《愿祈久安》作者:拾吾两   文案:   叶久好死不死穿越了。   城门还没踏进去,就拾到了一个身上只挂着寥寥几块布的濒死女人。   出于狗吃剩下那点仅存的良知,叶久救下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救,怎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譬如说……   叶久捧着云城最新款的胭脂来到祁韶安面前,咧嘴一笑:“韶安,郁香阁出了新品,你试试看嘛!”   精致粉盒,点点红泥。   祁韶安接过来,闻了一下后,拿着小盒的手突然微微颤抖。   “好闻吧,我也觉得很香!”   沉默半晌,祁韶安轻启朱唇,声音异常平静:   “兄长,你这买的是……香蜡。”   叶久:??!   再譬如说……   人头攒动的闹市,叶久挺身而出,走在祁韶安前面,直起腰板,为她避开纷扰的人群。   突然脊背被人一戳。   叶久一本正经回头:“没事,不用谢我,这是哥哥应该做的。”   祁韶安抬头,面上无甚表情。   “你挡我风了。”   “……”   叶久觉得自己是救回来的不是人,应该是只刺猬。   不碰还好,一碰整只手都给你扎掉。   然而直到有一天……   小刺猬用她的柔软肉垫捧着自己的脸,晶亮的眸子里是莹莹水光。   她眼波流转,笑意难掩,眼角忽然有泪滑落,嗓音清冷却柔和:   “我祁韶安,此生,只愿与你叶久,痴缠不休。”   叶久心抖如筛,她觉得好像有辆重型推土机直挺挺的杵进了她的狗眼。   真是,那么正经干嘛,一点都不可爱。   【食用指南】   1.这是一个情商时常下线的小暖狗和一个面冷心热的小傲娇的故事。   2.1v1,he结局,放心入。画风常在轻松与沙雕之间摇摆不定。   3.女主一因为剧情原因女扮男装,但两人相互知晓,不存在感情欺骗梗。   4.排雷排雷:女主二带雷出场,雷属性**,就在第一章 。卑微的我表示,不喜欢就关了别骂我了哈……   5.前卷布衣,后卷朝堂,总而言之前期一心攒钱,后期挨个报仇。   6.预计40w结尾,各位等不及的也可以预估收藏养肥叭。划重点:收藏!   好我说完了,来来进来摆~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久,祁韶安 ┃ 配角:宋初浔,薛纡宁,薛璟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接纳彼此的不完美   立意:心向光明,何惧泥潭。每一个满怀热忱、勇敢寻爱的人,都有权利幸福。 第1章 女人你别死   一脚踩在枯枝上,发出一声脆响,叶久吓得浑身一抖,余光偷偷打量起四周。   除了树还是树,偶有几声鸟鸣。   叶久反复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才缓和些。   其实,这也不能怪叶久,但凡一个正常人在深山里走迷了路也特么会心惊胆战。   何况她走了整整一天了。   没错,这丫的还是个女人。   “早知道就不拍什么破猫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能来个小仙女救救我吗…”   叶久来回戳着手机,依旧什么信号也没有。   “啊……”   她大喊一声壮壮胆,两眼目视前方,振作一番继续往山下走。   偏偏这山还贼气人,你说下山就下山吧,走两步它又突然往上凸那么一截,一会上一会下,仿佛能爬到个天荒地老。   就这样上上下下也不知绕了多少趟,在叶久准备俩腿一蹬高呼天要亡我的时候,茂密的树林突然明朗,淡淡雾气也变得透明了,她大喜过望。   天无绝人之路啊。   叶久胡乱抹掉脸上的鼻涕眼泪,深吸上一口气,铆足精神,抬脚一个猛子俯冲下去。   “扑通——”   “哎呦,他大爷的!”   不知被哪来的破木乱枝绊倒了,叶久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还真是祸不单行啊喂。”   叶久抱着摔疼的膝盖滚了几滚,又委屈又气愤,一个咕噜爬起来,刚想要报复两脚这破木枝子,结果定睛一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哪里是什么树枝,那是个人!   虽然泥泞斑驳,但透过那寥寥几块布料,她还是能看出是个人形的!   叶久脑袋一热,差点厥过去。   什么意思,这还赶上案发现场了?   她吓得忙闭上眼,紧紧的攥着拳头。脑袋里像放烟花一样,花花绿绿的啥都有:   完犊子,手机没信号,报不了警,也没证人,尼玛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哎,对了,有手机,能拍照……拍照!   叶久一个激灵睁了眼,只是还没来得及摸到手机,映入眼帘的一幕,怕是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眼前之人,被落叶草草的掩了大半,可能是被叶久惯性带出来的过,露出了不少,只不过这露出的部分,竟是大片的青紫红肿!   这个场景……   怎么有点像今日说法里的执法现场呢……   好像还约摸是个女人……   叶久此时又惊又怒又害怕,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万一……万一是个活的呢。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不忍叶久受如此大打击,女人还活着。   叶久长舒一口气,还有救的不是吗。   她闭紧双眼狠狠吸上两口气,拼命把快要逃逸的心脏压回肚里。终于,叶久鼓足勇气去扒拉掉女人身上的落叶,待露出整个身体之后,她的手僵在了空中。   那是个怎样的画面呢……   眼前的女人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青紫,暗红,抓痕,指印,交错布满了整个身体,脸上红肿隐约还能看出巴掌印,某些地方还布满血污……   叶久直接傻掉了。   她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场景,眼里忽然蓄起了泪,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心里百转千回,悲怒交加。   靠!哪来的王八蛋这么狠得对待一个女孩子!   满清十大酷刑都特么不够伺候你!   叶久恨恨的揉几下眼,忙脱下自己的外套,又在包里掏出一条短裤。   多亏这次自己为了睡觉方便还夹着一条短裤,不然还真有些难办。   她三两下便给女人套上,左右看看感觉大致能蔽体,便一把背起女人,只是刚一抬脚,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的脚面。   叶久低头一看,有个枝杈一样的东西,挂在了自己的脚踝处。   她凝视了几眼,腾出一只手,微微屈身,把它勾了起来。   这形状……   目测是个木簪。   簪身光光滑滑,却被折成了两段,中间的纤维虚虚地连接着两截。   该是这女人的吧……   那先装走再说!   叶久略思一瞬,便把它揣到兜里,稳了稳背上的人,抬脚向山下奔去。   ——你且坚持一下   ——我一定要救你   然而,好景不长。   土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望着城楼上“云城”二字,叶久懵逼了。   什么情况这是,城门楼子?   我柏油马路呢?   我景区电瓶车呢?   骑个马我当你旅游项目,你推板车几个意思?   还有你们这清一色的古风套装想做甚?   我这徒步到影视城了?   叶久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身旁正急着赶路的小哥。   “您好,请问这是哪儿,横店吗?”   小哥上下扫了眼这不男不女还背了个人的叶久,奇怪道:“什么什么店,小兄弟不识字吧,这里是云城。”   “省份。”   “你我又不认识,自然生分。”   “我问的是省份!省份啊!”叶久一把攥住小哥领口,“我问你这是什么省?浙江?江西?”   “莫名其妙!你这人真是奇怪,胡言乱语些什么!这是云城!通州的云城!还有,你撒开我!”小哥怒气直往上飙,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叶久怔怔松开了手,眨眨眼,惊愕的脸上仿佛刻了几个大字:你莫不是在逗我?   “我可好心提醒你啊,你这一身怪异的行头,进城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小哥看叶久一脸颓废,便多提醒了几句,奈何叶久脑子完全处于当机状态,哪顾得上他说什么,小哥一瞧气哼哼地走了。   云城,通州,古装,还听不懂我说的……   叶久越想越心凉,心里有个不想承认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   老天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什么意思你这?   玩笑不要这么真OK?   叶久气得直跳脚,却不想背上的人因着她的动作差点翻了下来。   她赶紧把女人往上颠了颠,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医院,不,医馆才是。   思及此,叶久抬腿就往往城门处走,全然没理会方才小哥说的警告之语。   所以……   “站住!你什么来路?”   直到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拦住了叶久,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身太招摇了。   看着眼前官兵模样的人目露凶光,叶久内心一阵抽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   “这位官爷,我兄妹二人是从通州南边来,不成想路上遭遇劫匪,又劫财又劫色,你看看我这可怜的妹子……”   叶久一边说一边哭,发挥了十成十的演技,“我二人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才到云城,官爷您行行好,让我们进城,不然我妹子就没救了啊。”   官差看了看女子露在外面布满伤痕的腿,瘪了瘪嘴。   啧啧,真惨。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医治吧,我告诉你啊,沿着这路一路向北,路东有家百善堂,你去试试没准还有救。”   叶久千恩万谢,没想到这官差不仅放了行还告知了医馆的位置,心里也涌上一股暖意。   好像还不是那么糟糕。   顺利得到了放行,她连忙扬起一个笑容,可在她脏兮兮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还不快去!等着给你妹子收尸吗?”   “是是是,我这就去!”叶久连连称是,快步走过了城关。   就这样,叶久人生第一次踏进了传说中古代城池的大门,城外青山绿水,城内人影杂乱。   压下心里那份惆怅,此时夕阳正好,叶久眯眯眼,偏头对背上的人轻声道:   “喂,小姑娘,坚持住知道没,你瞧老天爷都给你开绿灯了,你可不能有事知道吗。”   她也没指望女人能醒过来,只是将她往上颠了颠,快步向医馆找去。   救命要紧呐。   云城百善堂。   “大夫!救人!救救我妹子!”   叶久刚踏进医馆就一通乱喊,把坐诊的老头吓了一跳,顿时堂内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这才发现,原来有很多人在看病,当下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脸憋得通红。   “这位小哥,带着姑娘去里间吧。”一个小药童及时出现,看着叶久心急火燎,有看到女子衣衫不整,心下了然。   “好的好的,快救救她,她快不行了!”叶久边走边急声道。   医馆里间是正堂后的一个个小屋子,房里能放人的只有正中的一张床,有点像医院里的病床,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叶久刚把女人安置在上面,一个老头便跨了进来。   “令妹是何缘由?”   “老先生,我……我兄妹二人路遇强盗,舍妹她……被…被人……”叶久半响也没说出下文,急的直攥拳。   老头点头示意,此时刚好诊完了一只手的脉,便伸手指向女人:“把她衣服解开。”   “???解…解开?”   叶久一脸懵,这是不是不太好啊老头。   “对,还请小兄弟快些,老夫要为令妹施针,”老头放下女人的另一只手,淡漠的扫了叶久一眼:“不快点可没得治了。”   叶久闻言便顾不得许多,连忙除去了女人的衣服。   老头快速将一条白帕子搭在了女人的胯上,在针包里抽出一支银针,手起针落,就扎在了女人肚脐周围,接着又是一针,落在了另一边。   就这么一针接一针,不一会儿,女人就被扎成了个刺猬。   叶久一阵恶寒。   “令妹经此一事,失血过多,肾气亏虚,致使她气血两亏、经脉瘀堵,看现在又气若游丝。且……她求生之愿很微弱。”   老头顿了顿,继续道:“老夫救得了命,可救不了心呐。”   叶久蹙紧了眉头。   求生之愿很微弱?   确实……碰上这种事……   她稍微一愣,还是拱手道:“还请老先生一定要救,我……定能唤回她的心志。”   “那是自然,只不过这救命的药也是不菲……”   老先生摆摆手,打量了叶久几眼。   叶久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不是要命吗,她初来乍到,哪有什么银子铜钱啥的,谁没事背着些古董在身上?   而且看样子这药钱也是不便宜,这要上哪偷去啊。   “老先生,不瞒您说,我二人堪堪捡了一条性命,现在更是身无分文,但您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付上药钱,请老先生宽恕几日,大恩大德,叶久没齿难忘。”   说罢,叶久深深鞠了一躬。   “罢罢,那就如此,三日后若你筹不来钱,就莫怪老夫不通人情了,”老头停顿片刻,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又接着说:“这三日需每日针灸半个时辰,再辅以汤药,内伤可治,只是这外伤……”   叶久大囧,自是明白了老头说的外伤是什么,自己刚说了是兄妹,现在又来这一出。   早知道就说姐妹了!   “小兄弟不必担心,我倒是也有女徒,可以帮上一帮。”   老头抚了抚须,一脸老神在在,顿时气得叶久差点要打人。   皮这一下很开心?   叶久暗自咬着后槽牙,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那真是麻烦老先生了。” 第2章 来啊造作啊   日暮晚霞光,远山欲斑驳。   叶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只觉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此时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太阳还挂在西头,路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些铺子已经上起了门板。   而自己倒像是在现代某个城市逛着傍晚的古镇。   叶久停住脚步,站在古旧的石板路上,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归乡心切,孤寂,恐惧,无所适从……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自己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丢到了这里,像个走丢的孩子,茫茫人海之中,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叶久情绪渐渐低落,然而脑子里却一瞬间闪过那女人身上扎满针的样子,她瞬间惊醒。   连忙甩走脑子里混沌的东西,叶久暗暗给自己打气。   还特么没钱呢,总不能第一天来就饿死街头了,那也太丢穿越大军的脸了吧。   钱…钱…银子……哪里找银子呢……   叶久一拍脑袋瓜子,怎么没想起来呢,当铺啊!她伸手解下脖子上的血珀珠,笑得猥琐。   打听到了当铺位置,叶久快步寻了过去。趁着老板还没闭店,叶久抬脚跨了进去。   这就是开挂和没开挂的区别,人家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半载也就挣来十几两银子,她可好,和当铺老板胡吹海侃,什么波罗的海啊,血珀稀有啊,千年形成啊,驱邪止痛啊一通乱扯,再加上她雷死人的演技,老板一拍桌子,三百两死当!   这下叶久蒙了。   我听错了?   三…三百两?   好像很多的样子?   老板看她犹豫的神情,咬咬牙,颤声问:“五百两?”   叶久还是不说话。   “六百两?”   如果当铺老板留心叶久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可能会后悔自己喊这么利索了。   “六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老板有些心痛的捂住胸口。   “成交!”   就这样,一个小血珀珠子让这犊子干了六百五十两回来。   真不要脸。   其实也不怪叶久如此大惊小怪,琥珀这种东西在古时候确实是很稀有的物件,基本上都掌握在皇家贵族手中。   只能说,但凡叶久有那么点历史知识的话,这个血珀珠子就不只卖六百五十两这么个价。   也可能,她都不会选择卖。   回去付了诊金和药钱之后,瞧着只能勉强蔽体的女人,叶久抿抿唇,又奔向了街角的成衣店。   “老板,给我来两套衣服!”   这财大气粗的样子,真不敢想是叶久这个刚脱贫的人喊的。   “好嘞,小哥,稍等。”   老板上下打量她一眼便向帘子后面走去。   叶久这才反过味来。   小哥……叫谁呢??   一路奔波而来,好像搭话都称呼她为,呃,小兄弟?或是小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卫衣,长裤,运动鞋。   可我还是扎着马尾呢呀,都是什么鬼眼神啊。   还有……再平也是有的!!   叶久气哼哼的挺直了腰板,结果刚好收到了重新出现的老板诡异探究的眼神。   她顿时泄了气。   “这位小哥,你看看这两件如何?”衣店老板是个会看人的,瞧着叶久破衣烂衫,就拿了两件下等衣服来。   叶久还纠结在刚才的称呼中,一脸哀怨的接过衣服,只是这触感……   “这料子怎么这么差……”叶久摸着粗糙的衣服不甚满意。   “好的倒是有,只是……”老板眼中意味不能更明显了。   叶久气结,直喊道:“只管拿来,老子买得起!”   “好好,您稍等。”   叶久最终挑了两套衣袍一身墨蓝,一身象牙白,从头到脚,内衣三套。给那女人买了三套衣裙,一身淡粉,一身鹅黄,一身牙白。   不过这内衣就尴尬了,老板的眼来回扫动,看得叶久小脸通红。   毕竟,一个大“男人”张口问有没有肚兜卖,着实有些诡异。   要说这古代人穿衣就是麻烦,里三层外三层的,统共就几身衣服,却足足装了两大包袱,等叶久扛回医馆的时候,都已经掌灯时分了。   “哎哎,小哥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叶久在小药童关门前一个侧身挤了进去。   “我们这是医馆,不是客栈!”小药童怒目圆睁。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们这逃难至此,实在没有容身之所啊,我就在我妹房里打个地铺,绝不添麻烦,好不好~”叶久眼睛忽闪忽闪直瞪得小药童说不出话来。   正巧老头从偏厅里走出来,看此情形,摆摆手说了句:“罢了,让他去吧,给他拿个板子架一下。”   “多谢老先生,劳烦小哥带路啦!”   叶久开开心心的作了个揖:“这几日就叨扰了。”   说完向老头递上一块碎银,便跟着小药童向后堂走去,刚绕过屏风,就听见老头悠悠的一句传来:   “路儿再给他拿床被子。”   叶久咬牙。   你个老财迷!   ……   小隔间里。   叶久手里拿着女式亵衣,在床前来回踱步。   老头的女徒弟在自己回来前有事出去了,所以叶久一踏进隔间就看见那女人身上只搭着外套虚虚掩着的景象,好在女徒弟还算有良心把药上了,不然叶久真的要尴尬死。   “算了,不就肚兜吗,系个结得了。”叶久胡乱的绑了个活结,从女人头顶里套了进去。   可问题来了,腰上这绳怎么办啊。   叶久掐着带子的两端,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左思右想,便索性把带子塞到了女人腰后。   反正也看不见,就当作系上了吧。   利落的将底裤套上,又从包裹里取了一件外裳盖在她身上,一切就绪,叶久终于长舒一口气。   一屁股坐在了搭好的床板上,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忙忙叨叨的到现在才能好好理一理。   叶久闭上眼,背靠着墙壁,定下心神来仔细想想。   自己本是个大三学生,趁着放暑假到学校周边景区旅个游,在爬山的途中看见一只可爱的黑猫,想也没想,就拿着手机就追着去拍了,结果猫没逮着,一回头还把自己给丢了!   嗯,还丢错了时间。   叶久一手扶额,基本肯定是穿越没错了,身穿,东西都在。   不仅如此,刚开局就拾取到濒死女人一枚。   叶久对着房梁一声长叹,一上来就玩这么大,这可咋整。   而此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正悲天悯地捶胸顿足差点声泪俱下的叶某人,她赶紧收拾好情绪起身开门。   “喏,你们两个的被子。”小药童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把两个叠得整齐的被子塞到了叶久怀里。   叶久也不管小药童态度恶劣,扬起个笑脸打招呼:“是你啊,小路子。多谢!”   “什么小路子!我叫路儿!路儿!别把我叫的跟个阉人似的!”路儿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人。   “哈哈,抱歉,路子,哦不,路儿,莫怪莫怪。”叶久轻笑出声,倒是把刚才的愁绪冲淡了不少。   “哼,师父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加药。”路儿抿抿嘴,眼神示意里面的女人,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叶久愣愣的回头看床上的女人,又看了看路儿,这才恍然大悟。   路儿的意思是,要不要避孕。   “嗯......加上吧。”叶久犹豫了一会儿,抬头道。   路儿点点头,转身离去。   叶久倚靠着门板,突然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没做错。   如果不加,怕是很大几率能中,这样一来这女人天天看着这么个孩子,然后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曾经的遭遇。   嘶……可怕。   叶久摇摇头,这破事还是自己做了吧。   抱着其中一床被子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地给女人盖上去,理好。   无所事事的她,趴到了床边,仔细观察着女子的容貌。   被扇肿的脸消了一些下去,皮肤姣好,五官端正,只是这一块块青紫红肿实在扎眼,还真评说不出个好看难看来。   叶久直道可惜,也没做多想,给女人掖好被角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床板。   多思无益,累及,睡得也快。   ……   日出东方,医馆内的人忙忙碌碌。   叶久黑着脸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只要不瞎估计都能看出她一脸的‘我很不高兴你们别来惹我’。   对面鸡笼里的鸡扑棱地很开心,叶久杀人的眼神也很裸露。   没错,叶久是被吵醒的,准确说,是大早清五点不到被鸡叫醒的。   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把这鸡悄没声的宰了……   “你是不是盯上我家咯咯了!”   路儿一道怪异的叫声吓醒了仇恨中的叶久。   “小路子你干什么吓我一跳!”叶久怒吼回去。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路儿,不叫小路子!还有,你别想打我家咯咯的主意!”路儿一个大跳阻挡了叶久的视线,大声喊道:“这是我从小养大的鸡,你敢动它我就在你饭里下毒!”   “什么?!我一个大活人还没个鸡毛子值钱??”叶久暴跳如雷,“那好,你要是能让它在大早清闭嘴我就放过它!”   “大早清?你可真会说笑,我们日日听鸡鸣起床,明明是你懒惰,还怪咯咯吵你!”路儿从鸡圈里把咯咯抱出来,警惕的看着叶久。   “你!”叶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四点多你们就起床,我天还活不活了!   “你什么你,小心我让师父把你们丢出去!”路儿象征性的挥挥拳头,怀里的鸡也昂着脖子,那鸡仗人势的样子,气得叶久肺都要炸了。   “小路子,你丫给我等着!”叶久望着人鸡的背影,破口大骂。   “呸,你个懒虫!再叫我小路子我让咯咯啄你!”路儿不甘示弱。   “小路子!”   “懒虫!”   “小路子小路子小路子!”   “懒虫懒虫懒虫!”   “咯!咯!”   “闭嘴!!”   ……   正晒草药的众人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都不动声色的挪得更远了些…… 第3章 你敢死试试   雨后的空气总是新鲜的,映得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但总有那么个特别的。   “师父,叶懒虫是不是丢下他妹妹跑了呀,”路儿边捣药边问坐在正堂的老头,“从昨儿下午懒虫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您施针都第三日了,他倒好,把病人丢给我们自己逍遥去了。”   路儿气哼哼的越捣越用力,把草药当叶久来锤。   “你仔细着我的药!”老头瞪着眼大吼一嗓,路儿缩缩脑袋认真捣弄起来,老头缓缓语气,这才道:“叶小子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定是会来的。”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白衣公子跳进医馆,正落在路儿面前,吓得路儿手一抖药杵砸在了脚面上。   “嗷嗷嗷叶懒虫你故意的!”路儿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抱着脚丫子一边指着叶久咆哮。   “哈哈哈,小路子,一日未见,这么激动干嘛。”叶久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你!师父,你看他!”路儿泛着泪花向老头告状,老头笑着摇摇头,不去理会这两个活宝。   叶久笑够了,转身向老头打了个招呼,老头这才开口:“林小子怕是找到住的地方了吧。”肯定的语气,说完还捋捋胡子。   “正是。”叶久笑道:“好巧不巧,隔街有家院落主家急着走,卖的便宜,我就收了。”   “收了?你哪来那么多银子!”路儿被叶久漫不经心的语气吓了一跳,这云城里的院落,说收就收了?   “你想知道啊。”叶久挑挑眉。   路儿连连点头,那频率跟刚才捣药差不多。   叶久闻言神秘一笑:“就不告诉你。”   路儿气得想要打人。   说到买宅子,还是要源于昨日,老先生告诉叶久,他妹妹情况有所好转,再施上一日针就可以停了,只需回家服药休养个月余,便可痊愈。   叶久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你妹妹没啥子事咯,该滚哪儿滚哪儿吧。   她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银票子,又想着还不知能在这个世界呆多久,总归得有个住的地方。于是琢磨着先得买个房子安身才是,然而东街转了西街转,却没一家合适的。   就在叶久准备偃旗息鼓时,正巧碰上了现在这家院落主人急匆匆的收拾行囊,并嘱咐留下的管家赶紧卖了院子追上。   叶久那小算盘一打,这可是压价的好时候啊。   最终,一座二进的院子硬是让叶久用个一进四合院的价格买了下来。怎么算怎么合适,叶久的嘴角都要咧飞了。   等手续办完,天也蒙黑了。叶久干脆一溜烟跑到进了一家客栈,要了间房,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开玩笑,快入夏天气变热,自穿越来两天了一身泥土臭汗,还一个澡没洗过,叶久都快要嫌弃死自己了。   不过出来得急也没带着换洗衣裳,叶久只好把衣服在浴桶里涮上一把,反正天气热温度也够,明早估计能干。   心下轻松,叶久沾床就睡着了。   可谁能想到,后半夜下起了雨呢。   小雨沥沥,空气潮湿。   所以……直到第二天下午,叶久才堪堪出了客栈的大门。   “你这懒虫真是名副其实!自己不照顾妹子,却丢给我们来伺候,真是不可理喻,哪有你这么当兄长的!”路儿起身跺跺脚,说出的话像连珠炮似的。   “可别冤枉我,我这也是有事耽搁了,小路子别生气哈。”叶久扬起无害的笑容,摸了摸路儿的头。   路儿刚要炸毛,老头及时走了过来,道:“好了,莫要闹了,随老夫去看看姑娘如何了。”   “哼。”   还没等他们走到房门口,就见一个女孩子急冲冲的跑过来,慌慌张张道:“师父,那个昏迷的女子好像不行了!”   “什么?!”   ……   几人冲进房门,老头先是探探女人的鼻息,随后闭目切脉,不多时,老头睁眼吩咐叶久:“你快与她说说话,她现下生志全无!”   叶久顿觉一道雷劈了下来,生志全无?这意思是不想活了?   哎呦我这暴脾气!   叶久只觉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一步冲上去抓住女人露在外面的肩膀,不禁大声喊道:   “你什么意思,来,你起来,我们好好谈谈啊!我拼了老命把你从山上背下来,又吭哧吭哧的给你弄到医馆来,还得给你筹钱治病,你可倒好,一声不响的寻起死来了,你要死,也等着还完我你再死,你个瘪犊子!给我醒醒!我还没想死呢你凑个什么热闹!”   叶久一通摇晃,女人依旧毫无反应。老头又一次上前切脉,面色凝重。   叶久颓然撒开了手,跌坐在一旁。吼了一通之后,反而更加挫败无助。   不论你做多大努力,想的多美好,都救不下这个女人。   她心底闪过一丝悲凉。   突然,叶久抬起头,恶狠狠地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爹娘拉来陪你死。”   女人还是安静的躺着。   “无妨,你爹娘要是不在了我就撬你家祖坟,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我还要把你的事情写成书让人传颂,再烧上一摞给你家祖宗们看,我看你有什么脸下去见他们!”   话音未落,女人倏地蹙紧了眉头。   老头惊讶地连忙诊脉,胡子一抖一抖,很是激动:“有门!”   叶久忙爬起来扑到床边,果然看见女人脸上面露痛苦之色,她心里振作不少,便接着说道:“所以,你必须醒过来,起码要洗个澡再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是个什么样子,啧啧,要不要我给你描述一下?我给你讲你这……”   没等叶久说完,女人刷的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盯着房梁。   叶久离得最近自然被吓了一跳,惊讶之余忙看向老头,老头点点头,意思明了。   叶久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有反应了。   可过了半响,女人眼珠连转都没转,无怒无喜,一动不动。   仿佛睁眼只是个任务。   “醒过来便无大碍了,只是这丫头心防太重,想要唤醒她,怕是你得多多努力。”老头摇摇头,收拾好药箱,顺手扯了扯呆愣在原地的路儿。   路儿小脸煞白,手指颤抖的指向了床边的叶久,只听他喃喃一句:“你不是她哥吗,为啥…为啥要杀你们的父母……”   叶久闻言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表的。”   老头也没再多说什么,略一点头便踏出了房门,而呆瓜模样的路儿也被一旁的小姑娘扯了出去,转眼房里只剩了下叶久和那女人。   叶久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看着女人不带丝毫波澜的眼眸,她叹了口气,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小丫头,好样的。   纵使再艰难,再痛苦,你也挺过来了,不是吗。   从今往后,只要我叶久还喘气一天,就不会丢下你,放任你独自飘摇。   窗外晴空万里,几缕阳光斜斜洒进隔间,洋洋铺了一地,映在女人脸上,也照进了叶久的心里。   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犹豫几下,终是落在了女子的发间,轻轻抚了抚,柔声说道:   “醒了就好,走,我们回家。” 第4章 新家初组成   新买的院子离医馆不是很远,叶久背着女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院子里的东西还没顾得上置办,只能先应个急。   床铺桌椅还是上家留下来的,此时刚好用上。   女人的眼睛是微张着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像个傀儡,任人摆布。   叶久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替她拉好薄被,转身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絮叨:“我跟你讲,你不想醒倒还好,可别再寻死了,不然,我真会刨了你家祖坟的。”说完还看了床上一眼,果然,女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叶久一看,着实有些无奈。   “我费这么大劲救你,你无动于衷,一提你家祖宗们你就紧张,真是不知好歹。”叶久撇撇嘴坐到了床边。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久一把火窜上来,气得直瞪眼,点着女人的眉心就道:“怎么?我离你这么近你不舒服了?哎你别说,我还就坐着,我不仅坐这儿,我晚上还和你睡一起,哎你说气不气?”   对不起,叶久,我都想打你了。   叶久一脸不服你来咬我啊怎么样你能奈我何?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女人眼皮动了动,眼珠转了过来。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死亡凝视。   那仅有的一点黑色瞳孔中随着转动迸出一道银光。   叶久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还是稀碎那种。   她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满脸讪笑:“额,我开玩笑的,别当真,我不动你,你躺着吧,我去给你煎药。”说完立马溜没影了。   叶久走得急,自然没注意到床上那位的反应。   女人眼睛眨了一眨,食指动了动。   ……   大半个时辰之后。   “药来了!”叶久一边抹着脸上的灰,一边端着碗跨进来。   那药炉子实在太难弄了吧,就生个火都费了半个小时,她现在贼后悔为什么没随身带个打火机……   叶久小心端着药碗,嘴里还不时唠叨:“这药一定要趁热喝,你要……你干什么呢你!”   叶久吓得差点把碗扔了。   本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女人此时正好死不死的趴在床沿上,伸长手在床头绣筐里摸着什么,叶久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盖着的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的手只差一点就摸到了筐里的剪子!   叶久一把把女人拽了回去,声音顿时就高了八分:“你又要寻死!真是冥顽不灵!”   叶久气得将女人的手甩回去,却看见她手上一道道的血痕和渗血针孔。   估计是在筐里乱摸被针扎的。   “真是怕了你了!”叶久黑着脸找绢布替她止血,又寻来药膏给她上药,反正也没什么别的药,就拿老头开的外敷药顶顶吧。   女人的手很是细嫩,那一道道渗血的伤口就显得有些突兀,叶久小心翼翼地替她包好,女人并没有挣扎,只是又闭上了眼,陷入了死寂。   好不容易折腾完,叶久抬头瞟了一眼女人,冷哼一声:“挺能装啊,刚才不是还动不了呢,现在都敢够剪子了!”   女人别过头不发一言,忽然感觉一阵浓郁的药味直击自己神经,她屏住呼吸不去理会。   “少给我装,把药喝了!”叶久坐到床边,挑眉道。   良久,女人依旧毫无动静,叶久气极反笑,唇角一勾:“行,不喝是吧,那我嘴对嘴喂你可好?”   女人瞬间转过头,瞪大了眼,眸中满是惊惧,慢慢地竟蓄起一层雾气。   叶久心突然抽疼了一下。   是啊,这是古代,一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时代,她有什么权利强制让经历这等事的女孩子面对这个事实,面对那个旁人看了都心有余悸的场面。   她才是受害者啊。   叶久忽然泄了气,放下药碗,用手盖上了女人的眼眸。   她看不了这女人的眼神。   那种透进骨子里的绝望。   叶久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   甫一接触,女人拼命挣扎,却终是敌不过身体的虚弱,没几下便失去了力气,不多时,就昏睡了过去。   叶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盯着桌上浑浊的汤药,皱紧了眉头。   ……   百善堂。   “小路子小路子!你师妹呢?”叶久急冲冲的窜进医馆,逮住了要跑的路儿。   “你…你要干嘛……”路儿还没从下午叶久凶神恶煞的模样中缓过劲来,见着她撒腿就跑,但未果。   “你快找你师妹来,能不能请她帮我看顾一下我妹妹,她这刚恢复意识就要寻死,我要去找两个人来,不然我怕是不能离她半分。”叶久满头大汗,她可是趁着那女人睡着的空档溜出来的,天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会醒!   “那你怎么跑…跑出来了……”路儿脑袋一时当机。   老头从侧厅探了个头,“玉儿,去帮林小子一个忙,莫要太晚回来。”说完又缩了回去。   叶久大喜过望,作揖道:“多谢老先生,多谢玉儿姑娘,请随我来。”   一路不敢耽搁,不多时就回了院子,待她看到床上的人还安稳的睡着时,才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在期间出了事,叶久就可以不用活了。   “玉儿姑娘,麻烦你了,我去去就回。”叶久从屋外拿来热好的药碗,交托在玉儿手上。   “放心。”   玉儿微笑颔首,坐到了床榻边。   女人还在昏睡,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叶久见状不敢耽搁,又急急忙忙出了门。   她几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牙子”,挑挑选选,选中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身世清白,有底有细。   四个大活人,只二十两便转手与人。叶久来不及感叹什么人权啊世道啊,赶紧拿了卖身契,没作停留,急匆匆的带着人赶回了院子。   临进屋门,叶久还是粗粗交代了一番。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一起生活了,且放心,我叶久在一天,就保你们一天衣食无忧,你们也不用那么拘束,进了院门就是一家人,我没那么多规矩,但要注意,原则性的错误不可以犯,我想你们是懂的。”   其实她也是随便说的,她哪知道这个时候的人们都有什么原则啊。   “老爷放心!我们晓得!”四人齐刷刷的回答。   叶久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老…老爷?   “得,可别叫老爷,太难听了。”叶久那一脸的嫌弃生怕别人看不到,但她没工夫跟他们纠结这个,赶忙招呼了其中一个丫头。   “微雨,你跟我来。”   她带着小丫头跨进房门,恰好玉儿喂完了最后一勺汤药,叶久便拱手道:“玉儿姑娘,辛苦了!”   “无妨,姐姐下午很是安静。”玉儿放下药碗,带着几分愉悦。   叶久点头致谢,又转身对微雨说:“微雨,我看你性子沉着稳重,你先帮我照看妹妹,可好?”   微雨心下一阵惊慌,哪有主家询问自己的,连忙回答道:“东家放心,奴婢定当竭力侍候!”   叶久满意的点点头,侧身将玉儿让了出来,和其余三人交代两句,便与玉儿一同出了门,走时还不忘拎起桌上的油纸包。   此时已是黄昏,家家炊烟起,两人都很安静的走着。   “今日多谢玉儿姑娘解围。”叶久轻笑一声,率先开口。   “不客气,倒是叶小哥令我刮目相看,这才不过三日,便能买下一座宅院。”玉儿打趣道。   “玉儿姑娘可说笑了,我可是卖了家传的首饰才换来银钱啊。”叶久不好意思的笑笑,气氛倒是缓和不少。   “不过,姐姐那病症……叶小哥还需多费心才是,毕竟心病难医。”玉儿抬头看向了叶久,眼中有些担忧。   叶久略思后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不惜一切,也要让她真正活过来。”   转眼医馆就已在前方。   “老先生,玉儿姑娘,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叶久递上油纸包,老先生摆摆手,路儿上前接过,用力一闻,顿时瞪大眼,道:“叫花鸡!”   叶久没忍住笑出声,只得拱拱手:“老先生,玉儿姑娘,小路子,我这就先走了。”   “叶小哥慢走。”   “叶懒虫你要再来啊!”路儿捧着叫花鸡连连招手。   “成,下回就把你那只咯咯炖了!”   “你敢?!赶紧走赶紧走!别再来了!”路儿怒目圆睁,几个大步追出去,然叶久早就闪没了影。   百善堂内笑作一团。   而这边叶久放心不下,回程就快了些,不多时便进了院子。   “微雨,如何?”叶久直奔卧房,看到微雨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声询问道。   “小姐喝下药后不久便睡了,到现在还未醒。”微雨起身恭敬地回答。   叶久点点头,示意微雨坐回去,自己也坐在了床边。   女人呼吸平稳,看来是睡熟了,只是眉头紧锁,怕是梦到些不好的吧。   这时,一个小姑娘走进来,有些胆怯,站着也不开口,就在门边观望。   叶久注意到她,招招手,低声说:“千云,怎么了。”   千云抿了抿嘴,小脸红扑扑的,同样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奴婢做了些吃食,您可要用饭……”语气里透着害羞和期望。   叶久闻言轻笑着点了点头。   “奴婢这就给您备上。”说完,小姑娘转头轻快地跑走了。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嗤嗤地笑起来,真是好可爱啊哈哈哈。   微雨歪着头看了看兀自笑得很猥琐的新东家,不明就里,索性又看向了床上的人。   还是这个单纯些。   “微雨,今后怕是得你我轮流看顾她,难为你了。”叶久用手肘碰碰一旁的微雨,有些不好意思。   “怎会,这是奴婢的本分。”微雨心里纳闷不已,这样的会同奴才商量的东家倒是头一次见。   叶久摇摇头,说道:“不要自称奴婢,我说过,进了家门,我们就是一家人。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叶大哥吧。”   鉴于女装那繁琐的穿法,叶久还是觉得男子身份更方便一点,索性就这么错着吧。   微雨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被转手多次,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东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叶久看的明白,便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装作一脸痛心的说道:“算了,不愿也不必强求。”说完还有模有样的要转身离去。   “叶大哥!”微雨朝着叶久的背影低声喊道,眼眶红红的。叫了一声之后,又局促的不知再说什么。   叶久内心得逞一笑,转头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脸,道:“乖,这才对嘛,微雨妹子。”   那日夕阳,红光斜射,微雨只记得有那么一个沐浴着暖阳的公子,深深地映进了自己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送人头失败,即将开启互怼模式…… 第5章 梦魇缠身   二进院落的感觉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论是厅堂,还是库房、佣房皆是具备。   关键重点是她以一百八十两的价格敲下来的,叶久后槽牙都要笑掉了。   要知道,一个普通的二进院落放在平常少说要三百两,何况叶久的院子不仅不小,还带一个能看得过去的后花园。   但过了不久,叶久发现了个问题,他们这时候的人吃饭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在正厅里摆一大桌子吃。像这种小门小户,多是去外院里毗邻厨房的饭堂去吃。   而像叶久这种两步嫌远五步喊累的主儿,自是不想的来回跑的。   也难怪路儿叫叶久大懒虫,这厮大手一挥,让人直接把桌子搬进了西厅,还美其名曰:合理利用资源。   “都愣着干啥?坐下吃饭啊!”   叶久自顾自的往嘴里塞了一只鸡腿之后,才发现面前还杵着三个大活人,堪堪把饭咽下,连忙开口:“这么多我吃不完,坐下坐下,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伙子上前一步,拱拱手:“东家,您先吃,奴才们一会儿再吃。”   古代用饭时,主家用完饭,仆人们才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叶久翻了个白眼,用筷子点着对面几个座位,道:“小白,你坐那里,小黑,你坐他右边,千云,来来,你坐这里,你旁边给微雨留着,赶紧着,再不吃就凉了!”   说完发现桌上只有自己一双碗筷,叶久又招呼道:“小黑,再去拿三…四双碗筷!”   没错,两个大小伙子,让叶久这厮起了小黑、小白这么个名。   虽然哥俩确实一个黑些,一个白些,但这么随性怎么听怎么像养了两只小动物……   当事人叶某人还觉得贼好听,还好记,叫的乐不可支。   小黑愣了愣,还是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小白已将圆凳摆好,两人在叶久热切的眼神下都落了座。   叶久满意的撕咬着鸡腿,眼露猥琐,毫无吃相。   就这样,如此美味的一顿饭在叶久的心满意足和另三人的局促忐忑中结束。   酒足饭饱,叶久抹干净嘴巴,这才抬头看向身旁几人。   “你们仨,以后别叫我东家,也别叫老爷,太难听了,”叶久一脸嫌弃地掏掏耳朵,转而用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们,三人身子默契的抖了一抖…   “和微雨一样,叫我叶大哥吧,还亲切些。”   三人面面相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还是小黑憨厚,不疑有他,起身就抱拳道了一声:“叶大哥!”   叶久连忙拦住剩下两个也要起身的人,摇头示意:   “不用这么正式,坐着坐着!”   动不动就行礼是怎么的,你行了礼我还得还,可愁死个人。   叶久摸摸下巴,打量着几人,思考良久才接着说:“以后呢,小黑负责这院里的安全,小白你管着日常事务,千云你帮忙做饭好不好?会很累吗?”边说边偏头仿佛在努力思索。   “不累不累,您喜欢吃,奴婢就……”千云小脸微红,也不抬头直视便应了下来。   不等她说完,叶久便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千云啊,你以后不必自称奴婢,你们也是,不要总是奴才奴才的,听着怪别扭的。”说完叶久还撇撇嘴,多委屈似的。   “……是。”   叶久这才满意。   ……   是夜。   洗了热水澡的叶久,换好衣裳就来了正房,看见微雨在床前守着,正打着瞌睡。   床上女人还在熟睡,一动不动,像个瓷娃娃。   其实晌午她也醒来过一阵,不知是药效上来,还是身子太虚,没一个时辰便又睡了过去。   其实叶久觉得,她是不愿睁眼。   只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逃避一切可以碰触她的东西。   叶久垂眸,微微叹了口气,又侧目看向了微雨。   这姑娘看顾了一天,估计已经累坏了吧,她忙着悄声上前,俯身轻声道了句:“微雨,去休息吧,换我来。”   微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清来人,摇摇头,又坐直了身子。   “听话,明天还有一天呢。”叶久压低着嗓音道,顺势把微雨从凳上拉起来。   微雨抿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福了个身,轻声离开。   叶久在床边坐下,伸手探探女人的鼻息,感受到了有节奏的呼吸,这才安下心来。   本来她想早点来的,然而当她看到小黑小白勤勤恳恳的往她房里那不知在哪蹦出来的大浴盆里一桶接着一桶倒水时,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怎么又忘了这时候没太阳能没淋浴呢。   上次在客栈只道是条件不好随便涮一把得了,这回她算是明白了,洗澡都是一个套路。   行,你这没淋浴也就算了,毕竟原来大学时也在水房洗过头冲过凉不是,可没个沐浴液洗发液啥的你让我怎么办,干涮吗?   清汤锅还得蘸麻酱呢好吧。   就在叶久目光呆滞不知所措之时,千云贴心的递上了一个扎紧的小布包,看着叶久懵逼的表情,她颇为耐心的解释了一番用法。   叶久听得云里雾里,但也大致明白了,这里面包的是木槿叶,要把汁水揉捏出来,再等水起泡就可以洗发了……   她努力扯动嘴角,僵硬的回了一记微笑。   所以,等叶久折腾完出来的时候,天都黑的透透的了。   夜深人静,偶有几声虫鸣。叶久靠着床沿,思绪飘远。   来到这里不过三日,自己好像有点能融入进来了,尽管磕磕碰碰。   叶久深深佩服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   看着陌生的房子,陌生的氛围,她却痴痴地笑了,还好,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糟啊,起码现在有个容身的地方,有朋友,嗯,还有新认识的家人。   侧目看见床上的女人睡得挺安稳,叶久打个哈欠,爬上了一旁的塌。   就眯一会儿,叶久如是想着。   ……   “你别过来…放开…做...什么…”   “滚……滚……”   “你放开我……再过来…我死给…你看……”   “疼……好疼……”   叶久被一阵阵低泣和不大不小的喊声吵醒,等脑中清明,叶久连忙翻身跳下塌,借着微弱的烛光,摸到床边。   床上的女人紧紧抓着床单,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嘴里不时地喊着什么。   “别过来…别过来…你放开我……啊……”   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叶久咬咬牙,三下五除二蹬了鞋子爬到了床的里侧,把噩梦中的女人抱在了怀里。   可能女人把叶久当做了梦里的恶人,颤抖得更厉害了。没办法,叶久只得轻轻地拍着女人的背,又腾出一只手去掰开女人紧攥床单的拳头。   “乖…都过去了……你是被狗撵了,狗跑了…都跑了…没人会再伤害你……睡吧…乖……”叶久尝试着引导女人的梦境,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女人身子竟缓和了一些。   叶久舒了一口气,将女人的双手窝在自己胸口,防止她乱动。   开玩笑,这要发起疯打人怎么整。   她抬手将女人头上的汗抹掉,犹豫一番才轻轻开口:“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睡吧……呃……”   完了,好像就会唱这一句…   来来回回唱的自己都快吐了,叶久声音一转,换了一首: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枯萎,虫儿飞……”   反正都是儿歌嘛,唱轻点不就成摇篮曲了。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爸爸……”   女人忽然抓紧了叶久的胸襟。   “对不起对不起,顺嘴了……爸爸的爸爸……”   女人扯得力道更大了。   “好好我换一首……小邋遢,真呀……我换我换!你先撒开我!”   “小燕子,穿花衣……”   “两只老虎……”   迷迷糊糊不知换了多少首,不知被掐了多少回,只知东方将白,叶久终于撑不住,伴着鸡鸣昏睡过去。   果然,鸡鸣依旧如此讨厌。   ……   于是…晨起。   叶久黑着脸坐在正房的厅堂内的椅子上,而一旁的微雨低着头不言语。   “微雨,你……”叶久脸色凝重,一本正经的开口:“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拦着小姐自杀。”   微雨怔愣的抬头,不明就里。   “小姐……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现在逮着机会就寻死,所以你要盯紧了她,明白?”   “……是,微雨定当尽力。”微雨重重点头,又犹犹豫豫的看向叶久一侧肿起的脸颊。   上面还有一个清晰地手印。   叶久感受到微雨□□的目光,掩饰似的轻咳一声,起身快步离开了大厅。   走前还不忘瞪了一眼内室。   你这没良心的女人,等你清醒了看我不整死你。叶久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着。   要说这巴掌印的由来,就要源于早上微雨进来替换叶久,正纳闷屋里怎么没见着她人,就看见这货竟和昏迷的小姐同...床…共…枕…   微雨呆若叫花鸡。   什么情况这是?我…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压制着内心的崩溃,微雨上前推了推叶久的肩膀。   然而当事人叶久正在梦着吃鸡腿,被人打断当然不悦,便伸手一推。   这厮早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所以一转头,还没醒过盹来,就见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映入眼帘。   “啪!”一声脆响……   微雨眼观鼻鼻观心,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你打我干啥!你晚上掐我不算,现在又给我一巴掌,你脑子抽筋了吧!”叶久回过神来,坐起身指着女人的鼻子就骂。   微雨索性闭上了眼,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女人又气又怒,眸子仿佛能喷出火来。终于开口,说了迄今为止第一句话:   “滚。” 第6章 女人又寻死   小黑拿着扫帚站在庭院中,呆呆地望着隔壁墙内升起的滚滚浓烟。   “二黑,看啥呢?”小白从一旁屋子打扫完,看着小黑杵得像个石雕,便走上前来。   小黑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厨房方向。   小白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跳,顿时大吼一声:“哪个龟孙,敢炸我们家的厨房!”   一边喊一边狂奔而去。   小黑还是没动,皱了皱鼻子,好像他不久前看到叶大哥过去了…   小白:……   “哪个不要命的敢……咳咳。”小白拿着扫帚当棍子,大喝一声跳进厨房,顿时被呛得不轻。   只见浓烟里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整张脸就留下一双眼还有些光彩,来人咳嗽几声,开心的唤道:“小白!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生个火,我弄了半天怎么光出烟不见火啊。”   小白吓得不敢动,仔细辨别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叶久。   “叶大哥,您上厨房来干啥啊,招呼我们一声不就好了。”   “不是看你们都忙着嘛,我还以为挺简单的,谁知道……”叶久一脸沮丧。   她哪想到做个饭这么难啊,自己在家的时候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反而很喜欢在厨房摸索的感觉。   结果等她满怀信心准备一展身手时,栽在了烧火这件三岁小孩都会的事上……   这灶台和煮药的小炉子构造完全不一样啊,刚弄起来的火没两下就灭了,这一来二去,只出烟却不见火光。   叶久心态有点崩。   小白见状挽起袖子上前,一出手,没几下便生好了火。他回身还未开口就看到叶久那瞪大的眼珠子,在他花猫似的脸上尤为突兀,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久有些哀怨的瞪了他一眼,遂将准备好的大枣、银耳、桂圆、大米一齐下锅,又倒入煮好的当归水,扣盖炖煮。   收拾妥当后,她才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这可是从百善堂那儿讨来的方子,绝不能浪费。   虽然那女人没良心,但也不能就此不管了吧。   叶久觉得自己真是个顶顶好的人。   当然,她还不忘拉来小白看锅。   所以,当千云买菜回来看到厨房一片狼藉,还有一旁满是绝望的小白时,微微一笑,然后彻底将叶久拉进了厨房黑名单……   而此时叶久正和屋里的女人对峙。   “你喝不喝。”叶久端着药凶神恶煞。   女人倚坐着,看着床尾发呆,瞥都不瞥她一眼。   微雨则在一旁绞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叶久算是发现了,这人一清醒啊,就不好糊弄了。前几次喂药,不是在昏迷状态下,就是刚醒迷迷瞪瞪,哪像现在,说不听,叫不理,隐隐有种抵死不从的架势。   “你不喝我可用强的了啊。”叶久扬起一个无赖的笑容。   笑话,我还治不了你。   女人却依旧不为所动。   叶久看着她硬刚的架势,冷哼出声,只一句,就叫女人张了口。   只见叶久凑近女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道:   “你不喝,我便不让你沐浴。”   无耻!   女人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微雨在旁边看得怔愣,眼瞅着目光涣散的小姐眼中以可见的速度有了焦点,转而又瞪向了叶久。   嗯,怎么形容呢,那般恨意,好像叶大哥偷光了她们家的猪崽似的。   女人气极,抢过药碗,一口干了。   微雨直道叶大哥好厉害。   目的达到,叶久开心地摇着她那大狼尾巴走了,丝毫不在意女人冻死人的眼光。   反正药你喝了不是,剩下的就不归我管了咯。   ……   小黑来回几趟,终于把屋中的浴桶放好水,待微雨把房门关好,便服侍着将女人的衣衫褪下,登时被眼前的青紫红痕伤了眼。   此刻,微雨才真真体会到了叶久所说的“遭遇了些事”是什么,又为什么会一心求死。   女人仿佛感受到了微雨的怔愣,自嘲的一笑,淡淡开口:“扶我去沐浴吧。”   许是很久未开口,她的声音虽细嫩,却带着一些沙哑。   微雨被女人突然说话吓得回了神,连忙将女人送进浴桶。   女人兀自擦洗着,微雨在一旁有些犹豫的张了张嘴,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有话但说无妨。”   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呢。   女人面无表情的又擦起了后身。   “让我给您擦背吧!”微雨不等女人同意,就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毛巾。   女人一怔,也没多大反应,任由微雨抢过去。   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像一个牵线木偶,你动与不动,于她,都无关紧要。   甚至感觉连呼吸,都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微雨拿着毛巾的手有些微颤抖,她怕自己再慢点,这女人就要生生搓下一层皮来……   ……   而此时房门外的叶久叼着根狗尾巴草与小黑并排坐着,听着房里哗哗水声,好不惬意,还不时聊上两句。   “小黑啊,你这么壮实,会不会武功啊。”叶久吐掉草偏头问道。   “父亲生前是武馆的师傅,会些。”小黑如实回答。   “那你会不会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什么的啊。”叶久闪烁着星星眼看向小黑。   “……不会。”   “那金钟罩,铁布衫,降龙十八掌什么的呢。”   “……没听说过。”   “胸口碎大石总可以吧。”   “.…..会死人的。”   叶久:我要你来何用。   小黑:撂倒你足够。   叶久一边和小黑扯皮一边还不忘注意房里的动静,等她听见房间里隐约有出水的声音时,连忙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微雨,把药涂上!”   一阵寂静之后,才传来微雨的声音:“知道了!”   叶久自顾自的点点头。   今日送药时叶久还纳闷这女人身上的伤怎么不见轻呢,左思右想才恍然大悟,他大爷的忘上药了!   自己果然不是个照顾病人的料,这么关键的事情都能忘!   但转念一想,嗯……自己要是上了药,怕是会被剥了皮吧……   “微雨!不管什么地方,都!涂!上!”叶久又大声补上一句,等得到了微雨的回音,这才放心的继续跟小黑唠嗑。   然而房间内可就不是那么和谐了。   “小姐,您倒是让我给您上药啊。”微雨急得团团转,这姑娘洗完澡二话不说拿起衣服就穿了起来,这可怎么上药。   “不必,你出去吧。”女人声音依旧淡淡的,丝毫听不出起伏。   微雨不敢上前阻止,又不能把叶久叫进来,急得来回踱步。   就在她准备要豁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嘭”的巨大开门声,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大喊:   “小黑在门口守着!不许跟进来!”   只见叶久夺门而入,一脸慌张的找寻什么,在看到女人好端端的坐在床上之后,略有庆幸的长舒了一口气。   “叶…叶大哥?”微雨一脸惊愕。   叶久没理会微雨,看到女人已经穿戴整齐,便不多避讳什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要说叶久在门口呆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闯进来,那是因为这货聊着聊着天突然想起自己在医馆曾经威胁过那女人,原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你起码得等洗完澡再死啊”之类的。   叶久一拍脑袋壳子,完蛋,这女人一下子不吵不闹这么听话肯定寻思着洗完澡干干净净的上路。   思及此,叶久哪里还坐得住,踹开门就闯了进来。   好在没事。   叶久喝了杯水压压惊,这才发现微雨那焦急的小脸,心下疑惑,便问道:“微雨,怎么了你,急着上厕所啊,脸憋的通红。”   微雨摇摇头,将手中的药往前递了递,迟疑的开口:“小姐她不肯上药。”   叶久一听,这还了得!   她转头看向女人,这上下打量一下,啧啧,别说,自己瞎买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合适得不得了,还真挺有气质的呢。   不过再好看,不上药,也是万万不能的。   “你这女人,干嘛总是逼我呢。”叶久叹了口气。   “祁安。”   “钱?你要钱作甚?”叶久被女人突然张口吓了一跳,她上次听到这女人说话还是那个,滚,字。   “祁,安。”女人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叶久终于明白过来了。   “祁安,祁安,还挺好听的。”叶久念叨两遍,赞美之意毫不掩饰。   祁安没什么反应,依旧端坐在床边。   “叶久,叶子的叶,长久的久。”叶久拱了拱手就当作是自我介绍。   祁安眼皮稍稍抬了一下,并未回应。   旁边的微雨却是一脸懵逼。   嗯??   不是说好是兄妹的吗,怎么跟刚认识似的??   气氛突然诡异起来,要是还像刚才那样嚣张跋扈倒还好说,这一下子弃武从文,变得礼遇有加,这还怎么进行下一步啊。   叶久顿时头疼不已。   “祁安呐,咱好说好商量,你配合一下,就一下的事,大家也都好过些,”叶久看着女人毫无反应,咬咬牙,话锋一转:“你要是不配合,我自认也不是什么文明人哈。”说完,叶久便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似是叶久突然的靠近引起了她的反感,祁安蹙起了眉头,将头偏向了一侧,其意思不言而喻。   叶久给自己扯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怎么一遇上这小丫头怒火值就蹭蹭往上窜。   “那就对不起,得罪了!”   叶久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祁安放倒,不顾她剧烈的挣扎,一只手禁锢住她的双手,而另一只手则按住她的膝盖,忙转头对微雨喊道:“快来上药。”   “你做什么!混蛋!你放开我!”祁安怎么会想到这人居然这么无耻,顿时怒火攻心。   微雨看着床上挣扎的祁安,犹豫着去扯她的衣带,却被叶久拦住了:   “先去拿个厚实的布条把我眼蒙住。”   微雨也是实诚,找来一大块布几乎把叶久整个头包起来。   叶久:……   脑袋上被罩了厚厚一层使得叶久什么听力嗅觉都瞬间掉了好几个档次。   尤其是耳边3D立体环绕着祁安的怒骂声,叶久表示好心累啊。   “你放开我!我不稀罕!拿开!”祁安手脚都被控制,只得扭动身体来反抗。   “别动!”叶久用力一按。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拦着我!”祁安怒目而视,眼里含泪,只不过叶久看不到罢了。   “凭你欠我一条命!”叶久循着声音偏了偏头。   “我不稀罕,你最好赶紧杀了我!我求之不得!”   许是被祁安一心求死的劲头刺激到,叶久沉声严肃道:   “你给我听着,从那天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让你生你就得生,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是我求着你救了吗!多管闲事!”   “你这样与那些畜生有什么分别,有什么分别......”   祁安喊着喊着忽的哭出声来,隐忍低泣,叶久一下子慌了神。   “你…你别哭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我的错我的错……哎呀,微雨你好了没有!”叶久慌乱的道歉,心思搅成一锅粥。   她最怕别人哭了,一哭自己就慌,别人哭得凶了自己还会跟着掉眼泪,贼没出息。   “呃啊……好疼……嘶……”带着浓浓的哭腔,祁安轻喊出声,也顾不上挣扎,咬紧牙关,那灼热般的痛感直冲头顶,疼得她差点昏死过去。   叶久焦急却帮不上任何忙,声音都吓变了调:“微雨,微雨,轻点,轻点,你小心些!”   “知道了,我轻轻的。”微雨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她退下祁安的底裤时,当下便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手抖得厉害,只得一轻再轻。   然而还不等叶久放下心来,突然感觉不到祁安的挣扎了,顿觉不妙,刚要出声询问,就听到微雨一声大喊:   “叶大哥不好,小姐咬舌了!” 第7章 好人拯救计划   “二黑,看见叶大哥了没,他的粥熬好了。”小白快步走来。   小黑面色凝重,指了指房门。   “叶大哥在里面?哎,二黑,你怎么面色这么不好。”   小黑摇摇头,不言语。   此时屋内寂静,房门紧闭,小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又见小黑这堵门口的架势,只好耸耸肩,一屁股坐在了小黑身边:“不说算了,等叶大哥出来吧,反正粥在灶上,也凉不了。”   屋子里,叶久接过微雨拧好的毛巾,细细地替祁安擦拭头上的汗珠泪痕。   祁安筋疲力尽,已经昏睡过去。   叶久叹了口气,不是昏过去,哪能这么安静的任人摆布。   看着祁安红肿的眼眶,叶久把毛巾轻轻搭了上去。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人总是这么昏着也不是事啊,总要醒的,醒一次折腾一次,本来身子就虚,再来几次八成就交代回去了。   叶久心里暗自盘算,不行,一会儿要好好问问小黑,会不会把人打晕的功夫。   每次都来这么一出,还活不活了。   而一旁的微雨坐在凳子上,抚着胸口,微微喘息。   刚才一幕此时想来仍心有余悸。   在她发现小姐咬舌时,其实小姐才刚下嘴,自己扔了药膏就扑上去扣住了她的下巴,多亏叶大哥适时喊一声:“把我手塞进去!”   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微雨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便起身端着水盆出去了。   屋内重又归于平静,叶久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红肿渗血的手,哭笑不得。   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捡了个狼崽子回来。   当时的祁安又一次自尽受阻,气得发癫,毫不犹豫的将送进嘴里东西当成发泄品,狠狠地咬上去。   “呃。”叶久吃痛,但咬紧牙关,由着祁安宣泄。   困兽一般的她渐渐失去力气,却仍叼着不松嘴,叶久也不敢随意乱动,两人就这么僵着。   这时微雨也上好药替她拉好了衣衫,便抬头对叶久说:“好了。”   叶久一把扯下头上的布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快憋死她了。   感受到手上的牙关渐松,叶久试着将自己的手从这姑奶奶嘴里抽回来。   前后两排深深的牙印,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渍。   嘶,真狠。   再看祁安,似是体力耗尽,已经不省人事。   她也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赶忙看这女人舌头,还好,零件没少。   叶久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床沿上,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全身湿透。   这真是个体力活儿啊。   前路漫漫,壮士仍需努力。   叶久不禁扶额。   “叶大哥,我来照看就行,您去歇歇吧。”微雨换了盆水走进来。   叶久回过神,闻言摇了摇头,她哪还敢歇啊,指不定这女人什么时候突然醒来又再来一出……想着,她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姑娘。   此时的祁安,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褪去了满身的毒刺后,尽是脆弱。   看她眼角挂着泪痕,叶久说不出的心疼。   可以说,这是叶久来到这里几天来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刻。   异世异乡,穷困潦倒,都比不得现在这般,从心底里的无力感……   她亲眼看着祁安醒来,亲眼看着祁安从垂死边缘恢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可她却变着花样寻死。   叶久怕了,怕一个看不住她就走了,怕无法带她走出来,让她一辈子活在恐惧里,怕她会无穷无尽的伤害自己……   叶久颓然的滑落到脚踏上。   她该怎么办……   要放弃吗?   就随了她的愿,彻底的脱离苦海。   也不用每每醒来面对逼迫,闭上眼又落入深渊。   花一样的年纪,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不行。   绝不可以。   我一定要救。   就算错,也要错下去。   毕竟,人定胜天,不是吗。   叶久暗暗下定决心,就这样,一个拯救自家妹子的计划在心底发了芽。   ……   整整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叶久把自己憋在屋里冥思苦想。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叶久拉开了房门。   虽然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起码列出了个条条框框也是好的。   叶久深吸一口纯绿色无污染的空气,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Step1.要让祁安放下心防。   叶久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男式衣袍,再想想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不禁扶额叹息。   脑子落家了么。   不能怪人家要死要活的,你瞅瞅你干的是个什么事!   人家一个小姑娘,你披着一张男人的皮,被压着手脚,换谁谁不气,换谁谁不疯,尤其是祁安这种受过伤害的,简直就是情景再现,自尽那都是正常反应!没被当场气得七窍流血而亡,那都是叶久你祖坟冒青烟!枉你还想拯救人家,没给人逼死都算你人品极佳!真是丢死个人!   叶久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现在羞愧个屁啊。   一边想着一边向正房走去。   卧房门紧闭,叶久鼓足勇气,小心地敲敲门,直到听见微雨一声:“请进。”才推门进入。   屋子里气氛还挺融洽,微雨在耐心地喂祁安喝药。   准确来说,祁安只是完成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目光呆滞,纹丝不动,可能都懒得抵抗了吧。   叶久就在一旁坐下,也不开口,安静地看着祁安一口一口把药咽下去。   不多时,碗底见空。   叶久微微一笑,侧头对微雨道:“微雨,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祁安讲。”   微雨点头称是,而祁安却如临大敌。   尤其是走之前叶久又对微雨耳语一番,如果可能,祁安恨不得跳窗而逃。   此时屋里就余下叶久和祁安两人,而床上的人机警的像个小兽。   叶久好笑的摇摇头,刚向床边走了几步,就发现女人身子在不自觉地颤抖,她一怔,连忙止住了脚步。   祁安并没有看她,而是紧盯着床尾,依旧沉浸在恐惧中。   就在她神经快要崩盘之前,叶久动了。   一揖到底。   “对不起,祁姑娘,我为我昨天的行为道歉。”叶久起身,正色道。   这次换祁安愣住了。   “我明知你受伤却那么粗鲁,其错一。”   “我明知你受到过深深的伤害,还那样强逼于你,其错二。”   “我明知你内心苦楚,却没有体谅,还强使你面对,其错三。”   “我知道我错了,不求你能原谅,但求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叶久一开口,三条罪状就列了出来,言语恳切,若是仔细望去,还能看到她眼里闪着水光。   眼前之人没有丝毫反应,叶久心里慌得一匹,便悄悄抬眼瞅瞅祁安。   这一看不要紧,她刚一抬头,就眼睁睁的看着祁安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顿时吓得不轻。   叶久手忙脚乱,上前一步用袖子胡乱替她擦着眼泪,祁安一怔偏头躲开了。   祁安也不知自己缘何这样激动,可有那么一瞬,憋在心里的委屈突然越过阻拦,直直白白的袒露在眼前,眼睛便不受控制,糊了视线。   “我……我发誓我肯定不对你动粗了,我也不凶你了,你……你别哭了……”   祁安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   叶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啥意思?好还是不好?她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   眼见着祁安稍稍止住了泪,叶久脸颊微红,又开口道:“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抬头看了看祁安的神色,才接着道:   “我其实,是个女的。”   说完,生怕祁安不信,拉着她的手,在她惊恐的眼神中,直直怼上了自己的胸口。   这虎犊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怎样反正是小祁先下了手,叶小攻已经失了先机了哈哈哈 第8章 凿开你心门   祁安盯着自己落在叶久胸口上的手,张张口,又闭了上。   好像软软的,真是女…女子?   叶久红扑扑的脸蛋上扬起一个笑容来,歪歪头,说道:   “怎么样,没骗你吧。”   祁安没有言语,眨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一滴泪珠。   叶久低头看着胸前交叠的双手,顶着脸上的灼热,又是讨好一笑:   “那现在,你心情有没有好上那么…一丢丢?”   说着,还用小拇指掐出一丝丝来。   而祁安内心着实吃了一惊,这厮竟然是个女子。   可观她这举手投足间,哪有一点像女子?她一直以为,叶久不过是哪家闲散多事的纨绔子弟罢了。   然而如今这名“纨绔”摇身一变,竟成了个大姑娘。   想着,祁安稍转过头,看向身前的叶久。   这倒是她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认真看叶久的长相,那略显英气的面容上确实有几分女子的柔和,没有突出的棱角,面上细嫩光滑。   尤其现在是再配上略显羞涩的脸颊,确是女子无疑。   也难怪她之前认不出,这两人见面不过数日,不是打就是杀,哪还有什么心情去好好看叶久到底是男是女呢?   思及此,她悄悄呼出口气,本以为自己昨天被趁火打劫好不羞辱,没想到弯弯绕绕这只不过是个有些强势的女子。   如此一想,心底倒稍微好受一点。   叶久看祁安把手抽回,眼中的敌意微微消了些,这才接着开口:“我觉得在你们这儿以男子的身份办事方便一点,”说完身子往后一靠,倚在床尾,眼里带着笑意:   “没想到穿着穿着自己也给忘了。”   “祁安……”   床上之人闻言睫毛颤了一下。   “对不起。”   “是我没用对方法,你别想不开了好不好。”   祁安缓缓抬起头,却正对上了叶久的眼。那晶莹的眸子里闪着熠熠星光,她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而叶久却是开心不已,祁安竟然能很平静的直视她了!   好事啊,起码能眼神交流不是?   她仿佛瞬间看见内心的小人蹦蹦跳跳的向目标又跨了一大步。   叶久笑眯了眼,身子慵懒的往下一滑,坐到了脚踏上。   “祁安,你知道吗,西南有个地方,叫大理,人们常说,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背负苍山,面朝洱海,那是一片蔚蓝,远处云烟环绕,你在水边静坐听涛,悲喜仿佛不那么重要了,心底是无尽的宁静与祥和。”   叶久背靠床板,头枕着床沿,悠然开口。   “再往西,有个地方叫西藏,我没去过,却见过照片上的,美得不可方物,远远一座城,山巅一抹白,经幡浮动,梵音不绝,那是一条通天的路。”   她也没想着祁安开口,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而东北极寒,你见没见过有人泼出一杯热水立马就能结成冰花的!大东北实在是冷,流出的鼻涕都吸不回来呢。”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就先嗤嗤地乐了起来。   她换了个姿势,又继续讲起那心中的风景。   祁安倚靠在床头,稍稍侧了点头,看着床边的背影,静静听她一句又一句。   今日阳光大好,斜斜穿过窗棂,和煦的光芒映在两人身上,床上的女人面色不清,床下的公子心弛神往。   祁安虽未吭声,却也饶有兴致的听她讲,这人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倒是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柔和。   脑海中随着她的描述渐渐编织了一幅画。   有山,有水,有朗日,有清风。   一如自己向往的那样。   然而床下之人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你还没有踏遍大好河山,看尽盛世繁华,怎能轻易放弃呢。”   “你还没等到十里红妆,共话白首,你又怎么能放弃呢。”   叶久言语恳切,祁安却挣扎不已。   盛世……红妆……   彼时年少青涩,自己也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到那书中所描绘的山水画间,也期盼着能遇有良人,此后琴瑟和鸣,相持一生。   而如今看来,就真的是想想罢了。   似是扯到什么伤心往事,祁安面色微沉。   良久,她慢慢吐出一语:   “如今我残花败柳,再美的景色,于我,也别无二致。”   自嘲之意溢于言表。   叶久听罢,暗自摇头,得,又对牛弹琴了。   “你知道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内心啊,多少人徒有其表,但内心肮脏,又有多少人身世惨淡,却不卑不亢。除去这一副皮囊,你的灵魂,你的思想,你的作为才应该是人们所赞美的。”   “上天既然给你了生的希望,那对你的命运必然有所交代,你又何苦拘泥于此,而不得善果呢。”   叶久有些无力,曾几何时,一向不信命运的她,竟也需要用信命来劝解别人   见祁安许久未言语,叶久抖了抖麻掉的双腿,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受的伤害太深了,一下子不可能走出来,但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先不要放弃,你可不可以,就尝试着,振作一点。”   “就一点点,好不好。”   屋内一片寂静,叶久仰头正好能枕在床沿,几日忙碌,又一夜未睡,她现在真的困得够呛。   就在她眼皮彻底放弃挣扎的时候,听见头顶细若蚊呐的一声:   “嗯。”   叶久瞬间就清醒了,撑起身子来,一双晶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祁安的脸,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祁安被她看得脸颊微红,不满的皱了皱眉。   “我的老天爷啊,谢谢谢谢!”看明白的叶久乐得双手合十,四处拜谢,太棒了,这些天可算是没白忙活。   祁安看着异常兴奋的叶久,不自觉的被她感染,嘴角竟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只不过被到处蹦跶的叶久错过了。   如果这厮看到,估计会来上一句:“妮儿,你嘴咋歪了。”   算了,还是不看到的好。   突然,叶久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赶忙跑到门口,拉开门朝外喊了一句:“微雨!”   不多时,便见微雨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祁安正纳闷这才喝过药,怎的又来一碗,叶久便已经接过瓷碗,舀起一勺,吹了吹,伸到了自己嘴边。   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孔,是碗粥。   “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来,先吃点清淡的。”   且不说之前,就打从医馆回来就已经有三五日,要不是每天三顿的药汤续命,这丫头早就拉倒了。   叶久见她不动,又往前凑了凑。   祁安见状倒也不再扭捏,轻启小口,一勺粥便进了口中。   别说,饿了许久,她早就饥肠辘辘,如今紧绷的弦稍有放松,倒是饿得不轻。   “慢点,不急。”叶久看着她来者不拒的模样,说不出的欣慰。   只是……   怎么看着这碗粥有些眼熟呢?   叶久脑中突然有亮光闪过。   这好像是昨天灶上熬得粥哎。   她拿着勺的手登时一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祁安。   祁安低眉瞅着粥勺,又张口吞了进去。   算了,喝都喝了,就当多炖了一会儿吧……手脚麻利的把剩下两口都塞了过去……   ……   自叶久那日炸了厨房,被千云单方拉黑之后,院子里就清净不少,小白是谢天谢地。   你看,安安静静的多好,非整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图什么呢。   祁安倒是不拒绝上药了,微雨感激涕零,不然再像上次那样来一回她心态都要炸了。   其实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叶久了,就好像自己种的一株花,快要枯萎了,结果浇上几次水,居然回春了。于是乎这家伙整天乐颠乐颠的,和小黑小白厮混在一起。   “小白,你鬼精灵的,帮我想想,怎么能让女孩子开心啊。”叶久托着腮一脸苦恼。   “叶大哥,要我说啊,送个镯子啊佩子啊,就可以。再不齐,胭脂水粉什么的,也是不错的。”小白眼珠一转,小丫头片子们不都爱美吗。   叶久连连摇头,以她的观察,祁安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不是这种俗物就能搞定的。   “小黑,你觉得呢。”   叶久还是想不出,鬼知道她们古代的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叶大哥,投其所好。”   小黑还是一如既往地少话,却叫叶久灵光一现。   投其……所好……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直接看看祁安喜欢做什么不就结了,那还用想那么麻烦!   “小黑,可以啊,挺有经验的嘛!”   说完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开开心心的跑走了。   而一旁的小白看了眼波澜不惊的小黑,却是没来由一阵心悸,这次叶大哥……又准备拆了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终于有点实质性进展了,加油,叶小攻你离小祁的距离,就只剩一个天涯海角了,冲鸭!! 第9章 你可真烦   四月的天气,还算友善,日头里也不会燥热,若是在屋中,那就更是惬意。   祁安抬手翻过书本子的一页,又埋头接着品读。   只是……   “小姐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她手一抖,书差点没掉地上。   只见小白一个窜身进了正堂,扒着屋门,贼兮兮的往里晃着手里的玩意儿。   祁安一个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怎的又来了!   不知道这院里的人都是抽了哪门子风,这几日是一个接一个的往自己这儿塞东西,今儿千云送来一盅子淮山杞子乌鸡汤,明儿微雨拿来个安神香熏……   这不小黑前脚刚走,小白又接上了。   祁安满头黑线,这倒好,不用叶久介绍,她也都认全了这帮子人。   小白倒是守礼,见自己没出声,便只在房外张望。   “进来吧。”   小白哎了一声,欢天喜地的跑进来,看着祁安正倚在床边看书,也不拖沓,连忙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其实吧,是他家小姐脸上的烦躁太过明显……   祁安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   是一个小手串,上面的玉石颜色各异,交相辉映。   “小姐,这是琥珀手链,上面有黑珀,血珀,白蜜珀,还有个什么酒珀来着,哎呀,反正就是有安神的功效啦。”   小白指着上面各色的琥珀介绍起来,结果不知怎的卡了壳,就胡乱带了过去。   祁安打量着手上的串子,打磨精细,质地细腻,外表光滑,不似平常手串紧紧巴巴,这个用手一抻,居然还可以伸缩,粗粗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   “琥珀镇惊安神,活血散瘀,说起来还有驱邪保身之功,确实费心了。”祁安一边点头一边称赞道。   还不等小白接话,她又摇了摇手里的串子,挑眉道:   “你们的叶大哥呢,叫她过来。”   小白一怔,有些慌张的笑道:“叶大哥有事出去了,不知小姐叫叶大哥做什么?”   祁安轻笑一声,摇摇头:“是吗,你们替她跑了这几日的腿,不嫌累?”   “小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可一说完,额间都冒了些汗。   “你自己瞧吧,这手串上有些许磨痕,每块之间还留有水渍,怕是摘下后用水洗过了吧。”   祁安扒开琥珀让小白看了个仔细,没等他反应,又继续说:“再者琥珀于我朝并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得到的,若不是你家叶大哥的,那便是你顺来的。”   小白暗自叹了一口气,脑子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对不起了叶大哥,怨不得我啊,只能怪小姐太聪明了些。   “实话说了吧,确是叶大哥让我给您送来的。”   意料之中,祁安看着小白示意他接着说。   “小姐聪慧过人,叶大哥这几日到处寻东西,说您夜里睡不安生,找些安神驱邪的玩意儿,有用没用先试上一试,万一有效果了,您也能好受些。”说完,还悄悄抬眼看看祁安的脸色。   如果说听前半句祁安心情还明朗的话,听到后面她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什么叫有用没用先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咯?   好你个叶久,活腻歪了吧。   小白自认为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会审时度势,在刚刚发现祁安脸上明晦交杂之时,便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开玩笑,自己还不想英年早逝呢好吧。   所以当叶久拎着药回来,看到小白一脸自求多福的笑容时,一阵凉意就从脊椎骨冒了上来。   ……   傍晚过后的云城,家家户户炊烟散尽,但隐约还能闻见菜香。   叶久踌躇半天,还是叩响了房门。   “祁安,睡了没。”   然后就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就在叶久认为这姑娘是不是又寻死的时候,里面响起沉闷的声音:“进。”   屋里有些昏暗,蜡烛已经燃了多半,烛光有些飘摇。   “怎么不叫人来点灯?”叶久上前想剪下烛芯,才发现这哪里还有剪子的身影?   额……好像早被自己藏起来了。   她一愣,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祁安抬了抬眼皮。   叶久心道:笑我防你跟防贼似的。但她哪敢说,只得摇摇头,转而看向她,反问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祁安听罢嗤笑一声,语气凉凉地:“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反正也没甚差别。”   听得叶久是直皱眉,这妮子,一跟自己说话就冷嘲热讽的,怎么和微雨他们就不这样。   哼,不就凶过你几句嘛,还不是为你好,真是不识好歹。   ……您把人家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还指望给你好脸色,咋哈么大脸呢。   祁安才不管她,摸出枕边的手串直接丢了过去,登时把叶久吓了一跳,不知道还以为她要杀人灭口呢。   “别来这套,我不稀罕。”   叶久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觉得跟这小妮子待久了,铁定会得高血压。   兀自跳脚一阵,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上前,拉过祁安的手,直接把手串套了上去。   “你啊,能不能不要对我有那么大的成见。”她稍稍用力,按住祁安挣扎的手,明明都把自己的事抖搂干净了,这女人对自己的敌意还是那么深。   可能,就是单纯不喜欢自己这个人吧。   无法,她又接着说:“就算你讨厌我,也不能亏待你自己呐。”   “我这样很好。”   “可拉倒吧,微雨守着你两夜,你夜夜不得安睡,你告诉我,你好在哪了。”   叶久好笑的看着她,这女人,嘴硬又倔强。   祁安瞪着她,不知怎么怼回去,确实,想起夜里噩梦缭绕,一时倒忘了挣扎。   “所以说嘛,试试总归好的。”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个祁安就想起晌午小白说的话:万一有用呢。   叶久感受到脊背的凉意又窜了起来,顿时纳闷不已,窗户关着呢,怎么突然这么冷呢。   “万,一,有,用,是吧,叶久。”祁安一字一顿,目露寒光。   看得叶久心脏漏跳了一拍,连忙讪笑道:“不不,哪敢啊,我这可是亲测有效,好评如潮啊,这位亲,可不要冤枉小的呐。没用的东西,怎么能拿给您呢,对不?”   这个死小白,得哪天把你嘴封起来,叫你不牢靠。   祁安没好气的把手抽回来,说不过她,只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无赖。   叶久偷偷松了一口气,这气场真是杠不过,惹不起惹不起。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子,便起身向榻走去。   无视掉祁安惊恐的眼神,和衣躺在了上面。   叶久伸展了下身子,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这才开口:“睡吧,今夜我守着你。”   良久,又加了一句:   “晚安。”   ……   四月既望,时而还有微风拂面。   你说好好的天气,叶久却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苦巴着小脸。   “叶大哥,怎么了这是。”小白提着扫帚坐到了她旁边。   “唉,还不是屋里那女……额,我妹妹,不思饮食,百善堂的陈老大夫可说了,这营养跟不上,病可不好好啊,真是愁死个人。”   从那天谈心以后,祁安确实是吃饭了,可每次扒拉几口就拉倒了,叶久愁啊,这丫头不知怎么身体亏损严重,照陈老头的说法是长期积累的毛病,但就现在这么个吃法,这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补上来呐。   “叶大哥急不得,小姐现在肯吃饭便是好事,总归要慢慢来不是。”小白听罢劝说道。   叶久叹了口气,点点头。   “叶大哥,小白,你们在这呢。”   微雨转过内院门,快步走了过来。   “微雨啊,你怎么来了?”叶久纳闷,微雨白天都在祁安房里,怎么这会儿出来了。   微雨莞尔一笑,说道:“还不是小姐让我来的。”说完神神秘秘看了他们一眼,接着道:   “小姐今天胃口大开,要吃红枣金瓜粥,还要配上两碟清淡小菜呢。”   叶久一听眼睛都冒光,难得啊!这祖宗居然张口要吃的了。   “我来我来,熬粥我在行!”叶久心情大好,说着就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干活。   小白顿时吓白了脸。   好在千云手疾眼快,一个闪身拦住了正要往里冲的叶久。   “可别!叶大哥,您要是进来厨房,就别怪我大勺不长眼睛!”往日场景历历在目,她可不想以后连个做饭的地方都没有。   叶久讪笑两声,看着千云态度坚决,分毫不让,只得说:“那我看你们做总行了吧。”   最终,叶久还是进了厨房,只不过离灶台八丈远罢了。   “哎哎,千云,这个为什么要捅啊?”   “微雨,你做的叫什么,这菜好奇怪啊,我怎么没见过?”   “千云,锅开了锅开……”   一个大勺突然出现在离鼻尖一寸处,叶久吓得生生止住了声。   “叶大哥,您要是再出声,以后您连旁观的份儿都没了。”千云黑脸看着叶久,这主儿好烦啊,叨叨叨叨叨……   “那我不说话了不说话了,您继续,继续。”叶久瞬间认怂,这丫头发起火来好可怕。   想想来时那个软包子般可爱的小姑娘,再看看现在嚣张跋扈的模样,叶久一瘪嘴,我委屈!   所以无所事事的她,只得端了个菜盆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着两人在灶台上忙活。   想想自己来到这里也快十天了,有吃有住,生活还不错,而且银子还剩了不少,不造的话,起码撑上两年不成问题。然而她显然忘了,她可不是能闲着的家伙。   叶久舒心的抖抖腿,本以为自己会无所适从,没想到融入的还不错,这些人凑在一起,有点家的感觉了,除了屋里抬杠的女人,都还挺和谐的。   等等,她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刚才说什么来着……   抬杠的女人?   “WTF!!我去咱被骗了!你俩快停下来,你们小姐估计又要寻死!”   叶久掀翻了手里的盆,拔腿就跑。   祁安,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下一章有那么一丢丢高能,那个......可能会被气着,各位忍耐一下哈,爱您们!笔芯! 第10章 教训   晌午未至,偶有微风,还算凉爽。   倚靠在床头的祁安看着手里的瓷片,静静发呆。   往事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在脑中盘旋。   那是怎样的一天啊,她轻笑一声,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炼狱,人间的恶魔,如噩梦般缠着她,日夜不歇,她快要撑不住了。世道是多么不公,独留她承受痛苦,若是那日便死去该有多好,就不必日日受此煎熬。   叶久。   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却将我丢进了无边苦海。我痛苦,你也不好受,这又何必呢。你费尽心思让我忘记那些,可那是我亲身经历的啊,怎么可能忘得掉。   就像是受了墨刑一般,是刻进骨子里的耻辱。   祁安仰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爹,娘,女儿撑不住了。   爹,大哥,其实韶儿不怪你们的。   这是韶儿的命,韶儿已经努力了,只是做不到你们说的,喜乐无忧。   祁安双手慢慢攥紧,一家团聚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可如今已物是人非。   手上传来的刺痛却比不得心中半分,我又能怎样呢。   没关系,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们了,你们千万要等等韶儿啊。   祁安歪歪头,眨掉眼中的模糊,看着混着血渍的瓷片,闭上眼,一个狠心,往脖子上划去。   手挥到空中,仅一寸之遥。   祁安释然一笑。   终于……   然而下一秒,只听见一声巨响,一个身影闪过,“啪”的一声打在了自己的手上。   染血的瓷片应声而落。   身子也跟着一个踉跄。   又差一点,不用想,定是叶久那厮。   不知你是有多恨我,让我这样生不如死的苟活。   祁安睁眼,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人,笑得有些凄凉。   叶久看着满地的碎片,看着眼前人又一次不要命的举动,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的道:   “你……你费劲心思也要寻死是不是!我跟你讲半天都是喂狗了?你为了让我放松警惕,这几日装样子的是不是!你可真是好心思!”   差一点,就差一点,好险。她的手不自觉地抖动,刚才一幕仍心有余悸。   叶久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想都不敢想,若是自己晚来一刻,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祁安瞥了一眼她,轻蔑地丢下一句:   “命是我的,我想死,你管得着吗。”   此时千云和微雨匆匆踏进房门,看着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没了主意,只得怔怔的站在门口。   叶久气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很好,祁安,我今天就让你看清楚,我到底管不管的着!”遂一脚踢开碍事的瓷片,向前一踏。   祁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天旋地转,自己不知怎的就被她翻转过来!   “混蛋!你放开我!”腰上被一只大手紧紧地压制着,祁安挣扎不得,只得大喊出声。   “啪!”   叶久才不管她喊什么,右手一挥,一个巴掌就落在了祁安的臀上。许是嫌她手碍事,左手顺势将她的手压在了腰上。   双手被制,腿上伤痛又难以挣扎,这下,祁安真的动弹不得了。   千云和微雨直接傻了眼,倒是微雨反应快,拉过千云就出了房门。   场面过于凶残,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其实心里她还是觉得,叶久不是那没有分寸的人。   “你滚开!你凭什么打我!”祁安气极,扭动着身子要挣脱束缚,但以她现在的身子骨,不过以卵击石。   “啪!”   又一声脆响。   “我劝你不要乱动。”叶久此时冷静得很,声音不带丝毫起伏。   她落下一掌都会缓上半天,由着祁安挣扎,等到她快要耗尽力气时,叶久不过才落了两三掌,看着恢复点理智的小丫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缓缓开口。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就这样死了,可伤害你的畜生呢,他们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影响!没准现在连上过你都忘了,你寻死觅活,他们逍遥快活,你惩罚的到底是谁!”   “枉你还看着饱读诗书的模样,你娘怀胎十月把你生下,就是让你这么作践你的命的?你爹娘给你拉扯长大,就是让你随随便便自寻死路的?你对得起你爹娘生你养你的恩情吗!你只会让亲者痛而仇者快!”   叶久说上几句才又落下一掌,力道并不大,却也使祁安身体不由颤抖一下,叶久看着不忍心,但还是咬咬牙,不说清楚,保不齐她又玩出什么新花样。   “我知道你经历了这种事很绝望很痛苦,可那又怎样,如果命都没了,清白能干个屁用,怎么,难道还给你立个贞节牌坊永世流传不成?”   “恶人还没伏法,你的耻辱还没洗刷,你就这么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特娘就是个炮灰,渣渣!你不想着把他们拉来阉了剁了,蒸了炸了,让他们也体会体会你受过的苦,光在这儿折磨你自己有什么用!”   在祁安听来,叶久的话就如市井之语一般,粗鄙不堪,而此时却化作一道道利刃,直捅进了她的心窝子里。   这些日小心粉饰的太平,默默筑起的心防,就在叶久一句接一句的训斥中,碎的彻底。   “祁安,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头顶的声音里带着沙哑,以及,浓浓的失望。   数日来的压抑,噩梦般的场景,身体的折磨,精神的摧残,此时伴着身上传来隐隐的疼痛,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祁安把头埋在枕头里,陡然哭出声来。   叶久扬起的手哪还舍得再落下去,感受到祁安崩溃的情绪,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压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坐在她的旁边,听她呜咽哭泣。   她低头沉默的看着自己有些微微发热的手,登时方向一转,狠狠地甩在了自己脸上。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个丫头都特么劝不了,要你干什么吃的啊!”   叶久一边骂一边又连甩了几巴掌,几声脆响,在祁安的哭声中尤为突兀。   就在手掌再一次要落在脸上时,叶久发现自己的小臂被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   她惊讶回头,只见祁安转了半个身子,伸手拉住了她。   然而她的脸还埋在枕头里,哭声不止。   叶久感觉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了,她鼻头一酸,反手便握住了祁安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带进了怀里。   祁安是有那么一瞬间呆愣的,但在感受到一个有温度的怀抱将她环住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揪着叶久的领口,嚎啕大哭。   听着怀里的痛哭声,叶久微微扬起了头,泪水不受控制的肆意流淌,随着祁安的抖动,从眼角滴落,滴在了她通红的脸颊上。   怀里的女孩哭得歇斯底里,她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瓣一瓣。   “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痛了。”   有时,悲伤一旦找到破口,就会如洪水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每次我们伪装的坚强,却会在别人一句安慰,一个拥抱之中,一下子溃不成军。   其实,我们都希望能被人理解心疼的啊。   ……   千云和微雨守在房门口,听着里面一声一声的脆响,不禁颤了颤。   叶大哥发起火来好可怕啊……   微雨皱皱眉,小姐身子才刚好些,可别又送回去了。   好在,不多时里面就消停了,只剩阵阵汹涌的哭声。   微雨和千云面面相觑,最终决定一个端水一个拿药,因为离开屋子之前,她们可是看到小姐手上有血迹的。   ……   要说女人哭起来,真是如同海水倒灌,不止不休。   叶久觉得自己的前襟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哭声渐止,叶久揪着的心也随着稍稍缓解。   而此时反应过神来的祁安一把将她推开,悲催的叶同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死不死,手正好拄在了一地碎片上。   “嘶!你这女人,用完我就一脚踢开啊!”   祁安惊觉本是要去捞她的,结果一气之下,爱咋咋地吧。   叶久:……   “现在好点没啊,小祖宗。”叶久甩甩鲜血直流的手,藏在了背后,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祁安真想一巴掌抽死他,此时她跌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扶着腰,实在腾不出手来弄死她。   “你说过以后不动粗的。”   倔强中带着一丝委屈,叶久扶额,栽了栽了。   “对不起。”   “你说话不算数。”   “对不起嘛……那等你好起来,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好不好。”   叶久悄悄抹干净手上的血迹,又一次恬不知耻的爬上床,把祁安抱在怀里,细细的替她揉着。   怀里的小丫头因为哭得用力而脸颊通红,眼睛有些发肿,额间的发丝都是湿哒哒的。   叶久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擦了擦汗。   祁安早就没了力气,眼一闭,索性由她去了,她就是想报复,也得等自己有了力气才行。   “所以嘛,你要快点振作起来,不然怎么泄愤呢。”   温润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祁安有些迷迷糊糊的哼哼两声。   看着怀里累极渐渐睡去的丫头,叶久紧皱的眉头却并未有所缓解。   只是不知,等你醒来,会不会还抱有必死之志呢。   你心思通透,我怕总有一日,我没看住了你……   叶久下意识收紧了怀抱,却不想搅扰到了快要昏睡的祁安。   “……这次……我本来……没…没打算……”   “可…是茶…茶杯碎了……”   “我想着…想着……就……就……”   一声声类似呓语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叶久愣了愣,终是笑出了声。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有时候,其实你本不想,可机会摆到了眼前,不知不觉,就想了起来。   叶久嗤笑着抹了把眼睛。   祁安呐,你果真,没让我失望。 第11章 赎罪之路   是夜。   阵阵虫鸣伴着泥土的清新,轻飘飘的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如果人的心情好,那看什么都是好的,比如现在的叶久,随意的瘫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呵,45°仰望星空,明媚而忧伤。   咦~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叶久嘴角不自主一抽。   “叶大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千云收拾好厨房之后,一进院子就看见叶久毫无坐相的仰在院子里。   “哦,千云啊,来,坐。”叶久看到来人,拍拍一旁的地砖,示意她坐下。   千云也不客气,甩甩手上的水就坐在了叶久身边。晚风习习,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偏偏头张口问道:   “叶大哥你……是担心小姐才在这儿坐着吗。”   虽是个问题,却是肯定的语气。   “哎?这么明显吗?”   叶久眨眨眼。   明明自己更像赏月的好不好。   千云眼里含笑,朝正房努努嘴,道:“微雨姐姐在里面守着,叶大哥就放心吧。”   叶久叹了一口气,拨弄着手上缠着的白布,点点头:“是啊,微雨细心,我自然放心的。”   随后她回头望向身后禁闭的房门,沉了沉声音:   “但你们小姐心思巧,又总是把自己伪装起来,怕她一时想不开罢了。”   千云有些犹豫的看向叶久,欲言又止。倒是叶久主动开口:   “千云是不是想问下午的事?”   她点点头,思索一番才说道:“叶大哥是想把小姐心里的苦都逼出来?”   叶久看着窗棱上透着微微的橘光,轻轻一笑:   “她啊,太倔。别看这几日面上有说有笑的,可那些苦啊痛啊都在自己心里憋着呢。若是不让她释放出来,时间久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这场面,却也是出乎她意料的。   只希望,今天过后,祁安……能为自己活一场。   “哎……真是一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丫头。”   千云没有接话,她好像隐约看见叶久眼里闪着光,她无奈叹口气。   一个拼命寻死,一个拼命不让她死,也不知谁对谁错。   ……   俗话说,这饭可以乱吃,但这话可不能乱讲。   承诺更是不能随便许的。   自从叶久那日许下任打任罚的话之后,就没多少好日子过。   譬如。   “叶大哥,小姐说她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想找些开胃的吃食。听闻城西有家果脯铺子卖的山楂糕甚是出名,所以……”千云一板一眼的学着祁安的调调。   叶久一脸震惊,仿佛看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这些日子,简直了,祁安那女人变着花样溜自己玩,一会儿要城北的绿豆糕,一会儿又要城东的白玉霜,往往是前脚还没踏进院子,后脚就有人来告诉自己您可以再出去了……   仿佛脑子里有个任务板,时时刻刻提醒:叮!解锁新任务!   关键是,这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挖走了小白,足不出户便把云城内边边角角的小吃特色了解了个透彻,而且是哪个远要哪个。   以至于现在她一听见千云或是微雨叫她,寒毛都不由得立起来。   “哦对了,小姐还说,若是您偷偷让小黑去的话……”   “不不不,我自己去,自己去。”   叶久连忙打断千云的话,笑话,上次小祖宗要吃醉仙鸭,自己偷了个懒让小黑跑了个腿,谁知这她一眼就瞧出端倪,直扣了自己两顿饭才罢手,还美其名曰:你们叶大哥最近发福,不多动动,只能饿着掉上几斤。   自己事后倒是偷偷托微雨问过,只见小祖宗轻蔑一笑,道:醉仙鸭只有明月楼有,而我们在城东南,人家在城西,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跑回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肯定是让有武艺傍身的小黑代劳的。   叶久听完暗自咬牙,那好,我跑两圈再送可以吧,结果又被看穿了。   人家说,你虽满头大汗,但衣服却是干的,只怕额上是淋得水吧。   叶久顿时黑了脸,也太特么狠了吧。   后来,她也不敢耍滑了,总不能每次都把自己全身淋湿了吧。   思及此,叶久认命的叹了口气,撸撸袖子出门去了。   微雨看着她吃瘪的模样无奈耸耸肩,她算知道了,在这院子里啊,惹谁都不能惹正房里的小姐。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叶久迈着大步跨进院子,不仅拎着吃食,还带了位姑娘来。   “微雨,来来,带玉儿姑娘进去帮小姐瞧瞧。”   微雨闻言从房里出来,面前的姑娘眼熟得很,是了,跟叶大哥回家的头日,照看小姐的那位。   玉儿见人出来,颔首问礼。   “玉儿姑娘,这边请。”微雨侧开身子将人迎了进去。   叶久摸摸下巴,纠结了一番,还是抬脚跟上了。   ……   屋子里静悄悄的,即使有着四个大活人。   玉儿一身青衣端坐在床边,安静的诊着脉象,而一旁的叶久微雨和床上的祁安一样,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多出一下。   良久,玉儿放开了祁安的手腕,缓缓开口:“姑娘卸下心防,经脉也跟着舒畅不少,叶小哥讨来的药膳自然发挥了七八成,身子已是大好,只不过姑娘多日来郁结于心,气血亏损,我这便开个方子,照此情形,再过半月便可痊愈。”   说完,转头看向叶久,又接着吩咐:“你让人随我去医馆取药来罢。”   叶久连忙点头,转而又有些吞吞吐吐的问道:“呃,最近她总爱吃些酸的,嗯,你看是……”   祁安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自然明白叶久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粗粗算来也过了一月左右,自己内息失调月事也未来过,而且近日自己确实喜好酸甜。   如此想来,祁安双手便不自觉抓紧了被褥。   玉儿莞尔一笑,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臂,才道:“姑娘宽心,并不是。”   听到肯定的回答,祁安陡然舒了口气。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下了,她朝玉儿微笑颔首:   “多谢姑娘。”   “应该的,”玉儿起身,又对叶久嘱咐道:“姑娘喜食酸物,多半是食欲不振,我再加几味开胃的药材,必有所好转。”   叶久闻言拱拱手:“玉儿姑娘费心了,要我说啊,小路子肯定是偷懒,不然作为你师兄,怎么到现在还不问诊。”   玉儿摇头笑道:“路儿师兄只是无心此道罢了,其实他聪明得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门,叶久叫来小黑让他拿着银钱随玉儿回去,又嘱咐他要保护好玉儿的安全。看着他们离开,叶久才转身回到房间里。   祁安皱着眉看着去而又返的叶久,眼神询问她又干嘛来了。   叶久没答话,上前拆开桌上的油纸包,拿了一块山楂糕递了过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祁安接过,咬下一口,酸酸甜甜的。   叶久有些迟疑,嘴唇张张合合,到最后憋出来一句:“你的药里……加过零陵香……”   “何为零陵香?”祁安不解。   “……嗯……就是我刚问的那件事……”叶久偷偷瞄了一眼祁安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异常,才接着说:“当日在医馆,情况紧急,你又昏迷着,我就……我就给你做了决定……”说完她有些心虚,不安的摆弄着袍子的前摆。   “结果我忘记告诉你了……”   祁安愣了愣神,却是心下疑惑。   “既然你都知道,那今日为何还……”   叶久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回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不管事呢,那可就凉凉了。”   其实她也是今日在街上才突然反应过来的,就顺手把百善堂的玉儿拉了来。   所幸,一切都好。   祁安此时心中却是各种滋味交杂,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原先只顾着一心求死,自己根本没心思想这事,如今却一直担心会有身孕,一想起来就头痛,还无法对外人说明,搞得自己苦不堪言,现在好了,自己白担惊受怕这许久。   想着想着眼神都凌厉起来。   叶久眼看着祁安的面色越来越黑,她哪知道这女人心里有什么弯弯绕绕,以为是自己擅自决定惹恼了她,索性心一横,字正腔圆的道:“我…决定是我做的,你有什么怨就冲着我来吧!我…我不还手不还口总行了吧。”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祁安噗嗤一声乐了。   “做的不错。明天准你休息一天。”   没有意料之中的怒火,而且居然还……笑了?!   叶久仿佛从深潭里被捞出来一样,感觉一下子世界都明朗了,开开心心的拉着祁安的手,说道:“小祖宗你真的太好了!爱您!”   说完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手背上,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这人开心的标准啊,往往都是随着当下的遭遇而变化。比如一个馒头吧,有钱吃山珍的时候觉得一个小小的馒头不值一提,而当饿了好几天突然看见一个馒头时便觉得是人间美味。同理,连着跑了半个多月的叶久终于得了一天假,可不得意忘形了嘛。   祁安呆呆的望着刚刚被亲过的手,嘴角有些抽搐。   突然不想让她歇了怎么办。 第12章 有所缓和   立夏之后,炎暑将临,雷雨增多,物至此时皆假大也。   叶久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这儿的人们记得都是农历,搞得她糊里糊涂的,脑子经常性的自动和公历对上号,结果迷迷瞪瞪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更要命的是,叶久穿来前现代还正值秋天,现在可好,一下子变成了快入夏,又要重新过个夏天,着实让她抓狂得很。没空调没冰箱没电扇,一个个还穿那么厚,看着心情都很不美好。   还有自己带来的东西,手机早没电了不说,剩下的也没几件能用上的,你说这要电没电要钱没钱,怎么人家穿越都是什么封王拜相,剑指江山的,咋到了自己这儿成了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呢。   叶久怎么都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勾选了困难模式。   “叶久。”   突然一声清冷的嗓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晃晃脑袋回头看去。   青色衣裙随微风起伏,阳光斜斜洒在上面,成了一道光晕,连发丝都染成了金色,白皙的皮肤衬着窈窕的身段,让她就这么不争气的看呆了。   “你愣什么。”来人见叶久一脸呆瓜样,便上前两步,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叶久猛然惊醒,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祁安。   废话,整个院子敢直呼叶久大名的,也就祁安了吧。   “没想到你长得还挺漂亮的。”叶久收回乱逛的目光,尴尬地摸摸耳垂。   祁安瞟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叶久:……   大概过了二十秒,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惊呼出声:   “不对?!你怎么出来了!”   祁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   “怎么,不许。”   叶久仔细想想,好像都快一个半月了,她这倒是头一次出来,估计憋得够呛。   “没,看样子你身子好多了吧。”   祁安闻言点点头,在一旁寻了个板凳坐下,她可做不到像叶久这厮似的,逮着哪儿都能一屁股坐下,毫无形象可言。   “你蹲在这儿作甚。”还是祁安先打破沉默。   “啊?哦,思考人生呢呗,”叶久拍拍衣上的灰,抬头望着太阳,眯着眼道:“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你说上哪避暑呢。”   祁安低头沉思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若畏热,不妨打个冰井试试。”   “呐?冰井?”叶久头一次听说,不免好奇。   祁安点头,说道:“冰井便是地下开坑,筑起砖石,再以白灰勾缝,其中藏入冰雪,是避暑纳凉的好用处。”   看着叶久跃跃欲试的模样,她勾了勾唇角,才道:“不过须得在冬日里存下冰,夏日才能用上。”   所以,你这个夏天是没戏咯,热着吧。   叶久:……   这么一跟这妮子说话就那么容易生气呢。   她霜打了茄子的模样确实满足了祁安的恶趣味,这才不慌不忙的往下说:“街上倒是不缺卖冰饮的小贩,你到时喝上几杯,倒也能清热解毒,祛暑散热。”   “这么厉害!还有卖冰饮的!哇,那我去看看!”说完叶久跳起来就要跑,祁安出声拦下了她:“现在还不到日子,等过些时日他们才会出来。”   叶久点点头,又老实的坐了回去。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倒多了一分融洽。   嗯,就一分,不能再多了。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叶久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盒子,递给了祁安。   “这个给你,应该是你的东西。”   祁安有些不解,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她轻轻抽开匣子的木板,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木簪。   檀木的簪身,简单雅致的图案,朴质又大气。只不过,这只簪子从中间断成了两半,簪头的饰物也丢的一干二净。   但祁安却一瞬间认出了这个簪子。   是……自己及笄那年,二哥送的。   想当年他可是刻废了好几块上好木料,才出了这么一件还算拿得出手的簪子。   没想到,它竟还在。   她手指颤抖,不可置信的摸了上去。   本应光滑润泽的木质如今已是坑坑洼洼,甚至有些剌手。   可她却小心翼翼,生怕再碰坏分毫,好似,在碰触一件旷世珍宝。   叶久看她久不说话,便抬眼望去。好巧不巧,看到了她眼角划过了一丝光亮,逆着朝阳,看不真切。   她识趣的安静坐在旁边,也不搭话,就这么陪着这个思绪渐渐飘远的姑娘。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物,能一下子戳到人们最柔软的那一块,不偏不倚。   ……   “小白,你瞎转什么呢,看得我眼晕。”   叶久从房里出来,看着满院子乱窜的小白,扬声问道。   自从几日前她和祁安还算和谐的聊过一次天之后,那小祖宗就没再让她满大街跑了,她也乐得清闲,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啊,叶大哥啊,我抓鸡呢,千云买了只活鸡回来,又不敢杀,结果一不小心叫它给溜了!哎哎!叶大哥它去你那儿了!”小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叶久大呼。   还不等叶久反应过神来,一个黑影扑棱扑棱的从面前闪过,还伴随着得意的“咯咯咯”。   然后,她也加入了抓鸡阵营……   “生可忍孰不可忍!小鸡仔你等着,看我不扒了你的毛让你在母鸡们面前丢尽鸡脸!”   “叶大哥脚底下脚底下!”   “咦?哪呢哪呢?”   “不是……你踩鸡屎了……”   ……   院子里鸡飞狗跳,屋里的祁安也无法安生,索性放下书出去一看。   不看不要紧,她一只脚还没踏出正堂的门槛,便觉眼前一花,只见一大一小两道影子闪过,而下一秒自己就被拍在门板上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叶久压着鸡,鸡压着祁安。   祁安被撞的眼冒金星,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面前叶久那张欠揍的脸。   “你还不快起来!”   “别推别推!鸡!鸡!”叶久一边使劲向后扯着脖子,一边侧过头说话。   鬼知道现在怎么办,她的手撑在祁安身后的门板上,根本腾不出手把鸡从他俩中间扯出来啊。   嗯……该怎么描述叶久现在的表情呢,就像一只……惊恐的二哈。   还是一只知道脸红的二哈。   就在祁安的脸要黑成碳的时候,罪魁祸首,那只鸡,实在憋不住从他俩紧贴的身体中探出头来喘气。   真是,差点就憋死本鸡了。   然而没喘两口,就被刚赶来的小白一把拎了出来。   危机解除,叶久嗖的一下跳出两丈远。   开玩笑,你没看见祁安那要杀人的眼神吗,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哎呦!微雨回来了啊!拎那么多东西多沉啊!来来来,我帮你拎进去!”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刚进门的微雨只觉一阵风卷过,自己也跟着被卷跑了。   小白瞄了瞄祁安的脸色,心下一颤,连忙装作狠狠地教训着鸡,而脚下悄悄的挪步子也跑了。   是以,等祁安伸展了几下撞疼的后背,一回头,别说一个人毛,连个鸡毛都没留下。   她暗自咬牙,叶久,你给我等着。   躲进厨房的叶久冷汗直冒,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妈呀,晚一步自己就尸骨无存了吧,太可怕了,那眼神,和进家那日的死亡凝视差不了多少啊……   千云和微雨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迷茫,摇摇头,各干各的去了。   “哎,千云,今天怎么准备这么多菜啊。”缓过神来的叶久发现案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里面都是洗净切好的菜肉,看这量,比平时多了不少。   “是这样,千云看小姐病了这些时日,总算是大好,想着庆祝一番,也给小姐去去病气。”小白拎着宰好的鸡进来,接话道。   “哦哦,好啊,千云有心了。”叶久开心地站起身来,确实,来这儿这么久,大家都还没一起聚一下,倒是自己疏忽了,“这有了一桌好菜,怎么能没有酒呢。小黑呢?”   叶久转身寻找小黑的身影,正巧,见他拎着一提腊肉跨进门来。她上前接过小黑手里的东西,顺势丢了块碎银过去,道:“去醉仙楼搬两坛女儿红来。”   “好嘞。”   托祁安的福,在云城大街小巷跑了一个月,叶久可是对城里的店面了解得一清二楚,各家特色更是信手捏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厨房里忙忙碌碌,得到了千云首肯,叶久也乐呵呵的一起帮忙,几人嬉笑怒骂,倒是其乐融融。   临近傍晚,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便接连出锅,馋的叶久哈喇子直流。   看着微雨端着盘子正往外走,叶久急忙出声:   “微雨,等等。”   微雨闻言茫然转头。   叶久笑眯了眼: “我们换个地方。” 第13章 往事知多少(上)   朗月当空,夜色正好。   “菜放这菜放这!哎小白,再去拿俩碗来!”   “微雨,把垫子铺这儿对对!”   “哎呀,叶大哥,你去一边指挥,碍事!”   ……   几番折腾之后,一张矮桌被置于院子中间,周围又摆了一圈坐垫,几人来回几趟,桌子上终于布满了酒菜。   叶久满意地拍了拍手,这聚餐啊,就要讲究气氛,在偏厅里多没劲,你看这院子里,花香袭人,空气新鲜,一抬头还能赏个月数个星啥的,多好。   “呃,叶大哥啊,要不……你去叫小姐出来?”小白凑到叶久旁边,悄没声的说。   叶久身形一顿,随后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投向了在摆筷的微雨:“微雨啊,我来我来,你去叫小姐出来。”说完还频频朝小白使眼色。   小白愣了愣反应过来,连忙将微雨往房门处推,边推边说:“啊对,微雨与小姐更为熟悉,你去吧,快点,菜都要凉了。”   微雨不明就里,一脸懵逼的就被推进了正堂。   叶久和小白见状,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开玩笑,他俩要去,没准明年的今日坟上都能长草了。   就在几人围着桌子争执着哪个菜更好看的时候,祁安在微雨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换了件衣裳,素白长裙。其实她也不想的,谁让晌午那件沾了一身的鸡毛和尘土。   “久等了。”   直到祁安开口,众人才回过神来,忙招呼着她俩入座。祁安本来生的就好,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衬着一身白衣,更显得出尘脱俗,风姿绰约。   叶久自认为见过不少美女,但像这种从内而外透着一股干净气息的女孩,还真没遇到几个。   要不是早知道这丫头姣好容貌下藏着一个恶魔的灵魂,叶久还真想夸夸她。   “哎呦,我们的颜值担当来了!”   祁安瞥了一眼叶久胳膊拄着桌子,随意瘫坐的样子,理都没理。   谁来告诉她,这么一个痞子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女子,扔人堆里根本分不出来好吧。   坐下时,还不忘踢了一脚叶久不安生的腿。   “嗷!”叶久猝不及防,直鼓着腮帮子,本想发作,但看着祁安若无其事的样子,结果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大爷今天高兴,不跟你计较!哼!”   千云生怕俩人再打起来,连忙招呼大家:“小姐来了咱们就开席吧。”   “对对,这是咱们小院成立以来第一次聚会,都别愣着,开吃!”叶久立马忘了腿上的疼痛,开开心心地拿起筷子。   “是啊……”小白他们赞同的点点头,便也不顾及那么多,撸胳膊开餐。   祁安看着兴奋不已的众人,微微勾起唇角,也拿起了筷子。   要说千云的手艺,那可不是盖的,虽然都是些寻常菜肴,但重在色香味俱全,不论是煮菜还是烧肉,还都能满足叶久的口味。   塞了几口之后,叶久总觉得缺点什么,环顾一看,才想起,酒还没开。   “来,倒酒。好酒好菜才成席嘛!”叶久把酒坛子抱来,甩到了桌子上,拿过一旁小白的碗就开始倒,一个接一个,谁也没能幸免。   最后轮到祁安,叶久停下想了想,又利索的倒上。伸手递到她面前,唇角上扬,笑得明媚:   “祁安,我觉得你应该喝两碗。”   祁安闻言一怔,略有惊讶地看着她,只见那眸子里尽是坦然,还有些许的鼓励之意。她释然一笑,也不再迟疑,接过了酒碗。   “各位,相逢即是缘,既然上天让我们在此遇见,那我们就要好好珍惜。”叶久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举起酒碗,“承蒙各位关照,叶久先干为敬。”   说完也不含糊,端起碗就闷了。   “叶大哥,不瞒你说,我和二黑被转手过多位东家,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一个,也是最没架子的一个,能跟着你和小姐,是我们几个的福气,这一碗,我敬您和小姐。”小白说的感慨,也跟着叶久一口干了。   小黑见状没多说,拿起碗向前一拱,目光炯炯又真挚。   千云看他俩,笑道:“我和微雨姐姐可没你俩这酒量,不过,这一碗确是必须喝的。”   说完和微雨相视一笑,也都举起了碗。   叶久只觉眼眶有些湿润,自己不算惨啊,虽然没权没钱的,但是她有一群真心实意的朋友啊。   借着低头拿碗的空档用手拂了下眼角,她才抬头回道:“不敢当啊,其实我最庆幸的就是有了你们。若是没有大家,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个什么鬼样子。”说完不觉苦笑了一下,转而,又将目光投向端坐的祁安。   月色下,白衣映着薄光,润玉般的脸蛋上微微透明。   似是感受到叶久的视线,祁安抬头,正巧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知怎么,感觉那双眸子里好像盛满了星光。   祁安有些微怔。   不过只一瞬,她便回过神来。   小白不愧是神助攻,急急忙忙给自己满上,一同殷切的看着祁安。   于是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祁安莞尔一笑,施施然端起了碗,同大家碰在了一起。   几只黑漆漆的陶瓷碗撞在一起,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   “哈哈,喝了这碗酒,咱们可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啊好啊!”   “什么蚂蚱不蚂蚱的,快吃菜吧,都要凉了!”   “好好好,这可是千云准备好久的饭菜,可不能辜负了!”   ……   不知喝了多少碗,不知玩了多少局,桌子上除了白衣还算优雅,其他人都已是东倒西歪。   千云和微雨不必多说,俩个丫头之前没怎么碰过酒,没两碗就趴下了。小白小黑两个大小伙子,虽然喝过酒,但也是偷偷尝两口,哪像这次一碗一碗的闷,所以现在俩人半搂半抱的仰在花坛边哼哼唧唧。   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头呢,突然感觉他俩莫名般配是怎么回事?   叶久笑着摇摇头,真是应了一句话,腐眼看人基。   桌上正常点的就只剩了她和祁安,其实这酒提的不纯,度数也就没那么高,比起现代的白酒,还是差了一些。   自己到现在还没倒,也多亏了大学时候,心情不爽就拉着别人喝酒,喝啤的不干,非要喝白的。你说喝就喝吧,偏偏酒品差的一匹,搞得身边朋友一听这哥们要喝一顿,瞬间窜没了影。   想到这,叶久嘴角一抽,随后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和祁安满上。   “祁安,敬你。”叶久大大方方的朝祁安举了举碗,“谢谢你这么给面子。”   祁安连头都没转,随手端起碗就朝一侧碰了过去,脆响之后,一饮而尽。   “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的自作主张,让我苟活至今。”   祁安拉过坛子,又给自己倒上一碗,之前她都没喝两碗,总一直要提醒自己不能失礼,喝得并不尽兴。   叶久干笑一声,嘴角有些抽搐:“呃,不客气。”   看着祁安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挑挑眉开口:“看你这动作,怎么,之前没少喝吧。”   祁安单手提着酒碗,面色微红,眼中明诲不清。良久,缓缓说道:   “二哥素来好酒,总要拉着我陪他,还说什么,酒量好以后在夫家不受欺负。”   “切,什么理论嘛。”   祁安苦笑着看着碗里流转的酒液,负气般又饮了个干净,随着她仰头的动作,一颗晶莹从眼角滑落。   “如今...却再无机会。” 第14章 往事知多少(下)   叶久手上一顿。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好,好像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如果之前觉得身着白衣的祁安像个出尘脱俗的仙子,那么现在,这个仙子被打下了凡尘。   她好像也只能陪着这个受尽伤的仙子,一碗接着一碗得灌,仿佛才能尝却半分愁思。   “祁安,呵,什么祁安。”   “我本名,祁韶安,扬州人士。”   叶久心抖了一下。   按照常规逻辑......下面该是有一些爆炸信息出现才对……   果不其然……   祁安放下了酒碗,望着远处的墙沿,缓缓开口:   “正元十六年,我父被任命为吏部左侍郎,调任入京。”   “正元十九年,我父被提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官居三品。”   “本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却不想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叶久呆呆的看着她不断地倒酒,饮尽,再倒酒,再饮尽。她原先只觉得祁安应该是大户出身,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官家女儿,听这意思,官好像还不小。   “后来呢,正元二十一年,也就是,去年。”   “太子与三皇子羽翼渐满,少不了党派之争,而父亲受太子拉拢,设下鸿门宴,却不料被三皇子反将一军,一计不成反倒作茧自缚。东窗事发之后,皇上大怒,太子则被幽禁于东宫之中。”   祁安声音平稳无奇,仿佛只是说一件别家旧闻。但叶久却明明白白的听见了,她清冷嗓音中的,微微颤抖。   “而涉案人等则以结党谋逆,抄家问罪。”   “父亲和大哥受牵连,被判斩首,府上男丁发配,女眷没官。”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步错,步步错啊。”   叶久手里的酒碗差点没吓掉了,顿时僵在原地。   此时她好想来个人能给她解释一下刚才祁安说的那么一堆是什么意思啊,她历史不及格啊亲,听得是云里雾里的。   祁安斜睨了一眼她傻掉的样子,冷哼一声:“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救了我啊,没错,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罪臣之女,你惹上的可是大麻烦。”   说完也没理她怎么想,自顾自的接着说:   “我父这一搏,却是搏上了全府人的性命。他于社稷,罪无可赦,可他于妻子,却无半点亏欠。”   “还记得儿时顽劣,我与二哥打闹不慎落水,父亲急得几天几夜不敢闭眼,一直守在我们床边。”   “后来我们醒了,可他却是累倒了。”   祁安眼里晶莹似水,莹莹盛了满眶。   “父亲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人,至死不渝。”   “娘亲也为父亲生了三个孩儿,大哥谦逊沉稳,二哥率直洒脱,还有一个……就是他们视若珍宝的韶儿。”   祁安低着头,手紧紧抓着酒碗,身体剧烈地抖动,还有隐匿在虫鸣声中的压抑哭声。   叶久心口闷闷的。   视若珍宝……   若是她的家人看到她如今这般境遇,该是何等的痛心。   她犹豫几下,轻轻地握住了祁安紧攥的拳头。   “父亲和大哥被斩当日,娘亲便自尽于府中,随他们而去了。后来官府来人,二哥被抓走,而我,呵,入官府为奴。”   祁安拂开了叶久碍事的手,重新端起酒碗,又是一碗下肚。   “官府又将我们卖到私府,以充盈国库。”   “再后来,便是你看到的那般模样。”   她将酒碗用力往前推开,桌上几个盘碗哗哗碎了一地。她撑着身子扑到叶久面前,叶久还来不及惊讶,就被她紧紧抓起了衣领。   祁安眼里盛满怒火,咬着牙说道:“你凭什么拦着我去死!你知不知道,那群畜生是怎么对我的。”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按你的想法来逼我……”   祁安闭上眼,两行清泪顺势而下,叶久心疼的厉害,却是咬紧牙关,大气不敢出。   ……   “头儿,这妮子长得真他娘……”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男人悄悄走到大肚男人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往一边看。   “嗯?”男人疑惑的转头,看到一个抱膝蜷缩在树下的女子,头埋在膝头,看不清容貌。   “走,过去瞧瞧。”   男人大步走到女子身前,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女子吃痛,跌在一旁,扬起了头。   “嘶……”男人吸了口凉气,眼神透着惊喜。   女子长时间缺水少食,嘴唇干裂,面色苍白,脸上还有几道泥垢,但这也没挡住她清丽的模样,男子的目光渐渐由惊喜变得炙热,而贪婪。   “干得不错,赏。”男人赞许的看向精瘦男子。   精瘦男子会意,抓起女子就向一旁树林走去。大肚男子环顾左右,也抬脚跟了进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女子试图挣开男子的钳制,却不想被男人反手抽了一巴掌。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头儿,”精瘦男子一边将女子压在地上,一边呼唤来人,“这地方怎么样?”   大肚男人点点头,和精瘦男子换了下位置,自己压制住女子的腿,精瘦男子则在头顶抓住女子的双手。   女子见此情形,自知在劫难逃,面露悲色,正要咬舌以保清白,却被一只大手钳住了下巴。   “还他娘的想自尽!没门!”精瘦男子从女子囚衣上扯下块布,塞进了女子嘴里,觉得不解气,连着抽了好几个巴掌。   “想死?呵呵,我今天便让你亲眼瞧着,爷是怎么玩你的!”   女子呜呜的说不出话,额上青筋暴起,泪如泉涌,即使拼命挣扎却根本抵不过男子的力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撕碎,腿被迫弯曲,一阵剧痛毫无征兆的传至头皮。   “哟,还是个雏儿!”大肚男人惊喜的抬头,精瘦男子吞了吞口水。   “可真是捡着个宝了!”   男子猥琐的笑声在女子耳边炸开,她不记得自己痛死过去多少回,又被抽醒了多少回,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仙境,身上没有了痛感,她看见爹爹在前面向自己招手,她胡乱的抹了把泪,向他奔去。   “头儿,这娘们好像没气了。”   “把她拖树林里去,一群罪奴,死一个半个没人计较。”   “好嘞,你们几个,跟我来。”   ……   叶久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姑娘,放下酒碗,小心翼翼的环住了她的腰,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娃娃。   依旧是细碎的低泣声,祁安咬着下唇,闭紧双眼,不让自己哭出声。良久,她一把推开揽着自己的人,踉跄起身。   叶久一个怔愣,抬头仰望着她。   “你可记得,那日你曾问我,可愿踏遍千山,游遍万水。”   祁安歪歪斜斜的转身,背对着叶久,抬脚向前走去。   “想啊,我怎么不想,可你知道吗,每每我闭上眼,那群畜生的脸就交替在我眼前出现,一句句,一声声,侵蚀着我的神经。”   “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叶久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忘了言语也忘了动作,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   “如今二哥生死不明,若我死了,他必会伤心欲绝。”   叶久听完却没有轻松多少,祁安其实并没有放弃寻死,她只不过把死的时间往后延了而已。   但…她现在起码还有生志不是吗,那便还有希望。   良久,她才吐出一口气。   “我陪你。”   祁安微微偏头,嘴角扯出一丝轻笑。看着夜空中一轮皓月,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   只见她忽然轻移莲步,一双素手,自袖中延展,裙裾飘飞,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就这么自顾自的舞了起来。   叶久敲敲自己发胀的脑袋,将头枕在矮桌上,寻了个舒服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院中的女子。   月下的女子时而低眉抬腕,时而轻舒云手,清颜白衫,婉转流连。   祁安舞得酣畅,叶久看得入迷。   她的步子时快时缓,因着醉酒,身形有些飘摇。   没有琴声相和,没有彩裙傍身,只有一个看不懂舞蹈的叶久。   其实无妨,祁安是跳给自己的。   她不过是选了一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苦楚。   懂不懂无所谓,谁看无所谓,甚至周围有什么,在哪,都无所谓。   她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周遭漆黑,只有自己,暴露在光芒之下。   叶久看不出什么舞姿轻盈,她所看到的,是祁安孤寂而倔强的身影,感受到的,是她绝望又带着星光的流露。   她的泪随着祁安的舞动,肆意流淌。   该怎么说呢,此时的祁安,像是一只受尽伤害的小刺猬,在瑟缩着舔舐过自己的伤口之后,纵使几次徘徊,却终于又一次张开了自己柔软的肚皮,试着去拥抱这个伤她至深的世界。   祁安,可能是她见过,最勇敢的人了。   叶久悄悄换了个姿势,抬起一只手放在额上,试图掩盖住着身体的抖动。   丝丝红晕爬上脸颊,祁安脚步渐渐凌乱。   此时月色正浓,而院中一人舞得破碎,一人哭得锥心。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也很崩溃......包括不知道怎么才能处理好小祁的心理......她受到的伤害,需要一点一点慢慢填补回来,也因此,这几章节奏会比较慢,感情线也得徐徐图之,不会出现很快就看对眼了定情之类的......它需要一个缓缓渗透的过程。   重点是,后面那群王八蛋会被报复回来的,各位不要着急,四百米大刀已经准备好了,保证稀碎。   顺便说一下,本文分为两趴,开始是云城布衣篇,后面会有进京朝堂篇,因为有一些人物设定是平常百姓接触不到的,所以坑得填好嘛。   最后,感谢这些天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们,真的很感谢,第一次发文,你们每一条评论、收藏都给我莫大的鼓励,也是我继续下去的动力,我会加油的,再次比心~~~   ……   9.22补记   有人说,古代女子遭遇了这种事,根本没法活,这个雷完全没必要甚至不可以。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正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正是因为所见所闻皆是如此,我才更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打破桎梏和偏见,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常人更精彩。   有人说这是卖惨,是为了衬托叶久的高尚。我试问叶久从头至尾做的所有事情改变祁韶安的想法了吗?   其实没有。   祁韶安最后是为了二哥才放弃的自杀,如果她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叶久根本拦不住。叶久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更加温和的环境,让她有机会舔舐伤口。最后拯救祁韶安的,只有她自己。   怎么说呢,祁韶安活下去的信念,始于二哥,而终于叶久。   叶久和祁韶安是并行的两条线,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更好的人生,一个是白手起家,一个是挣出泥潭。她们两个为什么能走到一起,是因为太像了,曾经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挣扎,最终又一样的默默前行。   整篇下来我最心疼最喜欢的就是祁韶安,所以我不会为了虐而虐,我希望可以让你们看到的是,她坚强又隐忍的蜕变。   就说这么多啦,早安各位。   拾吾两记于凌晨。 第15章 无处可清凉   晌午时分,微雨敲着有些发疼的头拉开了房门。   宿醉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放眼望去,院子里是一片狼藉,有的盘子掉在地上,有的汤汁撒了一地,乱七八糟。   微雨认命的走过去准备收拾,结果离近了才发现,竟有一条腿跷在桌上。她绕过去一看,嘿,叶大哥。   这厮躺在软垫上睡得正酣。   微雨抬头望了望天,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差不多也该醒了,便上前推了推她。   然而叶久不满的挥挥手,哼唧两声,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过去。无奈,微雨只好从屋里寻了件披风来给她盖上。   虽然已是四月中,但就这么在地上睡了一整夜,怕也是会染上风寒吧。   这其实也怪不得叶久,谁让昨天这几个家伙醉得一塌糊涂,她先是将歇了菜的祁安整到屋里之后,又回来把剩下几只一个个拖进房间。   对,就是拖,粗暴的不行。   刚把他们安顿妥当,她就感觉酒气有点上头,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地倒地上就睡着了。   叶久这一觉睡得香甜,等她朦朦胧胧睁眼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她迟钝的摸向身边,手上顿时传来不大友好的触感,疙疙瘩瘩,又硬又糙。就这么愣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自家院子的地上。   感觉有什么挡在眼前,她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头顶支着一把油纸伞,怪不得一天下来一点都不刺眼。   叶久缓了缓,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嗯?叶大哥醒了啊。正好,我这儿刚准备好饭菜,我去叫小姐,您先去西厅吧,桌上备着醒酒茶。”   千云刚跨进院子就发现叶久傻站在院子里,笑着上前招呼她。   叶久迷迷糊糊的点点头,脑袋好像是被拖拉机碾过,甚至还有点断片。   “叶大哥,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千云将小姐扶出来,发现叶大哥居然还在院子里杵着,无奈只好再喊一声。   叶久抬头张望,似乎在找谁出的声,那懵懵的样子让刚出来的祁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叶久这才辨清方向朝她望去,今日的祁安褪去了昨日的清冷,着一身鹅黄,面上淡淡的笑容,映着霞光,煞是好看。   她扑闪扑闪睁大了眼睛,定定的望着浴着暖阳的女子。   还真的……很好看。   不过几秒的空档,那女子动了。   只见祁安缓步走到叶久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旋即嫣然一笑,两手交叠于腰侧,盈盈下拜:   “小女子祁韶安,见过叶公子。”   叶久一阵愣神之后,扬起了一抹舒心的微笑,抱拳回礼:   “叶久不才,还请祁小姐多多关照。”   ……   即入五月,日头渐长,阳光似乎都燥热了些。   “哎……”   叶久托着腮坐在内院门口,叹了一声,便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自打那日小聚之后,生活再次归于平静,叶久和祁安,不,现在应该叫祁韶安,两人也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祁韶安每天窝在书房里看书,而叶久这个闲不住的便到处溜达。   不知不觉中,天气也慢慢热了起来。   “浮瓜沉李……浮瓜…沉李……”   叶久蹬了蹬微麻的腿,嘴里不时叨叨着什么。   “叶大哥,你怎么又坐这儿了。”   背后传来千云的声音,叶久没理会,依旧在发呆。   “叶大哥!”千云走到背后猛地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啊!”叶久一下子惊醒,在看到来人后,才缓下来,不满的哼哼:“干嘛啊千云,吓我一跳。”   千云撇撇嘴坐到了她身边,上下打量一下才说道:“每次你想事情就会坐到这儿来,说吧,又想坑谁了?”   叶久嘴角有些抽搐,真是好不想理她啊。   “什么叫坑嘛,我那是关心好吧。哎,千云,正好,有个事想问你,我刚才在想一个词,浮瓜沉李。你们小姐告诉我,寻常百姓都是用这个解暑的。”   千云点点头,说道:“确有其事,井水寒凉,冰过的瓜果自然能缓解不少暑气。”   “那你说……若是把果汁装起来放进井里,会不会成了冰果汁?”叶久若有所思。   “果汁?”千云有些懵懂。   她只听说过甜水,这果汁是什么,烂瓜果流的汤汁吗?   叶久自是不知道千云肚子里这些神奇的想法,不然怕是会呕血三升的吧。   她抿了抿唇,认真解释道:“就是把新鲜瓜果榨成汁,过滤掉残渣,只余下汁水。”   千云点点头表示了解,细细琢磨一番后,才说道:“若是能寻到什么物什可以置于井下,我觉得可行。”   叶久抬头,挑眉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在对方脸上读出了……嗯……奸诈。   ……   正房内。   “微雨。”   坐在软榻上的女子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本,一边开口,一边又朝窗外看去。   五月的阳光,不像盛夏的灼热,也不似冬日的柔和,独有它的三分活力,透过窗棂,铺洒了一地。   微雨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朝榻上的人望去。   “这几日可是有找了什么人来院里做活?”祁韶安转过头来,微微蹙着眉头。   “不曾,未见有外人进来过。”微雨摇摇头,有些不解:“小姐何出此言,是有什么不对吗?”   只见祁韶安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微雨疑惑的上前,站到了祁韶安的身侧。   “你听。”   微雨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隐隐约约中,有一声一声的咔,咔,咔,时不时还有几声哗啦……哐当……确实很像有人在后院做工。   祁韶安看了看微雨的反应,确认不是自己幻听,便站起身,抖了抖褶皱的衣裙,说道:“走吧,去探探究竟。”   微雨点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行过正房,离后院越近,声音便也越清晰,时不时还伴着几句交谈声。   “短了短了!要像这么长好吗,喂喂二黑,看这儿!”   “叶大哥,聒噪。”   祁韶安踏过月洞门,入眼的就是满地的竹筒竹枝,还有埋在大堆竹竿里的两个生物。   而此时正抡圆了胳膊准备发力的叶久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怔愣的朝她们举着砍刀。   一时间大家都停在了那儿,场面有些诡异。   最后还是微雨打破了沉默:   “叶大哥,二黑,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微云看着院里一片狼藉,心里有一丝丝的抽痛,好好的花草让这俩祖宗嚯嚯的,园子里压满了竹竿子,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叶久眨眨眼,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旁边一堆回答道:“啊哦,我们在做筒子。”   “筒子?何用?”祁韶安面露疑惑。   “呃……就是用来装水的。”叶久挠挠头,给出了个很宽泛的答案。   “家里杯碗也是不缺的,你费劲做这些却是为何?”   显然祁韶安并不是个好糊弄的。   叶久不知道怎么能准确地形容出来,索性跑到井边,向里探身摸到一截绳尾,抓着便往上提。   祁韶安和微雨一脸不解的看着叶久顺着绳索扯了个物什上来,等她走到她们身边时,这才发现,叶久手里是两个湿漉漉的竹筒。   叶久把手里的竹筒在衣摆上擦干净,才拔下筒口的塞子,把其中一个朝祁韶安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好东西,你尝尝!”叶久闪着她那星星眼,惹得祁韶安心底一阵不安,脸上写满了警惕。   “哎呀我又没下毒,你至于吗!快尝尝,可好喝了。”说着叶久又把另一个塞给了微雨,便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俩。   祁韶安只好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靠近鼻子轻嗅几下,竹子的冷香混着些许果味,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叶久看着二人虽然犹豫,但还是仰头喝了下去,心里倒突然有些忐忑。   “呃,味道怎么样……这个冰的时间还不够久,不知道……”   祁韶安感觉一口下肚,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过,流到胃里,顿时一阵清爽。而口中还有残留的甘甜,一丝丝的凉意传到四肢百骸,一扫疲惫和沉闷,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些。   “西瓜汁,倒是不错。”   祁韶安弯了弯眼角。   叶久长舒一口气,能得到祁韶安的肯定,那算是初步成功了。她又将目光投向微雨,等待着她的评价。   “这个是,桃汁吗?”微雨擦掉嘴角的残液,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啊,千云和小白他俩榨的,新鲜桃汁。”叶久扬了扬眉,点头解释道。   “榨…榨的?那他们人呢?”微雨四下寻找,确实没看见这俩人的身影啊。   叶久一看登时乐了:   “傻丫头,当然是在厨房呢呗!”   祁韶安闻言也起了兴趣,与微雨交换了个眼神,遂将筒子丢回叶久怀里,脚下轻动,又带着微雨杀去了厨房。   叶久手忙脚乱地接住抛来的竹筒,看着风风火火的两人,转过身,得意的朝小黑递了个眼神。   小黑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又再次举起了砍刀。   “咔——”   那声音……砍得尤为卖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评论区抽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不管各位看没看到,我在这再次谢谢啦~~   从这章开始就要走剧情啦,今天梳理了一下思路,织的网有点大哈哈哈。爱你们!加油~ 第16章 我可能和你犯冲   有时候这人啊,灵感一来了,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就在叶久研制的原生态冰果汁广受周围人好评之时,好吧,其实就院里这几个无辜小白鼠,她又开始研发新的产品,准确来说,是在苦思冥想现代饮品店里有什么可以搬来用的……   前些日子自己天天满城的跑,对几家店面也有些许印象,有家“姚记乳酪”确实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她本以为这个时候没有出现高产量的奶牛,有的又都是劳作用的黄牛、水牛,母牛哺乳期时的奶量都不够小牛喝的,哪有空余留给人们,让她误以为这时期的人们几乎都是不喝牛奶的,即使有也是草原上的人们喝得羊奶、马奶之类的。直到她无意中看到有那么几家乳酪店的存在,才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其实这个时代有点像原来的宋朝,经济商贸很发达,而且牛乳甚至是奶制品都比较流行,家底不错的老百姓也都是可以接触到的,可能跟皇室的喜好与扶持有关系吧,上行下效,民间也就流行起来。   如此一来,像奶茶,玉米汁,奶昔这些还算简单的饮品基本上就能试上一试。只不过像现在工具材料不大方便的情况下,是否能真的制作出来,确实还需要仔细研究一番。   于是,叶久就这么不吃不喝地闷头在房里想了一整天,终于拿出了几套还算像样的方案。   她一脸轻松地拉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忙忙叨叨了一天,现在真觉得有些饿了。   西厅内。   叶久循着香味跨进厅里,千云正在摆碗筷。   “哎哟叶大哥,舍得出来了?”千云抬头发现叶久正站在门口,便打趣道。   叶久讪讪一笑:“这不一不小心忘了时间嘛,千云做的这么香,看把我的魂儿都勾来了。”   千云瘪瘪嘴,毫不掩饰地嫌弃。   “您看桌子上有菜吗?”   叶久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桌,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叶久:……所以我刚才是饿到觉得木头也很香咩?   “叶大哥来的正好,二黑正打算叫你去呢!”   小白和小黑踏着话音垮了进来,二人都是一手一盘端着菜,顿时厅里香气四溢。   叶久赶忙接过来一一放好,这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哎,你们小姐呢?”   她落座之后才发现,这饭桌上少俩人。   微雨和祁韶安都不在。   千云把盛好的汤递给叶久,才答道:“小姐今日身体不舒服,不来用饭了。”   叶久皱皱眉,身体不适?   “多久的事,怎么没来告诉我。”   “约摸是晌午,小姐吩咐不让声张,也只留微雨照看着。”千云仔细回想一番,认真答道。   晌午啊……   叶久想想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便应了一声:   “那一会儿我去瞧瞧。”   ……   正房内。   微雨坐在圆凳上正替祁韶安擦拭着额头的汗渍,忽然听见有人叫门的声音。为了不吵醒小姐,微雨赶忙上前开门。   拉开房门,来人是叶久。   “微雨啊,你俩怎么个情况,连饭都不吃了?”叶久看到微雨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嗓音问道。   微雨侧开身子将叶久让进来,轻声回答:   “小姐今日来了月事,难受得紧。”   月事?   叶久朝里面望去,这才看出床上缩着那么一团,隐隐是个人形。   这快要夏天了却还捂了这么大个被子,她大概明白了祁韶安是有多疼了。   叶久快步上前,被子里的祁韶安只露了半个脑袋,眉头紧锁着,冷汗不停的往外冒。她伸手一摸,果然,枕巾尽湿。   叶久有些头大,虽然亲戚串门的第一天都很难熬,但像她这么个疼法也不是事啊。   她思索一瞬,便转头说道:   “微雨,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便快步出去了。   微雨点点头,又坐回了床边。   而她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等叶久再次进门来时,微雨已经快饿蔫了。   不过叶久手上的东西确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两个扁圆的物什,手上还有一碗汤汁。   “微雨,帮我一下。小心烫!”   眼瞅着微雨伸手就要抓住裸露在外的黄铜,叶久赶紧出声提醒。   好家伙,这一巴掌呼上可还了得。   微雨闻言换了个方向,握住裹着布的地方,稳稳的捧了过来。这物件看似不大却沉得要命,而且一握上去便有阵阵暖意从掌心传来。   微雨眼前一亮。   汤婆子!   往日伺候地主家小姐时曾见过,这玩意儿冬日里暖手最是管用,可也不是寻常百姓能肖想的。按理说平日里都是自己打扫小姐房间,有什么物件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可却从未见过这两个,难不成……   微雨抬眼朝叶久望去,果然,额间泛着一层水光。   她有些惊奇的瞅着手里的铜壶。   一买买两个,叶大哥果真深藏不露啊。   而此时叶久已经掀开了个被角,把其中一个塞了进去。祁韶安是蜷缩着的,手脚把小腹叠的紧紧地,叶久费了好大劲才给她塞进去。随后起身准备掀她后腰位置的被子。   微雨适时的把手里的汤婆子递了过去,虽然这玩意很暖,但是现在这个天气抱着它还是不大美好。   祁韶安本就迷迷登登,疼得睡不踏实,感觉到身边有动静,也就睁了眼。   “你怎么在这儿……”声音有气无力的。   叶久闻言回头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吵醒你了。”   祁韶安小幅度的摇摇头,这才感觉到腰腹两处有微热传来,还不等她琢磨清,一股浓郁的姜味便充斥了整个鼻腔。   “来,喝了它你会好过点。”   祁韶安蹙紧了眉头,姜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不喝,拿走。”   说完,也不管叶久正扶着自己的手臂,身子一沉又想躺回去。   叶久有些哭笑不得,又放缓语气,哄道:   “那你愿意一直这么疼着啊。”   祁韶安蹙紧了眉头,两个她都不愿意,可以吗。   “憋着气,一口闷了就没味道了。”   叶久循序善诱,感到手臂上的脑袋不是那么抗拒了,这才把她揽起来,姜汤也随之到了嘴边。   祁韶安哀怨的看了叶久一眼,皱着眉头凑了过去,小嘴噙住汤碗,喝的飞快。   叶久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姜汤还有些烫啊,喝这么快的话……   果不其然,此时祁韶安脸上快皱成了小老头,又呛又烫又辣,这是什么神仙味道!   憋屈又无处发泄的她专门从被窝里腾出了一只手,狠狠地掐在了叶久的大腿上。   “嘶!你!”叶久一个激灵差点没给她扔出去。   “怪我啊,我哪知道你会喝的这么快……”   叶久放下汤碗赶紧扒开她作恶的魔爪,这人不大,劲儿倒不小。给她重又裹回了被子里,便转头对微雨说道:   “微雨,你快去吃饭吧,千云该是等着你呢。这里有我照看。”   微雨没多犹豫,点了点头,她快要饿死了好吗,有啥事等她吃完再说吧。   此时房间里就剩下她们两人,叶久便也不用再顾及其他,蹬了鞋子躺到了祁韶安旁边。   结果怀里的人一阵瑟缩就要往后稍。   叶久轻拍了下被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怕啥子,我是女的,能咋着你。”   说着把手伸进了被窝里,找到她的小腹,不轻不重的按揉起来。   祁韶安没多做反抗,其实她是不想承认,这样还真的有点缓解。   叶久看着缩成一团的姑娘,心底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   “要是知道你这几日会来事,前几日哪敢给你喝什么冰西瓜汁啊……”   “以后啊,这西瓜汁……不,凡是冷饮你一概不要碰了。”   “下回不舒服要跟我说知道吗,别这样自己憋着,我知道了会更着急。”   “听见没有……”   祁韶安在叶久的碎碎念中渐渐有了困意,感觉到身上稍稍好过了些许,也不知自己应没应她,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她撑着坐起来,身子因为久卧而有些绵软无力。   “吱呀——”   “小姐,你醒啦?”   微雨推开房门,便看见祁韶安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朦胧,一看就是刚睡醒不久。   “嗯。”   祁韶安看来人进来,微不可闻得应了一声。   微雨端着汤碗快步走到床前,轻轻递到祁韶安嘴边,笑着道:   “小姐,先喝些暖暖胃吧。”   一股香甜钻入鼻孔,祁韶安使劲嗅嗅,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的味道。   微雨见状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姐,没姜。”   祁韶安俏脸一红,伸出手接了过来,用唇抿了抿,确实没有那讨厌的气味,而且温度正好,她这才放心的喝了起来。   碗底见空,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   “叶久呢?”   自己隐约记得,昨晚她是在这儿来着。   “您说叶大哥啊,一大早带着小白出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去。”   微雨耸耸肩,平日里不到饭点不起床的人,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大清早就跑出去了,自己还一度以为是认错人了。   祁韶安点点头,便不再理会。   “小姐,给您换个热水吧。”微雨接过她手里的空碗,指了指她的小腹位置,又问道。   怀中的汤婆子闷在被子里一宿,散热并不快,现在仍有余温。若不是这两个暖着,昨夜自己怕是会很难熬吧。   叶久这厮还能做出如此善解人意之举,实属不易啊。   祁韶安暗自在心底摇摇头,一边想着,一边把汤婆子掏出来,递给了她,又道了一句:   “微雨,帮我准备一下,我想沐浴。”   中衣都被汗浸透了,腻在身上,着实不舒服。   然而微雨却突然后撤一步,像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急急道:   “那可不行,叶大哥吩咐了,若是小姐想沐浴,三日后再说。”   然后不等祁韶安反应,微雨又接了一句:   “小姐还是死心吧,他连澡盆子都藏了。”   祁韶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和谐了一丢丢,喜大普奔......   相杀剧本即将换成相爱相杀版,尽情期待......不过总之怼是没错了。   感谢小天使们的各种支持~不管是一直都在的小可爱,还是新来的朋友,给一个巨大的么么砸~~ 第17章 喏,送你的   从小院出来一路往西,过了拐子楼,再向北行过燕津桥,便是云城一处较大的集市。   站在桥头,沿河尽是繁华。茶楼,酒肆,肉铺,脚店。街市行人,骑驴卖货,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叶久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只不过前几次都是匆忙来找铺子,没时间细看这里面的景致。   云城集市的繁华,其实与现代复原的风景区有很大不同,商铺向街而开,小商小贩也不乏支着摊子侵于道中,不论是楼宇店面,还是内里物什,都透着浓浓的纯粹和地道。   向里走了一会儿,叶久才发觉,这里住家和店铺其实是混杂的,并没有想象中的市是市,坊是坊。往往是几家小店之后,突然露出个宅院的门口,这倒是让她惊讶不已。   兴奋又好奇的叶久一路走走停停,连吃带买,着实过足了瘾。然而逛了大半圈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了来的目的。   “小白,茶叶店在哪啊?”   被点到名的小白茫然回头,怎么突然问这个了。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在前面,许记沉香那儿左拐,二十步就……哎,叶大哥等等我啊!”   小白正指着路,叶久听着便抬脚往前走,可怜小白拎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一路追去。   春岁茶庄。   “小哥,这可是上好的茉香绿茶,不多要您的,十五文一两。”   叶久抓起一撮放在鼻尖闻闻,散发的香气确实不错。   “倒是尚可,老板,再把那个,正山小种,还有乌龙,拿来我瞧瞧。”   “正山……?什么龙?”   叶久连说了两个茶名,整得店家一脸懵。   俩人大眼瞪小眼数秒之后,叶久才反应过来,好像……这时候还没有这两种茶?   她有些窘色,连忙开口:“好吧忽视掉它们,老板可还有什么别的种类的茶?”   老板点点头:“有的,都在这边。”   挑挑练练半天,叶久最终确定了几种和现代红茶、乌龙口味色泽都比较相近的茶叶,因为还要研究,免不了浪费,她大手一挥:一样五斤,派个人给爷送回去!   站在她身后的小白顿时长舒一口气,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我扛回去……   出了茶叶铺子,叶久边走边盘算着还差什么材料,就在此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下一秒,叶久就被个什么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没有丝毫防备,差点被拱到地上。   她怒火值直接攀顶,回身刚准备怼过去,就发现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开骂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穿的人模狗样,却连碗面片儿和菜饼都付不起!”   声音浑厚有力,震得叶久耳膜生疼。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左右的商贩正指着一名着墨蓝色衣裳的少年破口大骂,说话间,竟还拉拉扯扯起来。   估计刚才就是这俩人推搡才撞到了自己。   她无奈翻了个白眼,自认倒霉,不想多管闲事,提脚就走。   但人群中各色的声音还是闯入了她的耳朵。   “你瞅瞅,这小哥的穿着也不像付不起饭钱的啊。”   “就是,你瞧,还是上好的棉料呢。”   “你是哪家来的小哥,照我说啊,不如拿身上的外裳作抵吧!”   “我瞧着可以,小哥你说呢!”   “呸,指不定这身衣裳都是顺的呢!”   人群中不时有调笑声,三三俩俩正有鼻子有眼的说教着。   叶久停下挪动的脚步,不适的皱皱眉,怎么到哪都有这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呢。   那小公子被逼得有些急了,抬手甩开拉扯自己的小贩,不善的扫视了一圈。   叶久这才看见,他腰间别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所以...这群人是打算直接送人头的吗?   “怎么!还想动手不成!”小贩一瞧这模样,撸着袖子就要上手。   叶久见状也顾不得想别的,赶紧挤进包围圈,一把推开了反应堆核心的两人。   “大哥大哥,别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叶久把小公子往后身后推了推,才满脸笑意的安抚眼前的汉子。   “你又是哪来小子?怎么得一个一个都来多事!”   大汉后退了一步,叉着腰打量了一番叶久,模样很是暴躁。   叶久被震得直咧嘴,我的天呐,这哥们练狮吼功的吧。   感受到身后的小公子有往前窜的架势,叶久急忙朝前迈了一小步,给他挡了回去。   “不就是个饭钱吗,我付不就结了,不至于,不至于啊。”叶久边安抚大汉,边招呼小白掏出些铜板来。   是的,铜板。   你是不是以为她会掏出几块碎银来?   那不可能的!   一两银子够她在这小摊连吃上几个月了好吧,她可不是冤大头,穷着呢。   “约摸五十文,你也莫找了,多的当是耽误你生意的补偿。”   大汉接过叶久递来的铜板,粗略的掂了掂,这才满意得开口:   “你这小兄弟还通情达理些,但那个小兔崽子,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的运气!”   大汉瞪了一眼叶久身后的小公子,把银钱收好,才回到自己的摊位前,冲着人群招呼道:   “那这事就算了,散了散了!”   趁着乱,叶久赶忙拉着这人往一旁溜,她发现,这哥们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莫不是个哑巴?   待两人停下,叶久回过身,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清秀的小脸还未脱稚气,隐隐透着红光,还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   和小黑有点像,不过没他健壮罢了。   叶久从钱袋里掏出来一把铜板,朝他递了过去:   “这个拿好,有什么事也好应个急。”   而他似乎没有打算接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抗拒。   叶久眉头一跳,伸手拉过小公子的手,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我…可以打过他们的。”少年别过头,面色微红,拿着银钱的手僵在空中。   叶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拍拍少年的肩头:“好~我知道你能打过,而且我也知道,打完了你可就进衙门咯。”   看着少年别扭的模样,叶久又不放心的嘱托了一句:   “能说话就不动手,出门在外,总要求个平安不是。”   少年没再说话,叶久弯了弯嘴角,这孩子这股死不服气的倔劲儿,和自己小时候,真是一样一样的。   生活不易,能帮上一点是一点吧。   “保重啊,小老弟。”   说罢,叶久轻轻一笑,便招呼小白走了。   不过走出五步有余,她就听见身后一道细微却有力道的声音:   “谢谢。”   “我会还你的。”   叶久暗自摇了摇头,也没回头,只是背着他轻快地摆了摆手。   你是不是以为她要回家了?   怎么可能!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叶久随即拉着小白投入了下一波的海淘之中……   直到天色将黑,白市要变夜市时,她才堪堪拖着快要癫狂的小白往回走。   所以当微雨拉开院门,看见面前又是麻袋又是木桶的板车时,砰地一声,把门关了个结实。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开玩笑,谁知道这是不是打劫的……   于是刚刚露出个脑袋的叶久便瞬间被拍在了门外,不出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   叶久:……您要不要先看看我是谁?   微雨:不露脸的,一律按登徒子处理。   叶久:???   好不容易叫开了门把东西搬了进去,再清点货物,交付钱款,等一切尘埃落定,都已是掌灯时分。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一天下来,身上又是汗又是土,腻的难受。   叶久只想赶紧回屋好好洗个澡,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结果刚脱了外衫,她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好像把浴桶塞到后院瓮缸那儿去了……   所以自己得悄没声的搬回来??   明天还得再搬回去??   叶久此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绝不!骨气!   洗不了澡,我擦擦总可以了吧!   可真的是天道好轮回啊……   叶久恨恨地跺了跺脚,又风风火火的杀去了厨房。   ……   正房内。   烛光飘摇,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的祁韶安斜倚在床头,手上轻巧的翻着书。   “咚咚咚……”   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她稍稍抬头,目光从书本移向门边,迟疑了一下,才出声应道:   “进。”   看到来人,祁韶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她就知道,这么晚还往自己屋里窜的,八成是叶久那厮。   “祁韶安,给你看个好东西。”   叶久进屋关好门,便快步走到床边,把手里的小玩意朝她递了过去。   祁韶安侧目,一个小球样的东西跳进了她的视线。   还伴着淡淡的香气。   “怎么样,好闻吧。”   叶久在她眼前晃了晃,又举起来用力一嗅。里面散发出阵阵清香,味道淡雅,绵远悠长。   自己眼光还真是不错呢。   她把东西塞进了祁韶安的手里,便也不避讳,顺势坐在了床边。   祁韶安仔细地翻看着手里的物件,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这是…香囊?”   叶久闻言开心的直点头:“是呀是呀,银香囊。”   说着还颇为无奈的耸耸肩:“我当时看了好久都没猜出是什么,你居然一下就想到了,厉害厉害!”   祁韶安低头拨弄着手里的玩意。   一颗银色的镂空小球,上有挂绳,下配流苏,内里还有一颗深棕色的小丸,隐约有一股香气袭来,倒是很精巧。   “我跟你讲,那家铺子的香超级多,不过,我挑了半天,还是觉得这款最适合你。”   适合你这种外表唬人但芯里蔫坏的人。   叶久压住想疯狂上扬的嘴角,轻快地拍了拍祁韶安的小臂:   “下回带你一起去看看啊,燕津桥那儿的集市可热闹了。”   祁韶安把玩着手里的小球,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才道:   “那就看你几分诚意了。”   叶久内心翻了个白眼,我求你去了?   但嘴上却说着关心的话:“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   “托您的福,被捂了一天,没缘由不好。”   祁韶安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善。这家伙不让沐浴就算了,还非要嘱咐着微雨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着实让人头疼。   叶久闻言似是不信的凑上去观察一番,看到她里里外外密不透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心下悄悄夸奖了微雨一百遍。   此时俩人离得很近,祁韶安轻易地便嗅到了叶久身上有些湿润的香气。   “怎么,浴桶找回来了?”   叶久闻言一摆手,一脸的你可别逗了。   “怎么可能,那玩意儿埋在一群缸后面,谁搬得动……”   话未说完,叶久瞬间捂住自己的嘴,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祁韶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饶有味道的开口:   “原来在缸后面啊,我想想,哪里有缸来着呢。”说罢,竟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叶久微微一笑,缓慢的抬起手,最终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今日不宜说话,嗯,也不宜藏澡盆子。   “小祖宗,您早歇着,我再换个地界哈。”   祁韶安只觉一阵风刮过,屋里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抖了抖软趴趴的衣袖,顿时心情大好。   搬去吧,但你这澡,可白洗咯。   她舒适的翻了个身,身侧隐隐传来淡淡沉香,祁韶安弯了弯嘴角。   确实,眼光还不错。 第18章 奶茶小白鼠   转眼几日过去,后院刚消停没多久,前院又遭了秧。   “二黑!该你了。保重!”   小白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带着满眼的同情,看向迎面而来的小黑。   小黑闻言脚下一顿,瞬间瞪大了双眼。呆滞三秒过后,转头就跑。   却被小白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后颈的衣裳。   “哎?别跑啊!兄弟我刚扛完一波,该你了吧!”小白把他提溜回来,满脸的幸灾乐祸。   整整二十碗啊,他喝得要哭了好吗!   要不是叶大哥看他实在要尿裤子了,哪会这么轻易的放自己出来。   “二黑听话哈,也没多少了,不过三桶而已。”   望着小黑见鬼般的表情,小白微微一笑,反手把他丢进了厨房。   而当待小黑反过神来时,面前便是叶久那堆满笑容的脸。   “小黑啊,来尝尝这款,好不好喝?”   小黑俩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   自从叶久采办完原料以后,那是一刻没闲着。根据记忆仅存的一些食谱方子,埋头研究起了各式饮品来。   开始叶久都是自己尝着,再改进,然而后来样式越来越多,叶久实在是喝不下了,便拉来了小白他们一起试。   刚接触时几人还挺新鲜,味道奇特,口感不错。可架不住喝那么多啊,一天几十碗,冷热交缠,关键大部分都是实验失败的,喝得他们恨不得天天住在茅房里,别提多带劲了。   小黑抖着手接过来,眼一闭,心一横,仰头干了。   良久,并没有感到奇怪的味道,倒是嘴里多了些圆圆的小珠子。   嚼一嚼,还软软的?   小黑惊喜的睁开了眼,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的看向叶久。   叶久瞧他这幅模样,就知道效果不错,乐道:   “加了珍珠,不错吧!”   小黑忙点了点头:“比原来那些个强了不少!”   叶久满脸黑线,大勺抖了一抖。   还不等她反驳出口,一道熟悉又自带凉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今日做了什么好东西,竟是没让他们吐出来?”   叶久:……   木着脸转向门边笑意盈盈的祁韶安,叶久忍下内心的咆哮,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   “祁韶安,您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   祁韶安听后却毫不在意的笑笑,走近案桌,看见桌上还有盛好的一碗,便端起来准备尝尝。   碗刚端起来,就被叶久按住,祁韶安一愣,转而勾起唇角,迎上她的目光:“怎么,舍不得?”   叶久闻言摇了摇头,拿过案桌另一侧的一碗,换掉了祁韶安手中的那碗。   “那碗是冰过的,你身子不好,喝这个,热的。”   短暂的愣神后,祁韶安柔柔一笑,道了声:“好。”   温热的茶汤入喉,带着奶香,还有几个软弹的珠子。   “这是叫,珍珠,对吗?”   刚才进门时听到这人在讲这小珠子,自己应是没记错。   “嗯,木薯粉搓的,怎么样,口感还行吗?”   祁韶安细细品味一番,末了才点点头。   “不错,不过倒是有些甜了。”   甜了?   嗯…好像自己煮糖水的时候加多了…   叶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了祁韶安手中的碗:   “那我再改改!”   再改改?   还来???   小黑听到这话,原本开心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不等她们招呼到自己,便脚底抹油,撒丫子跑了。   一直站在门边差点被刮倒的微雨晃了晃身子,一脸惊愕。   什么情况这是?   而始作俑者叶久盯着那一卷飘扬的尘土,嘴角不住抽了抽。回身时正巧对上了祁韶安满含戏谑的眼睛,她顿时翻了个白眼。   哼,等我做好了,你求着我都不给你喝!   一边愤恨的想着,一边也不再理会她,又投入了新的改良实验。   祁韶安看着叶久撅的老高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并成功的在她发难之前,迅速闪身。   走前还不忘道一句:   “我去寻寻小白,怕是不知去哪里吐了吧!”   叶久气结。   ……   好在多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不消两日,叶久便乐滋滋的牵着她十几款饮品出来与大家见面了。每一款都反复的尝试过,基本上这算是现阶段的条件下还算完美的产物。   现在已是五月中,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叶久倒想踩住这个茶汤卖的最火的时间点,把店开起来。   她本想在街市里租个店面,一来不用投入那么多的资金,二来若是实在经营不起来也可以尽快收手。   然而她和小白跑遍燕津桥大大小小的商户,都没找到合适的铺子可以租。   只有一家位置尚可,但只卖不租。   叶久头疼不已,要么买铺子,要么摆地摊,二选一。   最后倒是祁韶安拍了板,买!   叶久心疼的眼泪没出来,城里集市的商铺啊,比他这宅子还贵上不少。   但祁韶安列了几条益处,条条在理,叶久也不多说什么,办了手续,便投身第一波创业了。   不单是在古代,就是她活了二十多年,这也是头一次创业。   尤其是花了这么多银子,叶久一鼓作气,这刚六月出头,铺子便焕然一新,静待开业。   古今掺杂的风格,统一的色调和服装,还有随处可见的logo。   叶久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笔,果然帅气!   不过怎么觉得少点什么呢?   这门梁……   好像…少个招牌啊!   叶久一拍脑袋,怪不得看着怪怪的,可不是少个匾额嘛!   嗯……我那个便宜妹妹,是不是有点用了?   正在店里收尾的伙计们看着东家突然一脸的奸笑,顿时汗毛竖起。   要干什么这是??!   扣钱吗??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叶久便窜没了影。   只留下一众伙计面面相觑。   ……   小院内。   祁韶安坐在窗前,安静的翻着书。   自打叶久忙着装修店铺,祁韶安就鲜少见到她,有那么几次还是她拿不定主意与自己商量时,才看见她的身影。   所以当叶久提着一包物什敲开自己房门时,祁韶安是有那么些诧异的。   “韶安,绿豆糕,尝尝不?”   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是那几次认真的商谈吧,叶久便改口叫她韶安,不整天的这女人那丫头的瞎叫唤了。   祁韶安放下手中的书本,看见来人,便下意识的望望窗外。   这才晌午刚过,怎么回来了?   叶久看她有些呆滞,便上前拿开了她手上的书,皱皱眉道:   “一天到晚净知道看书,也不出去逛逛,闷傻了怎么办。”   祁韶安看着她拆开了包裹,拿出了一块糕点,递到自己手边。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说完也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甜而不腻,丝丝沁香,还不错。   叶久闻言倒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果然瞒不过你,确实找你有点事。”   祁韶安抬头望向她。   “我匾额忘弄了……”   祁韶安:……   “这你都能忘!”   “所以你帮我写个嘛…名字你知道的。”   祁韶安有些诧异:“我?”   叶久紧着点头:“是啊,你天天练字,我见过的,没问题。”   祁韶安蹙着眉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可,我的字太过秀气,不适合做牌匾。”   不过叶久没理会她的顾虑,直接把她拉到了案桌前,抖开了一张白宣,压好。接着挽起袖子开始研墨,边磨边道:   “不会的,我就喜欢你的字。你快写,写完我带你上街转转。”   祁韶安看着叶久一本正经的模样,颇为无奈。   只好挑了只斗笔,沾满墨汁,尽量的按着力道写。   尽管如此,比起寻常的牌匾,还是有些纤细。   祁韶安端详几番,摇摇头,决定再写一遍。转身正准备换纸时,却见叶久已经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到地上晾干了。   “那幅不行,我再写一幅,那个你就拿去丢了吧。”   叶久一听立马仰着头阻止道:“那可不成!我觉得这张就挺好,和我店里的小清新很配。”   说完也不等祁韶安反驳,拿了她手里的毛笔,快步出门了,边走边回头喊:   “我先去涮笔了,你快点收拾,一会儿一起出去!”   话音未落,人早已没了影。   祁韶安无奈转头看向地上不甚满意的作品……   眉心突然有点痛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没出门的小祁要上街啦,祝好运哈哈~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明天双更~爱你们~~ 第19章 溪水唐   叶久的店不过是个新开的小铺子,比不了那些个老店,所以为了不那么张扬,叶久只订了个小匾额。   和老板商量好时日付了定金之后,便拉着祁韶安出来了。   约摸着也就下午两三点的样子,集市上人来人往,还是比较热闹的。   祁韶安不适的朝叶久靠了靠,试图避开那些贴身而过的行人。   一行一顿,有些艰难。   感受到旁边那人明显躲闪的动作后,叶久抿抿唇,伸手把她揽了过来,并用手臂尽量的隔开人群。   祁韶安一惊,想挣开,可眼下好像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便由着她为自己挡着。   叶久看怀里的人绷着张脸不言语,可那眼中的警惕实在太过明显,便只好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道:   “莫急,等你适应了,我再松开你。现在先放松点儿。”   祁韶安没有回应她,但那僵直的身子倒是缓和了不少。   叶久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护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茶舍,叶久赶紧拉着她进去避上一避。   这样走也很累好吗,还得时不时盯着会不会有人碰到她。   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叶久见她久不言语,便问了句:   “韶安,怎么了你,这么怕?”   祁韶安没做声,轻轻掀起了面纱,小口抿着茶水。   只是额上细密的汗珠,和有些颤抖的双手,章示着她心里着实不轻巧。   “第一次出来,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   那行这么一路也应该适应了才对,怎么感觉她好像更怕了。   叶久蹙着眉思考着她的话,她好像很怕别人碰到她…   突然感觉脑中有一丝光亮闪过。   碰……不想有任何肢体接触……   只怕是……   叶久心里猛然一揪,这么多日闭门不出,祁韶安看似豁达实则逃避,估计她心里也很挣扎吧。   这丫头,那么嘴硬干嘛。   叶久伸手覆上祁韶安的手背,而掌心传来冰冷的温度和湿润的感觉让她心底一惊。   竟吓得直出冷汗!   她连忙抬头,却看到那面纱之下本该红润的面庞已是接近惨白。   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叶久忙起身坐到了祁韶安身旁的空位上,轻轻地揽她入怀。   没多说什么,就只是抱住了她。   而祁韶安一瞬间的瑟缩让叶久皱紧了眉头,若不是现在怀里这人阵阵的颤抖,她还真可能信了那句“不适应罢了”。   伸出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叶久希望能承担她,哪怕一点点的害怕,和不安。   叶久心里有些酸楚。   这丫头表现的那么坚强,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楚呢。   没关系。   我陪你,慢慢来。   良久,叶久感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才稍稍松开了她。她仔细瞧了瞧,好在,额间的汗不是那么密了,手也回了些温度。   叶久心底松了些许,坐直了腰板。然而一抬头却发现,她们俩好像被围观了……   嗯,光天化日,一男一女,搂搂抱抱。   她好像忘了自己这身打扮,也忘了自己在什么时代…   叶久顿时有些头大,只得拍拍祁韶安的背,悄声说:   “韶安,咱可能得换个地儿了。”   祁韶安茫然抬头,叶久示意她往一边看看。   祁韶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继而转头又看了看她俩的姿势,登时那苍白的小脸染上了丝丝红晕。   隔着面纱,尤为可爱。   叶久嗤笑一声,丢了些铜板在桌上,便拉着祁韶安逃之夭夭了。   好在此处离着自家店面不远,不多时便拐进了铺子。   叶久二话不说,越过还在赶工的伙计们,直接把祁韶安带进了里屋。   留下他们在堂内瞪大了双眼。   伙计:???   是我们瞎吗??   东家大白天的拉着个姑娘进内室了?!   这火急火燎的,嘶,可真没眼看呐!   叶久:……   ……   里间。   没了喧嚣的声音,熙攘的人群,祁韶安眉目间的焦躁才淡了些。   甫一出门,她确是只有些许不适,只是人越来越多,嘈杂声越来越重,自己的脑袋便越来越不受控制。   眼前没有各色的风景,没有人们笑闹的声音,只有越来越黑的背景,光影般的人形,和近似嘶吼的声音。   她仿佛掉进了深渊一样,看不见,也听不清。   若不是叶久环住自己,怕是自己早就倒在街上了吧。   果然,不管过多久,还是忘不掉啊。   祁韶安自嘲的一笑,渐渐攥紧了拳头。   指甲还没深进掌心,就被人掰开了,同时脸上传来一阵大力的揉捏。   “小小年纪露出这种笑干嘛,丑死了!还有,不许没事掐自己,不然把你的指甲全剪光!”   叶久呲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不过没几下,自己就先绷不住笑了。   “韶安呐,你今天很勇敢哦!”   祁韶安一愣,看着叶久笑容满面的样子,似有不解。   叶久将她的手收进两掌间,眼神中有着坚定和期望:“慢慢来,不急,总有一天会好的。”   说罢,手又掐住了祁韶安的脸蛋,笑道:“毕竟是我妹妹,得随我,心大!”   祁韶安脸一黑,抬手打掉了作恶的爪子。   她施施然站起身,看着叶久的眼睛,淡定开口:   “既然如此,那,兄长,小妹便先告退了。”   ‘兄长’二字咬的尤为明显,说完不等她反应,转身就出去了。   叶久眨眨眼,愣在了原地,呃…兄长??   这是什么神仙称呼?   ……   “溪水唐”是个回形的布局,中间有个天井,南面是铺面,东西两面四间房被叶久改成了两个工作间和两个库房,而北面两间分别是待客室和临时卧房。   溪水唐,是叶久糖水铺子的店名。   祁韶安站在院中,仔细看着店铺的情况,没想到不过十数日,这房子便打理的别具一格,虽说也没见过原来的模样,但现下这风格确实让她舒心不少。   “怎么样,还不错吧。”   身后传来叶久略有得意的声音,祁韶安瞥了一眼,径直去了前厅。   叶久吃瘪,冲祁韶安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又忙跟了上去。   刚才来的时候匆忙,自己也心不在焉,倒是没多留意这堂里的样子。祁韶安跨进前厅,绿白相间的色调和桌椅摆设着实让自己有些惊讶。   不过…   这墙上围的半圈短桌是做什么的?   满墙乱七八糟的图案又是什么?   祁韶安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直突突。   “韶安,你怎么了?”   叶久见祁韶安立在堂里不动,以为她犯了什么毛病,刚上前两步,就听到祁韶安语气凉凉的一声:   “叶久,你把店里搞成了什么样子?”   叶久:???   伙计:!!!   居然敢吼东家!这位小姐一定不能惹!!   战火将起,我等还是先溜为好。   所以还不等叶久开口,几个伙计便抢先一步上前来,行了一礼道:   “东家,店里已经收拾妥当了,您看……”   叶久回头环视了一圈,看着并无不妥,便让他们领别的活计去了。   毕竟开业在即,发个传单,搞个促销什么的,总得有人干不是。   打发完他们,叶久才回过身来耐心的解释道:“你接受不了吗?这些是我……我家乡常用的装修模式,和这里确实不大一样,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   “好像到了这儿,就有点回家的感觉了呢。”   祁韶安闻言一愣,家乡?   她从未提过。   而自己也好像从没问过。   似乎对叶久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祁韶安没来由的有些烦闷,道了一声随你,便准备回家去。   只不过,这会儿人可还不少呢。   叶久看着在门口踟蹰良久也没跨出一步的小丫头,轻笑出声。   祁韶安听到身后的笑声,顿时气闷,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硬着头皮往前迈去。   刚一抬脚,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牢牢牵住。   “走啦,我带你回家。”   祁韶安一把挣开:“谁要你带!”   “好好好,你带我回去,可好?”   叶久连连讨饶,悄悄地又把手递了回去,这次倒是没再被甩开。   “韶安,那绿豆糕就是这家做的,怎么样,好吃吧!”   “倒是不错。”   “什么时候你想吃了,我再给你买,喏,就在隔壁。”   “现在。”   “诶??不是……你等等我啊!”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她们的影子,如一路行过的人们一般,摇摇晃晃,交交叠叠。   作者有话要说:  还算圆满的上街尝试,小祁加油,不急,我们慢慢来。   小店终于要开起来了,加油,故事也要一步步走上正轨了~~   感谢小天使们地支持~我会一直努力更下去的!么么砸!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涵QwQ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开业大酬宾   “丁大娘,你听说了吗,东边燕津桥集市上有家甜水铺子刚开张,说是什么,买一送一,还有什么免费试吃,我这正想带着东儿去瞧瞧,走吗,一起着!”   “咦?我怎的没听说呀?”   “这巷子里都传遍了啊,哎,我这不告诉你了嘛,走吧,只当凑个热闹!”   “成,东儿他娘,等我擦个手啊。”   “行嘞,你快着些。”   ……   放鞭炮,请财神,上招牌。   讲究不少,也挺繁琐,但看着自己一手办起的“溪水唐”终于亮相了,叶久还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激动。   也不知是传单发的好,还是鞭炮炸的响,此时溪水唐的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叶久看着差不多了,便走到台阶上,朗声道:   “承蒙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日小店溪水唐开业在即,来者是客,各式新品已经在里面备好,大家可以到里面稍作休息,今天饮品全部买一赠一!”   “不仅如此,凡在本店消费满20文者,赠甜品一份!优惠多多,惊喜多多。欢迎各位进店选购!”   “小店有十日的试营业,期间各种特惠饮品每日换新,欢迎大家持续关注哈!”   叶久站在台阶上,看着越来越多驻足观望的人们,终于落下话音,将人们让了进去。   一时间堂里喧闹不已。   “叶懒虫!叶懒虫!”   叶久正忙着招呼客人,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赶忙向外张望。   只见百善堂的小路子在人群中朝她招手,一上一下的蹦跳,叶久仔细看去,他身后还跟着玉儿姑娘。   “哎呦,小路子来了啊!”叶久稍稍退到一侧,让开人群,朝他俩走去。   “你这地方不错啊,离着百善堂也近!”小路子好不容易从人群里钻出来,顺势打量着叶久的店面。   “那可不,以后你就能常来玩了!”叶久伸手揉了揉路儿的头,此时玉儿也跟了过来,叶久扬起了个笑容,才道:“好久不见,玉儿姑娘。”   “嗯,确是好久未见,这不声不响又开了间铺子,实令我刮目相看啊,恭喜叶小哥了!”玉儿笑着点点头,打趣道。   “哈,哪里哪里,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快进去坐坐。”   叶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连忙侧过身将二人请了进去。   等人进的差不多了,叶久才跟着进屋。   此时正堂里熙熙攘攘,跑堂伙计不停地来往于后厨和前厅,不断地添加试吃品,奈何人们下手实在太快,往往没多久就空了。   叶久看着情况不大妙,照这速度,不用买,人们也能吃饱了。   可是突然撤了的话,倒显着没诚意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她很是纠结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叶久,你来。”   叶久听清是祁韶安的声音,连忙掀帘进了后堂,看到她正躲在隔板后,观察着大厅的情形。   今日开业,小院里人都来帮忙了,当然也少不了祁韶安。   “怎么了?”   “让他们把奶茶分类分批次呈上,再把供糕点速度放慢。”   叶久闻言细细琢磨一番,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叫来了管事,按祁韶安所说的吩咐下去。   果然,一些等不及的不想买的慢慢就撤了出去,而愿意尝试的也都纷纷下了手。   比起刚才乱七八糟一通乱上的场景,不知好了多少。   “韶安,厉害啊!”   叶久开心不已,下意识地就锤了祁韶安肩膀一拳。   然后下一秒……   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冷却。   看着祁韶安身形明显地晃了一下,叶久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干了个什么好事,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没等这小祖宗转过头来,她便慌慌张张地撂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撒丫子就跑了。   而被留下的祁韶安眼神凉凉,一眨不眨地看着飘动的帘子。   ……   “这位小哥,要点什么?”   无处可躲的叶久只好跑到点餐的地方,充当起了前台。   “不买,还钱!”   叶久闻言手下一顿,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一张有些清秀的脸庞。   嗯,清秀的男孩子的脸庞。   脑子飞快运转,她好想没认识几个人呐。   隔壁王二狗不是,西街孙大娘家三儿子好像也不是。   诶?哪来的这是?   “你是?”   男孩身后还有排队的,叶久只好把他拉到一边。   “那日你给我的,和饭钱,都在这里。”   男孩不多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钱袋子往叶久怀里塞。   叶久这才反过神来,好像是那天茶庄门前碰到的小公子?   上下打量他一番,怪不得认不出来呢,这孩子换了一身粗布衣,不像上次跟有钱人家的公子似的,现在倒像是邻家小弟弟。   叶久颠颠手里的钱袋子,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帮他时就没想着还能还回来,这突然丢了个钱袋子来,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那就当你给我捧场了!”叶久拍拍男孩的肩膀,转身把钱袋丢给了跑堂虎子,又吩咐了一句:“虎子!来两杯珍珠奶绿,两个布丁!”   “得嘞!”   布丁是叶久研究奶茶的时候,脑子一炸想到的,结果一试还挺成功,她就直接搬上了菜单。   叶久拉着他在一旁的小桌坐下,与他攀谈起来。少年虽仍有些羞涩,但也与她聊了不少。   男孩名叫陆林,自记事来便是跟师父,在云城南去十里左右的翠云山上生活,读过些书,也会些拳脚功夫。   然而上个月师父故去,陆林本想着就守在山头,可当时师父在时两人生活的就很拮据,更不用说现在只有这半大个孩子了,很快,家里没米没粮,陆林带着家里仅存的家当,下山讨生活。   也就有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幕。   “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陆林摇摇头,身上银钱有限,就连最便宜的租户每天也要六文,自己兜里这点,实在不够看的。   叶久皱皱眉,略一思量,便开口道:   “这样,你来我这儿吧,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工钱。”   陆林有些犹豫,不过叶久也不急,给他留足了思考时间。   她环顾了一周,又接着说:“你可以随处转转,看你想做什么。”   说着,叶久顺势站起来,忽然狡黠一笑:   “你若是想去后厨揉面团子,我也不介意。”   陆林:……   陆林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接了在井边捞放竹筒的活计。对于他这种习武的人,还是这个比较得心应手一些。   叶久当然很开心,不止是收留了个孩子,还附加几点武力值不是?   实在是太划算了。   ……   转眼又是一天炊烟起。   店里的人基本上没剩多少了,叶久大致清点了一下。   开业第一天,实际比预想的好一些。粗粗扒拉一下账目,算上试吃、人工等等,收支差不多能打个平手。   还不错,比想象中的好不少。   “小白,去叫上千云她们,咱们撤了!”叶久朝后面喊了一嗓,又转头对管事道:“乔伯,这里就交给您了,辛苦了。”   店里的管事名为乔余贺,是小白找来的,四十有六,有底有细,接触下来,为人也实诚,所以叶久也放心让他操持。   而小白就比较忙了,一些比较隐秘的方子、材料,都需要他亲自采办。千云多是在后厨调配,毕竟新来的厨娘对这些用量没有什么概念,还需要她一点点督导。   院子这边就交给了小黑和微雨,原本四个人的活落到了俩人头上,也不怎么轻松。   好不容易店铺进入了正轨,他们几个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小白从帘子后面露了个脑袋,欢快地应了一声,便去唤人了。   不多时,大家便都出来了,收拾妥当后,踏出了大堂的门槛。   街上三三两两正打扫着门前尘土,收拾着杂物。   小白几人难得轻松一回,便无所顾忌的说笑打闹。   祁韶安很安静的跟在他们后面,虽然没有参与,但眉梢也染了笑意。   不过也就是离叶久八丈远罢了。   落单的叶久被落在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一个东家混成这样,也就她了吧。   真是醉了。   她翻了个白眼,脚下停了停。   回过头,看着刻着‘溪水唐’三个大字的匾额。   其实,   在这的生活,   还真挺好。   她又舒心一笑。   走在前面的祁韶安微微侧过头,嘴角弯了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有小伙伴发现了祁安傲娇属性哈哈,没错,小傲娇,小别扭,再加上叶久的二货本质,绝配~~   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每一条我都超激动,爱你们~~ 第21章 斗地主,谁怕谁   “韶安,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出去走走,就在这房里啃书本,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换了个地方看书呢?”   叶久托着腮惆怅的望着案桌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祁韶安,这家伙说是来溪水唐转转,结果到这扫了一圈,就径直钻到里屋看书去了。   如花的年纪竟成了书呆子。   可是愁坏她了。   “堂上很闲吗?”   祁韶安将书本从眼前移开,挑眉看向一脸愁容的叶久。   “也不是,就是看你太闷了,过来找你聊聊,省的憋傻了。”   叶久刚说完,就感到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直射了过来,吓得她手一抖,脑袋差点没磕桌子上。   “莫不是兄长想吃玉香居的醉仙鸭了?”   玉香居?   城西那个??   不,我不想!!   叶久连连摇头,恨不得把脑袋给晃下来,开什么玩笑,这一趟杀过去没个把时辰回不来好吗!   这小妮子,真狠。   “韶安,我突然感觉前厅人有点多,可能需要我的支援,我先走一步,告辞!”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没了影。   祁韶安好笑的看着被带得吱扭作响的门板,无奈的摇摇头,接着又翻起了手中的书。   新店开张,凑热闹的总是不少。而叶久的奶茶果汁既新鲜又不贵,这才开店三五日,不仅有了许多回头客,甚至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人。   当叶久从后院溜回大堂时,就听见一人豪迈的点餐声:   “上面有的一样给我来一杯!”   叶久:???   一样一杯??   不分冷热的话,少说也有二十杯!   叶久掀帘子的手登时顿了顿,看到一侧的虎子也露出同样懵逼的表情,才肯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卖吗?”   来人看着前台犹犹豫豫,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悦。   “卖卖卖!送上门的买卖,当然得做了!”叶久见状赶忙迎上去,将人请到一边的座位上。   她仔细打量一番,来人一身紫色长衫,腰间带着配饰,妥妥的公子哥模样,倒不像是吃霸王餐的。这才接着问了一句:   “不过,您要这么多,喝得完吗?”   紫衫公子闻言爽朗一笑,才道:“怎么,嫌我买得多?”   “那倒不是…就怕你是来砸场子的…”   叶久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没想到被紫衫公子听了个清楚。   “可拉倒吧,我可没那闲工夫,我要诚心捣乱,直接盘下来不就好了!”   那一副阔气的模样,看得叶久直咬后槽牙。   行,您有钱。   我惹不起躲总是了吧。   叶久一口气顶在喉咙里,扯出了个僵硬的笑容,道了声您稍等,便想转身离开。   紫衫公子见叶久要走,手中折扇立时一抖,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不应该好好伺候公子我,怎的还扭头就走了!”   公子百思不得其解,向来自己到店里都是掌柜小二围着转,怎么还会人敢把自己晾这儿的?   叶久直直的盯了眼前的折扇三秒,眼中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   转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公子对面,手肘压在桌上,支着身子,眯眼道:   “哦?这是想让我作陪?我身价可不便宜啊,陪喝十两,陪吃二十两,陪玩五十两,规矩我定。说吧,选哪个?”   公子看着叶久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顿时傻了眼,好半天都没反应过神来。   不止紫衫公子如此,就连一旁的管事和虎子也都呆在了原地。   谁家掌柜的会把自己说的跟个卖唱的姑娘似的?   虎子最先反应过来,用手肘撞了撞随意斜坐的叶久,刚想小声提醒,就被紫衫公子制止了。   “这么大的价格,你若玩不来,可别怪我翻脸!”   紫衫公子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拍在桌上,撩起袍子一脚蹬在了椅子上,挑衅的看着叶久。   叶久哪能服气,也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直视紫衫公子,嘴里吩咐道:“虎子,去里屋把扑克拿来!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公子身旁的书童一听这话,眼睛一瞪,骂道:“你算老几,敢跟我们堂堂……”   “伯良!”   话刚说一半就被自家公子喝止,这名叫伯良的书童瘪瘪嘴,不甘心的退到了一边。   此时虎子已经端着放有纸牌的托盘来到叶久面前,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此时斗气十足的叶久完全没注意到。   “这个东西叫扑克,是种纸牌游戏,玩法呢好多种,今天我就跟你说个最常用的……”叶久把扑克往桌上一摊,就开始讲游戏规则,末了,还扬了扬下巴,神气道:“敢玩吗?别到时候输的茶钱都付不起!”   “谁怕谁,来啊!”   “不行,斗地主还差一个!你,那个叫什么良的,过来!”   紫衫公子二话没说就把伯良拉了过来。而伯良正好刚才憋了一肚子气,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伯良撸起胳膊就要投进了战局。   此时店里来往人不少,好多人被几人的吵嚷声吸引了来,不多时叶久这桌旁就围了一圈人。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要是玩不过个刚学扑克的,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所以一连三局,叶久压得紫衫公子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公子,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掌柜在人群中探了个脑袋,开口提醒了一声。   被打扰到的紫衫公子不耐烦地道了句:“别烦我!没看我正等着翻身呢吗!”   “乔伯,您甭理他,先放一边吧!”   叶久一脸兴奋的盯着紫衫公子犹豫不定的表情,摆摆手让乔伯退下。   “三带二!”   “哎!我比你大!管上!”   就这样又两局过后,乔伯没忍住又上前提醒了一句:   “掌柜的,这热的要凉了,冷的也快热了,再不拿走就喝不了了啊……”   叶久还没开口,就被紫衫公子抢了白:   “急什么!你家掌柜的赢我那么多,请几杯甜水汤子算什么,别来烦我了!”   说完瞥了眼叶久身边的银裸子,一阵肉疼。   这厮连下的底都是借的,结果几局以后竟赢成了这般模样。   真让人生气。   叶久一听这话顿时也来了劲儿:“喂!这可是我凭实力赢来的,一码归一码,凭什么请你!”   “喂什么喂,我叫薛璟宁!”   “管你呢,还玩不玩了!”   “玩玩玩,继续!我非要赢你一回不可!”   “就是,我家公子定是能赢你的!”   “可拉倒吧,伯良,还帮着他说话呢!你莫不是忘了刚才我和你家公子一起打你的时候了?”   薛璟宁闻言大笑出声,不管其他,率先开始抓牌。   三人一边斗嘴一边打牌,很快,天都有些暗了。   “乔伯。”   一旁掌事的正有些挠头,就听见一道清越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乔伯回头,就看见戴着面纱的祁韶安站在人群外,他赶忙走过去。   “小姐,有何事?”   祁韶安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叶久,眉头微蹙,冷声道:“叫她收手,不要过分。”   乔伯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可算是有人出来管管他家掌柜的了,他都被轰出来无数次了好吧。   看着叶久打得火热,祁韶安面色渐冷。   这人,怎么随意就和人玩闹成这样。   看看那公子的衣着,手上拿着的湘妃竹扇子,和腰间摆动的玉饰。   不知底细也敢如此没大没小。   真是不叫人省心。   “掌柜的,小姐让你停手。”   乔伯挤进人群,凑到叶久耳边小声说。   叶久正打的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扰,本有些不耐,但仔细一听居然是祁韶安吩咐的,便立马冷静了下来,下意识的往人群中看去。   果然,在远处人少的地方,看到了冷着脸的祁韶安。   在收到了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后,叶久收回了目光。用余光扫了扫桌上的战况,瞅瞅自己这一小堆碎银,再看看对面俩人面前那寥寥几颗。   噫,是得收手了啊。   叶久不动声色的打完手上这局,伸了个懒腰,道了句:“天色已晚,玩差不多得了啊,散了吧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薛璟宁听罢瞅了瞅窗外,好像是有点晚了。可看着叶久这王八蛋利落着收银子的动作,怎么有点不甘心啊。   叶久把银子装好,没等他开口,又接着说:“今日你那奶茶就当我请了,乔伯,让厨房重新装一套奶茶来,再包一盒点心让臭棋篓子,呸,薛公子带走……”   “你说谁臭棋篓子!”薛璟宁拍桌而起。   “我我我,我最烂,行了吧!我跟你讲,这可是我们这儿的新品,别人还没机会尝呢!”   叶久绕过桌子揽上薛璟宁的肩头,好言劝道。   “这还差不多。”薛璟宁昂了昂脖子,哗的一声打开了扇子,得意地摇了摇。   “看你让我玩得还满意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让他们把东西送去薛府吧。”   说着,舒展了下身子,顺势揉了揉发酸的腰椎。   坐了一下午,着实有些累啊。   即便这样,这货走前还不忘来一句:“小叶子,等我下次再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叶久听了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招呼了几个麻利的伙计,提着食盒跟薛璟宁一同离去。   此时店里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叶久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   “虎子,臭棋篓子刚才说啥来着,薛府?”   “是啊,西街的薛府。”虎子收拾好桌子,闻言走到了叶久身后。   叶久眉头一跳,颤声问到:“是那个……薛员外??”   “正是,这薛公子是员外郎的二公子,在这云城可是有名的风流人物,怎么,掌柜的您不认得?”   当然不认得!!   要是认得我哪敢这么坑他!   民不与官斗啊,员外怎么说也是五品官啊,哪是她这个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叶久手扶额,心里叫苦不迭。   虎子耸耸肩,接着收拾残局去了。   “人家薛公子还要与你再战,想好怎么办了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叶久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祁韶安,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   但愿他不要再来了,万一员外因此迁怒自己,她可兜不住啊。   “该,让你不知深浅。”   祁韶安瞥了她一眼,不等她张口,便带着微雨跨出了店门。   “不是……你……”   叶久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她那半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甚是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薛公子出场了哈哈哈,输得差点只剩个裤衩。   预告一下,明天重要人物要出来了哈哈,感情线要开始咯~   感谢支持,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书肆的郝秀才   “叶子!人呢!小爷我找你来了!”   此时堂里人不少,但就是这么嘈杂的环境下,这声音还是相当有辨识度的。   叶久拿着笔的手登时一顿,身子一矮,就要从柜台下溜走。   然而不巧。   被薛璟宁堵了个正着。   “叶子,哪去啊这是!”   叶久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靴,不禁暗自扶额。   我想跑,瞎吗?   磨磨蹭蹭的直起身子,叶久扯出个还算客气的笑容:   “能去哪啊,这不突然有点腰疼,准备去后堂歇歇……”   薛璟宁一把拎过叶久,边往外扯边嚷嚷道:“疼什么疼啊,打两局就好了!来来,虎子,把扑克摆上,我这些天想了许久,今天定是能玩哭你!”   叶久现在就想哭行不行,以后她这溪水唐不用当什么甜品站,改做牌坊好了。   薛璟宁才不管叶久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把送牌的虎子落下了水。   “伯良手太臭了,虎子你来!”   叶久看着薛二公子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抓牌,实在没忍住,开口来了句:“薛璟宁,你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薛璟宁有些怔愣。   “好像,是啊……”   他家银子多半是靠佃户缴的租金来的,这么一说…   好像真的像刮来的。   叶久:……再见。   ……   转眼,天映红霞,日薄西山。   叶久抬头扫了一圈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吃瓜群众,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把甜品站的招牌,换成“溪水唐棋牌室”了呢……   “薛二公子,你说说你,怎么哈么执着呢……你瞅瞅你输多少了,我都替你心疼!”   叶久一边往桌子上丢了几张牌,一边摇头叹道。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这家伙又输了一小堆银裸子。   虽然这都赶上她一个月的利润了,但怎么感觉那么不地道呢。   “哎,我说叶子,输得又不是你,你叹什么气啊!怎么,还有嫌钱不好的?”   薛璟宁跟着压了几张,不禁挑眉问道。   怎么这赢钱的还委屈上了?   “不不,哪能啊,只是单纯的被您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嗯…你这应该叫什么呢…”   叶久若有其事的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散财童子!对!就是散财童子!”   周围人顿时哄笑不已,薛璟宁闻言把牌一扣,抄起扇子就敲在了叶久脑袋上。   “哎呦!”   “敢笑我?!谁散财童子!啊?还说不说了!”   一连敲了好几下,叶久赶忙缩起脑袋讨饶:   “不说了不说了……惹不起大佬,我认怂!”   薛璟宁这才满意的收回手,把牌往桌子上一丢,站起身来:   “行了,不打了。坐了半晌腰酸背痛的,咱们出去走走。”   叶久一听如释重负,忙点点头:“嗯,正好,可以去把我妹妹接回来。”   自晌午这姑娘出去,到现在都还不见个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   燕津桥的集市,算是云城中最大的一个了,正店脚店,茶坊酒楼,勾栏瓦舍,那是应有尽有。   ‘溪水唐’在街市的东边,沿着河边青石板路一直向西行,基本上就能总览燕津桥集市的全貌。   叶久和薛璟宁二人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一路上买买逛逛,倒是清闲得很。   不过后面跟的伯良可就不是那么好过了,大包小包的拎了一手,在二人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喏,前面就是雅识斋了。”   薛璟宁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家铺面。   叶久顺着薛璟宁所指看去,店铺朴实无华,装修的也很素雅,门外支着布蓬,蓬下有几张矮桌。   此时正有几人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还有小二模样的人来添些茶水。   “令妹估计在里面呢,走吧,进去瞧瞧。”   薛璟宁扯了扯叶久的袖子,率先往雅识斋走去。   雅识斋门面虽小,但这里面却大有天地,一排排方形博古架摆满了书籍,东面有张案桌,西面则是如外面一般摆有几张茶桌,而进门后扑面而来一股墨香,倒是让叶久散了不少暑气。   叶久正欣赏里面的布局摆设,突然被旁边的薛璟宁撞了撞,有些怔愣的问:   “你干嘛?”   薛璟宁眼神却盯着另一个方向,昂了昂下巴,说道:“那个穿鹅黄色的是不是你妹妹?”   叶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消一刻便点点头:“是啊。哎不对,你怎么认出来的?”   薛璟宁嗤笑一声,低声道:“整个书肆就她一个姑娘,不是她还能是谁?”   叶久扫了一圈,可能是快到饭点的缘故,书肆里没几个人,确实如薛璟宁所说,就祁韶安一个女孩。   她心下有些疑惑,怎么没见微雨呢。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薛璟宁饶有兴趣的道了句:“不过,你妹妹好像有情况啊……”   叶久不明所以,转头又看向祁韶安所在的茶桌,她这才发现,不只是祁韶安在,她旁边还有个眼生的青衣男子,看那模样倒像是个书生。   而此时二人正聊得火热。   连她俩在门口杵了这么久都没发觉。   叶久皱皱眉,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不定。   这丫头,随意就和人攀谈起来,也不怕被骗了?   想着,叶久有些心浮气躁,迈步朝他们走去。   差不多快到了桌前,祁韶安才发现身旁有动静。   抬头一看,就是叶久看不出喜怒的脸。   “叶久?你怎么来了。”   叶久一听她这个哎你来干嘛的语气,突然有点上头。   “接你回家!不然还干嘛?”   祁韶安歪歪脑袋,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天色确实有些晚了。   “祁小姐,这位是……”   一旁的青衣男子不安寂寞,出声问道。   叶久闻声看过去。   嗯,这男的长得还成,书卷气衬得他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祁韶安瞄了眼叶久警惕打量的小眼神,不禁眼含笑意,忍了忍,才对青衣男子说道:   “这是我……我兄长叶久,”又转头对叶久说:“这位是郝秀才。”   郝秀才恍然大悟,忙拱手行了一礼,叶久则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其实有点不想理他。   祁韶安收拾了两本书,起身有些歉意地对郝秀才说道:“泊如,今日就先到这儿吧,改日再来与你讨教。”   “一定一定,小生随时恭候。”   叶久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   泊如?   叫的这么亲切?   什么情况。   不过没等她再仔细探究,祁韶安就已经越过自己往门外走了。   叶久也忙转身跟在后面,一出门,便看到薛璟宁正叉在矮凳上喝茶,一边喝还一边嘟囔,烦得对面看书之人直瞪眼。   “什么破茶嘛,难喝的要死!”   “怎么,喝惯了我的奶茶,这茶汤竟是不入口了?”   见叶久出来,薛璟宁连忙站起来,当看到她身旁的祁韶安时,突然一本正经面带微笑气质彬彬的站正身子,“唰”的一声抖开扇子:   “这位是叶小姐?果然是个妙人。”   叶久翻了个白眼,毫不给面子:“人家姓祁,是我表妹。再说,我妹子蒙着面纱你能看出个鬼来啊!”   薛璟宁不以为意的晃了晃脑袋,直道:“非也非也,真正的美人,就是蒙上块黑布,也是遮不住的。”   祁韶安听罢轻笑出声,眼波流转,福了福身,道了句:“薛公子谬赞,小女子可担不起。”   叶久也不客气,推着薛璟宁就往铺外走,边推边说:“行了行了,少打我妹妹主意,赶紧回家去!”   可怜薛璟宁还没和刚认识的美人说上两句话,就被叶久无情的赶走了。   “哎?微雨呢?”   她们都要走人了,怎么还不见微雨的影子?   “微雨回小院替我取书去了,估摸着现在应是在来这儿的路上。”   叶久听后指了指过桥的路:“那我们这边走吧,应该能碰上她。”   祁韶安倒是有些不解:“不回店里吗?”   “不了,有乔伯和小白在,没什么问题。”叶久转念一想,微微皱着眉,说道:“倒是你,把微雨也支走了,要是有什么情况,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祁韶安不在意的笑笑:“我不过是恰巧与泊如同席,探讨些诗赋文章罢了,又不是去招惹是非,你就莫要担心了。”   叶久一听脸色更不好了,还泊如泊如,这才多大功夫就叫的这么亲切。   “我跟你讲,就是这种看起来软软趴趴的人,芯儿里往往是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想什么呢!”   祁韶安侧头打量了一下一本正经说教的叶久,嗤笑出声:   “嗯,有理。我瞧兄长这模样,好像最是无害了。”   诶??   怎么绕我这来了??   叶久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睛一瞪,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个分贝:   “我能和这货一样?!我这么正直善良又可爱的人,你难道没发现吗??”   那表情,跟被抢了糖的小朋友似的。   看着叶久撅起的那都可以挂油壶的嘴唇,祁韶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顺手挽住了她的小臂,缓了缓才道:“是是是,兄长最是出挑,哪是泊如能比的。好了,你就放宽心吧。”   叶久被祁韶安突然地亲近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定了定心神,叹了口气:“你啊,涉世未深,这般年纪最容易被别人骗走了,可不能大意。”   祁韶安听后,不禁笑道:“我这般年纪,早该是个满地爬的孩子的娘亲了。”   说罢,她眼神有些许黯淡,但叶久没给她过度思考的机会。   “哦?你才多大!”   “足岁十六,想当年表姐于我这般年纪,早已经相夫教子去了!”   叶久暗自心惊,这里的女孩子竟都是这么早就嫁人生子的?   她还停留在十八岁成年,二十岁才能结婚的思想惯性中,尤其是现在大力提倡晚婚晚育,二十六七才谈婚论嫁更是不能再平常了,她一直都认为像祁韶安这般年纪的女孩子都还是青涩懵懂的时候,要是按她这么一说,祁韶安这不仅是成年了,还快成了大龄女……   好吧,那自己就是妥妥的剩女。   还是可能会被判刑的那种。   叶久不禁感叹自己男装示人的英明举动了,不然得被老封建的吐沫星子喷死吧……   “怎的不说话了?”   祁韶安带着疑惑地声音打断了叶久的思绪,她摇了摇头,开口道:   “没,有点意外罢了。我家乡那里,像你这样的还在上高…上学堂呢。”   “女子也能上学堂?”   这回轮到祁韶安吃了一惊,自己幼时也只是请个先生来家中教习,从没听说过还有女子可以上学堂的。   “可不,我们那儿的孩子不论男女,到了六岁就会进学校学习,一直到十八岁。”   叶久不经意侧目,却对上祁韶安满是惊讶和探究的眸子,心道不妙,一不小心说多了……   不等祁韶安再问,她便插科打诨般,讪讪一笑:“哈哈,可能是我那儿地方小没规矩,不懂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吧。”   “哎对了,韶安,我给你带了喝的,你趁热尝尝。”   叶久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捂得严实,应该还热的。   祁韶安见状,便压下了心里的好奇,伸手接了过来。   拔开木塞,一股枣香伴着奶味就飘了出来。   浅尝一口,还能感到红糖的味道。   祁韶安有些不解,看向叶久:“这是?”   “你自己快忘了吧,这几日就不要乱跑了,省得再受了风,又要疼个半死。”   叶久抬手给了她个脑瓜崩儿,轻笑一声,便抬步往前走。   祁韶安脚下一怔,看着手中流转的汤汁,有些呆愣。   她竟还记得这个。   嗯,也没放姜。   抬头看着那人不怎么着调的背影,此时在她眼里,居然有那么一丢丢可爱。   祁韶安暖暖一笑,几步追上,与叶久并肩而行,又不动声色的挽住了她的手臂。   叶久低头看了眼搭在袖上的小爪子,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只不过偷偷地放缓了脚步。   此时,迎面而来的微雨,看看手里的书,又看看相携散步的两人,错愕不已。   这还是她那三天一吵五天一炸的叶大哥和小姐吗?!   是她没睡醒,还是这俩吃错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郝秀才一表人才怎么可能会这么快退居二线呢,加油造吧!   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知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乖,叫哥哥   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藤蔓,在纸上印出一个个光斑。   祁韶安抬头估摸了下时辰,放下书,从躺椅上站起来,松松的伸了个懒腰。   小院里的凉棚上攀爬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即使已经立夏,也不觉多烦热。   确是比在书房里看有意思多了。   不知那人现在在忙什么。   祁韶安想着,脚下却先动了。   “千云?今日没去店里?”   祁韶安循着菜香走进厨房,却看到一向不见人影的千云正叮叮咣咣地炒着菜。   听到有人唤自己,千云颠了两下锅,这才回头答道:   “是小姐啊,店里的厨娘都□□的差不多了,叶大哥便让我回来歇两天,正好看顾小姐。”   说话的空档,她已经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还分了两盘。   祁韶安有些纳闷:“怎的盛两份?”   千云一把将放在桌下的食盒提溜上来,乐道:“当然是给叶大哥送一份啊,他总说店里的菜没家里的好吃,这不我闲着也是闲着,给他送点也换个口味。呀,小姐,您去西厅等着吧,这里烟大。”   祁韶安掩鼻咳了两声,忙摆手道:“不必麻烦了,你装在一起,我与你一同去店里。”   微雨小黑今日出去采买,估摸着得傍晚去了,单独给自己留一份,倒是有些浪费了。   千云愣了一下,点头称是,目送祁韶安出了厨房,手下又忙活了起来。   ……   溪水唐。   “掌柜的,薛二公子又找您来了。”   刚跨进店里的薛璟宁闻言一手拍在了虎子的脑袋上,怒道:“什么叫又!你就这么不待见小爷我的吗?!”   “哪敢哪敢…小的欢迎还来不及呢,对,欢迎…欢迎…”虎子一缩脖子,满脸堆笑地往后退。   “我说童子,大中午的你跑来干什么?伯良呢,怎么没跟你一道?”   叶久听到动静从后堂出来,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   “哎,别提了,我爹非提着我去什么茶诗会,我磨不过,就溜出来了。伯良留在那儿打掩护了呗。”   茶诗会,顾名思义,以诗会友、品茗论道的地方,每月望日举办一次,多是些文人雅客乐意去的。   薛璟宁撇撇嘴,一群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的迂腐书生吹牛皮的地界,他才不想呆呢。   “对了,你这儿不是新出了个炸什么来着,还有叫鸡......”   “炸鲜奶,鸡米花。”   叶久无奈的替他补全,都不知道这薛二脑子都干什么去了,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对!就叫这个!正好,我来帮你试试!”   薛璟宁已经跃跃欲试了,拉着叶久就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叶久无法,吩咐虎子让后厨准备。刚说完,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入耳朵。   “叶大哥!还没吃吧,看我带什么来了!”   千云踩着叶久的话音踏进店来,四下一看,便找到了她所在的桌子。   叶久转头看去,就见千云提着食盒朝她走来,身旁还跟着蒙面的祁韶安。   她这会儿倒是有点诧异,这姑娘不在家歇着咋又出来蹦跶了。   前些天正赶上她姨妈串门的日子,虽然叶久早有防范,然而还是没抵过祁韶安底子太过薄弱,比上次没好到哪去,甚至发起了低烧。   叶久照看了几日,见她有所好转,才交给微雨照顾,顺道把千云也给支回去了。   经过此事,叶久索性给她封院子里了,不好利索甭想出来。   “怎么,身子好些了?”   祁韶安点点头,无奈道:“都多少日了,早就没事了。”   叶久还是不放心的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异样,才领着她过来。   “叶子,你表妹居然给你送饭来了,我好羡慕你啊……”   薛璟宁支着下巴,恨恨地戳着桌子。   怎么自己家姐姐妹妹的从没想着给他送个饭呢,有时候回家晚了连个菜渣都没给他剩……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羡慕吧!”叶久瞟了眼他那憋屈的样子,乐得摇了摇她那大尾巴,得意道:“你羡慕也白搭,那是我妹子。”   薛璟宁切了一声,靠近叶久低声说了句:   “你可别得意的太早,到时候不知哪来个臭小子把你妹拐跑了,你可别哭晕过去。”   “你!”   叶久刚想怼回去,就听见祁韶安语气凉凉地道了句:   “看来兄长还是不饿,千云做的这些菜肴竟是不如和薛公子斗嘴更吸引人。”   “兄什么长,叫哥哥~”   兄长兄长,搞得自己多老似的。   薛璟宁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看向叶久的眼神都变了。   哇,勇猛啊兄弟!   你表妹那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你当真看不见吗?   祁韶安眉头一跳,直直的看向当事人,唇角微微勾起,道了句:   “看来兄长是不想吃了,千云,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的小姐!”   “不不哪能啊,千云辛苦了,韶安也辛苦了!”   叶久秒怂,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想念千云的手艺很久了好吧。称呼啥的可去它的吧,还是自己的五脏庙重要。   叶久忙上前帮千云端菜,随口问了一句:   “哎,你们吃了吗?”   “还没,小姐怕你饿着,便先给你送来了。”   千云把食盒收到一边,朝叶久眨眨眼。   “哇,你表妹也太贴心了吧…”   薛璟宁星星眼的看着祁韶安,却不想被叶久一巴掌拍了个踉跄。   “我给你讲你少打我妹注意啊!小心我把你拉进溪水唐黑名单!”   “行行行,叶久你这个小心眼儿!”薛璟宁乖乖坐好,清了清嗓子,向祁韶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知祁姑娘可否赏脸让小生蹭顿饭?”   那不要脸的劲儿,叶久咂舌不已。   祁韶安笑着点点头,便和千云入了座。   要说叶久和薛璟宁这俩人,平时也没少吃,怎么这会儿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般,就差抱着盘子舔了。   “对了,刚才童子说有个茶诗会,韶安,你有兴趣去吗?”   叶久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早就吃好的祁韶安。   “茶诗会?日前好像听泊如提过,不过我等女流之辈怕是进不得吧。”   薛璟宁一听这话,连忙摆手道:“哎,非也,祁姑娘有所不知,这茶诗会不单是文人墨客的主场,一些名门才女也会参加,有时才子佳人你唱我和的,一来二去也成了不少佳话呢。”   叶久一听顿时笑出了声。   这不就是相亲会嘛,挂着品茶做诗的名号谈恋爱啊。   感受到几人疑惑地目光,叶久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提议道:“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吧。”   “啊?你们要去??”   薛璟宁一脸不可置信,他就是不想去那个地方才逃出的好吗,怎么一回身又进去了??   叶久挑眉:“怎的,不可?”   薛璟宁叹了口气,认栽般的道:“算了算了,看在祁姑娘的份上,小爷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你们去吧。”   叶久满意地点点头,起身时用手肘撞了祁韶安一下,小声道:   “怎么样,不打算感谢一下我么!”   祁韶安翻了个白眼,抬脚便往外走。   叶久两步追上,手揽在祁韶安肩头,贼兮兮的说:   “无妨,你要是不好意思说谢谢呢……”   “就叫声哥哥听听呗~”   说完下一秒……   叶久突觉脚上一阵剧痛。   “嗷!!!”   祁韶安浅笑回头:   “兄长可还要换个称呼?”   叶久眼里泛着泪花,“不…不要了……”   看着祁韶安潇洒的背影,她默默摸了把泪,一瘸一拐的跟在了他们后头。   心头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样式儿的妹妹我可以……送人吗。 第24章 茶诗会(上)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沂阳酒楼,是云城中规模比较大的一个正店,两侧楼高,挂有匾额,一眼望去,就觉得气派非常。   因着举办茶诗会,门口挂了不少彩条,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只不过那花花绿绿的模样……怎么莫名带种喜感呢。   叶久抿嘴忍住笑意,结果走神的空档差点撞上前面的薛璟宁。   “你们一会儿跟着我,不要说话。”   薛璟宁偏头嘱咐了两句,便抖开扇子,率先踏上台阶。   “呦!薛二公子,您来了啊!快请进!”门口的伙计一见薛璟宁,就快步迎上来,满脸堆笑的向里请。   薛璟宁呼扇了两下,昂着脑袋就跨了进去。叶久见状拉过祁韶安跟上,却被另一个伙计虚虚拦了一下。   “薛公子,这二位是……”伙计有些犹疑,小声问了一句。   薛璟宁回头扫了叶久他俩一眼,手中扇子一合,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敲了敲脑袋:   “呀忘了!这两位是我远房表兄妹,日前才到云城,今日一同来凑个热闹!”   伙计一听赶忙换上一脸的招牌笑容:“既是薛公子带来的,快快请进!”   叶久有些怵头的摸摸鼻梁,忍下内心的不适感,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适合这种场合。临走时,她偷偷看了眼祁韶安,见其一脸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禁内心比了个大拇指。   果然是官家女儿,见过大场面,厉害厉害……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楼梯口,领路的伙计抬手指了指二楼右侧一间紧闭的屋子,出声询问道:   “薛公子可是要去二位薛小姐的雅舍?”   薛璟宁闻言手中的扇子差点给扔了。   薛小姐?   大姐和小妹也来了?   亲娘哎……她俩要是看见自己居然巴巴的来了茶诗会,估计得笑脱下巴吧……   算了算了,还是避开得好。   思及此,他懊恼的刮了刮脑门,清咳两声:   “不……不了,我这人多,那屋子盛不下,单开一间吧。”   说完就抬脚往反方向走。   伙计一愣,错愕地眨眨眼。   以奢华宽敞闻名的沂阳酒楼雅舍,有朝一日竟……被人嫌弃小了?   小伙计石化在原地。   感觉身上被拍了一下,伙计这才惊醒般回头,见与薛公子一道来的所谓表兄正努嘴示意自己。   小哥顺着方向看去,只见那薛二公子已经奔着离薛府小姐最远的那间雅舍去了。   当下他哪还有空想那么多,连忙拔腿追上。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也忙拽了祁韶安跟上。   而被拉着的祁韶安则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薛二公子这避之如蛇蝎的模样,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薛家小姐,居然能让满云城横着走的薛公子怕成这样?   有趣得很呐。   祁韶安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角。   不消几步,就到了雅室门口。   搁笔添茶时,扑面幽植香。一入雅室,就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精致典雅的气息,厅中央有一桌一案,桌是茶桌,上面已经备好了时下新茶,对面则是一张案桌,也摆好了笔墨纸砚、水盂笔搁。屋子里侧有屏风隔档,左右还有两幅山水之作。   焚香啜茗,芬芳暗持。   叶久啧啧感叹,就在环顾之时,她不经意看到了祁韶安眼中露出了些许光亮。   她仔细一想,呃,这么一比,自家书房还真有点……low……   叶久暗自撇撇嘴,扭头找了个地方坐下。   “薛公子,这是今次的纸笺,给几位放桌上了。”   刚在蒲团上坐定,一个小厮便敲门进入,手上端了一托盘的宣纸。   待他离去,叶久这才出声问道:   “这是干嘛的?”   薛璟宁撇了她一眼,顺手捞了个橘子,解释道:   “这纸是用来作诗对联的,一会儿堂里的先生会出个题目,谁想好了就写在纸笺上,给传唱的小厮,别人听了若是有意就可续接或再对,所以每次都没完没了的,”他撇了撇嘴,啃了口橘子又继续说,“若真遇上个相投知己,只要两方愿意,便能互通姓名,相邀品茗悟道咯。”   “原来是作诗对对子啊,听着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和我没啥关系了,这茬我不行。”叶久耸了耸肩,一手抓过了茶碗,索性泡起了茶。   “我也没兴趣,”薛璟宁摇摇头同样表示不参与,转而望向了祁韶安:   “祁姑娘,你可想一试?”   叶久一听,也抬头好奇地看向了她。   而视线焦点上的祁韶安略思一瞬,便爽快点了点头。   “好。”   眉眼弯弯,眸中带光。   这才是你想要的吧。   叶久轻轻一笑,又低头专心泡起了茶。只是手上一泡茶还没冲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锣声。   继而二层所有雅室的门相继被打开,并同时放下了一道卷帘。   竹帘轻薄,透过帘子,可以大致看到大堂中央的情况。   叶久惊得瞪大了眼睛。   高级啊。   这样一来又能看清又能避嫌,还能及时传讯。   不过…怎么有点像垂帘听政啊。   叶久不自觉笑出了声,在收到两道诧异的目光后,赶忙正襟危坐,侧耳细听。   台子上的堂倌说了几句吉语贺词,便请了一个老先生上台,不多时,就揭开了今日第一道题面:药材。   凡是联对,都要包括药材名称,出题者无字数限制,答者对仗工整即可。   叶久听了脸都皱到了一起。   什么鬼,药材??   除了郎中,谁会没事研究药材名啊。   这算不算超纲啊大哥……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祁韶安,却见这姑娘一脸淡然,好似没什么难处。   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堂中响起:   “祝公子出上联,苍耳子!”   “我去,这么快!”   叶久拿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一下,好嘛…感情这里来的都是大神啊。   “薛家小姐对,白头翁!”   现在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有两分钟吗?   写字不需要时间的嘛??   而堂倌唱完后,堂下只沉寂了一瞬,掌声叫好声便纷起。   等等……薛家小姐?   叶久挑眉看向一旁埋头喝茶的薛璟宁:“你家的?”   薛璟宁挠了挠头,讪笑一声:“八成是家姐。”   “可以啊这速度,佩服佩服!”   堂里又传了一声锣响,接着堂倌喊出了新的对子:   “林公子出上联,夏枯草!”   叶久也来了兴致,就等着薛璟宁他姐能不能再来个,秒对。   果然,薛府小姐没让他失望。   “薛家小姐再对,冬青花!”   叶久不禁叫好。   祁韶安闻言,嘴角上扬,不吝赞赏道:“令姊果然才思敏捷。”   薛璟宁直道过奖过奖。   许是有人开了头,堂里的才俊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也是激烈的很。   叶久看得心痒痒,见祁韶安还在不慌不忙的饮茶,便用手肘碰了碰她:“我说韶安,别光听别人的啊,你也去露一手呗。”   “是啊祁姑娘,你也去对上一对吧!”薛璟宁忙不迭的点头。   祁韶安见状,微微颔首,起了身往案桌走去。   “祝公子再出上联,知子灵仙能益智!”   叶久努力分辨这几个字:“侄子什么…零钱??”   薛璟宁翻了个白眼:“你个白痴,那是知子,灵仙,益智。不过这位祝公子的上联里一下就含了三味药材,下联对起来可有点难度了。”   叶久“嘶”了一声,顿觉牙痛,忙伸着脖子想看祁韶安在干啥,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她已经把纸递出了帘外。   叶久:!!!   “祁家小姐对,使君远志早凌霄!”   薛璟宁听罢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禁鼓掌道:“妙啊,这使君、远志、凌霄也都是药材,对得工整通畅,祁姑娘大才啊!”   祁韶安听了面上无甚波澜,只莞尔一笑:“薛公子谬赞了。”   不过目光稍稍左移,就看到了叶久呆掉的样子。她没忍住,笑着出声唤道:“兄长怎的了,莫不是癔症了?”   只见叶久嘴角扯动,呆呆的蹦了几个字:“我去…韶安…牛x啊…”   还不等祁韶安明白她的话,又听见一声锣响。   “薛家小姐出上联,生地人参,附子当归熟地!”   生地…人生…归熟地么?   祁韶安提着笔的手有那么一瞬的颤抖。   当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呢。   心口传来丝丝抽痛,清晰明了,祁韶安忙用手支着身子,深吸几口气,努力想平静下来。   就这么堪堪缓了几息之后,祁韶安才复又提起了笔。   如锥画沙,百转心思。   而此时叶久刚回过神,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薛璟宁:“我怎么感觉这联好像更难了……”   “家姐怕是起了兴致,准备会一会你家妹子。”薛璟宁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茶桌,有点幸灾乐祸。   叶久没理会他,只撑着脑袋看着祁韶安执笔挥毫。   气势连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帅气!   叶久内心的小巴掌拍得贼响。   看这架势,多足。看这速度,多快。看这执笔……   诶??   写累了吗,怎么还抖起来了?   还没等她再看看清楚,眼前便是一花。   “收收你的哈喇子!”薛璟宁啪的一声抖开扇子,阻挡了叶久裸露的视线。   叶久刚想掸开,就听到门外一声传唱:   “祁家小姐再对,枣仁南枣,吴萸打马茴香!”   叶久一脸懵逼。   这是……八宝粥吗??   薛璟宁听后却皱了皱眉,悄悄附耳过来:“你妹子是在找人吗?”   叶久更蒙了,没听说啊。   再说这跟找不找人有什么关系啊?   薛璟宁见她没听明白的意思,好心的解释道:“这联里不光有药材,还有谐音,家姐问的是,生地人生,父子当归熟地,八成是她猜出你们是新来的,想试探一番。你妹子则对的是,找人难找,毋如打马回乡。所以我才问你,她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叶久这才恍然大悟,她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丫头的二哥好像还生死未卜呢……   此时她也顾不上薛璟宁又问什么,赶忙起身朝祁韶安走去。离近一看,果然,这丫头脸上已经失了刚才的神采,倚在桌旁,不知在想什么。   只怕这一来一回让她忆起什么了吧。   叶久抿抿唇,上前了一小步,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   思绪突然被打断,祁韶安如惊醒一般,瑟缩了一下。在看到来人是叶久后,才舒了口气。   “韶安,累了就歇会儿吧。”   手被来人攥着,一阵阵暖意从掌心传来,祁韶安定了定神,平稳下气息,才扯出了个微笑:   “无事。”   叶久看她表情僵硬,不悦地皱了皱眉,伸手掰过了她的身子:“别逞强,歇会再对也不迟。”   祁韶安一愣,抬眼就是叶久那颇为严肃的表情。对视了几息,祁韶安神色恢复了些,这才拍了拍她手背,温声道:   “棋逢对手,难得知心,我倒是不想错过。”说罢她目光又飘向了帘外。   只是不知这薛家小姐,能否明白我的心声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给无知的我好好上了一课,让我继高考之后,结结实实得体会了把嘛叫翻书翻到吐……   手提微笑脸…… 第25章 茶诗会(中)   “好,药联即止,下面再换一题。各位可听好了!”老先生抚了抚胡须,笑着亮了下一题的题面:   “现在对,酒联。”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对酒可比对什么药材简单不少呢。   叶久一听也乐了,酒?这不正踩在某人点上吗。   她侧头看向祁韶安,果然这丫头脸上愁绪淡了不少。   祁韶安感受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朝她眨了眨眼,那双眸子里此时写满了我很感兴趣。   叶久见状好笑的摇了摇头,便放心的撒开手,示意她回案桌准备。   自己也回了茶桌。   “王公子出上联,花雕酒!”   “云公子对,水井坊!”   叶久扶额:“都这么快吗......”   “开始嘛,没什么难度。”薛璟宁无所谓的耸耸肩,又接着喝他的茶。   叶久:......然而这我也听不懂。   “林公子出上联,举杯邀月!”   “薛家小姐对,把酒吟诗!”   “李公子出上联,一杯下肚!”   “祁家小姐对,九曲回肠!”   堂倌的唱声跟连珠炮似的,一声接着一声,而堂下有些吵杂。   叶久皱皱眉,小声问薛璟宁:“咋了这是?”   薛璟宁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可能是这群大老爷们没对出来正想对策呢吧。”   “薛家小姐出上联,洞庭春色!”   叶久一头雾水,脱口而出:“这说的是碧螺春吗?”   薛璟宁闻言扭过了头,一副这傻子是谁我不认识的模样。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你说的那是茶好吗我的叶大老板,你是不是脑子里只知道茶了?这洞庭春色就是酒名,以黄柑酿就,每年立春之日饮。”   叶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见祁韶安连递了两张纸笺出去。   “祁家小姐对,玉井秋香!”   “祁家小姐再出上联,太平君子!”   “薛家小姐对,天禄大夫!薛小姐再出上联:青帘沽酒市!”   “祁家小姐再对,红杏问途人!”   ......   整一个沂阳酒楼,就听着这边祁家小姐声刚落,薛家小姐名又起,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而此时堂下早已炸了窝,一群人跟着堂倌的声音起哄叫好,那节奏,把握的超好。   看着祁韶安伏案奋笔疾书的专注模样,叶久脑袋有些发大,她拉了拉薛璟宁,轻声问了句:“你姐也爱喝酒?”   薛璟宁很谨慎地点点头:“每次都拉着我陪她,只不过后来有次喝大了被家父看见,便被下了禁酒令,之后就只敢偷摸着饮几杯。”   叶久翻了个白眼,好嘛,两个女酒鬼已成功接头。   “祁家小姐再出上联,江边洗盏游鱼醉。”   “薛家小姐对,花下开坛舞蝶迷。”   叶久见她俩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便一把拽起薛璟宁,二人一同出了雅室。   堂下人影杂乱,吵吵嚷嚷,叶久趴在栏杆上,兴致缺缺的看着这群人提笔又放,绞尽脑汁。   “怎么,无聊啊?”薛璟宁背靠栏杆,轻摇扇子。   叶久蔫蔫的点点头,听都听不懂,当然无趣。   “我说童子,看你那解释起来头头是道的模样,怎么不一起对个对子,作个诗什么的?”   叶久发现薛璟宁每次反应都挺快,懂得也多,怎么偏就不参加呢。   薛璟宁听了撇撇嘴,嫌弃道:“本公子才不屑和他们这群酸腐书生为伍,古板教条,固执己见,一群人恨不得眼睛都长到天上去。”   叶久闻言笑出了声,好好的文人雅士在这家伙眼里全成了偏执的糟老头子似的。   若是让下面那群人听了,是不是得扒了他一层皮呢。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   薛璟宁竖起眉正准备理论一番,却被台上一阵锣声打断。   “好了好了,二位小姐果然满腹珠玑,见识广博,这酒联一题就到此为止吧,老朽可要出下一题了。”老先生向二楼分别拱手,适时地打断了唱词的小哥。   叶久抿嘴偷乐,两个姑娘玩起来直接把楼下一群书呆子甩丢了好几条街,老头再不出来主持一下,他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吃饭了。   “下一题,无题。”   堂下一片哗然,无题是个什么题?   “大家随意出联,对者也随心而对,并无题材之限。”   这意思其实就是,有心就对,无心也不强求。这应该才是到了交友的环节。   新题一起,堂下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不少书生也重新加进了对对子的队伍中。   叶久发现,祁韶安和那位薛家小姐都收敛了不少,只是三三两两的接上一句半句。   “祁家小姐出上联,悲欢聚散一杯酒。”   “郝秀才对,南北东西万里程。”   叶久正和薛璟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突然一个耳熟的名字闯进了她的耳朵。   郝秀才?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叶久低头向堂里寻找,很容易的就看见一个青衫男子面带微笑,正朝自己拱手问礼。   她脑子里飞速运转,突然一个激灵。   这不那天书肆里碰到那个书生嘛!   嗯,和祁韶安聊挺欢那个。   叶久抱拳回了个礼,郝秀才见状微微点头,复又坐回了桌前。   “祁家小姐出,秋练长江白。”   叶久和郝秀才几乎是同时抬得头,只不过一个是惊讶,一个则是递上了纸笺。   “郝秀才对,夏布短海青。”   薛璟宁拿扇头碰了碰叶久,小声说道:“哎,叶子,你妹妹和那位郝秀才又对上了哎。”   叶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瞎啊,还是聋啊,堂倌那么大声她听不见是怎么滴。   “童子,我觉得,你先考虑一下你自己比较好。”   薛璟宁茫然的眨巴眨巴眼,哎?这话头怎么突然绕他身上来了。   叶久见他一脸懵,好心的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走廊。   薛璟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只见一个少年郎,从一间雅室出来,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   好死不死,正是那间离他们最远的雅室。   薛璟宁一把拉过叶久,作势要往屋里拖:“走走走,赶紧进屋去!”   叶久抬手制止了他:“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你了。”   薛璟宁怔在原地,眉头跳了几跳。   二人犹豫这片刻,那少年郎已经绕过一面走廊,正款款向他们走来。   淡蓝衣袍,腰佩玉饰,白带束发。   嗯,挺漂亮一……小姑娘。   这是叶久对这少年郎的第一印象。   这也不能赖叶久,只能说她这女扮男装也太不专业了点吧,小细腰还不束胸,骗傻子呢?   只见少年在二人面前站定,扫了薛璟宁一眼,便扬起了个笑容:   “二位兄台怎么站在此处,不施展一番?”   叶久礼貌地笑笑,暗里用手狠狠捅了正想溜走的薛璟宁一下。   薛璟宁吃痛,猛的抬头,还没来及找叶久算账,就对上了对面少年的目光。   他讪笑两声,攥紧了扇子:“我说小……”   “咳!”   薛璟宁刚蹦了几个字就被少年打断了,他瞬间有点懵逼。   少年不经意扫过去,悄悄瞪了他一眼。   叶久看这俩人眉来眼去,中间的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电报的哔哔声…   少年:你丫想好再说!   薛璟宁:喳!   “啊…叶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弟,薛绾宁。绾儿,这是给你提过的叶老板,叶久。”   薛绾宁眉眼弯弯,抱拳行礼,用的是江湖人的礼节。   “小弟见过叶兄,久仰大名。”   “薛小公子客气,叫我叶久便好。”   叶久拱手还礼,顺便打量了薛绾宁一番。   若不是这模样还有女孩子的娇弱,像这样贵公子的行头加上这爽快的作风,还真像极了哪家纨绔子弟。   薛璟宁在一旁偷偷翻白眼,看叶子的眼神就知道小妹藏不住了,这丫头还不自知,演得不亦乐乎。   “叶兄可是有间糖水铺子?”   这丫头是自来熟,一点不胆怯,笑盈盈的和叶久开起话头。   “是呀,薛小公子知道的蛮多的嘛。”   叶久笑着点头,顺势扫了薛璟宁一眼。   薛璟宁摸了摸鬓角,讪笑道:“这不前几次被你坑的惨了,回家和小...小弟打牌练手来着,她还一直吵着要来呢。”   后一句他贴着叶久耳边,悄声说:“不过都被我拦下来了!她要是来,你房上瓦都不剩下一片!”   叶久诧异回头,就看见薛璟宁略有得意的眼神,那劲头,仿佛在说,怎么样,本少爷如此壮举,还不磕头谢恩!   “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呢!”薛绾宁柳眉微蹙,有些不悦的看着他们。   叶久回过神来,连忙陪笑:“哪能啊,没说什么……”   薛绾宁狐疑的在他们二人中来回扫视,最终抿抿唇,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那改日小弟可否到你那铺子里转上一转?”   叶久愣了一下,等等,刚才童子说什么来着,这货好像有二哈潜质?   薛璟宁刚想开口,薛绾宁就越过他站到了叶久身侧,伸手挽住了她的衣袖:“好不好嘛。”   叶久一惊,连忙侧头看去,只见薛绾宁仰着小脸,那晶莹的眸子里仿佛能渗出水来。   她可以不答应吗?   当然......   不能!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能忍心拒绝??   脑子被狗吃了?!   叶久下意识点点头,小丫头一见她答应,开心的蹦了几下,还不忘朝薛璟宁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薛璟宁嘴角一抽,看向叶久的眼神满含哀怨。   叶久挑眉不语。   嗯?你妹子你拦不住还赖我?   还没等叶久回怼他,背后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她。   “兄长。”   叶久回过头,只见祁韶安一袭淡黄,正站在她身后几步。   “韶安?”叶久有些诧异,她不是在里面对对子呢吗?   “你咋出来了?结束了吗?”   祁韶安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却被一旁不安分的薛绾宁抢了先:   “叶兄,这位姐姐......咳,这位小姐是哪家姑娘?”   祁韶安闻言转了个角度,侧目打量着说话之人,一身淡蓝衣袍,头系发带,腰间一块白玉,仔细一看,好像与那位薛二公子是一个质地。   再看那身姿袅娜,玲珑有致,身高比自己还要矮些,哪里像什么男儿,分明是个女孩子。   她不露声色地瞟了一眼一旁的薛璟宁,见他面有尬色,眼神躲闪,心下便了然。   不过这位小姐的手放得......   祁韶安看着薛绾宁搭在叶久臂上的手,眉头一挑。   “这是我表妹,祁韶安。”   叶久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臂,侧身把祁韶安拉了过来。   开玩笑,这姑娘眼神里的戏谑可以不要更明显吗。   “原来是祁姑娘,家姐方才可是赞叹了好一番呢。”薛绾宁连连点头,像模像样地朝祁韶安行了个礼。   祁韶安看她有些蹩脚的动作,忍住没笑,连忙低头,欠了欠身,掩饰过去。   好嘛,薛璟宁算是看清楚了,这一群人都明明白白的,就自家妹子啥也不知道,还乐颠颠演呢。   “这里又没有外人,祁姑娘怎么还戴着面纱呢?”   薛绾宁上前一步,眨着那清澈的眸子,盯上了祁韶安的面纱。   叶久刚想替她解释,一声轻喝便从众人身后响起:   “绾儿,不得无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着后面,突然有个不太成熟的念头,我特么想写个沙雕仙侠甜文......就是瞎xx写,瞎xx看,玩命甜那种...... 第26章 茶诗会(下)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一身着青色襦裙,头戴玉簪,面覆白纱的女子款步而来。   绿草散花百褶裙,步摇随着她左右波动,青丝微垂在前,眉如墨画,眼含秋波。双目湛湛有神,即使蒙着面,也不难看出她的绝代风华。   一群人中薛璟宁最先反应过来,悄咪咪地挪了两步,移到了最后面。   “阿姐!”薛绾宁闻声转过头去,一见来人,便上前开心地挽住了女子的手臂。   女子似是无奈似是宠溺的嗔了她一眼,温声责备道:“哪有男子上来就好奇女儿家面容的,阿姐不也带着纱巾,绾儿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薛绾宁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女子随后转头看向了叶久和祁韶安,福身道:“绾儿不懂事,还望二位见谅。”   叶久轻笑摇头:“薛小姐多心了,薛小公子如此率性,倒是难得。”   女子莞尔,然后眼神越过两人,直盯向了薛璟宁:“我们一向不屑此地的薛二公子,怎得缩在后面,还不出来与我引见引见?”   试图原地隐身的薛璟宁闻言嘴角一抽,再不情愿也只好蹭出来,粗粗介绍了一番。   等该到祁韶安时,女子突然开口打断:“想必,这位就是祁姑娘吧!”   祁韶安闻言微微颔首,称了声“是。”   女子眼神流转于其身。   举止大方,不骄不躁。   果然是个妙人。   “纡宁有礼了。”女子福了福身,再抬头时,眼里溢满光泽。   祁韶安与之对视,随后微微一笑:“得见薛小姐,乃韶安之幸。”   如此心思通透之人,实在可遇不可求。   在旁边几人茫然的眼神中,两人相视一笑。   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一遇即成知音,又是何等有缘。   薛家长姐薛纡宁随后看向了祁韶安身侧的叶久,突然了然的点点头:“父亲费尽口舌,威逼利诱都不曾让璟宁踏足这里半步,如今倒是跟叶公子一同来此,可见公子确实是以诚相待,才让璟宁如此舍得。”   叶久摇头笑笑,眼神却看向了薛璟宁,哦?还挺够意思啊。   薛璟宁一挑眉,那可不!   可接下来他家姐姐说的话就不大美好了:“如此,璟儿既有这方面的兴趣,那我就帮忙告知父亲,万不能对你有所懈怠啊。”   薛璟宁一听脸都绿了,面子什么的也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像个八爪鱼一样扑了过去:   “阿姐,你可不能这么玩啊!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只要别告诉爹!”   薛纡宁挑眉:“真的?”   “嗯嗯真的!”   “一坛三十年女儿红,一坛桑落,一坛蓝桥风月。”   薛璟宁微笑.jpg   每一坛都顶他半月花销好吗!   还是大吃二喝那种!   见过这么坑自己弟弟的吗??   可…为了以后的自由,我忍了……   “成交!你千万不能说啊。”   “啰嗦。”   “哎!还有我呢!以后你出去玩都要叫带上我,不然我也去和爹爹说!”薛绾宁见缝插针,趁机捞了一笔。   薛璟宁:......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谁能想到这兄弟姐妹仨相处起来竟是这个样子。   似是受到叶久的感染,祁韶安眉梢也染上了笑意。   叶久侧目,正巧对上她的眉眼,像朵绽开的玉兰,眸子里含满了柔光,隔着面纱,都仿佛能看见那微微弯起的嘴唇。   呐,还是笑起来好看。   正激烈谈判的三人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均是一愣,转头便看到叶久和祁韶安俩人偷笑模样。   三人面面相觑,迷惑的眨眨眼,随后也不知怎么的,竟也跟着他们,噗嗤一声乐了。   没有顾及,没有生疏,像是老友相聚,又像是久别重逢,几人在走廊里笑得开怀,轻松而自在。   “咳!”   一声明显的咳嗽从一侧传来,几人忙止了笑,循声望去。   只见方才还在前厅对对子的郝秀才,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众人身后。   薛纡宁离得最近,似是反应过来刚才有些不妥,微微俏红了小脸,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靠后一点的薛绾宁虽是男子打扮,但还是有女儿家姿态,不知不觉脸颊爬上了红云。   也就祁韶安好一点,只淡定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郝秀才见场面突然有点尴尬,赶紧作揖行礼:   “小生郝泊如有礼了。”   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两步,把一众女孩子挡在了身后。   “原来是郝兄啊,幸会幸会。”薛璟宁又挂上了招牌式的笑容。   郝秀才连忙道:“不敢不敢,泊如不请自来,还望各位见谅。”   叶久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知道没请你还来!   还没等她开口,郝秀才就抢白道:“泊如观两位小姐文采非常,心中着实佩服,只不过听见堂倌小哥唤‘祁家小姐’,心下好奇,便上来一寻,不成想,竟真是祁姑娘!”   说完,眼神就已经越过了两个大活人直奔主题......   叶久眼皮子有些突突,这意思很明显,这哥们是奔着祁韶安来的。   薛璟宁略带深意的看了叶久一眼,“哗”一声打开了扇子,阻隔了郝秀才的视线。见他茫然的看向自己,他这才微笑道:“祁姑娘跑不了的,郝兄莫要失礼才是。”   郝秀才闻言慌忙的收回目光,登时又羞又窘,连连道歉。   这下倒逗笑了几人,场面也有所缓和。   “泊如特来寻我,倒是让小女子惶恐了。”   叶久听到身后传来祁韶安的声音,虽不情愿,也让开了身。   祁韶安止步于此,静静站在叶久身侧,眉眼带了些许笑意。   郝秀才一抬头发现祁韶安就立在不远处,忙理好情绪,作揖道:“那日书馆之后,小生总想着能再与姑娘共论诗文,但姑娘却不曾再来过,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相遇,这可正是缘分使然啊。”   叶久鼻子一耸,替祁韶安回答道:   “前些日子表妹身体不适,极少外出,你自然见不到她。”   郝秀才丝毫不介意叶久的插话,接着说道:   “祁姑娘之文采,小生自愧不如,不知改日可否有机会,与姑娘讨教一番?”   叶久微微皱眉,嘿!这货还来劲了!   她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了他,余光就瞟到祁韶安竟然点了点头,然后还说了句,荣幸之至??   我这暴脾气!!   叶久眼里的温度以看见速度下降,直至冰点。   看约定已成,郝秀才见好就收,作了个揖就溜了。   在一旁的薛璟宁瞅了瞅祁韶安,又瞅了瞅叶久,顿时闷笑不已,忙闭了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祁韶安离叶久不过寸余,能感觉不到身旁人的变化?   这货在郝秀才走后就丝毫不加掩饰,连笑容都僵硬了。无奈,她只好伸手拉住了叶久的袖口。   见她怔愣回头,便回以柔柔一笑。   叶久本还有些别扭,但看到祁韶安竟难得的想起来还有自己这么个人,一下子就泄了气,深吸几下,扯出了个还算正常的笑容。   算了,去就去吧。   大不了让小黑小白微雨千云都去“照顾”他们一下好了。   叶久眼里多了一丝亮光。   薛璟宁瞥见他眸子里迸发出诡异的光芒,便悄悄闪到了自家长姐身旁。   一到这时候,准没好事。   我等池鱼,还想多蹦跶两天。   薛纡宁见自己弟弟这怂样,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怪不得巴巴来了这茶诗会。   单就气势这一块,就被那位叶老板压制的死死的。   也只有薛绾宁最没心没肺,还吵着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呵,叶久心里巴不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家:大姐薛纡宁,二哥薛璟宁,小妹薛绾宁。   我相信你们可以分清的!!爱你们!!hhh 第27章 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虎子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看着吧台上座山雕般的掌柜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又一次滑了过去。   “唉......”   虎子抹桌子的登时手一顿,随后伸手掰掰指头。   嗯,第一百三十四声。   不错,比昨天少了二十七声呢。   放下手,又接着抹他的桌子。   这些天,虎子就在点单的吆喝声和掌柜的叹气声中夹缝生存,生怕自己做错点什么把极度低迷的掌柜惹炸,然后炒了自己那个什么鱼。   正在打算盘的乔伯抬头瞄了叶久一眼,摇了摇头,复又低头算他的账去。   也不知掌柜的受了什么打击,这些日子低沉的不像话,整天像个赖皮熊一样,挂在店里的吧台上,望着门口不停的叹气。   “叶子!干啥呢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昏昏欲睡的叶久耳中,然而并没有激起这货半点反应。   “死了?”薛璟宁站在叶久旁边,动动她的脑袋,拎拎她的耳朵,还是没动半分。   一旁的虎子和乔伯没吭声,但都竖起了耳朵,总觉得这不靠谱的薛二爷要爆出什么料来。   果然......   薛璟宁撇了撇嘴,拽了把椅子坐到叶久旁边,不屑的说道:   “不就是祁姑娘又去书肆了嘛,至于吗你。”   叶久一听,腾一下直起身,两眼一瞪:“至于!”   薛璟宁摇了摇扇子,挑眉道:“哦?不装死人了?”   叶久翻了个白眼,复又趴了下去,闷声道:   “那叫什么郝秀才的,一看就是心怀不轨,我怎么放心嘛!”   薛璟宁把扇子一合,无奈道:“你都把小黑和微雨全派去了,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掀起什么浪来。”   虎子和乔伯悄没声的了然得点点头,这就对了嘛,果然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小姐来店里,原来是这样。   “我倒看那书生挺安分的,这些天也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照我说啊,你不能总把你表妹闷在家里,她有自己的兴趣也是好事啊,你得想开点。”   叶久一听更憋屈了,她不想开点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去书肆里把祁韶安扯回来吧。   一说这个,她就来气,那日祁韶安与郝秀才定下约定后,叶久本以为他俩也就再吟个诗做个对子啥的打发了完事,结果倒好,一次完了,郝秀才紧接着又预定上下一次,人家玩得高雅,直接定在书肆里,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文章,还有聊不完的天......   叶久肺都要气炸了,可偏偏祁韶安就好这口,书痴!她喜欢看书,自己不能拦着吧,现在又有人陪她看书,自己好像更没有理由拒绝了哎。   可真的,好气哦。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看看呗!”薛璟宁拿着扇子戳了戳叶久肩膀。   叶久想了想,眼前一亮:“也成,走,看看去!”   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俩人本就脚程快,再加上叶久火急火燎的,不消几刻便到了书肆门口。   小黑正在门口凉棚守着,突然看到自家叶大哥,有点懵:“叶...叶大哥?你怎么来了?”   叶久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动,自己则侧了个身进入了书肆。   汀兰雅室,书香四溢。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叶久急切的脚步停在最后一个博古架前,因为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上次听姑娘提到曾注解过《古都文选》,小生倒是有几处不解,想请教姑娘。”   “泊如客气了,有什么但说无妨。”   “是这样,这卷三中‘魏子清’所作七言......”   她稍稍挪开了一摞书,透过空隙向里面看去,入眼的是祁韶安海蓝色的衣衫,再旁边,便是郝秀才,两人正对着一本不知什么书交谈甚欢,而微雨则坐在他俩对侧,正忙着添茶。   “怎么样,我就说没什么事吧!”薛璟宁悄悄走到她身边耳语道。   叶久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观察。   确实,郝秀才还挺安分。   不知两人聊到什么,她竟看到很少有情绪波动的祁韶安突然展颜而笑。   温婉大方,不染凡尘。   叶久眼神有些怔愣。   薛璟宁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摇摇扇子,轻叹道:“我看他俩还挺般配的。”   叶久心脏骤停一瞬。   般配……   是啊,很般配。   郎才女貌,又有相同爱好。   抛去成见,郝秀才也算是文质彬彬,器宇不凡。   那么……   他没准......能成为她的依靠吧……   叶久放下拨书的手,抬眼瞟了眼薛璟宁,一句话没说,轻声离开了。   薛璟宁眨眨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上她的脚步。   叶久快步出了书肆,狠狠吐了口气,才平静下来,转头对小黑嘱咐,“小黑,保护好小姐。”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冲小黑招招手,附耳了几句。   所以薛璟宁出来就见到一脸严肃的小黑,和准备拍拍屁股走人的叶久。   “诶?小黑,他跟你说什么了?”薛璟宁趁叶久看不见偷偷问小黑。   小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叶大哥说,如果那位郝秀才敢对小姐不利,就让我打断他的腿。”   薛璟宁了然的点点头。   “叶大哥还说了,出了事你兜着。”   薛璟宁:......   叶子你过来,我打不死你。   等薛璟宁追上叶久时,这厮已经站在了桥上,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想跳河吗,我帮你!”   叶久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薛璟宁撸胳膊挽袖子的模样,轻笑出声,没有说话。   接着,又看向了远处。   然而薛璟宁是有一瞬间呆愣的。   刚刚叶子那个笑,有点漂亮。   对,就是,漂亮。   暖阳点亮了他每一根绒毛,整个人像是笼罩了一团光芒,和平时的张牙舞爪不同,此时的他,温和又恬静。   “挺好的。”   叶久突然开口,惊醒了发怔的薛璟宁。   “啊?”   薛璟宁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他的侧颜。   叶久微微一笑,转过身,倚在栏杆上,又道了一句:   “我说,挺好的。”   “韶安和那个秀才,挺好的。”   薛璟宁这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祁韶安。   只是这样深沉的叶子......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隐约间,看到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再一看却没任何不同,他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叶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走吧。”   她迎着夕阳,坦然一笑。   罢了,想开点。   待薛璟宁反应过来时,叶久已经下了桥,他犹豫的看了一眼刚才叶久盯着的远方。   沿河堤柳旁,书肆凉棚。   ……   待二人回到溪水唐时,已经下午四点的模样。   “叶哥哥,你来啦!”   叶久刚一踏进门槛,一个小肉球就扑了过来,正撞在她怀里。   “啊啊啊,小六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比核弹威力还大啊!!”叶久呲着牙咆哮,好疼啊。   小六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怎么,又没人理你了?”   叶久点了点他的小脑门,成功的看到小六子撅起了嘴唇。   “好了好了,我陪你就是了!”   叶久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带他进了大堂。   要说叶久是怎么认识小六子的,那多亏了这些天她天天赖在店里。   小六子,是个五岁的小胖子,他爹娘是隔壁卖绿豆糕的,只是生意不是很好,为了补贴家用,他爹娘总是换着做些散活,这样小六子就时常被丢在家里。而街里住家少,同龄的小孩子更少,偶然之下,无聊的小六子遇上了同样无聊的叶久。   “哎呀,不是这么丢的!小六子你耍赖!”   “哈哈哈哈,我拿到了!”   薛璟宁倚着门框,看着这一大一小在门口玩的不亦乐乎,翻了个白眼。   玩个破石子还能这么开心!   不过……这样也好。   两个寂寥的人相互取暖吧。   薛璟宁拍拍手上的灰,看了他们一眼,悄没声走了。   叶久伸手抓住抛出的石子,随后偏头看向了薛璟宁离开的方向。   良久,她释然一笑。   “叶哥哥你愣着做什么呢!”   她回过神,笑意更浓。抬手又抛出了一颗石子,再抓住。   “叶哥哥,你让让我嘛!”   “偏不!”   “你欺负我......”   “哎哎哎,让让让,真是......”   “哈哈,那该我了!”   ……   所以祁韶安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两个花猫似的土人,正在台阶上滚作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呢?”   叶久掐在小六子咯吱窝的手一顿,遂转头循声望去。   轻纱掩面,难掩绝代佳人。海蓝衣裙随晚风飘荡,而它的主人正歪着头看她。   叶久有些呆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才发现她身旁还跟着小黑、微雨。   嗯,还有郝秀才。   她和小六子停下手里的动作,仰望着他们。   “呦呵,聊完了?”   祁韶安听了微微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久撑着站起来,低头抖了抖衣服上的灰,掩去了脸上的失落。   待她再抬头时,又是和煦的笑容。   “那我们回家吧。”   而小六子看了看天色,拉了拉叶久的衣角:   “叶哥哥,我也回去了!”   叶久轻拍了他的小脑袋瓜,小六子嘿嘿一笑,便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祁韶安看着叶久眼底宠溺的笑意,不自觉得眉间也染上了一丝轻快。   “不亲眼看着姑娘到叶兄这儿,郝某实在放心不下,打搅之处,还请叶兄见谅。郝某这就先走了。”郝秀才打破沉默,朝叶久拱了拱手。   “宽心,多谢泊如看护舍妹,慢走不送。”叶久笑着回礼,祁韶安也跟着颔首。   “郝某荣幸之至。”   待郝秀才离开,叶久转过头,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   仿佛刚才温和从容的大哥模样,是幻象一般。   祁韶安站在叶久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便试着开口:   “叶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久脚下一顿,回头对上祁韶安关切又有探究的目光。   这样的她不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吗。   试着接纳生活,眼里又有星光。   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叶久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回以一记微笑。   “可能被小六子气着了吧,哈哈。”   其实,只要你开心,幸福,   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hhhhh   手动感谢投地雷的小可爱~还有评论区活跃的小伙伴~我囤货更带劲了!爱你们! 第28章 留守儿童没家了   艳阳高照,气温骤升。   要不是还要“掌柜的”这张脸,叶久早已经热得吐舌头了。   “陆林呐,那西瓜冰好了没!”   躺在摇椅上的叶久眼巴巴瞅着井边,陆林赶忙去查看,在井边趴了良久后,朝她摇了摇头。   “oh,my god!”   叶久仰头哀叹一声,简直太不美好了,她真的快要热死了好吗。   “卖糕?叶兄你这是要买什么新鲜吃食啦,我可要第一个尝哦!”   一道清丽的嗓音自大堂传来,叶久有些疑惑地抬起身子看去。   只见一身着牙白色圆领袍的小公子正掀开帘子,两步踏进了后院。   叶久脑子一阵迷糊,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不过随后她就明白了。   因为这小公子身后,跟了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薛璟宁。   那不用说了,前面这位必然是他那小妹薛绾宁咯。   叶久刚想起身,只觉背后一阵酸疼,下一瞬,她就又跌了回去。   完蛋,仰得太久,腰僵了......   “小心!”   还没等叶久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就已经被人拉住。   她大脑有些当机,顺着那只小白爪子看过去,便是薛绾宁那张放大的脸。   叶久吓得一个激灵,而远处的薛璟宁不忍直视般扶住了额头。   自家这妹妹啊,能不能矜持些。   “咳......无碍,就是腰有些疼。”叶久不动声色的往一侧闪了闪,顺势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然而薛绾宁听后,面上却有些凝重。   “腰疼?叶兄,你可不能大意,我曾听孟大伯说过,男子若是时常腰酸背痛,没准啊,是肾虚。”   噗......   肾...肾虚??   如果此时叶久在喝茶,可能薛绾宁已经变成美人出浴图了。   得亏她是女的,这要是一个大男人听了这话,还不气背过气去。   她一个眼神朝薛璟宁瞪过去,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薛璟宁尴尬地眼睛不知往哪边看,悄没声的走过来,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小声道:“孟大伯是府上常请的郎中,叶子,见谅见谅。”   叶久敷衍一笑,起身带他们往后堂走,并淡定地无视掉一直往她腰间瞄的薛绾宁那友善的目光。   “陆大哥,西瓜该是冰好了。”   刚在椅子上坐定,陆林就抱着一个大西瓜跳进了屋子,把屋里的三人吓了一大跳。   叶久最先反应过来,道了句:“榨成汁吧。”   毕竟,带着个小姑娘大嘴麻牙的啃西瓜,那画面不要更美好了。   薛绾宁一听来了兴趣:“诶?榨汁?这我从未听说过,我可以去看看嘛!”   叶久看着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仿佛自己要是不答应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去吧去吧,陆林你带着薛小公子转转。”   陆林点头称是,随后对上叶久充满深意的眼睛。   你给我看住了她!别砸了我厨房!   呃...我尽力。   ……   然而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在厨房第n次传出叮咣的声音后,叶久终于坐不住了,提溜着正优哉游哉喝饮品的薛璟宁杀了过去。   “你们......”   可能这是叶久开业以来,厨房最像厨房的时候。   满屋子面粉纷飞,随地可见的碗盆,就连很难挪动的榨汁机,都歪了两个......叶久站在门口,厨娘们愣在里面,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叶久此时好想让千云回来啊......   “薛绾宁,你,给,我,出,来。”   薛璟宁听到身旁这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对不起啊妹子,为兄这次帮不了你了......   白花花的屋子里,慢慢挪出了两个小小的人影,身上已是斑驳不堪。   叶久差点没认出来,什么玩意这是。   移动的棉花糖吗?   叶久气得一人赏了一个爆栗,顺手丢出了厨房。   她深吸一口气,心底默念:都是孩子...都是孩子...不能生气...   要保持风度……特喵的风度个屁啊!   所以正暑的日子,两个小花猫就这样捂着脑袋在院子里罚站。   陆林就比较老实了,大气不敢出。   而鬼机灵的薛绾宁瘪瘪嘴,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哥哥,又瞅瞅躺椅上的叶久,示意他给自己说两句好话,然而被她这亲哥相当刻意的忽视掉了。   小丫头咬牙切齿,在心里那小本本上狠狠地记上一笔。   虽说叶久在闭目养神,但也是能瞟到他们这小动作的,刚想着要不要就这么放过他们,就看见大堂的后门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六子?”   小六子听到有人叫他,便抬头望去,看见是自己在找的叶哥哥,便小跑着来到她的面前。   “叶哥哥......”   离近了叶久才发现,小六子看起来很低落。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家六六了?哥哥给你打他去!”叶久把小六子抱到膝上,温声哄道。   一旁的薛璟宁默默观察着。   就是这种感觉,一到这时候,叶子总会发出一种,嗯...母性的光辉?   不伦不类,又莫名和谐?   而院中的薛绾宁可不这么想了,哼,大坏蛋,对个小屁孩那么和蔼,却对自己这样凶,瞬间小嘴撅得老高。   “叶哥哥......我以后不能再找你玩了......”   小六子越说越委屈,没几下就有掉金豆子的趋势。叶久有些慌乱,忙轻声安慰他:“为什么不能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晌午我听见爹跟娘说,铺子要卖掉了,我们也马上要搬走,可我不想离开这儿。”小六子边说边抹眼泪。   叶久微微皱眉,她大概能猜到所为何事,怕是生意难以维持,想换地方吧。   只是可惜了他们家那糕点铺子。   不过......   叶久突然想去他家瞧瞧,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她安慰了小六子几句,站起身,又朝庭院里的两人招招手:   “你俩别傻站着了,陆林你去拿两杯西瓜汁来,绾宁,你过来。”   二人如释重负,撒丫子跑进了阴凉里。   要知道这种天气,再晒下去铁定晕菜好吗。   陆林练武的体格壮实,倒没什么大碍,而薛绾宁女孩子家家,哪里这么扛过,此时脚下有些虚浮。   薛璟宁本是想去扶一下自家妹子的,结果眨眼的功夫,小妹就落到了叶久怀里。   嗯,他好像有点多余呢。   薛璟宁已经放弃拯救自己小妹的节操,抖抖袖子上一边歇着去了。   叶久看着扑倒在身前的薛绾宁,脸有点黑。   一身面一身汤就这么蹭在自己身上了?   她好想踢她出去啊。   怎么说好的怜香惜玉到她这儿完全不顶用呢!   不,是完全不想用...   “绾宁,你在这......算了,小六子,你在这儿照顾一下绾宁姐姐好不好,哥哥出去一趟。”   小六子乖巧点头,而一旁柔弱不已的薛绾宁却傻了眼。   姐姐?   不是...这么就看穿了??   薛璟宁看着她目瞪狗呆的样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这样智商的妹子真的是自己家的吗?   叶久轻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便转身快步往大堂走去。   然而不巧的是,她撞到了人。   还是个挺熟的人。   “韶...韶安?你怎么来了。”   叶久已经好几天没跟她照面了,这下突然遇上,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她这几日忙着做冰饮,大部分时间都赖在店里,回去也是很晚,她不刻意去找祁韶安,确实难以碰上面。   其实吧,她就是不想回去。   祁韶安定定地看着叶久略有躲闪的目光,轻飘飘的来了句:“顺道过来看看。”   顺道?   叶久这才发现,远处郝秀才正在堂里等她。   心底燃起的小火苗瞬间熄了个彻底。   她苦笑不已,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也罢,思量那么多呢。   不是自己的,伸手都是多余。   “我有事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找陆林吧。”说完不等祁韶安反应便匆忙离开了。   祁韶安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诧异,张张口,还未来得及言语,身边就只留下一阵清风。   她不知道这人究竟在躲什么。   竟是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了么。   祁韶安心下疑惑,但看到院里的几位时,便有些明了。   尤其是躺椅上那位“薛小公子”红彤彤的脸颊。   她不是没看见刚才那一幕,只是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现在想来,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祁姑娘,叶兄看起来精神抖擞,并无不妥,姑娘这下可是放心了?”   郝秀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祁韶安背后,轻快地说道。   祁韶安没再多说什么,与薛家兄妹二人问礼后,只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绾宁,“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走吧,去书肆。”   “好。”   薛璟宁看着远处眼含深意的祁韶安,又瞧了瞧自家傻乐的妹妹。   嗯,毫无胜算。   算了,不管了。   小姑娘家的,自己慢慢体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祁韶安:老娘特地来看你,你居然瞟都不瞟我一眼??   叶久:……我还是跪着回话吧。   我作为一条成熟的有话说,我应该学会自己打破沉默……点点点点点个收藏再跑各位!! 第29章 让自己忙起来   小六子家的糕点铺毗邻叶久的溪水唐,可以说,叶久从自家院子里迈出来,转身就可以跨进糕点铺。   叶久抬头望了望招牌,“孙记糕点铺”的店招已经有些老旧,孤零零的杵在门口。   此时街上正是熙攘,然而小六子家却鲜少有人前来光顾。叶久思考了一瞬,便抬脚迈了进去。   “叶小哥?今日怎的来了,给妹儿卖豆糕吗?”   叶久刚一进去,就被眼尖的孙大娘看到,连忙上前招呼她。   “呃...是...是呀,大娘,就和往常一样吧。”   “好嘞,哎,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快旁边坐会儿,大娘给你盛糕去!”孙大娘拉着叶久在一旁的小凳子坐下,不知怎的,这孙大娘很稀罕叶久这娃子,每次来都要唠上片刻。   不一会儿,一兜字油纸包好的糕点就摆在了叶久面前。   “刚出锅的绿豆糕,回去叫你家妹儿趁热吃啊。”   叶久点点头,笑着应下了。   孙大娘也顺势拿了个小凳子坐到了她的身边,叹了口气:   “趁着大娘还能做上几日,叶小哥就多拿些回去吧,吃饱了也就不想了。”   叶久故作惊讶:“嗯?大娘这是要不做了?”   孙大娘点点头,神色有些苦闷:“可不是,前些日子人家给我那大儿说一个媳妇,不嫌我家紧巴,也看得上我那儿子,可就是彩礼钱难办了些,叶小哥不知道,这闺女身家比我们好,聘礼少说也得百十两,唉,还有老二儿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小六子还要上学堂,都得用钱呐!”   孙大娘理着自己的围裙,手轻拍在大腿上,一下又一下。   叶久抿抿唇,询问道:“那大娘的意思是......”   “嗨,大娘能有什么意思啊,你大伯是打算把这店面卖了,也能换上不少银子,再加上这些年挣得积蓄,回老家凑活凑活应是没问题的。再说,这铺子生意越来越难做,还是早些撤手的好啊。”   孙大娘说的洒脱,但叶久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无奈和妥协。   打拼下来的店面,多少是会舍不得的。   是以,她也没再藏着掖着,便和孙大娘交了底:“我倒有个想法,不知大娘可愿意听听?”   孙大娘歪头看了看他,点点头,示意他说说看。   “大娘这手艺若是憋屈在乡里着实有些浪费,只不过是样式普通了些,又缺个老字号招牌,平常人才会光顾的少些。”   孙大娘拍了两下腿,叹息着点点头。   叶久见大娘没有恼怒之意,才又接着说:“老字号这我无能为力,但要说玩些新花样,我还是可以帮上一帮。”   孙大娘一听来了兴趣,她是信得过叶久这实力的,不声不响一间寻常的糖水铺子,硬是让他搞得几乎是满城皆知。   关键气人的是,有不少卖甜水的同行尝试过,都制不出溪水唐的味道。   他若肯帮忙,给些寻常店铺没有的方子,那可谓雪中送炭呐。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有些惋惜地说道:“叶小哥的能耐孙大娘知道,只是我那大儿的婚事催得紧,我当下拿不出这么多钱,也只有卖了这铺子,日子才能过下去啊。”   叶久沉思一瞬,皱紧了眉头:“那大娘回去再重头来过,倒是有些难度了。”   孙大娘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在家饿死吧。”   叶久抿唇不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思考许久,才抬头说到:“不若,大娘将铺子卖给我吧,您还能在这打糕。”   孙大娘一听瞪大了眼睛:“小哥你要买了这铺子?你那糖水铺子才买不久吧,哪来的银子够你再买一间?”   叶久闻言微微一笑:“办法总是会有的,只是大娘这手艺不发展一下着实有些可惜。”   孙大娘还沉浸在这厮一脸“凑凑还有钱,盘个铺子没啥大事”的表情里,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止如此,叶久又说了个她听不懂的新鲜玩意:“大娘,您若把铺子买给,我送您二成的股份,算作您教我制作糕点的手艺钱,工资照付,按掌柜算,你看如何。”   “股…什么?”   叶久挠挠头,解释道:“就是分红,您拿二成的利润。”   孙大娘此时眼睛都要瞪掉了,哪有卖了房子还能留利润的!她从没觉得自己的手艺如此值钱过。   “叶小哥这可使不得,即使卖了铺子,怎么还能接着拿利润的呢!”   叶久安抚的拍了拍孙大娘的手,道:“不仅如此,您和大伯还有小六子可以接着住在这里,也不用搬家了。”   孙大娘眼里流露出热切,似是有些水光。   “这……我……等你大伯回来我就与他说了此事,小哥宽我一日,我……哎呀,我都晕了头了……”   看着大娘一边笑着一边擦拭眼角,叶久噗嗤一声乐了,宽慰了她几句,就拎着糕出门了。   孙大娘死活不要糕点钱,叶久表示有点无奈。   不过几步,叶久就回到了溪水唐。   “童子,绾宁,来,尝尝六子家的绿豆糕。”   叶久迈进后堂,就见薛绾宁正蹲在地上和小六子较劲,而薛璟宁正好不惬意的躺在躺椅上,还悠哉悠哉摇着扇子。   几人听到叶久的声音,都纷纷朝她看过来。   “久哥哥,你回来啦!”   薛绾宁看到来人,登时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蹦着就跑了过来。   叶久只觉眼前一花,刚才还玩的起劲的小丫头片子就已经缠了上来。   看样子梳洗了一下,脸上干净了许多。   只是这称呼……   怎么跟小六子似的。   她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面上还是点点头,把东西放在了小桌上:“嗯,来尝尝,很好吃。”   小六子跟着跑过来,满脸疑问的问道:“叶哥哥……你是去我家了吗?”   叶久笑着摸摸他的头:“是呀,去找娘亲说了点事。”   小六子歪了歪小脑袋,有点纳闷的眨眨眼。   薛璟宁不知从哪冒出来,早已拿了块糕点放到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是去谈铺子了吧!”   小六子听不懂这什么意思,但叶久可是明白的。   “是啊,差不多了吧。”   薛璟宁一听,点点头,也就没再多问。   然而,一旁瞪着眼睛想参与话题讨论却又插不进嘴的薛绾宁,皱皱眉,小心的拉了拉叶久的衣袖:“久哥哥,我听陆林说,你家有个什么贵宾卡……看着还挺好看的……我想……”   挺好看的??   我可是放在吧柜的隔间里的啊!   叶久一口茶没喷出来,转头就寻找陆林的身影。   这小兔崽子,好的不教,翻箱倒柜倒是干的不少!   恰巧路过的陆林只觉背后一阵阴冷,二话不说,手上抓稳饮品,风一样的逃走了。   叶久咬牙,陆林你小子这月的工钱,充公了!   “久哥哥,你别怪陆林,是我翻到的……”   薛绾宁看着叶久面目狰狞的盯着刚才陆林的背影,怯生生的开口。   叶久扶额,都是一群小祖宗。   “好吧,那是我刚弄出来的,还没试用,既然你都见过了,不妨就送你们几张。”   叶久起身准备去前堂拿,还没抬脚,就听见薛绾宁愉悦的呼唤:“不必了久哥哥,我已经拿来了!”   说完,袖子里噼里啪啦抖了一桌子。   叶久:……我TM谢谢你。   薛璟宁眼看不妙,适时走过来,打破了马上要尬掉的场面。   “呃……叶子,这是做什么用的?”   叶久没好气的飘了他一眼:“积分的!”   “积分?积分又是干嘛的?”   薛绾宁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叶久。   叶久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解释道:“本意是顾客预存一部分钱,会得到一张vip卡,并会登记在册,享受特殊福利,一是每月会员日,全场买一送一,二是每逢节日、生日,会有礼品相送。并且预存的钱仍可以在本店花费。”   薛家兄妹二人听后似懂非懂点点头,但叶久话锋一转,又说道:   “不过像你们这些都能直接进后堂的人,这卡对于你们来说也没啥子用了。”   薛绾宁听后却连连摇头:“不不,有用!我马上就要及笄了,久哥哥可记得要给我礼物哦!”   叶久无奈一笑,及笄啊。   原来这小丫头才十五岁啊。   “叶哥哥……”   小六子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卡片,叶哥哥说了半天他也没懂,只觉得卡片很精致,很好看。   叶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递了一张卡片:“小六子是哥哥的宝贝,当然有。”   小六子开心的接过来,乐得蹦蹦跳跳的,直扑进她的怀里。   叶久环住他,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小六子很像自己的一个侄子,不知不觉,就想宠着他。   这大概也是,她会想去帮孙大娘的原因之一。   薛璟宁打量着手中的卡片,枣木的小薄牌子,上面有着和外面大堂一样形状的镂空图案,上面还刻着三个不识得的文字。   “叶子,你不怕别人仿制吗?”   薛绾宁也很是好奇,一张普普通通的小木牌,不很容易就能造出十个八个一样的来嘛。   叶久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卡片正面和背面一串符一样的东西,问道:“你们念念,这是个啥。”   歪七扭八,有勾有圆。   这俩人正反来回辨认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什么啊这是,看不懂,发财符吗?”   叶久噗嗤一乐。   发财符?什么鬼……   “嗯……其实是一句话,正面,VIP,背面,welcome to Xi Shuitang.”   薛家兄妹二脸懵逼。   啥啥啥?   叽里呱啦说了个什么?   “看吧,这个字只有我能写出来,别人不知道意思,是仿不出来的。”   懵逼二人了然的点点头,瞬间换上崇拜星星眼。   其实叶久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果有谁看懂了,那八成是老乡啊。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看看我家那祖宗回来没。”   叶久心底哼了一声,虽然祁韶安这家伙很不让人省心,但是也不能就这么丢出去不管了啊。   哎,我可真是个大好人。   叶久扬了扬眉,便和薛家二兄妹、小六子一同走了出去。   然而门口发生的一幕,直戳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远处一女子脚下不稳,身形踉跄,一旁男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画面实属感人。   如果主角不是祁韶安和那烦人的秀才的话。   叶久笑容瞬间垮掉。 第30章 相互试探(倒v开始)   “叶兄?!”   “久哥哥?”   叶久猛然回过神,看着身前怔愣的郝秀才,错愕的眨眨眼。   “叶兄这是为何?在下不过是搀扶祁姑娘一下,何至于遭此狠手?”郝秀才面含愠色,声音有些颤抖。   叶久低头看看他被打红的爪子,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祁韶安,脑子有点短路。   好像……确实是自己打的哈。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看到郝秀才手搭上祁韶安手腕的一瞬间,即使脑子里疯狂叫嚣:别看!辣眼!然而脚已经不听使唤,先行一步了。   随后手也脱离控制,直接扇了上去。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幅尴尬的场面。   一旁看戏的薛璟宁见叶久一直不说话,眼神还有些白痴,只好上前,替她开口:   “多谢泊如搭救,叶久也是担心妹妹,行为有些激动,还请泊如不要介怀。”   郝秀才看薛璟宁出面和解,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即使心中气愤,也还是缓了语气:“叶兄怪我也是有理。”   转而朝叶久身后的祁韶安拱手道:“郝某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请祁姑娘见谅。”   祁韶安低垂着眼眸,闻言却毫无反应。   叶久此时也回了神,在收到了薛璟宁示意的眼神后,虽是不情愿,也挂上了一丝笑容:“是我心急了,还望泊如不要介意。”   一个有气,一个牵强,倒是和和气气的互相行了一礼。   薛璟宁摇摇扇子,笑得深意。   送走了郝秀才,叶久有些尴尬的回身,看向了祁韶安。   也不知自己插这么一脚,祁韶安会不会怪自己。   估计会吧,刚才都气得没话说了。   然而眼前的祁韶安动都没动,面色微红,目光直愣愣的。   叶久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是刚才郝秀才搭过的地方。   这是在……害羞吗?   叶久觉得自己真的是多事。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后退了两步,没再多问。   在一旁看得糊涂的薛绾宁歪歪脑袋,上前挽住了祁韶安。   “韶安姐姐……你……怎么了?”   祁韶安眼神晃了一下,眼中恢复些许清明。   自己这只手臂又一次映入眼帘,此时悬在空中,衣袖顺势垂下。   多好的一只手啊。   可惜了。   “给我找把刀来。”   试图透明的叶久瞬间抬头。   嗯??   刀?!   她现在对此类字眼极其敏感,丝毫不亚于“开饭啦”和“老师来了”。   “韶安你想做什么!”   叶久上前攥住了她的悬空的手臂,声音急促。   一旁的薛家二兄妹也是被祁韶安整得一愣,好好的,要刀做甚么。   视线中闯入另一只手,祁韶安忽闪忽闪眼睛,幽幽道:   “我觉得,它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一时间,几人脸上都很好看。   被碰了一下……就要……   剁掉咩??   祁小姐大才啊!   佩服佩服!   薛璟宁噗嗤一声乐了,无奈摇摇头:“那郝秀才也不过是无心之举,祁姑娘莫要如此执念了。”   薛绾宁摇了摇她的手臂,脆声说道:“对啊,韶安姐姐,别想不开啊,下回理他远点不就好了。”   ——系统友情提示:“郝·文质彬彬·泊如”已被“薛小霸王”移出群聊。   ——并删除好友。   叶久暗自狂点头,这小丫头终于说了句人话。   她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拽住其中一面,又伸手拉过了祁韶安的手臂,轻轻盖了上去。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然后……疯狂的擦拭。   左三圈右三圈全方位无死角。   薛家兄妹登时呆住。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有些不正常呢。   是我们出问题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懵逼。   叶久动作看似粗暴,实则轻柔,祁韶安终是回了神。   看着眼前人卖力又滑稽的举动,祁韶安内心的崩溃似乎好了些,眉眼也柔和了些许。   “再擦,就破了。”   叶久闻言一愣,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眸子里不似之前的低沉,此时恢复了一点明亮。   不过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布满细汗。   叶久当机立断,转头对薛家兄妹说道:“今天就散了吧,我先带韶安回去了。”   不等这俩人反应过来,叶久就招呼小黑微雨一同走了。   薛璟宁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挑眉笑了笑。   叶子,你那手,怎么也不松开呢。   ……   两日后,孙大娘找来了叶久,同时,还有孙大伯和小六子。   “六儿,里屋玩去。”   孙大娘把粘着叶久的小六子赶回屋里,才重又坐下来。   “叶小哥,这是房契,你看一下可有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又从里面拿出两张纸。   看得出,这是她珍重存放的。   叶久接过那两张纸,一张写着房契,一张写着尾契。   她粗粗扫了一眼,便叠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大娘大伯可有心仪的价位?”   叶久微微一笑,眼神看向二老。   孙大娘局促的搓了搓手:“叶小哥,不瞒你说,你帮了老孙家这么大忙,大娘不敢多要你的,就一百五十两,你…你觉得如何?”   叶久闻言一愣。   一百五十两?   自己那铺子二百两敲下来的,虽说这间铺子不如自己那间宽敞,但零件也是够的,价格却比自己的宅院还便宜。   这孙大娘……   是怕自己筹不来钱吧。   叶久眼里流有一丝感动,她笑道:“大娘诚心诚意,我也不能白得便宜,这样,一百八十两,其他条件照旧。”   孙大娘和孙大伯俱是一惊。   这傻孩子…怎得还自己涨价呢。   孙大娘鼻头有些泛红,还多说什么,就替他理好这个店吧。   ……   小院。   “小姐,那个郝秀才又来了。”千云气鼓鼓的甩了甩手里的抹布。   祁韶安翻过一页,回了声:“嗯。”   微雨端来一盏新茶,放到她手边:“小姐还是不见吗?”   祁韶安抬眸看了她一眼:   “不见。”   “对!合该不见他!这日复一日,比点卯都勤,小姐不见,他也不自己掂量掂量,还真是执拧。”   千云小嘴撅的老高,她是烦透了那个郝秀才,就像只臭苍蝇,围着小姐嗡嗡乱转。   微雨轻笑出声:“郝秀才文质彬彬的,对小姐又耐心,你啊,就是成见太深。”   “哼,他明儿再来,我就让二黑暗中打他一顿,让他好好歇歇!”   千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微雨连忙出声:“不可!若是打出个好歹,岂不是给叶大哥找麻烦。”   千云昂起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   是哦,最后倒霉的还是叶大哥。   祁韶安把书本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这两人,轻轻开口:“这几日,你们叶大哥回来过吗?”   千云转头看着小姐,不解的回道:“日日都回来啊,只不过每次都很晚,没说几句就回房了。”   祁韶安看向窗外,又是晴朗的一天。   好像已经有□□日没看见那人了。   晨起不见,暮晚不见。   她总觉得,叶久是在躲着自己。   可上次她那关心则乱的举动,也不该是如此啊……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最近在忙什么?”   千云闻言,坐到软榻的一侧,道:“他把六子家的糕点铺盘下来了,天天都赖在那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祁韶安听完一愣。   “盘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七八天的事吧,叶大哥没和小姐说?”千云有些纳闷。   祁韶安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   还有一点黯淡。   “不该啊,小白他们都知道,微雨你也知道吧!”   微雨赶紧拉了拉千云的袖子,千云回头,看她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别再说了。   千云眨眨眼,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这俩人不会……闹别扭了吧?   不应该啊,叶大哥每日回来都会问小姐的事情,总共那为数不多的几句,也全都是关于小姐的。   千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看着微雨默不作声,而小姐又拿起了书本。   气氛有一丝丝诡异。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   “呃…那个……”   “韶安!”   一声轻松有又熟悉的语调打断了千云试图寻找的话题。   她长舒一口气,救星啊。   “哎,千云和微雨也在啊!”   来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对着他们笑意盈盈。   不是叶久是谁?   祁韶安手里的书抖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是刚在心里问候了她几句,这会儿就出现了。   真是神了。   叶久看着三道怪异的目光投向自己,浑身一个激灵。   “敢问各位...…怎么了?”   千云摇摇头,忙道:“叶大哥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叶久闻言笑了笑,把藏在身后的食盒亮了出来,得意道:“当然是给你们送好吃的来了。”   微雨接过食盒,放到了案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香便四溢开来。   祁韶安离得最近,低头便一览无余。   各色各样的糕点,整整齐齐摆在里面。   “哇,好香啊!”千云扑到桌前,看着这么多糕点,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那可不,我研究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了结果。”   叶久开心的坐到祁韶安对面,给他们一一介绍。   “这个是牛奶小方,樱花小方,这是蛋挞,那个是红糖米糕,旁边是麻薯,但最最重要是这个,双皮奶!”   叶久掀开第一层,把下面的小茶盏端出来,摆在祁韶安面前,掀开了盖子。   一碗乳白色的膏状物体盛了满杯,上面还有暗红色的点缀,隐约看出豆子的形状。   “我还配了红豆,来,尝尝!”   叶久把其余几碗也拿了出来,端给了微雨和千云,让她们也试试。   祁韶安接过她递来的勺子,轻轻舀了一口。   香香糯糯,清甜可口。   是自己从未尝过这样的口感。   这个人……总能带给自己惊喜。   她稍稍抬头,却看见叶久正眨巴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此时的叶久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祁韶安怎好拂了她的愿,微微一笑,道:   “味道很好。”   叶久嘴角要咧到耳根了,开开心心道了句:   “那这样,绾宁那及笄宴就不用担心了,哈哈!”   祁韶安闻言手一抖,勺子顿时磕到了碗边,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当啷——”   原来,竟是为了她呢。 第31章 入府择衣   “孙大娘,快把门关上!”   “小六子!给我拦住她!”   一道人影闪过,还没踏进后堂的门槛,就被小六子“砰”一声关在了门外。   紧追而来的叶久赶紧挤到来人与门之间,好言劝道:“我说绾宁啊,都说是秘密,提前看到就没意思了!”   薛绾宁一身淡粉色襦裙,嘟着嘴,拽了拽她的衣袖,道:“我忍不住嘛,久哥哥你就给我看一眼吧~”   叶久坚决摇头,薛绾宁气得直跺脚。   大门关得严实,久哥哥还堵着门口,这可如何是好。   薛绾宁叉着腰来回踱步。   “妹子,叶子既然不让你看,肯定是想在及笄之宴上送与你,不过五六日,你再等等。”   薛璟宁从堂外进来,乐呵呵摇着他那扇子。   “对嘛,就五六天的事,要是现在你看了,到时候又说我没新意,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叶久倚靠在门板上,抱着臂,赞同地点点头。   薛绾宁一听整个人都蔫了。   好像也对哦……   但五六日也太长了吧。   她恨不得现在立马绾发戴簪!   薛绾宁耷拉着眼角,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叶久一看,心底长出一口气。   自打十天前这小丫头拿着那张VIP卡兴致冲冲找上门来,说要让自己包揽她及笄宴上的甜点甜汤时,自己就没闲着。   好不容易搞出了一些看得过去的新品,薛绾宁一听可来了劲,非要看个究竟。   自己怎么劝都不顶用,这丫头倒好,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偷着往孙大娘这儿跑。   好在是让自己给拦下了。   叶久叹口气,抬头环视了一圈,眼睛都颤了颤。   这糕点铺子还没重新开张呢,就快要让这丫头给拆了。   她好想穿回前些日子送卡的时候,然后抢过来给它撅断……   “这糕点铺子还未迎客,就这么热闹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几人齐刷刷的回头。   只见祁韶安迈着优雅的步子,正跨过堂前的门槛,朝几人走来。   今日份的她着一身淡蓝,配着牙白色的领口,整个人更显清冷。   “原来是祁姑娘啊。”   薛璟宁合起了扇子,侧身让出了路。   叶久见状站直了身子,悄悄和薛绾宁错开了点距离。   祁韶安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而向薛家兄妹颔首问礼。   叶久顿时一个激灵。   她怎么觉得,这姑娘眼神有点凉凉的呢。   自己最近没惹她吧。   薛绾宁回头看到来人,脸上又挂上了大大的笑脸,蹦蹦跳跳的来到祁韶安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韶安姐姐,你来啦!”   祁韶安看着挽上来的小手,不适地微微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恰好走到这儿,过来瞧瞧。”   说着扫了一旁倚靠的某人一眼。   薛绾宁不疑有他,乐呵呵地开口,“韶安姐姐,我和二哥还说要去寻你呢,家姐有意在府上莲池宴请云城才子名门,一同切磋诗赋,韶安姐姐可要来啊。”   祁韶安面露疑色:“我?”   薛绾宁点点头:“是啊,家姐特地嘱托我要把姐姐请去。而且啊,这云城大半善文的名士都在应邀之列,韶安姐姐也去过过手瘾嘛!”   薛璟宁点点头,笑着邀请道,“其实这宴请也是父亲的意思,祁姑娘不如就去瞧瞧。”   祁韶安有些犹豫,还不等她回答,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喂,这等事怎么没见你们跟我说!”叶久面无表情的伸手敲了敲门板,成功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薛绾宁回过头,眨眨眼疑惑道:“绾儿的及笄之宴,久哥哥难道会不来吗?”   叶久:……哦同一天啊。   “哈哈哈,叶子,你莫不是忘了,宴上的甜品还需得你准备啊!哪用得着专门叫你?”   薛璟宁笑得癫狂,手中的折扇被握得咔咔作响。   叶久微微一笑,把脚边的凳子一脚踢了过去。   “嗷!!”薛璟宁应声而倒。   薛绾宁一愣,继而笑得前仰后合。   而一旁默不作声的祁韶安则是对那个称呼起了浓厚的兴趣。   刚才这小姑娘叫了什么…   久哥哥?   叫的这么……亲密么。   她抬眼看向了一旁冷眼抱臂的叶久。墨蓝交领外褂,束发成髻,五官柔和又不失灵动,不似薛二公子那般硬挺贵气,她更是淡然闲雅。   确实,是让容易人倾心的模样。   只可惜,是个女子。   祁韶安眼神变了变,看向薛绾宁的目光都带了些许同情。   “韶安姐姐?”   薛绾宁拉了拉她的衣袖。   这姐姐突然目光呆滞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中邪了?   祁韶安回过神,柔柔一笑:“烦请绾宁与二公子替我拜谢薛大小姐,韶安应下了。”   ……   一转眼,七月初十。   薛府早早开了府门,管家和一众小厮在门口排排站好。   叶久到时,已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递上拜贴。   她思量一下,转头对身后的祁韶安说道:“韶安,我带厨娘们去后门,你拿着帖子进吧。”   官家讲究,像她这样的商户,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过,还是不合礼数的。   为了不给薛璟宁他们添麻烦,还是避一下的好。   祁韶安抬头看了看她,又瞧了瞧薛府的大门,犹豫的张张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请帖。   “一会儿见。”   叶久轻笑一声,便带着厨娘和伙计绕去了后门。   祁韶安看着她越行越远,终是握着请帖踏上了府前的台阶。   “小姐留步,可有拜贴?”管家笑容可掬的拦住了祁韶安。   祁韶安闻言把手中的帖子递了过去。   “原来是祁小姐,久仰久仰,我家小姐已是恭候多时了,请随老奴来。”   管家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出了一条路。   祁韶安颔首,跟着他的脚步跨进了府门。   绕过影壁,穿过廊亭,眼前便出现了“兰苑”两个浑厚的题字。   “祁小姐自行进入吧,我家小姐该是在里面。”   祁韶安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管家躬身回礼,便离开了。   不愧是“兰苑”,还未进圆门,就能闻到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祁韶安提裙垮了进去,然而突然眼前一花,差点撞到迎面来人。   “薛公子?”   “诶?你是…祁姑娘?”   说话之人正是薛璟宁。   薛璟宁看着眼前人面带纱巾,眉眼却有些熟悉,看了两眼才发现,原来是叶久的妹妹。   “叶子呢,没和你一起来?”   他往祁韶安身后探了两眼,并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祁韶安摇摇头:“兄长并未与我同行,她带人去了后门。”   薛璟宁听罢一愣。   后门?   不是给他帖子了吗。   突然他脑子一闪。   随即无奈的笑笑:“这个叶子,想得真是多啊。”   祁韶安跟着嘴角弯了弯。   是啊,总想的那么多。   恨不得随了所有人的愿。   “祁姑娘进去吧,家姐在里面呢,我先去莲池招待一番。”   “薛公子慢走。”   祁韶安目送薛璟宁离开,转身绕过影壁,进入院内。   入眼的是一簇簇花草,庭内芳香四溢。   祁韶安经过花圃,只扫了几眼,便发现,这里不乏珍稀的花植。   不愧是薛府大小姐。   她勾了勾唇角,眼中不乏赞赏之色,随即踏上了台阶。   “祁小姐请进,我家二位小姐都在此处里屋。”门口小丫鬟躬身恭敬道。   祁韶安有些惊讶。   薛绾宁这个小寿星竟也在这儿?   那叫自己来是……   看到小丫鬟已经掀起门帘,她不再多想,抬脚走了进去。   一入内室,扑鼻而来的便是木制家具的松香和书卷的墨香。厅内干净利落,精致典雅。   她环顾一圈,并未见到人。疑惑之间,她好像隐约听到了些微谈话声,犹豫了一下,向里屋走去。   “哎呀,姐姐,这个是不是太艳了啊。”   “不行不行,这件太俗了!”   “绾儿,你到底要哪件……”   祁韶安伸手掀开了珠帘,里面的两人顿时转过头来。   六目相对,一时无话。   “韶安姐姐!”   薛绾宁最先反应过来,眸子里迸出惊喜,从床上跳下来,挽上了祁韶安的胳膊。   祁韶安缓过神来,笑着点点头。   “祁姑娘,好久不见。”   祁韶安问声抬头,正对上了眼前人笑意盈盈的眼。   碧眼盈波,清澈见底。   没有丝毫不适的眼光。   就好像一个老友,分别数年,再次相逢。   合眼缘,恐怕就是这么来的吧。   祁韶安回过神,眉梢舒缓下来,直视着她的双眸,带着点点星光,柔柔一笑:   “薛小姐,幸会。”   一旁的薛绾宁见状却翻了个白眼,出声打断:“哎呀,二位姐姐,就免了这般吧!”   说着又走到床边,指着小山一样的衣服,说道:“快帮我挑挑有今日穿哪件好一些?”   祁韶安闻言与薛纡宁对望了一眼,在看到那双似水的眸子瞬间干涸后,祁韶安很不厚道的笑了。   “韶安姐姐笑什么?快来帮我看看嘛~”   薛绾宁把祁韶安拉到榻前,便拎起一件衣服,比在身上:“这件如何?”   祁韶安摇摇头。   “这件呢?”   薛纡宁摇摇头。   “这个?”   两人齐齐摇头。   薛绾宁疯了,丢了衣服,身子一歪仰在了衣堆上,“不挑了,一会儿我穿着中衣出去好了!”   薛纡宁一听噗嗤笑了,骂了句:“胡闹。”   薛绾宁憋憋屈屈的坐起身,小脸上满是失落。   由于刚才薛绾宁那么一扑,好几件衣服都散落开来,其中有一件落入祁韶安眼中。   湖蓝纱裙,内衬牙白,浑然天成的海天云图。   她伸手拿起这件,虚虚比在了薛绾宁身上。   也不知是衣服衬得好,还是安静下来的薛绾宁找回了自己走丢的气质,此时的她仿佛有了大人的模样,倩丽又端庄。   不过……   这颜色怎么有些眼熟……   祁韶安微微拧眉,突然脑中一亮。   可不是吗……叶久身上那件不也是湖蓝色的?   虽没有这件华丽,但这蓝白相间,色泽搭配都是极其相似的。   祁韶安眉头一跳。   充当衣服架的薛绾宁傻愣愣的望着面前的姐姐,乖巧得不说话。   一旁的薛纡宁上下看了两圈,觉得尚可,刚想点头,就听见自己身旁的祁家小姐悠悠的来了句:   “这件,太俗。”   后见她伸手抻了一件,又道:   “换这个,喜庆。”   薛绾宁开心的点点头。   而一旁的薛纡宁低头看了看那件被选中的衣服。   桃色为底,梅色绣花,连外裳都是淡粉色的薄纱。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身侧无比淡然的女子。   这件……   不是更俗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暗下黑手的小祁,真美。   还有,4*4-2为什么不得14……不然得12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柒染5瓶;墨镜尘、御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每一个互动对我都是满满的鼓励!爱你们!!   最后一句,收藏一下叭感谢! 第32章 薛府狗叫   “吴大娘,准备的怎么样了?”   叶久从房外进来,扫了一圈,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   正在揉面的吴大娘抬起头,估量了一下,回道:“约摸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可以了。”   叶久粗粗算了一下,离晚宴大约还有两个时辰,这样的话完全来得及。她点点头,环顾了一周。   薛府的厨房比自家的大了近一倍,这次带了三个厨娘两个伙计,在这屋子里一点都不觉拥挤。   叶久咂咂舌,有钱真好。   她挽起袖子,正准备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就听见熟悉的一声:   “叶子!”   她手上一顿,木着脸回头:“你很闲吗,薛二公子?”   来人靠在门板上,手上的扇子摇啊摇,笑得很欠揍。   “这么不欢迎本少爷的吗?”   叶久无情的翻了个白眼:“忙着呢!一边玩去!”   “不是还有厨娘的吗,走走走,本少爷带你去莲池转转!”   薛璟宁二话不说一把揽过了叶久,拉出了房门。   可怜叶久脑袋一蒙,也没看路,就这么直愣愣的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扑,结结实实一个大马趴。   一瞬间,整个厨房都安静了。   “东…东家?”   吴大娘手里的粉团应声而落,呆呆的看着门口突然消失的东家。   薛璟宁刚才有一瞬间的呆愣,然后就眼睁睁看叶久摔了个狗吃屎。   他见眼前人那抬起愈渐寒凉的面色,连退几步,转头撒丫子就跑:   “对不住啊叶子,我刚才没看到啊!”   “薛二!你完了!!”   叶久踉跄爬起来,一路狂追。   于是整个后园都充斥了叶久的骂声和薛二公子的哀嚎。   莲池那边,一青衣公子放下杯盏,蹙了蹙眉,转头望向一旁的男子,问道:“薛二这是在府中养了狗么,叫得如此凄惨?”   男子闻言摇摇头:“怕是新买来的不适应才乱吠罢!没什么大事。”   青衣公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遂又加入了新一轮的赛诗中。   薛璟宁:……你们给老子滚。   而兰苑这边,祁韶安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的望向窗外。   她怎么好像……听见叶久的声音了?   不应该啊……那人不是在厨房吗?   “怎么了,韶安?”   薛纡宁见祁韶安久久呆立,不禁出声唤道。   祁韶安闻言回过神来,对上她有些担忧的眼神,摇头一笑:“无事。”   怎么可能是她,想是自己听错了。   她低下头,拿起了桌上的木梳。   然而下一秒,不只是她,连带着薛家两位小姐,都被迫听了个清清楚楚。   “叶子!有话好好说!你把石头放下!哎呦!”   “你丫不扶我也就算了,还踢了我一脸土?!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不不,我自己给的……啊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你给我站住!……”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想而知已经跑远了。   屋里三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薛纡宁错愕的眨眨眼,刚才那没出息的惨叫声,真是自家弟弟发出来的??   我耳朵瞎了…?   祁韶安见薛大小姐一脸怔愣,才确定自己刚才确实没听错。   原来是摔了一跤吗?   她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叶久灰头土脸满嘴沙的凄惨模样,当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纡宁回过神,与祁韶安对视一眼,不禁扶额。   自己这弟弟,可真给她长脸。   “刚才……是二哥和…久哥哥…吗?”薛绾宁端坐在梳妆台前,因为头发掌握在身后两人身上,脑袋不敢乱动,只好梗着脖子僵硬的问道。   祁韶安转头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上的一缕头发盘好,又拿起了笄带。   “我要去看看!”薛绾宁闻言就要起身,被自家姐姐手疾眼快的摁住了。   “不可!你这样披头散发的跑出去成何体统!”   薛绾宁闻声瘪了瘪嘴,一脸的着急。   “马上就好了,你现在出去也寻不到他们,不如一会儿我们去莲池堵他俩可好?”祁韶安出言相劝,而眼里透着浓浓的笑意。   “说的也是,就听姐姐的!”   薛绾宁连忙坐好,祁韶安和薛纡宁相视一笑,手上又忙了起来。   不多时,两人齐齐收手,薛绾宁感到头上一轻,遂转过头来。   清秀的面容上略施粉黛,脱去了眉目间的稚气,多了一丝稳重与妩媚。   头上发丝分股成辫,盘绕为鬟状,发髻以粉带固定,额上松答答垂下几缕发丝,无意中又平添几分灵动。   薛纡宁上下打量了许久,欣慰的点点头:“我们的小丫头,长大了!”   薛绾宁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她的袖口。   祁韶安手中握着还未放下的木梳,看着薛绾宁一身桃粉,清丽的面容,精致的头饰,心思有些飘远。   欲语还羞,眸清似水。   曾几何时,自己也如绾宁这般,眉眼还有稚气,得亲人万般嘱托。   而今却已是沧海桑田。   事到如今……她唯有一愿,只求二哥还能信念坚定,好好照顾自己。   她眼里有一丝伤痛,手不由得握紧。   “韶安?”   感觉到有一只手覆在了自己手上,祁韶安回过神,朝她看去。   只见薛纡宁正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张张口,欲言又止。   祁韶安见状扯出一个微笑,摇摇头,正要抽回手,就听薛纡宁悄声说了句:   “你只要念着,他有所感知,必然无事。”   祁韶安惊讶抬头,却看到薛纡宁那坚定的目光。   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戳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愣了愣,旋即释然一笑。   也罢,二哥心思敏捷,没有自己拖后腿,想必能活的更久吧。   “嗯,一定会的。”   什么是知己,即使并没有相处良久,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你心中所想,感你心中所愿。   如此而已。   ……   莲池。   池心小岛,楼廊凉亭。   “白贤弟,你这句对仗似是有些不妥啊……”   “哦?依尹兄之意,该如何修改?”   几家公子书生三三两两聊天作诗,一旁几位女子环坐在石桌前,正在交谈。   忽然几道异样的声音传了进来。   “薛二……你为什么……那么……能跑……”   “叶子……你还……说我……打也打了……你怎么……还不……还不放过我……”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七扭八歪的倚在莲池的圆门处,呼呼喘着粗气。   亭子里的人都纷纷停了下来,朝她们看去,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叶久揪起衣领使劲晃动,这种天气狂奔三里地,这感觉不要太好了些。   也不知道薛璟宁从小吃什么长大的,跑的比兔子还快,自己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抓到他一根毛。   薛璟宁瘫在湖石上,心底哀嚎不已。   他再也不敢惹叶久这厮了!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太特么让他感动了。   敢动,还得赶紧动!   老天爷,可让他歇会吧……   薛璟宁撑着手坐在石头上,刚想仰过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这触感??   尼玛我在莲池啊!   他猛的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双探究的眼神。   n目相对,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眨了眨眼。   薛璟宁感觉自己表情都有点崩了,悄悄地后撤几步,拉过一旁喘气的叶久,唰一下闪没影了。   笑话,自己这形象还要不要了!   待两人拐到院外,准备收拾一下仪表时,就发现眼前的地上出现了一个鞋尖。   往上一点,还有桃色的裙摆。   俩人慢慢抬头,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小姑娘正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们。   薛璟宁脑子当机,僵硬的看向了叶久。叶久不负所望的一脸懵逼,朝他摇了摇头。   “怎么,一日不见,两位哥哥都不识得绾儿了吗?”   女子轻笑开口,薛璟宁和叶久均是一愣。   怎么……这么耳熟呢……   等一下……她刚才说什么……   “绾儿?!”   “绾宁?!”   两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   女子笑着点点头,调笑着说到:“莫非真不认识了吧?”   “不……不是……你这个样子……有点意外……”   叶久有点结巴,她怎么也没想到,窜天猴一样的薛绾宁有朝一日竟会这么……靓丽?温婉?   “确实……你亲哥我也打眼了……”薛璟宁用力眨眨眼,这还是自家小魔王?   薛绾宁抿唇轻笑,因为蒙着面纱,那眼角的笑意更是明显,使得她好似多了一分乖巧。   “绾儿,姐姐们的手艺不错吧,瞧瞧咱们薛二公子和叶老板,都呆了呢!”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几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身着青色锦衣裙,腰有束带,肩披小衫,头戴步摇的华贵女子缓步走来。   身侧跟着一人着鹅黄纱裙,腰带香囊,头上青丝挽起,斜簪一只木簪。   两人皆带面纱,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一眼望去,好似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叶久一下便认出了黄衣女子,那清清淡淡的模样,不是祁韶安是谁?   那旁边的……   “叶老板好久不见,纡宁有礼了。”青衣女子盈盈下拜。   叶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薛府的长女,也是这俩货的长姐,在那日茶诗会上见过。   她连忙拱手一礼:“见过薛大小姐,确实许久未见。”   薛璟宁顺势搭上叶久的肩膀,感叹道:“阿姐,你们这哪是手艺好啊,简直就是脱胎换骨,瞧瞧小妹,那还有之前皮猴子的影子了?”   他咂咂舌,一脸费解。却不想薛绾宁眼神一变,“二哥,你,说,谁,皮,猴,子,呢?”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直让叶久连退几步,避开了毒圈。   在某人响当当的挨了一记爆栗后,薛纡宁连忙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你俩就不要闹了,让人看笑话!”   这里是莲池的入口,若是有人出入,定是能看个彻底。   几人点点头,便随着薛纡宁一同,进入了莲池。   行过廊桥,亭中的公子佳人们终于看清了来人,纷纷起身相迎。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薛纡宁微微欠身,略表歉意。   “今日是薛家三小姐的及笄之礼,薛大小姐无暇顾及也是常理之中,我等在此美景之下,吟诗作对,也是一桩乐事啊。”青衣男子拱手一礼,接了话头。   相互介绍了一番之后,众人也就纷纷回了座。   叶久本是跟着薛璟宁的,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   原来薛纡宁带着祁韶安和薛绾宁及一众女子正往石桌走去,然而就在经过刚刚未完全散去的几人时,有人充分的发挥了他的好视力。   只见郝秀才颠颠的跨了出来,朝着祁韶安的背影,伸出了经典的尔康手:   “祁姑娘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我不要脸的发了求评求收藏以后,就眼睁睁的瞅着收藏它蹭蹭往下掉......   甚至220...221...220...221...220...   尼玛我这小心肝哦……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求了还不行嘛咱不带这么玩的……太特么刺激了......   p.s.最后谢谢这么多小可爱依旧不离不弃点灯熬油惨无人道的支持!!我现在二十以内加减法已经好多了!! 第33章 及笄之宴(上)   祁韶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郝秀才见祁韶安转过了身,不禁喜上眉梢,忙向前跨了一步,躬身道:“久不见姑娘,不知近来可好?”   薛家两姐妹闻言也回了头,薛纡宁往前走了走,站到了祁韶安身侧,用眼神询问她。   祁韶安现在有点尴尬,闭门了多日竟巧在今日又遇上了。   你说她理是不理?   侧目对上了薛纡宁探究的眼神,她悄悄摇了摇头。   上回之事,如今想来,自己确实反应过激了。一直这样躲着总归不好,祁韶安微微颔首:   “尚可。”   郝秀才这次也学聪明了,离着她八丈远,也不上前,乐道:“那就好,姑娘多日不肯见小生,泊如着实有些担心呐!”   一旁的薛绾宁皱了皱眉,这不是上回和久哥哥差点打起来的那位?他怎么来了……   她上前挽住了祁韶安的手臂,不悦的开口:“韶安姐姐,我累了,咱们去那边吧。”   祁韶安见状微微一笑,朝郝秀才欠了欠身:“多谢泊如关心,不过今日就不与泊如一同切磋了,韶安告辞。”   郝秀才一愣,还是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姑娘请便,改日再与姑娘探讨。”   薛璟宁靠在红柱旁,歪着头看着几位女子施施然离去,耸了耸肩。   没到自己出场就解决了,无趣。   “咔嚓——”   薛璟宁摇扇子的手一抖,他好像听见什么细微的声音。   “咔嚓——”   他循声低头望去,只见叶久的手紧攥成拳,骨头捏的咔咔作响。   薛璟宁眨眨眼,抬头看向叶久。   见其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极其友善的微笑。   温暖而又和煦。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哎哟这不是白弟吗,来来来,我们喝一杯去!”薛璟宁一把揽过旁边恰巧路过的白公子,搂去了石桌旁。   白公子手里的袖笔差点没飞出去。   “薛二??”   “憋说话……”   “哦……”   叶久嘴角抽了抽,头都懒得转,余光看着郝秀才回了自己的位置,才稍稍松开了拳头。   尼玛,居然还敢来。   看来上次失手的不够啊……   不知是叶久眼光太过灼热,还是心灵感应,郝秀才回头了。   他见叶久杵在石桌旁,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右手不自觉抽了一下。   嘶,怎么还感觉有点疼。   还没等他纠结好要不要问候一声,叶久已经扭头走了。   郝秀才尴尬的摸摸袖口。   祁姑娘的兄长也太让人琢磨不透了吧。   也不知这么一个人怎么能将祁姑娘培养的如此之好。   真是怪哉。   ……   约摸下午三四点,小厮前来通禀,让所有人去大堂,仪式已经就绪。   薛纡宁看了眼天色,点了点头,便带着一众女宾先行过去。   这边的书生公子正谈到兴头上,闻言也都纷纷停下来,随在薛纡宁等众多女子后面,往大堂去。   叶久在这波人靠前位置,她和薛璟宁俩货刻意压慢了步子,和前面女孩子们分开了好大距离。   开玩笑,瞅瞅某人雀跃的眼神,不拦他拦谁?   郝秀才懵逼脸:???我做什么了?   “久哥哥他们怎么离那么远啊!”前面的薛绾宁嘟着小嘴,面上有些烦躁。   看他们在后面慢悠悠的闲逛,薛绾宁跺了一步,转身要往回走,结果脚还没抬起来,就被身侧人拽住了。   “韶安姐姐?”   祁韶安对她摇了摇头,悄声说道:“绾宁今日及笄,就是大人了,也意味着要顾及男女大防,万不可随意于人前和男子举止过密。”   薛绾宁瘪瘪嘴,为什么及笄之后就要这样,好讨厌啊。   “你若想寻他,待礼成后,人们散去,自然不用再顾及那么多。”   薛绾宁闻言眼前一亮,开心的挽住了祁韶安的小臂:“那快去吧,我等不及了!”   走在前面的薛纡宁闻言无奈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都要及笄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转眼到了大堂,放眼望去已经布置好了红绸,蒲团,桌椅摆的整整齐齐。   堂侧还有几位手拿乐器的师傅,嬷嬷婢女也在一旁站立。   因着当家及宾客都没来,人们都比较放松,小声的交谈。   薛绾宁作为笄者已经被带去了里屋,薛纡宁和祁韶安也一同进去了。   “叶子,一会儿你和祁姑娘就在这儿坐着,清净。”薛璟宁把叶久引到堂下右侧几个散座上,这是薛家族里兄弟姐妹的位置,正好隔绝了那群的好友。   有点像亲友席,和同学席。   叶久点点头,那再好不过了,越远越好。   没过多久,廊的一端响起了小厮的一声:“县令夫人到!老爷、夫人到!”   众人纷纷起身,叶久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朝那边望去。   只见一群人从廊角转过,为首的是一华贵妇人,一身墨绿色锦服,腰有束带,上配玉扣,发丝正正板板的绾在头上,以玉簪固定,面上虽带笑,却有一种隐隐的气势。   与之相挽而行的也是一位妇人,暗红色衣衫虽不及旁侧妇人贵气,但周身也是气场十足,面上却和善得多,侧身挽着贵妇,步姿绰约。   再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多岁,着一身褐色衣袍,虽在两人身后,但身姿挺拔,不疾不徐。   叶久大致分明白了几人,前面为首的应该是县令夫人,旁边是薛夫人,后面跟的则是薛老爷。   “叶子,我先过去了。”薛璟宁小声说了一句,便赶忙跨出人群迎了上去。   离得远,叶久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也跑不了问候寒暄。   她随着人群行了礼,待三位主家入座后,大家才坐到蒲团上。   堂里县令夫人坐在主宾位,与对侧的薛家父母交谈了几句,又点了点头   薛老爷得到示意,站起身,走到堂前,环视了一众嘉宾,拱手道:“今我薛家小女及笄之礼,感念各位宾朋到场,薛某谢过。”   薛老爷行一礼后,人群又起身回礼,待又一次坐定,就听见堂前的司仪朗声唱到:   “开礼!”   此声一起,堂侧的奏乐的师傅便开动起来,吹拉弹唱,各司其职。   “请笄者!”   踏着乐声,一女子着桃色纱衣出现在众人眼前,头绾双鬟髻,略施粉黛,双手交叠于腰间,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从侧堂走来。   叶久眨眨眼,确认过眼神,是乖巧版的薛绾宁。   此时的她除去了面纱,本就俏丽的小脸,现下有了隐隐的绝世之姿。   叶久轻笑摇摇头,几年后,这又会是多少云城少男们难以追逐的梦呢。   “怎么,看呆了?”   身侧一声戏谑的声音打断了叶久的思绪,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而她的发丝衣带随微风轻轻飘起。   “韶安?”叶久试探着问了一声。   祁韶安闻言“嗯”了一声,顺势坐到了她身旁。   还不及叶久再问什么,就听见司仪高声唱到:   “初加!”   叶久一震,忙转头看去。   只见县令夫人闻言起身,走到堂西侧,薛绾宁转而面朝其跪坐。   县令夫人拿起一旁嬷嬷递来的金梳,为其重新梳头,再上发笄。事毕,县令夫人站直了身,朗朗开口: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薛绾宁欠身低头,随后起身,面朝堂前,微微颔首,欠身一礼。   “恭喜!”   人们起身还了一礼,叶久和祁韶安也随之行礼。   之后薛绾宁又回去了侧堂,叶久有点纳闷,结束了?这么快?   她扫了一圈,看大家好像都没有散场的意思,便扭头问祁韶安:“绾宁去干嘛了?”   祁韶安再一次端坐好,撇了她一眼,才道:“换素衣襦裙,这才是第一加。”   叶久眉头一跳:“一共几次?”   “三次。”   叶久:……   说着,薛绾宁已经回到了堂上。   儒雅牙白色褶裙,衬托的她稳重不少。   薛绾宁行礼后,转身面向薛父薛母站定,缓缓跪下。   “一拜父母恩!”   司仪声音适时响起。   薛绾宁应声俯身磕头。   叶久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堂侧的薛璟宁抹眼睛的动作她还是注意到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他这个当哥哥的怕是又喜又忧吧。   叶久叹了口气,不经意偏头,却发现祁韶安正静静盯着堂里的举动,一声不发。   她仔细一看,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是……也有水光。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拥有我账户里的两个五毛钱了我好感动啊啊啊呜呜呜......   亲爱的小伙伴们,非常感谢大家从小十五开文到现在的360°立体环绕式支持,我爱你们,一起加油呀!! 第34章 及笄之宴(下)   “韶安?”叶久歪过头,正对着她的眼。   祁韶安皱了皱眉,不想理她,把头别了过去。   “再加!”司仪又高声唱到。   叶久没再说什么,乖乖坐好了。   谁心里都有一块碰之即碎的柔软之地。   祁韶安不想说,她也不强求。   堂内的薛绾宁已经被换下了发笄,改为发簪,依旧是由县令夫人完成。   又经过和刚才差不多的流程,薛绾宁着曲裾深衣重新出现在堂上。   “二拜长者恩!”   薛绾宁朝向县令夫人俯身跪拜。   叶久咂咂舌,这一通下来,跪了得有快十次了吧,她都觉得自己膝盖跟着隐隐作痛。   关键还没完。   “三加!”   宾客席上渐渐活跃起来,叶久意识到,可能重头戏来了。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县令夫人说完,便拔下薛绾宁头上的发簪,再拿起一只钗冠,为她绾好。   之后,薛绾宁又一次消失了。   叶久锤了锤发酸的后腰,偏头问了句:“是不是快结束了?”   祁韶安眼眸微垂,“嗯”了一声:“三加之后,绾宁就算是成人了。”   此时,薛绾宁踏着缓慢的步子出现在人们视野中。   一身粉白相间的华贵礼衣,宽大的袖子垂在腰前,二加的深衣露出一个领口,面上,重又覆上了面纱。   礼服加身,典雅秀丽。一步一顿,端庄大方。   可…这丫头走得也太慢了吧。   叶久看着从廊里挪出的薛绾宁,微微挑了挑眉。   其实这也不能怪薛绾宁,这身衣服太长了点,她小心翼翼的走稳每一步,即使这样,还有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最后一拜,谢宾朋。   醮子,取字,聆训。   “礼成!”司仪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随着这话音落下,从此以后,薛绾宁从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孩,真正要蜕变为一个谨言慎行的女人。   叶久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才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而她却要学什么女德,规矩,甚至是,谈婚论嫁。   那……祁韶安……会不会……也是如此……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祁韶安依旧端坐在蒲团上,眼中恢复正常,此时波澜不惊。   叶久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发愣,眼里已经不是现在淡黄衣裙的她,而是华服披肩,绾发配簪,也如现在这般,眉眼青涩,含羞带怯,受众人恭贺,得父母温语训戒。   那该是何等的耀眼,夺目。   又该是怎样束缚自己。   在她的印象中,祁韶安从未有过什么失礼的举动,以这个时代而言的“失礼”。   她永远平平淡淡,喜怒不常言于色,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却又在默默照拂着所有人。   “韶安……”   她闻言回头。   “辛苦了。”   祁韶安微微一怔,看着叶久的眼睛充满不解。   叶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自觉间说了个锤子……   难不成跟她说,这些年您被迫做乖乖女辛苦了?   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个蛇精病。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正巧,此时礼成散场,叶久连忙爬起来,顺便把祁韶安也拉起来:   “我先去准备晚宴的甜点了,你去找薛家姐姐吧。”   说完就溜没影了。   祁韶安怔愣的看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堂里忙活的人们,挑了挑眉。   ……辛苦了?   她挺了挺腰身。   确实,坐得有些腰酸呢。   ……   晚宴设于后园长亭,边欣赏美景,边把酒言欢。   想的真美。   叶久隔着裤子使劲挠挠腿上的包,气得要摔碗。   这晚宴再不结束的话,她就要让蚊子抬走了!   她左右瞧瞧,祁韶安她们女宾在隔壁桌子,自己这一桌只有一群饱读诗书的大佬。   自己呆着实在没劲。   她看了看桌上的战况,不像开始那样拘谨,此时有人已经离座扎堆去了。   她心底一松,矮了矮身子,从一旁溜了。   也不知道去哪,叶久在薛府的花园里闲逛了两圈,索性扭头躲进了厨房。   “东家?可是出什么事了?”   吴大娘看叶久巴巴的跑回来,吓了一跳,以为前面有什么状况。   叶久忙摆了摆手:“不是,那边蚊子太狠了,我过来躲躲。”   吴大娘愣了两秒,随即呵呵一笑,刚想开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久哥哥!”   叶久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漆黑的人影似是拎着厚重的裙摆,颤颤巍巍的跨过门槛,往厨房跑来。   “绾宁?”   临近门口,接着厨房的烛火,叶久才看清来人。   薛绾宁额上渗着细汗,仰着一脸纯真的笑容。   “久哥哥,你跑的太快了吧……”   害得自己差点在自家园子里走迷了路……   叶久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今天的正主怎么跑这儿来了??   “绾宁你来做什么?”   薛绾宁一听不满的撅了撅嘴,道了声:“久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叶久脑子当机,下意识摇摇头。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薛璟宁那货磁性的声音:   “绾儿?是你吗?”   俩人齐齐回头,只见远处又来了三个漆黑的人影。   “绾儿,你果然在这儿!韶安真是料事如神啊!”薛纡宁打趣的声音传来。   来人正是薛璟宁,薛纡宁,还有祁韶安。   “不是各位……你们怎么全来了?”   叶久心态有点崩,这些人能不能有点身为东道主的自觉?   薛璟宁摇摇扇子走了过来,无奈道:“小妹久出不归,母亲让我们来寻寻。多亏了祁姑娘,要不我们可要在园里一通好找。”   薛绾宁一听顿时一个激灵,自己好像确实出来很久了。   “话说回来,你俩在这儿干嘛呢?”薛璟宁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叶久耸了耸肩,示意他问薛绾宁。   “久哥哥,还记得这张卡吗?”薛绾宁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在叶久眼前晃了晃。   叶久一看,嘿呦,溪水唐的vip卡。   呃……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薛绾宁见叶久不说话,以为他忘记了这事,小脸瞬间挂上了满满的失落。   “你等一下。”叶久见状转身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只木盒。   薛绾宁小孩子心性,顿时又喜上眉梢:“久哥哥!就知道你没忘!”   叶久宠溺一笑,把木盒递给了她。   “打开看看。”   薛绾宁开心的接过,拨开了木盒。   里面躺着几只铜管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线。   薛绾宁茫然的眨眨眼,看向叶久的目光充满疑惑。   “叶子……这是何物?”   薛璟宁挤过来探着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叶久伸手把盒子里的物件拎起来,顿时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飘荡在小院中。   “这是风铃。”   “风铃?”   “对,你可以挂在窗边,每当有风吹过,风铃都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薛绾宁眨着星星眼,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   “叶老板费心了,寻这么一件稀奇的物什,费了不少力气吧。”薛纡宁柔柔一笑。   叶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费劲,因为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   薛璟宁睁大了双眼,没想到叶久这厮不止会围着他家表妹转,竟还有这等手艺!   “我们那里小时候常玩的,算不得稀奇。”   一旁沉默的祁韶安不禁抬头多看了两眼。   竟是……自己做的吗……   薛璟宁闻言无奈一笑:“小妹这是及笄,人家都送些笔啊,书啊,你可好,送玩具。”   叶久闻言却笑了,看着面前薛绾宁的眼睛,缓缓说道:“没错,我希望绾宁永远像孩子一样纯真,一样快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你不必担起那么多不该有责任、压力,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做你自己,就好了。”   叶久话落,整个小院都安静了。   许久,就在叶久觉得大家是不是都魔怔时,薛璟宁突然揽住了她的肩,她吓了一跳。   “叶子,你这个兄弟,我没白认!”   叶久朝他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认我当兄弟了?   “是啊,万事有哥哥姐姐担着,绾儿一定要活出精彩来。”薛纡宁擦了擦眼角,伸手环住了薛绾宁。   薛绾宁环看了一圈,然后伸出双手,把风铃小心的捧了过来。   睫毛翕动,有泪自眼角掉落,她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久哥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叶久闻言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催促着他们快点回晚宴上去。   几人这才意识到已经耽搁了很久了。   薛家三姐弟连忙收拾一下情绪,便快步离开了。   “兄长真是用心啊。”   祁韶安从一侧走来,看了眼杵在门口的叶久,语气淡淡的。   叶久笑着摇摇头,做个风铃也叫用心了?其实超级简单的好吧。   “绾宁开心就好。”   祁韶安闻言没再答话,叶久抬眼看看天色,北极星正明亮的挂在天边。   估摸着晚宴该结束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   祁韶安点点头,叶久转身去招呼厨娘们收拾家伙。   和管家知会过后,她们便从后门溜了。   薛府位处西边,这边皆是一些豪门大院,不像她那边晚上开夜市,此时街上很是安静。   两人走在前面,寂静的没人先开口。   走了大概二十米,叶久实在忍不住了。   “韶安……”   祁韶安闻言抬头望她。   “你要撞柱子了……”   祁韶安脚下猛地一顿,回过头就发现鼻尖一寸处一根壮实的木桩。   她顿时后退几步,眉眼间难得的有些慌张。   叶久没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祁韶安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理会那么多,只是跟着叶久的步子。   谁成想这人竟然这么坏!   祁韶安冷了眸子,瞪了叶久一眼,绕过木桩,快步走了。   没过三步,就听见身后急急一句:“你等一下!”   她理都没理,反而加快了脚步。   “我有东西给你。”   一脚急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这两天要是突然发现找不到文文了千万不要慌张,那很有可能是我换文案或者图片啦hhh~~ 第35章 月下浅酌   祁韶安站在街中央,侧身看着叶久。   月光的清晖映在她的身上,石板上的倩影被拉得长长的。   叶久快走了两步,在其面前站定,从怀里掏出来个小锦盒。   “给你的。”   说着塞到了祁韶安的手中。   祁韶安一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盒子,小小一只,还算精致。   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及笄已两年。”   叶久顿时被口水呛到。   “噗……咳咳……不是及笄就不能送你东西吗?”   读书读傻了吗这姑娘。   然而这句话叶久只敢在心里吐槽。   祁韶安拿开锦盒的盖子,入眼的,是一只精巧的玉簪。   “还是及笄之礼。”   叶久已经不想说话了,摆摆手绕过她走了。   祁韶安挑了挑眉,端着小盒站在原地。   果然,三步之后,叶久又气冲冲杀了回来。   “祁韶安,你脑子能不能灵光点!”   灵光?   祁韶安眼里透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老想着及笄。”   “它就单纯的作为一只可爱的簪子不好吗?”   叶久吞了吞口水,她好像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祁韶安把玉簪从盒子中拿出来,捏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她缓缓抬头,直视着叶久黑曜石般的眸子,清冷的嗓音缥缈似风:   “所以……你,为何要送我,簪子?”   “好看啊!”   不然还为什么?   叶久被问的一蒙,眨巴了两下眼,随后又接着说道:“你看绾宁今日及笄有礼物,同为我叶久的妹妹,你当然也得有呀!”   哦,原来是这样……   祁韶安垂下眼眸,揉了揉光滑的簪身,把它放回了盒中。   “那多谢兄长了。”   叶久颇为大方的摆摆手:“不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祁韶安瞟了一眼有些得意忘形的叶久,径直走了过去,理都没理她。   所以待叶久反应过来时,眼前哪还有祁韶安的身影?   “诶??你等等我呀!!”   那背影走的更快了。   叶久:……你把东西还我。   ……   今夜风景独好,那一轮圆月贼亮。   “韶安,干一杯。”   叶久蹬直了双腿,脚下瓦片噼啪作响。   小白站在屋檐下,脖子仰得都要折了。   “我说叶大哥,小姐,你们脚挨着地喝酒不好吗?非要上房顶干什么??”   他倒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这俩人一回家就满屋找酒,你说找到就老老实实一边喝去吧,不,人家叶大哥说了,房顶看风景最美,她要上去喝。   不止如此,还把小姐诓了上去。   小白内心无数句爱的问候。   叶久闻言探了探身子,傻乐道:“这里风景好呀!你看,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尾气,一,望,无,垠,多好!”   说着两手举高高,仰头望着夜空。   小白见状吓得一哆嗦,扔了手里的托盘,伸出手随时准备接住可能摔个稀碎的叶久。   “坐好。”   祁韶安拍了一下叶久不安分的手臂,后者闻声乖乖坐好。   小白舒了一口气。   有小姐在,应该是出不了大事。   他捡起被抛弃的托盘,看了一眼房顶上的两人,随后扭搭扭搭走了。   希望明天能看见活着的叶大哥。   叶久:……   皓月当空,晚风习习。   祁韶安端起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绵柔酒液入口,自带一股清香。   不愧是醉仙楼酿的酒,确实名不虚传。   她勾唇一笑,放下时,坛子碰到了袖口,发出一声闷响。   祁韶安摸了摸手腕,鼓鼓的一圈凸起,隐在长袖之中。似是没反应过来,她面上有些疑惑。   挽起袖口,一串五彩斑斓的小串子正松松的挂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愣了一瞬,随即好笑的摇摇头。   原来是它。   还记得当时听到这厮那句“万一有用呢”,自己还愤怒良久,何曾想到不知不觉中,都快忘了它还一直戴在自己手腕上。   “韶安,你笑了诶哈哈……”   耳边传来叶久笑嘻嘻的声音,祁韶安恍然惊醒般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脱离出来,看着面前这人傻兮兮的样子,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又提起坛子,饮了一口。   这样一个做什么都没正形,又没长性的人,却独独一直照顾自己到现在。   自己又不是她叶家的小姐,何苦,要对自己这么一个外人,嘘寒问暖,甚至可以说……体贴入微。   所以说……凭什么。   “叶久。”   叶久听到声音怔愣地眯了眯眼,脑子有点迟钝。自己那时在薛府喝了几杯,到现在,好像有点上头了……她用力眨眨眼,应了一声:   “嗯?”   “你我无亲无故,缘何对我这样好。”   清冷的嗓音从身旁传来,叶久闻言一愣,晃了晃神,转头看去。   身侧的女子长发随风而荡,半遮了侧颜,月光柔和,却照不清她的神情。   叶久突然嘿嘿一笑,低头抓了一把花生豆,一边嘎嘣一边说道:   “你知道小鸡仔吗,睁眼最先看见的,不管是什么,狗啊,猫啊,都会当作娘。”   叶久有些嚼累了,低头寻到了酒杯,一杯下肚,才又接着说:   “我呢,初来乍到,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自然就不舍得放手了。”   祁韶安闻言嗤笑出声,这是个什么神奇的比喻?   她微微转了个角度,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愉悦:   “你这么大个人,还自比为雏鸟,你哪里是刚出生的?”   叶久小脸似是有些无奈,小声道了句:“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真的有点像新生的。”   祁韶安一怔,皱皱眉,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叶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呆呆的望着远方,目光随之越飘越远。   远方灯火阑珊,不像现代的夜晚流光溢彩,在这里,家家户户不过是些很柔和的烛光,很安静,也很美好。   叶久瘪瘪嘴,可是自己怎么突然有点想家了呢。   想抱着手机窝在床上刷剧,想三三俩俩狐朋狗友聚会唱k,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哪像现在,过得这么憋屈。   果然,寂静的黑夜微弱的光,总能让人感到难以抑制的孤单。   祁韶安偏着头看她,这样微醺的叶久,这样委屈的小模样,感觉有点……可爱?   她微微一笑,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然而叶久可就不是这么开心了。   她看着远处不甚熟悉的画面,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前不受控制的模糊。   即使酒气有些上头,叶久还是残存着一些理智和底线的。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便慌乱的扬起头,装作自己在赏月看星星。   而积蓄的泪珠也因此顺着眼角快速的划过。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忍着不吸鼻涕,待眼睛重新从普通拍摄调至夜景模式时,她才悄悄舒了口气,又若无其事的嘎嘣嘎嘣嚼起了花生。   其实如果没人的话,她可能会嚎啕大哭一场,但在人前,尤其是这丫头片子面前,叶久是宁肯憋回去,也不想示弱。   她要守住自己最后的倔强!   一旁的祁韶安正静静的品尝着酒液,似是并未发觉身边的异样,也不晓得叶久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自顾自的抱着酒坛。   许是刚才几滴眼泪带走了不少酒精,叶久此时清醒不少。   她把最后一粒花生豆丢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半蹲起身,对还在喝的祁韶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要跟我在这儿过夜吗?”   “……做梦。”   “哦,那我们下去吧。”   祁韶安没有回应,仰头将坛中剩余的酒一口饮尽,酒液在唇齿间滑过,灼热中带着丝丝凉意,好不痛快。   随手把酒坛丢进叶久怀里,才撑着起身。可能是坐得有些久,一时竟有些踉跄。   叶久吓得一个哆嗦,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随后低头紧张的看了看怀里依旧光滑完整的酒坛子。   呼,还好还好,没碎。   一个压了二十文呢,这笔巨款吃什么不香?   看着她面露醉意,叶久认命的把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虽然自家屋顶不算太高,但就这么掉下去,也够喝一壶的。   虽说这丫的平时挺气人的,但还不至于给她推下去不是?   哎,我可真大度。   叶久拍拍脸蛋试图让自己振作些,伸手摸着房檐上的梯子。   等二人连爬带拽,手脚并用的落在地平面上,叶久发誓以后喝酒再也不去什么屋顶看风景了。   去他大爷的怡情,简直是受罪好吧。   叶久晃晃脑袋,因为拖着祁韶安出了不少汗,小风一吹,她怎么感觉更晕菜了呢。   不行不行,赶紧回屋睡觉。   一边想着一边叫来微雨,把祁韶安塞到她怀里后,扭头颤颤巍巍的走了。   微雨看着叶久逃之夭夭的背影,咂了咂舌。   好嘛,又把烂摊子交给我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虚浮的祁韶安,任命的叹了口气。   其实喝醉的小姐倒是蛮安静的,不闹不折腾。   月色透光窗棂,洒在床上,即使没有烛火,也能将安静的面容照的清晰。   听到吱呀的关门声,祁韶安缓缓睁开了眼,晶莹的眸子流转,嘴角不住的上扬。   叶久......   原来,你是个这么别扭的人。   她掏出了怀里的小盒子,压在了枕头下边,又翻了个身,愉悦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早已经呼呼大睡的叶久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掩饰那老半天,结果全被旁边这只小狐狸看去了,还看得好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拎了锤子一把轮起怒敲叶久狗头:好好一个表白之夜,让尼玛小鸡崽子小鸡崽子就给嚯嚯了!tm滚!   不过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叶久的态度变了?   小小预告一下,未来几章要放大招了哈哈,目标郝秀才,干他,不是,冲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丶朕好萌、宣和刷、爱因葱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因葱葱10瓶;祭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小姐不见了   “叶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薛璟宁坐在叶久旁边的木凳上,言语恳切。   “嗯。”叶久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桌面,表情恹恹。   “你那张vip卡我可都是随身装着的!谁知道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薛璟宁手拄着脑袋,懊恼的拿扇子柄戳着桌边。   “嗯……”   “你这样就是不相信我!我专门回去找了好大一圈,可就是找不到,也是奇了怪了……”   “嗯……”   薛璟宁暴跳如雷:“叶久!你嗯什么嗯!”   叶久闻言回过神来,看了眼炸毛的薛璟宁,无趣的道了句:   “丢就丢了呗……”   薛璟宁瞬间泄了气:“我回头再去找找……”   这次叶久连嗯都懒得回了,看着堂外微微出神。   这两天她总感觉祁韶安情绪有些不对劲,可是吧,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感觉……嗯……   很低落,没什么精神。   明明那天聊得挺开心啊,怎么一回头就这个样子了?   她也问过,可这姑娘什么也不说。   “唉……”   发愁。   “叶久,本小爷限你三声之内给我吱一声。”   叶久有些茫然的看向他,只见薛璟宁臭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吱?”叶久眨眨眼,真就吱了一声。   薛璟宁:……   叶久看着眼前脸越来越黑的薛二公子,想了想刚才的话题,赶忙说了句:   “那你丢哪了?”   薛璟宁气势顿消,趴到了桌子上:“花满楼……”   哦,卖花的啊。   叶久面上毫无波澜,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张卡片,推到了薛璟宁面前。   “这卡上是有序号的,只要他再来溪水唐,就能识得出。”   薛璟宁连忙接过面前的卡片,他仔细瞅瞅,底下一行符号确实和自己的有些不同,不过也分不出是哪不同。   “早说嘛,害得我白担心了许久!”   叶久撇了他一眼:“照你这丢法,过不了多久,这云城父老就能人手一张了。”   薛璟宁连连赔笑:“哪能啊,我这也不是手误吗……”   要不是花满楼的小姑娘那么热情,以至于自己衣襟大开,这收得妥妥当当的小小卡片,怎么会掉出去呢。   唉,不过又要好一阵子去不成了。   可惜了可惜了。   薛璟宁咂咂嘴,似是在回味什么。   “收起你那猥琐的表情!”叶久嫌弃抽了抽嘴角,那口水横流的样子也太恶心了点吧。   正说着,小白从后堂出来,快步走了过来。   “叶大哥,刚才东尹村的农户来信,咱铺子所需的牛乳量太大,他们供不了那么多。”   小白有点发愁,这东尹村是离着云城最近的一个村子,一直以来都是由那里的农户提供奶源,现在说供不上,这当下也找不到合适的补给啊。   叶久闻言蹙紧了眉头。   牛乳供不上……   溪水唐大部分饮品糕点都是需要牛奶的,原先只有糖水铺子的时候还将将够用,如今糕点铺子开张,生意比之前更是红火,这消耗几乎是翻了倍。   如若找不到其他供货的农户,自己这刚有点起色的生意势必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所以……要上哪找奶源呢……   叶久有些头疼。   薛璟宁见状收起了玩闹的表情,又插不上嘴,就只好在旁边静静听着。   “叶大哥……”   叶久闻声抬头,只见陆林端着两杯西瓜汁朝自己走来。   “我在翠云山上的时候,经常与那山脚下的村民换些口粮,我曾见过那儿的好些人养着不少牛羊……”   陆林把手中的果汁在桌上摆好,站在了一旁。   叶久眼前一亮。   翠云山离这儿不过十里,若是那边能分担一部分,问题倒是能够解决。   “小白、陆林,你们俩跟我去那儿瞧瞧!”   叶久当下坐不住了,说着站起来,一旁的薛璟宁也跟着起来,伸手拉住了她。   “叶子,我就不跟你去了,今日家中有祭礼,我需得在场。”   薛璟宁抿了抿唇,收起了扇子。   叶久有些怔愣,“祭礼?童子你……”   “对啊,今日七月半,焚楮祭祖。”   薛璟宁指了指店外,“你没觉得这两日街上有什么不同吗?”   叶久摇摇头,“……没啊……”   从小院来的的路店面不多,晨起傍晚都关着门,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啊。   薛璟宁一副看傻子的模样,转头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小白啊,是时候带着你家掌柜的出去见见世面了。”   叶久:……   “好嘞,薛二爷,您慢走。”   薛璟宁可惜的撇撇嘴,晃晃脑袋走了。   叶久闻言眯了眯眼,一把揽过了小白的肩头,微微一笑,“走啊小白,带着你叶大哥我,见,见,世,面。”   小白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叶久粗暴的拎了出去。   陆林差点没笑出声,连忙拔腿跟上。   绕过里街,店铺愈加多了起来。街上不少人摆了地摊,放眼望去,各式六样的祭礼用品,纸钱,元宝,香烛,成衣,摆的满满当当。   虽是艳阳高照,叶久还是打了个寒战。   一街的这玩意儿,很渗人的好吧。   好在身边有小白和陆林两个大小伙子,叶久挺了挺腰板,接着往前走。   也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眼贱,叶久偷偷撇了眼地摊,上面摆着一个小牌牌。   (香烛十文,买三送二。)   (袱钱一串二十文,两串半折。)   上面如是写到。   叶久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见过……这种东西……搞促销的吗……   她转头看着小白和陆林习以为常的脸,吞了吞口水。   “这位公子,要买点什么?”小贩见叶久停在摊子前,便开口问道,伸手拿起一串纸元宝,朝她递了过去,“小老儿家这个纸钱可结实了,来来你看看这……”   叶久连连摆手,没等他说完,撒丫子就跑了。   小白和陆林当下没反应过来,愣了三秒之后,拔腿就追。边追边喊:   “叶大哥!!好端端的,你跑什么啊!!”   于是,街上众人皆奉上了长达数秒的注目礼。   叶久一路狂奔至街尾,才停下来好好喘口气。   她从小就怕这种鬼啊怪的,突然看见这么多的……嗯……总觉得心里别扭得慌。   还不等她缓过神来,一道熟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   “叶大哥?”   叶久闻声抬头一看,竟是小黑。   “二黑?”   小黑连连点头,“我正要去寻叶大哥你。”   叶久有些不解,“寻我?”   正说着,小白和陆林也赶到了,俩人喘着粗气,“叶大哥你也太能跑了吧……诶?二黑你怎么在这儿?”   小白眼尖先看到了小黑。   “我出来寻小姐。”   叶久点点头:“寻小姐啊……”   然而下一秒,她瞬间睁大了双眼,“寻小姐??祁韶安??她怎么了???”   小黑压住叶久即将起飞的身体,连忙解释道:“晌午小姐说出去走走,便带着微雨出门了,到现在也不见踪影。我去过书肆并不见小姐,就只好来街上找了。”   “你找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   叶久一听眉头直突突,祁韶安出门只可能去店里和书肆,自己刚从店里出来,现在书肆也没有,她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啊……   “小白、陆林,你们两个沿着东街一直往小院去找。”   “小黑,你跟我去西边。”   叶久脸色发沉,眉头拧紧,快速吩咐着。   三人纷纷点头,四下分开。   叶久抬脚前看了一眼来时那满是地摊的小街。   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意。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遍寻不见……   祁韶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时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旧时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宝贝们我换文案和封面啦~~别走丢了哦~~爱你们~~ 第37章 决裂   江柳荡漾,波光粼粼。   祁韶安抱膝坐在河边,目光落在水面上,微微出神。   又是一年七月半。   去年今日,家里还曾荐新祭祖,燃灯祈福。   如今……竟只剩自己了……   她将手从袖中伸出,在空中顿了几顿,最终伸到了河水之中。   清清凉凉,暗暗有股水流,似是围绕着她的指尖。   都说,中元这日,故去的魂魄顾念世间红尘,便会顺着水流,一路漂洋寻找,直至了了心中夙愿。   那么……   你们,可想韶儿了吗。   祁韶安眼里慢慢蓄积了泪意,河水从指缝中溜走,顿顿搓搓,似是抚慰,似是留恋,但终还是奔腾不止。   泪水夺眶而出,祁韶安扬起了一个纯真的笑。   韶儿,也想你们了。   微雨坐在桥底的石墩上,看着河岸边蜷缩成一团的白衣女子,局促的揪了揪下摆,最终叹了口气。   小姐自正午一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一句不说,时不时还能看见她抖动的背影。   微雨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在一旁陪着她。   她知道,小姐现在只想自己呆着,最好什么人都不要打扰。   微雨靠在桥柱子上,静静地看着白衣女子的身影。   自打来到小院,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月有余,小姐从毫无生志,到如今有血有肉,敢怒敢喜,她心里有多挣扎,多痛苦,自己都看在眼里。   但也只是看在眼里,她什么都帮不了。   唯有靠小姐自己。   她又叹了口气,好在,小姐终是坚持了下来。   如今这场面她并不担心小姐会突然想不开纵身一跃,因为她知道,小姐的内心慢慢活了。   是的,一点点变得鲜活,变得,有生命力。   微雨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人影,那是第一次跟那人回家时。   夕阳下,他温暖柔和的笑意。   也只有这样一个锲而不舍无孔不入的人,才能一点点撬开小姐那冰冻的心吧。   视野中突然有些恍惚,微雨定眼一看,那白衣女子已经站起了身。   她连忙站起来,“小……”   话没说完,一个身影就从旁侧窜了出来,抢先一步开了口:   “祁姑娘?”   微雨嘴角一抽。   对不起,怪我脚麻了,没撵过他。   祁韶安闻言转头,只见一身着素色衣袍的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五步处。   她眨眨眼看清来人,是郝秀才。   祁韶安连忙又把头转了回去,稍稍平复一下心情。   “祁姑娘,你……”   郝秀才着实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清冷无波的祁姑娘竟会眼圈红红的站在这里。   而且刚刚那一眼虽然短暂,但那眸子里的迷离和委屈,却是实实在在的敲在了他的心头。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祁韶安已经恢复了常色,如果不是她眼圈依旧发红,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祁韶安微微颔首,便越过他,朝街上走去。   她现在没心情理会他。   所以……爱干嘛干嘛吧。   郝秀才见祁韶安一声不吭的抬脚走了,脑子当机了几秒后,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微雨一看这还了得,也顾不得腿上的酸麻胀痛,一瘸一拐的追过去。   “祁姑娘,你今日来……”   郝秀才感觉气氛有点尴尬,尝试着起个话题,结果发现好像更尴尬了。   因为祁韶安压根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甚至还快走了几步。   郝秀才乖乖闭上了嘴。   微雨踢了踢腿,紧跟在祁韶安身后,隐隐的隔开了郝秀才。   虽然自己不像千云那般敌意,但是要说多么好感,也是不存在的。   在她眼里,小姐的安危高于一切。   “祁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郝秀才不忍寂寞,又一次开口。   祁韶安顿了一下,看了看远方,朱唇轻启,“回家。”   回那个,她给的家。   郝秀才见祁韶安终于舍得理他了,心头一喜,刚想继续,就见她提脚又走了。   他嘴角有些僵硬。   眼前那道身姿绰约的背影,如白衣仙子一般,不染凡尘,在人群中尤为出挑挺拔,一头发丝随风飘逸在空中,也撩动了他沉着的心。   女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他觉得心底有些东西正在慢慢流失。   他想他应该做点什么,实际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祁韶安惊讶的看着突然拦在自己身前的郝秀才,一下子没反应过神来。   好端端的拦着自己做什么。   微雨看着郝秀才二话不说快步走到小姐面前,伸手拦住了她,心底一惊,窜上去直接把小姐挡在了身后。   “郝公子,你要做什么!”微雨皱眉低喝一声。   郝秀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势,又看看眼前小婢女警惕的眼神,连忙把手收回来,讪笑道:“别…别担心……我是想……想和祁姑娘聊一下……”   祁韶安皱皱眉,下意识退了一步。   还没等她回拒,一道刺耳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   “你们干什么!让我出去!”女声中带着惊恐与哭腔。   祁韶安闻声心头一颤,瞬间转头望去。   只见旁边小窄巷子里,一名青色布衫的女子被几个富家子弟模样的男子围堵在里面。   “嘿嘿,小妹妹,别急着走呀,哥哥们陪你玩啊!”离得最近的一名男子带着猥琐的调调,伸手摸上了女子的脸颊。   “腌臜秽物,别碰我!”   女子奋力一挣,打掉了他的爪子。   男子一听,扇子哗一声打开,“嘿,你个小娘们,敢骂大爷我,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几个,给我扒了她!”   “好嘞!”   “你…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祁韶安只觉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嘈杂之音瞬间席卷了她的脑海。   ——“头儿,这妮子长得真他娘……”   ——“你做什么!放开我!”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哟,还他娘的想自尽!没门!”   黑暗,嘶吼,光影,锥心之痛。   她觉得有一双手生生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好像……呼吸不上来了。   ……   “兄弟,今天这桥上有没有什么人跳河?”叶久拉住一个背筐赶路的中年男子,急急问道。   男子一脸蒙,“没…没听说啊,你怎么这么问??”   叶久吞了吞口水,缓了一下语气,“一整天都没有吗?我妹子丢了,怕她一时想不开。”   男子掂了掂筐,突然笑了一下,“我在这卖了一天的莲蓬,这桥上除了来往过客,没什么女娃儿停留。”   叶久道了声谢,急急往前走,却被男子叫住了。   “小哥还是别往桥上去了,七月半,跳河了断,那是对故去亡灵的大不敬,令妹不会如此的。你不若往回家路上去寻,没准娃儿已经回去了。”   叶久怔愣一瞬,大不敬么……   以韶安的性格,定是不会冲撞了神灵,那么……会不会已经和小白他们碰上了……   “多谢。”   叶久谢过男子,转头又往南头走,却不想迎面走来了几人,她心顿时凉了半截。   “小白……你们……”   小白和陆林从一侧穿过来,看到叶久,都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们一路寻到小院,无果,便从隔壁街又找了回来,希望能在路上碰上小姐,然而并没有。   叶久心头一颤,没再作声,手紧握成拳。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若是再找不到,她一个女孩子,可怎么办。   “叶大哥……”   小白看着面前的叶大哥,微垂着头站在原地,面上冷峻,眉头紧锁,而眼圈却已经微红,他见状怔愣的开口小声唤了一句。   叶久抬起头,睁着猩红的双眸,低吼出声:   “再找!如果还是没有,立马报官!”   “是!”   叶久看着急匆匆往前奔走的三人,鼻头突然一酸。   祁韶安,你到底在哪里。   ……   “祁姑娘!”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尖锐的喊声,祁韶安脑子里的混乱开始散去,眼里慢慢恢复了清明,她抬头发现,自己正靠在微雨的怀里。   “呼……你可吓死我了小姐……”   微雨眼看着小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巷子里,像是中了邪一般,眼睛黑漆漆的却没有丝毫光泽。   她不是没听到巷子里的动静,只是小姐这模样太过骇人,她实在顾不得其他。   祁韶安恢复了些神智,在意识到当下的情形时,脑子想都没想,抬脚就往巷子里冲。   然而被一只手拦住了。   “祁姑娘!不要管这等闲事!你惹不起他们的!”郝秀才好言相劝。   祁韶安顿时怒上心头,眼里尽是寒霜,她忍无可忍,回头吼了一句:   “那就带着你的正事走开!见死不救者,禽兽不如!”   言罢,她一巴掌打掉郝秀才碍事的手臂,提裙就要往里跑。   “小姐!”微雨一看紧追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左右突然有两道疾风掠过,顿时把她二人带了个趔趄。   祁韶安和微雨怔愣了一下,却惊讶发现,竟有两道人影已经快她一步,奔到了巷子里。   紧接着,就是一阵大力拍肉的声音,还有刚才说话男子的哀嚎声。   “哎呦!谁他娘的不要命了敢打本大爷!”   三秒之后……   “哎我错了错了……壮士饶命啊,饶命啊!!”   祁韶安立马停住了脚步。   杀猪声大概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见其中一个奔进去的人影又一次奔了出来,并且还拉着那位青衣女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祁韶安有些呆滞。   她好像……看见刚才那人冲自己……眨了眨眼??   而且……怎么感觉那身形有点熟悉……   好像是……小黑??   祁韶安顿时瞪大了双眼,结果还没等自己想通关节,一个人影就从旁边窜了出来。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落进了一个怀抱中。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刚想挣开,就忽得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她突然一愣。   这熟悉的味道……还混着些许女儿香。   祁韶安慌忙中抬头望去,只见离她一寸处赫然是一张比气味更熟悉的面孔。   叶久。   她随即撤去了手上推拒的力道,安静的窝在这人怀里。   来人一手抱着祁韶安,一手拽过微雨,就在巷子里快要跑出人前,堪堪躲进了一旁的茶馆。   待三人站定,巷子里便狂奔出一名少年,出来四下看了一眼,往刚才小黑的反方向奔去。   紧接着一群七扭八歪瘸瘸拐拐的神奇生物紧追出来,朝着少年的方向追去。   一边追一边大吼,“给大爷我追!谁弄死这小王八蛋,老子赏他一百两!!”   这群生物瞬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一路尘土滚滚。   围堵的人群连忙闪开了一条路,夹杂着各式怒骂声。   “真是!!这沈家儿子真不是东西!”   “就是,欺负人家闺女,还敢如此嚣张。”   “摊上这样的儿子,沈家早晚败在他手上……”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叶久猛跳的的心脏才稍稍缓了点,伸起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就在这群人出来之前,她便用袖子挡住了祁韶安的脸。   开玩笑,这要被那群鳖孙看见可还得了,分分钟被扛走好吗。   自己这小身板,真是不够揍的。   看周围警报解除,叶久才拉下袖口,入眼的,便是祁韶安那晶亮的眸子。   眸清似水,眼圈微红。   像一只小兔子,正乖乖的窝在自己怀里,那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软了心肠。   叶久愣了一下,但还是板起脸来,正色道,“莽莽撞撞的,一生气起来不管不顾,你自己扑上去有什么用,买一赠一吗?”   祁韶安仰着头看她,许是惊吓,又许是奔波,这人现在正微微喘息,额上的汗珠滚滚落下。   此时的她也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刚才失去理智的行为,也不禁有些懊恼。   是以,祁韶安难得的没有回怼,而是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叶久见她乖巧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地放开了她,替她拉好面纱,才说道:   “以后只要出门都要带上小黑,知道吗?别让我满大街的找你。”   祁韶安闻言一愣,睫毛忽闪忽闪。   原来……   这人竟是特地来寻自己的。   祁韶安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她张了张口:   “你……”   还不及说什么,一道让她烦躁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耳边。   “祁……祁姑娘……你没事吧……”   郝秀才歪歪斜斜的来到三人旁边,皱着脸捂着肩膀。刚才他站在路中间,又没人拉他,被那一群莽汉撞了个正着,可疼死他了。   叶久斜睨了他一眼,眉目不善,虽说他刚才也拦下了祁韶安,但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真想揍他一顿啊。   她侧过身,刚想怼他,就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低头望去,只见祁韶安正伸手攥着自己的袖口。   此时的她抬起头,神情难掩疲惫,却强撑着朝自己露了一个微笑:   “兄长,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之夜,小十五特奉上四千肥章,感谢各位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我爱你们吖~~   我终于把郝秀才搞掉了,各位开心吗hhh~   好啦,祝大家中秋节快乐~要开心要幸福要身体棒棒的吖!笔芯~~   p.s.今晚评论前十个小可爱额外奖励个红包哦~~(小十五这只铁公鸡最后还是像jj妥协了……T_T)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打铁养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杨大明白侠-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借我靠一下   云城的河道有些不规整,自西门引入到燕津桥,河道开始拐弯,一路奔南边去了。   叶久和祁韶安很安静的走在沿河的石路上,微雨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一路无话,隐隐有些诡异。   “刚才那两人……”   祁韶安抿抿唇,打破了沉默。   其中一人自己倒是认出来了,那另一个是谁……   叶久看了她一眼,后又直视前方,“是小黑和陆林。”   整个溪水唐只有这俩会武,就刚才这么一看,还真是两个好手。   其实说来也巧,当时叶久几人在燕津桥南边碰上之后,就决定沿着回去的路再找一遍。   叶久当时心里凉的不行,从晌午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脸上的急躁显而易见。   几个人一急之下,脚程越来越快。   走了不足百米,叶久就发现前街路上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很是嘈杂。   她秉承着不放过一个可能的念头,上前张望了一下。   好巧,居然是个熟人。   在看到那烦人的郝秀才正和什么人拉扯时,叶久理都不想理,扭头就走了。   刚退了两步,她就发现有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等等……   特喵的郝秀才旁边那个不是微雨吗!!   所以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不就是祁韶安了??   叶久激动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她拔腿冲上去准备剥开人群,就听见人群里甲乙丙丁的神奇对话:   “你看看,这沈混球又看上人家姑娘了。”   “真是可惜,好好的闺女让人给糟蹋了。”   “就是说……”   叶久昂着头往里看,恰好听见郝秀才一声“不要多管闲事!”和祁韶安那句:“见死不救者,禽兽不如!”   那愤怒又冰冷的声音,她明白,这丫头是真气得狠了。   祁韶安想救的人,她怎好不出手呢。   是以她和小白几人耳语一番,又扯过了旁边大妈的手绢蒙在了小黑和陆林的脸上。   冒着被大妈暴打的风险,叶久满意的拍拍手。   做好事不留名,不必客气。   小白脑子机灵,被安排前去接应,所以先离开了现场。   不会武功的自己则是从旁边绕过去,趁乱拉走祁韶安和微雨。   之后就是人们看到的那样。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停下脚步。   一把拉住了祁韶安的手臂。   “韶安……”   祁韶安茫然回头,看了看被拉着的手臂,有些不解。   叶久顿了顿,“没事……”   祁韶安面色微冷,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下回出来跟我说一声……那个……我陪你……”   叶久结结巴巴的一点都没有刚才训人的气势。   祁韶安没有挣开她,只是目光柔和了许多,“以后不会了。”   “呃……”叶久有些局促,撒开了手,“对了,你今天出来……”   她剩下半句没说,但祁韶安明白她的意思。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向了河面。   “没什么,就只是坐了会儿。”   谁信。   叶久瘪瘪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天色渐暗,原本平静的河道上突然飘来点点柔光。   她仔细一看,是一盏盏莲花灯,上面的红烛燃烧,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是……”叶久回头刚想问什么,就见祁韶安那薄纱下的唇角挂着一丝微笑,眼里闪烁着晶莹。   叶久心一揪,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姑娘这些天如此萎靡了。   原来……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小牌牌。   (香烛十文,买三送二。)   叶久挑挑眉,是时候去那家促销摊看看了。   她拉过祁韶安的手臂,微微一笑,“韶安,跟我来!”   ……   小黑带着青衣女子一路狂奔,终于在南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一边张望一边喘着气,“还好,没追来。”   身旁人没有回应。   小黑转头看过去,只见青衣女子俩眼一翻正缓缓掉落。   小黑:!!!   他双手抓住青衣女子的手臂,使劲摇晃,“姑娘!姑娘!”   几息之后,姑娘缓过气来,慢慢恢复了神智。   “你跑得……太快了……”姑娘大口喘息,她算是体会了一把,风在脸边过,半点吸不进来,一路上差点没给她憋死。   小黑不好意思笑笑,“对……对不住啊……跑得太入神了……”   姑娘稳了稳心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还抓在这人手里,低头发愣。   小黑见状“唰”的松开手,脸上有点不自在,“对…对不住……我又忘了……”   “呃……你家在哪里?”   姑娘脸颊微红,“南阳村。”   翠云山那边的啊,正好。   小黑了然点点头,愉悦的指向了身边的城门,“你瞧,从这南门出去,就……”   “嘭——”硕大的城门应声关上。   小黑手指着紧闭的城门楼子,僵在了原地。   这官兵大哥……也太给面子了吧。   “这……”姑娘面露难色。   城门已闭,自己今晚铁定是出不去了。   小黑收回尴尬的手指,“咳”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位,是不是觉得忘点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不悦的声音。   二人齐齐回头,只见小白抱着臂斜眼睨着他俩,见他们转身,不满的哼了一声。   小黑迅速摸了摸口袋,“没少啊。”   青衣女子也环看了自己一下,同样摇摇头,“并未。”   小白两眼一瞪,气不打一出来,指了指自己,“你们把我忘了!!”   这二黑上辈子是头牛吗!跑得那么快!!他觉得叶大哥让陆林去引开家丁实属多余,因为这群人压根撵不上他俩。   他觉得自己来接应也同样多余。   小黑和青衣姑娘顿觉囧色,尤其是小黑,黝黑的脸上都能看出来几点红光。   小白没理他,而是朝旁侧的青衣姑娘笑了一下,“现下城门已闭,不如,姑娘先随我二人回小院吧,叶大哥该是同意的。”   ……   夜幕低垂,街边人家门口纷纷燃起火堆,不停的往里投掷纸钱。   “兄弟,借一下笔墨。”叶久走到一个书生的摊子前,拿了一套文房。   又快步绕到了河边。   远远一个白滚滚的团子笼罩在柔光里,叶久勾了勾嘴角,走上了前。   离近了才看出,是一名白衣女子蹲在河边,手里还捧着三盏莲花灯。   “韶安。”   白衣女子闻声抬头,看着来人端着一坨东西站在自己身边。   叶久把手里的文房一一摆好,才对祁韶安笑了一下,“来。”   祁韶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狼毫笔,犹豫了一下,接着沾满了墨汁。   拿起一只莲花灯,拉展它的花瓣,思索了一会儿,簌簌下笔。   叶久坐到她身边,望向了河面。水中飘来朵朵莲花,旋转着,飘荡着,河对岸有不少人如她们一般,把一盏盏花灯放入水中。   她稍稍偏过头,身旁女子恬静柔和的侧颜就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眉目如画,白皙细腻,那精致的五官半数隐藏在纱巾之下,却难掩风姿万千,如偶然经过的仙子一般,不染凡尘,清丽脱俗。   不难想象,曾经的祁韶安,该是以怎样的倾城之姿,名动一方。   叶久微微垂眸,当时初入小院时,这丫头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尖锐的像个炸了毛的猫咪。   如今,这只小猫咪乖顺了浑身的绒毛,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利爪。   她慢慢显露出了她的真实,博学,多才,聪慧,甚至温婉大方。   不过当然不是对着自己。   叶久眼里闪过一丝苦涩,她突然有点理解那个烦人的秀才了。   没有哪个男子能抵抗住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吧。   就连自己……   想法一出,她眼里立马闪过一丝慌张。   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这是你妹啊!   错了错了……肯定是被郝秀才刺激的……   对,一定是这样。   叶久连忙眨眨眼,匆忙移开视线。   而一旁的祁韶安神情正专注于笔端,目光柔和,含水的眸子溢满了深情和眷恋。   “好了。”   叶久闻言回头,眼前三只莲花盏的花瓣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那我们开始吧。”叶久缓过神来,伸手接过祁韶安手上的墨笔,放在了一旁,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把三盏灯中心的红烛一一点燃。   祁韶安静静坐在一旁没说话,直到叶久都点好后,便捧起其中一盏走到河边,缓缓跪下,腰身向前探,将它轻轻放在了水中。   莲花灯一入水,晃动了几下,烛光有些飘摇,最终是稳稳的浮在了河面上。   祁韶安松开手,刚想起身去拿第二盏,一回头,叶久已经托着剩下两盏跪在了她身后。   祁韶安一愣,随后眉头舒展,弯了弯眼角,伸手接了过来。   第二盏入水。   第三盏也入了水。   祁韶安缓缓闭上了双眸,双手交握在胸前,默默祈祷。   温柔的不像话。   叶久抿抿唇,忍住了眼里突然激起的泪意,轻轻坐到了她的身边。   有些痛,我既无法替你分担,那就许我,陪你一同面对吧。   三盏河灯摇摇晃晃的往河面中心飘去,烛光虽然微弱,却不熄不灭。   那承载的,是韶安的希望啊。   叶久眨眨眼,哽住了喉咙。   许久之后,祁韶安把手放下,长出了口气,身子放松,跪坐了下来。   叶久感受到身边的动静,心情也跟着舒缓了点。   相约无言,碧水听声。   平淡之中,隐约有一些美好。   良久,祁韶安突然出声唤道:   “叶久。”   叶久闻言抬头,“嗯?”   下一秒,一股暗暗的清香闯入了她的鼻腔,随后,肩头一沉。   “借我靠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祝福我都收到了,好开心hiahiahia~~~   叶子和小祁的感情线现在算是上道了hhh,大家别急哦~~一起冲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宣和刷、凉凉、35232514、何为有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一单大生意   翌日晌午,溪水唐。   叶久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提脚迈进了店里,“这次多亏了芸香姑娘,要不然咱这店啊,可难办咯!”   紧跟着进店的小白点点头,“是啊,谁成想咱偶然救下的姑娘,正是翠云山脚那南阳村的呢!”   叶久眼珠一转,遂又换上了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次你和二黑可是立了大功劳啊,要不是你俩把姑娘带到小院,咱还不知道呢!”   小白哈哈一笑,伸手揽过了一旁面露窘色的小黑,“我可不敢居功,人家姑娘还是最信任二黑,没想到咱二黑看似木讷,这对付起女孩子来,可是丝毫不在话下啊!”   小黑闻言嫌弃的打掉了小白的爪子,淡定的道了句:“那是因为城门关了。”   叶久和小白了然点点头,一副好的我信的模样。   小黑嘴角一抽,转身进了后堂。   叶久一看,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二黑,别忘了明儿去的时候给姑娘带点东西啊!空手去是追不到姑娘的。”   三秒之后,小黑木着脸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并随手丢来了一个软趴趴的物什。   叶久小白看着面前扁扁脑袋长长身子忽闪着小眼睛甚至友好的吐出小舌头的东西,沉默了。   “二黑我*你大爷!!”   “不要脸啊你居然丢蛇!!”   ……   “叶子!”   叶久翻账本的手剧烈一抖,她觉得自己心脏有点问题了。   “怎么了?还没找到供牛乳的农户?”薛璟宁隔着吧台与之对视,一天不见,叶久这脸色就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叶久摇摇头,“已经解决了……”   她还笼罩在晌午那条翠绿翠绿的小青蛇的阴影之中,连午饭都没吃两口。   太可怕了,她发誓她要再惹小黑她就是狗。   “那就好……哦对了,绾儿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薛璟宁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长条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然后还没说话,就眼睁睁看着叶久俩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叶子!”他手疾眼快,隔着吧台一把揪住了叶久的衣襟。   “我特么……杀了你啊……”叶久悠悠转醒,眼里迸出寒光。   薛璟宁一头雾水,“我怎么你了??绾儿给你做了发带,你怎么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叶久眨眨眼,发带?   不是蛇?   她低头看去,一条浅绿色的布带正静静躺在桌面上。   叶久长出一口气,可真吓死她了,随后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很朴实的一条布带,摸到一端有些凸起,叶久拿起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个“久”字。   就是这个颜色……   叶久抿抿唇,好吧,当我想多了。   “这是……绾儿绣的?”   薛璟宁骄傲的点点头,把头发帅气的一甩,一条同样浅绿色发带落在了他的手上。   “对啊,她也给我绣了。”   叶久看着薛二头顶上这明晃晃的翠绿色,又一次沉默了。   你妹妹给你的远程加持真棒。   “怎么样,好看吧!”薛璟宁一脸的骄傲。   叶久微笑着点点头。   真好看。   “来,我也给你带上!绾儿说了,要让我亲自看到效果!”   薛璟宁说完扑了上去,叶久吓得转身就跑。   “请问……这里的掌柜的在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成功阻止了二人的脚步,他俩齐齐回头。   只见一名粉衣女子立在堂前,看打扮,像是哪家婢女。   “我是,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叶久走上前来,面露疑色。   粉衣女子舒展眉头,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了过去,“那掌柜的可识得这个?”   薛璟宁从旁侧冒出来,惊讶的指着那玩意儿,“诶?这不是我丢的那张卡吗??”   一张卡片静静地躺在女子的掌心,上面还有溪水唐的logo。   叶久随即点点头,“认得,不知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女子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欢快的说道:“如此就没错了,我家小姐请公子前去一叙。”   叶久茫然的指指自己,“我?”   薛璟宁也有些纳闷,“你家小姐是哪位?”   女子扬了扬眉,“花满楼的。”   叶久闻言转头看向了薛璟宁,“就是你上次说那家卖花圈的?”   女子:……   薛璟宁:……   薛璟宁刚要破口大骂,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嗓音:   “哪位是叶老板?”   叶久内心有点崩。   今天这是怎么了,组团来认亲戚吗?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拱了拱手:“我是。”   那位身着圆领袍的男子拱手还礼,“见过叶老板,请您随我走一趟吧,我们县令大人有请。”   叶久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啥?县令大人??”   “是的,还请叶老板莫要耽搁。”   叶久一脸惊恐连连后退,“这位大人,小店三证齐全,价格公道……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男子满头黑线,但还是客客气气道,“并没有,县令大人传唤并非是问罪,还请叶老板不要妄自菲薄。”   叶久心底还是打鼓,怔愣着不说话。   “叶子,这样,我同你一起去。”薛璟宁见状站到了叶久身旁,朝她点了点头。   叶久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现在满脑子的竹夹板,老虎凳,狗头铡……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血溅当场的模样。   薛璟宁嫌弃的看了一眼状似失禁的叶久,抖了抖扇子,朝一旁的女子道了声拱了拱手:   “姑娘先去回了贵小姐罢,今日叶老板有事在身,恐不能前去,改日定当登门赔礼。”   说罢,便抻过还呆在原地的叶久,跟在了男子身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真是,多大个人了,还得自己操心!   ……   云城署衙,在城北方,面朝承运大道,西开门。   肃穆威严的六扇门今日只开了侧门,黑漆漆的,也看不清里面什么景色。   叶久站在门口吞了吞口水。   “走啦!愣着做什么!”薛璟宁拿扇柄敲了敲她的肩。   叶久回过神,发现引路的那名男子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上,正回头望着她。   她暗自掐了自己一下,一瞬间的刺痛让她恢复了点冷静,“……嗯。”她朝薛璟宁点点头。   薛璟宁瞟了她一眼,把扇子别在腰间,先一步迈上了台阶。   叶久顿了顿,随即跟上。   “二位请去东厅等候,大人稍后便来。”   男子将他们带到正堂一侧的厅内,便拱手离开了。   薛璟宁惊讶发现,厅里还坐了不少人。   “叶子,你瞧……诶?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薛璟宁吓了一跳,因为身后的叶久此时脸色发白,额头上布满汗珠。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太热了……”   她实在不想说,自己是被那个黑了吧唧寂静无比的公堂给吓得。   旁边摆着一水儿的板子,招子,还有大大的背景图,比电视剧里的还要渗人。   她只瞄了一眼就冷汗倍出,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站到了这公堂之上,估计不用审,自己都能把祖宗十八辈交代个一清二楚。   薛璟宁和叶久走进厅里,瞬间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   “薛二公子?你怎的来了?”有位穿着富贵的老头朝他们虚虚一指,脸上有些惊讶。   薛璟宁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拱了拱手,“原来是胡掌柜,幸会幸会!”   这老头就是城西明月楼的掌柜,他家最有名的就是醉仙鸭。   那老头半起身,也同样拱了拱手,随后他注意到薛璟宁身后还有一人。   “这位是……”   薛璟宁闻言笑了笑,侧身将叶久让了出来,“这位是溪水唐掌柜的,叶久叶老板。”   叶久此时已经好多了,听到薛二介绍自己,便扯出一个微笑,朝老头拱手一礼,“在下叶久,见过胡老板。”   老头这刚坐下屁股没热又起来还礼。   旁边一同样身着锦服的中年男子探了探头,“你家是新开的那家糖水铺子?”   叶久点点头。   “叶掌柜真是后生可畏啊,这般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真是让老夫开眼呐!”   叶久眉头一跳,怎么听起来……不太像夸她呢。   薛璟宁低头适时的小声提醒了一句,“城南沈记乳酪店,你半个同行。”   叶久心头一顿,怪不得明里暗里不好好说话呢。   在具有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兼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优良素质下,叶久还是朝他抱了拳:“沈老板大才,在下哪能在您面前卖弄。”   沈老板闻言眉上稍稍舒缓,有一丝得意,他虚虚一礼,“老夫可不敢。”   叶久笑了一下,就和薛璟宁找位置坐了。   刚坐定,就听见一声浑厚的声音:“县令大人到!”   被电视剧支配的恐惧重又萦绕在叶久脑袋上,她颤颤巍巍往那边看去。   只见一着墨青色圆领袍,腰配束带,须长三寸的中年男子迈着大步从一侧走了进来,坐到了主位上。   与此同时,厅里的人纷纷起身,面向了这位官老爷。   叶久是被薛璟宁一把薅起来的,随着众人,一个90°深鞠躬。   “青天大老爷好!”   在齐刷刷的“拜见县令大人”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催双更的小可爱们,我决定了!收藏到615,当天双更!!手动锤一拳吐血……   来一段可爱的薛二:薛璟宁对于叶久是亦师亦友,是她在云城孤立无援时,路上的绊脚石,呸,指明灯。他博学,洒脱,能屈能伸,机敏圆滑,知世故而不世故,待叶久也是真心。很多时候,薛璟宁都会替她想好,叶久应付不了的时候,他也会恰到好处的施以援手。所以如若哪天叶久真的以女子示人,想必薛璟宁不会轻易放过她。   有小可爱喜欢咱家薛二的嘛hiahiahi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施主、归一、此狗恶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施主10瓶;起司、色即是空啊5瓶;御祁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知州喜欢酸   一时之间,整个东厅都安静了。   大家都半弓着身子,只能偷偷的回头望着刚才出声的人。   叶久这才迷迷瞪瞪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一瞬间脸色唰白。   呜呜呜我好不容易挣了点银子就要客死异乡了么我特么太惨了呜呜……   薛璟宁恨铁不成钢的别过了脸,叶久这厮真是……太优秀了呢。   座上的官老爷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是温和的笑,“呵呵,青天二字,魏某是不敢当啊,各位都坐吧。”   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当,但眉梢上的笑意和满足却是流露了出来。   离着近的几位老板掌柜自是看到了这一变化,看向叶久的眼神都变了变。   尤其是那位沈老板,鼻腔里微微哼了一声。   脑袋没搬家,稳稳的长在脖子上,叶久颤抖着长出了口气。   众人落座,薛璟宁为防止叶久再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惊人之举来,一把捞了过来,死死压在座位上。   虽说薛家也是七品员外之家,但却是捐官得来,并无实权,所以他见了县令这种科举出身,正印之官,也是不敢造次的。   也不知叶久哪来的勇气……也是那个什么晶如给的?   薛璟宁暗自摇摇头。   此时官老爷已经放下了茶杯,扫视了一圈,乐呵呵的开口:   “在座各位,皆是我云城各行的英才,各家店面也是我云城的支柱和倚靠,本官今日请各位来,是有一事安排。”   各位老板纷纷道不敢当,竖着耳朵听魏县令接下来的话。   魏县令脸上依旧带笑,只是神情严肃了不少,他朝右上方拱拱手,“通州府知州徐大人不日便要来云城巡查,本官打算于府内设宴为知州大人洗尘接风,而这宴席嘛,便由各位合力完成了。”   叶久心底一惊,知州巡访?   好像是个不小的官?   她与薛璟宁对视一眼,难得看到薛璟宁脸上同样露出迷惑之色。   童子也不知道?那这人起码不是在离云城很近的地方。   在座的老板掌柜脸上也是有点精彩,先不说这知州来头,就这合力准备的事,就足以让他们头大。   “能为县令大人分忧,实乃我等之幸,我等定当尽力,只是不知这合力……是该如何处置?”胡掌柜年龄最长,自然替大家问出了口。   魏县令捋了捋胡须,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乐呵呵的问了另一件事,“胡掌柜莫急,本官听闻,这明月楼里的醋鱼做得甚好,不知此事可真?”   胡老板被问的一愣,醋鱼?   他家醋鱼做得是挺好,卖的也好,只是平日里说到明月楼,皆是招牌醉仙鸭,怎么问起这略逊一筹的醋鱼来了?   毕竟是久经商场的老掌柜,他只愣了一瞬,便恭敬回话:“回大人的话,这南湖醋鱼确实于明月楼六品之列,也是小店的招牌之一。”   魏县令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胡老板就准备这醋鱼和醉仙鸭两道吧。”   胡老板又是一愣,原来……是这么个合力法!竟是一家包揽几道菜品?   他心下了然,连忙拱手称是。   魏县令又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褐衫男子,“楼掌柜家的酸翠三色可是云城一绝啊,这道菜就由楼掌柜负责可好?”   楼掌柜一听连忙答应。   叶久和薛璟宁猫在后面,听着总感觉怪怪的,可也找不出哪里怪,便接着竖着耳朵听。   紧接着魏县令又连点了三个人,四道菜,分别是生汁酸果虾,酸麻藕片,糖醋滑丝,南城三味。   叶久听着只觉得后槽牙隐隐作痛。   全是酸的……县令大人是和知州有仇吗??不怕酸倒了牙一怒之下撸了您的乌纱帽?   但随后她突然眼前一亮……如此说来……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知州喜欢吃醋……呸……吃酸。   果不其然,不止她想到了这点,在座各位都是猴精猴精的,长了毛就是猴,于是几家没点到的老板已经在自荐自家的特色“酸菜”。   魏县令脸上笑意渐浓,筛了几道,这宴席基本上就定了下来。   场上还没点到的就数城南沈家酥酪的沈老板,还有就是叶久。   魏县令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向了一侧已经有些面露急色的沈掌柜,“沈家乳酪拿手糖蒸酥酪,确实美味。”   沈掌柜闻言舒缓了神色,拱手道:“沈家三代制酥酪,能在这云城立足,全仰仗父老乡亲的厚爱。”   言罢,沈老板眼神瞟过人群末尾的叶久,眉梢都带了一丝得意。   小子,不要以为一时红火就能怎样,长此下去,还不是我沈家挑起大梁。   叶久注意到他那臭显摆的样子,暗自瘪瘪嘴,有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家里杵着活古董在做酥酪吗。   魏县令又捋了把胡须,却皱了皱眉头,“不过……这酥酪是甜口……”   言下之意,知州不喜欢。   沈老板一听面上一沉,拱手刚想说什么,就见魏县令已经偏过了头,朝向了座位末端:   “叶掌柜也是做乳酪的,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老板手一僵,眼神深邃不见底。   突然被cue到的叶久怔愣了三秒,才惊觉县令竟然是在叫她。   她以为自己一个做甜品的,应该没她什么卵事,没想到还是被注意了。   叶久连忙拱手,“我…草民……草民倒是听说过酸…酸酪,只是不知是否可以研制出来。”   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说话有些磕巴。   魏县令一听起了兴趣,“哦?酸酪?”   叶久点点头,“是一种膏状乳酪,形状与酥酪差不多,但味酸可口,入口即化,只不过……”   魏县令忙问,“只不过什么?”   叶久抿了抿唇,缓缓抬头,“只不过发酵需要时日,而且菌种也不好把握。”   她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的就是酸奶,但这个时候还没有乳酸菌,所以怎么发酵是个大问题。   沈老板闻言嗤笑一声:“没有把握的事叶老板怎好呈禀大人!”   叶久没有理会他,她其实也没打县令大人能同意,不过是他问什么自己答什么而已。   “菌…什么……”   魏县令皱皱眉,似是没太听清。   叶久拱手,“回大人,是菌种,作用就类似于可以让牛乳分解,从而产生其他的物质和味道。嗯……举个例子,就像点豆腐用的卤水,其实就是个引子。”   “那可于人体有害?”魏县令又追问了一句   叶久思考了一下,“并不会,可以食用。”   魏县令皱着眉思量许久,就在叶久觉得自己可以悄悄退下的时候,魏县令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样,给你十日,如若无法制出,那就由沈家接管,如何?”   叶久心里一句mmp。   十天?   县令大人的脑子是拴裤腰带上了??   但县令那不容置疑的气势容不得她推脱,叶久只好应下,大不了还有沈家兜底嘛。   “叶老板可不要随意敷衍了事啊,拙荆可是特意推荐了叶老板的糕点手艺,那叫什么……双……”魏县令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乐呵呵的开口。   拙荆?县令夫人?   叶久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会叫自己来,想必是那日绾宁及笄宴上的糕点引起了县令夫人的注意吧。   “回大人,叫双皮奶。”   魏县令伸手愉悦的指了指,“对对,就是这个,让拙荆念念不忘啊。”   众位老板闻言纷纷附和,都夸叶老板年轻有为。   叶久尬得嘴角都要抽坏了。   随后魏县令嘱咐了几句,要保密之类的,就放大家离开了。   等回到溪水唐,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叶大哥,薛二爷。”   陆林站在门口,见着二人走来,上前迎来。   只是这脸……   叶久没忍住笑出声,“陆林你这是cosplay米其林吗哈哈哈!”   只见陆林挺清秀的小脸蛋上肿了两个大包,左右两边一边一个,极其对称。   陆林嘴角一下子僵掉。   “米什么?”薛璟宁虽忍俊不禁,但更好奇叶久吐出来的新词。   叶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摆了摆手,“米其林啊,一个脸上长俩大包子的可爱的轮胎串哈哈哈。”   陆林掉头就走。   叶久连忙扑上去揽住他的肩头,“我错了错了,这次你可立功了,这月工钱翻倍!”   陆林看了她一眼,打掉她手,抬脚走了。   叶久愣在原地,她被她家小屁孩嫌弃了??   呜呜自己这个掌柜太失败了……   她捂脸兀自悲伤,突然,她感觉头上一动,顿觉大事不妙。   还没回头,一条翠绿色的带尾就晃到了眼前……   “啊——!!!”   薛璟宁嫌弃的掏掏耳朵,“至于吗,不就给你绑了个发带吗,这么激动干嘛?”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像一种滑腻腻阴森森的软体动物!!”   “知道,不就蛇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叶久:……   最终这条青青草原色寓意着美好与希望的发带还是结结实实绑在了她的头上。   薛璟宁满意地拍拍手。   叶久:我怀疑你强行和我组cp,可我没有证据。   薛璟宁:我可去他妈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jj关评论了呜呜……仿佛失去了所有乐趣……   你们记得留言啊,我不想单机呜呜……   亲爱的小可爱们,本文要在本周五入v,倒v,从30章开始倒,所以你们没看的快看啊啊啊啊,看过也可以重温一下啊,到时候就不用买了!!   感谢大家一路陪着叶祁走到现在,未来我们一起加油鸭!   最后一句,我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子10瓶;起司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居然是你   清晨一缕阳光射进屋里,照在了叶久的脸上,她用力眨眨眼,从一摞书里面爬起来。   发丝有些散乱,脸上不乏疲惫之色。   叶久打了个哈欠,翻了一宿的书,真的好困啊。   关键还是食谱,一边看一边脑补,还吃不到……真是太过分了。   好在一夜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一个近似的方法。   现代酸奶发酵要接种纯正的乳酸菌,然而现在两手空空的她偷都没地方偷,所以只有其他两种办法可以一试。   一个是自然发酵,把牛奶放那儿让它和空气中的自然菌亲密拥抱产生爱情的酸奶花,而另一个则是用酒曲代替,怎么发酵酒的,就怎么发酵牛奶,如法炮制。   怎么觉得这俩哪个听起来都不太靠谱呢。   最终,她决定两种都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咯。   在肚子第三次发出大规模起义时,叶久终于舍得拉开房门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滚动播出。   厨房厨房厨房厨房…………   “千云~~~~~”叶久从门边闪出一个脑袋来,忽闪着大眼睛挂着猥琐的笑,尾音都带了一丝媚意。   “啷当——”   勺掉了。   里面的人没说话,弯腰捡了起来。   叶久被吓了一个机灵,终于睁开了她那二五八眼,循声望去。   三秒之后,她离开了厨房。   又过了三秒,叶久重新迈了进来,并使劲眨了眨眼。   “我去!祁韶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清早的厨房??拿着大勺??   画面真美真和谐。   里面的人闻言撇了她一眼,“饿了。”   叶久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一脸的你可别逗了。   祁韶安理都没理她,伸手掀开了巨大的锅盖,顿时一阵清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叶久这才发现这姑娘不声不响已经都做好了。   她使劲嗅了嗅,边闻边上前,“好香啊,祁韶安你居然还会做饭!真是难以想象……”   她以为祁韶安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居然还会下厨,而且不得不承认真的很香。   叶久双手撑在灶台边,看着祁韶安舀起一勺面条汤,盛在了碗里,她哈喇子都快流到锅里了。   “离远点,碍事。”   祁韶安毫不客气地拿勺柄戳了叶久肩膀一下,意料之中的看着那人捂着肩膀嗷嗷叫唤,边叫唤边离了她八丈远。   她唇角一勾,伸手挥散了蒸腾的热气。   叶久躲到案桌后面,可怜兮兮的扒着桌边,“你好凶啊,我又不抢你的……”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会下厨的呢?”   祁韶安手下一顿,继而声音毫无波澜,“二哥经常晚归,饿着肚子,便缠着我给他煮面。”   叶久闻言笑容有些僵硬,她就知道不该多嘴。   “呃……”   祁韶安微微一笑,只不过背着叶久她看不到,“无妨,我相信二哥还等着我,再煮面给他。”   如自己一般,再难,也会心怀期望,惟愿有朝一日,再度重逢。   叶久这次学聪明了,望着她的背影,闭紧了嘴巴。   厨房里又恢复了寂静,不一会儿,祁韶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到案桌前,放在了上面。   然后转身就走了。   叶久有些惊讶,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诶?韶安,你不吃吗?”   很香的好不好,就这么摆在自己眼前真的合适吗!   祁韶安停了一下,“突然饱了。”   随后抬脚就走了。   叶久:???   闻闻味就饱了,请问您是仙女吗,吸口气就能饱的那种?   叶久见状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拿住了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口吸进嘴。   “呼,好烫!”   忍不住又来一口。   “好吃好吃!”   临迈出小院的祁韶安停了下脚步,微微回头,看着蹲在案桌旁想吃又被烫的直哈气的那人,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知道饿,那还不傻。   不枉自己等了这许久。   她笑意渐浓,只不过她突然注意到了叶久头上那一点浅绿。   怎么好像……多了条发带?   祁韶安略思一瞬。   许是一时兴起吧。   她没再多心,随后提脚跨了出去。   ……   从牛乳的熬制到接种酒曲,再到封盖秘存,叶久不眠不休整整忙了两日。   算上开始那日,她已经72个小时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她发现这事远比自己想象的难得多,要不是牛乳变质,要不是酒曲杂质太多,在或者,是温度不够,难以成型。   她瘫坐在溪水唐的库房里,有点颓废。   县令给得十日之期转眼过了两日,自己这里却连一点眉目都没有,要是真研制不出来,她溪水唐可就成了云城饮食业老板掌柜手中的笑柄了。   但真的,好难啊。   “叶大哥,怎么坐地上了?”小白探出了个头,见叶久蜷在地上,边走上前来。   叶久抬头看是小白,便招呼他坐下。   两人肩并肩,靠在仓库门的背板上。   “小白啊,我觉得有点悬了……”   小白看了看地上一个罐子接着一个罐子,笑了一下,“才过了两日,叶大哥就要放弃了么?”   叶久苦笑了一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她把头靠在背板上,一阵困意席卷了她本就不灵光的脑子,“其实……让沈家接管也不错,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店,肯定没什么差错……”   小白一听,皱了皱眉,“沈家,城南的沈记乳酪?”   叶久抬眸看了他一眼,“是啊,怎么了。”   小白腾一下直起身,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了叶久,“那还是请叶大哥好好迎战吧。”   叶久满脸疑惑。   小白无奈的摇摇头,“叶大哥可还记前日救下的那个芸香姑娘?”   叶久点头,“当然,咱店里的牛乳还是她张罗的呢。”   “那你记不记得欺负她的那伙人是谁?”   叶久茫然摇摇头,当时只顾让他俩上去救人,哪管谁是谁啊。   不过现在想来,当时有个大妈说,沈混球又怎样怎样……   这么说来……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小白,眼看着小白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靠不是吧,这么巧?!”   小白抿抿嘴,可能觉得不过瘾,又补了一刀,“那天调戏之人就是沈家的大儿子,叶大哥您还特地嘱咐了陆林,要找机会踢掉他的幸福……”   叶久颤着声音,“陆林不会真这么干了吧……”   小白严肃的点了点头,“那沈大公子至今还没下了床,听说沈家近日找了许多善房中术的郎中入府呢。”   “不止如此,沈大还看到了陆林的模样。”   叶久脸抖了抖,突然双手掩面,一声悲鸣自掌中传来。   “完蛋了……沈家是不会放过我的!”   小白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其实还有个好消息。”   叶久拿掉双手,“其实没残?”   “不,是沈家目前还不知道陆林是叶大哥你手底下的。”   叶久哭声更大了,这特么算哪门子好事啊!   “所以,叶大哥还是努力研制吧!”   说完,小白飘飘然走了。   叶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点悲凉。   但其实她一点都没觉得陆林踢错了,反而觉得踢得很好,非常好。   一脚挽救了无数良家少女妇女大妈,划算啊。   但问题是,特喵的陆林你都被看到了你还不自觉点在后堂猫着,这几天大摇大摆的去前堂乱逛什么!!   叶久的脸逐渐狰狞,不行,得先把这小子逮回来!   她连忙爬起身,也不管眼前一堆瓶瓶罐罐好没好封没封口,一溜烟冲了出去。   果然在生死存亡面前,人类总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   所以……   “嘭——”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好疼啊!”来人连退好几步,手抱着肩,痛呼出声。   叶久也蒙圈了,人没看清,就先道歉,“对不起对不……”   话没说完,她突然一愣:   “诶……绾宁?”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可以点一下作者专栏哈,开了篇预收~~我之前说的仙侠轻松甜文《徒弟不是这么教的》嘻嘻~喜欢可以收藏mu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岂不穀是为、起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你惹小姐了   这娇滴滴的小公子样,除了薛璟宁他妹还能有谁?   叶久连忙伸手拽住她。   “是我,久哥哥,你干嘛跑这么快啊……”薛绾宁皱巴着小脸,嘟嘴不满地道。   她差点飞出去好吗,要不是这人还有点良心拉了自己一把,她一准当众摔在大堂里。   “绾宁,没事吧?”   叶久拉着她左看右看,自己刚才的力道确实不小,再看看薛绾宁那小身板,没散架算是万幸了。   这小丫头要是有什么闪失,薛璟宁那家伙还不手撕了自己。   “没事,就是肩膀有些疼。”   叶久闻言打算把薛绾宁带到后堂,结果刚一转身,就被小丫头抓住了辫子。   “久哥哥!你把我送你的发带系上了啊!”   薛绾宁惊喜的握着叶久发髻上垂下的浅绿色发带,眸子里闪着光芒。   叶久闻言一愣,发带?   什么发带?   她回了半个身,看到了薛绾宁手上那绿油油的布条,才蓦得想起,她被薛璟宁暗下黑手的事情。   叶久从薛绾宁手里抽出那条碍眼的发带,嗯,这么说来,好像三天没洗头了呢。   准确说,连梳都没梳过。   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顶着这个完美的颜色这么些天,叶久突然笑了。   薛二,你特么完了。   薛绾宁看着叶久挂着怪异的笑,有些不解,“怎么了?是绾儿挑的布料不好吗?”   叶久笑意不减,“不,好看,好看极了。”   “那是绾儿绣的不好吗?我第一次绣,没什么经验……”   叶久闻言有点惊讶,第一次绣?   她低头看向了薛绾宁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绞动着帕巾的小手,无不彰显着它们的主人很期待自己的评价。   叶久重又看了看手中那狗爬似的“久”字,随后,温和一笑:   “不,绣得很好。”   薛绾宁听到叶久如此诚恳的肯定,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久哥哥喜欢就好。   “对了,久哥哥,你刚才那么急干什么啊?”薛绾宁想起刚才那一撞,抬头疑惑的看向叶久。   叶久登时想起来刚才要做的事,啊啊啊啊啊一耽搁给忘了!!   “陆林呢!我要找陆林!”叶久说着就要越过她。   薛绾宁伸手拦住了她,并指了指她的身后:“我刚才看见陆林从后门出去了……”   “什么?!”叶久拔腿就追。   “久哥哥你冷静点!你干嘛要追他?”   “啊啊啊你别拦我啊绾宁!!”   “他已经出去有一炷香了!”   “我靠啊啊啊那更要追了!!”   “诶!久哥哥你等等我!”   接连两道人影闪过,溪水唐后门被掀得咯吱作响。   祁韶安望着大敞的门板,脸上平静的要命。   怪不得……   她从不习惯系束发带,原来……竟是别人送的呢……   还绣了字啊。   祁韶安眼眸垂了垂,脸上明诲不清。   很好看是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姐,这叶大哥……”微雨看了看手上的提篮,又看了看杵在这里许久的祁韶安,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叶大哥风也似的跑了,那这篮吃食可怎么办?   “把东西放这儿吧……”   就……就放这儿??   微雨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解。   这可是小姐学了一下午才烧好的菜,就这么随便放这儿吗?   “我倦了,回去吧。”   话落,祁韶安转身离去。   微雨张张嘴没叫住她,连忙把一篮子吃的塞给了恰好路过的小白,恶狠狠的开口:   “等叶大哥回来看着她把这些吃了!!”   小白慌乱的接过篮子,望着急匆匆离去的二人,一脸懵逼。   ……   叶久和薛绾宁最终在燕津桥头逮住了临时充当外卖小哥的陆林。   一路做贼一样的溜回溪水唐,叶久连忙把后门掩了个结实。   “陆林你最近先躲躲啊,等风头过去了你再出来溜达好不咯~”   看着掌柜的一脸狗腿,陆林下意识点点头。   “这就对嘛,以后这四方天地就是你的牢笼了,祝你好运~”   叶久拍了拍他的肩,扭头乐呵呵的走了。   陆林:……以后再帮你我是狗。   “久哥哥你这样欺负陆林合适吗?”薛绾宁跟着叶久进了仓库,边走边问。   “安啦,过一阵子风头小了,天空海阔任他扑棱啊。”   叶久打开一坛密封的罐子,看了看色泽,还是差强人意。   薛绾宁学着她的样子,也掀开了一个罐子,登时一股浓郁的酸味扑面而来。   “妈呀,这么酸……”薛绾宁被这味道打了头,跌坐到地上。   然而一旁的叶久一闻到这个味儿,突然眼前一亮。   这味道,超级像加强版的酸奶!   准确说,是酸度加强的那种。   叶久踉跄一步扑了过来,眼里闪着泪花,“这……”   罐里的膏物乳白滑腻,隐隐一股奶香。   “绾宁!成功了!”   薛绾宁正脑袋发蒙,被叶久这句大呼整得更蒙了,“什么……什么成功了……”   叶久激动的有些癫狂,又离近坛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是酸奶做成了啊!”   虽然酸味极其浓郁,只能算是成功了第一步,但已经开了头,后面就容易多了。   “绾宁!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叶久开心的不知所云,抓着她的双肩摇晃了几下,又回身恨不得把坛子抱起来转两圈。   此时的她开心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不似平常喜怒哀乐都留着半分,现在的她真实,纯粹,不掺一丝杂质。   薛绾宁其实并没有搞清楚状况,她只知道久哥哥现在很开心很开心,开心的失了平时稳重的样子。   但是……这样子的久哥哥好像更惹人喜爱了呢。不知不觉,自己也跟着他笑出了声。   小白循着声音走了进来,一下子就被叶久抱住了肩头,“小白啊,我真的研制出来了!”   小白闻言惊喜的看着面前的坛子,果然一股浓郁的酸味涌进了鼻腔。   “恭喜叶大哥啊!”   小白同样很开心,但随后他把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   “不过叶大哥还是先把这个解决了吧,微雨让我看着您把它吃了。”   叶久纳闷不已,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便拉着小白一同坐下来,掀开了盖着篮子的布。   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两碟青菜和两个馒头。   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很有食欲,还有白花花的馒头,好想捏一下啊。   叶久看到饭才觉得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索性连盘子都没端出来,就抄起筷子往嘴里塞。   三秒之后……   “噗——”   “我去怎么这么咸啊!”   叶久一口菜全喷了出来,还好她仅存的理智让她避过了所有的发酵坛子。   不然这一下下去全都报废,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久哥哥,你没事吧……”薛璟宁错愕的眨眨眼,看着一地残渣,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久摇了摇头,饥饿促使她准备尝试一下隔壁那道看起来还挺诱人的菜肴。   这次她长了个心眼,只夹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   咀嚼了三下之后,优雅的吐掉了。   叶久默默的放下了筷子,看着小白的眼神都深邃了许多。   “小白你告诉我,我是哪里惹微雨了吗……”   因为两天没回家?借无辜的饭菜之手来控诉自己夜不归宿的恶劣行径?   她觉得不大可能。   “不……不知道啊……”小白同样茫然的摇摇头。   他也只是按照微雨的吩咐看叶大哥吃饭而已,不知道里面居然还有埋伏!   真是够狠的。   可是微雨也没理由如此啊。   那么……   “我觉得……叶大哥你可以换个思路……”小白顿了顿,声音有点飘忽。   叶久闻言抬头,不解的看向他。   “你想想,最近是不是,惹小姐了?”   叶久心头一颤。   嗯??有吗??   最近挺和谐的啊她俩。   不过要说起来……   难不成……是抢了她那碗面??   作者有话要说:祁韶安:溪水唐最惨背锅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_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起司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硌牙的狗粮   傍晚时分,溪水唐。   叶久利索的封好最后一坛发酵乳,抹了把汗,两腿一弯坐在了仓库的地上。   鬼知道她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那日好不容易得到了发酵的雏形,但酸气太过,她便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已经发酵的乳块重新接到新的牛乳里,一遍一遍稀释。   但问题是,这个量实在难把握,还有时间,温度,结果尝试n多次,不是太酸,就是结不成块,足足废了她两倍的时间才将将把能入口的酸奶制作出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连日下来为了实验黑白颠倒,搞得自己现在脑子蒙蒙的。   “叶大哥?”   叶久闻声抬头,就看见千云探着头正在瞧她。   好几天没见着小院的人来了,叶久有点诧异,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人像忘了自己似的,一个两个都见不着。   “怎么了?”叶久现在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靠着门板就想这样睡过去。   “我送了饭菜过来,叶大哥吃点再忙吧。”   我听到了什么??   饭菜??   “千云我最近没有得罪你吧……”叶久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千云纳闷的看向她,“得罪?叶大哥得罪我做什么?”   叶久一听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得罪那就好,上回微雨那个菜烧的,真是刻骨铭心啊。   千云把饭菜拿出来摆好,“我可听白哥说,叶大哥你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一门心思就扑在这些罐子上。”   叶久注意力都在这些看起来很香很香很香的饭菜上,千云说了什么?嗯…管那么多呢。   这个红烧肉看起来很想被我吃掉的样子……我应该满足它的愿望……   “叶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到嘴的红烧肉“啪嗒”一声掉了,正掉在自己的下摆上。   “呜呜呜我的肉啊……嗷呜……”   在千云愤怒又惊讶的眼神中,叶久两指一捏,把肉迅速捡起来,丢进了嘴里。   咀嚼几下,真香。   “算了……你还是先吃吧……”千云摆了摆手,坐在了她的旁边。   自己要是再拦她,估计能把自己活啃了。   叶久大快朵颐,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她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千云偏过头看着她的侧颜,悠悠开口:“叶大哥,我知道这次承办对你,对溪水唐,都非常重要,但是……”   “你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承宴固然重要,只是你这样拼命,如若累倒了不就得不偿失吗。”   叶久筷子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千云,但嘴里一点没带停的,疯狂咀嚼咀嚼咀嚼……   她堪堪咽下一口,“我也不想啊……谁让我嘴贱惹上了大麻烦……”   千云有些惊讶:“何事?”   叶久一想这事脑袋都大,食欲都减了几分,“沈家大儿子被我打废了……”   千云:……   “所以说啊,你大哥我也是被迫营业……”叶久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承宴虽然是有很大难处,但也有好处啊。”   叶久伸出手指掰着数,“你看咱替官家筹办,要是效果好呢,是不是一个免费的c位广告?”   “什么告?”千云一下没听懂。   “就是……官家的宣传,而且官老爷尝过都说好的东西,你不该来尝尝吗?”叶久眨眨眼,看向千云。   千云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是哦,这可比老字号招牌还管事呐。”   “对嘛,而且沈家若是知道那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所以趁他们还没查清楚,先下手再说!”   叶久随意拍拍身上的灰,“他们要想搞掉一个小小的糖水铺子几乎不费多大力气,但如果想搞掉一个官家都称赞的同行,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我现在能做多大努力,便是给咱溪水唐多大的保护。”   叶久眉眼弯弯,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闺女,总要尽可能让它活得长久一些。   千云看着身侧发丝有些凌乱,眼底青黑,面色微红的人,抿抿唇没再说话。   这人本就不算宽厚的身板,好像更加消瘦了呢。   从刚建小院到溪水唐红遍大半云城,他单凭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这里面有多累自己不用想都知道,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还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对待他们也依旧温和。   这是东家吗?   千云心底摇摇头。   是,也不是。   他以东家之名,却是行兄长之事。   千云眼眶有些发酸,听说昨天叶大哥又一宿没睡……   不行,今天就是绑也要给他绑走!   于是就在叶久吞下最后一口青菜,满足的摸着肚子时,被一旁沉默的千云一把薅起,丢出了仓库。   “千云??”   叶久一脸错愕,好端端的扔自己出来干嘛?   千云两手拉过仓库的门,只露了半个身子,语气强硬的说道:“叶大哥,麻烦您今天回小院睡一觉!这里我来看着!”   “不是……千……”   “嘭——”   叶久呆呆的望着门窗紧闭的仓库,下巴老半天都没提上来。   “叶大哥,走吧~”小白从旁边冒出头来,满脸堆笑。   叶久这才反应过来,这俩居然早就串通好了!   自己这个掌柜当的,真是毫无威严。   她顿时气闷,嘴角抽动,微微一笑,点了点仓库的大门,又点了点小白,最终扭头走了。   夕阳映在青板路上,身影被拉的长长的。   叶久跺了两下脚,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小白,是不是快秋天了,有点凉了啊。”   小白犹豫的看了看远处通红的太阳,又伸手扫了一把额上的汗,“叶大哥,你确定?”   叶久茫然的眨眨眼,没错啊,感觉比前几天凉快不少。   小白顿时有些怀疑自己,四下看看这路上来往的行人。   “难道是我太畏热了吗?”   叶久煞有其事得点点头,“就是,小伙子体力壮,难免出汗多。”   说罢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了。   小白又一次抹了抹额头,上面真的布满了汗珠。   “可是……这是三伏啊!”   小白反应过来一边吼一边追了上去。   等二人走到小院时,太阳刚刚消失,天边只留一片火烧云。   “小白,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咱门口有人啊?”   叶久眯眯眼,指着自家门口就问小白。   小白抬头一看,可不是嘛,小院门半开着,一人站在门里,一人站在门外。   “我怎么还觉得,这俩人一个是祁韶安,一个是那烦人的秀才呢……”   叶久揉了揉眼,声音有些颤抖。   小白严肃的点了点头,“没错叶大哥,不是你瞎,确实是小姐和郝秀才。”   叶久:你特么才瞎。   门口的祁韶安和郝秀才不知在交谈什么,并没有察觉两人的到来。   两人对视一眼,悄默声快走了几步,但直到都快站到这俩面前了,还没被发现。   而且祁韶安就是对着他们俩的,也没有看到。   叶久有一种小孩子恶作剧失败的失落感。   不,不止。   是那种不仅没恶搞成功,还被人抢了玩具的触及灵魂的悲伤。   真是,堵门口什么的最缺德了。   “二位,要不屋里谈?”   叶久实在忍不了了,开口提醒了一句。   “行啊!”郝秀才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结果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   祁姑娘没说话啊,那这是哪来的声音??   郝秀才瞬间回头,对上了叶久似笑非笑的脸。   “呃……原来是叶兄啊!你这是……”   叶久一口气差点没捯上来。   站在我门口!还问我来干嘛!!   欺人太甚!!   “贤弟不如先让让,我要回去睡觉了。”叶久站在台阶上,眼神却盯着门里的祁韶安。   今天的她穿的是粉色桃衫,她很少穿这样的颜色,看来是特地换上的。   是为了这个郝秀才?   难道……   他们……又和好了……   叶久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看向郝秀才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郝秀才此时倒是听话,侧了个身,躬身道,“正巧,我欲与祁姑娘一同游湖泛舟,就不打搅叶兄休息了。”   叶久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只觉得脑子里的小火苗要奔腾出天际。   她忙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体内狂涌的洪荒之力。   作为一个文明人,手撕秀才什么的,颇为不雅吧。   还想游湖??我尼玛锤你个油壶!!   叶久眼里火星直窜,刚要开口,就被门里人打断了。   “兄长先进屋吧。”焦点人物祁韶安终于开了口,并给叶久让开了一条缝。   就刚才几眼,这人眼里的疲惫之色便显露无疑,那眼底的青黑和面上的倦色,还有微微塌下的脊背。   这人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眸中带光,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像只大公鸡。   何曾像现在这般,萎靡不振。不知是热得还是气得,脸上还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祁韶安眼眸微垂,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之色。   然而叶久一听这话,心都凉了。   好啊,嫌我碍事了是吧。   行,那从此你们的事,我叶久再不管了。   叶久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称得上优雅的笑容,扭头侧了个身,挤进了小院。   全程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似是脚没站稳,叶久踉跄了一下,伸手锤了锤发昏的额头,眼前有点模糊。   她算是体会到了,想当年爷爷被自己气背过气是什么感觉了。   心脏砰砰砰。   真刺激。   叶久甩甩头,诶?   身后两人怎么说话呜噜呜噜的?   她转过身,用力睁大了双眼。   我靠,怎么还自带星光背景?   这玩法真骚。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你们来来,别客气,给我往眼里戳!!使劲戳!!!   明天就要入v啦,小宝贝们,万更已经码好~怎么着也该撒点糖了吧哈哈哈~~   预收新文,仙侠轻松小甜文《徒弟不是这么教的!》,欢迎品尝~爱你们~~ 第44章 真相   叶久怅然一笑,却也没空细想,因为下一秒她就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别人幸福的狗粮砸晕。   昏前一秒,叶久内心os:啊啊啊这特么是青石板啊我去……   “咚——”   ……   更让叶久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昏,就是将近两日。   连日来昼夜不分的研究、实验,不知不觉中精力已经耗尽。   就像是血槽已空,回防等待满血复活。   若不是千云将她轰回来,指不定此时就一头栽倒在坛子里了吧。   而待她睁眼时,已是次日暮晚时分。   夕阳洋洋洒洒的装满了卧房,叶久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多希望一睁眼,自己就躺在家里柔软的大床上,老妈端着水果推门进来,笑着问她,要不要吃水果呀……   梦想总是美好的,待她看清脑袋顶的原木床架时,内心还是忍不住想骂街。   她上辈子可能挖过别人家祖坟吧,所以让她经历这些。   叶久呆滞了一会儿,忽觉口渴,挣扎一番,想要坐起来,也不知是躺了多久,竟浑身酸疼。   她扭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不听使唤的手脚恢复运转。   叶久试着抬起右手,却突然发现,好像被什么压着……   她低头一看,原来床边还守着个姑娘。   姑娘睡得很沉,叶久只好出声唤她,“呃啊……”   一声类似绝望鸡的叫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   特么……   叶久发现自己竟然……失声了。   她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缓了口气,又一次尝试开口:   “千…千云?微…雨?”   嗓子沙哑,费老半天才发出了声音。   趴着的姑娘感受到动静,悠悠转醒。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姑娘猛地抬头,正好与叶久探究的目光撞在一起。   叶久登时愣在原地。   脑子好像被什么人唔噜哇啦打了一顿。   谁能想到这么安静的一个姑娘竟然会是祁韶安啊我去!!   而且……   她居然就在自己床边!!   她居然还趴在自己手上睡觉!!!   这个世界肯定疯了。   等等…不对啊……   自己隐约记得……她不是游湖去了吗……   还没等叶久收起脸上的惊恐疑惑,面前的祁韶安已经伸手覆住了她的额头。   叶久不明就里的眨眨眼,只见祁韶安舒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还好,烧退了。”   “你……”   叶久本想问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可一出口就是堪比锯木头的声音,逼得她赶紧闭了嘴。   祁韶安了然的笑笑,起身便走到桌边,转身倒了杯茶来。   可是……   这举到嘴边的架势……   叶久彻底傻了眼,澄亮的眼眸中有些呆滞。   这货是不是被附身了?   我靠笑得那么甜干什么?   或者说……是我得了什么绝症??   呜呜呜八成会是第三种……   “怎的,晕了两日,不渴吗。”祁韶安挑挑眉,眼神示意叶久快点张嘴。   茶水滋润干裂的嘴唇的感觉不要太好,叶久顿时抛下乱七八糟的想法,就着祁韶安的手就喝了个精光。   喝完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   祁韶安看着叶久无害的模样,轻笑出声,将叶久扶着躺下,才道:   “你这才刚清醒,喝急了伤胃,你先躺会儿,我去端药。”   于是在叶久惊愕的眼神中,祁韶安施施然推门走了。   徒留叶久呆若大白鹅。   房间里寂静了三秒后——   “啪!”   叶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一定是在做梦。   嗯,就是这样。   可是……好特么疼啊!!   叶久眼里泛着泪花呲着牙,抱着枕头直打滚。   自己不就睡了一觉么。   怎么一睁眼整个世界都不对劲儿了呢……   她有些烦躁的抓抓脑袋。   突然……她脑子灵光了一下。   刚才祁韶安说什么来着……   晕了……两日???   叶久腾一下坐起来,掰着指头算算,“2…3.5…5…”   一炷香之后。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呀要死咯!!”   房间里暴起一声怒嚎。   酸奶放了两天没人管了!!   可爱的县令给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我什么都还没弄完呢!!   叶久抓起旁边架子上的衣服匆忙的往身上套,连鞋都顾不得穿了。   不行,得赶紧回溪水唐。   这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哆嗦,可不能掉链子啊。   然而因为她躺了许久,身体有些不协调,她费了半天劲,衣带子还没系好呢,卧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只见一粉衫女子端着药走了进来。她小心的走了两步,不经意一抬头,却突然愣了。   “叶久?”   祁韶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刚才还要死不活的人怎么好像站起来了?   待她看清地上之人真的是刚才那病秧子叶久,而此时还光着脚,她登时柳眉一竖,厉声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大病初愈,不好好歇着,下来作甚?”   叶久闻言有一丝怔愣,但也没当回事,随口说道:   “啊,韶安,我现在要去趟溪水唐,对了,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你不用等我吃饭啊。”   叶久背对着门口,一边拉好凌乱的衣衫,一边侧头对祁韶安说。   去溪水唐?   晚上还不回来??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祁韶安只觉的太阳穴直突突:“铺子里有千云和小白,你这副样子,是去添乱吗!”   “虽说有千云小白在那儿,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好啦,我这身体已经好了,没事,别担心。”   “好?”祁韶安眼里迸出一道寒光,压制着体内的怒气,“你去铜镜里瞧瞧自己的面色,这就是你说的好了?”   “我真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吗?”   叶久抿抿唇,微微蹙眉,坚定的摇了摇头。   祁韶安见她如此执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唇瓣微抖,一个转身,将药碗重重摔在桌上。   “啪——”   叶久被吓得一个激灵。   祁韶安双手成拳,隐在袖中,目光直视着叶久,眸子里仿佛能喷出火来,语气冰冷至极:   “你今日若敢踏出这房门一步,以后,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言罢,祁韶安扭头摔门出去了。   是的,向来举止文雅、慢条斯理的祁大小姐竟然被气到不管不顾的摔门而去。   叶久这下彻底傻眼了,她从没见祁韶安发这么大火。   就连上次和郝秀才在街口争执,好像也没这么生气。   完了完了……   她站在屋里拎着衣袖,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不出去吧,店里自己放心不下,出去吧,以祁韶安的认真程度,她真的可以从此长居溪水唐了。   叶久单手扶额,好烦啊。   就在这时,门口吱呀一声,露出了半个脑袋:   “叶大哥?”   叶久闻言惊喜的回过头,结果发现却是微雨。   她心里也是一阵苦笑,怎么可能还是祁韶安呢,她生气成那样,回来才是见鬼了好吧。   “怎么了,微雨?”叶久随意裹好外裳,便招呼她进来。   微雨小心翼翼的观察叶久的神情,有些犹豫的开口:   “刚才小姐出去的时候面色很是难看,叶大哥你……”   她本是听小姐说叶大哥清醒了,想着过来给二人送些吃食,结果这刚一踏进院子,就被屋子里堪称爆炸的声响吓得差点没栽地上。   这俩人已经水火不容到如此地步了吗,睁眼就能干一架?   叶久无奈的耸耸肩,一边往床边挪动,一边哑着嗓子叹道:   “我都不知道好吧。这县令大人给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我那酸奶还没完全做成,不去盯着不放心啊。这不,刚起来,就被你家小姐吼回来了。”   微雨进屋把食盒放在桌上,看了看叶久虚弱的身影,了然的感叹一声:   “怪不得。”   叶久不明就里,满脸疑惑的望向她:“怪不得什么?”   微雨把饭菜一一端出来摆好,才开口回答她:“是怪不得小姐会那么生气,叶大哥你这身子骨,估计撑不到溪水唐的门口,就倒下了。”   叶久满脸黑线,我发个烧就要垂死了是怎么的。   微雨没看到叶久的表情,又自顾自的接着说:“叶大哥你是不知道,那日你走着走着突然直勾勾的倒下去,可把大家吓坏了,唤你也没个回音,身上又烫的吓人。还是白哥机灵,直奔着去找来的玉儿姐姐。”   叶久听着微雨絮叨,默不做声,自己一倒啥也不知道,没想到还有这许多事情。   “小姐那时也急了,想扶你却扶不动,不知怎么的,偏就不让那郝秀才帮忙,最后还是我俩硬拖你进的屋里。”   叶久有点没反应过来,“郝秀才?”   随后她就明白了,祁韶安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想避嫌吧。   叶久眼角微微弯起,这姑娘……想的倒是周全。   “那郝秀才呢?”   她心底还是有点在意,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存在。   “郝秀才?回家去了呗,小院那时乱成一团,谁还有空理他!”   微雨哼了一声,要不是这郝秀才,叶大哥指不定还不会被气晕,她现在对那秀才一点好感也没有。   叶久听完松了口气,眼神有些飘忽,不自在的避开了视线。   回家了啊……   嗯,回家好,回家好。   微雨并没有注意到叶久的微表情,又接着说道:“后来玉儿姐姐给你诊治,说是太过疲劳,身子虚又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本没什么大事,只是这高烧不退,很是棘手。”   叶久听完眼里一抖,那么……玉儿应该是知晓自己的身份了吧。   微雨麻利的摆好碗筷,便伸手招呼叶久过来,“来,叶大哥,先吃些东西吧。”   叶久看她神情自然,无甚异样,应该不像知道的,便悄悄舒了口气,她摆摆手没动,示意她接着说。   微雨叹了口气,“玉儿姐姐说必须尽快将你的烧退下来,不然就会伤及内里,落下病根的。”   “不过好在上天垂怜,折腾了一天一夜,烫手的温度总算是降了些。”   叶久听着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这次会给他们添这么大的麻烦。   现下的医术做不到如此快速的退烧,一旦烧久了,真是会出毛病。   她手指轻轻敲在脑袋上,眉眼有些凝重。   如果到现在,她要是还不明白祁韶安为什么发火,她就可以自己打包滚出去了。   自己觉得没什么,可在她们眼里,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然而这个病歪歪的人一睁眼就要去外面折腾。   叶久叹了口气:   “辛苦你们了。”   微雨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真正辛苦的不是我们,而是小姐。”   叶久不解的抬头看向微雨,微雨抿抿唇,双手交叠在身前,缓缓说道:   “我和二黑还能换着歇息一会儿,但小姐却是一直守在这儿,怎么都不肯去休息。叶大哥你昏了多久,小姐便陪了多久,黑天白夜的不停换帕子。”   “你不省人事,便不好好喝药,小姐哄着骗着才喂进去些。不过,这样的小姐我倒也是第一次见,像个哄孩子的母亲。”   微雨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乐。   这下叶久彻底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祁韶安居然是一直在照顾自己。   哪里是想到,那是想都不敢想!   她以为只是碰巧自己醒来她在身边罢了。   怪不得,自己刚才看她哪里有些不对劲……   现在想来,那眼底泛着青色,那一脸的疲惫,还有……那身扎眼的桃衫。   叶久此时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什么驴脑袋,刚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不过好在叶大哥你可算是醒了,不然小姐可能就要跟着倒了。”   微雨挑眉笑道,到底是雨过天晴,心情总跟着舒畅不少。   叶久缓缓抬起手臂,颤抖着手指着桌上的食盒,语气急促,连着吐字都连贯了许多:   “快,装起来,我要去负荆请罪!”   ……   叶久身子发飘,好不容易才摸到祁韶安的卧房,眼瞅着门没关,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挪了几步,便看到了那粉色的背影正坐在窗前的榻上。   还是那件粉桃衫,然而此时叶久却没那日的失落,反而是感觉心底一丝暖意。   窗前之人手肘撑在桌子上,满脸疲惫,呆呆的望着某处发呆。   祁韶安此时心乱如麻,既生气叶久不识好歹、任性妄为,又担心她若真不听劝一溜烟跑出去……   这要是再病倒了,可就是□□烦了。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心思飘得远,连房门开都不曾察觉。   “韶…韶安。”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声响,惊得她猛然回头,却见叶久正一脸局促的站在自己面前。   祁韶安觉得自己脑子最近不太够用了,见什么都要反应一下。   她面色一沉,转回了头,不再理会。   只不过那转过去的小脸上一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出去。   叶久见此情形,顿时尬在原地,局促的想找个话题,“呃…那个…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来些,要不要来尝尝……”   因为紧张,叶久两手下意识的搅在一起,倒像个大姑娘一样。   “你来做什么。”   祁韶安并未回头,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悦。   叶久心里一阵咯噔,说话都结巴了,“呃…我…我给你赔礼道歉来了……”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稍稍侧过脸,语气依旧不善:   “哦?错在哪了?”   “那个…我不该不听你劝,不该把你气走……不该乱跑……不该…不该让你担心……”   叶久抓抓脑袋,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她,说就对了。   然而桌边的姑娘听了良久也没个反应,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侧着半张脸,眼中明晦不清。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着急,生怕那句话错了又惹恼了她。   正当她急的直冒虚汗的时候,祁韶安转过了身,微微抬头,直视上她的眼睛。   依旧未开口。   叶久被盯得有些发麻,她脑子里想出了一万种认错的方式。   跪键盘,跪榴莲,跪遥控器,跪钉板……   然而随后耳边响起的一句话,直教她红了眼眶。   只见祁韶安明眸善睐,朱唇轻启,一道声音轻飘飘的砸在她心头:   “我气的是你,不爱惜自己。”   不爱惜……自己……   叶久愣了。   她万万没想到,祁韶安生气的不是自己的顶撞,不是自己的不识好歹,而是……不爱惜自己……   一股暖流淌过自己的心田,一时间温暖无比。   叶久垂下眼眸,抿了抿唇,随后,她抬头看向祁韶安,微微一笑。   “不去了,我就在家,哪儿也不去了。”   ……   溪水唐。   小白走进仓库,千云正在检查罐子的封口。   “千云,怎么样?”   千云闻言直起腰来,拍了拍手,“都正常,也没什么别的味道,和叶大哥走的那日没大差别。”   小白点点头,“这可得护好了,叶大哥不在,咱就得守好这些宝贝。”   千云“嗯”了一声,眉眼间有些许担忧,“也不知叶大哥怎么样了,烧退了没有。”   小白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晌午二黑来过一趟,叶大哥已经好多了,估计约摸这两日就过来了。”   千云面上一喜,“真的?”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小白翻了个白眼,转而面露难色,“只是县令大人做给期限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叶大哥的身体……”   千云一听也有些发愁。   这叶大哥忙起来不管不顾,这次病的又重又急,说实话,她真不想让他来回奔波。   可是……这酸酪却只能叶大哥来操刀,别人谁都代替不了。   千云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   只希望小姐她们能调养好他吧。   “千云,别担心,会没事的。”   小白看着千云愁眉苦脸,轻声安慰道。   千云犹豫的应了一声,转而抬头望着他。   “你去忙吧白哥,叶大哥不在,我们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小白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   “韶安,来尝尝这个!”   “韶安,来个鸡腿!”   “韶安,这个味道也很好啊!你多吃点!”   祁韶安看着眼前越堆越高的饭碗,毫不犹豫的按住了叶久又伸来的手。   “我吃不下。”   叶久茫然眨眨眼,低头看了看她的碗,嗯,已经漫出了个小尖尖……   好像是有点多。   她抿抿唇,换了个方向,塞到了自己嘴里。   “好吃!真没想到微雨手艺这么好!”   叶久满足的又夹了一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乐了几声。   “韶安,你是不知道,上次这小妮子整我,往菜里玩命放盐放糖,好家伙,我可是漱了老半天口才缓过劲来。”   那冲劲十足的两道菜,自己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道。   “微雨?”   祁韶安有些不明白,无冤无仇的,微雨为什么会对她下此毒手?   而且自己也不记得微雨什么时候给她专门做过饭。   叶久连连点头,“是啊,这丫头还特地送去的溪水唐,居然嘱咐小白让我都吃了……”   “真是太狠了……”   叶久瘪瘪嘴,又塞了一口,没想都平常温温和和的小姑娘下起手来一点不含糊。   她感叹一声,余光却突然发现,祁韶安呆坐在那里,手拿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久歪着头疑惑地问道,“诶?韶安,你怎么不吃了?”   “中邪了?”   她伸手在祁韶安眼前晃了晃,如愿见她幽幽地转了过来。   那目光里渗满了寒光,祁韶安面色平静,声音毫无波澜,“你再说一遍,那个菜怎么了。”   叶久警惕的后缩了一下,“齁咸齁甜,难以……”下咽。   最后两个字被叶久生生吞了回去。   看着眼神越发不善的祁韶安,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告诉我,那个菜……是你做的……”   祁韶安勾唇一笑,“是又怎样?”   “噗!咳咳咳………”   叶久被饭粒呛了个结结实实,顿时咳嗽不止,小脸一下子憋的通红。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继守床边一锤之后,祁韶安觉得事不够大,又给了做饭一锤。   叶久真的要疯了。   祁韶安见状收起了眼里的寒光,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叶久好一会才缓过来,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呜呜呜完蛋了我在厨子面前说了厨子的坏话呜呜这下死定了……   “慌什么,不好吃就算了。”   叶久闻言连连摇头,看着祁韶安,一脸正经的说道:“不,那个菜只是稍微多了一丢丢的盐而已,其实那个菜色,那个香味,都特别诱人!”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真的。”   当然真的,不然自己也不会一口塞进去踩那么大个雷。   祁韶安闻言轻哼了一声,转过头接着吃饭。   叶久眨眨眼,突然问了一句:“韶安,你上次做得面明明很好吃啊……”   怎么一炒菜搞了个如此巨大的滑铁卢。   祁韶安闻言筷子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尬色,“我……只会煮面。”   三秒之后……   “噗哈哈哈哈哈——”   “哎呦!嗷嗷嗷哈哈哈!”   叶久抱着小腿笑得眼泪直流。   太特么疼了哈哈哈。   祁韶安面露愠色,转头瞪向了笑得癫狂的某人,“闭嘴!”   叶久乖乖闭上了嘴,但眼底都是笑意,苹果肌不断抖动。   祁韶安见状又拿起了筷子,给叶久碗里加了一棵绿油油的青菜。   “想当初二哥第一次吃我做的面时……”   叶久好奇的期待她下面的话。   “足足拉了三天呢。”   “啪嗒——”叶久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捡起来,讪讪一笑,“韶安你做的其实非常成功了,是我太挑剔,你就当我没说过。”   祁韶安微微一笑,“那就快吃饭吧,叶大老板。”   叶久干笑了两声,随手擦擦筷子,埋头吃起了饭。   那速度,整桌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蹭蹭消失。   祁韶安咂咂舌,低头吃起了自己的小山。   “呃……韶安……”   叶久突然放下了筷子,小声喊了一句。   祁韶安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抬眼,“嗯?”   叶久有些局促,说话不大清楚,“你那天……没跟郝秀才……出去啊……”   祁韶安侧过耳朵:“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那天没跟郝秀才出去啊……”   叶久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祁韶安这次听清楚了,“没有。”   虽然知道答案,但是听到她亲口承认,叶久心里还是很开心。   不,非常开心。   “那他为什么……又来找你……”   叶久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心口顿时闷闷的。   祁韶安并未抬头,“他来解释那日街口的事情。”   叶久微微垂眉,“哦。”   解释个屁,有什么可解释的。   借口,都是借口!   祁韶安解决完碗里最后一口,也放下了筷子,“不过我没听。”   叶久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倍,盯着菜盘子,炯炯有神。   这就对了!   听他个球子!一天叭叭叭!   不愧是我妹妹,优秀!   叶久眨眨眼,压制住已经快要盖不住的笑意,她转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看,兄长说的没错吧,这样外表无害的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韶安可得离他远点。”   祁韶安瞟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要说起来,怎么今日不见兄长戴发带了”。   叶久顿时愣了一下。   发带?   她下意识摸摸发顶,此时头上一个简单的发髻,还有一只木簪。   “哦,洗了个头,摘了。”   那翠绿翠绿的,她可算了吧。   祁韶安嘴角不可察觉的弯了一下,“小姑娘一片心意,你可不要辜负了啊。”   叶久快速摇了摇头,“还是不了,这清福还是留给她未来的相公吧,我不配。”   “你倒是知道这发带的意义。”祁韶安眸子里闪了一下。   叶久有些纳闷,“啊?这有什么意义,她给薛二和我做了两条一模一样的,估计是练手用的吧。”   她突然有点反过神来,“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祁韶安看了她一眼,张张口,又吞了回去,“没有。”   叶久有些疑惑,但还是“哦”了一声。   祁韶安顿了顿,补了一句,“可能是回你那日的及笄之礼吧。”   “这样啊,”叶久了然的点点头,随后眼神一变,贼兮兮的道,“说起来,那日我可也送了你哎,你不打算回点什么吗?”   祁韶安眉头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竟然这么直接的朝自己要回礼?   还能再没脸点吗。   可刚刚说出去的话,现在反悔也不太好,她抬眼看向叶久:   “你想要什么?”   叶久闻言仔细思考了一下,“汗巾吧,实用。”   虽然立秋了,但是热度不减,汗巾还是蛮有用的。   祁韶安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端起了茶杯抿了起来。只是那眉梢,都多了一丝轻快。   屋里一时安静,叶久抿了抿唇,又一次盯向眼前的空碗,脸颊微红,“那个……韶安……谢谢你啊……我…都听微雨说了……这两天……”   祁韶安撑在桌上的手一顿,眉间有一丝羞涩,随即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照顾兄长,应该的。”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添了一句,“当初二哥生病,我也是这般。”   叶久嘴角一僵。   二哥……   嗯……   也是这般……   她头一次觉得兄长这个词如此刺耳。   刺的她想立马调出刚才的对话框,然后直接给它抠掉。   叶久没再说话,她觉得自己的表情需要时间来控制一下。   良久,她吐出两个字,“谢谢。”   屋子里一时无话。   叶久习惯了她说着说着话突然就息声,她也不觉得尴尬,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我这个兄长,合格吗?”   依旧无声,叶久有些忐忑。   其实她挺想知道自己在祁韶安心里是个什么样子。   是好,是坏,又或者,能在什么位置。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音。   叶久心里有点抓挠。   这么久不说话,难道是太菜了??   叶久稍稍侧目,偷偷观察她。   祁韶安一手撑着额头,身子倚在桌沿,低垂着脑袋。   叶久彻底转过头,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端倪。   好嘛,已经睡着了。   就这么支着桌子,坐着睡了过去。   叶久心底是一股暖流夹着一股寒流,纠缠不清。   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困成这样也不吭声,还陪自己坐了这么久。   还说她不爱惜自己。   你看看自己,又哪里爱惜了。   真是双标。   叶久嗤笑一声,轻轻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左手揽过祁韶安的肩膀,右手从她腿弯穿过,轻悄悄的打横抱了起来。   而她此时脑子里只有两个词。   一个是,轻。   一个是,硌手。   她微微皱眉。   不行,这可得好好补回来!   怀里的女子因为熟睡而没有半点知觉,手自然下垂,头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叶久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床前,轻轻的放了上去。   祁韶安有些不适的扭动了一下,面朝外,压住了叶久还未来得及撤走的袖口。   叶久一怔,却没有挣开,而是单手扯过薄单,盖在了祁韶安有些单薄身上。   她身体下滑,坐在了脚踏上,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安静的睡颜。   那如凝霜似得肌肤,衬着柔和下来的五官,此时恬静又有点可爱。   微微颤动的睫毛,舒缓又有节奏的呼吸,小丫头少了平日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却不由得,多了一丝温柔。   叶久轻笑了一声,缓缓抬起手,拨开了她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   兄长就兄长吧。   就这样陪着你,也挺好。   “辛苦了,韶安。”   ……   翌日,溪水唐。   小白趴在柜台上,摆着手指头用力算着。   一天……一天半……   离着县令大人的期限已经不足两日了。   可叶大哥还没个音信。   小白一只手托着腮,自己要不要友情提示一下去?   那万一叶大哥还在病中……这一去岂不是重上加重?   不好不好……   但这县令不等人啊!!   小白撑起身子,好像下了决心,绕过了柜台。   就在此时,门口踏进了一位姑娘。   “请问叶老板在吗?”   小白一个激灵,看了过去。   来人穿着水色长裙,纱衣披肩,婀娜身段若隐若现,长发轻绾,几条青丝自然垂下,面带纱巾,轻盈的步伐正朝自己走来。   “这位小姐,您是……”   女子闻言轻轻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你家叶老板有事。”   声音如清泉入谷,清脆悦耳。   小白愣了两下,回过神来,抱歉的拱手,“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掌柜近日身体不适,已经有两三天没来店里了。”   女子听完微微蹙眉,“身体不适?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白苦恼的摇摇头,“不知,身体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可一点没说瞎话,叶大哥什么时候能过来,他也不知道啊。   女子低垂眼眸,似是想了一会儿,才抬头,微微一笑,“也罢,真是不凑巧,这样吧,你且告诉你家老板,若他得空,可以去花满楼一趟,有人等。”   随后,她又笑了一下,“如若他不愿,那就当我从未来过。”   说完,女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然而杵在原地的小白脑袋里闪过无数个问号。   花满楼??   云城最大的青楼?   他没听错吧……   叶大哥什么时候和那里的人扯上关系了?   可是也从没见他去过啊。   不止小白懵了,旁边打扫得虎子和管事也懵了。   “白哥,我耳朵没坏吧,刚才那位小姐说的是……花满楼……没错吧?”   虎子凑上前来,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有些怔愣。   “你没听错,老头子我也听到了。”乔伯停下拨算盘的手,睨了虎子一眼。   “看刚才那女子的身段,估摸着牌子不小。”   虎子摸摸下巴,认真的评价道。   小白转头,挑了挑眉,“去过?”   虎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小白并不打算放过他,“那能这么清楚?”   虎子叹了一句,“这不以前在馆子里呆过些日子,寻常的牌子也都大致晓得,看举止,看行头,也能看个大不离儿。”   小白了然的点点头。   “这馆子和青楼也不一样,这青楼本就是个清高之地,也不能用寻常眼光来比量,只不过这花满楼……”   虎子眼里也有了一丝讶色。   花满楼在云城,就相当于醉仙鸭在明月酒楼。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青楼界的扛把子,文人墨客争相留恋的妙处。   而且,去这种地方,没个百十两银子都不要想着进去,分分钟扒光了丢出来。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楼里的姑娘,关键还不花银子,虎子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   “叶掌柜可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还有楼里的姑娘惦记着,可真是太有福了!”   小白嘴角一抽,推了他一把,“去干你的活去!”   虎子一缩脑袋,又忙自己的去了。   小白想了想,没想通,转身往柜台走。   “这位小哥,麻烦借一下茅房吧,我这突然肚子疼……诶呦……”一位中年男子捂着肚子突然拉住了小白。   小白连忙指了指后面,“从这进去一直走到头,右拐就到了,快去吧。”   男子连连道谢,连忙奔向了后堂。   小白好笑的摇摇头,又回到了吧台,整理起账簿来。   ……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午休时候,阵阵蝉鸣。   叶久蹑手蹑脚的从东厅出来,沿着墙沿,一路往门口挪去。   眼看终于蹭到了中门,叶久心下一喜,一脚迈了过去。   “叶老板,这是去哪儿啊。”   一道凉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叶久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懊恼的扶住额头,又尼玛被发现了。   叶久无奈的转过身,朝着正厅阶上的人大声喊道:   “祁韶安你上辈子是监控探头吗!!”   都在家窝了一整天了,这丫头还不放过自己。   自己都好差不多了,也该去店里看看了吧。   结果可好,说啥不听,而且还360度无死角全方位把控。   叶久内心os:快救救孩子吧。   “你说的甚什么我不知晓,但你休想出去,我是知道的。”   祁韶安从台阶上走下来,眉眼带笑,素裙飘飘。   叶久有些错愕的眨眨眼,她竟然觉得,这个数次阻挠自己出门的女子,有点好看??   她一定是疯了。   “韶安啊,还有一日县令大人就要验收了,我不去看不行啊!”   叶久很狗腿的跑到祁韶安身边,一脸讨好。   祁韶安理都没理,把手里的袍子抖开,踮起脚,伸手披在了叶久的肩上。   叶久一愣,原来……是给自己拿衣服的……   可是……   叶久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   三伏天大中午你给我披袍子你是不是有毒??   “热吗?”祁韶安巧笑倩兮,一张俏脸带着蛊惑的笑。   “热……”叶久脱口而出。   祁韶安了然的点点头,“都冒虚汗了,看来还是没好透,快进屋!”   叶久一听连连摇头,赶紧改口,“不热不热!一点都不热!”   祁韶安犹疑的扫了她一眼,故作惊讶的道,“穿这么多都不热啊!指不定又发热了呢,快快进屋!”   叶久:……   “祁韶安,你故意的。”   祁韶安闻言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也不知是谁,昨夜里又起了低烧。”   这人刚消停了一天又闹着要出去,身子还没好利索,就这样明晃晃的出去奔波,她想都不要想。   祁韶安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伸手把她拉到了凉棚里,“店里有千云和小白,你先不要急,不是还有一日呢吗?”   叶久拿掉肩上的披风,握在手里,她总觉得心底不踏实。   祁韶安见她眼神深沉的望着小院的门,便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声道,“明日我就放你去店里,可好?”   叶久突然眯了眯眼,侧头道了句:   “等等…韶安,你先看一下,咱家院门……是不是自己开了?”   祁韶安闻言望去,不止开了,门外还空无一人。   她俩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就在两人警觉的站起身准备上前一探究竟时,门边闪出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来人佝着身子,正在大口喘息。   叶久仔细看了两秒,“小白??”   这火急火燎的样子……   她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白听见有人叫自己,连忙抬头,一见是叶久,便急急出声道:   “叶大哥不好了!酸奶……酸奶被人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可爱的作者毛已经被撸秃了,哭辽……   感谢小宝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久安女孩不能输!!冲鸭!!   p.s.来吧朋友们!今天评论前五十发红包!我们今晚躁起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之乎者也、嗜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之乎者也19瓶;莫洛16瓶;可爱的熊6瓶;路先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毁坏殆尽   等叶久赶到溪水唐后堂,千云正抱膝坐在仓库门口,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千云,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大致听小白讲了一下,酸奶的罐子不知什么时候怎么被人偷偷注了水,他们发现时,都已经毁干净了。   叶久现在只期待着还能有一个半个免遭毒手,只要还留着一个,她这一半天还是能赶制出来的。   千云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叶久,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淌了下来,扁扁嘴忍着哭腔道:   “叶大哥……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它们……”   叶久伸手把她拉起来,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珠,心下再急,也缓着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千云别哭,先带我看看坛子。”   千云胡乱的抹了把眼泪,点点头,连忙推开了仓库的门。   叶久快步走进仓库,只见原本该好好密封着的坛子罐子正左一个右一个的乱摆着,有的已经开了口。   她心头一紧,上前扒开封泥,里面顿时传来了一股酸臭味。   叶久眉头倏地蹙紧,伸手又去打开打开旁边一坛。   依旧是腐坏的酸臭味。   她不死心似的接着又拍开一坛,再一坛,再再一坛……   直到所有坛子都被四大敞开的摆在面前,叶久才勉强接受了这个致命的事实。   她颓然坐在了地上。   真的是坛坛都没有放过,更有甚者连盖子都掀开了扔在一旁,坛里净是污秽。   叶久眼里眸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应该知道是哪个猢狲干的好事。   妈的,没想到这么阴。   “叶大哥,是我一时大意……你罚我吧!”   千云呜咽的哭声从背后传来,叶久回了神,刚一转头,就看见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叶久:???   紧接着小白也“咚”的一声跪在了她的旁边。   叶久:……   小白仰着头看着坐在柴堆上的叶久,声音里有些哽塞,“叶大哥,是我一时大意,听信别人的哄骗,放人进来上茅房,才酿成了大祸,您要罚罚我吧!”   叶久感觉这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又不够使了,她急忙爬起来,伸手去拽这两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两人低垂着脑袋,纹丝不动。   “你俩快点,你们叶大哥我力气还没恢复,就别折腾我了,快起来!”叶久粗粗喘了口气,真的拉不动。   小白和千云闻言抬头望向了叶久,见她脸上真的浮起了红云,便赶紧起身扶住了她。   叶久晃了晃发胀的脑袋,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无事,你俩就不要再添乱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一下。”   距离县令大人给的十日之期只剩下一日多点,如果要是像自己原来那种方法,一遍遍调试,那肯定是来不及的。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快速的制出合适的酸奶呢。   叶久顿觉头痛万分。   特么当然没方法啊,要是有方法自己还用折腾那么些天吗!   这群王八蛋就是掐准了自己赶不出来,才在这个档口下黑手。   她脑袋晕晕的,似是有些站不稳,后退了几步,坐到了一旁的柴火堆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翻涌而上,多日来的努力,一夜之间,全泡汤了。   叶久眼里透出一丝冷笑,这沈家人真是聪明的紧呐,早不来晚不来,等到这个时候,完事具备,他突然来搅一棍子,不管自己到底研制出来没有,都足以给溪水唐致命一击。   她忍住当场骂他娘的冲动,微眯着眼,静静思考对策。   一时间,硕大的仓库里静得能把布料摩擦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千云和小白有些局促的站在一侧,两人对视一眼,都隐隐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绝望。   他俩是看着叶久一步一步走来的,这酸奶研制起来有多难,他们比谁都清楚,如今原料尽毁,要想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研制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根本不可能。   千云咬住了下唇,睫毛一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但又不敢打扰叶久思考,憋的小脸通红,嘴唇都快要被咬出血了。   小白皱紧了眉头,一向精明的小脸上满是懊恼,但小伙子有泪不轻弹,现下只是红了眼眶。   而一旁的叶久自然无暇顾及她俩,一会儿闭着眼比划两下,一会儿又摇摇头,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功夫,小白和千云腿都站麻了,叶久突然慢悠悠的转过了头。   她撑着木柴堆,在小白的搀扶下下,艰难的站了起来。   因为她也坐麻了。   叶久跺了跺脚,走到了仓库边,突然一把拉开房门。   “叶大哥……”   小白担心的喊了一声。   只见叶久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秒,扯着破锣嗓子大吼出声: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把我的酸酪毁了!一坛都没剩!这日子没法活了!离婚……呸……让我逮到你丫的完了!!”   说完“嘭”的一声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叶久泼妇一样的流畅动作,这俩人也顾不上难过自责了,直接傻在了原地。   千云顿时哭的更凶了。   呜呜叶大哥一定是被气得,脑子都坏掉了。   这可如何跟小姐交代啊。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叶久就冲他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俩不要说话,也不要多问。   小白用力点点头,然后反手一掌捂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千云。   千云:……   叶久绕过一群七扭八歪的坛子,走到了放面粉的角落里,随手一扒拉,一张厚布就被掀开了。   千云和小白跟着走过去,探头一看。   只见厚布之下,面袋之中,赫然是三只密封严实的坛子。   千云和小白瞬间瞪大了眼睛,在惊呼出声的前一秒,很自觉的把自己嘴巴死死的捂住了。   “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叶久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们因为激动而憋的通红的小脸,还有鬼才知道什么意思的鸟语。   但很不巧的是,她听懂了。   千云:这儿怎么还有?!   小白:对啊!你什么时候藏的??   叶久一笑,转身去搬这三只坛子。   人果然还是要学会两条腿走路啊。   其实说来也巧,叶久当时一心扑在了酒曲制作酸奶的方法上,把几乎所有经历和时间都用来了研制改良过酸的酸奶,真的让这个自然发酵的酸奶自生自灭了。   刚才她想着想着,突然瞄见面粉那个角角有些鼓鼓的,似是被什么人动过。   自己思考了半晌,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好像在这儿……埋过三坛牛乳!   几乎是与酒曲发酵同步制作的,只不过当时对自然发酵这种靠天命的玩法实在不抱什么希望,所以这几坛就被孤零零扔在这儿了□□天。   叶久其实也不确定,这三个罐子她管都没管,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上用处。   就在三人热切的注视下,叶久掀开了第一坛。   一股呛鼻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差点熏他们一个大跟斗。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狂喜的脸缓缓僵掉。   叶久此时有些无奈,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没想到费了这么多力,最终还是掉进了别人挖的坑里。   真是……好不甘心啊。   她心下悲凉,随手拨拉开旁边一坛,随意的坐在地上。   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企图避开那股神奇的味道。   千云小白也跟着坐下,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失落。   马良无笔,黔驴技穷。   然而奇怪的是,良久,三人也没闻到刺鼻的气味,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扑到了坛子口。   “叶…叶大哥……”小白一脸惊恐的抬头盯着扒在沿口的叶久。   “是…是啊……”千云也同样怔愣抬头。   叶久仔细观察着坛子里的状况,这一坛好像当时因为牛乳不够了,所以只有小半坛,而且放的也最靠里。   当时她以为这坛也就充个数罢了,没多用心,然而现下就只有这坛散发出了浓郁的奶香,和微微的酸气。   比一般酸奶过了点,但比之前自己研制的二三代要轻。   叶久顿时哭笑不得,这才是真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她抬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坛口仔细封好,沉默了下,才对着小白和千云,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瞬间激动的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唔!!!”老天保佑!!!   “呜呜呜……”……无解。   叶久已经对他们类似嚎哭的怪叫失了兴致,拍了拍他们的肩,慈祥的说道,“快别吭哧了,给你们俩一个任务,将功补过可好?”   俩人捣蒜似的点头。   叶久挑眉一笑,指了指仓库门口的那些已经作废的坛坛罐罐,轻快地说道:   “去把那些东西从后门丢出去,切记,一定要摔,用力摔,摔得越大声越好。”   话音一落,两人点了个头就冲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搬了起来。   这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呢。   叶久则转身把坛子又藏在了面袋之中,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多叠了两层。   完事之后,她似是又想起什么,对着正在搬坛子的两人,补了一句:   “对了,记得一边摔一边骂,骂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限制,而且啊,最好能给他骂到……”   千云小白闻声抬头,看向叶久,眨了眨眼。   叶久微微一笑,一脸温和:   “断子绝孙。”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来揭个盖:这一章的伏笔在第41章 ,提到的两种方法都试一下,不知道小宝贝们注意到了没有嘿嘿~~   明天小甜糖,嘻嘻嘻跃跃欲试~   p.s.麻烦小可爱们戳一下作者栏看看预收嘛~仙侠甜文《徒弟不是这么教的!》,爱你们~成功沦为史上最惨预收呜呜哭辽……   文案:   作为一个年仅十岁的九玄内门弟子,符千凝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   入门十年没见过师尊一眼先不说,好不容易盼到师尊出关,可以亲自教习自己修炼,却发现……   自己好像……直接被触发了困难模式???   崖口蹦极,钉板走钢丝,蛇窟双飞游……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师父做不到的。   符千凝实在忍无可忍,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我不就烤了一条你的鱼嘛!你作为九玄宗最最尊贵的师尊,为什么总抓着你最最渺小的徒儿不放!”   正往蛇窟里走的饶雪寄停下了脚步,回头不解地眨眨眼。   与此同时,洞里无数双绿莹莹的小眼也很默契的忽闪了两下。   “你说的可是,我那条……修炼了一千三百年的,龙鱼?”   符千凝收起眼泪,沉默了。   她一个咕噜爬起来,微微一笑,“徒儿还是自己进去吧。”   符千凝觉得有朝一日她一定要离师父远远的,最好几年,不,几十年都逮不到自己的那种!   简直不要太爽哈哈哈。   然而许多年后的一天。   符千凝手指磨砂着七十年未曾碰触的容颜,忽得揽上饶雪寄的脖颈。   她嗓音清澈,却微微颤抖:   “师父,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就是那日…没给你。”   她巧笑倩兮,眉目含春,“如今,你想要多少,都依你。”   饶雪寄嘴角上扬,眸中却闪着晶莹。   “傻瓜,我从未怪过你。”   “你是我的宝贝,我不宠你,又宠谁呢。”   说着,她抚上了小徒儿软软的发顶,眉眼都是温柔: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可以不‘懂事’。”   符千凝觉得自己眼可能坏了,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   师父吻上她的眼睛,几颗泪珠滚滚而落。   “宝贝,久等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之乎者也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宣和刷2个;起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御祁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帮你吧   晨起鸡鸣,天边一抹红云。   一鹅黄女子站在溪水唐门口,身旁还跟着一个丫头。   女子面对着禁闭的店门,站了约两刻,最终上前一步,敲响了门板。   三声之后,无人应答。   “小姐,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身侧的小丫头上前问道,满脸担忧。   女子眉目间透着些许疑惑和不解,还有隐隐的担心。   又敲了三声,门内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禁闭的门板松动,露出了一个脑袋来。   来人睡眼惺忪,一身短打服正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上,此时迷迷瞪瞪的想努力睁大眼睛。倒是一旁的小丫头首先惊呼出声:   “白哥?你这是……”   小白使劲的眨眨眼睛,终于看清了门外之人。   “原来是小姐和微雨啊,我说这大早清谁会来店里呢。”   小白忙又卸下了两块木板,让开身子,请自家小姐和微雨入内。   祁韶安微微颔首,提脚跨了进去,屋子里灰蒙蒙的,寂静的只有他们几个的脚步声。   小白摇摇晃晃的往前带路,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白哥,你昨晚这是打仗去了?怎么困得都睁不开眼了!”   微雨伸手拽了一把快要忽悠到井边的小白,连忙拍醒他。   好家伙,这自己手再慢点,还不直接跌进井里去!   小白怔愣了几秒,回复了点神智,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可是比打仗还累人哩,我现在真的是佩服叶大哥,当初整了那么久还能挺到回小院才倒下,真是神人啊!”   小白咂咂舌,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这叶大哥不屈不挠精益求精的美好品质,好家伙,从昨天晌午发现了那坛意外的半成品开始,他们三个就没闲着。   从烧制牛乳,到井水降温,再到那什么接种,最后是封罐秘存。每一步每一项甚至小到每一个的量,叶大哥都要亲自把关,还净说些听不懂的新鲜词。   自己和千云一同做完前几步就已经累的快要昏睡过去,然而叶大哥仍旧接着处理剩下的事情。   好几次,叶大哥的脑袋都要栽到罐子里了,然后又硬生生的撑起来,接着完成余下的几步。   小白摇了摇头。   叶大哥上辈子估计是个轴承吧。   “小姐一会儿可不要嫌弃,这仓库里面灰多,别再呛着。”   小白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房门,顺着阳光,空气中的尘埃肆意的飘扬着。   祁韶安微微蹙了蹙眉,亮光洒进昏暗的仓库,她环顾了一圈,才发现了地上一堆罐子旁趴着睡觉的那人。   就连睡着,手里都还抱着罐子。   祁韶安眉间闪过一丝酸涩。   已经……小心成这般模样了吗。   自己昨天忙着担心,等到她半夜还未回来,本想过来看看,但微雨说什么都不让出来,只好等到晨起,才能来此一探究竟。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面。   她目光下移,看向了叶久身下,好在,还垫着一层薄褥。   如若在冰凉的地上睡上一夜,这命,也就不用要了。   “小姐?”   小白见自家小姐一直杵在门口,不进去也不退出来,便出声提醒。   祁韶安回了神,抬脚走了进去。行了几步,突然横出了一双绣鞋,她顺着往上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千云正窝在柴火旁,睡得正酣。   那面上的疲色,和脏兮兮的衣衫,还有来不及清洗的双手,都显示着它们的主人有多累。   祁韶安朝微雨和小白招了招手,又指了指睡梦中的千云,示意他俩把千云悄声抬进房里休息。   微雨小白会意,估摸着千云也是太过疲累,被搀扶的时候只微微哼了两声,就任由他们架走了。   祁韶安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小丫头警惕性如此之低,也亏屋里是叶久,若是什么其他人,被卖了还不自知。   叶久……   祁韶安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爬伏着的人,弓着身子,整个人蜷在坛子旁边,可能是不舒服,睡得并不安稳。   她轻步走上前去,伸手探到了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   祁韶安皱起了眉头,竟又发起了低烧。   不可再在这儿耽搁下去。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叶久的肩,柔声唤道:“兄长!兄长!”   但此人只扭了扭身子,甚至想往坛子里钻。   祁韶安连忙伸出手,在叶久的脑袋瓜子顷刻碰上那硬邦邦的罐子前,将手垫在了上面。   “咚——”传来一声闷响。   叶久似是找到了棉花枕头,舒服的蹭了两下。   祁韶安有些无奈,微抬手掌,轻轻把叶久的脑袋拨走,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被撞的地方有些发红,她随意甩了甩,又伸过去,扶正了叶久的脑袋。   叶久哼唧了一声,倚着她手心里的纹路,埋在了她的掌间。   温热的呼吸打在手掌心,像羽毛一样轻悄悄的拂过。祁韶安一惊,慌忙的把手抽了回来。   脸上霎时灼烧一片。   手指微蜷,突然觉得一股黏腻腻的,她低头一看,只见那纤细的指尖上,一片透明的液体正一闪一亮。   祁韶安转头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那人,此时小口微张,一条瀑布自嘴角飞奔而下……   祁韶安沉默了。   三秒之后,她伸出手,在那人衣襟上疯狂擦拭。   ……   城南,沈庄。   “此话当真?”座上男子激动的站起身。   “回老爷,比珍珠还真!那溪水唐后门的小街里到现在还弥漫着一股臭气呢!”堂下小厮模样的男子拱手回道。   座上男子抚须哈哈大笑,连到几声,“好好好,这次办的不错,重重有赏!”   小厮眉开眼笑,“多谢老爷!”   男子轻快的拍了拍大腿,“离县令大人约定之日不过一天,我看他叶久这次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小厮连连称是,把当时叶久那愤怒的模样描述了个淋漓尽致,惹得男子又是一阵痛快的笑声。   “对了,你没被发现吧。”男子突然拧眉看向他。   “老爷放心,叶久那厮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男子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直起身子,“快,再说与我些那小子气急败坏的模样,让老夫痛快痛快!”   小厮挠了挠头,“话是有,就是不中听了些……老爷您还是别听了罢!”   男子来了精神,“不可,我到要听听这小子嘴里能讲出什么腌臜的话来!”   小厮拱了拱手,缓声说,“倒也没什么,无非是要是让我逮到,非得活剥了你,或是哪个王八蛋等我把你做成人彘,哦对,还有,生个儿子不带把,有把也让人踢了!”   “放肆!”男子重重拍桌。   小厮一见,惊觉自己失言,连连告罪。   男子此时火冒三丈,眼里好似烧着熊熊烈焰。   可不让这小兔崽子说着了,自家大儿那子孙根现在还立不起来,可他妈愁坏他了。   被踩到痛处的男子咬牙切齿,眼睛微眯。   就让你再逞一天嘴上英雄,待明日堂上面见县令,看你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   “唔……”   一声呓语传来,一旁的女子闻声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其无甚动静,又转了回去。   “嗯——”躺着的人突然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双手覆在了脸上,半晌之后,缓缓睁开了眼。   叶久好不容易适应了明晃晃的光线,就发现有一双好看的眸子正在盯着自己。   “韶…韶安?”   她一下子清醒不少,这姑娘怎么会坐在自己旁边?   “嗯。”   祁韶安应了一声,没有说话,视线回移,盯着一旁的罐子又发起呆。   叶久伸了个懒腰,却不小心蹭到了祁韶安的腰身。   祁韶安转过头来看她。   叶久这才反应过来她俩现在的姿势,自己躺在一床被褥上,而祁韶安抱膝坐在自己身旁空余的地方上。   她老脸一红,“呃……那个……你怎么在这……”   祁韶安看了她一会儿,眸子里有一丝复杂,抿抿唇,刚想开口,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叶大哥!”   一个身影突然闯进仓库门,叶久抬头看去,是小白。   她现在看到小白这样气喘吁吁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叶大哥,县衙差人来传,说让您未时去一趟。”   “现在几时?”   “巳时三刻。”   叶久扒拉着手指头正数着,身边恰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她抬起头,对上了祁韶安略显深沉的眸子。   叶久愣了一下,咧嘴一笑,“谢谢。”   随后她爬起身,招呼小白来一起搬罐子,“一会儿叫千云把配料拿进来,动作快点我们还来得及。”   脚下刚动,衣摆却突然被人抓住,叶久身形一顿,低头看去。   “韶安?”   祁韶安仰着头,借力站起身来,“千云累坏了,还在睡着,我来帮你吧。”   叶久微微一愣,随即嘴唇轻轻地扬起:   “好。”   ……   午时七刻,县署衙门。   叶久又一次站在了这庄严的大门门口,不知是因为进去过,还是担心一会儿的尝验,此时她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强烈。   “叶老板稍后片刻,我去通禀大人。”   门口的侍卫微微点头,转身走进衙门,结果未行两步,就被一道声音唤住了:   “这位大人留步!可否帮老夫也禀告一声?”   只见一墨青绸衣男子带着两名小厮大摇大摆的走到阶前,脸上堆满了笑容,朝门前的侍卫拱手。   侍卫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门后。   锦服男子这才转过身来,笑容可掬的说道,“这不是叶老板嘛,真是巧啊。”   叶久看着那老褶子都能夹死苍蝇的脸,扯动了嘴角,“沈老板面色甚好,看来是有什么喜事吧。”   沈老板抚了抚须,眉眼都难掩喜色,“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小事?   叶久闻言不怒反笑,勾了勾唇角,随口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瞧您这悦色,在下还以为,是沈老板您,喜得贵孙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这章甜度适中吗hiahia~   微糖,半糖,少糖,全糖?或者加个椰果?(小脸通红.jpg)   这两天被评论搞得……我超级期待你们给我评论,留言,讨论剧情,但是那种不喜欢剧情就直接人身攻击就真扎心了……我现在都有点害怕点进评论了,可我还是很想看你们这些小可爱的留言……   其实能看到这儿都是真心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在前面说完就走了。   所以我现在格外珍惜一路上陪我走到这儿的小伙伴们,感谢你们,真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狗恶犬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然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力压沈记   在场所有人脸色瞬间都很好看,尤其是叶久面前这位沈老板,脸都胀成了猪肝色。   “叶老板这就说笑了,我儿还未娶妻,哪来的孙子一说。”沈老板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能露出一丝笑容。   “那倒是叶某唐突了,我只道常见贵公子出入花楼,却不想还是雏子,实在是失礼啊。”叶久拱了拱手,满脸歉意。   “你!”沈老板脸上绷不住,想上前却被一旁小厮拦住。   “老爷……这是府衙啊……”小厮在他耳边小声说。   沈老板一听立马反应过来,这小子诚心让自己在衙门口犯忌,好中了她的套,万一再把自己做不成酸酪的罪名扣在自己脑袋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不能就这么栽在这小子手里。   沈老板理了理衣襟,恢复了常色,“你莫要贫嘴,有这力气,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县令大人吧。”   叶久抿唇不语,眼里却闪过浓浓笑意。   此时侍卫从门里走出来,“两位老板,县令大人有请。”   ……   县衙后堂。   “草民叶久拜见县令大人。”叶久站在堂下规规矩矩行了礼。   这次她学聪明了,那沈老板怎么做,她就跟着怎么做。   魏县令坐在案桌旁,放下了茶盏,伸手虚扶了一下:“二位都免礼,不要拘谨,这又不是公堂上。”   叶久又一次随着沈老板应下了,在县令下首两个位子上坐定。   魏县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又笑着看向叶久,“叶老板,这十日之期已过,不知你当日所说的酸酪可是有眉目了?”   叶久闻言颔首抱拳,“回县令大人,初有成效,今日特带来与大人品鉴。”   “不可能!”   魏县令还未说话,一旁的沈老板就已按捺不住急急出声。   叶久顿时勾起了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就知道是这老混球干的。   魏县令抚须看向了沈老板,眼里带着疑惑与探究,但并未开口。   沈老板此时终于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但多年来在商场打拼,随机应变的能力自是不容小觑。   他起身朝县令拱手一礼,又同样朝叶久拱了拱手,“县令大人,叶老板,是老夫失言了,二位千万莫怪。只是因这酸酪……我沈家多年摸索也未能有所收获,乍一听叶小弟不出几日便有进展,实在太过惊讶,故此失言,二位见谅。”   沈老板言语恳切,甚至连对叶久的称呼都改了,这用心良苦叶久真特么想给他叫好。   叶久收起心底的不满,连忙还礼,目光灼灼,眉眼含笑,“沈老板这是说哪里的话,小弟我不过是碰巧罢了,哪敢在您面前卖弄呢。”   魏县令看此情景,抚须点了点头,便示意叶久把东西呈上来。   叶久转头吩咐站在后面的小白,小白会意,将手中的食盒拿了过去。   刚打开食盒的盖子,魏县令就被里面的景象吸引了。   盒子只有一层,中间有一只青瓷茶盏,而周围塞满了了大大小小几只白色的囊袋。   魏县令指着其中一只囊袋,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何物?”   小白放下手里的盒子,拱手回道:“回大人,是猪脬。大人您请放心,这猪脬已经清洗干净,沸水煮过了。”   “猪脬?”魏县令并没有关注后半句,而是又将目光移向了叶久。   叶久笑了一下,遂起身,躬身回道:   “回大人,正是,如今这天气太过炎热,酸酪容易腐坏,草民便用这猪脬,内里灌注寒凉的井水,以保证其新鲜可口。”   魏县令听完“哦”了一声,仔细琢磨了一番,才缓缓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说话间,小白已将茶盏取出,端放在了魏县令的手边,轻轻地拿起了盖子。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紧紧锁在这一碗小小的酸酪上。   只见青瓷杯盏中盛满光滑的白白的酸酪,上面一圈暗红色的红豆泥,中间还配有几丝桂花。   乳白做底,赤红作陪,蜜黄点睛,隐约间,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酸甜的奶香。   单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魏县令脸上的惊讶与欣喜毫不遮掩,凑近问了问,果然有酸气。   而此时的沈老板脸色已经难看的要命,额上青筋暴出,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崽子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把酸酪制出来,而且制的看起来很是诱人。   他眼中阴晦难懂,双手藏在袖中,紧攥成拳。   叶久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尤其是沈老板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她脸上的笑意更开了。   “县令大人,您不若尝一口,看看如何?”叶久微微一笑,拱手道。   魏县令点了点头,遂拿起小匙,结果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这小匙不是普通的汤匙,而是一柄纯银打造的莲花勺。   勺边沟沟壑壑,勺底轻轻浅浅,好似一朵盛开的莲花。   魏县令此时再也藏不住心底的赞赏之言,左手一拍大腿,三声好字脱口而出:“好,好,好,叶老板真是汇智匠心啊,不论是那猪脬的冷藏之法,还是这汤匙的精心匠造,魏某甚是合心啊!”   叶久连忙拱手,“不敢当,草民只不过在尽力完成县令大人所托,只求不为大人丢脸就是。”   魏县令抚须点点头,打心底喜欢这个不骄不躁,又细致入微的少年。   他话不多说,舀起了一口,送入了嘴中,细细品尝。   然而良久,都不见这位魏县令回答,仿佛一个座山雕,静静地守着他的巢穴。   沈老板目中有着一丝雀跃,莫不是……这酸酪味道有损?   若是这样,那这叶久搞这么多名堂,也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此时叶久心里也有些打鼓,不应该啊,自己反复尝了好多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啊。   就在大家以为这县令大人要失望的掀桌子的时候,魏县令睁开了眼。   眸中是看不清的深沉。   “这碗酸酪……”   叶久大气不敢出。   沈老板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很紧张。   “着实做到魏某心里了啊。”   叶久长出了一口气。   沈老板面如死灰。   魏县令眼中带着光亮,看着叶久有些急切,“你这酸酪如何做得?”   叶久抿抿唇,“回大人,以牛乳做底,再加菌种,发酵即可。”   “所需几日?”   “二三日。”   “可有剩余?”   叶久抿抿唇,似有难色,“所余不多,只因有人潜入我店内,把半成的酸酪毁了干净。”   所余不多?怎么可能,自己加班加点干了特么十几罐子出来,为了以防万一,还都藏在了不同的地方。   自己这么说,不过就是震慑一下旁边那只老黄鼠狼罢了。   果然,魏县令闻言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把青瓷杯都震歪了,几滴酸奶撒了出来。   “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知本官要设宴款待知州大人,还从中作梗,真是不要命了!”   魏县令目光如炬,眸子里满是怒火,这一举算是踩了自己的命门,看谁这么大胆子阻他仕途!   沈老板此时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却仍旧绷着脸不表露出来,叶久不由得佩服。   真是能装,换了自己指不定就直接跪地上了吧。   魏县令收回自己的气势,看着叶久,语气不容置疑,“你若是知晓何人所为,告诉本官,自会替你做主。”   叶久撇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沈老板,拱手拜谢。   魏县令随后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乐呵呵得道:“如此,这洗尘宴上的酸酪就由你叶久承管,可要好好办啊!沈老板,你可有不服?”   沈老板抖着声音连说不敢。   魏县令手指敲了敲桌子,“你们沈家确实也该摸索一些新法子,一直吃着老祖宗留下来的本儿,可长久不了啊。”   沈老板又连忙称是。   魏县令没再理会他,又转头看向了叶久,“对了,这酸酪可有名字?”   “回大人,草民起了个俗名,红豆桂花酪。”   魏县令沉默良久,突然抚须一下,“这样吧,就叫莺落雪梅吧。”   ……   叶久站在署衙门口,看着沈老板一句没说怒气冲冲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嗤嗤的笑了起来。   现在,她才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洗尘宴还没开始,但她就感觉自己打了一场胜仗,难以言说的痛快。   回去的路上,小白突然疑惑的问道:“叶大哥,刚才面见县令大人,您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沈家干的?”   叶久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我没有真凭实据,如何能争论得过他,到时候反倒落人口实。我那么一说,不过是借县令大人之手敲打敲打他,最起码,这洗尘宴之前,他是不敢再作妖了。”   小白了然的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叶大哥这事要怎么处理呢?就这么放过他?”   叶久看着小白不服气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这事啊,明的不行,得来暗的。”   ……   溪水唐。   叶久和小白刚一踏进堂里,几个人影就窜了上来。   她定眼一看,原来是虎子,千云,陆林,还有一众小伙计。   “东家,怎么样?”   “叶大哥,县令大人怎么说?”   “东家赢了吗?”   叶久眉眼弯弯,扫过一张张眼里闪着期待和星光的脸,末了,点了点头。   “太棒了!”“真是太好了!”“就知道东家定是能胜!”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欢呼雀跃声,炸的叶久头有点发大,这几天没休息好,真是体力越来越差了。   “你们这点熊孩子,闹完了就去干活!我不行了,我要去睡会儿。”   叶久挣扎着出了包围圈,把小白丢过去给这群小屁孩讲面见县令发生了什么趣事。   她好笑的摇摇头,自己当时吓得要死,哪还有什么趣事。   算了,还是补觉重要。   叶久抬脚往后堂走去,却不想袖子突然被人拽住了。   “叶大哥,你等一下。”   千云拦住了叶久,把她领到一边。   叶久眨眨眼,“怎么了千云。”   千云凑过去小声的说了句,“叶大哥,你进屋先别睡。”   叶久一头雾水,“为啥啊??”   千云深吸了一口气:   “小姐在你屋里。”   叶久恍然大悟,不在意的笑笑,“那我去隔壁那间板床也行。”   千云闻言摇了摇头:   “她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咱们韶安在等她做什么~(准备猜表白的可以先出去罚站了,白白~)   小可爱们的评论我都看见了,真的很感动,这篇文也是我的希冀,我会加油的,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2个;Era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何为有情。40瓶;2943538230瓶;木子5瓶;涵QwQ、起司2瓶;尘埃、瑾&池°Blues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对不起   城南沈庄。   “啪——”   “真真是气死老夫了!”   “咔嚓——”   “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如此嚣张!”   正堂内,一锦服男子怒气冲冲的摔了一个又一个瓷瓶瓦罐,在地上炸裂出一片片白花。   旁边的丫鬟奴才吓得连连后退,抖得像个筛子。   然而正堂中央还跪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伏在地上颤抖不已,而他的身边都是瓷器的残渣,甚至双手,都被四处迸溅的瓷片所伤,鲜血直流。   “沈大勇,你不是看口口声声说你听清了看见了他溪水唐确实废了所有的料吗?怎么短短一日他就拿出成品来了??”   锦服男子蹲到小厮面前,一把薅起他的脖颈,眸子里好似熊熊燃烧的烈柴,咔嚓作响,咬牙低声嘶吼。   小厮被提溜的往前一扑,脸上顿时划破了一条口子,血如泉涌,“回…回老爷,小…小的确确实实……看见他叶久把所有罐子都砸了……小的也确实不知……他…他是怎么突然变出这些个酸酪的……老爷饶命啊……”   小厮说着眼泪都快飚出来了,连连哀求。   沈老板眼中浮现起一丝阴霾,难不成这小子真有通天本领?   不,绝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日之后,叶久可做了什么?”沈老板眯起了眼睛。   小厮脑子快速运转,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开口:“那日傍晚前,叶老板一直把自己关在仓库里,只余下他贴身的两个人,具体做什么不清楚,第二日小的去时也没有什么异样,再之后就是县衙来人传唤了。”   沈老板闻言皱起了眉头,关在房间里一夜……就能把酸酪重新做好……   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前来报这厮确实是干了五六日才见成效,而这次竟只花了一天,怎么也觉得不可能啊。   沈老板略思一瞬,松开了抓着小厮的手,起身掸了掸衣服,“沈大勇,你可被发现了?”   沈大勇连连摇头,“还未,没有任何人发现奴才!”   沈老板眯了眯眼,踱步至窗前,眼里尽是冰冷的笑意,“那你先回去吧,切记,如果叶久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是是,多谢老爷,多谢老爷。”沈大勇连连磕头,爬起身来踉跄往外走。   “如若,再像此次一般,你知道什么后果。”   身后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厮出门的脚步一顿,又连忙跨了出去。   ……   叶久站在后堂卧房的门口,手里有些颤抖。   千云这家伙也不说为什么,就告诉自己祁韶安这丫头已经等了大半天了。   上午见还好好的,估计没什么事吧。   叶久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最终还是瞌睡虫战胜了理智,她咬了咬牙,轻轻推开了房门。   脚还没踏进去,扑鼻而来一阵菜香,顿时让她困顿的大脑回过些神来。   她往内室看去,正巧对上了祁韶安略有诧异的目光。   俩人都是一愣,随后又各自错开了目光。   “你怎么......”   还是茶桌旁的祁韶安先发出了声音,她没想到叶久会这么早回来。   叶久掩好房门,趁着转身的空挡努力眨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随后扬起一个随性的笑,“啊,这不饿了嘛,好香啊,你做的吗?”   祁韶安有些愣神,看着她强打起精神还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这人刚刚从县衙回来,定是经历了一番磨难,那本就没有好利索的身子,看上去,好像更单薄了些。   祁韶安目光向下垂落,轻声道了句:   “菜还温着,来坐。”   叶久应声走到桌子前,盯着满桌子被盘子扣起来的菜肴,心里升起一种中彩票的感觉。   上回那个味道……嗯……   叶久眼神有些飘忽,又连忙掩饰起来,坐到了祁韶安的身侧。   别说,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吃饭,这一歇下来,真是感觉饿扁了。   祁韶安轻轻地把盘子一个一个掀开,“这是微雨做的,不是我,你放心吃。”   叶久闻言一愣,脸色微囧,苹果肌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红晕。   这丫头会读心术是怎么的,猜的那么准干嘛,人家吹爆彩虹屁的台词都准备好了呢。   她讪笑一声,索性也不掩饰了,二话不说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如饿虎扑食般一顿猛扫。   祁韶安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不自觉的勾唇一笑,也提起了筷子。   叶久吃得欢畅,边吃还不忘顺带着替祁韶安夹菜,“韶安你也快吃啊,你这身子骨虚,得多吃点,才能长得壮壮的。”   祁韶安捏着筷子,望着面前愈来愈高的饭碗,眉头跳了几跳。   这厮永远记不得自己饭量小,吃的少。   每次都要到盛不下了,才肯罢手。   但在叶久热切的目光下,她还是张口一点一点的消灭了。   叶久见状满意的笑眯了眼,今天这小丫头,格外听话啊。   两人很默契的都没再说话,祁韶安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传统,而叶久则是胡吃海塞没功夫开口。   待二人酒足饭饱之后,叶久一手扶腰,一手摸着肚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韶安,以后你不用专门来这儿给我送饭了,我一忙起来总忘记时间,你这样也吃不好,到时候累出病来可就坏了。”   叶久转过头,看着身侧默不作声的女子,鬼使神差般,竟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   祁韶安一愣,微微皱起眉头。   叶久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干了什么,赶紧缩回了手。   随后她又在心底嗤了自己一句。   不是自己妹妹吗,怕什么。   做贼心虚。   叶久背着手,偷偷攥了攥拳,微红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嫩嫩的,滑滑的……   祁韶安难得的没有发飙,也没有理会她,只是端坐在桌子面前。   没看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屋子里静悄悄的。   “对了,这个给你。”   叶久突然想起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盒子,放到了祁韶安的面前。   “今天路过郁香阁,顺手买的。”   叶久眼神有些飘忽,面颊有些微红,又提起筷子,在空无一物的碗里来回戳戳。   郁香阁?   祁韶安微微一愣。   城北那个胭脂铺子?   她眼里忽得含起笑意,眉尾稍稍扬起。   顺路啊……   她余光看向身旁的人,似是有些局促。   祁韶安唇角微微勾起,并没有说破,默默的伸手拿了起来。小盒子不大,拧开以后,里面是海棠红的胭脂。   “郁香阁的暗香吗?”   叶久点点头,“我觉得这个配你最合适,颜色正好。”   她可是挑了老半天呢,色号有点像烟粉豆沙。   和她这种白皙水嫩的皮肤,真的很配。   祁韶安闻言抿了抿唇,把它重新合上,收在了袖中,“多谢兄长。”   叶久眉眼弯弯,笑得轻快,“跟我说什么谢,对你好是应该的。”   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只不过,后面这句,叶久不大想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想这么直晃晃的叫出来。   祁韶安抬眼看向她,那明艳的笑容里,夹杂着浓浓的疲惫。   她心底有些发沉,上扬的眉尾转而又落了下来。   累成这样,还要专门跑去买这个么。   祁韶安双手回落在腿上,袖子里的瓷盒隔着内袖,传来丝丝凉意。   屋子里又一次没了声响。   吃饱了的人总容易犯困,叶久感觉眼皮子越来越沉,也顾不上祁韶安还坐在饭桌前了,便起身径直往床边走。   她随意踢掉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滚了两滚,还是软软的床舒服啊。   困意打头,叶久支撑不住,脑子慢慢放空,就在她满足的闭上眼睛的瞬间,耳边响起了一道涩然的声音:   “对不起。”   空气寂静了三秒,叶久刷的睁开了眼睛。   ???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而且还是……对不起??   她脑中的瞌睡虫顿时跑了一大半,赶忙翻身坐起,带着一脸的茫然望向这屋子里唯一的可以制造声响的人。   “韶安?”   只见祁韶安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一手垂在身侧,没有应声,也看不到表情。   有点……不对劲。   叶久愣了三秒之后,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下来,两下蹬上鞋子,几步就窜了过去。   她停在祁韶安身后,犹豫了一番,终是伸出手,轻轻掰过了她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   只是入眼的一幕,叶久登时傻了。   面前的丫头竟然眼眶微红,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甚至微微泛白。而在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后,又倔强的别过了头。   “韶安,怎么了?”   叶久的声音一下子柔和的不得了,生怕大一点声都会吓到她。   祁韶安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一直盯着一桌子残骸,良久,才闷声道:   “若不是我执意留你在家,可能…就不会有这许多事。”   你也不用像现在这么累。   不用昼夜不分的赶制,不用连吃饭睡觉都顾及不上,也不用……因为怕人暗算甚至要抱着罐子在库房的地上随便将就。   眼眶突然的酸涩超出了她的控制,祁韶安索性闭上了双眼。   叶久怔愣地眨了眨,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从未想过,像祁韶安这么骄傲的女子,居然会因为……这个道歉??   怕不是在做梦吧。   事实证明她确实没做梦,因为下一秒她就听见了一声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这就好比一声闷雷,炸在了叶久纷乱如麻的脑子里。   祁韶安……竟然……   哭了……   这下她剩下的瞌睡虫也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   眼前的姑娘紧闭双眸,睫毛轻颤,蓦地淌下一道泪痕,那一颗颗泪珠掉在祁韶安的裙摆上,如昙花一般肆意绽放。   同时,也在砸在了她的心里。   叶久忽得哑然失笑。   就这样还绷着一股倔劲儿呢。   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她心底一酸,没再犹豫,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身子,把她圈进了自己的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祁韶安气自己不争气的哭鼻子,却又不想示弱,便顺势把脑袋埋在了叶久腰间,不让她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叶久见状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不在意的笑笑:   “安啦,即便我在这儿,估计也无法避免,谁会想到竟然有人会暗中使绊子呢。说到底还是我年少不经事,不知这商场的险恶。”   “这和你没一丁点关系,你不必自责。”   叶久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柔柔一笑:“你照顾了我那么久,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傻姑娘。”   祁韶安身子有些颤抖,又执意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宣泄着心底的愧疚和委屈。   闷闷的,像只找不到家的小海豹。   叶久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有人撕扯似的,又酸又疼。   她轻叹一声,伸手把祁韶安的脸颊从怀里捧了出来。   然而小丫头不想就这么暴露在她面前,有些不悦,推拒着她的手掌,想甩掉脸上的禁锢。   叶久顺手抹掉她挂在脸上的泪珠,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忽然狡黠的一笑:   “韶安,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你们真的太可爱了,我发现大家整体分成两个阵营,一个是跪搓衣板型,一个是陪-睡型,讲真我脑子里疯狂出画面哈哈哈。   我觉得以后情节可以有哈哈。   下一章要开始整沈家了,叶久脑子是该用用了~未来几章久安同框+并肩作战,冲鸭!   顺便说一下,我的预收《徒弟不是这么教的》改名成了《师父求你做个人吧》,大家没看错,是我改名了……还有新一篇古百《王妃,你家王爷掉了》也发了文案,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Su_苏2个;儒雅随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酒与青冥3瓶;陌然2瓶;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内鬼   溪水唐。   “叶大哥?”小白推开后堂的房门,探头问道。   叶久正在桌前写写画画,闻言抬头,“哦,小白啊,怎么样了?”   小白笑着点点头,“芸香姑娘那边都安排好了,保证不会说漏嘴。”   叶久此时倒是有些诧异,“让他们平白对外说价格翻了一倍,都没有异议?”   “那可不,叶大哥你想啊,芸香姑娘是谁,那是南阳村村长家的女儿,她要做的事,谁敢不给面子。再者您救下芸香姑娘,村长说没登门拜谢已经是很难为情了,这点小事还是不足挂齿的。”   叶久闻言一愣,无奈的笑了笑。   真是出门靠朋友,做事靠关系。   谁能想到当时碰巧救下的姑娘,会是南阳村村长的大女儿,不仅帮店里解决了牛乳的问题,还愿意同自己联手设计。   叶久放下手里的炭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看向小白:   “对了,让你找的水性好的姑娘可找到了?”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小白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找好了,北延村的清沅姑娘,生的标致,水性也好,自小就是在河边长大的,咱这个燕津河根本不在话下。”   叶久闻言,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如此算来,就差一个关键人物了。   “吱呀——”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鹅黄襦裙的窈窕女子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面上还带着纱巾。   衣裙飘飘,不是祁韶安是谁?   看样子心情不错,步伐比平日都轻快了许多。   叶久眯眼一乐,来的正好。   果不其然,只见祁韶安款步走到桌前,朝她点了点头。   “正如兄长所言,确实是有人混了进来。”   小白一听就炸了,“真特娘的有狗进来了?!”   这溪水唐的伙计厨娘都是自己一手挑的,竟让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他怎能不气。   叶久朝小白摆摆手,示意他冷静点,又提壶倒了两杯清茶,递给了他俩,“别急,都坐下说。”   祁韶安依言坐在她旁侧的椅子上,这才缓缓开口,“那人名叫吴勇,来铺上一月有余,平时在厨房里摇机子,干些体力活。而且此人家住城南花里街,离沈家不远。”   “吴勇?怎么会是他?”小白眉头皱起,脸上有些惊讶,“这人我有印象,平素里老实巴交的,怎么会是沈家的人?”   自家小姐办事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这结果……实在让他有些惊讶。   叶久看了小白一眼,她对这个吴勇倒是没什么印象,倒是听千云提过这人做工踏实认真,还开玩笑说得加工钱呢。   她略似一瞬,转头看向祁韶安,“你觉得,这人可疑在何处?”   祁韶安一点也不奇怪这俩人的态度,只微微一笑,“这疑点有三,其一,根据小黑的说法,此人平素回家总会路过沈记,明明有更近的路,却好似特意绕去沈家,估摸是多年来习惯使然。”   叶久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祁韶安端起茶盏,押了口茶,接着说道:“其二,这人做工时候总时不时往窗外瞟,有几次果汁漫出来也不自知。”   叶久有些疑惑:“这从何得知?”   “这是吴大娘告诉我的,因为漫出来的果汁撒了她新买的绣鞋。”   似是想到吴大娘当时那委屈的样子,祁韶安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吴大娘?”   叶久和小白闻下意识问了一句,但仔细想了想,没忍住乐出了声。   那么好脾气的大娘都被惹得抱怨起来,看来是真心疼那新鞋子啊。   叶久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下,厨房的窗子开口朝东,正对着仓库的门口。   她心底瞬间敞亮,转头看向了祁韶安,只见她眼里藏着笑意,似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叶久笑得更开了。   祁韶安眉眼弯弯,又接着说:“这其三嘛,是这人在兄长去衙门那日之后,身上就挂了伤,似是利器划伤,但他自个说是做篾条割的。”   “伤在哪了?”叶久突然问了一句。   “手,脸。”祁韶安回道。   小白一脸我听错了的表情,“不是……这篾子条还能抽脸上去?”   听到小白诧异的声音,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其意思不言而喻。   叶久放下茶盏,笑得明媚:   “看来,是时候该会会这个spy了。”   ……   翌日晌午过后。   “叶子!你怎么又躲后面去了!”一蓝袍公子撩开帘子,一脸不耐的走进后院。   叶久扇扇子的手突然顿了顿,似是不相信的眨眨眼,“童子?”   她都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货了,算算,得有十多天了吧。   自那日从衙门回来,这人就没再来过,自己还纳闷好久。   薛璟宁看到叶久仰在躺椅上,脸上扬起了笑意,快步走了过去。   “我可是一被放出来就找你来了啊,可别说我抛下你不理。”似是知道叶久要问什么,薛璟宁先她一步开口。   叶久挑挑眉,“听起来好像有故事?”   薛璟宁找了个地方坐下,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上次,绾儿那小丫头片子,来你这儿,完全是偷溜来的。”   叶久听了也是一惊,“她是偷跑出来的?”   薛璟宁煞有其事得点点头,“可不是嘛,她穿着一袭男装,回去被阿爹得了个正着,这可好,不仅她被罚了禁闭,连带着她哥我,也一同遭殃。”   “怎么,你也被罚了?”叶久好笑的看着他。   “阿爹非说是我带坏的小妹,我这刚在花满楼潇洒两天,这下好了,和小妹一起,闭门静心。”   薛璟宁无奈的耸耸肩,好不容易熬了十日,家里那位正主松了口,自己才终于能出来喘口气。   “说起来,那日你去府衙是来店里的姑娘你可知是谁?”薛璟宁突然提了一句。   叶久怔愣摇头,他不说自己都忘了店里还来过这么个人,那日回来那位姑娘就已经不见了,自己忙着做酸酪,也就没再理会。   “小白倒是说过又有一个自称是花满楼的姑娘找,只不过这些天太忙了,我忘了。”   “又有?”薛璟宁惊讶一声,又皱了皱眉,“不过也是奇怪,那天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花满楼的,可我却从未在楼里见过她。”   叶久随意耸耸肩,她对花店生意又不感兴趣,听听就过了。   薛璟宁也不在纠结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对了叶子,你和祁姑娘已经编入坊郭户,就如你的意思,祁姑娘登的名是祁安。”   叶久闻言惊喜的瞪大了双眼。   太好了,终于不是黑户了!   “谢了童子,花了多少银子从我这儿出。”   薛璟宁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俩之间,还需提这个!”   叶久嘴角上扬,目光都柔和不少,她转而问了另一件事:   “童子,还有一事,你能打听到知州大人何时到云城吗?”   薛璟宁挑挑眉,有些不解:“应该是可以,不过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叶久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逗逗某只老鼠罢了。”   薛璟宁翻了个白眼,叶久一旦露出这种笑,准有人要倒霉,他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关心一下那只可怜的耗子呢。   “薛二啊,我有没有跟你说,我打算开一间酒楼。”   叶久突然扬了声调,有些严肃的问了一句。   薛璟宁当下一愣,什么什么?开酒楼??   “叶子,你没开玩笑吧!”   叶久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认真的,这不是资金不够,就耽搁了。”   薛璟宁顿时一副见鬼的表情,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向自己,“你不会打算拉我入伙吧。”   盘下一家酒楼少说也要五千两,就自己这点小金库,难不成给他偷去?   叶久摇摇头,“我不需要猪队友。”   “……”   薛璟宁木着脸,心底却大大松了一口气,猪不猪先放一边,就这银票子就太吓人了。   他想了想突然有点疑惑,叶子一向稳扎稳打,怎么突然玩起玄乎的来了。他抬头望向叶久,却意外的发现,这厮尼玛在朝自己抛媚眼!   呸,太恶心了!   薛璟宁嫌弃的撇了撇嘴,但又感觉有点不对。   诶?   她好像在眨眼哦。   薛璟宁想了两秒,便明白了过来,连忙说道:“盘下一家酒楼可不容易啊,你哪来那么多钱。”   叶久气馁的叹了口气,“这不在找人吗,看能不能筹到银子。”   薛璟宁大方的说道:“要不我先借你一千两,这本公子还是能承受的的。”   叶久点点头:“也成。”   余光瞟见后堂一侧人影过去,她才轻轻松松的笑了一声。   薛璟宁突然趴过来,悄声问道:“什么时候看戏,叫我一声。”   “滚。”   ……   沈庄。   “什么?你说他要开酒楼?”一男子语调骤升,难以掩饰的诧异。   小厮连连点头,“如假包换,奴才路上偷听到他与薛二公子的谈话,说是要盘下一座酒楼,但好像是没钱。”   男子闻言思考了一会,眼珠子来回溜转,“这小子真是想入非非,不自量力,开了几月的铺子,就想开酒楼,真是自取灭亡。”   小厮连忙拱手称是,“就是,当时连薛二公子都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委实难看。”   男子突然想起什么,“那叶久有没有说……从哪里筹钱?”   小厮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好像薛二爷要借他一千两。”   薛府的二公子……   男子眯眼笑着勾起了嘴角,手捋着胡子不紧不慢的一下又一下。   心里突生一计。   良久,他偏头吩咐道:“你先给我盯紧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是。”   小厮行礼后便要离去,却又被男人叫住。   “慢着,如若机会允许,你也可以去搭上两句。记得,不可暴露自己。”   “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大概有六个伏笔吧,近的远的都有,我估计你们能猜到要发生什么嘻嘻~~   有小可爱问花满楼的那个去哪儿了,现在还没到她出场,等洗尘宴结束就有她了。作为一个神助攻和催化剂,咱花满楼这位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哈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昜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Su_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昜86瓶;GG4EV2瓶;尘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惧内   溪水唐。   叶久盘着腿在后院美滋滋的啃着桃子,拿着蒲扇慢悠悠的扇着风,真是好不惬意。   “叶大哥。”面前帘子被掀起,小白从前堂走了进来。   叶久“咔嚓”咬下一口脆桃,“怎么了小白。”   小白走上前来,附身小声说道,“刚才薛二公子派人来信儿,说知州大人约摸在三日后未时至申时到。”   叶久闻言,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未时申时,正是街口人多的时候。   非常好。   “你去告诉薛二,让他到时候把人带去燕津桥以西的小街。”   小白拱手,“是。”随后又快步离开了。   叶久满意的伸了个懒腰,脑子放空的空挡,就听见身旁传来了脚步声。   她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样子,又咔咔啃起了桃。   “东家……”   来人站在叶久的躺椅旁,躬身小声唤了一句。   叶久侧头一看,是吴勇。   “怎么了?”   吴勇并未起身,依旧低着头弯着腰,“东家可还记得日前给您找的钱民,已经等了七八日了,你是不是……该见一见了。”   叶久一听,却不在意的笑笑,“那又如何,这钱民手里握着重财,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钱民,顾名思义,有钱的人,也就是古代放贷的人。   她眼里闪过一丝寒意,沈家给她找的钱民可是厉害,寻常放贷一年翻番,她这个不是,一年两番。   她心底冷哼一声,沈家对她可真体贴啊。   吴勇一听,面上露出难色,老爷已经给了最后的期限,可这叶老板却迟迟不理会,当时说好急用,可现在突然变了卦,他心里越来越不安。   “东家这钱民不好找,万一人家找了新的下家,东家您不是就走空了吗我这也是为您着想啊。”吴勇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的道。   叶久坐起身,面上一本正经,“这我还没寻好合适的铺子,这贸然去借怕生了间隙。”   说着她从怀里逃出两张纸,“你看,我做抵押的房契都准备好了,你核验核验,看我叶久是否真心。”   “不敢不敢。”   吴勇嘴上说着不敢,手上还是巴巴接了过去。   他粗略看一眼,人名,地名,都对,就赶紧还给了叶久。   “所以让那位钱主老爷莫急,再宽限我两日。”   吴勇一看这情形,只好躬身退下了。   吴勇走后,叶久偷偷扒拉一下手指头,八千两,大概有…七日,少说利息也要三百两。   叶久扬唇轻笑,深邃的眸子里有了隐隐的寒意。   他沈家为了整垮她可是下了血本了啊。   看来,该是时候收网了。   ……   沈家庄。   “他叶久怎么说?”男子面上有些焦急,在屋子中来回踱步。   小厮站在堂下,声音有些颤抖,“他说……他说再过两日……”   “还再过两日??他都已经拖了七天了!!”男子脸即刻黑成了铁板,怒视着小厮。   小厮慌张抬头,连忙说道:“老爷息怒,这次奴才看到了叶久的地契和房契,是真的没错。”   男子脸色稍缓,“哦?他竟有如此诚意?”   小厮一听男子松了口,赶紧点头,“叶久说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怕给您不好交代,让您再宽恕两日。”   男子走至桌前,缓缓坐下。   要说等两日也合乎情理,只是……   他以寻常利息的九点从钱民那里贷来八千两,再以两番的价格贷给他叶久,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若是他叶久开成了,他吃一番多的利息,也能赚。   若是他叶久干不成,那是再好不过,铺子房子全归自己。   可如今……   自己没赚不说,倒先行赔进去近三百两利润。   他目光徒然锐利起来,看向小厮的眼神里也尽是寒光。   “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小厮顿时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说道:“奴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叶久要找人借贷盘酒楼,奴才还是凭着一贯老实才从别人手里得下了这个买卖。”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叶老板在后院和几个厨娘还有白哥千云姐几个主事谈及此事,明明确确的说到要找人借贷,吴大娘还说她原来有个住户家好像就是钱主,说是可以托人问问。   自己还是好说歹说,又有千云姐作保,才堪堪说动叶老板信任自己认识钱主的说辞。   怎么会有假呢!   小厮对着男子再三保证,男子沉着脸,眼里倒是敞亮了一分。   “那好,老夫便再等他两日。”   ……   二日后,城外百里,兰茵亭。   “徐大人,此去云城不过百里,老奴不便与大人一同入城,便就在此别过了。”   一身着褐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微微拱手,脸上的胡须已是有些泛白,面上一片和善。虽是行礼,却不卑不亢。   在他面前的墨绿色圆领袍的男子一听连忙回礼,袍子上一道道古朴的花纹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徐某着实不敢当,老先生说得在理,先生马快,便先行入城去,徐某届时在云城停留三日,如若先生有需要,只需来驿馆寻我。”   褐袍男子抱拳的手又是一礼,“多谢大人。”   随后他招呼一侧敬候的随从,一撩下摆,翻身上马。   虽是鬓发略有灰白,却是身手矫捷如壮年。   墨青衣男子心下一凛,一路上老先生都是坐马车,倒是第一次见其打马而行,不想其身姿却如此轻盈。   “徐大人,老奴告辞。”马上男子拱手拜别,夹了马肚子,疾行而去。   墨青色男子放下抱拳的手,心里只期盼老先生早日找到线索,能在上面替自己美言两句。   也不枉来这一遭。   “今天赶到前面镇上,休整一夜,争取明日晌午之后入城!”   “是!”   ……   溪水唐,后院。   “韶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叶久一边绕过井边,一边凄声喊道。   杀猪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后院,几个厨娘伙计站在门边全都看傻了眼。   只见祁韶安一手拎着扫帚小步在叶久后面追,边追边厉声说道:   “谁给你的胆子往外面借钱,开一个糖水铺子了不起了是吧!当初你偷偷盘下隔壁糕点铺,我未多言,如今可好,学摸起开酒楼了!”   也许是叶久跑得慢了一步,一笤帚正好抽在她的手臂上,她“嗷”一嗓子,躲到了小白身后。   小白一看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小姐小姐,冷…冷静,有话好好说……”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   祁韶安拿着扫把指着蜷缩在小白身后的叶久,“你给我出来。”   叶久吓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出来……打死也不出来……”   祁韶安闻言二话不说,手臂一挥,一笤帚抽在了叶久没藏好的屁股上。   “嗷嗷嗷!!”叶久嗖一下窜出来,“祁韶安!你冷静点哇!!”   吴勇站在堂前,手里拿着契约,彻底傻了。   好不容易等到叶久放口准备签契约借贷,眼看着马上就成事了,突然这位祁小姐冲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拎起叶久,抄起扫帚就打。   他突然明白点什么事……   原来这家里……小姐当家啊……   他眼里微微露出了一丝嫌弃,一个大男人,被娘们管成这样,窝囊!   “不怪我啊!!是他给我找的钱主!!这不地契还在呢嘛,你消消气……”   吴勇看着扑上来的叶久登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到手的地契和房契就消失了。   他怔愣的抓抓空无一物的双手,似是不敢相信。   “东家……”   叶久一边避开祁韶安,一边匆忙的掏出一枚十两银锭,塞到了吴勇手里。   “吴勇啊!东家对不起你!这十两银子就当是赔罪了!”   而一旁的大娘和伙计纷纷睁大了双眼,十两!!   他们干一个月才二两银钱,这一下就十两,天大的好事啊!   “勇哥儿快收着吧,这事就作罢吧。”   “是啊勇哥儿,快别让东家和夫人坏了感情!快收下吧!”   叶久和祁韶安闻言都是一顿,互看了一眼,齐齐转头看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怪异的脱口而出:   “夫人??”   刚才说话的孙大娘被噎了一下,“呃……有什么不对吗……”   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   “不对!!”   孙大娘:……   “啊啊啊吴勇啊你快接着吧!”叶久趁着祁韶安不注意,把银子一丢,推开后堂的门,一头钻了进去。   祁韶安反应过来,手疾眼快卡住了房门,侧身挤了进去。   “东……”   “嘭!”   吴勇慌乱的接住叶久抛来的银元宝,刚想出声,就被拍在了门外。   “……”   寂静三秒之后,里面传来了哀嚎声。   “哇呀!你为什么这么粗鲁!!”   “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美丽!!”   “疼疼疼!!”   门外的吴勇捧着银元宝如烫手山芋,面如死灰,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而门里,叶久坐在茶桌旁,拿着扫把悠哉的抽着软榻。   一边抽一边朝祁韶安比了个大拇指。   祁韶安瞟了她一眼,绕过去坐到了软榻的另一侧。   压了口茶水,她突然朗声道了句,“下不为例!再有一次,你就从井边跳下去吧!”   虽然是假的,但叶久还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是是是,不敢了……”   叶久丢了扫帚,又笑嘻嘻的坐了过去,小声说道:“可以啊韶安,实力派啊!”   祁韶安冷哼一声,也压低嗓音,“我可是要谢谢兄长,平白让我得了个悍妇的名号。”   叶久一怔,随后咧嘴一笑,“没事,我不也落了个惧内的称号嘛。”   惧内……   此言一出,两人均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溪水唐惊现大型家-暴现场,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且看后续报道。   别说,我竟然觉得这样的韶安有点可爱哈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影稚17瓶;每天都被学习虐10瓶;此狗恶犬3瓶;35232514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看戏   叶久反应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说了个不得了的词哦。   她那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刚才孙大娘的话又一次浮现在了脑海里。   东家和夫人……   “呃……韶安你别误会……”叶久慌慌张张开口。   她偷眼瞧旁边的女子,祁韶安此时在小口饮茶,看不清表情。   然而祁韶安刚才内心也是一动,叶久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   夫人么……   脸颊有些微热,她忙端起茶盏掩盖住,真是丢人。   “无妨,你我同为女子,有些话,自是做不得数。”   叶久本来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僵住。   同为女子……   做不得数……   她心里好像突然被塞了二十斤干冰,咕咕嘟嘟,如喷泉一般散发着寒气。   原来……一直以来……   都是我庸人自扰呢。   叶久掩去了眼里的失落,抬起头,勉强一笑,“你是我妹妹,确实做不得数。”   祁韶安手上一抖,缓缓放下了茶盏,没有再说什么。   屋子里一时间诡异的安静。   “说起来,你明日要不要去燕津桥口的祥玉茶楼坐坐?”   叶久缓了缓神,脸上又是平日里的淡淡的笑。   祁韶安愣了一下,“祥云茶楼?”   叶久点点头,忽得神秘地弯了弯唇角,“明天可有好戏看哦。”   祁韶安沉思一瞬,她也有点好奇,这人嘴里说出来的好戏,是个什么样子。   她随即点了点头,“好。”   “对了,记得帮我带份隔壁的叫花鸡,谢谢。”   祁韶安:……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   沈家庄。   “什么?!他不借了??”男子拍案而起,脸沉得像黑锅底,那两道充满怒火的目光叫人不寒而栗。   “是…是……好像是他家夫人…不是……是……反正是个娘们,追着他打了满院子,最后把房契地契全都抢了回去……就…没成……”   小厮哆哆嗦嗦的解释着。   “啪——”   一只茶杯炸裂在跪着的小厮身边,碎片划过手腕,鲜血涓涓而下。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男子铁青着脸色,好你个叶久,竟敢算计于我。   八千两,九日,利息整整…四百两!!   男子一脚狠狠地踹开身侧的椅子,他妈的,亏大了!   椅子撞到一旁的茶桌,几只茶杯扑梭梭的掉落,炸出一朵朵白花。   沈大勇顿时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废物!都是废物!”   沈老板两步走到沈大勇面前,一脚踹了上去,“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沈大勇跌落到一地碎片上,身上顿时又平添几道伤口,甚至一个瓷片好巧不巧滑在了脚腕上,割伤了经脉。   “啊……”沈大勇痛的在地上连连打滚,不料被盛怒下的沈老板又踹了几脚。   沈大勇连滚带爬的夺出了房门,身后又传来了几声瓷器爆裂的声音。   他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不顾流血的伤口,一瘸一拐的往后门逃去。   而屋里阴影笼罩的沈老板手紧握成拳,盯着大敞的房门,眸光阴冷。   ……   翌日晌午,燕津桥口。   一女子着素色衣裙,面带薄纱,眉目如画,静静的站在桥口,抬头望着“祥玉茶楼”的大字招牌。   厚重质朴,气势磅礴。   果然比自己那秀气的字好多了。   也不知叶久怎的就偏偏看上了那副。   “小姐,我们进去吧,这里人多。”微雨凑上来提醒了一声,小姐突然在门口发起呆,这人来人往的,冲撞了怎么办。   祁韶安回过神来,朝她点点头,便提裙迈了进去。   微雨和小黑紧随其后。   根据叶久的嘱咐,祁韶安挑了一个靠窗的的座位,向外看去,从主街到桥头,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现在几时了?”   “差一刻申时。”   祁韶安点点头,粗粗算来,叶久已经在府衙侯了三个多时辰了,以她那性子,八成早就烦躁了吧。   脑海中飘过那人仰着脸哭嚎的模样,她轻快的弯起嘴角。   心思飘远,忽然,耳边传来微雨有些惊讶的一声:   “诶!那不是薛二公子嘛!”   祁韶安顺着微雨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薛璟宁一身淡青色袍,扇着扇子在人群中漫步。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因为薛璟宁身边还跟着几个公子哥。   其中几个有在薛府见过的,还算面熟,也有几位有些面生,都是风流公子模样。   然而她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那不是那日欺辱芸香姑娘的混账吗!   祁韶安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薛璟宁竟与这种畜牲厮混在一起,真是岂有此理!   她眸子瞬间冷了下去,越来越冷,怒意渐起。   所以……叶久说的好戏,就是这般吗?   祁韶安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挟着闪电的乌云,阴沉的要命。   “二黑……我怎么好像……看见陆林和白哥了??”   微雨盯着楼下某处直愣愣的看着,小黑闻言偏头看去。   “确实,你没瞎。”   “……”   祁韶安压下心里的阵阵寒意,把目光从几个公子哥身上移开,果然,陆林正在凉棚里坐着,而凉棚外,小白在朝街上张望着什么。   “他们怎么在这儿?”   祁韶安皱皱眉,忍不住开口问道。   微雨小黑闻言俱是摇头。   突然之间,人群骚动起来,街口一下子挤了不少人。   “知州大人来了!”   “你看你看,那就是知州!”   “哇,好英俊哦……”   祁韶安&小黑&微雨:……   “无甚看头,咱回去吧。”祁韶安冷了眸子,起身要走。   微雨和小黑对视一眼,也连忙站起身来,只不过还没等三人迈出步子,楼下又是一阵喧嚣。   “小王八蛋你给我站住!!老子今天不卸了你,老子就不姓沈!!”   祁韶安闻言一震,连忙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还坐在凉棚里的陆林此时撒丫子就跑,后面有一男子正要扑上去追。   她定眼一看,嘿,不就是刚才那畜生嘛。   街上人群熙攘,又因着知州进城,都集聚于此,此时难以移动。   只是陆林他身子轻盈两下挤出了人群,可怜沈少爷没有丝毫武艺傍身,又没有家丁在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林窜没了影儿。   人群被推搡的七扭八歪,谩骂声不断。   “呼……吓我一跳……幸好小林子跑得快啊……”   微雨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这要被逮到可就完了。   然而祁韶安心底却并不安稳,因为她看到,刚才陆林在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   “小王八羔子!!等爷下回……哎呦!”   沈少爷被一人撞了个满怀,顿时连退两步,他刚想发怒,却惊讶发现怀中之人竟瘦若无骨,还有隐隐一股女儿香气。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正倚在自己怀里,他顿时眉开眼笑。   什么小狗崽子驴崽子的,通通一边呆着去,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怎好错过呢。   “哎呦,美人,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那爷可就不客气了!”   女子面上一脸茫然和惊恐,“冲撞了公子是奴家不对,给您赔罪了,奴家这就走,不碍您的眼。”   说完转头要走,不料被人扯住了袖子。   她回头看去,只见那位沈公子神情猥琐,挂着一脸势在必得的奸笑。   “你…你放手……”   “放手?小娘子可是莫不是忘了刚才如此主动啊!哈哈哈!”沈少爷似是回味刚才的触感,眼神渐渐变得裸露。   “那是意外!你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女子瞬间变了脸。   沈少爷闻言哈哈一笑,“叫人,你叫啊,你看看谁会帮你!”   他回头扫了一圈同行的公子哥,有人脸上露出怨怼之色却并未开口,有人干脆不管。   而薛璟宁早已悄默声的退到了几人身后,扇子一开,把整张脸都挡上了。   此时,楼上的祁韶气得几乎将牙齿咬碎,愤恨的瞪着他。   她原以为薛二公子与叶久交好,干不出这等袖手旁观之事,没想到,这世间之人,皆是一般,冷漠无情。   她眼里蓄起了泪,紧扣在饭桌上的手指已经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   “小黑,那个姑娘,你救得下吗。”   小黑看了一眼,今天沈家儿子没带侍从,便答了一句,“能。”   “救她。”   小黑却摇摇头,“小姐,来不及了。”   祁韶安猛然惊醒般,却发现自己刚才发愣的时间,那名女子已经退到河边,而沈家少爷步步逼近。   她几乎预见了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惊呼出声:   “不要!!”   然而下一秒,女子一个纵身,跳入了湍急的燕津河中。   祁韶安几乎是同时扑到窗口,眼里满是惊恐和错愕,一瞬间的水花掩去,河面再无痕迹。   她咬牙切齿,双手死死扣住窗棂,眼里尽是寒光。   叶久。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么。   一时间,整个桥头、街口,纷纷惊起一阵喊声: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快乔叔,用你家船下去捞一下!”   “出人命了!!”   沈少爷站在河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一脸懵逼。   他怎么有种错觉,刚才那娘们跳下去的时候,有一种隐隐的……愉悦?   “我艹……”   在他意识到要坏事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他退几步想跑,却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家儿啊,你这次可是惹事了啊!”   “怎的还闹出人命了!”   人群渐渐涌上,躲在一旁的薛璟宁准备闪人,他四下寻摸了一下,看上了祥玉茶楼。   这位子刚好啊,妥妥的将景象尽收眼底。   薛璟宁噔噔噔跑上去,他四下看了一圈,窗口上都围满了人,只有一个窗子是三个人,还算舒朗。   只不过刚上前两步,却发现——   哎呦,好巧,这不是叶久的妹妹吗!   “祁姑娘??”他惊讶出声。   祁韶安闻声转过头来,看见来人,那微红的眸子里霎时冷漠如冰:   “薛二公子,你这戏,看的可足?”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沈?地主家傻儿子?少爷有点蠢萌……   一刀在手,屠尽天下恩爱狗,对不起了,久安宝贝。   让我再扎两刀。   ——来自一条贵族孤狼的嘶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颜子曦15瓶;每天都被学习虐10瓶;梦一场、鱼鱼鱼?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揭秘   薛璟宁闻言一愣,看戏?   他旋即明白了祁韶安指的是什么,忙摆摆手,“没呢,还差个结尾!”   也不知叶子的招式灵不灵,他真想看看这沈家郎的下场。   说着他走到桌边,昂首张望。   祁韶安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如进了三冬,冰冷一片。   “薛公子请回吧,戏看多了,没准有一天,自己就成了戏中人。”   耳边响起冰冷的声音,薛璟宁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啥?祁姑娘你说什么呢,我就在戏里啊。”   这会轮到祁韶安一愣:“在戏里?”   ……   而街口那边,一队仪仗停下了脚步,为首的两顶小轿落了下来,两名身着圆领官袍之人从中走出。   “于三,怎么回事?”魏县令看着远处纷乱的人群,微微拧眉,侧头问向一旁的侍卫。   “回大人,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打探。”   侍卫抱拳快步离去。   不消一柱香的时间,侍卫便匆忙赶回,“回大人,前方桥口有人跳了河。”   一旁另一位官服男子突然问了句,“原因可知?”   侍卫犹豫了一下,“沈家郎看上一名女子,那女子不从……就跳了河……”   “荒唐!”   魏县令一听脸都绿了,这小王八蛋,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非得在今日知州驾临,偏给自己上眼药,简直是可恶至极!   “把他给我押入大牢!再派两队县兵,沿河搜索女子下落!速度要快!”   “是!”侍卫领命下去。   魏县令转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知州大人,实在是失礼,下官治下无能,竟让您第一天就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徐知州微微一笑,“魏明府雷霆手段,明智果断,倒是让徐某见识到了明府治下有方。”   “下官不敢。”   徐知州微微颔首,转头又进了轿子。   魏县令悄悄舒了口气,挥了挥手,“继续前进。”   ……   茶馆二楼。   薛璟宁看她茫然的样子,不可思议的问了句,“叶子没跟你说?”   祁韶安怔愣之下缓缓摇了摇头,“她只说让我来这儿,说是有一场好戏。”   薛璟宁了然的点点头,“这不就是了嘛,你的好戏要来了。”   祁韶安眸色渐冷,指着燕津河,“你们指的是,姑娘被逼轻生的好戏?”   薛璟宁连连摆手,“这一环节可不归我管啊,这事你得回去问叶子。”   祁韶安沉着脸并未说话,此时街上突然一阵喊声,打断了他们。   “都让一让,让一让!”   “你们,沿河寻找女子下落,你们,借父老船只下河打捞,你们几个,给我把沈福生拿下!”   人群包围中的沈少爷一见到官府侍卫,吓得腿都软了,“误会…都是误会……”   话没说完,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侍卫于三摸了摸腰间的佩刀,语气难得和善,“有什么误会,你还是留着给县令大人慢慢说吧!带走!”   “是!”   话音落,人群中不乏叫好之声。   “好!”   “这沈家大儿总算是被收拾了!”   “大快人心啊!”   “就是可怜了那个姑娘,年纪轻轻……唉!”   薛璟宁看到沈少爷五花大绑的被带走,舒适的抖开扇子,又惬意的扇了两下。   “叶子上辈子怕是个术士吧,真是神了,把握的刚刚好。”   祁韶安刚才见官府来人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听薛璟宁这句感叹,不禁眯起了眼睛。   “你是说,这一切,是叶久一手促成的?”   薛璟宁连忙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的大小姐,你可小声些!”   他示意祁韶安坐下,小声说:“我现在不方便与你说明,你且回去,问叶子便知晓了。”   祁韶安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她原以为叶久只是借吴勇之手,好好整一下沈家,让他亏一笔银子,报那日暗算之仇。   却不成想,她这一局,竟是在下大棋。   而且此时她叶久正在府衙之内,别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她身上去。   这人倒是还不忘把自己摘个干净。   她抬眼看了看薛璟宁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有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那么,兄长他设计借贷之事,你…也是知晓的?”   薛璟宁闻言,脸上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愉快的扇了几下扇子。   “那是自然,不止如此,就连沈家找的那名钱主,也是我薛府手下的行钱。”   行钱,是给主户张罗放贷事宜的中间人,一般有家底的钱主都养着不少行钱。   这下祁韶安彻底呆住了,如此说来,沈家被叶久那厮坑掉的银两,一转眼,又进了薛府的腰包。   这可谓一箭双雕,既让沈家吃了个闷亏,又让薛府走了一单生意。   叶久她真是做的滴水不漏……   连自己都没发现这里竟暗藏玄机。   “你说说她这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我就没想出这主意呢。”   薛璟宁摇摇头,这家伙太黑了,幸好他早早结识了,不然来日万一成了对手,自己还不得哭死。   祁韶安面色缓了下来,如今就等这人如何解释,那名轻生的女子了。   自己倒是小看她了,这人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却不想排了这么一出大戏。   她眼波流转,眸子里明暗不清。   叶久,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祁姑娘,戏看完了,不若我送姑娘回去吧。”   祁韶安看一眼外面,还是朗日晴空,便回绝了他,“天色尚早,我自行回去即可。”   薛璟宁点点头,语气上都染了一丝愉悦,“也好,我正好也回去理一下那沈家交来的银锭子。”   ……   沈家庄。   沈老板头疼的敲着脑袋,手指扒拉扒拉拨着算盘。   可是不管怎么算,就实实着着的亏了四百两。   他沈家卖上一年酥酪也不过积攒下三五百两,这一下一年全白干了。   沈老板捂住胸口,皮肉之下传来锥心之痛,真真是老马失蹄啊!   他把算盘珠子随手一推,倚靠在椅子上,单手扶额,用力按着太阳穴。   突然院子里响起嘈杂的声音,他顿时怒上心头,烦上加烦。   于是刚推门进来的小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群贱烂玩意吵吵吵吵!!回头给你嘴里揣上粪,让你们喷个够!!”   小厮站在门口瑟瑟发抖,想张口,又怕被骂,哆哆嗦嗦的杵在那里。   沈老板深吸了一口气,骂了一通,心下敞亮不少,他理了理衣襟,这才缓了点语气:   “说吧,什么事。”   小厮颤颤巍巍的开口,“回老爷的话,少爷……少爷被抓进大牢了!!”   “哦,抓就抓……”   “什么?!!”   沈老板腾的站了起来,一掌拍在了桌上,只觉心口猛然一痛,胃里一阵翻涌。   “老爷!!”   ……   夜晚,小院。   叶久锤了锤发酸的肩颈,带着小白千云跨进了小院。   “我的天呐……终于搞完了……我要睡上三天三夜,我告诉你们,谁也别叫我!让我溺死在温暖的床上吧!!”   叶久伸伸懒腰,可算是完成了任务,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下可算是能放松一下了。   至于燕津桥那边,她也通过小白了解了个通透。   真是,很欢畅呢。   “放心吧叶大哥,我也要大睡两天,不好意思,没功夫理你。”小白打了个哈欠,忙了许久,又跑了一天,他现下也是疲的不行。   小白放下身上的筐子,摆摆手,往西厅去了。   “我也没空叫你,困死了……”千云活动了一下肩膀,也跟着去了西厅。   看着两人飘走的背影,叶久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诶?叶大哥回来了啊!”微雨从正厅里出来,看到叶久便迎了上来。   叶久疲惫的点点头,“嗯。”   微雨走来,往她身后看了两眼,发现空无一人,“小白和千云呢?”   “都回屋睡觉了。”   叶久打了个瞌睡,转头要往东厅走,却被微雨拉住,“叶大哥,先别睡呢,小姐备了饭菜,先去吃点吧。”   叶久摆摆手,“不了不了,你们俩吃吧,我去睡觉了。”   “有叫花鸡。”   叶久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自己漆黑的房门,又转头瞅了瞅祁韶安那厅里亮堂的样子。   “你们小姐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走吧微雨,我们搭个伙。”   微雨看着叶久腾腾的身影,愉快的笑笑。   脑子里响起那句:“若是你叶大哥不来,就告诉她有叫花鸡就好。”   看着叶久已经推门进去,她笑得更开了。   小姐算得真准。   ……   叶久推开门,就是一副安静又美好的景象。   几只烛火寂静燃烧着,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橘黄。   一女子微微垂首,正坐在饭桌前,她手上拿着一本书,而书被卷成了环状。   桌上盘碗交错,各色的饭菜静静的摆在那里,中间还隐约有一只鸡的样子。   “傻愣着做什么,进来。”   祁韶安转头看到来人,展眉一笑,把书放在一旁,柔柔的看着叶久。   “呃……你等…我呢……”叶久愣了一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当然,小姐从傍晚一直等到现在,不是等你叶大哥,还是等谁?”   微雨从叶久身后绕出来,顺手关上了门。   祁韶安眼神突然有些飘忽,纤白的手指虚握成拳,轻咳了一下。   竟是一直在等吗……   叶久眨眨眼,面上有些微红。   真是,这烛火烧的有点多,脸都有些热了。   微雨走到桌前,把饭和汤盛好,“这菜已经温过了,叶大哥快来吃吧,不然又该凉了。”   “嗯。”叶久点点头,坐到了祁韶安旁边。   “哇……韶安你真的给我买叫花鸡了啊!”叶久看到桌子中间一只肥的流油的鸡,口水都要下来了。   说着,她搓搓手,伸出小爪子直奔主题。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她低头看着横空杀出来的一双木筷,怔愣的沿着筷尾的方向看去。   “韶安?”   祁韶安微微一笑,松开了筷子,顺手夹了根青菜,放到了叶久的碗里,“来,吃菜。”   叶久一脸懵,收回了爪子,夹起来放到了嘴里。   这草的味道,呜呜呜。   敷衍的咀嚼了两下,叶久又伸出了小爪爪。   又被拦了。   叶久内心一万句草泥马,但还是保持了微笑。   “韶安,怎么了?”   祁韶安玉手轻抬,一个藕片落到了她的碗里,“来,吃个藕。”   叶久手一顿,复又夹起了藕片,放到了嘴里。   伸手,被拦。   又伸手,又被拦。   如此往复,再好脾气的人忍不住跳脚了。   “祁韶安!!”   叶久怒吼一声,吓得对面微雨筷子差点掉了。   祁韶安面上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叫的不是自己似的。   她轻盈的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叶久瞬间撒了气。   “你到底想干嘛……”   明明一只大肥鸡就在眼前却吃不到,这也太惨了吧。   祁韶安放下筷子,眼里微微闪过一丝光亮,盯着叶久,笑意盈盈:   “叶大老板,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小女子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祁韶安在线解释“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眼药水里加502”……   小刀刀已经磨好啦,咱们久儿啊,嘿嘿嘿~   ~手动感谢各位宝贝,它今天出bug了,哭唧唧……   爱你们~啾咪~ 第53章 搞垮沈家   叶久一愣,有话要说?说什么?   “啊?”   祁韶安低头一笑,“叶老板让我看的好戏,我可从头至尾都看到了。”   叶久一听了然的点点头,“这样啊,怎么样,精彩吧!”   祁韶安看她一脸得意,弯了弯嘴角,“精彩,精彩极了!”   “如果,你要解释一下那位落水的姑娘的话。”   叶久面上一僵。   就知道她会抓到这个点。   叶久叹了口气,给她夹了块肉,缓缓道:“那个姑娘是城郊北延村的,名叫葛清沅,水性非常之好,今天这出戏,也是提前与她商量好的。”   祁韶安放下了筷子,目光看向了她,“那她要如何脱身?”   叶久微微一笑,“她与沈福生争执,为的是吸引人们的主意,再趁机跳河,顺着水流往南边去,小白会先一步在月关桥下等她。”   月关桥,是靠近南大门的一座拱桥,平日里人烟稀少,在那个地方碰头,再合适不过了。   祁韶安听了却皱紧了眉头,语气突然有些严肃:“那你可有想过,如若那女子抵不过沈家混账,不得脱身怎么办?”   “再者说,姑娘不熟这燕津河的水路,有甚意外又该怎么办?”   叶久被祁韶安一连问题问懵了,呆呆的张着嘴,没了言语。   祁韶安一直盯着她,静静的等着她的答案。   叶久思考了一下,沉了沉声音,“清沅姑娘自小在河边长大,她随父在这做过摆渡的生意,这燕津河她是熟悉的。”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沈福生他肯定是得不了手,薛二在一旁,不会袖手旁观的。”   祁韶安一听这个就来气,冷哼一声,“就属他跑得快!”   叶久眨眨眼,随即笑出了声,“那他应该是看事情差不多了,才急忙抽身的吧。”   她突然后知后觉的问了句:“怎么,听这意思,你们俩个碰上了?”   祁韶安轻哼一声,点点头,“是啊,顺便把你做的好事都交代了一遍。”   叶久登时一噎,这童子,呸,不牢靠。   祁韶安右手搭在桌边,淡淡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盘下这么大的局。”   叶久讪讪一笑,“没…也就搞了他三回而已。”   祁韶安一听,柳眉竖起,“三回?”   这还瞒着她什么?   叶久错愕的眨眨眼,“不是吗?”   祁韶安眯起了眼睛,“薛二公子只说了两件。”   叶久顿时一个白眼,得,赖自己没串好词。   “行吧,剩下那个也不甚重要,差不多这两日就见到效果了,你到时候看就行了。”   祁韶安见她有所保留,虽是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有再追问。   不是就这两天吗,自己看着就是了。   叶久趁她不注意,偷偷伸出手,一把扯下了一只肥肥的鸡腿。   她盯得口水都要溢出来了,然而就在塞进嘴里的前一秒,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以后,莫要再拿女子的名节,作饵了。”   叶久举着鸡腿,心里有一瞬间的酸涩。   原来……在你眼里……   我只不过是一个,拿女子的清白,随意设计利用的人呢。   叶久看了看手里的大鸡腿,仿佛在捧着一坨翔。   她低头深吸了口气,忍住眼里的酸楚,缓缓说了句:   “知道了。”   ……   五日后,溪水唐。   “叶大哥,坏事了,沈家那儿子给放出来了!”小白踏进正堂,四下一找,就看见叶久趴在小桌上,神情厌厌。   “哦,猜到了。”   叶久没多大起伏,露头张了张嘴又低下去了。   “叶大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啊!他犯的可是杀人的重罪,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出来!”   小白气得直砸拳,这龟孙,好不容易整他一次,这可好,才吃了几天牢饭,就放出来了。   叶久直起身,挑了挑眉:“杀人?你看到了?”   小白伸手一指外面,“那天那么多乡亲都看见了!”   叶久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尸体。”   小白愣了一下。   “那……那不可能……”   清沅姑娘还活着,不仅如此,因为多拿了十两银子,那家伙活得可滋润了。   叶久无奈一笑,“所以说啊,姑娘落水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他这罪怎么判。”   小白一听,脸上有点失望,“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叶久勾了勾唇角,“要在往常,估摸还能压着,可就在知州来的关键点上,这小子来这么一出,你说他什么后果?”   小白一愣,茫然的摇摇头。   叶久嘴角上扬,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听说,沈家最近变卖了名下所有的田产,那座祖宅好像都要抵出去呢。”   小白好像明白了什么,“叶大哥你是说……”   叶久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小白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愉快的拿起算盘,打的啪啪作响,“我来替他算算这得为云城做多少贡献呐。”   叶久伸了个懒腰,“这沈家火烧的这么旺,咱也得扇扇风啊。”   小白一脸兴奋的看着她,叶久嘴唇微微地扬起,“让芸香姑娘他们可以造起来了,再让薛二放他九出十三归,然后挑个吉日,准备收房吧。”   小白有点傻了眼,收房?   叶久耸耸肩,“沈家那老宅子我可不敢要,能者多劳,这等好事还是让他薛二去干吧。”   老宅子什么的,听着就很慎得慌。   她脑子瓦特了才会要吧。   “不是……沈家没说卖房子……”小白有点懵逼。   叶久往桌子上一趴,不在意的道了句:   “快了。”   ……   沈家。   “老爷,县令大人说这云城落败,现下缺两道桥,东西两间书塾,和一个演武场,大致一千五百两……老爷……您看……”一小厮立在床边,怯生的问道。   “咳咳咳……”   床上一人垂足而坐,手握成拳,掩在嘴边,剧烈的咳嗽着。   真真是狮子大开口!   就区区几个桥几间屋的事,就要一千五百两!!   开什么玩笑!!   可是自己要是不给,那混蛋玩意下半辈子就在牢里过吧。   男子一想到此,又咳了几声。   “你去回禀县令,我一半天凑出钱来,亲自给他交上,望他饶那混账一命。”   小厮拱手称是,退了两步,正要出门,又被叫住了。   “你再去找上次搭线的行钱,看能不能提一千两。”   沈老板眼里闪过一丝阴鹜,要不是叶久那王八蛋骗他,亏那四百两,自己何至于再借这么多。   此仇不报,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小厮愣了一下,又一次点头称是。   只不过还没等他跨出房门,另一名小厮急急忙忙跨进屋里,语气急促,“老爷,东尹村出事了!”   沈老板气息一滞,“又怎么了?!”   “回老爷,说是那儿的农户闹着要涨钱,不然就停供牛乳!”   “放肆!”   沈老板一气之下咳嗽不止,小厮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原…咳…原因为何?”   小厮急忙答道,“听说是南阳村的牛乳收价都翻了倍,咱们以前常收的几家都有意和那边合作。”   沈老板捂住胸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感觉隐隐的有些不对劲。   却又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样,你先去压住这边,待我处理完福生的事情,再来料理。”   “是,老爷。”   ……   两日后,溪水唐。   “叶子,真被你说着了!”薛璟宁二话没说直奔后堂,推开房门,乐呵呵的道。   叶久放下手中的炭笔,抖了抖画好的草纸,这才腾出眼看他,“怎么?发财了?”   薛璟宁用力点点头,“沈沣这老家伙真的答应了那雷公轰,不出一月,本钱定是能翻一番。”   叶久扫了扫纸上多余的污秽,随意说道:“该卖的地都卖了,一个祖宅,一个店铺,哪个都是心头肉,抵押哪个都心疼,所以他当然是想靠店铺救祖宅啊。”   薛璟宁抿抿嘴,赞同道:“倒不失一个好办法。”   叶久摇摇头,“行不通的。”   薛璟宁有些惊讶:“为什么?”   “他的路被我堵死了。”   叶久双手托腮,笑意盈盈的看向薛璟宁。   薛璟宁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这样的叶久,这样灵性的眼睛,怎么有种看小妹的错觉。   那种小姑娘俏皮的可爱。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掐了回去。   放屁嘞,这么个二百五的掌柜,怎么可能是个如花的姑娘?   自己一定是最近看钱看多了。   花了。   薛璟宁缓过神来,问了一句,“你怎么堵的?”   叶久嫣然一笑,眸中带着星光,“那就要谢谢县令大人给的‘云城第一乳酪铺’的匾额了,这两日我店里门槛都要换新了。”   薛璟宁似是想到什么,点了点头,“确实,刚才我进门来,都是绕着走的。”   铺子里挤满了排队的人,于是他直接躲来了后堂。   他知道,叶久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呆着,肯定不会在大堂。   也有例外,比如他表妹。   像个臭虫一样围着人家转。   “对了,叶子,你表妹呢,最近都没见到啊。”薛璟宁随口问了一句。   叶久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   “你还是关心一下你的沈老板吧,我可顺带着截了他的原料,他压不了价,货品销不上去,又要还债,别等着狗急跳墙,你到时候什么都捞不着。”   薛璟宁摆摆手,“这你就放心吧,敢做这一行当,当然是有八九成的把握才敢下手的。”   叶久点点头,没再说话。   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   来人推门而入,叶久一看,是陆林。   “叶大哥,刚才衙门来人,说县令大人要在今晚举办庆功之宴,让您过去参加。”   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   庆功之宴?   随即他俩就明白了。   应该庆的是知州洗尘宴的功。   叶久思考一瞬,问了句:   “有说在哪吗?”   陆林点了点头,有些犹疑:   “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你们期盼已久的花满楼要来了,开心吗各位宝贝!!   我们叶子三连杀终于搞死了沈家,只不过沈家还是没有彻底领盒饭嘿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4个;Su_苏、钟、真正笔记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oveJCC20瓶;钟16瓶;木子10瓶;烦人5瓶;235392853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花满楼   掌灯时分,家家户户炊烟四起,夜市即开,街上依旧热闹。   叶久一袭月白交领衫,在人群中,还是有些扎眼。   “叶子,看见前面那座挂着彩条的三层楼了吗,那儿就是大名鼎鼎的花满楼。”   薛璟宁拿着扇子遥遥一指,脸上露出了舔了蜂蜜一样的笑容。   叶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座花花绿绿、类似酒楼的建筑物进入她的视线。   楼有三层高,上面挂了许多彩条,二楼有一层围栏,上面有男男女女正把酒言欢。   叶久眉头一跳,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童子,你不要告诉我,花满楼……是个窑子……”   薛璟宁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不会真以为是卖花的吧!”   叶久摇摇头,“我后来觉得它是酒楼。”   薛璟宁抬手扶额。   “你真的是我的祖宗……”   他认命的往前走了两步,侧身面对叶久,指着远处的花满楼,认真说道:“花满楼,云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青楼!你给我搞清楚,不是窑子!”   叶久面露难色,“有区别?”   薛璟宁原地缓了两秒,才忍住暴揍她的冲动,语气平和的解释:   “青楼,是文人雅客谈诗作赋,体味人生的地方,楼里姑娘皆是才华横溢,满腹珠玑,都是卖艺不卖身。你说瓦舍,那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这完全是两个行当。”   叶久吞了吞口水,“懂了。”   薛璟宁无奈的摇摇头,“难不成县令大人做东,会请你去逛窑子?”   叶久登时一噎,说的好有道理哦。   “而且啊,这每月初十,廿五,花满楼都要开文赛,拔得头筹者便可以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听曲吟诗共度良宵啊。”   叶久挑挑眉,“是我想的那个良宵吗?”   薛璟宁啐了他一口,“怎么你脑子里净是些带颜色?”   叶久耸耸肩,对不起,电视剧看多了。   薛璟宁随后饶有兴致的咂咂嘴,“可惜啊,这都三个月了,还没人进的了花魁娘子的闺房呢。”   叶久有点好奇,“为何?”   “题难呗,这花魁娘子专好一口,谱曲。”薛璟宁叹了一声,“一首曲子要当堂谱出来,合了娘子的心意,便会以琴声相和,所以到现在,还没一曲合奏的佳话呢。”   叶久勾了勾唇角,“看来咱们薛公子试过。”   薛璟宁皱了皱眉,“何止,那唱词,我看都看不懂,白丢十两银子。”   说着,两人来到了花满楼的门口。   “今天不是正日子,人不多。”   薛璟宁一边递上请柬,一边给叶久解释。   门口的迎倌快速的翻看了一眼,连忙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老爷请随我来。”   薛璟宁点头示意,率先一步踏进楼内。   叶久紧随其后,偷偷打量着里面的景象。   此时外面虽是已经昏暗,可这楼里确实灯火辉煌,烛火点的跟白炽灯有的一拼,虽然人家不那么亮,可架不住多啊,一簇一簇的,把楼里照的跟白天一样。   楼里人声鼎沸,一层桌面上男女混杂,有饮酒作诗的,有兴起挥笔的,热闹非凡。   “这一层都是寻常玩乐的地方,一般有头有脸的都在二层的雅间。”   薛璟宁打开扇子,惬意的摇了两下。   叶久抬头看了看,“那三楼是什么?”   “三楼是姑娘们的私房,所以楼梯口会有门丁把守。”薛璟宁扭头小声说了一句。   叶久“哦”了一声,跟着他们往二层上楼梯,走到一半,薛璟宁停下脚步,指向了大厅中央位置:   “看见那个圆台子了没,那个就是正日子里文赛的地方,也是每月花魁娘子为数不多两次登台奏演的地方。”   叶久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木制的圆台位于靠北的位置,台面和桌子差不多高,旁边还有小台阶。   有点像现在的舞台,就是简陋了点。   叶久点点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消两刻,就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二位老爷请进吧,里面已经有几位老爷在了。”   薛璟宁点头,从袖口摸出一小块碎银,塞到了小厮手里。   叶久错愕的眨眨眼,碎银诶!   尼玛看着有二两啊!   这可是溪水唐厨娘一月的工钱!   叶久二话没说一把拉住了小厮。   小厮一脸疑惑,“老爷还有何吩咐?”   叶久侧过身,突然甜甜一笑,“你们这,还招人吗?”   小厮&薛璟宁:……   ……   小院。   “千云,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小白笑着推开院门,手里抖着一只环形的东西。   院中几人纷纷回头,小白这才发现,不止千云在,小姐和微雨都在。   千云起身迎过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只见一个不大不小的草环上围满了白色的小花。   “茉莉!”   小白笑了笑:“嗯,河边采的。”   千云欢喜的收下,笑着抬起头,不过她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怎么就你回来了,叶大哥呢?”   她瞅瞅小白身后,空无一人,不禁有点疑惑。   藤架下的祁韶安听到千云这么问,下意识抬头看向小白。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有着沉寂下来的光亮。   “叶大哥啊,他今晚有应酬,估摸着得挺晚回来吧。”   那道光亮忽得黯淡了下来。   千云瘪瘪嘴,跺了跺脚,“借口!离知州那洗尘宴这都多少天了,还每天不着家,真是匹野马,口嚼子都拴不住他!”   小白连忙嘘了一声,这丫头,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小姐还在呢,就敢这么形容。   千云意识到,吐了吐舌头,连忙偷偷看向祁韶安。   只见她家小姐低垂着脑袋,似是并未注意到这边说了什么。   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惹谁都不能惹小姐……   谁不知道小姐对叶大哥颇为上心啊。   而此时的祁韶安眼眸微阖,里面有着三分担忧,五分不解,还有两分,失落。   掩在阴影之中,没人看得见。   又是…应酬吗。   上次是什么来着,胡老板请客。   再上次又是什么,崔老板二子成亲。   怎么这么巧,天天都有事呢。   祁韶安眨眨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就是不想见我罢了。   何至于这么多借口。   她脑海中飘过那日饭桌上的景象,一幕一幕过着。   所以,这是觉得,委屈了?   这样跟自己怄气。   祁韶安抿抿唇,放下了手里的绣框。   白色的绢布紧紧的绷在上面,一片青翠的柳叶已有了底样,离着成型也就剩了不过几丝脉络而已。   她揉了揉眉心,也罢,是该好好说清了。   跟个孩子似的。   幼稚。   ……   花满楼。   “承蒙各位掌柜鼎力相助,这次洗尘之宴可谓相当成功啊!”   魏县令举起了酒杯,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面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叶久也随着人群举起了杯,在众人之中做起了小透明。   魏县令点了几位老板,重点的夸奖了一番,“明月楼不愧是我云城的门面,一手醋鱼和醉仙鸭,可是让知州大人留恋不已啊。”   胡掌柜端着酒杯,直道不敢当。   魏县令又转头看向吴掌柜,“那酸翠三色也是一绝,大人也甚是满意。”   叶久挑挑眉,和薛璟宁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耐烦。   一个一个夸,夸到猴年马月去。   说好的青楼,可谁能解释一下,多才多艺的小姐姐们呢?   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打进门以后,她唯一见过的女性就是上菜的大妈。   真是,那还来什么花满楼,直接去胡掌柜的明月楼好了。   还省钱。   “叶老板。”   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久连忙回神,正对上魏县令满含笑意的眼睛。   “叶老板这真的是少年英才啊,那一碗酸酪,可是让知州大人赞赏了许久,说全通州都没吃到过如此可口的酥酪,走时恨不得差人把你一起带走呢。”   魏县令玩笑似的话引起众人一致的哄笑,也七嘴八舌的夸叶久。   叶久心底尴尬的要命,赶紧端起酒杯,应了几句。   表彰结束,魏县令又起了新题:“魏某今日请诸位来可不只是来吃吃酒菜,这花满楼花魁冠绝一时,才色双全,今日便特请花魁娘子为我等助兴一番。”   “我去,花魁娘子啊!!”   叶久还没出声,一旁的薛璟宁早已激动的哇哇乱叫了。   他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音,所以也只有叶久听见了。   她侧头小声问了一句,“那花魁怎么了,能让你这么激动?”   薛璟宁抖着两条腿,颤着声音道:“花满楼的花魁嫌少为人单独弹奏,还是县令大人面子大啊,居然能请动花魁娘子前来作陪。”   说着,门口传来几声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了开来。   一瞬间,屋子里所有的人目光都集聚于此。   只见一青衫女子抱着一把古琴款款走了进来,美艳绝伦脸孔,千娇百媚的身段,肌肤胜雪的小手,即便带着面巾,就这身段和气场,也不妨碍叶久把她归为超A那一级别。   “初浔见过县令大人,见过各位老爷。”   女子走到堂中,双腿微曲,盈盈一拜。   虽是颔首行礼,却没有半点卑微奉承之意。   叶久眉眼含笑,侧了半个头,“童子,眼光不错。”   然而这句话像扔进了深潭里,没有半点回应。   叶久有些纳闷,回头一看,顿时翻了个白眼。   只见那咱薛二公子目光呆滞,微张着嘴,俩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青衫女子,恨不得直接长在人家身上。   叶久:走吧走吧,我不认识你。   此时屋里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女子在看,基本上,和薛二表情没什么差别。   叶久单手扶额,对不起,未能加入您们的队伍,我的错。   青衫女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灼热的目光,笑意莹莹的扫看了一圈,目光落到唯一一个没看自己的人,稍稍停留了一下,又滑了过去。   “初浔姑娘,可否为我们奏上一曲,助兴一二?”   魏县令笑着开口,眼神如常。   “荣幸之至。”   女子施施然走到琴桌,把古琴放在上面,纤纤细指不轻不重扫过根根琴弦,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声音。   叶久耳边响起一道道吸气的声音,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女子起韵拨弦。   女子微微抬眸,眼里含着笑意,如削的手指轻轻一落,洋洋洒洒扬起了调子。   声音时缓时急,音色质朴流畅,不难听出,女子琴艺之高,确实不是虚名。   众人听得如醉如痴,仿佛掉进了蜜罐子,一脸的陶醉之色。   叶久环看了一圈,发现一群人包括县令在内,都是一副控制不住口中分泌液的模样,特别像一只只…大金毛。   薛二更甚,是一只饿了好几天突然看到肉的金毛。   叶久忍俊不禁,偷偷捂住了嘴。然而她并未注意到,她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对面女子的眼中。   女子面巾下的唇角微微弯起,手指弹动的频率加快,曲风一转,顷刻之间换了一个调子,无缝衔接。   众人被带领着清醒片刻,转瞬又一次沉溺其中。   调子轻快灵动,搭配古琴优雅沉着的音色,倒是格外吸引人。   叶久惬意的跟着曲子的旋律微微晃动着脑袋。   不过,十秒之后,她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曲子时高时低,带着很强的节奏感,还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尼玛,这不是青花瓷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各位宝贝有没有好听的名字,在线征集!!男女老少皆可!!起名无能的我哭死了快……   后面还有一票人物的名字待定,上到皇亲贵胄,下到丫鬟小厮,你们有多少给我砸多少吧!!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彻夜不归   叶久腾一下坐直了,两眼直勾勾盯着帷幕下那碧水蓝裙的女子。   她屏住呼吸,仔细的去辨别每一个音节。   一秒,两秒,三秒……   声音婉转柔美,曲调温和恬静。   古琴之音依旧动听,却没有半点熟悉之感。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叶久难以置信的皱紧眉头,下巴像脱臼了一样,久久不能回神。   刚才……是我听错了吗?   那几声明明白白像是改编版的青花瓷,怎么突然就没了??   难道,只是巧合?   叶久迷惑的眨眨眼,刚刚内心翻涌出的狂喜,又慢慢冷却了下来。   “叶子!叶子!”   耳边传来薛璟宁低沉的喊声,叶久眼前一晃,回过神来。   她回头,只见薛璟宁挑着眉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嘴角一动:   “我原以为咱叶大老板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我看啊,还不如你二爷我呢!”   叶久瞟了他一眼,才发现在座的老板包括县令都已经攀谈起来了,而帷幕中的女子,也已经收手,端坐在桌前。   她忙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失态,临回头,又深深地看了那道身影一眼。   女子腰背挺拔,没有丝毫波动。   叶久抿抿唇,转了过来。   “诸位老板,不若我们着个行酒令,如何?”   魏县令突然开口提议,扫视了一圈,有几人已经开口应道。   “好啊,今时今景,行个酒令助兴,再好不过了。”   “是啊,如此妙处,我等自是想融入一番呐。”   “如此可要请县令大人多多指教了。”   叶久眉头一抽,下意识看向薛璟宁。   薛璟宁更直接,干脆翻了个白眼。   两人交换了眼神,意见相当统一,左眼珠子一个“溜”字,右眼珠子一个“吧”字。   “既然如此,那在座的各位就都一展文采吧,可不要随意退出,扫了大家的兴。”   魏县令随意的几句话,引得众人频频点头。   叶久&薛璟宁:我怀疑你可能在针对我。   “初浔姑娘,可愿同我们一道?”   魏县令侧身朝纱帐中的女子看去,有意邀请。   女子微微颔首,莞尔一笑,“初浔不才,就不打搅诸位的雅兴了,这样吧,我给几位伴奏如何。”   魏县令一听展眉而笑,便也不再强求,找了一人做了令官,第一轮就开始了。   县令大人很是应景,直接定了文题,吃食。   不论是对子,诗文,还是打油诗,都要带上菜名。   叶久一口茶没喷出来。   她觉得,自己小初高的语文课,应该都是英语老师教的。   没有在脑子里留下半点痕迹。   令官站起来,走到县令身旁站立。   叶久看着令官手里突然冒出来的桂花枝,错愕的眨了眨眼。   她转头想偷偷问一下薛璟宁这是干嘛的,只见这厮扎着脑袋,都已经快把头埋在桌子底下去了。   “薛二?”   薛璟宁应也没应,突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叶久的脑袋,一把摁了下去。   与此同时,“啪嗒”一声,桂花枝落。   叶久:……   帷幕中的女子轻轻抬眸,似是扫了两眼,后又垂首,手指未曾停歇。   只是面纱下的唇角稍稍弯起了一些。   “胡掌柜,您先打个样儿吧。”令官对胡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久挣扎着直起来,就见着长桌中间放着刚刚令官手里的桂花条,带花的那头,正对着明月楼的胡掌柜。   她幽幽地转过头,看着鸵鸟样的薛璟宁,二话没说,一脚踢了过去。   “唔!”薛璟宁猛地抬起头,瞪向了她。   你干嘛?!   叶久瞪回去:   特么你缩地心去能管的了树枝往你这儿指??   薛璟宁沉默:……也对哦。   俩人眼神大战之际,胡掌柜已经呵呵的捋了捋胡子,笑道:“那老朽就献丑了。”   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日暖燕津地,明月醉仙鸭。”   不仅有美食,还是自家的招牌。   叶久现在觉得薛二做的真对。   她怕一会儿自己语文老师就忍无可忍然后徒手撕裂空间给她一锤。   众人纷纷赞叹,魏县令一听也点了点头,“胡掌柜真是宝刀未老,气韵犹存啊,哈哈哈。”   叶久趁着空挡数了数人头,不算已经说过的胡掌柜,中间只有九个,就是自己。   她一把掐住大腿,想,给老子想!   大腿:???踏马这事不归我管啊。   下面几个老板分说自己实在想不出来,痛痛快快的喝了杯酒。   所以一下子,只剩五个。   接下来到了吴掌柜,他抿唇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城西酸翠色,城东白玉霜。”   斜对面的季老板一听提及了自家搞点,连忙遥遥拱手。   吴掌柜摆手,直道献丑。   献丑?   叶久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心底涌现出一股悲凉。   它作为一个谦词,估计一会儿就能被自己开发出它的实际意义。   献丑:我他妈谢谢你。   好巧不巧,中间四人除了一个田掌柜搞了一个打油诗,算是新颖,顺利过关,剩下几人皆是自罚一杯,轮过。   直接到了叶久。   叶久看着一瞬间种种目光纷纷聚集在自己身上,脸刷就红了。   脑子一片空白,比头皮还白。   “叶子,说俩菜名对上也行。”薛璟宁半捂着嘴小声提醒了一句。   叶久咽了咽口水,大脑飞速运转。   云对雨,雪对风……   我呸!   哪儿来的菜名!   硕大的屋子里只有琴声还在娓娓传来,其他人都等着她说出什么稀罕玩意。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在云城饮食业崭露头角的老板,他们对叶久充满了好奇,此时都静静的看着她。   殊不知,叶久脑袋里鬼都没有。   然而,就在手指摸上酒杯,准备放弃的一瞬间,她灵光一闪。   有了!   “叶久不才,刚好想到一句,”她笑了笑,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   “月落乌啼霜满天,松仁玉米地三鲜。”   呜呜呜对不起张继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叶久心里哭唧唧,脸上还保持着状似从容的微笑。   “嗡——”   没等众人琢磨出来,很明显的,一声琴弦的铮鸣,在安静的屋子里有些突兀。   叶久纳闷的回过头,却见女子依旧低首拨弄琴弦,并无丝毫异样。   我又听错了?   很显然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听见,其他几人抬头扫了一眼,只当是姑娘劳累失手,并未在意。   叶久抿抿唇,也转了回去。   离得远,她并没有看清女子微微颤抖的身躯,和面纱下憋笑的僵硬表情。   “叶老板不仅生意做得好,这舞文弄墨也有模有样啊。”   魏县令抚着胡须哈哈一笑,众人又是几声“叶老板真人不露相”、“叶老板年轻有为”之类的彩虹屁。   叶久悄悄舒了口气,总算过关了。   薛璟宁虽然不喜欢这种自持文雅的东西,但人家确实是有底子的。不消片刻,就想出来了:   “食蔗高年乐,含饴稚子欢。”   对面几人品了品,纷纷赞叹:   “薛二爷不愧是员外之子,高雅啊。”   “是啊,薛公子若是科考,定是有一番作为啊。”   “来日老夫一定要跟你父亲好好念叨念叨,是个好苗子。”   薛璟宁:“……”您很闲吗?   一轮过后,县令大人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众人继续。   叶久好像找到了点诀窍,什么“床前明月光,鸭血粉丝汤”、“一支梨花压海棠,干煸豆角溜肥肠”一通招呼。   众人都纷纷道叶老板好才华。   叶久谦虚一笑:我不生产诗词,我只是诗词的搬运工。   只是每次叶久一开口,琴声就莫名断一次,她回头,又没什么异样。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太紧张,幻听了。   琴声悠扬,觥筹交错。   虽说有唐诗三百首加宋词五百篇远程加持,但叶久还是免不了喝了几杯。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尼玛玩起了类似击鼓传花的东西!   琴声一停,桂花枝到谁谁喝。   叶久心里暗自骂街。   也不知道她惹谁了,一连几次桂花枝都好死不死停在了她手里。   一次三杯,走起!   叶久到最后实在不行了,一把拉来薛二,给我顶上!   薛二:???麻烦你做个人吧!   ……   小院。   “小姐,歇息吧,明天再绣也好。”微雨拿着剪子剪掉了一截灯芯,屋子里瞬间又亮堂了些许。   祁韶安倚靠在床榻上,用力眨了眨眼,“几时了。”   微雨应了一声,“约摸子时二刻。”   祁韶安手上一顿,抬头望了望窗外。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小院门口还亮着一盏灯笼,此时也是微弱的光。   她垂了垂眼眸,偏头看向微雨,“她…还没回来吗?”   微雨无奈摇摇头,“还没动静。”   祁韶安回过头来,看着眼前已经成型的绢布,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回来。   也不知在做什么,连个信儿都没有。   眼底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微雨铺好床,直起腰来,突然说了句,“哦对,刚才白哥去寻过一次,说是还未散场,屋里还挺热闹。”   祁韶安听完一愣,“离现在多久了?”   微雨偏着头仔细想了想:“大概半个多时辰前。”   祁韶安细细琢磨了一下,那该是快回来了。   “夜深了,小姐先睡吧,我等叶大哥回来就好。”微雨抖开了一件披风,披在了祁韶安略显单薄的肩上。   祁韶安顺势拢了拢,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再怎么说,叶久那厮也是女子。   这般深夜,独自在外,纵使有薛二在,也属实让人放心不下。   微雨看小姐又埋头一针一线的绣起来,无奈的摇摇头。   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一个彻夜不归,一个彻夜不眠。   真是般配得很啊。   嗯?般配?   微雨脑子“叮”一声。   她为什么会用这个词?   微雨想了想,心底里叹了口气。   这俩人要不是兄妹该多好,一个呵护有加,一个关怀备至,怎么看怎么像……两口子。   微雨突然被自己吓到了。   呸呸呸,乱想什么!   真是人一困就不清醒,什么妖魔鬼怪都往脑子里窜。   罪过啊。   祁韶安一针扎下去,复又从下面拈出来,纤白的手指在绣框上翻飞舞动,灵巧的勾勒每一个线脚。   突然,她手下一顿。   不对啊……   哪里的酒肆牌楼到子时还不打烊?   她抬头望向微雨:   “你们叶大哥有说,去了何处么?”   微雨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说了啊,花满楼。”   祁韶安皱了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微雨眉头一跳,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语气突然有些迟疑:   “呃……是云城最大的……”   祁韶安好奇地抬头。   “青楼。”   “吧嗒——”雪白的绣框应声而落,跌跌撞撞的滚了几道扎眼的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阅兵真的太燃了,看得我热血沸腾。   强国力量,大国担当。   尤其是小朋友那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瞬间泪目。   今天的飞机不用飞两遍,今天一辆挂着1949车牌的空阅兵车在□□驶过。   一曲“红旗颂”奏响,这盛世如你们所愿。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在种花家。   祖国生日快乐,大家国庆节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然、沈安绥10瓶;御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冰糕咬人啦   “叶子……不是……你站好!”   薛璟宁拽着已经喝得头晕眼花的叶久在路上踉跄的走着,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让他俩走的是一路歪斜。   薛璟宁伸手抹了把汗,这叶子看着消瘦,可这醉起酒来像灌了铅一样,架都架不住,只能拖着走。   而且这货酒品太菜,一会儿晕的找不着北,一会又突然蹦起来嚎两嗓子,或者下一秒,她又两腿一弯,直接往地上躺。   可怜他不止要拦着她癫狂,还得时不时捞一把,不然一准栽地上。   薛璟宁:我特么太难了。   花满楼所在的街巷正处于夜市的一端,薛璟宁看了看叶久这熊样,果断选择了旁边僻静的小路。   这玩意儿要是往街上一走,不用多久,明天一早他们俩就出名了。   两人歪歪扭扭步履蹒跚,最终消失在街角。   花满楼三层一扇窗户内,一名水色纱裙的女子静静站立,默默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小姐,夜晚风大,快别站在窗子那儿了。”一青衣女子端着托盘走进屋子,出声唤道。   窗边的女子闻言转过头,笑了一下,随手合上了窗子。   “有点意思。”女子走到桌边,弯了弯唇角。   小婢女不知所云,一脸困惑,“啊?”   女子坐在圆凳上,抖了抖衣裙,斜倚在桌边,翘起了二郎腿,“我说的是刚才那个叫叶久的,有意思。”   小婢女瞥了一眼她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姿,翻了个白眼,“如果下面那群老爷公子知道名满云城的花魁娘子私下是这副模样,估计没两天花满楼就该关张了。”   女子不在意的撇撇嘴,端起茶盏大口喝着,嘴里不忘回了一句,“这叫反差萌,好吗。”   小婢女哼了一声,不再理回,转头铺床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今晚你怎么会答应县令大人去为他们助兴的,这种事还能请得动你?”   小婢女边抖着被子,边回头问道。   女子闻言勾唇一笑,眉眼中都是笑意,“请动我的当然不是县令大人,而是更有意思的人。”   “更有意思的?什么人?”   “溪水唐家的老板。”   小婢女一听脸上多了一丝不耐,“就那家糖水铺子啊,小姐怎么还惦记着,上回我去他不应也就算了,小姐您亲自去也没个音信,真是托大的很!”   女子耸耸肩,“我也以为他是不愿见我,可据我今日的观察,他八成不知道我找过他。”   “就那人不知道也正常,上回还说咱花满楼是卖花圈的呢。”小婢女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   女子闻言突然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有人前时的矜持和稳重,此时恨不得把后槽牙亮出来:   “不行不行,太魔性了,能把云城响当当的青楼想成这样,人才,真是人才!”   小婢女收拾妥当,走到了女子身边:“也就小姐你觉得他有趣,看他刚才那醉醺醺的模样,哪有点稳重老板的样子!”   女子眉眼弯弯,没有接着她的话,而是悠悠地说了句:“我猜啊,不出两日,他定会再来。”   ……   小院门口。   “小白啊,你家掌柜的我可就交给你了,至于怎么解决他,随意。”   薛璟宁一把将晕的不成样子的叶久推到小白身边,连忙退了两步。   死猪一样,太沉了。   下回再跟他一起喝酒,他薛字倒着写!   “薛二爷,这……”小白猛一接到手,顿时一个趔趄。   叶久此时一点力气也没使,全靠别人支撑着,这人甚至俩眼一闭,都不知道是睡是醒。   “你自己看着办吧,别问我,丢出去都成,我先告辞了!”   薛璟宁二话不说打断了小白接下来说的话,话音未落,他就飞一样的窜出去了。   小白:……   他有些纳闷,怎么了这是,虽说叶大哥瘫得跟个没了骨的肉条似的,但以不至于吓得如此地步吧。   小白好笑的摇摇头,撑起身子,扶着叶久往门里走。   然而不出十步,小白就深刻的明白了薛二公子为什么跑那么快了。   只见叶久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一把推开小白,向前踉跄了几步,站在院中,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傻呵呵的乐道:   “哎呦!来了个小倌,长得真俊!哎,怎么,没人陪啊!来来……爷陪你啊!”   “???”   说着叶久两步扑了过来,然而就在距离小白一尺的地方,“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小白低头:……   “怎么了这是?白哥,叶大哥怎么摔地上了!”   微雨从西厅里走出来,入眼的就是叶久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旁边还有一脸呆滞又惊恐的小白。   小白深吸一口气,无奈的道,“叶大哥喝高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微雨走到二人身边,蹲下身,搀住叶久的一条胳膊,抬头对小白说:“那咱先把他弄到东屋里吧。”   小白点点头,两人合力,又一次把不省人事的叶久支了起来。   微雨力气小,走了两步就有些架不动了,叶久偏偏还就往她这个方向倒,搞得微雨差点没撑住,险些再让他摔个大马趴。   微雨连忙开口:“等等,沉,沉!白哥你使点劲儿啊!”   “哦哦,你等我拉一把!”   叶久醉的不省人事,脚下虚浮,却还有力气一边哼唧一边胡乱挥着手臂。   小白和微雨则感觉仿佛是拖了一头张牙舞爪的猪……   “热……我要吃雪糕……”   小白顿觉头大,“好好好,雪糕,咱先走路,一会再吃昂。”   三人像是海上的孤舟,左摇右晃的艰难向东厅挪去。   刚走到院子正中,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微雨和小白闻言一惊,赶紧刹住车,抬头望去。   只见祁韶安身着中衣,只披着一件披风站在正屋堂前,手里提着一只灯笼。   小白暗自心惊,刚才光顾着安抚叶久,都没察觉小姐出来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满身酒气的叶大哥,眼神透着满满的同情。   好了,这下救不了你了。   他讪笑一声,“是小姐啊!叶大哥……叶大哥喝醉了酒,吵着要吃什么冰糕呢。”   “对!冰糕……小倌你说……唔!”   叶久不知怎么的又清醒似的,突然叫了一声,吓得小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当着小姐还敢小倌小倌!   不要命啦!   他掩饰似的笑道:“啊对,冰…冰糕……”   祁韶安看着阶下醉得要跪在地上的人,眼睛微眯,脸上阴沉的要命。   去青楼也就算了,竟还喝成这副模样!   她隐在袖子中的素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   小白和微雨对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里,他们都在对方晶亮的眸子里读出了一句话。   想保命,憋说话。   一时间小院里诡异至极。   良久,就在微雨觉得自己撑不住要撒手的时候,台阶上的小姐终于开口:   “把她扶进来。”   说罢,看都没看他们,转身进了屋子。   小白和微雨呆滞的对视一眼。   什么??   没发火???   还让扶进去??   而且是,扶进这个屋里?!!!   小姐房里?!!   “愣着作甚,还不快进来!”屋里传来一声不悦的清冷嗓音。   微雨最先反应过来,眼神示意小白一下,两人掉了个方向,掺着叶久乖乖的送了进去。   过度紧张的小白临进门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叶大哥,自求多福吧。   小白溜前如是想着。   ……   正屋内。   祁韶安看着床上四仰八叉睡得跟牲口似的玩意,太阳穴突突直跳。深深吸了几口气后,才上前解叶久的外袍。   酒气里混着浓浓的胭脂味,离老远都能闻见,祁韶安眼神越发冰冷,毫不客气的把帕子直直浸入旁边那盆刚打上来的井水。   即使旁边有着烧好的热水。   不是想要冰糕吗,来,试试这个。   “嘶……嗯…….什么……凉……”   叶久疯狂扭动身子想要避开祁韶安的魔爪,结果逃到哪,那冰块一样的东西就追到哪,气得她直叫出声。   结果嘴里大舌头呼噜呼噜说不清话,一出口就变成各种哼唧。   祁韶安勾起嘴角,收回了拿着帕子的手,心情大好。   一个女子,半夜喝得烂醉。   真是无法无天。   祁韶安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但手上却并没有闲着,利索的脱掉她的外裳。   没了冷水的侵扰,叶久又安稳的任由祁韶安收拾,乖乖的像只猫咪,任人可欺。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祁韶安最后将叶久不安分的小爪子塞回被子,才算是清理干净了。   她长出一口气。   可还没来得及伸展一下腰身的她就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叶久这厮睡了她的床,那她去哪里?   她眉头抽了一下。   在意识到自己今晚可能只能睡塌的时候,祁韶安恨不得往床上踹上一脚。   她一股火哽在喉咙,冷着脸,将手中的帕子甩在床上人的脸上,转身就走。   然而脚刚抬起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还混着微弱的檀香。   她落在了叶久的怀里。   “放手!”   谁成想刚才还老老实实的叶久此时却像个八爪鱼一样,稳稳的扣在了祁韶安身上,以她的力气根本挣不开。   叶久哼唧了两声,把头埋在了祁韶安的颈间,还舒服的蹭了蹭。   祁韶安顿时气结,伸手摸到了叶久的腰间,狠狠一掐。   “嗷!!冰糕……冰糕咬……咬人了……”   祁韶安:……   叶久摸索着把自己腰上作恶的东西扒拉开,又用手钳住,迷迷糊糊的一个翻身,把心心念念的大雪糕压在了身下。   “冰…糕…凉凉的……我要吃……”   说罢,凶着奶牙,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吗宝贝们哈哈哈哈~   我要去看我和我的祖国了,白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3个;炒鸡机智哒墨墨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3个;扶苏、炒鸡机智哒墨墨、我爱你,口头禅而、秋刀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比灵16瓶;扶苏5瓶;秋水明淙3瓶;2136838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心意难平   “嘶!”   祁韶安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厮居然就这么张口咬了下来。   不过,她叼的是自己的衣襟。   叶久摆摆脑袋,嘴里呜呜囔囔地说着:“好吃…好吃…”   祁韶安:……   她看着越啃越起劲的叶久,眸中喷火,正准备提膝攻去,却被一丝异样弄乱了心神。   原来叶久不满足对着心爱的“雪糕”咬来咬去,脑袋一垂,那温热的嘴唇,便印在了祁韶安雪白的肩上。   祁韶安刚抬起的腿顿时静止住了,推拒挣扎的手瞬间一滞。   她感觉自己心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快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在寂静的夜里,砰砰跳得格外响亮。   而叶久似是消耗光了力气,此时窝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老实的像换了个人。   而那温热的两瓣,就这样愈来愈烫。   祁韶安呆呆的望着床顶,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脑子里。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那一瞬间……   自己没有推开她……   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如水的眸子在夜里转了又转。   是因为……同为女子吗……   祁韶安此时反应过神来,稳了稳心神,用没被压着的左手推开半倚着她的人,想抽身出来。   只不过……   事情往往不会朝着预想的那样发展。   祁韶安非但没把叶久推走,反而给她推醒了。   只见叶久突然动了两下,那不安分的脑袋蹭到了祁韶安粉红的脸颊,皱了皱眉嘟囔道:   “冰糕……热了……要化…化了……要….赶紧吃……吃掉……”   祁韶安皱了皱眉:   “叶久!给我起来!”   虽是女子,也不该如此举止过密。   只不过本是凌厉的一句话,从祁韶安嘴里说出来,少了一份戾气,多了一丝妩媚。   但她并不知晓,那醉酒之人更不会知晓。   叶久离了祁韶安的脸颊,转瞬抱着她的手臂,舒适的蹭了几下。   祁韶安反手去推她,却被她缠的更紧。   避无可避,挣扎中,她身上的中衣被蹭开了,雪白的肌肤露在了空气中,一丝凉意浇透了她有些混沌的脑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祁韶安早已火冒三丈,如此骄傲的她怎容得这醉酒之人如此作贱,即使是女子也不行!   她趁着叶久此时的注意力不在手上,一个使力便挣脱了禁锢,两掌狠狠一推。   此时已经快睡过去的叶久顿时被掀翻出去。不过到底力气不足,她跌在了床上,并没有飞出去。   逃离压制的祁韶安忙坐起身来,拢了拢衣衫,脑子飞快的思索着怎么越过这狗皮膏药下床去。   只是还不等她想出对策,就听见背后一声哽咽之语传入她紧绷的神经:   “你终于肯见我了,子沁。”   祁韶安一愣,似是没有反过神来。   这带着三分哀怨,还有五分憋闷,还有两分自嘲的话,谁说的?   叶久?   祁韶安眨眨眼,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而且刚才那一声,好像确实没叫她是吧。   叫的是…子什么?   祁韶安转过头去,想要核实一下,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含泪的眸子。   满是幽怨,和委屈。   祁韶安不明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直视着那双眼睛,看着它愈来愈红,最终竟掉了几颗晶莹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   叶久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带着凉意埋入发丝,嘴角扯动,露出一个颇为难看的苦笑。   祁韶安心底一沉,什么人,会是你醉酒时,还念念不忘的?   “你怎么就不来找我呢……”   “我每天跟偷窥似的,挖你的微博……朋友圈……”   “可你却跟失踪了一样,找都找不见……”   说着,叶久撑起身子,坐到了祁韶安身后的位置,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惊醒似的开口。   “你把我拉黑了对不对!”   “电话一直忙音……”   还没等祁韶安明白叶久话里的意思,身子就被她扳了过来。   四目相对,面前之人眼中尽是受伤。   祁韶安不知道自己怎么看懂的,只觉得这双眸子刺得自己身体某一处隐隐发疼。   她张张口,不知要说些什么。   叶久低垂下眼眸,双手脱力般松开了她,自嘲的一笑:   “你应该有男朋友了吧,你长得又好看,学习又好,男生肯定都排着队追你……”   祁韶安眼里流出一丝疑惑,什么…好看?还有男子追求?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面前的人又一次扬起了脑袋。   叶久那眼泪横流的脸上,忽的扯出一个笑容,带着浓浓的鼻音,缓缓开口:   “子沁……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她说的……想你了……   祁韶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感到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一颗大脑袋就这样砸在了自己颈肩上。   叶久酒劲上头,刚说完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祁韶安费力的偏过头,入眼的是她安静下来后变得柔和的五官。   此时平稳的呼吸点点洒在自己的肩膀上,激起一阵战栗。   那人叫,子沁……是吗?   ……   屋子外,微雨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往阶上走了两步,顿了顿,又走了下来。   如此往复,她叹了口气,看着手里已经快散尽热气的水,有些不知所措。   “微雨?你傻站在这儿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微雨惊醒一般回过头,只见千云披着外衣提着灯笼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的困倦和疑惑。   微雨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你小声些,别吵了小姐和叶大哥。”   千云不明所以,“啊?叶大哥回来了啊。”   微雨点点头,“就在小姐屋里。”   话音未落,千云手里的灯笼差点没掉地上。   “在小姐房里??”千云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不免惊呼出声,“你确定没有搞错??”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微雨无奈的点点头,“是啊,叶大哥喝醉了酒,小姐让我们把叶大哥抬进去的。”   喝醉了酒??   还是小姐主动的!!   千云脑子里仿佛被丢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炸的一片金光。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   她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微雨的动作,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进去了。”   微雨压着声音说:“我刚才听见小姐……嗯……吼叶大哥了……”   她抿抿唇,眼里有一丝复杂,话不好说,只能通过眼神传达。   千云此时眼里净是惊悚。   叶大哥这也太速度了吧。   这么……嗯。   她连忙伸手拉住微雨,接过了她手里的水盆,“微雨你就别操心他们了,小姐没叫你,那就指定没事。走走走,咱先回屋去。”   千云一边拱着微雨一边回头望了眼那正屋禁闭的房门,不由得偷偷一乐,端着盆就往西厅跑。   微雨还没应过神来就被顺走了,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   算了,叶大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只是……喝了酒。   ……   而此时屋子里并没有任何有颜色的场面,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床上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后者的脑袋还搭在前者瘦弱的肩膀上。   子沁……   怎么听着,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祁韶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而且刚才她说的……“长得好看”、还有男子“追求”……   她心跳突然加速,脑子里又蹦出了那句——   我想你了。   虽然她说的好几句自己都听不懂,可是,这句“想你了”,确实是明明白白听进了自己的耳朵。   难道……   她此时内心波涛汹涌,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没想到……叶久……竟然喜欢的是……女子??   喜欢女子……   此不外乎又一道惊雷劈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劈在了她的心口。   酥酥麻麻,丝丝凉凉。   磨镜之好,对于遍观群书的自己来说,并不是那么陌生。   一些趣事杂谈不乏有一些此类的零星描述。   只是……   当它就这样跳出自己脑海的时候,祁韶安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手指有些颤抖,呼吸也变得一深一浅。   稍稍想通了关节后,她却感觉胸口闷闷的,不止是叶久毫无支撑的身子压制所致,而是从内里散发出的阵阵酸楚。   原来,她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   是你深夜里,醉酒后,才敢讲出来的深情。   祁韶安不由得想起那一夜,月下共饮,这人偷摸之中那肆意的泪痕。   其实……是在想她啊……   祁韶安眼眸微垂,月光下的眸子失了往日的光彩。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心口抽丝般的疼,连眉目之间都染上了一层她自己也未察觉的迷茫。   侧过头去,看着呼吸渐渐均匀的人,祁韶安没来由的失落。   你很喜欢她,对吧。   喜欢到,失态成这般模样。   祁韶安内心翻涌,自己好像很少见她如此哭过,跟开了闸门似的,哗哗啦啦淌个不停。   就连昏睡过去,都能染湿自己的衣裳。   祁韶安轻叹了口气,压下内心的杂陈之感,伸手轻轻地揽过身上的人,扶着她躺下。   因着撤去了力道,此时的叶久就像只死狗,轻易的就能被挪开,和刚才的那番闹腾相去甚远。   只是睫毛上的泪珠,随着她的呼吸,一抖一抖。   祁韶安犹豫了一番,缓缓伸出了手,掠去了那几颗泪滴。   冰凉的指尖无意擦过叶久的眼睑,熟睡之人突然哼了一声,咧嘴一笑。   “韶安……”   祁韶安手都没顾得上收回,就这样直愣愣的静止在了空中。   这是在叫自己吗……   你……梦到了什么?   叶久嘟了嘟嘴,又突然微微皱眉:   “妹妹……”   “噗呲——”   祁韶安感觉一把钝刀硬生生的戳在了自己的心上,那戳的人可能觉得不过瘾,又来回捅了两下。   三伏的天气,周身一片寒冷。   如此平常的一句称呼,此时却为何格外刺耳。   可能……是太过依赖她了吧。   她面无表情的安置好昏睡过去的叶久,挪了几步,抱膝缩在了床脚。   两眼放空,微微失神。   直到一丝凉意渗入皮肤,她才发觉自己的衣衫还是大开着的。   祁韶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拉起衣衫拢住自己,紧紧攥着领口。   她侧过头,看着熟睡的叶久,眼中明晦不清。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叶久。   作者有话要说:敲黑板,划重点!   “叶久嘟了嘟嘴,又突然微微皱眉:‘妹妹。’”   这里重点啊啊啊啊!我们不要被子沁带跑啊啊啊!   喝醉了的人吧,脑子都是乱套的。所以……嗯……   p.s.有小伙伴说最近晋江抽的厉害,好像有评不了和刷不出来或买不了新章的,现在还有这状况吗各位宝贝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Su_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儒雅随和10瓶;名字难取.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幡然醒悟   清晨一缕阳光冲破窗棂,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叶久捂着喉咙悠悠转醒,嗓子疼的要命,头也疼的要命。   她眼睛眯开一条缝隙,缓慢适应着有些刺眼的阳光。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睛。   “……”   这尼玛不是我屋啊!   叶久腾一下坐起来,宿醉后的脑袋仿佛重了二十斤,她一下子没抬起来。   她伸手敲了敲,缓过神来,开始打量四周。   茶桌,床榻,圆凳,屏风……   这怎么有点像祁韶安的屋子啊。   叶久好笑的摇摇头,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她,真是没救了。   只不过就她在低头的瞬间,身边一个白花花的团子撞进了她的眼睛。   只见一个只着中衣的女子正蜷缩在自己腰侧,手环着膝头,窝成了一个麻团。   那熟睡的容颜,温柔恬静的面孔,是她不久前才刻进脑子里的。   现在正是新鲜。   “……”   叶久觉得自己脑子里可能有个什么道友在渡劫,一道雷接着一道雷劈个不停,她僵硬的转过头。   这不是祁韶安。   我没有在她床上。   这是在做梦。   她用力闭上了眼,过了三秒,又用力的睁开了眼——   团子还在。   叶久用手盖住整张脸,又过了三秒,拿掉双手——   团子依旧在。   “草……”   她没忍住爆了粗口。   叶久托起双手在身前上下往复,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快要被撞死的小鹿后,才真正转过头去,看着身边那只还在熟睡的团子。   衣衫平整,洁净无华。   叶久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裳,虽然没了外裳,里衣因为睡觉而皱皱巴巴,但还是整齐规矩的穿在自己身上。   她长出了口气。   幸好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要不自己可以直接跟着心脏里的那只傻鹿一起撞死算了。   她叹了口气,又偏过头去看祁韶安。   不同于那日的疲惫和放松,此时的她眉头微蹙,脸上有着略带紧张的阵阵触动,似是睡得很不安稳。   叶久注意到了,祁韶安埋在颈下的双手正攥着胸前的衣襟。双膝回缩,护的紧紧。   叶久微眯双眼,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   怕自己吃了她吗。   阳光上升了片刻,柔和的阳光洒在床上,映在了她的脸上。   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阳光下那脸上小小的绒毛熠熠生辉。   像个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保护,想伸出罪恶的小爪爪。   叶久俯下身子,理她近了几分。   眉眼如柳叶一般婉转,不施粉黛,却足矣让人留恋。   再近一分。   根根翘挺的睫毛,随着呼吸,上下微微颤动,鼻尖微红,一道道呼吸深深浅浅的拂过。   叶久心跳跟开了五倍速似的。   她没忍住,又低了一分。   这下,连脸上光洁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呼吸有规律的拨动着她面前的空气。   叶久觉得此时的祁韶安好看极了。   没有尖利的爪牙,没有伤人的钩刺,周身都是柔软,内里尽是温柔。   叶久离她只有三寸的距离,她屏住呼吸,试图隐藏自己偷窥的行径。   十秒……二十秒……   憋的面色发红,她还在直直的看着。   三十秒……四十秒……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她急急后退,无声的大口喘息。   心口跳动不停,眼里星光闪闪,短暂的缺氧使得她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而空白的识海中闪过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躲。   六个字,一个标点符号,在脑海中无限放大。   白板突然变换,换了句话:   你为什么……要躲那个你口口声声的妹妹。   一瞬间,叶久整个人僵住了。   躲?   为什么会蹦出这个词……   是躲吗?   叶久脑子里闪过各种画面。   郝秀才找她的时候你躲了。   她说你我同为女子的时候你躲了。   她做不得数的时候你也躲了。   她误会你的时候,你还是躲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躲……   脑子里的白板突然消失,入眼的是一如既往的床头,遮幕,还有那只白团子。   然而思绪并没有因为场景的变换,而停留片刻。   它还在闪烁着:   为什么,你不问清楚、解释清楚,就执意的逃开她……   叶久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那是因为——   你怕。   叶久僵直的后背瞬间垮掉,驼着背,脸色复杂难言。   怕她说出心悦别人,怕她说出你们只是兄妹,怕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你。   叶久心口钝痛难忍,她悄悄捂住,掌心的温热和皮下跳动的心脏,交缠不清。   原来,你喜欢她啊。   喜欢了你一直把你当兄长的妹妹啊。   叶久眼里流淌出难以抑制的悲伤。   自己喜欢女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和前任在一起四年后,分手了。   那时心跳的模样,和现在,完美重合。   不,现在的感觉更加热烈。   两年的沉淀,她不想再对任何人动心。   她觉得自己一个挺好。   换句话说,她再也找不到当初心动的感觉。   然而这个岁月静好的模式在此时彻底被击碎了。   被这个睡得香甜的女子,无意间,点上了句号。   叶久捂着心口的手缓缓上移,最后盖住了整张脸。   真是……禽兽。   人家把你当哥哥,你却想泡她。   叶久从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绪中爬出来,脸上是无尽的失落。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子恬静的睡颜,呼吸一缓一滞。   随后,她扯过身旁的被子,轻轻的附在了祁韶安的身上。   手没有拿开,而是隔着薄被,环住了她的后脊,轻悄悄的拍着。   祁韶安睡得很沉,而微皱的眉头开始有所松动,紧抓的小手微微舒展。   叶久半俯着身子,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也罢,以后,就只做哥哥该做的事吧。   屋子一如往常的平静,谁也不知道有人经历了心灵上的冲刷。   “吱呀——”   “哐——唔噜哇啦……”   叶久被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惊的回头望去,只见微雨傻站在门口,而旁边的地上,千云像蛤蟆一样趴着。   “……”   微雨现在心里只想从旁边燕津河跳下去,淹死她算了。   甫一进门,就瞧见床上一白色的背影,正附身低头做着什么。   视线的原因,这个背影挡住了里面的光景。   她还在想这背影怎么不太像小姐的呢。结果她突然反应过来,叶大哥也在这屋里啊!   那这个姿势……   关键那转过来的人脸上,还带着丝丝红晕。   微雨:……   她就说平日里这个时候小姐早就起身了,怎么今天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原来这样啊。   千云趴在地上,抱着怀里的铜盆瑟瑟发抖。   快给我救心丸!!不行了!!   脑子里歪歪和眼见为实根本是两个级别好吧。   叶大哥真的下手了!!   雄起!!呸,禽兽!!   叶久看着她俩一站一趴,张张口,她觉得自己该说的点什么。   但有人先开了口。   “怎么了……”   一声慵懒的类似呓语的嗓音从一侧传来,叶久回头望去,只见裹在被窝里小团子正揉着眼,手一撑着坐了起来。   团子光滑的皮儿随着她的起身,露出了大半。   叶久&微雨&千云:……   祁韶安使劲眨眨眼,这才完全睁开双眸,入眼的,就是三人傻愣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   她皱着眉看向叶久。   叶久眼神四处乱飘,闻言眉头一抽:“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   祁韶安愣了一瞬,脑子里慢慢回想……   哦对,昨天这人喝多了,耍酒疯,在自己床上撒泼打滚,嗯,还叫了个子沁的名字。   “小姐……昨晚叶大哥喝醉了酒,您照顾她来着,您不记得了吗……”   千云从地上爬起来,嘴唇轻颤,抬起的手指抖了抖。   “还有……小姐……您要不要先把衣服拢上……”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中衣大开,里面还露出火红色肚兜的一角。   “……”   她慌忙的拉好敞开的衣襟,下意识就看向叶久。   结果她只觉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影。   紧接着千云微雨身边感觉一阵强风掠过,耳边留下一句:   “你们照顾好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门板呼呼作响,一股凉意透了进来,地上残留一溜儿湿脚印。   “我……我再去打水……”千云抱着盆子也追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床上脸色微红的祁韶安,和地上傻站的微雨。   微雨慢慢回了神,看着床上的小姐,轻轻问了一句:   “小姐,您…可有哪里不适?”   祁韶安不明所以,舒展了下身子,蜷的久了,后背一阵酸麻,“还好,就是腰有点疼。”   微雨:杀了我吧。   ……   晌午,溪水唐。   “叶子,你这么急叫我来做什么。”   薛璟宁一进溪水唐就被人薅住,他回头一看,是叶久那张熟悉的脸。   “今天花满楼开不开门?”   叶久没说废话,直奔主题。   薛璟宁有一瞬间的懵逼,“开……开啊……”   “不是,叶子,你昨天刚从花满楼出来,今天就想着进去,你不会真被花魁的魅力迷住了吧。”   叶久撒开他,翻了个白眼,“我是有正经事要做。”   薛璟宁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坏了,“去青楼做正经事??”   谁信!   “既然今天开门,那我们现在就去。”   薛璟宁一把拉住要往外窜的叶久,无奈开口:“你好歹也等到晚上吧,人家花满楼白日里休憩,不接客的。”   叶久想了想也是,“那就今晚再去。”   薛璟宁有点摸不到头脑,“你这么猴急的干什么,难不成对花魁有所企图?”   “嗯,有企图。”   叶久点点头,昨天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今天脑子回来了才发现不对劲儿,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她一定要去弄个清楚。   薛璟宁一听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想追花魁娘子的青年才俊能从你这门口排到南大门去,你还是不要肖想了。”   随后他又叹了一句,“就现在为止啊,都没有一个男人能进得了她的雅斋。”   叶久一听有点疑惑:“为什么?”   薛璟宁嗤笑一声:   “呵,你今晚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播报目前场上比分:   叶久知道自己喜欢祁韶安,但她以为祁韶安对自己只有兄长之情。   祁韶安知道叶久喜欢女子,但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她,并且认为叶久有喜欢的人了。   真优秀,二位。   好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中午十二点加更一章~感谢小伙伴们这些天的支持啦~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2个;疏疏如残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每天都被学习虐、此狗恶犬10瓶;泽小先森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青楼之夜   小院。   “小姐,您先吃吧,估摸着叶大哥今晚不回来吃了。”   千云把饭菜摆好,扭头对一旁端坐的祁韶安说道。   祁韶安想了想,“她今天可有说过要应酬什么?”   千云回想了一下,“那倒没有,今天没差人回来报信。”   祁韶安理了理裙摆,“那就再等等吧。”   今早那人落荒而逃的模样,还有昨晚那一幕一帧,该是解释一下了。   千云抿嘴无奈,只好点点头。   心里头可把叶久骂了个遍。   男人真不是东西,下了床就不认账,这都一天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还以为叶大哥不和平常男人一样棒槌,结果可好,他更甚!   “小姐,你今天可觉得疲累……”   千云抿抿唇,有些犹疑的问道。   祁韶安一头雾水,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色,“你们今天都怎么了?早上微雨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没什么不妥。”   千云闻言悄悄舒了口气,叶大哥还是个人,知道怜香惜玉。   她连忙摆手,“没没,小姐没事就好。”   祁韶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如果她要是知道她面前这个看起来乖乖的小姑娘心里已经把她和叶久捆起来放到了床上,她估计会直接炸掉。   “小姐,千云,都在呢。”   小白从门口踏进来,乐着打了个招呼。   千云连忙站起来,“白哥回来了,诶?就你一个吗,叶大哥呢?”   小白耸耸肩,还没说话,就听见一旁静坐的小姐凉凉的一句:   “又去应酬了。”   不是问,是个肯定句。   小白愣了一下,心虚的眨了眨眼,“啊……叶大哥啊,是啊,应酬……”   祁韶安皱了皱眉,“真的?”   小白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真…真的……”   祁韶安眼一垂,提起了筷子,“那我们就先吃吧,不必等她。”   小白连连点头,“那我去叫微雨和二黑。”   他转身要走,却不想被小姐叫住了:   “等等,一会儿记得晚些去花满楼接人,若是再像昨天那样,就直接丢到燕津河里吧。”   小白身子明显一抖,他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小姐……你怎么知道……”   祁韶安眼都不抬一下,“吃饭。”   ……   勾栏瓦肆,纸醉金迷。夜市喧嚣之中,成片的楼宇亮成一道幻影。   “叶子,你走那么快干嘛。”   薛璟宁连忙快走几步,熟门熟路的他差点要被这才来过一次的人丢在后面了。   叶久停下了脚步,侧了侧身,等他跟上。   “初浔姑娘跑不了的,再说了,今天初十的正日子,得过了文赛才能见到娘子,你急也没用。”   薛璟宁两步追上,无奈的耸耸肩。   “文赛?”叶久皱了皱眉,诗词作赋什么的她可真刚不过。   “是啊,填曲。”   叶久诧异的眨眨眼,“填曲?”   薛璟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好歹在云城呆了三四个月了,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叶久挑眉,“你觉得我之前知道花满楼?”   薛璟宁扶额:“打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到了门口,门前的迎倌换了人,但依旧是笑模样。   “薛二公子,您来了啊,二位公子里面请!”   薛璟宁抖开扇子,随意的点点头,气场随即变换,活脱脱的风流公子模样。   两人刚走进去,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薛二公子还是老地方?”   叶久似笑非笑的看着薛璟宁,薛璟宁面露一丝不自然,轻咳了一声:“不了,今天在大堂里。”   小厮领着两人找了一处僻静又视野好的地方。   “薛公子今日挑在堂里,可是要在一会儿的文赛中大展身手?”小厮利落的摆好酒具,笑呵呵的问道。   薛璟宁收起扇子:“我就不参与了,不过,没准我这位兄弟要试试。”   小厮闻言便要了叶久的称呼,临走前,又贴心的又问了一句,“可要小的把如花姑娘叫来,与二位作陪?”   “噗——”   叶久刚进嘴的一口水瞬间喷了出来。   如花?   妙啊,薛二公子。   叶久朝着莫名其妙的薛璟宁比了个大拇指,小伙子有品位。   薛璟宁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随意扬了扬手,“不叫不叫,今天谁也不叫。”   叶久抿唇一乐,好笑的摇摇头。   小厮退下以后,薛璟宁有些深沉的说了句,“叶子你还是别笑了,我怕他们把你绑去当鸭子。”   “哗——”   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滴下,混着淡淡酒味。   叶久微笑:“不想活,直说,爸爸成全你。”   “……”   突然,大堂里一阵鼓声传来,纷乱的楼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承蒙各位恩客来此,今逢上旬文赛之日,各位有意参与的请在旁侧登记,三刻之后,正式开始。”   一男子上了最中心的圆台,朗声说道。   台下人们议论纷纷,神情复杂。   有面露难色的,有跃跃欲试的,有漠不关心的,还有垂涎欲滴的……   叶久看到那一个个肥头大耳流着哈喇子的癞□□样,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怎么样,叶子,想试试吗?”   薛璟宁挨过来,一脸的雀跃。   叶久瞟了他一眼,“你这么激动干嘛?怎么,你想试?”   薛璟宁连忙摇头,“不要,太丢人了。”   叶久眼神一变:“那你让我去!”   薛璟宁理直气壮:“这不让你体验一下和花魁娘子的差距吗,省的天天惦记了。”   “滚。”   虽然她不想理薛二,但既然来了叶久还是决定一试。   “在哪报名?”   薛璟宁一愣,“你真去啊!”   叶久扬起了唇角,“当然。”   ……   三层。   “小姐,你说的那个有趣的人来了!”小婢女打开房门探了个头,朝屋里说道。   “啊?谁?”妆镜台前的女子没听太清,转头问了一句。   “哎呀,就是那天你说的,那个甜水铺子的老板!”小婢女跨进房门,反手关好。   “哦对!哎呀哪儿呢,快带我瞧瞧!”女子丢下手里的墨笔,蹬了凳子就往门边跑。   小婢女赶紧拦住她,“衣裳衣裳!!”   女子反过神来,自己还穿着中衣呢,连忙跑回去穿好外裳。   “走吧,去看看!”   小婢女还堵着门口,有些无奈,“小姐,纱巾……”   女子又连忙带起面纱。   小婢女上下打量了一下,看着并无不妥,才转身拉开了房门。   两人倚在三层栏杆的角落里,一般不仔细看注意不到。   “喏,那个记名的小厮后面,看见没?”   女子眼睛看了过去,一袭浅蓝色衣袍的男子正背手站在一侧的墙边,看样子,应该是在看墙上的什么东西。   女子怔愣的想了一下,突然脸颊泛红,“完蛋,他肯定认出来了。”   小婢女不明所以:“什么认出来?”   女子掩饰的摇摇头,“没没…没有。”   正如她所料,此时站在墙边的叶久内心澎湃,双手成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从心底冲至头皮。   面前一个托裱好的挂轴,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首诗,不是别的,正是人们最熟悉不过的《静夜思》。   她心底翻江倒海,伸手抓住路过的小厮,急急问道:“你好,请问这是谁写的?”   小厮愣了一下,“这是我们……”   “咚——咚——”   几声鼓响淹没了小厮的声音,等鼓声落,小厮已经端着酒水离开了,堂里又一次归于平静。   楼上的女子看着下面那人慌乱急切的背影,无奈扶额,早知道就先收起来,这下不好玩了。   “小姐,要不要把他直接叫上来?”小婢女看着小姐一直盯着那个蓝袍男子,便小声问了一句。   女子闻言摇摇头,神秘一笑,“不用,她自己也能闯上来。”   她的“闯”,是按照流程规规矩矩的上来。   而楼下,薛璟宁终于找到了叶久,“叶子,这都要开始了你乱跑什么。”   叶久回过身,一把抓住了薛璟宁的肩膀:“真的是!”   薛璟宁一脸懵逼:“是……是什么??”   叶久笑得眸中湿润,“我老乡啊。”   鼓声再起,一名堂倌站到了台上,中气十足的说道:“下面文赛开始,总共两轮,一轮填词,一轮填曲。”   “第一轮将给各位公子老爷一张纸笺,上面有半句诗,请各位填好后交给堂里的伙计,时间一柱香。”   说完,几个小厮端着一沓白宣纸模样的东西,挨桌分发。   只能说参加的人真不少。   很快就到了叶久和薛璟宁这桌,叶久伸手接了过来,上面工整的写着一句诗词:   “轻拢慢捻抹复挑,…………。”   叶久眉头一跳,嘴角轻轻上扬,果然。   她抬头往楼上看去,三楼因为是私地,并不如一二楼一般灯火辉煌,此时只有点点烛光,看不太清。   薛璟宁凑过来看了两眼纸上的字,叹了句,“这初浔姑娘真是半句不离音律啊。”   叶久轻笑一声,接过小厮递来的笔,潇洒一挥,没两下就写好了。   薛璟宁抿了抿唇,语重心长:   “我劝你把这狗爬的字练练,我觉得花魁娘子眼会瞎。”   叶久脸红一瞬,轻咳一声,把卷子塞到一旁静立的小厮手里。   “闭上你的猪嘴。”   小厮不一会儿收齐了所有人的纸笺,在堂倌的示意下,腾腾腾上了三楼。   没想到,一踏上楼层,就看见他们敬爱的可爱的花魁娘子正和婢女蹲在栏杆旁,偷偷摸摸的探着脑袋向下张望。   像两只巨型竹鼠。   小厮面部僵硬:“小姐,试卷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差点把女子吓坐地上,只见她惊恐地回过头,看清来人,就这么蹲着往旁边挪了挪,接过了试卷。   小厮:“……”   这不是我们气质斐然谈笑有度的花魁娘子,这一定是错觉……   纸笺厚厚的一沓,女子随意翻看起来。   “小姐,你说那人会对个什么啊?”   小婢女看着自家小姐手指翻飞,一边快速的过着,一边抽出几张纸,递给了一旁的小厮,便有些好奇,那个小姐嘴里有趣的人,会对什么。   女子并未说话,只是突然,她翻看的手一顿,停在了一张纸上。   小婢女看小姐突然愣住,探究的把脑袋凑了过去。   只见面前的纸笺上,除了整洁秀气的题目以外,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黑虫虫。   小婢女又凑近了几分,努力辨认着:“轻拢慢捻抹复挑,从…此…此……君王…不…早朝……”   小婢女抬头,“小姐,这什么意思啊?”   女子木着脸沉默良久,而拿着纸笺的手慢慢握紧,终于,从牙缝了蹦出了一句:   “我敲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啦~   继数学题验证码以后,我又解锁了汉字验证码……微笑.jpg……我突然觉得数学题才是jj对我满满的爱……   我回复就卡在七八个字以内,你们可能看到我一个字一个字回复好几条……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你踩我jio了4瓶;东、御祁2瓶;我后羿贼溜、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另类谱曲   大堂里又开始变得嘈杂,楼下的人们时不时的看一眼三楼,又望一望楼梯口,都在等着小厮拿结果回来。   终于,小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楼梯上,大厅里不时有人叫着:“出来了出来了!”   人们齐刷刷的望过去,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几张纸递到了堂倌手里,堂倌翻看了一下,笑着说道:“结果已出,请下面被点到名字的恩客到台上来,准备下一轮比试。”   “林秋生林公子,龚业斐龚公子……”   一连七八个名字叫过,还没有叶久的名字,薛璟宁轻叹口气,拍了拍叶久的肩膀:   “还是好好开店吧,这花魁娘子你就不要惦记……”   “……叶久叶公子,顾枫顾公子,请十位上台来。”   薛璟宁僵直着身体,下巴像脱了臼一样,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叶久。   叶久听见叫到自己,轻轻弯起了眉角,笑得明媚。   “薛二公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薛璟宁回神,眼里满是错愕,“就你那蛆虫一样字也能进?”   叶久笑得更开了,“这啊,看缘分。”   说罢,她把薛璟宁的手从自己肩头拿下来,站起身,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要是现在求我的话呢,我可以考虑一会儿见花魁娘子的时候,勉为其难的带上你。”   薛璟宁伸手一拳:“求个屁,你要是再能进,我她妈是你孙子!”   叶久利落躲开,手顺势拍了拍他肩头,“那就一言为定,未来乖孙。”   她撒腿跑上了台子,而刚才站的位置已是一地水渍。   还没等她嘲笑薛璟宁那黢黑的脸,面前小厮已经把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   叶久收敛了笑容,伸手接了过来。   随后堂倌的声音响起:“此一轮比谱曲,各位手中拿到的便是今日的词作,大家有一柱香的时间思考,然后当堂唱出。”   叶久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堂倌紧接着又说:“而这场比试的关键,就在各位唱曲之时,花魁娘子是否以琴声相和。”   叶久又皱起了眉头,琴声相和?   玩这么复杂?   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规则,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纸笺。   依旧是一张白宣纸,只不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叶久忽得有些尴尬的眨眨眼。   她……认不全字……   她能看出一个“我们”、“小”……还有一些简单的字,然后就…没了……   她僵在台上,面色微红,眼神偷偷瞟着其他人。   台下的薛璟宁自然是把她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顿时嗤笑了一声。   想占我便宜?   做梦吧!   而此时三楼角落里的两只竹鼠正在窃窃私语:   “小姐,你说他能行吗,我怎么看着他有点慌啊。”   女子紧盯着下面,闻言皱了皱眉:“不应该啊,这他应该听过才对。”   小婢女又仔细看了看,突然叫了一声:   “小姐,我觉得要凉……”   女子侧眸:“嗯?为什么?”   “他纸拿反了。”   ……   “一柱香时间到,各位可准备好了?”堂倌走上台来,笑着躬身说。   台上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应声,台下看热闹的人们哄笑不已。   堂倌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又回头开口说道:“那这样,就按刚才的顺序,林公子,您先请吧。”   最右边的青衣公子往前走了两小步,整张脸呈现出羞耻的红色。   叶久心底暗自扶额,估计自己一会儿比他还尴尬。   青衣男子清了清嗓子,用着类似戏腔的声音唱到:   “回鸭像锅缩苏爹人,油醋满吓银跌叩稳——”   “调锅虽空,腰果笑群——”   叶久:???   这是人话??   她本这么想着偷偷听别人怎么唱的,好知道大概内容。   可这尼玛说的什么玩意!   根本听不出来讲的是什么好吧,还不如纸上这些蝌蚪好认些。   叶久看了看四周,好在,自己离台子边上很近,实在不行,溜啊。   三楼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小姐小姐!你看!那个叶公子好像想下台!”   正在认真听戏腔的女子赶紧侧目看去,好嘛,那左顾右盼的样子,真的在找台阶呢。   “快差人告诉堂倌,今天谁也别想弃权!”   “好嘞小姐!”   台下众人听着青衣男子不伦不类的戏腔,说好听吧,腔调都不准,说难听吧,还有那么个意思。   底下议论纷纷,很快,男子就唱不下去了。   男子停下半晌,琴声也未曾传来,台下唏嘘一片。   叶久看了看这架势,小脚偷偷的开始挪动,向抬一侧平移。   真的是平移,整个人像个背景板一样,面上看不出一点痕迹。   同时,下一个白衣服看起来飘飘欲仙的男子跨出来,沉吟一声,张口唱来。   还是刚才那句,只不过这诱受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大汉的心,一张嘴那浑厚的嗓音,叶久一度以为自己听到了好汉歌。   她抿抿唇,脚尖扒到了台子的边缘,巧了,这边并没什么人。   她心里一喜,脚刚迈出去,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没栽下去。   “叶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堂倌一脸微笑无害的问道。   叶久嘴角一抽:“那个…太热了,我去透透气。”   堂倌似是看穿了她,往回一请,“那公子就来前面吧,凉快。”   “……”   叶久最终耷拉着脑袋站了回去。   台侧一青衣女子满意的笑了笑,拍拍手上楼了。   白衣男子唱完,厅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也失败了。   堂下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也不行?”   “可能初浔姑娘不喜欢硬气的。”   “那刚才那小细嗓儿也不行啊。”   “可能……立不起来?”   “噗——”   薛璟宁把刚喝进去的酒喷了个干净。   旁边正说话的两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又朝向了另一边。   薛璟宁看着一桌狼籍,烦躁的丢了酒杯,索性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   此时又过了三个,这都是没唱两句就唱不下去了,只剩下五个。   台上的叶久一身淡蓝色长袍,不算宽厚的身板挺得笔直,脸上有着不同于寻常男子的阴柔之气,在这几人中格外突出。   薛璟宁看着他有些发呆,尤其是他一笑起来的样子,淡雅之中又有一丝狡黠,一丝纯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   他咂咂舌,就说嘛,他这样,真没准被花满楼直接扛走,当个鸭子。   再下一个暗红袍子的男子迈了出来,环视了台下一圈,缓缓开口。   不同于前面几个似调非调的唱法,这哥们很实在,直接诗朗诵。   叶久低着头耸动着双肩,努力忍住笑意。   太逗了,跟小学时候晨读那个有板有眼的调调简直完美重合。   她听着听着,突然几句话进入脑子里,莫名熟悉。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卧槽。   对于听歌只听副歌part的新时代青年,这未免也太熟悉了吧。   她瞬间拿起手里已经团的发皱的纸笺,快速的扫视。   跟做完形填空一样,找关键词,定位。   终于,她准确找到了男子唱的那句。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叶久感动的泪流满面,我太不是人了,我居然刚才嫌弃这位大哥的诗朗诵呜呜呜……   这特么能救命啊。   暗红袍男子刚唱完,就被身侧一浅蓝袍公子拉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夸道:“太好了……念的太好了……”   男子一头雾水,真的,那么好吗?   他突然有了信心,挺直了腰板。   然而堂里又一次的寂静无声在他清秀的面庞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依旧没有琴声。   堂倌面有遗憾:“很可惜,公子未得花魁娘子芳心,来日再战。”   特别像,报着一等奖的决心,一开盖,谢谢惠顾。   暗红袍男子面如死灰。   叶久仔细的比对刚才男子的话和纸上的字迹,加上脑子里对这首曲子的印象,理顺思路。   “叶公子,到您了。”堂倌的声音突然想起,唤醒了沉醉在自我世界里的叶久。   叶久抬头眨眨眼,才意识到前面七个已经全部唱完,现在台上只剩就三人。   自己就是头里那个。   她面颊上蓦地升起一团绯红,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台上唱过歌啊,太羞涩了嘤嘤嘤。   台下薛璟宁好笑的看着台上莫名局促的某人,手里折扇摇得贼带劲。   真是没有什么事比看他吃瘪更令人愉悦了呢。   然而下一秒,叶久清了清嗓子,小口微张,清亮的嗓音悠悠唱来: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薛璟宁愣了,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分不出哪门哪类,但又,莫名好听。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台下嘈杂的声音伴着台上娓娓之音慢慢安静了下来,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看着台词认真演唱的蓝袍公子。   三楼角落里的竹鼠们静悄悄的,谁也没去破坏这个美好的气氛。   叶久一张嘴的时候倍感尴尬,甚至几句话直接跑了调,但五六句之后,她渐渐找到了感觉。   彼时年少,校园里青涩的时光,那群稚嫩、眼里却时刻散发着光芒的少年们,那些做不完的五三,模拟卷。   一眨眼,你我已是十年。   叶久眼里含着缱绻,含着留恋,含着别人看不懂的,思念。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婉转歌声在安静的楼里回荡,没人打搅,即使不是正确的谜底,也足以让人沉沦一刻。   前半段已经唱完,叶久音落,楼里寂静无比,她站在台上,局促不安,脸上火烧似的。   大家屏息凝神,都在等。   等那远处古琴之音是否会与之相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久脸色僵住。   厅里始终寂静,所有人都慢慢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根本,没有琴声。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看到歌词就跟着哼的到这儿排队了,别抢,我第一个。   发文一时爽,码字两行泪……   冒昧的问一下,那些日六日万的大佬是怎么做到的??我难道是一指禅敲出来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疏疏如残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已沉舟34瓶;何为有情。32瓶;空号20瓶;fofo6瓶;叶商3瓶;起司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两眼泪汪汪   大堂里一下子吵杂起来,不少人反应过神来,纷纷开始嗤笑台上之人不自量力。   即使玩的花样多又如何,依旧无法引起花魁娘子片刻注意。   三楼走廊,青衫女子看着下面有些骚乱,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桃色衣裙的女子。   “小姐,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女子一脸欣慰,“没错。”   “那您想要他进来吗?”   女子用力点头,“当然!”   小婢女抿着唇,僵硬的笑了一下:“那您为什么还在这呢?”   女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啊?”   然后下一秒,她忽然窜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卧槽我特么忘了这茬儿了!”   小婢女:“……”   此时的叶久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她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其实根本不是这首歌,也根本没有这个人。   她心底浮现的不是羞涩,而是浓浓的失落。   薛璟宁在台下看着,看着刚才神采奕奕的人转瞬耷拉了脑袋,微红的耳尖映着他白皙的面庞,还有那明显耷拉下来的脑袋。   这样的叶久站在台上,显得那么孤单。   薛璟宁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一合扇子,站了起来,回过身,扫视着一众指指点点的人们。   他黑着脸,刚准备开口,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见几声铮鸣从头顶传来,似是呜咽,似是留恋,只三两声,又没了声响。   台下一片哗然,不少人脸色骤变。   这是……琴音!   台上的叶久微微发怔,顺着声音看过去,二楼三楼并没什么异样,并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就在所有人仰着头紧张的环顾每一间屋子的时候,那铮铮琴音又一次传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并不是零星碎语,而是动听委婉的流畅曲调。   琴声悠扬,似是一把翠玉的如意,一下一下,敲在人们心头。   又痒又麻,又涩又酸。   台下的薛璟宁此时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这琴声最后竟真的是和到了叶久身上。   他好笑的摇摇头,转回身坐下,又看向台上的人。   此时的叶久回着半个头,定定的看向二三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只是侧着脸,那眸底的水光,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薛璟宁心下一惊,皱紧了眉头。   琴声已经洋洋洒洒走了半程,堂里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没人多说一句,多吭一声。   叶久微微抽了一下鼻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从这调子一起,那久违的熟悉感就彻底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就好比你减肥戒糖了半年,突然有一天你吃到了一块冰激凌慕斯蛋糕,无需多少,只一口,那无尽的回忆与美好席卷着你的五官,你的脑海,和你所有的神经。   就这一点点,便足以让你沉沦,让你疯狂。   台下刚才还讥笑嘲讽的人们很快就意识到了,楼里回荡的悠悠琴声,和刚才台上这位公子所唱的调子……   好像有点像啊。   不是有点,是几乎一模一样。   人们纷纷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台上,有诧异,有艳羡,有妒忌。   叶久用力眨了眨眼,曲子已经缓缓弹过了一个节,进入了更为舒缓的间奏。   她是第一次听到古琴版的《小小》,此时此刻,犹如天籁。   忽然,曲子在婉转之中多了几声跳跃的弹奏,在清扬的曲风中平添了一丝俏皮。   叶久闻声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她明白过来,这是一个信号,让她准备进词的信号。   就像ktv里那倒数的三个圆圈一样,充满着提示的意味。   叶久重又拿起唱词,找了一下调子,随着最后一声弹线声落,缓缓开口: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有了琴声相和,叶久微微跑调的瑕疵被完美掩盖了过去,她心底很激动,激动地眼泪都淌了下来。   她从没如此深刻的理解一句话,什么叫,他乡遇故知。   叶久闭起了眼睛,声音难掩颤抖,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异样: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著小小的永恒。”   一段轮指,几声拨弦,整个大堂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包括台下的薛璟宁,扇子掉了也忘了去捡。   叶久这厮……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抬手掩面,完蛋了,早知道不跟他打赌了。   台上的堂倌先于众人回过神来,朝着叶久躬身行礼:“叶公子大才,文赛设立三月以来,终是有人得花魁娘子青睐,那恭喜公子,今夜便可和花魁娘子谈诗作赋,共话桑麻了!”   他又转身朝剩下两位拱拱手:“二位抱歉,今日文赛就到此为止,两位公子所花费用,花满楼将如数奉回。”   堂倌转而朝向台前,朗声道:“今日文赛结果已定,叶公子拔得头筹,众位恩客莫要气馁,下次再战罢。”   堂里人们慢慢拿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眼神都注视着台上,一时间吵杂不已。   “叶公子,请随我去二楼雅室。”一名小厮来到叶久身边,伸手向一边邀请。   叶久点点头,随他下台,路过薛璟宁,她停住了脚步。   “乖孙,走吧~”   薛璟宁捏得折扇咔咔作响,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蹦出来,咬着牙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上二楼,入眼的就是一排光影斑斓的屋室,叶久亦步亦趋的跟着面前的小厮,最终停在了一间四扇门的房间前。   从外面看,就比其余的屋子要大。   “二位公子请里面稍等片刻,花魁娘子稍后就来。”小厮推开了房门,退到了一旁。   叶久先一步踏了进去,里面要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   茶桌,屏风,书案,琴台,应有尽有。   比上回在沂阳酒楼的雅室还要豪华。   叶久咂咂舌,有钱真好。   薛璟宁环顾了一圈,认认真真的看过墙上的画卷书轴,桌上的笔挂笛琴,一样没带落下。   叶久坐下片刻,发现身边安静得出奇,便抬头望去,只见薛璟宁一脸痴迷的看着屋里的摆设,脸上是她没有见过的陶醉。   她嗤笑一声:“你不是不喜欢这些酸腐的东西吗,怎么看的这么入迷?”   薛璟宁认真的摇摇头:“这不一样,这那群酸书生身上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要是换到花魁娘子身上,那就是别有韵味。”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上的山水画,“你瞧瞧这意境,看着平远之辽阔,深远之交错,实乃上上之作啊。”   薛璟宁转而又指向了琴台上的古琴,“你再看看这张琴,色泽饱满,木料稀有,形似伏羲,又有沉着之息,这琴只有在花魁娘子手里,才能弹出像刚才那样的醉人之音。”   “我用的不是那个。”   薛璟宁脱口而出:“废话,谁说你用了!”   话一出,他自己都愣了。   面前的叶久含着笑意看着自己:“你觉得,我刚才说话了吗?”   薛璟宁幡然醒悟般,猛地回头。   只见半开的房门玄关之处正站着一名桃衫女子,她面带纱巾,头绾成髻,拖地的长裙自腰间至脚下皆是渐变的粉红,裙边还绣着朵朵盛开的桃花。   他直接呆掉了,桃衫她不是第一次见,花魁也不是第一次见,只是这两个配在一起,实在是说不出的,韵味。   不同于小妹当日及笄之宴那桃衫的活泼纯真,面前女子却将大气与媚骨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让人一见倾心,难以错开双目。   “童子,收收哈喇子,掉地上了。”   薛璟宁连忙回神,对着面前的女子拱手行礼:“见过初浔姑娘,姑娘真是犹如天仙下凡,璟宁失礼了。”   女子打进门来就在忍着笑,此时眼底都泛着星光,她微微欠身,“公子谬赞,只不过我不仅刚刚用的不是这张琴,那副画,也不是出自我之手。”   叶久没忍住哈哈大笑,“该,让你吹彩虹屁哈哈哈!”   薛璟宁:我杀了你哦。   女子转眸看向坐在桌前笑得正欢的男子,歪着头,没有说话。   叶久笑够了停下来,仰起头,正对上女子带笑的双眸,她也没有开口。   薛璟宁本来要跳脚的心突然落了回来,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面露疑色。   这是……相面呢?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门口处的花魁娘子突然轻笑两声,紧接着,叶久也跟着笑出了声。   花魁随后走到了叶久的对面,随意的坐下,伸出手,虚握成拳:   “宋初浔,x中音乐老师,幸会。”   叶久看着伸来的拳头,那股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面前的姑娘目光灼灼,她弯唇一笑,也伸出了拳头,碰了过去。   “叶久,x大,还没毕业,幸会。”   两拳相碰,两人皆是一笑。   “呃……你们是不是,认识?”   薛璟宁突然从旁边探出脑袋,正对着两人相碰的手。   宋初浔愣了一下,随后挑眉看向叶久,眼神询问着。   叶久见状一手搭在薛璟宁的肩膀上,笑得灿烂:   “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大孙子,薛璟宁。”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评论好多宝贝都没听过这首歌??   我哭辽……   容祖儿的《小小》,安利给你们。   呜呜我下回找个一准认出来的……   下一章韶安回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_苏、每天都被学习虐、白小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莫过卿5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你魂穿?   “叶久,你可能要死咯。”   薛璟宁寒着眸子缓缓看向叶久,手上一个使力,扇柄直戳向她的肋板。   “我靠,过河拆桥啊你!没我你丫的能坐这儿??”叶久怒吼出声。   薛璟宁拍案而起:“你还有脸说,文赛的十两银子谁出的!”   叶久登时一噎,好像是哦……   “重新介绍一下,我来这儿第一个好盆友,薛府二公子,薛璟宁。”   叶久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宋初浔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荡了片刻,挑眉一笑:“基友?”   叶久顿时翻了个白眼:“收起你的腐,这里没糖可磕。”   宋初浔失望:“没劲。”   叶久:“……滚。”   薛璟宁一手支着头,突然皱着眉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俩就是认识呢。”   叶久和宋初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就听见薛璟宁认真的分析了起来:   “你看你们不认识,怎么能把那曲子唱的如此合拍。”   “你看你们二人的反应,很熟悉的感觉,不像是从未见过面的。”   他忽而坐正了身子:“所以,你们认识。”   叶久耸耸肩,“是啊,认识。”   宋初浔一听错愕的眨眨眼,请问这事我知道吗??   薛璟宁好奇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叶久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啊,我们原本是一个村子的,这歌呢是我村的村歌,家家户户都会唱,只不过没想到在这重又遇见了。”   末了,她看向对面沉默的宋初浔:“是吧,翠花?”   宋初浔:???excuseme?   “翠…翠花?”宋初浔一脸莫名,这他妈什么鬼名。   叶久一脸惊讶:“你难道忘了?这是你隔壁三叔家的五奶奶亲自给你选的乳名,你可喜欢了!”   宋初浔:“……”   她可以骂人,不,打人吗?   一下断胳膊断腿,两下半身不遂那种?   看着对面笑得像菊花一样的人,宋初浔嘴角轻轻扬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是呢,我记得五奶奶也给你起了乳名,对吧,狗蛋。”   薛璟宁转头看向叶久,咽了咽口水:“狗…狗蛋啊……”   叶久笑容僵了一下,咬着后槽牙,保持微笑:“我与翠花许久未见,我从x市一路闯荡到云城,终于见到了我们村的村花,真是太激动了。”   宋初浔故作惋惜:“说来也巧,我当时在狗蛋你隔壁的A市打拼,不曾想一觉醒来,就已经沦落至此。这一来二去竟又碰上了。”   叶久闻言愣了半响,一觉醒来,魂穿?   “那你还有其他信物?”叶久偷偷的比了一个90年代电话的样子。   宋初浔瞥了一眼,摇摇头:“只有一个脑袋。”   叶久小幅度点点头,表示了解。   薛璟宁并没有察觉,闻言脸上浮现一种叫同情的神色:   “真是太惨了,翠花姑娘身世坎坷,却仍有如此才华,璟宁佩服。”   宋初浔微笑:“我他妈。”   ……   小院。   “小姐,真要这么做吗……”微雨站在小院门口的内侧,一脸的纠结。   祁韶安坐在院里的凉棚下,手里拆着绣框,头也没抬:“嗯。”   微雨为难的看了看手里的铁门栓,心底叹了口气。   你说叶大哥也是,这前脚刚出了小姐的闺门,转头就跑去花楼里浪荡。   有这结果,也是自找的。   她抬头偷偷瞧了一眼藤架下的小姐,暗自摇了摇头。   她明显感觉到,今天的小姐有些……魂不守舍。   时不时就发呆,就那手里的绣框到现在还没弄完。   就连晌午在书房,书本拿倒了都不自知。   这可从未发生过的。   微雨回了身,把铁棍子塞进了门栓的孔里。   哎,玩玩也就算了,这都快入夜了还不回家。   可不是伤了小姐的心吗。   微雨看着栓得严严实实的院门,无奈耸了耸肩。   祁韶安拆完手里最后一根线,将绢布从框子上拿下来,轻轻抖了抖。   雪白的绢布在月光下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右下角一片青翠的嫩叶复勾几遍,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她盯着铺展开来的绢帕微微失神,指尖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   这帕子,是绣好了。   只是不知那人,还愿不愿意要。   她脑海里盘旋着那句击穿灵魂的喃喃之语。   子沁,我想你了。   祁韶安皱紧了眉头,转而在心底嗤笑了自己一声。   想她做什么?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回礼而已。   和她倾心于谁,有什么关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不自在,她稍稍活动一下身体。   真是,坐得久了,浑身都难受。   连心里也是。   ……   花满楼。   “我说你这酒量也太菜吧,这儿的酒还没啤酒度数大,你喝了几杯就成那个熊样了!”桃衫女子饮尽杯里的酒液,砸了咂嘴,一脸嗤之以鼻。   浅蓝色衣袍的公子闻言俩眼一瞪:“几杯??你给我老实交代,那天行酒令是不是你搞的鬼!”   宋初浔无所谓的耸耸肩:“看出来了,还不傻嘛~”   叶久气结:“你还好意思说几杯?那是几杯吗?你快把那一坛子酒全轮我这儿了。”   宋初浔直起身,手肘支在桌子上,“你还不乐意?我问问你,蓝桥风月听过没?”   叶久面无表情:“我听说过‘魂断蓝桥’。”   “……”   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的薛璟宁闻言突然抬起了头:“蓝桥风月?”   宋初浔来了兴趣:“薛公子知道?”   薛璟宁连忙坐正了身子,点了点头:“当然,家姐最爱的就是‘蓝桥风月’,只是这酒向来供的少,很多次都是哄抢一空,根本捞不上。”   宋初浔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笑意,她微微沉吟一声,“那倒是,这样吧,正巧我这里还剩着几坛,你走时搬上一坛就是。”   薛璟宁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几坛??   那可是蓝桥风月!   很多人花高价都寻不来的蓝桥风月!   这花魁娘子也太深藏不漏了吧,随随便便就送一坛。   叶久在一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会这限量版的酒,全被你一人卷走了吧。”   宋初浔嗤笑一声:“我用得着?”   薛璟宁赞同的点点头,“就是,初浔姑娘说要,这满城‘蓝桥风月’还不都得奉上。”   叶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今天算是见到了这位薛公子的舔狗技术。   舔的那叫油光锃亮,五彩斑斓。   宋初浔抿唇一笑,看着叶久,缓缓道了句:“威士忌,没喝过?”   叶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宋初浔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喝不出来呢,情有可原。”   叶久脑子蒙了一下,随即开始缓慢运转,她声音抖了一下:“这意思,老巢都在你这儿了?”   宋初浔笑靥如花:“只此一家。”   薛璟宁在旁边没大听懂:“喂死鸡?你们喂死鸡做什么啊……”   “噗——”   叶久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薛璟宁瞬间淋了个通透。   “哈哈哈哈哈……”   “咳咳……对不起哈哈哈。”   宋初浔捂着肚子笑得一点形象也不顾了,叶久手忙脚乱的拿袖子替他擦,只是薛璟宁僵在原地,眼里淬满了寒光。   “我杀了你啊!”   ……   天边既白,昼夜交替,叶久和薛璟宁两人才从花满楼的门口走出来。   叶久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嗨了一宿,仿佛身体被掏空。”   薛璟宁也扭了扭腰,“能跟花魁娘子秉烛夜谈,此生足矣。”   他转而叹了口气:“叶子,照我估计,不出今天,你一举夺魁的壮举就满大街皆知了,做好迎接全城男人嫉妒的目光吧。”   叶久伸着的手一顿,“不是吧,这么夸张?”   薛璟宁煞有其事的摇摇头:“一点没夸张,月前一名姓董的乡绅一掷千金想包下花魁一夜,结果呢,钱票子还没掏出来,就被连人带物的丢了出来。”   他扇子虚指一下:“这事在云城足足传了半个月,你不知道?”   叶久耸耸肩:“没听说过。”   她仔细想了想,那时候她一心扑在溪水唐里,根本就没怎么出来溜达,知道才邪了。   不止,还有那烦人的秀才搅和的,完全没心情。   说起来,自己好像……一宿没回家……   她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童子……我忘了和韶安报备了……”   薛璟宁没听太懂,“报备?”   只是他一转头就发现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双手掩面,一阵呜咽从指缝传来:   “完蛋了昨天的事还没解释清结果今儿又夜不归宿,我要凉了呜呜呜呜……”   薛璟宁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怂的你,我就不信她还能吃了你?”   叶久耷拉着脑袋摇摇头:“你不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薛璟宁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你喝醉以后……失德了??”   叶久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失你个球子德!”   薛璟宁缩了缩脑袋:“那你这么大反应……”   叶久脸颊微红,那日清早的美好场景,又一次飘进了她的脑海。   白皙剔透,睡眼迷离。   不行,太禽兽了!!   叶久甩甩脑袋,拍了拍薛璟宁的肩:“你爷爷我先走一步,希望你明天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我!”   薛璟宁看着她窜得飞快背影,咬牙切齿:“我祝你能活到你表妹睡醒。”   然而,当叶久飞奔回小院,第n次叫门,那单薄的门扇却依旧纹丝不动的时候——   她缓缓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好像自己完全低估了……祁韶安的愤怒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薛璟宁:咱也听不懂,咱也不敢问。   报告一下!我小刀子已经磨好啦,你们明天记得带着止血带来看哦~~嘿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a、纤阿、每天都被学习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不作数   叶久站在门前局促不安。   她觉得自己这么直晃晃的把门撞开,有点……   费钱。   当然,她也不敢。   她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挑个带狗洞的院子,起码有个安全出口不是?   叶久叹了口气,四下学摸了一番,弯身搬了块石头放在门口,靠着坐在了上面。   然而屁股刚坐下还没捂热乎,她身边的院门突然出现了一阵响声。   叶久吓了一跳,惊醒一般抬头望去,只见一声金属鸣响过后,木门被拉开了。   来人一手挎着篮筐,一手——   拎着一条半米长的铁棍子。   叶久眉头抖了抖:“千云……有话好好说……”   千云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随手一抛,那条骇人的铁家伙就被丢了回去。   “哐啷——”   叶久浑身一颤。   “叶大哥,在花楼逍遥一宿,可舒服了?”   千云站在门槛处,眼睛微眯,还显稚嫩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叶久讪讪一笑:“我逍遥什么?”   千云听了挑起眉头,哼笑了一声:“那千云请问,您这一夜在花满楼,难道是在谈生意?”   叶久吞了吞口水:“没…没有。”   “呵,叶大哥怕是留恋温柔乡,现下还没醒过神来吧。”   千云一脚跨了出来,越过她,幽幽的说了句:“真不知道叶大哥您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   叶久抖了抖微麻的双腿,撑着坐起来,一脸莫名:“我知道什么?”   大早清的,这丫头跟吃了二踢脚似的,动哪哪炸。   千云一听柳眉一竖,小脸上蕴起一丝怒色,声音高了一度:“小姐又等你等到深夜,你当真是不知道!”   她随后冷哼一声:“可不,你那时在快活,怎么有功夫想呢。”   叶久怔了一瞬,无视了她话里的嘲讽,抓住了主题,有些惊讶:   “韶安?她等我?”   千云低头一笑:“不然呢,这些天,小姐每天很晚才睡,劝也不听,开始我还不觉得什么,可每每都是叶大哥你回来之后小姐才去休息,你说,她在等谁。”   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抬头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哦,对,就打承宴之后,叶大哥你日日应酬开始呢。”   叶久身体明显一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祁韶安……在等她??   心底仿佛被投了颗□□,轰一声水花四溅。   自从那顿晚饭过后,自己好像就没怎么见她。   直到,昨天……   “她……每天都是如此?”叶久眼神飘忽,轻声问了句。   “呵,你不若一会儿去灶台看看,上面都还给你留着饭。”   千云沉了沉声音,又道:“小姐每天等你回家吃饭,结果呢,每每都是小白回来告诉一声,嗯,叶大哥又去应酬了。”   “小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能看出来,她眼里都没了光彩。”   叶久没再说话,手抓紧了衣服下摆,微微泛白。   千云理了理手里的篮筐,忽得弯唇一笑:   “叶大哥,你莫不是忘了昨日清晨的事?”   她转而抬起头,直视叶久的眼睛:“或者说,前天晚上的事。”   前天晚上……   叶久心下一沉。   自己喝的大醉,不省人事。   “我……不记得了……”她低垂了眼眸,心底慌得不成样子。   虽说第二天她和祁韶安都是衣衫整齐,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可如今千云这般语气,倒是让她有些惶恐。   千云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记得了??”   “叶大哥,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   她目光如炬,盯得叶久背后一阵发毛。   叶久眼神怔愣,小口微张,有一丝迷茫。   千云见她一脸无辜,偏了偏头,软了语气:   “好,就算你不记得了,那早上那般模样你也全全失忆了?”   叶久连忙摇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怎么会忘!   这一半天每每想起那时迷蒙的场面,都觉得一股迷路的血气直冲天灵盖。   太罪恶了。   “那你知道,这对女子,意味着什么吗?”   叶久有点懵,意味着什么?   千云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你一个男子,夜宿女子闺房,同塌而眠,清起二人衣衫不整,若是换做是你看到如此,该是怎么想?”   她愣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千云指的是什么。   叶久抿了抿唇,这件事确实得解释清楚。   自己对外还是男子形象,虽然祁韶安知晓,但是这几人还是不知情的。   只是现在也不好明说,她只能笑说一句:“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你放心。”   “错了,是表妹。”   叶久懵逼:“表妹怎么了?”   千云惊得睁大眼睛:“话本子没看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叶久:……   “千云,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叶久忍不住吼了一句。   千云一脸我懂:“私奔?”   “……你滚吧。”   千云抿了抿唇,突然换了个语气:“即使这样,叶大哥你也做得太过分了。”   “即使早已经定情,那你也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这也太……”   千云皱着眉思考了几息,实在想不出要个什么词来形容她。   叶久适时的补上一句:“渣?”   千云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意思!”   “呸!”叶久反手抽了自己一嘴巴,特么怎么被带进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义愤填膺的小丫头,正色道:   “千云,我和你们小姐,除了兄妹,什么其他的感情也没有,也不能有,你明白吗。”   千云皱着眉,一脸为难:“可是你……”你都爬了人家的床了啊。   只是她看着叶久坦荡荡的眼神,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还好她没说,不然叶久可能会直接气背过气去。   千云抿唇想了想,刚要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千云,你先去买菜吧。”   千云闻声连忙回过头,只见自家小姐一身牙白色衣裙,正站在自己身后十步之遥的位置。   不似刚走来的样子,裙带安静的垂着,没有丝毫起伏。   想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她心底一惊,那刚才的话……   千云赶紧看向身边的叶大哥,本想提醒他一下,只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家小姐,脸上还有一抹不正常的红光……   她微微叹口气,算是没救了。   表妹就表妹吧,我看你还能叫多久。   “那我去买菜了,”千云挎好菜篮子,末了,又加了一句:“你们好好聊。”   “……”   叶久现在只想把她捆起来塞进做酸奶的破缸里。   聊什么聊!有什么可聊!   “回来了。”   叶久盯着千云背影的眼神突然不可见的抖了一抖。   这声音似是不带什么多余的感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戏谑,甚至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就单单的一句,“回来了”。   她沉了眼眸,心底那颗□□终于到时间,炸了。   “嗯。”   声音平静无波,叶久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祁韶安缓步走了过来,看着千云离去的方向,声音有些虚无,“千云不知内情,你莫要多想。”   莫要多想……   叶久内里酸楚一瞬间翻涌,搅得天翻地覆。   这句话,真的一点没错,   合情,也合理。   甚至不久前,自己刚刚说过类似的话。   可就这样听来,叶久很想让自己当场聋了。   “放心,不会的。”她咧嘴一笑,眼里都是晶亮,“你是我妹妹,所以不算数,对吗?”   叶久依靠着门框,右手渐渐抠住有些松软的木头,上面显出几个浅浅的指印。   只要你说一句不是,只要你说一句不是兄妹,不是不算数,你其实在意。   我便绝对不会放过你。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   “当然……”   叶久抬眸。   “不算。”   “咔嚓——”什么碎掉的声音。   叶久眨了眨眼,总共四个字,当然,不算。   为了表达加强,她特地加了,当然。   一瞬间,天昏地暗。   叶久的心里提前过冬了。   那小小的空间里,大雪飘扬,纷纷而下,目力所及,皆是一片花白。   禽兽,麻烦你清醒一点!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收起你那可怜的感情,你的剧本里,特么没有感情线。   叶久一瞬垂下头,眼底的水光映着朝阳闪了闪。   而她身侧的祁韶安嘴边似是仍挂着浅浅的笑,眸中却是难以看透的深沉。   “……我和你们小姐之间,除了兄妹,什么其他的感情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心底的冰凌裂开了一角,顷刻间,就被倒灌的雪水掩了个干净。   她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偏过头,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人们,缓缓开口:   “你我女儿之身,同塌而眠,也无甚大碍。”   她脸上如三月春风拂面,带着和煦又柔和的微笑。   然而那似暖阳般的笑容下面,是她心底如灼烧般隐在内里的刺痛。   祁韶安合起了双眸,心底嗤笑一声。   你在期待什么呢。   不过一个,妹妹。   而此时叶久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了,她深吸了口气,压着心底的酸涩,玩笑似的开口: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所企图的。”   她心底撒了气,突然如释重负。   长痛不如短痛,早早了结,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只是,胃有点酸。   祁韶安隐在袖口中手指收紧在一起,那方叠得整齐的锦帕被捏的皱成了一团,指尖抵在紧密的绣图上,硬硬的有点硌手。   没有企图。   很好。   我知你喜欢女子。   更知,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那作为妹妹,我欢喜……你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她微微扯动嘴角,弯唇而笑,语气如常:   “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几章修罗场,各位做好降压准备~   这是倒数第二还是第三刀来着?我数不过来了,反正快到头了……   还有,我这两天可能要换封面,应该是蓝色的!猫还在!辛苦宝贝们多找一哈,别走丢了哇!爱你们~~   p.s.咱宋大花魁感情路要比叶久惨,各位尽情拍手吧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M丶朕好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zzz67瓶;木子10瓶;三七二十一6瓶;柠檬草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你喜欢她   金秋送爽,天气渐凉。   叶久走在石板路上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衫,四下看了看,“这天气冷的有点快啊。”   小白拎着手里的食盒,点了点头:“是啊,秋老虎过去,便是越来越凉了。”   他转而又说道:“叶大哥……大白天的你就这么明晃晃的去青楼,合适吗……”   叶久莫名其妙的回头:“就是大白天才合适好吗,上两次的教训还不够?我哪敢再在晚上去……”   小白闻言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为难:“那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逛青楼,这不更给小姐添堵吗?”   叶久一口气憋在胸口,回身敲了下他的脑袋:“我这是去干正事!再说了,我又不是夜不归宿,你们小姐才不会关心这个。”   她回过去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反正也不会担心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白吃痛的捂住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谁大半夜照顾的您……”   叶久瞪眼:“你敢不敢大点声!”   小白拔腿就跑,“我什么都没说!”   叶久反应迟了一秒,紧接着要追,不过没两步,她又急急刹住。   “对不住这位老爷,您没事吧!”   只见小白对着一位褐色锦袍的男子拱手赔礼,四下打量男子有没有差错。   锦袍男子并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侍卫模样的人抢先开口:“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对不住对不住。”小白连连抱歉。   叶久一听皱紧了眉头,快步上前,把小白拉到了身后:   “我家兄弟撞了这位大叔确实不对在先,但他既然已经赔了礼道了歉,这位小哥怎么还咄咄逼人呢!”   敢当着她的面骂自己的人,玩呢?   “明明就是……”   “南渊,不得无礼。”   一直没出声的锦袍男子伸手制止了还想要继续反驳的侍卫,从容的转过头来,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在那沧桑走过的脸上,显得格外和蔼。   “不是什么大事,就此作罢吧,看样子这位小兄弟还有事情要做,老夫就不耽搁阁下了。”   叶久见老先生出面和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便拱拱手:“那在下就告辞了,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说罢她微微颔首,带着小白绕过去离开了。   “先生,您跟他客气什么啊。”那名叫“南渊”的侍卫哼了一声,手按了按腰侧的佩剑。   锦袍男子好笑的摇摇头:“人家既然赔了礼,做什么抓着人家不放呢,你啊,就是火气太大。”   侍卫正了正衣襟,一本正经的说道:“北宵哥说了,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先生,不能让先生有一点差错。”不然他会扒了我的皮。   锦袍男子乐出了声,眼神里涌现出一股慈爱的目光,他点了点侍卫的脑袋:“你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找这出处吧。”   侍卫挺起的胸脯瞬间瘪了下去,一脸无精打采:“这都顺着徐大人给的线索寻了十多日了,还是半分眉目都没有,您说,这云城也就这么大,可还去哪找呢?”   锦袍男子慢慢的往前踱步,手捋着半白的胡须,眼睛在街道两旁不断穿梭。   “你说……会不会是当铺……”   侍卫有点不可思议:“这物件,哪敢随意变卖?怕是不要命了?”   锦袍男子抿抿唇:“若真是危及性命之时,真就顾不及这许多了。”   他转而坚定了想法:“南渊,你立马带着东西查访这云城所有当铺,尤其是小当铺,一定不要遗漏,我有种隐隐的预感,我们此行定不会走空。”   侍卫连忙抱拳:“是!”   ……   花满楼。   “你可算来了!”   叶久刚一踏进房间,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卷走了她手里的食盒。   叶久脸色僵硬,扯出一个微笑:   “……亲亲,记得五星好评哦~”   宋初浔拔开竹筒的塞子,摆摆手:“外卖小哥辛苦了,慢走不送!”   叶久气得从怀里掏出一团纸,丢了过去。   宋初浔被吓了一跳,慌乱的接住,手里的竹筒差点掉地上。   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转头骂道:“我靠,奶茶要洒了你就给我搬一桶来!”   叶久翻了个白眼,“我欠你的?”   宋初浔闻言一乐,勾了勾唇角:“好啊,那你别让我投资,自己筹钱去!”   叶久呼吸一滞,脸上突然挂上了甜甜的笑容:“金主爸爸,别生气嘛。”   宋初浔眉头一抽,厌恶地背过了身。   她抖了抖手里的纸团子,里面一张张竹浆纸上画满了器物构造和楼台建造的图样。   “前两张是装修的样图,后面两张是菜品单子,最后那张是火锅的模型图。”   叶久拿起一个竹筒,一边拔开塞子,一边解释道。   宋初浔仔细的看了两遍,点点头:“不错不错,很完美。”   她抬头看向叶久:“大概多久能开起来?”   叶久低头想了想:“半月。”   宋初浔连连点头:“好好,我已经等不及要吃涮羊肉了!!”   叶久:……   “别告诉我你做这个的初衷,就是为了自己过瘾。”叶久面无表情。   宋初浔一脸莫名:“不然呢?弘扬中华美食?”   叶久收了图纸:“拜拜。”   宋初浔一把拉住她,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别别别,你这都有一半的股份了,挣钱不好吗?当个富婆不好吗??”   叶久想了想,“也是。”又坐下了。   宋初浔:……真是好现实呢。   “话说回来,你要一直这么男装示人吗?”宋初浔打量了她一下,有些好奇。   叶久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现在连坊郭户里登的都是男子身份,我有什么办法。”   宋初浔可惜的咂咂嘴:“你说你长得也人模狗样的,要是穿起女装来,肯定比过楼里一大票姑娘。”   叶久眼里忽的闪现一道寒光:“未来一星期你没有奶茶喝了。”   宋初浔脸色瞬间僵住:“……我刚才有说话吗,你什么都没听见。”   叶久微微一笑:“晚了。”   宋初浔掩面痛哭,突然她想起一个事来:   “听说你有个妹妹?也是穿来的?”   叶久闻言摇摇头:“不是,我第一天到这儿,捡到的。”   宋初浔一脸惊讶:“这尼玛也能随便拾?”   叶久脑海中浮现过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心头抽疼一瞬,随即摇了摇头:“偶然罢了。”   宋初浔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问了其他的事。   比如。   “你们俩什么关系?”   “兄妹。”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   “她喜欢做什么?”   “看书,喝酒。”   “她喜欢吃什么?”   “城北许记马蹄酥。”   “长得好看吗?”   “好看。”   “和我比呢?”   “那就是天仙下凡。”   “……”   宋初浔了然的点点头,忽然一乐。   叶久一脸莫名:“笑这么猥琐干嘛?”   宋初浔没有理会她的怪调,身子后靠,舒展了下手臂,愉悦的说了句:   “综上所述,你喜欢她,鉴定完毕。”   叶久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表情一下变得很不自然。   她扯动嘴角,试图掩饰过去:“怎…怎么可能……”   “你结巴了。”   宋初浔倒了杯水,抿了两口:“在这楼里啊,别的学不会,观察人倒是一顶一的拿手。”   她随后勾了勾唇角,悠悠的说道:   “你要不是喜欢她,会把她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   “你要不是喜欢她,会在说到她的时候不自觉笑了一下?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叶久眼神飘忽,下意识唤醒苹果肌,面上有些僵硬。   “而且,在说你们两个关系的时候,你犹豫了。”   宋初浔目光灼灼,眼里除了飘扬的自信之外,还带了难以掩饰的八卦。   “所以说嘛,招了吧。”   叶久僵直的后背抖了几下,手指不自觉微微蜷起,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宋初浔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并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叶久盯着面前的小桌子久久没有说话,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   “我喜欢她。”   她随即抬起头,眼里除了点点晶莹之外,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感情:   “但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   ……   “火锅恒久远,一锅永流传。”   “一次不吃你的错,只吃一次我的错。”   “澎湖湾火锅,专注品质二十年。”   “你,值得拥有。”   叶久站在大堂的中间,仰头环视了一圈,看着一幅幅火红醒目的标语,满意的拍了拍手。   简直完美。   “东家,您看这锅子可以吗?”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孩把一只大铜锅搬到了台面上,叶久循声回头。   铜锅子因为是新的,还泛着像是鎏金的亮黄色,整只锅子酷似老北京铜锅,结实又美观。   叶久愉悦的点了点头。   不枉自己折腾了十来天,从这酒楼,到装修,再到采买,宋初浔那犊子惦记的火锅店终于要面世了。   真是和当初溪水唐开张一样,激动人心。   叶久伸手摸了摸铜锅,上面还有一层保护的油,便招呼刚才的伙计:   “兴儿,先把锅子清洗干净,用滚水过两遍,在用木炭在里面烧几次,试试如何。”   小厮荣兴点头:“好的东家!”   叶久思考了一下,问道:“白管事可说过木炭在哪采买的?”   荣兴想了想,答道:“有,城北赵家翁,卖得炭是云城顶好的,平日里都是供的大户人家。”   叶久“嗯”了一声:“那好,这木炭不可马虎,还有这屋里,记得开窗。”   荣兴连连点头:“放心吧东家,白管事将这差事交了我,您就瞧好吧。”   叶久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一会儿锅子再准备一套,我带去花满楼。”   ……   小院。   院子里的藤架上,绿叶已经微微泛黄,藤蔓蜷曲着,枝干都有些干瘪。   祁韶安倚坐在藤架下,专注的盯着手上的书本。   一旁微雨拿着小茶炉正煮着茶,扇子扇的快,不一会儿水就嘟嘟冒了泡。   “小姐。”   微雨端着茶盏放到了祁韶安身边的小桌上,小声提醒她。   面前的女子没有作声,微雨见状伸手碰了一下她。   祁韶安惊醒一般回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身旁的微雨。   微雨无奈道:“小姐,茶煮好了。”   祁韶安眨了眨眼,吐出了口气,遂点点头:“好。”   微雨暗自摇摇头,这几日小姐总是动不动就发起呆来,平日里看书看得入迷,现下也不看了,经常盯着一页看上老半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病症。   “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祁韶安闻言微微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这有未时了吧。”   微雨点点头,“快该开饭了。”   祁韶安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叶久在店里?”   微雨抬炉子的手一顿:“不在。”   祁韶安没有说话,只是去端了茶杯,抬起了一会儿,幽幽开口:   “又是花满楼。”   微雨抿了抿唇,“嗯。”   刚才白哥从酒楼去溪水唐正巧路过小院,顺道提了一句,叶大哥没准不回来吃饭了。   祁韶安心底一颤,手里的茶盏不自觉抖了一下,里面滚烫的茶汤顷刻洒出了一些,正巧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结果整只茶碗瞬间被扣翻出去。   “小心!”   一声急促的喊声自远处传来,祁韶安一愣,错过了最好的躲避时间。   “啪——”   雪白的瓷片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一点也不修罗场,甚至有点甜。   不行,我要拉回来。   还有,你们是怎么猜出宋翠花的cp的??有这么明显???我天……来来,笔给你们,你们太厉害了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懵萌猛孟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名字难取.、涵QwQ5瓶;陌然2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我也要去   顷刻间,那纤白如葱的手指上泛起了一片红肿,祁韶安指尖微微动了两下,眸子里有些惊慌。   “发什么呆呢!”   一个人影蹿了过来,停在了祁韶安的面前,用脚踢走了四散的碎片,蹲下了身。   然后小心翼翼的捧过了她泛红的手。   “呼——”   一阵温热的气息散在灼热的皮肤上,引起一阵战栗。   祁韶安回了神,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叶久?”   叶久聚精会神地翻看她的手掌,确定了只有指尖被烫到时,才随意应了一声:“嗯。”   祁韶安的手被面前人握着,不经意的磨砂,有点痒。   “没事。”她微微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叶久手中一空,遂皱起眉头:“还说没事,都红了。”   祁韶安把指尖蜷回掌中,片刻的灼热感夹杂着一丝针扎似的刺痛。   她偏过头,面颊微红:   “不过烫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碍。”   叶久顿了一下,没再说话,站起身来,手势示意微雨去拿药膏。   微雨点点头跑开了。   院子除了急促的走步声,剩下一片寂静。   “你……”   叶久手微微攥了一下,有些局促。   祁韶安低头就能看到面前人扬起的脸颊,仿佛刚才打在手上的温热触感,还停在原处。   她偏过头,抢先一步开口:“今天回来得很早啊。”   叶久有些迷茫的眨眨眼,很早?什么很早?   “啊?”   自打那天被锁外面两个小时以后,她可是再也不敢夜不归宿了,甚至不到天黑就回来了。   祁韶安转了转眼眸,哼了一声:“没去花满楼?”   叶久转头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伸了伸腿,“刚从那儿回来。”   开业的事宜商量的差不多,也就没在那儿多逗留。   毕竟今天二十五,正日子,这还没天黑,楼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自己也不好多呆。   祁韶安跳得欢快的心脏突然之间沉寂下来,她嘴角平平,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干脆住那儿算了,每日来回奔波,怪累的。”   那语气里夹杂了一些自己也不理解的抑扬顿挫,她说完心头有些懊恼,抿紧了唇。   然而叶久是半点没听出来,不在意的笑笑:“没事,离家近,不累。”   祁韶安觉得中午微雨做的炝白菜花椒搁多了,这会儿堵得心口又麻又涩。   她微微抬起眼眸,盯着那人眉角弯弯的侧颜,手指微微成拳。   被烫伤的指尖贴紧温热的掌心,一阵酸痛直冲脑顶。   “好,很好。”   叶久端起一旁的茶杯,吹了吹,撇嘴道:“好什么,我快被那家伙整死了。”   祁韶安没再说话,两只眸子又冷又冰。   叶久并没有抬头,而是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是真有钱,先不说那风靡的‘蓝桥风月’,就单说她那老底,花满楼,人家自己的。”   她摇摇头,不问不知道,真是越挖越吓人。   自己在这苦哈哈干了三四个月才有个小店铺,人家可好,开局满配青楼+1,家财万贯+1,才貌双全再+1。   好特么气人啊。   叶久气笑了,摇了摇头。   她算是明白了,要么魂穿,要么干脆就别穿。   如果你有幸哪天赶上了身穿,千万别客气,立刻马上转头往回走!!   多呆一秒,呵,新手村欢迎您。   叶久放下茶杯,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说的,是谁?”   她晃晃神,抬头看过去,只见面前的祁韶安侧着头盯着一旁的藤架,一点也不像刚才说过话的人。   祁韶安面色如常,倚着靠背,眼眸轻垂。   那家伙……   这么熟稔的称呼,又这样熟稔的语气。   这才几日,就已经要好的如此地步?   甚至,与薛二不相上下。   突然,她心底有一个念头慢慢浮现……   难道……是那个……   子沁。   念头一出,她体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个度。   这人脸上刚才露出的笑……竟是有些平常见不到的……亲昵。   “啊?哦,花满楼的花魁。”   叶久没直接说宋初浔的名字,她觉得还是花魁好理解一点。   或者说,翠花姑娘?   叶久一想到这,没忍住,堪堪笑出了声。   而祁韶安见她的反应,那温度已经不是降三度那么简单了,直接跌下了冰点。   她眸子闪了闪,冷声开口:   “那不若,兄长给我引荐一番如何?”   叶久愣了一下,止住笑:“啊?引荐?她好像不怎么出门哎……”   祁韶安勾起唇角,魅惑一笑:“那去楼里也行。”   叶久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你要去花满楼?”   祁韶安直盯着她的眼睛:“兄长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   “兄长”二字,咬的尤为明显。   叶久嘴角一抽,连连摆手:“没,我就是有点惊讶。”   她怎么也没想到,祁韶安居然会想去逛青楼。   她以为,像她们这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会不屑于甚至回避这种地方。   以至于,自己都没怎么跟她提过楼里的事情。   谁成想,来这么一出。   没等叶久说话,祁韶安就已经开口:   “那好,就这么定了。”   她微微扬了扬唇角,站起身:“我去换衣服。”   叶久当下傻了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等会?今天去?”   “嘶——”   一道吸气的声音传来,叶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瞎了吧唧的抓住了祁韶安被烫伤的手。   “呃,对不起对不起……”   祁韶安面上有些发红,抽回了自己的手,两手交握,微微侧头:“怎么?不行?”   叶久有些为难:“今天不行……”   今天正赶上二十五,要想进宋初浔的房间就必须得经过文赛,而宋初浔那家伙明令禁止自己过去废她歌词。   祁韶安冷了眸子:“看来,兄长还是有事瞒我。”   叶久抿了抿唇,刚想解释,就听见小院门被人推开了,同时伴随着一声:“叶子!”   叶久悄悄松了口气,来的很是时候啊。   她转头看去,只见薛璟宁摇着扇子跨了进来,叶久脸上一喜,然而还没等她张口,就看到薛璟宁身后紧跟着进来一位公子。   空气寂静了三秒后,叶久不可思议的叫了一句:“薛家大小姐?”   来人微微颔首:“叶老板,韶安,好久不见。”   正是薛二的长姐,薛纡宁。   祁韶安冰冻的面孔稍稍缓解,朝着来人颔首:“纡宁,薛公子。”   叶久看着薛纡宁的扮相,嘴角有些抽搐。   不是,好好的你穿着男装来干嘛?   “你们这是……”   薛璟宁讪笑一声,收了扇子:“呃,这不是请你帮个忙嘛~”   叶久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你先说,我再考虑答不答应。”   薛璟宁凑过来,小声说道:“家姐尝过花魁娘子送的那坛蓝桥风月,非要上门拜谢,可我哪有那么大面子,这不拜托你帮忙引个路嘛。”   叶久觉得刚才进门的时候应该把门锁好的,拿铁棍子插上那种。   她越过薛二朝薛纡宁看去,薛纡宁见状朝她颔首一笑,脸上带了些许恳切。   叶久叹了口气,还不及说什么,身边一道自带凉意的声音蓦然响起:   “你们……要去哪里?”   祁韶安本就站在叶久的身边,薛璟宁说话虽然小了点,但是还是可以听清楚的。   那几句,花魁娘子,引个路,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   薛璟宁嘴快,脱口而出:“哦,就是城西那个花满楼,这不得借叶子的光嘛,她现在可是在花满楼里畅通无阻。”   叶久:……你可他妈闭嘴吧。   祁韶安双手握拳,咬紧了后槽牙,眼底结满了寒霜。   畅通无阻……   到自己这里,却推三阻四。   好,很好。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叶久,转头就走。   “哎?祁姑娘!”薛璟宁看祁韶安突然走了,惊呼一句。   叶久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一脸懵逼的薛二,急忙反身,抓住了祁韶安的手臂。   祁韶安挣了一下,奈何钳得很紧,脱不开,她回头:“放开我!”   那晶莹的眼底有些发红,眉间甚至有一丝委屈。   叶久心下一怔,随后叹了口气,把她往回扯了扯,柔声说道:   “别走,我带你去。”   ……   华灯初上,人影攒动。   屋宇间矗立的花满楼,依旧是整条街上最亮的guy。   “薛公子,叶公子,二位来了~”   门口的迎官一见来人,就快步迎了过来。   称呼明显做了变化,不再只是薛公子,也加上了叶公子。   毕竟一战成名,又是花魁娘子点名开绿灯的人,怎么也不会让人忽视掉。   叶久微微点头,每次来都是这小哥,一来二去也就眼熟了。   小倌偏头看了一眼,又笑道:“这次还带了两位俊俏的公子呐~”   只见叶久和薛璟宁身后还半掩着两位小哥,两人皆是头戴书生帽,身段略有单薄,然而那眉眼如画上去一般,精致传神,明眉皓齿,气质如兰,一眼望去,便是赏心悦目。   叶久看着小倌有些呆愣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小倌反应过神来,抱歉的拱了拱手:“几位里面请。”   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都无奈的耸了耸肩,身后这俩人,一摘了面纱,真是太扎眼了。   他们俩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几秒后,叹了口气,齐齐扭头走了。   真是,穿男装还这么好看,还让不让人活了。   祁韶安和薛纡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跟在了他们身后。   这一笑,更是引得一旁的姑娘们红了脸。   小厮引着几人往堂里走,还是大厅里,还是老地方。   薛璟宁和叶久没了上次的激动和忐忑,随意的倚坐在位子上。   倒是祁韶安和薛纡宁两人对周遭有些好奇,四处观察着。   此时小倌送来了茶水点心:“老三样,几位慢用。”   薛纡宁闻言笑着说了句:“看来二位是常客啊。”   薛璟宁拿糕点的手一顿,讪笑一声:“还……还好……”   祁韶安接过叶久递来的茶水,微微一笑:“老三样啊……不错。”   叶久倒水的手颤了一下。   他们两个都抬起了头,互相看了一眼。   他喵的又不是女朋友查岗,他俩心虚个什么??   叶久吞了吞口水:“我说这是第二次坐这儿,你信吗。”   确实如此,她来压根不用走这费事的流程,直接上去就好了。   说起来真的是第二次。   祁韶安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我明白。”   叶久嘴角一抽,你明白。   你特么明白个锤子!   “咚咚咚——”   鼓声打断了她将说的话,文赛开始。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玩法,叶久拿到小厮递来的纸笺时,看都没看,直接甩给了薛纡宁:   “来,测测缘分。”   薛纡宁有些纳闷:“测缘分?”   一旁的薛璟宁连连点头:“是啊,上次叶子写得跟狗爬一样的字,也被看上了,不是缘分是什么?”   叶久抄起扇子砸了过去:“给老子闭嘴!”   祁韶安略有深意的看了叶久一眼,勾了勾唇角,又一次端起了茶盏。   楼里谈论的热火朝天,集众家之所长,都纷纷开始攒句子。   薛纡宁很快就写好了,递给了一旁稍候的小哥。   叶久粗粗扫了一眼,伸手摸摸没毛的下巴,笑道:“我觉得有门。”   薛璟宁有点迷茫:“啊?你怎么知道?”   叶久没有答话,静静等着结果。   不肖片刻,拿着一摞纸笺的小厮颠颠跑回来,并且叫到了叶久的名字。   薛璟宁惊呼:“真的啊!”   叶久弯眉一笑,宋初浔那家伙是个颜狗,挑东西从来都看颜值,看字当然也不例外。   而三楼走廊里,一小丫头急急推开一间房门,连声说道:“小姐,叶公子来了!”   女子有一瞬间的懵逼,下午不是才走吗??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看错了?”她转头问了句。   小丫头肯定得摇摇头:“没看错,就是他!”   女子起身走出房外,倚着栏杆,四下一找,此时第一轮填词已过,堂下有些杂乱,但她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墨蓝色身影正起身往台上走。   她咬牙切齿,特么过来搅局吗!   那老娘陪你玩!   “青芜。”   小婢女闻声抬头。   “你去,给我换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了!四千!!谁再说我短小!!嗷呜我要咬人了啊!!   这章开始才是修罗场,上一章是个引子,云城篇还剩大概四分之一结束,然而现在已经20多万字了,说好四十万完结的呢……   昨天晋江评论抽了,铺天盖地,不过谢谢它让我收获了“评论:1001条”……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它可能要开评论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2个;陌颜ろ、Su_苏、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叶子6瓶;fofo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互诉衷肠   城南一户老旧屋子。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屋里传来,准备进门的伙计脚下一顿,又连忙推门而入。   他快步行至床前,拱手道:“老爷,已经打探清楚了。”   床上男子闻言撑起身子,那蜡黄的面庞上两只眼眶微微凹陷,颧骨突出,衰老之色着实明显。   “快,快说与我听。”   伙计连忙伸手搀扶男子,声音抖了一下,“回老爷的话,东尹村的货尽数流向了城东溪水唐,咱们这边只能收到几户多年的老人,几乎不到三成……”   “咳咳……”男子咳得面色浮起一丝赤红,眉头皱成川字。   混蛋叶久,真是小瞧了他!   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成想,这一刀一剑,竟真是这小王八搞的鬼!   他眼里露着红血丝,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伙计替他顺了顺背,犹豫了一下,又开口:   “老爷,还有一事。”   男子边咳边抬头看他。   “咱家大公子……也是溪水唐的伙计……下的手。”   “咳咳咳咳!”   男子听到的刹那就疯了一样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脸憋的像熟透的番茄一样,从额头红到了脖颈。   最终,喷出一口污血来。   “老爷!”小厮抄起一旁的帕子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眼底有一丝惧怕,还有一丝担忧。   男子颤抖良久,稍稍缓过神来,缓缓地躺平。   “大公子现在何处……”   小厮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回道:“大公子躲去了二小姐夫家,这些日子并未回来。”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悲色,如此关头竟还不知事,真是家门不幸啊!   不过也好,若是此时这畜生再惹出什么事端,那真真是要气死他。   他稳了稳心神,吐出口气:   “你……去找城西临江酒楼的陆掌柜,请他明日来此一叙……”   说罢他气息未匀,又咳了两声,微阖的眼眸尽是阴郁的寒光。   叶久,你整得我家财散尽,宅院不宁,我必不能让你好过!   ……   花满楼。   堂里熙熙攘攘,人们一如既往的对着台上指指点点,众说纷纭。   叶久又一次站在了台上,心底微微叹出一口气。   你说说,这种事还得自己上。   又不是她要来的,结果冲锋陷阵的都是自己。   她撇撇嘴,伸手去接一旁小厮递来的纸笺。   只不过,手指还没碰到纸笺的边角,面前的小厮突然一把收回了递出去的手,端着托盘就跑了……跑了……   “???”   叶久的手僵在空中三秒,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向了其他人。   所有人几乎差不多的动作,都是一脸懵逼。   此时台上十人面面相觑,都不清楚咋回事,怎么到手的题又撤了回去?   台侧的堂倌适时出声,带着有些歉意的微笑:“各位老爷公子见谅,今日题目有所变动,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变动?”叶久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其他人也有些纳闷,台上台下有些吵杂:   “怎么会突然换题呢?这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谁知道变什么?”   “变易还是变难啊?”   “不会是看上次的公子又来了所以增加难度吧。”   “啧啧,那他们可是惨了。”   台上几人自然听到了,纷纷看向意外c位的叶久。   叶久扶额,轻咳一声,别过了头。   太特么长脸了。   台下的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在他们旁边的祁韶安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上次来的公子……   她下意识看向台上的叶久,此时这人正抱臂而立,歪着脑袋,眉头稍蹙,面上有一丝茫然。   认真的小脸上,有点呆滞。   祁韶安拿着茶杯的手顿住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叶久一身牙白色的交领袍,腰间的束带有些紧,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她比寻常男子纤细的腰身。   台上烛光照耀,那白色犹如一只白烛,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中,明显而又独特。   不得不承认,叶久的男子扮相,还挺耐看。   她那从内里散发出来的从容和淡雅,让人看到就莫名安心。   似是察觉有人盯着,叶久转过头,正对上了祁韶安有些怔愣的目光。   叶久见状无奈一笑,悄悄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祁韶安眨眨眼,回了神,看着台上那人朝自己挤眉弄眼,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唇角微扬,眉眼弯弯,眸中带光。   叶久愣了。   这样的祁韶安,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平时的魅力。   多了点顽皮,多了点狡黠。   身边形形色色,匆匆而过,独有她眼中这如盛开的雪梅一般的笑颜,聚拢着所有的光芒。   叶久眼睛错不开了。   “这位公子,请拿好。”   突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久连忙回神。   只见刚才离去的小厮已经回到了台上,朝自己递出一张纸笺。   叶久眨了眨眼:“还换吗?”   小厮:“……不换了。”   她遂接了过来。   祁韶安看到她有些懵懵的样子,唇角扬起的幅度更大了。   “怎么样,祁姑…祁公子,是不是也觉得叶子很……”薛璟宁突然探过脑袋,小声说道。   祁韶安转头看他。   薛璟宁摸了摸下巴:“怎么说呢,就是有一股阴柔之气。”   “有几次我差点以为她应该是个女子。”   祁韶安拿着杯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   “兄长男生女相,有福。”   薛璟宁被噎了一下,嘴角一抽:“呵呵,是哈,有福。”   一旁静坐的薛纡宁盯着台上之人看了几息,忽然莞尔一笑:“不过是纤弱了些,璟儿,你倒是想多了。”   薛璟宁狐疑的看了她们俩一眼,又看了看台上,勉强点了点头。   祁韶安侧目朝薛纡宁看去,只见薛纡宁眼里尽是坦然的笑意。   她心底颤了一下,随即也弯唇一笑,微微颔首。   此时台上鼓声再起,第一个人已经开始唱了起来。   可能是受上次叶久唱的曲风影响,这次上台来的人们都是有备而来,一张嘴和《小小》的调子竟有八分相似。   叶久没忍住噗嗤一乐,他们是不是以为,只要会了一首,就能通杀中华曲库?   他身旁的几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叶久连忙掩嘴。   然而,听了三句之后,叶久就笑不出来了。   她一瞬间诧异的看向三楼,果然,一水蓝色的身影正倚在栏杆旁,惬意的扇着团扇。   见自己抬头,还愉悦的打了个招呼。   叶久:……我他妈。   一直注意着她的祁韶安面露疑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三楼那有些昏暗的回廊上,一妙龄女子正在那里悄悄挥手。   而那个对象,正是台上的叶久。   她心底一沉,目光在两人对视的视线中来回穿梭。   这……就是你留恋于此的原因么。   那她是……子沁?   祁韶安心口突然收缩了一下,看着两人毫无顾忌的眼神交流,心底一股股涩意顺着经脉直冲头顶。   然而下一秒,台上那人撤回了目光,丢了纸笺,扭头往台下走。   祁韶安一愣,没反应过来,这是要下来?   薛璟宁也蒙了,这还没到她怎么就下来了!   不过还没等叶久走到台边,就被一旁的堂倌拦下了。   叶久黑着脸:“你们故意的。”   堂倌无奈说道:“这你得和小姐说。”   叶久错开他,往前走去:“拜拜,你们玩儿吧。”   堂倌突然挺直了腰,轻松地说道:“也可以,只不过小姐说了,若是您今日弃权,以后进她房间,按市场价算。”   叶久抬起的脚悬在空中,双手紧握成拳。   市场价。   宋翠花,你抢劫吗!!   她瞬间转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走了回来,并且捡起了地上的纸笺。   毫无尊严。   她吹了吹纸上的灰尘,朝前两个有些呆滞的大哥抬了抬手,“甭理我,你们继续。”   台上刚才还以为少了个劲敌的众位公子:“……”   薛璟宁长出一口气,可算是没下来。   十两银子呢!   祁韶安微微抬眼,看了一眼三楼那道水蓝色的身影,微微蹙眉。   宋初浔本来是等着看热闹的,却感觉到一道有些寒意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她还纳闷自己藏得挺成功啊,怎么还有人看到。   她低头一看,是位挺俊俏的小公子。   只是……   宋初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抿了抿唇。   随后她踹了一脚栏杆,扭头黑着脸回屋了。   在叶久打了n个哈欠之后,终于到她了。   目光又一次聚焦在她身上,堂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可能是上次一战成名的气场加持,所有人都在等她唱出什么样的调子。   祁韶安同样静静地看着她,一桌子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此时的叶久看着只有寥寥几句歌词的纸笺,老脸一红。   她发誓今天要不锤死宋初浔她以后就是下面那个!   太缺德了。   她看了一眼台下巴巴瞅着自己的两位“祖宗”,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一瞬间响亮唱到: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可能声音有点大,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瑟缩了一下,但没人打断。   紧接着,叶久捏着嗓子,换了假声:“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   “我俩的情,我俩的爱,”   “在纤绳上荡悠悠,噢荡悠悠~~~”   叶久心里已经拿M416爆了自己的头。   太羞耻了。   曲子很短,还来不及等琴声,叶久已经唱完了。   楼里安静了足足十秒钟,突然爆发出一阵直冲云霄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笑煞我也!”   “这是个什么调子哈哈哈哈哈。”   “叶公子是已经自暴自弃了吗??”   “花魁娘子要是喜欢这个小爷我头搬下来当酒壶!”   “哈哈哈哈哈万一中了呢!”   叶久:……我不太想要您的头。   薛璟宁:又是这种出乎意料又无能为力的神奇场面。   祁韶安&薛纡宁:散了散了,回家洗洗睡吧。   然而就在此时,楼上几声琴鸣破空而来,刚才笑得还没来及合上嘴的几位大哥直接掉了下巴。   薛璟宁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种打脸的场面。   转瞬间,琴音洋洋洒洒回荡在整个楼里,是比刚才叶久唱的还要欢快的节奏。   叶久扶额:请问我要不要来个秧歌?   而坐在台下的祁韶安却是一瞬间冷了眸子。   琴乐和鸣,一唱一和。   哥哥妹妹,情情爱爱。   你们这是在当众,互诉心意么?   作者有话要说:祁韶安:你们当我死的吗??   叶久&宋翠花互指对方:赖她!   下一章韶安和翠花要见面了,祝叶久好运。   未来两天可能更新不定时,因为我马上要考试了啊啊啊啊,濒临崩溃……   估计不会断,就是时间可能会晚……   我好难……   还有某位催更催到家门口的,我谢谢您。   还有说我短小不持久的,我也谢谢您。   哼,生气ing……   顺便po个微博:拾吾两。这算是营业了?宝贝们你们可以去那里放肆聊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楼小楼2个;每天都被学习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玩个游戏   “叶公子,薛公子,几位请……哎!公子!”   小厮站到叶久身侧,刚伸出手,就见着面前公子已经大步迈上了楼梯。   “叶子!你慢点!”   薛璟宁喊了一嗓子,拔腿朝着他追去。   一旁的薛纡宁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朝身边的祁韶安笑道:“走吧,韶安,我们也去瞧瞧。”   祁韶安眼神落在叶久疾步上楼的背影上,闻言转过头,微微颔首:“好。”   叶久闪着身子,两三步窜上了楼梯,停在了一间房间门口,大口喘着气。   她伸出巴掌准备拍门,没想到门在里面打开了。   “狗蛋!玩上瘾了你??不是说好不在今天吗!!赶着投胎吗你!!”   宋初浔两手拉着房门,双目圆睁,怒视着面前的叶久。   叶久急急收住手势,也是一脸气愤:“你还说我!纤夫的爱,请问您是魔鬼吗?”   宋初浔一听,“嘿”了一声,两手叉腰:“这算什么,我丫没给你……”   突然,她语气一顿,眼神忽得瞟了一下。   “给我什么!你干脆儿歌吧!动画片系列我给你一溜儿!”   叶久见她不说话,抱着臂看她。   宋初浔连忙抬下巴示意,结果被这货完美会错了意。   叶久不明所以,伸手托住她的下巴,疑惑地问:   “怎么,抽筋了?”   宋初浔一把甩开,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麻烦您转个身。”   叶久愣了一下,回过头,手登时僵在了原地。   “呃……你们来了啊。”   她讪笑一声,连忙退了两步,在宋初浔身边站好。   薛璟宁眉头抽了一下:“大哥,我们站了有一会儿了。”   叶久心头一跳,偏头看了一下,祁韶安和薛纡宁正站在薛璟宁身后。   薛纡宁眼里带着笑意,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这位就是初浔姑娘吧,纡宁有礼。”   举止间,淡雅如君子兰,精致的脸上噙着一抹随性不拘的微笑。   宋初浔多不禁看了两眼,轻咳了一声,微微欠身,“初浔见过公子。”   叶久掩唇,压低声音:“装得还挺像。”   宋初浔脸微红,脚下一踹:“闭嘴!”   祁韶安站在众人身后,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一举一动,眉头紧锁,眼里有一丝异样。   举止亲昵,眼神交流,默契十足。   她眼睛落到了两人快要贴上的身体,眸子里多了一点黯淡。   而此时叶久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妹妹来,碰了一下宋初浔,朝祁韶安的方向笑道:“我妹妹,祁韶安,跟你说过。”   宋初浔注意那个牙白色衣袍的公子很久了,准确说是小姑娘,桃花眼柳叶眉,剥皮鸡蛋一样腻白的皮肤,精巧的小嘴微微抿着,那眉头,还稍蹙着。   一看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宋初浔乐了一下,叶久眼光确实不错。   “见过姑娘。”祁韶安抱了下拳,便没再多言。   宋初浔眨了眨眼,有一身间的怔愣。   她怎么觉得……   刚才这小姑娘眼里有那么一点……敌意?   宋初浔又仔细看了两眼,发现小姑娘已经偏过了头,估计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颔首回礼,便稍稍侧开身,朝里面伸了伸手,“几位先请进吧。”   还是上次的雅室,还是一样的布局,薛璟宁熟门熟路的坐到了软垫上,给众人倒起茶来。   他手上忙着,嘴上还招呼着:“你们都别愣着,坐。”   叶久挑眉一笑:“咱薛二公子挺熟络啊。”   薛璟宁手上一顿:“哪里的话,我怎么比得上叶老板,天天往楼里跑。”   祁韶安刚坐定的身子忽得一僵,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那人。   此时宋初浔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把手里的酒坛子丢给了叶久,语气不善:“听见没,次次来还不交钱,我难不成是做慈善的?”   叶久接住,哼笑一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翠花,你想清了再说话。”   如今她溪水唐可供着花满楼上上下下的饮品点心,总还是有点底气的。   宋初浔迈步的脚一滑,差点磕桌角。   “狗蛋你死了。”   一旁的薛纡宁看着扑到眼前的水蓝衫的女子,不禁扬唇一乐,“初浔姑娘可要小心些。”   宋初浔抬头就是那带着点点星光的眉眼,不由得一愣。   柔柔的嗓音,细腻的面孔……   这是个姑娘啊。   只是,和平常见过的女孩子有所不同,那如莲花盛开一般的容颜,带着三分娇弱,五分从容,还有两分毋容置疑的气势。   漩涡一般深邃的眼睛,好像能把自己整只吸进去。   宋初浔回过神来,连忙直起身坐好,对着刚落座的叶久,小声说了句:   “我原谅你了。”   叶久拍坛的手一顿:“???”   宋初浔没理她,环看了一圈,眼睛落在了祁韶安身上,忽得莞尔一笑。   她起身,懊悔的说了句:“光顾着拿酒,竟忘了拿酒器,各位稍等。”   叶久看着光秃秃的桌面,和自己手里流转的酒液,沉默了。   “叶子,你刚才唱的,不会也是你们村的村歌吧。”   薛璟宁突然探了个脑袋,好奇的问道。   叶久眉头一抽:“这很重要?”   薛璟宁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就是你们村确实人才辈出,这曲曲风格迥异,实在琢磨不透。”   叶久皮笑肉不笑:“放心,除了我们村,没人知道。”   祁韶安理了理下摆,缓缓抬头:   “我倒是有些好奇,兄长的家乡是个什么样子。”   叶久转头看向她,只见祁韶安面上无甚表情,一双有些凉意的眸子,正锁在她的身上。   家乡……嗯……   “我们村……”叶久有些磕巴。   “我们村叫华夏村,是个很偏僻的小镇,这些曲子不过是乡亲们打发时间自己编的小调,自然没什么规律可循。”   宋初浔从门外走进来,接住了叶久的话头。   叶久闻言连连点头:“啊对,华夏村,我们那山水多,山歌船歌也多。”   她转而悄悄朝宋初浔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宋初浔微微挑眉,把话题岔过去了。   然而就这短短的几秒,短短的几眼,尽数落在了旁人眼中。   祁韶安眉头微蹙,桌下的手微微握拳。   同乡同地,久别重逢。   所以……   她就是你遍寻不得的人吗。   她心下闪过一丝疑惑,可是,他们方才称呼她的,并非是,子沁。   难道,是闺名?   祁韶安眸中渐冷,周身气场都有了些许变化。   “韶安?”   叶久见她久不说话,尝试着叫了一声。   祁韶安闻言从自己的思维中跳出来,看了一眼叶久有些担忧的目光,抿了抿唇,转而看向了宋初浔。   她弯唇一笑,开口说道:   “韶安初来乍到,不知姑娘芳名?”   宋初浔饶有兴致的摸了把酒杯,微微一笑:“宋初浔,韶安姑娘,幸会。”   这丫头眼里不止探究,还有疑惑,甚至听了自己名字还皱了皱眉。   宋初浔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有意思。   薛纡宁眼神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不可察觉的笑了一下,遂端起酒杯,不再管其他,细细地品尝起来。   “今日这蓝桥,有些浓啊。”   宋初浔闻言转头看去,只见薛纡宁眼里有一丝明亮,看着酒杯,嘴边挂着浅浅的笑。   她随即弯了弯唇角:“几位是贵客,自是与平常不同。”   薛纡宁抬头,正对上宋初浔的眼睛,不过几秒,便错开了。   宋初浔转头看向众人,“这样吧,为了增进一下友谊,咱们玩个游戏吧。”   叶久一听,身子自觉后撤了一下:“可以吃瓜吗。”   宋初浔白了她一眼:“不能。”   “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   宋初浔变戏法似的拿出个骰子,拍在了桌子上。   叶久长叹一口气。   就知道这犊子是有备而来。   宋初浔大致介绍了一下游戏规则,看着几个人都明白的差不多,就率先拿起骰子:“我打个样儿。”   骰子落,六点。   叶久:“你出老千。”   宋初浔气乐了:“我想出它听我的吗?”   叶久认命的抓起骰子,一丢,好巧。   一点。   叶久捂脸:“不可以有零点吗……”   宋初浔心情大好,拍了拍她的肩头:“万一有人和你一样倒霉呢。”   很快,这句话就应了验。   “童子,好巧。”   大红点仰面朝上。   而祁韶安、薛纡宁两人,一个四点,一个五点,安全。   宋初浔胳膊支着桌子,若有所思:“你们两个男士,上来别怂,大冒险吧。”   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叶久问道:“那怎么定?”   宋初浔眉眼弯弯,从身后拿出来了一个小圆盘。   “莫方,咱都准备好了~”   只见一个类似ktv惩罚盘的旋转盘安静的立在桌子上,唯一的区别,是这玩意是纯木的。   叶久:……   她二话不说推给了薛璟宁。   “来吧童子,你可以的。”   薛璟宁看着众人热切的目光,认命的拨了一下。   转盘转动,众人都好奇的探着脑袋,紧盯着盘面。   终于,转盘停下来了。   叶久抻长了脖子,辨认着上面的字,“请绕楼里跑一圈……”   薛璟宁闻言长出口气,还好还好,挺简单的。   “并大声喊出我再也不尿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我回来了!!   这几天不定时加更,我慢慢还账……   还有,那个说我如果哪天万更就直播倒立吃shi的,你的战书我应下了!!   还有加码的吗,一起来啊,我还不信了!!   哼!!   开评之后,不见不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被学习虐5个;陌颜ろ、包子、Su_苏、真正笔记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鲨我、2943538210瓶;每天都被学习虐8瓶;孤卿6瓶;若梦2瓶;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不妥   “……”薛璟宁一瞬间石化。   他就不该进这个屋。   “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要继承我的花呗吗??”   叶久实在没忍住,抱着肚子笑得够呛。   这种损事只有宋初浔这家伙干得出来!   大写的服!   祁韶安看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这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却也不自觉弯了唇角。   宋初浔掩唇轻咳一声,“那个……平时和楼里姐妹玩的,就有那么一点点……奔放……”   坐在旁侧的薛纡宁看着面如死灰的弟弟,无奈的摇摇头。   自己这弟弟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很好面子的。   这一出绝迹不可能。   宋初浔双手撑着下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薛公子,请吧~”   薛璟宁僵硬的转过头:“我可以……”走吗。   只是剩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宋初浔艳似桃花的笑容晃了眼。   不,她开得甚至比桃花还要艳丽。   眼前的女子不似寻常人家的闺秀,举止拘谨,低眉顺耳,她微微仰着头,眸中是清澈而又顽皮的光亮,整张小脸清丽脱俗,又隐隐带着几分娇媚,和张扬。   几分几两,拿捏得恰到好处。   柔若无骨,却又不容亵渎。   薛璟宁顿了几秒,开口:“……试试。”   离他最近的薛纡宁一瞬间抬起头,眼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璟儿这是……答应了?   她拿着酒杯的手停滞了一瞬,随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旁含笑的女子。   薛纡宁眼里流转几息,低头喝尽了酒。   薛璟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一圈:“你们……”   “谁也不准跟出来!!”   说罢,在众人的注视下风风火火的冲出了房间。   宋初浔见他已经出去,三步并作两步窜起来,一把拉开了窗户。   叶久和祁韶安离得最近,刚转过身,恰好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并伴随着一声:“我再也不尿尿啦!!呸!!”   空气安静了三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薛二是个狠人!!”   “狗蛋你打哪碰上的这么沙雕的基友!”   “哈哈哈哈缘分,都是缘分!”   薛纡宁好笑的扶额,她怎么没发现自家弟弟还有这么欢脱的一面。   宋初浔边笑着边拉窗子,就在门被撞开的前一秒,稳稳关上。   进来的人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本公子的脸都丢尽了……”   叶久见状忍不了了,笑得直打滚,她滚了两下,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睁眼仰头望去,是祁韶安那张面带笑意的——   倒着的脸。   叶久靠在她腿上,笑得颤了两颤,试图稳定下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颊,游移几下,挟走了她眼角因为狂笑而流出的眼珠。   叶久愣了一下,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   祁韶安唇角微微弯起,眉眼含着笑意,嗓音清冷却不失柔和:“兄长再不起来,薛二公子就要吃人了。”   叶久被她眼里星星点点的光亮迷住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一个人开不开心,全靠一双眼睛。   脸上的笑容可以伪装,但眼底的笑意却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她头顶上的女子,那平日里深邃又有淡淡忧伤的眼眸,此时盛满了笑意。   此时此刻,竟美得不可方物。   叶久心脏收缩一瞬,她喃喃:“你好……”   “叶子!你还笑我!别忘了你也是一点!!”   薛璟宁爬起来,一边指着叶久一边破口大骂。   叶久和祁韶安都是一惊,纷纷直起身坐好。   叶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摸上了转盘:“我不要脸,没事。”   宋初浔笑得开心:“那你试试吧。”   刚才那一幕她不是没看见,她已经压住自己疯狂洋溢的姨母笑,压制的很痛苦好吗。   这俩人,玩起来真是旁若无人。   叶久也就算了,那小姑娘居然也这么纵着她。   真是……辣眼!   宋初浔摇摇头,专心看着转的飞起的转盘。   不一会儿,转盘停住。   “把上家公主抱起,原地转三圈,深蹲十个。”   叶久眨了眨眼,左右看看:“上家?”   她左边是宋初浔,右边是祁韶安,要是按照掷骰子的顺序,那就是——   宋翠花。   宋初浔指了指自己:“别看了,就是你爸爸我。”   叶久嘴角一抽:“所以我要抱你?”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变了脸色。   薛璟宁刚刚缓下来的心一下子又砰砰跳起来。   叶子……要抱……初浔姑娘……   “你……”他张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祁韶安表情一滞,刚才还满是笑意的眼眸转瞬由冰冷替代。   是要……抱?   宋初浔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没意见。”   薛纡宁闻言微微抬头,不可察觉的拧了拧眉。   叶久耸了耸肩,她都没意见了自己怕什么。   反正一会儿要是抱不起来,丢人的又不是她。   叶久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可是膝盖还没动地方,就被人一把薅住。   她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只见祁韶安低垂着脑袋,左手稳稳的扯在自己的衣袖上。   叶久有些不确定,轻声问了句:   “韶安?”   一时间剩下三人都看向她俩。   薛纡宁和薛璟宁对视一眼,看着对面的两人,眼里充满了疑惑。   而坐在上首的宋初浔只怔愣了一瞬,随即挂上了意味深长的笑。   祁韶安抬起头,朝着斜前方的宋初浔,微微一笑:   “初浔姑娘女儿之身,兄长身为男子,搂搂抱抱,恐有不妥。”   她转而看向叶久:“是吧,兄长。”   叶久有点懵逼,但也明白了祁韶安的意思,在他们眼里确实自己不能越矩,只是……   这小丫头眼里冒着寒光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还能怎么了宋翠花不成??   “韶安,我们俩没……”   “这三杯,韶安代兄长喝。”   叶久话说一半,就被祁韶安扬声打断了。   一旁的薛璟宁闻言忽得悄悄松了口气,还是祁姑娘靠谱……然而转瞬他就反应了过来……   靠,他怎么忘了是可以罚酒的……   他单手扶额,为自己的愚蠢鼓了鼓掌。   “祁姑娘,你不用……”   祁韶安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端起酒杯,动作没有半点犹疑,将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哎……”   叶久怔愣出声,眼睁睁看着她端起第二杯。   她连忙伸手去拦,却不料被祁韶安拍了回来。   祁韶安脸上带着冷漠的笑意,沉声说道:“我不过是想尝尝这传说中的蓝桥罢了,兄长莫不是不舍得?”   叶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很快,三杯饮尽,祁韶安随意擦了一下嘴角,笑道:   “不愧是千金难买的蓝桥风月,确实比寻常酒来的畅快。”   宋初浔勾了勾唇角,扬眉一笑:“韶安姑娘过奖了,正如纡宁所说,不过是浓了些。”   祁韶安把骰子放到叶久手里,“继续。”   叶久端着手里这颗小小的骰子,眼里有几分复杂。她抬头深深的看了祁韶安一眼,抿了抿唇,丢出了骰子。   这一轮,祁韶安以四点斩获最小数。   叶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接着她摇摇头:“真心话吧,女孩子下手轻点。”   宋初浔瘪瘪嘴,偏的太明显了吧。   她看祁韶安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开始思索,她眼睛在祁韶安和叶久中来回游移,是时候该做个人了。   宋初浔轻吸一口气,看向祁韶安,正经问道:   “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姓名,年龄,相识的地方,都要说。”   她本来想问在场几位有没有你喜欢的,但觉得实在太过明显,就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叶久听了心里一紧,突然之间紧张的要命。   祁韶安……会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问题自己从来没有想过。   她会不会有个什么青梅竹马,甚至再有个娃娃亲……   叶久越想越离谱,掌心都冒了些许虚汗。   而此时的祁韶安心底紧紧揪了一下,隐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成拳。   刚才脑子里一瞬间,浮现的……竟是……   她偏了偏头,不着痕迹的从旁边扫过去,那人沉静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   她心底苦笑一下,随后端起了酒杯:   “恕韶安无可奉告,我自罚三杯。”   宋初浔笑眯了眼,点点头,忙倾身给她倒了一满杯。   刚才那一眼,叶久这犊子没看见,她可是看见了,这么明显的答案,这家伙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哎,眼睛是个好东西啊。   此时叶久还沉浸在那句“无可奉告。”   她没有说否定,那就是有。   她也没说出来,证明还没公开,不能说。   她偷偷看了一眼祁韶安,所以,是很早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么……   叶久面无表情,心底却是抽抽的疼。   祁韶安才没管身旁人心底的波澜,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于是等叶久理好心情抬头时,祁韶安已经拿起了第二杯。   叶久转头看着宋翠花毫不姑息的做派,无奈翻了个白眼,却注意到了一个稀罕的玩意。   “翠花,你这壶不错啊。”   小壶不大,浅青色,上面还雕刻了一只青色的小兔子。   宋初浔摸了一把手里小巧的壶身,眼里充满深深的笑意,“这可是我的宝贝,用处大着呢。”   转眼祁韶安仰头又喝尽了一杯。   “哎!”   叶久在旁边拦都没拦下,看着这丫头一连两杯下肚,她连忙伸手,压住了她再抬起的手,“祁韶安,行了。”   你就…这么护着“他”么?   她心底突然有一股酸涩。   祁韶安把手扯回来,哼了她一声:“愿赌服输,兄长莫不是要坏了规矩?”   叶久顿时吃瘪,然后斜睨了一眼殷勤倒酒的宋初浔,宋初浔收回酒壶,无辜的耸了耸肩。   薛璟宁和薛纡宁两姐弟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有一种隐隐的诡异。   祁韶安饮完最后一杯,淡定的放下酒杯:“继续。”   宋初浔拍手:“姑娘好酒量,我宋初浔交你这个朋友!”   祁韶安瞥了一眼叶久,对着宋初浔微微一笑:“是韶安的荣幸。”   “再来。”   ……   一连十几轮过后,一桌子人都有点吃不消了。   薛纡宁还好,毕竟是好酒之人,此时只是面上发红,双眼有些迷茫。   而薛璟宁就有点菜了,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支着头,眼皮子已经快合上了。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祁韶安,此时已经推了酒杯,一头栽在了酒桌上。   “韶安!韶安!”   叶久推了推她,只见小丫头不适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又稳稳的趴了回去。   叶久顿时有些头疼,这平时挺能喝的,怎么到这儿就怂成这样了。   她挑眉看向宋初浔:“你这酒是不是度数太高了点。”   宋初浔手摸在酒壶上,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确实,今天的酒,高了些。”   叶久看了看一个要倒,另一个已经倒了的两只,摇摇头:“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宋初浔贴心的指了指外面:“隔壁两间是空的,你们几个各回各屋。”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只不过就俩间,那个,纡宁,委屈你和我凑合一晚了。”   叶久:……我信你的鬼。   薛纡宁闻言眼底流出了一丝笑意,故作惋惜的说道:“那就叨扰姑娘了。”   “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宋初浔扬出哈巴狗一样的笑容。   叶久嘴角抽了一下,转头伸手揽过趴在桌子上的祁韶安,手从腿弯中穿过,打横抱了起来。   她起身时踢了薛二一脚:“童子,趁着魂还在,赶紧麻溜起来,走啦!”   薛璟宁怔愣了一会儿,在自家姐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跟在了叶久身后。   宋初浔朝着离去三人的背影挥了挥小手绢:“客官慢走啊!”   说完她转眼看向了浅笑不语的薛纡宁,笑若初阳:   “纡宁,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   在把薛二踹进隔壁屋子后,叶久抱着小小一只狐狸崽子进了房间。   一深一浅的呼吸像是鸡毛掸子一样轻轻扫着她的脖颈,叶久两只手不住地颤抖。   祁韶安窝在她的怀里,一手垂在她的腰侧,一手虚虚抓着她的衣领。   随着走路,都扯开了一个角度。   叶久看着不省人事的祁韶安,认命的叹了口气,快走几步,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沾到床板的祁韶安并不像往常一样老实,她扯了扯手上的物件,嘟囔了一句:“好渴……”   叶久没有防备,被她拽的一个趔趄,扑到了她的身侧,她急急用手撑住。   待她回过身,面前,身下,正是祁韶安那微醺的小脸。   红扑扑,软嫩嫩。   叶久怔愣的看着,看着她的一点点嘟着小嘴,一点点的皱紧眉头。   叶久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而始作俑者却是不安分的扭了两下,伸手一拽,抱住了身前的“大枕头”。   叶久撑着身子的手不可控制地一抖,险些扑在床上。   祁韶安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竟又倚过来蹭了两下,喃喃似的尾音微微上扬:   “我要……喝水……”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敏感的耳垂上,叶久脑中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喝醉:我要吃雪糕……   祁韶安喝醉:我要喝水……   所以说,人不要太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既然吃糖,一次吃够,下章还有。   而且你们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祁韶安嘿嘿嘿~~   还有!我这次字数是不是很感人!!叉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扶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ippocrates38瓶;孤卿7瓶;扶苏5瓶;若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你喂我   叶久手臂颤抖,急喘了几下,看着越贴越近的人,逃也似的窜了起来。   祁韶安毕竟晕着,力气争不过她,又一次瘫回了床上。   她闭着眼哼唧了两声,歪头安静了下来。   叶久单膝跪在床沿上,手摸着胸口,心跳两百八。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你就这样……   她眸子闪过一丝慌张,两手一撑,跳下了床。   她也没管床上那人听不听得见,撂下了一句:   “我……我去给你拿水……”   转头撒丫子跑了。   ……   “吱呀——”   房门被轻声推开,宋初浔转过头来,一看来人,是叶久。   “你怎么过来了?”   她有点纳闷,这人不照顾她妹跑回来做什么?   而跨进门的叶久二话没说,快速合上门板,面朝门紧贴着,手指不停抖动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的极度紧张。   狐狸……特么就是个狐狸……   只管杀不管埋,仗着自己好看,仗着自己喝醉,仗着别人喜欢你,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撩!!   叶久抠住了门板,咬牙切齿。   她平静了片刻,吐出一口气。   算了……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您……面壁呢?”   叶久闻言反过神来,无奈叹息,转过了身。   在宋初浔错愕疑惑的眼神中,四处找了找,然后直奔向了圆桌上的茶壶:   “她要喝水,我过来拿点。”   宋初浔眉头一抽:“我楼里的伙计是死的吗?”   喝个水还要跑自己这儿来?   叶久不在意的摆摆手:“顺…顺手嘛。”   宋初浔没理她,转回头去,专心摘掉头上的坠饰。   她看着铜镜中叶久的背影,悠悠的说道:“狗蛋,恭喜啊。”   叶久闻言一愣,转头看她:“啊?”   宋初浔摘掉耳坠,侧脸说道:“你不是单箭头。”   “什么单……”叶久刚说了几个字,转而瞬间明白了过来,“???!!!”   “你在逗我。”   叶久黑着脸看着宋初浔的背影,手上的茶杯微微颤抖。   宋初浔一听不乐意了,转过身面朝她,翘起了二郎腿,挑眉道:“我逗你干嘛?你很好逗?”   “那你什么意思。”   “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可能!”   叶久没忍住脱口喊出,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   宋初浔不在意的笑笑:“看吧,你连自己都骗不了。”   叶久沉思一瞬,最终摇摇头:“不可能,你别骗我,我天天和她呆在一起,我能感觉到的。”   宋初浔叹了一口气,死榆木脑袋。   做生意精明的要命,怎么一到感情上,比不锈钢还轴。   “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宋初浔站起身,朝着她慢慢踱步,边走边说:“自打姑娘进屋以来,我就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   叶久皱皱眉,眼里有一丝疑惑。   “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点隐隐的敌意。她和纡宁我都是第一次见,但这种感觉我只在你妹妹眼里发现了。”   叶久抿唇不语,似乎觉得并不是很可信。   宋初浔抱着臂,一手支着下巴,没有理会叶久的反应,接着说道:“但这种感觉在我介绍完自己的时候就消失了,很奇怪。”   “没准你感觉错了。”叶久耸了耸肩。   宋初浔回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同样都是女人,怎么第六感这种东西在你身上一点莫得用呢!是你这身男装吃脑子吗?”   叶久哼了一声,抱起了桌上的茶壶:“谢谢夸奖。”   宋初浔倚坐在桌子上,眼睛微微眯起:“而且……”   叶久要走的脚步停了一下。   “据我观察,你那个名义上的妹妹,整个过程中,看了你不下五十次。”   “尤其是你在喝酒的时候,还有扔骰子输了的时候。”   叶久侧头:“那怎么了?”   宋初浔:“喜欢一个人,会下意识看向她,还会不自觉地盯着她发呆。这感觉你没有?”   叶久心里一揪,要说之前这种感觉已经淡到难以发觉了,那么穿越之后,遇到了这个小丫头,这种久违的砰砰乱撞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确实,喜欢一个人,总会不自觉地想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但这并不代表祁韶安会喜欢她。   喜欢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子。   如果在现代,她可能真会相信,但是,这是古代。   叶久苦笑了一下:“在场的只有我和她最熟,很正常。”   宋初浔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她摆了摆手:“那你滚回去照顾你妹妹吧!”   叶久翻了个白眼,正想走呢。   “反正人我已经给你灌倒了,至于什么结果,看你自己了。”   宋初浔悠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愉悦,叶久愣了一下,脸上有些诧异:“你灌倒的??”   “不然呢,以她的酒量,你倒了她都不一定倒。”   她瞥了一眼傻站着的叶久:“菜鸡。”   叶久:“……”   “你拿什么灌得?”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夸好看的那个壶。”   叶久一瞬间端起自己手里的壶,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雾草,你不会下毒吧?”   宋初浔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了一个字:“……滚。”   叶久走后,宋初浔嗤笑一声,收好饰品,起身往屏风里面走。   就说叶久这脑子被吃了吧,也不想想这屋子里可不止她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闯进来。   她绕过屏风,却惊觉本该安静躺在自己床上的姑娘,此刻竟倚靠在床柱上,含笑望着自己。   宋初浔手上的外裳差点掉了。   只见床上的薛纡宁披散的青丝,眉眼弯弯,眸子里闪着不同寻常的光亮,朱唇轻启:   “原来,这酒,竟是特意为我们备的呢。”   ……   三楼的房间都是整齐排列的,叶久从宋初浔房间出来,没走两步就到了刚才的屋子。   叶久深吸一口气,伸手轻悄悄的推了开门。   里面烛火燃烧的很快,飘摇之中,只剩下零星的光芒。   映在床上之人的脸颊上,一片柔和安宁。   刚才还吵着要喝水的小丫头,此时已经闭上了双眼,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躺在床沿,一条手臂还垂在外面。   叶久不自觉地轻笑一声,心底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一个醉酒的人,有什么理智可言。   她轻步走到桌边,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茶壶,这才走到床边。   祁韶安像是睡熟了,一动不动,姿势还有些扭曲。   叶久伸手把她的头帽小心拆了下来,又扒掉了她的靴子,轻轻扯过一条被子,搭在了她的腰间。   她转而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仰着头,看着熟睡中的人。   脸颊泛红,呼吸浅浅。   细小的绒毛在橘红色烛光的映射下,像是沐浴了一层暖阳,有些刺眼,又无比柔和。   叶久觉得自己酒劲有点上头,眼前有些模糊。   她握了握拳,最终伸出了一只手指,奔着想象中那张温和恬静的脸,一点点靠近。   朦胧之中,指尖传来一阵不同的触感。   软软的,弹弹的。   手指停住,呼吸静止。   叶久使劲眨了眨眼睛,只见一个碍眼的东西正抵在熟睡之人粉嘟嘟的唇上。   那是自己手指。   她刚清醒的脑子瞬间又迷糊了,呆呆的碰在那儿。   甚至,戳了戳。   没反应?她手指又晃了晃,描摹着她唇瓣的轮廓。   以每分钟0.5cm的龟速前进。   于是,还没等她挪出一厘米,那熟睡的人就微微哼了一声。   叶久吓得一动不动,手指也忘了收回来。   床上之人似是有些难受,微微皱紧了眉头,蠕动了一下嘴唇。   叶久惊醒一般,下意识抽回手,然而就在离开柔软的一瞬间,一股湿滑席卷了她有些僵硬的指尖。   温温热热,又冰冰凉凉。   空气中凝滞的指尖微微颤抖。   叶久心下乱成一团,眼里有一股悲色。   犯规啊,祁韶安。   怎么还带舔的!   下一瞬,祁韶安偏过了头,嘟囔了一句:“不好吃……”   叶久眉头抽抽跳个不停,黑着脸撤走了手臂。   然而祁韶安又翻了个身,身子一压,抱住了叶久跑一半的手。   并用脸蹭了蹭。   “……”   叶久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她看着眼前又一次睡过去的小丫头,长叹了口气。   撩了就跑什么的,真是太缺德了。   她索性枕在自己的大臂上,歪着头看她。   小丫头生得标致,从这个角度看,那一张俏脸,还没自己的巴掌大。   弯弯的睫毛,翘挺的小鼻子,还有……粉嘟嘟的小嘴。   叶久觉得自己这只手有点想脱离集体,自力更生。   她叹了口气,眼睛偏向了床边。   也不知这样完美的女孩,最后会便宜了哪家混小子。   思及此,她心底一瞬间咕嘟咕嘟跟烧开了一样,水蒸气飘上来,迷了心,迷了眼。   叶久依靠在床沿,闭了眼,脑袋逐渐放空。   妈的宋翠花,你换得个锤子酒,怎么也这么大劲?   好晕……   ……   “喂。”   一道喃喃的声音传来,叶久不适的别过头。   “别烦我。”   “喂!”   这糯糯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叶久恨不得捂耳朵。   只可惜,她刚一动,就发现,自己右手被牵制住了。   叶久缓了缓神,终于睁开了眼。   脑袋顶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背着光,整张脸阴暗无比。   “卧槽!”   叶久吓得脸色突变,整个人一出溜,跌在了地上。   “你喊什么。”   那张黑暗中的脸不悦的哼了一声,是刚才自己听到那糯糯的声音。   叶久一股脑的爬起来,酒瞬间醒了大半。   她使劲眨眨眼,这才发现,刚才那个软语骇人的家伙竟然是——   祁韶安。   叶久整个人都不好了。   祁韶安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身子,脑袋上的发髻歪歪斜斜,一张小脸皱巴在一起,耷拉着脑袋:“我渴了……”   叶久微微吸一口气,缓了缓神,四下去找水壶。   她慌慌张张地倒了一杯水,端到了床边,伸手递给她。   祁韶安动都没动,嘟着嘴:“喂我。”   “哗啦——”   茶杯里的水撒了大半,叶久手抖得不成样子。   祁韶安觉得腿上湿湿凉凉,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抬头。   “韶…韶安?”   叶久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同时,用空闲的左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   好疼,没做梦。   “嗯,干嘛~”   软软糯糯,尾音上翘,带着一丝娇媚。   草,就是做梦。   祁韶安看着面前的水杯晃来晃去,自己渴得要命,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就往嘴边递。   迷迷糊糊的,叼了好几次,都没喝到,她急得哼了一声。   叶久此时全靠意志力死抠着杯子,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疯了疯了疯了……   祁韶安是来挑战她的底线的吗!!   你喝水就喝水,你他妈啃我手干嘛!   微凉的唇,湿滑的触感,温热的呼吸。   手上仿佛在放烟花,一簇接着一簇。   “祁韶安!”   叶久忍不了了,喊了一嗓子。   祁韶安闻声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她。   那懵懵的小脸上,一双眸子闪着晶亮,有点无辜,又有点委屈。   叶久瞬间凝固。   祁韶安……   你别这样。   她左手成拳,死死地扣住掌心的嫩肉,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样的她,太让人想犯罪了。   叶久别开了眼睛,侧身坐到了她的身后,把水杯准确无误的递到了她的嘴边。   “喝水。”   祁韶安叼住杯口,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叶久歪过头,只能看到她的侧颜,那滑嫩的皮肤,长长的睫毛,还有和玻璃珠一般晶莹透亮的眸子,她呼吸一滞。   这样的祁韶安,她第一次见。   没有平时可以武装的冰冷,没有披上带刺的盔甲,她软软的像一只小兔几。   会懵懂,会呆滞,会耍赖,会撒娇。   这样的真实,让她感觉到极其不真实。   叶久心里好像被人撵过,撕裂般痛彻心扉。   这才是真的你,对吗?   曾经的你是不是也这样,有人疼,有人宠,你是掌中的明珠,受万千呵护。   而现在的你,无时无刻不筑起一道寒冰,把自己封在里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叶久鼻子一瞬间酸涩不已。   只有醉酒,只有在你最放松的时候,我才能看到曾经,最本真的你。   是吗。   泪珠一颗一颗砸在衣袍上,叶久低垂着头,拿着水杯的手抖成筛子。   “兄长?”   喝不到水的祁韶安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张口唤道。   叶久哽了一下,抬起头,那通红的眸子里满是倩影。   温热的鼻息一瞬间喷洒在对方的脸上,两人同时呆住。   鼻尖之间,不过毫厘。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问一句,咱家韶安,萌,不,萌!!   来吧,猜剧情了,下章这俩会怎样~   还有,我字数太感人了……哭辽……   p.s.评论开了,喜大普奔!!意味着我们可以愉快的玩耍了!!但同时我也不能放肆剧透了呜呜好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钟、STV305、木昜、陌颜ろ、27725197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瓜的汪20瓶;羽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动心   城北一座宅院。   一名身着素白锦袍的男子匆忙跨进二进门,手捏着的纸笺有些发皱。   “先生!有线索了!!”   白衣男子一进门就高声喊道,桌前的中年男子执笔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遂又接着行笔写完。   “南渊,静心。”   南渊缩了缩脖子,站到了桌前,乖乖闭上了嘴。   中年男子将手里的纸条卷好,塞进了小竹筒里,递给了南渊:“把这个给老夫人传过去。”   南渊接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京中出什么事了吗?”   中年男子眼眸深邃,微微点头:“天子告病,已罢朝月余,几位皇子纷纷开始暗中为自己铺路,拉拢朝中官吏。”   南渊皱了皱眉:“难道……”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老夫人已经推拒了几家夫人的邀约,现下府门都不敢开,实在苦不堪言。”   南渊看了看手里的小竹筒,抿唇不语。   这风口浪尖上,要如何才能不被卷进去?   中年男子放下茶杯,嘴唇微微地扬起:“此时啊,就该去个寺里庵中,为陛下祈福才是。”   南渊脑中一亮,笑着点点头,“我看净恩寺就不错。”   中年男子但笑不语,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南渊:“对了,你刚才在乱叫什么?”   南渊愣了一下,连忙把手里的纸笺递过去:“是这样,我们找了这些天,终于在城南广信当铺里对上了。”   “当铺掌柜识得这个,说是在四五月前一日傍晚,快打烊的时候,突然有个穿着奇怪的人拿着此物来死当,当了六百多两。”   南渊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因为这东西实在稀奇,掌柜当时以为是顺来的或是有案子,还特意压了几月才出的手。”   南渊指了指中年男子面前的纸笺,“这是当时的死当契约,先生您看,这里有他的名字。”   中年男子拿起来细细端详这上面的字迹,同时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刚才南渊的话。   “那人有何特征?”   南渊想了想:“据老板所忆,此人五官端正,眉眼清秀,再具体的,就记不大清楚了……”   “不过,有一点,这人口音不像云城人,像是外地来的。”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外地的?”   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此人已经不在云城了。   他仔细看着纸上的字迹,黑黢黢,有点像……臭虫?   中年男子眉头一抽,估计连刚习字的孩童写的都比这个强吧……   “口……十……久??”   他把纸张递给了南渊,指着上面的黑虫虫,不确定的问道:“南渊你看是这几个字吗?”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上年纪了,眼神不好,没准看错了。   然而南渊反复看了三遍,确定的点头:“就是口十久,先生您没看错。”   中年男子沉着的表情突然崩开一丝裂纹,眉头扬起了一个怪异的弧度。   “你听过姓口的吗……”   南渊瘪嘴摇了摇头。   老先生都没听说过,自己怎么可能听过?   中年男子缓了缓心神,思考一瞬,语气恢复平静:   “这样,你拿令牌去衙门调出云城内所有带十久字的人名,最好,是在这个日期之后的,尤其是新入坊郭户者。”   南渊点点头,把小竹筒收好,便告辞离去,刚走两步,中年男子又出声嘱咐一句:   “等一下,还是用知州大人留下的令牌吧,不过南渊你要注意,莫要带尾巴回来。”   “是。”   ……   月夜下的花满楼,笙歌不止,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房间里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遥遥看去,似是交叠在一起。   叶久一瞬间吓得缩了脖子,脸上火烧般通红一片。   而面前的祁韶安似是支撑不住,身子晃了几晃,薄凉的的唇峰擦着叶久小巧的鼻尖,堪堪滑了过去。   叶久又一次愣住了。   柔柔的触感未有停留,鼻尖上留有一丝湿意。   她不确定地动了动鼻子,上面确实残留一丝淡淡的冷香。   这算不算……   叶久脸颊上的红晕腾一下蒸腾起来,极速升温。   嘤嘤嘤好羞涩。   祁韶安眨眨眼,突然歪过脑袋,眉间有点不解,抿了抿唇,说道:   “兄长,我有个问题。”   叶久脸红的似是要滴血,她侧过脸不敢看她,随意的应了一声:“你说。”   “兄长,子沁……是谁?”   叶久一瞬间抬头,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张着嘴,下巴快要掉了下来。   子沁……   祁韶安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她脑子里像放烟花一样,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只一句,她怎么知道子沁……   “那是你……妻子吗……”   叶久眼睛一抖,整个人呆掉了。   妻子……   她又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叶久眼睛沉了下来,里面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看着祁韶安有些朦胧的眼眸,声音无比沉静:   “韶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祁韶安凑近了一点,盯着她的双眼,嘟了嘟嘴,点点头。   “知道。”   她身子摇摇晃晃,没撑住,栽到了叶久的怀里。   微凉的唇抵在她细嫩的脖颈上,轻轻煽动:   “那晚你一直在叫她。”   那晚……   一直……   叫她……   好的,她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久微微偏头,刚想说话,却不想又一次碰到了祁韶安的唇鼻。   酥酥麻麻,温温凉凉。   她浑身颤抖,声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抖动。   “那是…曾经很重要的人。”   前任,是一个用什么词都没办法好好形容的名词。   有的人用“爱而不得”,有的人用“撕心裂肺”,还有的人用“死里逃生”……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词。   而在叶久这里,那个词叫“很重要的人”。   但它有个限定词,叫“曾经”。   过往即过往,曾经有个你很爱的人,也很爱你。但你们只属于过去,未来请各自珍重。   而祁韶安听完却是没多大反应,只窝在她的颈肩,深深浅浅的呼吸。   叶久等了半响也不见动静,这才发觉,这小丫头,就这样睡着了。   她轻笑一声,有些无奈。   得,又白说了。   叶久轻轻抬手,想把她放平,好让她安睡。   然而就在这时,小丫头突然动了——   只见胸前那只素手开始缓缓移动,慢慢攀上了她的颈肩,绕过脖颈,一点点环住。   颈窝处的呼吸一停一顿,冰凉的鼻尖抵在她的软肉上,有些麻麻痒痒。   叶久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她脑子里除了无数个感叹号,什么也没有。   她甚至忘了去伸手揽住这个突然挂在她身上的女子。   空气寂静了一刻,只有心跳声砰砰作响,和彼此呼吸不匀的微微喘气声。   抓着她后颈衣裳的那只手,慢慢上移,扣在颈窝处,越收越紧。   “你很喜欢她吧。”   一道涩涩的声音从颈窝传来,闷闷的,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叶久终于回过神,她犹豫一下,伸手托着祁韶安的后背,轻轻说了句:“曾经。”   那冰凉的触感在自己脖子上蹭了两下,稍稍离开了一点。   “你说你很想她。”   叶久放在她背上的手一顿:“……”   谁特么能告诉我那天还说什么了!!   mmp!!   她深吸一口气:“也是曾经。”   两年了,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都应该不记得才是。   一直执着于过去,又怎么能,看到现在的美好?   所以,只是曾经。   但这个曾经,又包含了太多。   你会完全忘记你曾经深爱的一个人吗。   想是不会。   你经历的永远是你的,它沉淀在你脑海深处,是你宝贵而又独特的记忆。   但是,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被削弱,也会被你如今所爱之人慢慢代替。   叶久抬起手,摸了摸怀里女孩子的脑袋,毛茸茸,又滑滑的。   “韶安……”   “嗯。”   “你为什么问这个……”   叶久心底有一个疑惑,翻搅不已,为什么她会突然提起子沁,这个素不相识的名字,也是压在自己心底多年的人。   祁韶安……关心这个,干什么?   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刚才宋初浔的那句话:“你不是单箭头。”   还有那声,妻子。   叶久的手微微颤抖,她心头忽得涌现出一股期待。   而此时的祁韶安手攥着叶久背后的衣服,闭着双眼,眉头紧蹙,贝齿紧紧咬着嘴唇。   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指尖的红肿摩擦布料带来微微痛感,让她的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波动,她怕一放松,就会脱口而出。   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   不过是自欺欺人一下罢了。   如果你没有……   如果你不喜欢她……   祁韶安把头埋在了她的衣领处,挪动时摩擦布料的响动掩盖了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冲入脑海的,还有这人一如既往的淡淡檀香。   让人莫名安定,又心弛神往。   “我……”   祁韶安把眼睛埋在叶久的衣服上,不动声色的蹭了两下,然后轻轻的离开了她。   叶久低头看着晃晃悠悠直起身来的小丫头,托着她的手转瞬落在了她的腰间,稳稳的扶着她。   祁韶安垂了垂眼眸,忽得弯着眉眼,微红的脸颊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兄长有了喜欢的人,我高兴。”   叶久闻言皱紧了眉头,她何时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怕不是前任吧。   “你可知,我为什么唤你兄长吗。”   祁韶安眼里闪着晶莹,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   叶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记得当初让她叫哥哥,这妮子还给了自己一脚,就一直这样兄长兄长的叫。   自己也习惯了,就没有深问。   祁韶安低垂了头,目光落在了叶久的袖口上,缓缓开口:   “我唤二哥,便是兄长。”   “你是除了父兄娘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一个……”   叶久闻言眸子里的光沉了沉。   果然……还是哥哥吗。   祁韶安脑袋有些晕,她伸手扶住太阳穴,用力揉了揉。   她暗自甩了甩头,随后,抬眼看向了叶久。   面前的人模糊不已,她找不到哪个才是真的。   “可是……我却起了小心思……”   叶久手上使力扶稳她,有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想凑过去仔细听一下,却不料压着的衣摆被抽离,不小心扫到了床边的茶杯。   祁韶安张张嘴唇,一句喃喃轻轻吐出:   “我却对你动了心。”   “啪——”   作者有话要说:请问大家,开心吗!!!   从这章开始,韶安真实的性格会慢慢显露出来,她之前的高冷,多半是厌世,而现在她有了新的希望。   还有,我说明天万更你们信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纤阿2个;STV305、陌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李綺15瓶;五月的六七年10瓶;千夜、MySQL、鲨我5瓶;扶苏4瓶;孤2瓶;星辰、忘昔、斯内普的牝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澎湖湾火锅店   茶杯掉落在地上,弹跳着滚了两下。   叶久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缓了缓心神,呼……吓她一跳。   她转过头,看着眼眸微阖的祁韶安,迷茫的眨了眨眼:   “你刚才说了什么?”   刚才好大一声,就听了个只言片语,什么……你什么…动了……   她紧盯着眼前人的眼眸,那迷离之间,带着一丝眷恋。   粉嘟嘟的小脸,几分醉意,几分温柔。   祁韶安抿了抿唇:“我……唔……”   随着一声类似呓语的声响,祁韶安身子一歪,就往一边倒去。   叶久连忙伸手拉她,轻而易举的,将她揽进了怀里。   祁韶安不适的扭了两下,窝在她的颈窝处,安静了下来。   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叶久长出一口气。   可算是消停了。   乌黑而散发着阵阵冷香的发顶紧挨着她的下巴,叶久微微低头,将脸颊贴了上去。   带着克制的爱意,她蹭了蹭怀里之人细密的发丝。   侧过脸,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间。   她慢慢收紧怀抱,几息之后,微微抬起了头,眼里闪过几丝疑惑。   你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   澎湖湾火锅店。   “嘭!”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街巷,转角处的澎湖湾火锅店正式开张了。   “开业讨个彩头,今天全部消费,一律半折!”   随着叶久声音落下,围观的人群有近半数跨进店里,图个新鲜。   叶久从旁侧挤进来,嘱咐管事控制好场面,拎着下摆“蹬蹬瞪”上了二楼。   她推开其中一间屋子,顿时被蒸腾的热气盖了一脸。   “我靠,你们不等我就开吃了??”叶久顿时破口大骂。   只见几个脑袋正围在一张圆桌子旁,而上面正摆着一只硕大的铜锅,旁边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碟子。   宋初浔从一对盘子中抬起头来,讪笑一声:“是它太香了,没忍住哈哈哈。”   叶久往里走了几步,伸手推开了窗子:“不要脸。”   一旁的薛璟宁手攥着筷子,飞快伸向锅里飘起的羊肉,边动边说:“叶子你还能喝汤,大补。”   叶久坐到他旁边,给了他一锤:“滚!”   正说着,她面前突然多了一只碗。   叶久愣了一下,顺着那只拿着碗的手看去,只见祁韶安眼睛盯着铜锅,微垂眸子:“那两位下手太快,只抢了这些。”   叶久眨眨眼,低头看向眼前的碗,里面盛了满满煮好的羊肉。还有几块自己最爱的红薯。   “可拉倒吧,”宋初浔撇了撇嘴,“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韶安那可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以及响叮当之势,目力所及,那是半点不留。”   “是啊,也只有侥幸飘到这边的小可怜能落在我们手里。”薛璟宁比了比面前两巴掌大的地方,连连点头。   宋初浔侧目,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我还说韶安怎么突然改性子了,原来是因为你这个龟孙啊。”   叶久听着两人的控诉,转过头看向祁韶安,脸上带着一丝讶色。   祁韶安的小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别开了脑袋。   “怎么了,我妹对我好,你们有意见?”叶久一脸凶巴巴的对着其他两人,大有一副你再敢说话就滚出去的气势。   宋初浔和薛璟宁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意见没意见,店都是您家的,多吃点应该的,应该的。”   叶久满意地点点头,她拿起筷子,朝祁韶安的方向扭过脖子,悄悄说了句:“谢谢。”   祁韶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无妨。”   叶久眼睛扫了一眼她的饭碗,小半碗的麻酱上面,飘着两根孤零零的菜叶。   她心底顿时被暖意笼罩,抬起头,那热气蒸腾下有些微红的小脸,有着点点的笑意。   她抿抿唇,伸手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片,塞进了她的碗里。   祁韶安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却对上叶久含笑的眼睛。   她的眼睛好似能说话一般,自己轻易的就读懂了。   你快吃,不然怎么长肉?   祁韶安眉头一抽,你才要长肉。   她最终还是低下头,在叶久热切的注视下,轻轻夹起那一片羊肉。   叶久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满心满眼都是她优雅咀嚼的样子。   “狗蛋,醒醒!”   宋初浔高识别度的声音传来,叶久忙转头看她。   “鸭肠都老了,再不吃就咬不动了!”   叶久哦了两声,连忙伸筷子夹起。转而,她突然笑着说道:“你猜,这鸭肠多少钱进的?”   宋初浔想了想:“一两?”   叶久:“……你吃金子呢?”   薛璟宁肯定的道:“那肯定是多了,一百文。”   叶久摇摇头:“十文。”   两人哦了一声,点点头,十文,有点便宜。   然而还没等他们说话,叶久又补了一句:“八斤。”   宋初浔:!!!   她惊叹一声:“我去!二三十一盘的鸭肠在这里就这么没有尊严吗??”   薛璟宁虽然对这些没有太具体的体验,但是十文八斤也是太便宜了一点。   叶久点点头:“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这玩意在这里是下水货,不值钱,甚至经常被直接丢掉。”   宋初浔面露悲色:“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我爱下水,啊呸,我爱云城。”   她激动地手一动,又多加了几根。   叶久吃了两口,站起身来:“今天外面人多,我先去前面看看,你们接着吃。”   宋初浔和薛璟宁忙不迭的点头,祁韶安闻言看了一眼她的饭碗,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遂抬头看她。   叶久见状,伸出手,摸了摸祁韶安的发顶:“别只顾着给我,自己多吃一点,嗯?”   祁韶安愣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还是点了点头。   宋初浔隔着大铜锅子眼神幽幽的望着两两相望含情脉脉的场面,“嘎嘣”一声,要断了脆笋。   秀恩爱,死得快。   呸,不要脸。   ……   城南旧屋。   “陆兄,你总算是来了…咳咳咳。”   床上男子半支起身子,一边咳嗽一边灼灼的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沈兄?”   来人着一身深褐色精致衣袍,一件小开衫垂在两侧,体型微胖,可走起路来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他看到床上之人时,有些怔愣,连忙快走几步,来到床边。   “沈兄,你这是……”   沈沣在小厮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倚靠在床头。   “陆兄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陆仁易叹了口气,“这些事日,遇到些事情,实在抽不开身,沈兄见谅。”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面露疑色:“只是沈兄你……”   沈沣闻言叹了口气,有些痛心的摇头:“家门不幸,遭歹人暗算,落得如此下场。”   陆仁易闻言脸上有一丝惊讶:“哦?那沈兄可知是何人所为?”   沈沣闻言眼里闪过阴鹜,他沉着声音,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叶久。”   陆仁易听了愣了一下:“溪水唐的叶久?”   沈沣点点头,“是他,他使得奸计,抢夺我家原料,下套放贷,甚至,还把福生搞进了大牢里!”   他的声音因着激动而微微颤抖,似是呼吸不畅,他大口呼吸了几下。   随后,他伸出有些枯槁的双手,身子向前扑来,紧紧抓住了陆仁易的手臂,颤声说:“此仇不报,我心头难平!”   陆仁易沉着脸,半响没说话。   沈沣一看有些焦急,陆仁易是他最后一张牌,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欠下这个人情。   可如今,若是陆仁易也不帮他,那这仇可要如何报得?   他攥着陆仁易袖口的手微微收紧,深邃的眼窝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陆兄你……”   “我……”   “正有此意。”   沈沣一下大喜过望,激动的连连咳嗽。   心底好似有块石头落了地,他顺了顺气,那干瘦的脸颊上竟有了几道裂开的笑容。   “陆兄,是所为何事?”   陆仁易理了理袖口,眼里不似刚才的关怀备至,此时浮现了一丝寒意。   “沈兄久不出门,怕是不知道,这云城里的行情,可是变了大半。”   “那叶老板,新开了酒楼。”   沈沣一瞬间呆住了:“你说什么……”   陆仁易盯着他的眼睛:“我说,溪水唐的叶久,在斜街,开了酒楼。”   沈沣下巴都没合上,喃喃道:“他…他竟真开了酒楼……”   陆仁易不明所以:“这事你知晓?”   沈沣眼里流露出一分悔恨两分痛苦,他沉着声音:“当时他就是以此事设计于我,我本想他只不过是个由头,竟没想到是真的……”   说罢,他将来龙去脉都细细告知了陆仁易。   陆仁易听完皱紧了眉头:“此人耳清目明,背后定有帮手。”   沈沣面上有些凝重:“的确,能盘下这一盘棋,没人是做不到的。”   他突然反应过什么,看向陆仁易:“陆兄,你刚才说,斜街?”   陆仁易点点头,眼中有一丝阴鹜,“就在我酒楼旁边。”   也不知那叶久有什么通天本领,短短十几日,竟是弄得风生水起,甚至满城皆知,每日人们都要排队才能堪堪跨进店里。   而再看看自家酒楼,本还算可观的盈余,转眼间就入不敷出。   他真是咬碎牙往肚里吞,有苦说不出。   沈沣了然点点头,面上是难掩的苦色:“谁也不曾想,这刚在云城冒头几天的小子,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骑到了你我头上来。”   陆仁易冷哼了一声:“树大招风,月满则亏,他怕是不懂这个道理。”   他沉了沉声音,眸子越发的深邃,仿佛如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   “像这种人,必须要一击即溃,不可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沈沣郑重点头:“但凭陆兄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吗宝贝吗~~   上一章的评论你们是准备笑死我吗,我猜你们这次会一水儿的“我就知道……”   我还想知道过多久你们才会发现我更新了哈哈哈哈哈,我在这等着哈哈哈。   嗯……我家停电了……我手机还剩37的电……   今天万更flag倒不倒,全看是它来电快,还是我手机关机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TV305、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爱你,口头禅而、小K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160891152瓶;31161262、我啥都不知道、Sude20瓶;我的眉毛呢、白羽浠、木子、阿姨阿姨我好喜欢你啊、2016180810瓶;TANG、吃瓜的汪、言二y5瓶;弧长怪、斯内普的牝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喜欢叶子   云城是个中规中矩的的布局排布,鲜少有斜入的街巷,多是横平竖直的交错样式。   而胡儿斜街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这条街上别的不多,就属吃的最多,夹在燕津桥和西市中间,多是一些比较大一点的酒楼。   “澎湖湾火锅店”便是在这条街上,位于整条街靠东的位置,大体在小院的西边。   酒楼总共三层,井字式楼,中间直通到房顶,二三楼皆是回廊。   一楼正中间摆着一条常常的梯形菜品展示柜,供人们参考,四周都是方桌,酒楼开窗比一般的多上许多,现在虽正是秋雨时节,但因为屋里锅子热气腾腾,倒也不觉寒冷。   “掌柜的,您吩咐的鱼丸后厨已经全部做好了,您看是……”   一名小厮模样的人走到柜台旁边,对着正在写写画画的白衣公子小声说道。   叶久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又环看了一圈堂里吃的火热的人们,应了一句:“平儿,给每个桌子送上一盘,剩下的装筒子里吊在井下。”   贺平点头称是,叶久不放心又问了一句:“羊肉什么的都还足吗?”   贺平想了一下,“三天是没问题。”   叶久嗯了一声:“那就行,太多了也不好,这种天气,容易变质。”   虽说入秋之后天气变凉,但是温度还是时高时低。   她想了个法子,就是像夏天里冰奶茶那样,拿住绳子拴着羊肉、鸭肠等等容易坏的吊在井里,毕竟井水的温度比地面上低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也和冰箱冷冻的效果还是差了很远。   是以她必须把握好进货的速度和消耗的数量,既不能影响口感,也要尽量避免无谓的浪费。   “掌柜的,今日该是去提日前订下的那批木炭,只是白管事今日不在,劳烦掌柜的签个字,我好去账上提银子。”   荣兴来到叶久面前,把手里的本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叶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拿起笔签名。   走账进货都是要有管事或是掌柜的签名才可,这是从溪水唐就定下的规矩。   只是她刚要落笔,就被拿着本子的手吸引了。   “兴儿?”   那只手上有这一大块明显的青紫,甚至红肿之处还渗着丝丝血迹。   叶久皱着眉看向荣兴:“你这是怎么了?”   荣兴闻言一愣,眼神中有一丝闪躲,他收回那只手,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摇辘辘不小心砸到了……”   叶久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好像感觉更白了些,唇色也不似以往红润。   她沉吟片刻,缓声说道:“你若是有难处记得和我说。”   荣兴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头。   他摇头一笑:“没,没事,多谢掌柜的。”   叶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在多说,手下飞舞,没两下就签好了。   “这次是多少?”   荣兴答道:“千斤,一共十二两三。”   叶久点点头,从账上取了银钱,交给了荣兴。   荣兴接过来装好,对她笑了笑,就往后堂去了。   而留在原地的叶久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   后堂。   “兴哥,怎么着,又去拿炭啊!”   正在洗鸭肠的钱大娘看着荣兴从前堂出来,便乐呵呵的问道。   荣幸似是有些走神,并没有听到。   “兴哥?”   钱大娘又叫了一遍,这次声音明显大了些。   荣兴回过神来,愣了一瞬,朝着钱大娘笑道:“大娘叫我?”   钱大娘白了他一眼:“你这几日怎么了,总是出神,莫不是病了?”   荣兴眼里有几分不自在,摇了摇头:“可能是累的吧,没事。”   钱大娘虽是面上尽是嫌弃,但语气里确是满满的关心:“那就跟掌柜的请上半天,休息一下,再累出毛病来。”   荣兴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大小伙子哪有那么娇气,得了大娘,我去拉炭了!”   钱大娘看着拔脚就走的荣兴,高喊了一句:“这就走啦?不叫柱子了?”   荣兴背对着她摆摆手:“不了,我先去了!”   钱大娘无奈的摇摇头,又接着洗起鸭肠。   荣兴拉着板车刚拉开后院门,差点迎面撞了个人。   “陆成哥,你来了。”   来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腊肉举了举:“店里切腊肉,给你们送来点。”   荣兴赶忙让开身子:“那陆成哥先进去吧,钱大娘他们都在里面呢。”   陆成笑了一下,看着他身后的板车,问道:“你这是去拉炭?”   荣幸点点头:“是了,去拉新一批。”   陆成见状给他闪出道来,“那快去吧,再晚怕是进不来城了。”   荣兴看了看天色,与陆成道了句别,赶忙拉着板车出了门。   陆成看着荣兴有些佝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那深邃的眸子里有着隐隐的笑意。   他抖了抖身上的粗布衫,挂起一脸无害的笑,迈进了门:“钱大娘忙着呢!”   “咦?成哥来了啊!”   “是啊,拿了腊肉来……”   ……   小院。   天气渐凉,日头落的也越来越快,平日里还敞亮的时候,现在眼前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祁韶安从摇椅上坐起来,合上了书,看向了远处的屋檐楼顶。   不少人家已经飘起了炊烟,楼宇上也点起了灯火。   那人怕是快回来了呢。   祁韶安眼神忽然变了变,是她自己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自那日宿醉花满楼后,那人就不再像原来那般不管不顾,每天都会回来一起吃晚饭。   即使有时候忙的顾不来,也会尽量早些赶回来。   再没有原来无故不归家了。   祁韶安嘴角轻轻上扬,其实这样,她便已经知足。   起码这证明,在那人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   祁韶安理了理袖口,眉眼温和。她倒是要好好谢谢那位初浔姑娘,还有那高得怕人的“蓝桥风月”。   要不是那日醉的不省人事……   她忽得又皱起了眉头,说来也怪,自己对那天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恍惚间,自己好像说了些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不过,她却记得那一晚,鼻息间都是熟悉的檀香。   虽然第二天醒来房里只有自己一人,但她知道那人定是陪了她一宿。   身边残留的隐隐香气,是不会骗人的。   祁韶安心情舒朗,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日自己被折磨得够呛,想来也是报复回来了。   她挺了挺腰身,刚想站起来,却发现眼前突然一黑。   紧接着一双微凉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猜猜我是谁~”   一声浑厚的低吼在自己耳畔响起,祁韶安扬唇一笑,语气里带了几分欢快:   “叶久。”   她忽闪了两下眼睛,果不其然,那双手抖了一下,放开了自己。   “没劲,你好歹配合一下嘛~”   那道声音突然恢复了原样,并且不满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祁韶安嗤笑了一声,转过头,只见一身白衣的叶久正蹲在自己椅子旁边,两手搭在扶手上,撅着小嘴。   “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祁韶安侧了半个身,右手微抬,握上了搭在把手上的小爪子。   刚才碰触自己时,她就察觉到,这双手不似往日一样热的发烫,倒是有些冰凉。   “天气凉了,多加些衣服,莫要生病了。”   叶久微垂的小脑袋突然抬起来,有些错愕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上。   准确说,是祁韶安包着她的手。   阵阵暖意从指尖传来,顺着掌心、手臂,直直流进了胸腔中。   那只手握得结结实实的,甚至还微微搓了两下。   叶久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红晕,好……好暖啊……   “发什么呆,听到没有?”   祁韶安侧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叶久愣了一瞬,抬起头,看着斜上方的女子,脸更红了。   “好……好的……”   祁韶安莞尔一笑,拉着她起身:“走吧,快开饭了。”   然而她却发现手上一股阻力,她转过头,只见叶久还蹲在地上,仰着头,傻愣愣的看着她。   “怎么了?”   此时叶久还沉浸在刚才祁韶安那荡漾的笑容中,清澈纯粹,眸中闪着星光。   她发现最近祁韶安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了,不是原先有些牵强、有些敷衍的笑,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   叶久随之弯起嘴角,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祁韶安一愣,脸颊微红,悄悄避开了头。   这人……总是这么直接。   叶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声音一颤:“……像春天的阳光~~”   “哈哈,一首歌,别…别介意……”   祁韶安眉头跳了一下,看着叶久讪笑的样子,转身甩开了她的手。   叶久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了一脸。   还带着某人独特的冷香。   她伸手拿下来,那是一方素白的手帕。   只是……   这洁白的帕面上,在右下角的位置,绣着一个绿色的物什。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是一片精巧的树叶。   绿影交叠,层次分明,看起来竟好像真的一样。   祁韶安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依旧没有动静,便侧过头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心口顿时一个剧烈收缩。   “韶安,这是……”   “你还给我!”   叶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帕攥在手里,伸手挡住疾步走回来的祁韶安。   “等等,这是你绣的吗?”   祁韶安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伸手去抢。   “那又怎样!”   叶久看着眼前失去平日沉静的小丫头,眸子里流出了点点笑意,她勾了勾唇角:   “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绣一片叶子在上面?”   祁韶安抓了半天根本摸不连边角都摸不到,而身前叶久还挡的死死的,看着叶久越问越深,她恼羞成怒,喊了一句:   “我就喜欢叶子,不行吗!”   此言一出,两人的动作同时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卡在这儿的,晚一点我码完下一章就给你们个痛快……   我不缺刀片,也不缺四十米大刀,我有我有……就不劳您们破费了……瑟瑟发抖……   目测十点来电,你们十点再来吧,我百分之八的电量顶不住了……   大旗不倒,彩旗飘飘,今天这flag劳资一定扛住了!啊!! 第73章 风雨欲来   “韶安,你再说一遍……”   叶久眼神突然变得很深邃,盯着面前女子有些微怔的小脸,因着惊讶,檀口微张。   祁韶安懊恼的皱了皱眉,退了一步,松开了抓着叶久衣袖的手。   “不过……不过一个图案而已,别的太复杂了,就…就这个简单……”   她别过头,努力平静下来,面上绷得紧紧的。   叶久狐疑地看着她:“就是因为简单?”   祁韶安抬头,瞪了过去:“对,就是简单,现在你可以还给我了吧!”   叶久挑了挑眉,单手转了一下手帕,随后一抖,落进了自己的袖口。   祁韶安眼睁睁看着东西被叶久卷走,错愕的瞪大了双眼。   “你还欠我一个回礼,我决定,就这个了!”   叶久随意转了转手腕,俯视着祁韶安,眼里笑意盈盈。   不要脸!   祁韶安咬着嘴唇,清澈的眸子染上一层羞怒,眼神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毫无愧色的人。   然而下一瞬,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鼻尖差着一点点,就要碰上,她吓得怔在原地。   四目相对,她慌乱的不知道盯那一只眸子才好。   眼前黑葡萄一样的瞳孔闪着让人着迷的光泽,只见那只薄唇轻轻勾起了一角,微微翕动,缓缓吐出了一句:   “我也喜欢。”   ……   南阳村。   “黑哥,来了啊!”一个背着锄头的老农笑着看向拉着板车的男子,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了小路。   小黑闻言点点头:“来收货。”   老农朝身后扬了扬手,道了句:“那快去吧,村长应是等着你呢。”   小黑应了一声,拉着板车往村中心走去。   行至一个岔路口,小黑拉停了驴子,稍微休息一下。   盘山的小路走了许久,不免有些劳累。   “小哥,你慢点,这路陡,容易掉下来!”   一辆板车从上坡快速赶下来,板车前的驴子跑得飞快,眼看要刹不住车。   “它怎么越走越快啊!”拉着口嚼子的男子有点跟不上黑驴的步伐,脚步踉跄。   小黑看了一瞬,窜起身,几步上前,抓住板车的前沿,身体后蹲,使劲后拉。   “小哥,拉…拉嚼子!!”车尾的那位男子抓着板车的后梆,费力的喊道。   车前的男子愣了一下,连忙使着吃奶的力气往后扯。   车子冲了几米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呼——”车后面跟着的男子长舒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汗。   “可算停下来了……这位小哥,多谢出手相助。”车前的男子抖了抖酸胀的双手,回过身,朝小黑行了一礼。   小黑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无事。”   车后的男子从后面绕出来,看着小黑有些面生:“你…不是村里的吧?”   小黑摇了摇头:“来这办事。”   他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转头往自己板车方向走去。   走过板车,一只木棍一样的东西绊了自己一下。   小黑被磕的一个趔趄,转头去看,结果却发现,那黑布之下,是一只蹄子。   他皱了皱眉,这个蹄子的形状……   刚才车后面的男子看到小黑盯着板车看,连忙上前两步,隔绝了他的视线:“刚才多谢小兄弟相助,不若一会儿去家里坐坐?”   小黑收回视线,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告辞。”   说罢他便转头走了。   男子讪笑一声,手伸到身后,把那只蹄子塞了回去,摸到黑布给它盖严。   他转头对着车前的男子说道:“小哥,这次慢慢走,可别再颠出来了!”   拉着口嚼子的男子点点头,控制好手上的力度,缓步往下坡走去。   坐在自己板车上的小黑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蹒跚的脚步,最终摇了摇头。   罢了,富贵险中求,各有各的活法。   他起身拉着板车往村里走去。   大约离着村长家百步之遥,小黑便看到了家门口前拿到熟悉的倩影。   那道倩影晃了晃,似是朝这边看来:“黑哥!”   小黑那紧绷的脸忽得开裂了来,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加快脚步,扯着驴子不满的哼叫了两声。   门口的倩影渐渐成型,是个身着碧青色农服的姑娘。   姑娘见到来人,便朝这边快走几步,迎了过来。   “黑哥,今天可晚了哦~”姑娘仰着小脸,眨眨眼,虽是这么说,却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小黑微微出汗的脸颊有点点红光,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更显阳光。他咧嘴一笑,挠了挠头:   “有点事耽……”   “你怎么弄了一身土啊!”   姑娘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小黑的话,她伸手扯着小黑的手臂,左右看看,抬头关切的问道:“是摔着了?要不要紧?”   小黑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果然深蓝色的短打袍上,几道明显地土痕。   他想了想,该是帮着拉板车的时候弄到的。   小黑摇摇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没摔着,帮人推车,蹭到的。”   姑娘闻言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   小黑脸上红光越发透亮,看着姑娘的眼神也是从未有的温和,和宠溺。   姑娘拉过小黑的手臂,清澈的眸光含着笑意:“爹爹在里面等着呢,我们进去吧。”   ……   城北宅院。   “先生!”男子风风火火的踏进房门,果不其然,又把座上的老先生吓了一跳。   “我查……”   “先静心,再说话。”   中年男子抿了口茶,眼睛都没抬一下,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男子轻微的喘息声。   “说吧南渊,什么事?”   南渊把手上的纸递过去,沉了沉声音,说道:“经查证,三月以来登记在册新入户者六十二名,名字中带十字三名,久字两名。”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这么多?”   南渊点了点头:“是,我把他们名字、年岁,甚至名下田产房产,全部抄录了下来,都在这里。”   中年男子翻看着手里几张纸,边看边问道:“上次说此人当了多少?”   “六百五十两。”   中年男子点点头:“六百五十两,家里不应穷困,这名排除。”   他把其中一张纸抻出来,上面写着陈十,足二十三,家有贫田半亩,老屋一间。   紧接着,他又抽出两张纸,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南渊:   “刚出生的你也算!”   南渊挠了挠头:“万一是当做新生的登记了呢。”   中年男子好笑的摇摇头:“你是当管户籍官吏吃干饭的吗,这要有血缘之人亲证的!”   南渊闭紧嘴巴,两只眼睛无辜的眨了眨。   中年男子又继续看,剩下两个基本筛不出来漏洞来。   “这个卫十,三月投亲至云城,足二十三,差不多。”   南渊凑上去看了一眼,“我也觉得这个有可能,只是年岁稍微有些出入。”   中年男子点点头,又看向了另外一张:“叶久……”   “名下有二进宅一座,店铺一间……”   南渊面部有些抽搐:“这就不止六百两吧……”   中年男子抿唇不语,细想之后,摇了摇头:“那也不一定,万一内里很小呢。”   南渊点了点头:“也对。”   “如此,明日我们就去拜访一番。”   “是。”南渊应道。   中年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手指敲在桌面上,“南渊,上次我们路上遇见的那对主仆,你还有印象吗?”   南渊小声哼了一声:“当然,穷山恶水出刁民……”   “哎,慎言。”中年男子横了他一眼,又蹙着眉想了想:“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可回到家中,才越觉得有些不对。”   南渊面有不解:“啊,这能有什么不对?他们是故意撞您的?”   中年男子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那天那位少年的眉眼,似是打哪里见过。”   南渊皱巴着脸,仔细回想一遍,还是觉得那俩人是刁民。   “罢了,估摸着是我眼花了罢,此事就先不提,明日我们先去拜访那位卫十。”   南渊抱拳:“是。”   ……   花满楼。   “翠花,怎么,想我了?”   叶久一把推开房间门,乐呵呵的问道。   结果屋子里的两个脑袋同时转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不止宋初浔在,薛璟宁他姐竟然也在。   “呃……二位早上好……”   叶久嘴角一抽,伸手打了个招呼。   宋初浔看着她翻了个白眼,手指随便拨了两下琴弦,站起身来。   “电灯泡,早上好。”   叶久讪笑一声:“我也没想到啊……”   薛纡宁把手中的笛子放到桌子上,脸上扬起一抹微笑,站起身:“叶老板早上好。”   叶久笑着应了一声。   今日的她依旧穿着男装,只不过换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整个人更显清冷飘逸。   她转头看了看一身火红色抹胸纱裙的宋翠花,不争气的摇摇头。   攻受立现。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呢?”   宋初浔抖了抖水袖,“排了个曲子,我今日才发现,纡宁的笛子竟吹得那样好。”   薛纡宁莞尔一笑:“初浔过奖了,可比不上你那琴技。”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   叶久:我还是先走吧。   “说起来,我倒是有阵子没见过绾宁了,她人呢?”   薛绾宁那小丫头回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玩?那不可能!   薛纡宁眼睛看向窗外,柔柔一笑:“绾儿随母亲去了清福庵,想是走了半月有余。”   此时窗外小雨沥沥,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泥土香气。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家父觉得绾儿太难管教,索性哄去了寺院里,让她静静心。”   叶久听完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薛绾宁耷拉着脑袋,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日复一日的诵经,一刻也动不了。   哈哈哈,太过瘾了。   宋初浔没听太懂:“绾儿是谁?”   “我家三妹。”   “你小姑子。”   宋初浔一个空茶杯丢过去,咬牙切齿:“我他妈撕了你!”   居然把自己想成下面那个!混蛋!   薛纡宁看向慌忙闪躲的叶久,面露疑惑:“你说的什么?”   叶久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啊……小姑……娘……对,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薛纡宁不疑有他,无奈摇头:“就是调皮了些。”   “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有雨,估摸着得明日了。”   叶久点点头:“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接她们。”   薛纡宁笑着应允。   宋初浔放下茶杯,看着叶久,挑了挑眉:“今天急急忙忙来,有什么好事?”   叶久闻言一愣,一脸懵逼:“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宋初浔脑袋顶上八个问号:“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叶久俩眼一瞪:“你特地给我写的纸条,让我找你,还写的繁体字,多亏了韶安,不然我还看不懂。”   宋初浔单手扶额:“你脑子被狗吃了吧,我叫你什么时候写过纸条,还用繁体??”   叶久噎了一下,连忙把纸条掏出来,递给了宋初浔。   “不是你写的?”   宋初浔看了一眼:“确定以及肯定,不是。”   她抬起头,看着叶久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被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终于来电了!!!!   不说我吹,我今天flag没倒!!!!   麻烦各位给我叫一下Hippocrates这位小可爱,直播倒立吃shi请安排一下,我憋了好几天,现在!终于直起腰杆了!!   我记得还有倒立写作业的,加注的,蛮烦自觉一点,底下排队了,我已经盘腿坐好等着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子10瓶;陌然8瓶;普通人、星野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入狱   叶久半刻没敢耽搁,急急忙忙往酒楼赶去。   小雨还在下,她顾不上穿蓑衣戴斗笠,一路上,衣衫尽湿。   然而才刚刚踏进斜街,她就发觉自己酒楼门前已经围了许多人。   她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快跑过去。   “掌柜的来了!”   “来得正好!你给我们个说法!”   “就是!黑心店家!”   “对!给我们个说法!”   叶久刚挤进人群,就被人认了出来,一瞬间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一声高过一声。   她连忙安抚人群:“各位稍安勿躁,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店里净卖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对,你自己看看!”   叶久面前的一群人面有怒色,情绪激昂,七嘴八舌的叫嚷不停。   她大致明白可能是食材出了问题,连忙跨进店里。   只见屋子里有些昏暗,吃饭的人都停下来,有的站起来喊话,有的盯着桌子上的菜品议论纷纷。   最明显的莫过于路中间几位蹲跪在地上的人,旁侧还围着不少人。   叶久快步走过去,还没开口问,就听见那跪坐在地上的人一声剧烈的干呕。   她一看此情形,连忙回头朝着堂里大喊:   “贺平!去百善堂请老先生来!”   台子对侧的贺平此时正照看另一名相似症状的食客,闻言高声应了一句,连忙挤出人群。   “你这蛇蝎掌柜,如若我儿有何好歹,我跟你玩命!”抱着男子的妇女抬起腥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叶久。   “赚黑心钱也不能这样啊,都要闹出人命来了!”   叶久皱着眉,还是温声安抚道:“大娘您放心,令郎一定没事的。”   “荣兴!”叶久四处寻找,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   荣兴挤过人群,来到叶久面前,“掌柜的……”   叶久忙着检查菜品,并未看见他面上的闪躲,和有些颤抖的双手。   “把店里所有伙计全部集合过来,立刻马上。”   荣兴拔腿往后厨奔去。   叶久检查了菜和肉品,都是新鲜的,不存在问题。   她皱紧眉头,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味道……   她转瞬抬头,环顾一圈。   果然,十二扇大窗关了十扇,只留着两扇开了半大。   叶久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谁他妈让你们把窗户关上了!!”   叶久对着其他几名在场的伙计大吼了一声,立即下令:“把所有窗户打开!屋里所有人全部撤到外面去,熄灭炉子!!”   她心底只想骂街,密闭屋子里烧木炭,嫌命长了吗??   “是!”   伙计们反应过来,迅速打开窗子,熄灭炉火。   一瞬间冷风吹进来,驱散了一些难闻的气味。   叶久也没闲着,架起最近一位快要昏迷的男子,疾步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儿!”   “你还嫌他不够痛苦吗!”   “你要把他折磨死才肯罢休啊!”   几人上来拍打叶久的后背,男子的娘亲甚至掐住了叶久的胳膊。   叶久吃痛,差点把肩上的男子扔出去。   她忍着疼,尽量缓声说:“大娘你先出去,这屋子里出现了一氧化碳,令郎只有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才可以缓解。”   妇女还是扯着她不放:“什么炭不炭!你害了我儿,还想趁机将我儿丢出去!你个畜生!”   叶久好脾气快要耗尽了:“我从没说我不管!在场所有父老作证,今日酒楼消费,诊费药费,全算在我头叶久头上!半点不赖!”   声音贯彻酒楼,喧闹的人群终于稍稍安静了些许。   叶久趁机扯过手臂,这大妈下手太狠了吧,这是太他妈疼了。   只是妇女扯得紧,“撕拉——”一声,叶久的白袍子被扯开了个大口子。   叶久顾不得其他,先把人扶出去。   紧接着几个伙计也把剩下的一些快要丧失行为能力的食客架了出来,腿脚灵便的早已经出来了,此时楼里已经没有人在里面了。   叶久跪在男子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唤道:“兄弟!醒醒!大口呼吸!快!”   男子恢复点意识,张开嘴,努力的吸气。   叶久对着跟过来的妇女嘱咐道:“让他使劲呼吸,不要睡过去!”   她起身准备去看别的食客,却不想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就是他!赚黑钱!草菅人命!”   叶久心里一句mmp,刚要转回头,就感觉身上突然一阵钝痛。   肩膀被大力钳住,整个人被压在地上,丝毫抬不起头来。   叶久动弹不得,贴着地的头撑起一个空隙,看到几双黢黑的靴子。   “于大人,该如何处置?”   “孙禹,你去医馆请大夫!”   “是!”   其中一双靴子离开了了视线,刚才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   “王六,带人封锁整个酒楼!”   “是!”   “顾奇,先把此人带走,收押大牢!”   “是!”   话音刚落,叶久就像被一只大钳子夹住一样,一瞬间被提溜了起来。   她此时头上的发髻微微散乱,额上还有刚才贴地沾的泥渍,衣服被撕裂,下摆都是泥浆,狼狈不堪。   叶久此时脑子像被锤了一样,被晃得有些发懵。   但她也转瞬明白了过来,自己怕是被人设计了。   甚至还惊动了官府。   围观的人群听到官府衙役杀伐果断,不乏有人拍手叫好。   “大人明察秋毫!”   “这种人就该杀!害人不浅!”   “云城怎么会有这种败类!”   那些话越来越不堪,硬生生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叶久心里仿佛被人活活削了一层。   人言可畏,有时候,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叶久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便被压着离开了现场,不料路上迎面对上来奔来的小白。   “叶大哥!”   小白惨叫一声,整个人呆住了。   叶久仿佛一下看到了救星,话语急促:“去花满楼找宋初浔,告诉她是一氧化碳中毒!”   “费什么话,还不快走!”官差用力一推,叶久差点扑地上。   小白两步窜了过来,急忙掏出一块碎银,塞到了官差手里:“这位大哥给个面子,让我家大哥交代两句,就两句,多谢多谢!”   官差掂量了一下,四下看了一眼,面有松动:“就两句啊!”   小白连连鞠躬:“多谢大哥!”   叶久直起身子,语速变得超快:“一氧化碳中毒你记住了,一字不差的告诉宋初浔,有人设计陷害酒楼,里面菜品肉品我查过没有问题,现在谁让关的窗户不得而知,我已经让人去请百善堂的老先生,你告诉他们人必须要呼吸新鲜空气才能保命……”   “行了,这都多少句了!走!”官差又一次抓上了叶久的肩膀。   叶久伸手抓住小白的手臂,眼里有一丝祈求:   “如果可以,别告诉祁韶安。”   小白郑重点头:“叶大哥您放心,等我们救您出来。”   叶久被推搡着离开了,小白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眨了眨发红的眸子,转头疾步往酒楼走去。   ……   “你说什么?!叶久被关进大牢了??”   宋初浔拍案而起,声音大的吓人。   她刚才就觉得心神不宁,却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初浔莫急,先听小白把事情说完。”薛纡宁起身拉住了即将要暴走的宋初浔,示意小白接着说。   “叶大哥让我告诉您,说是一羊花坛中毒,不知道是不是羊肉的问题?”   宋初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一氧化碳中毒!”   她心底冷了一分,这是致人死地的节奏啊。   宋初浔思考了一瞬,看着小白:“剩下的你路上与我说,我们先去控场,我总有种预感,事情没这么简单。”   薛纡宁放开了手,认真的说道:“我回去告知璟儿,让他先去牢里打点一番。”   宋初浔点点头:“如此甚好,我们分头行动。”   她转过身,桃花眼里蓦得流露出一丝冷意: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敢暗算我儿子。”   ……   城北丁记绸缎庄。   “姑娘,您看看这料子,这都是上好的布匹,不多要您的,三两一匹。”   老板拎起一段浅青色的布料,给面前的女子殷勤展示。   “约摸两件冬衣,老板您看着裁吧。”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他从一侧拿来木尺,比在布料上,却突然抬头问了一句:“姑娘是自用吗?”   面前的女子抿了抿唇,隐在面纱之下,只觉得她在思考。   “不是,比我高半头,身形偏瘦。”   老板追问了一句:“男子?”   女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老板了然的乐了一下:“原来是给相公做衣裳啊,这好说。”   说着埋头丈量布匹,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含糊。   女子脸顿时一红,隔着面纱,都能看出她眉眼间的桃色。   一旁的拿着篮子的女子突然凑过来,探着头,看着戴着面纱的女子,眼里晶晶亮:“我说小姐今天怎么突然跑来买布匹,原来是给叶大哥做衣裳啊。”   女子嗔了她一眼,“不过是闲来无事,上街转转,千云你莫要多想。”   千云闭着嘴,缓缓的点了点头,眼里一副我信的样子,打趣道:   “这随便转转就转到绸缎庄来了,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有家成衣店吧,怎么没转到那儿去呢。”   还不及祁韶安说什么,正在专心裁布匹的老板突然抬起头,抢先回答道:   “这买成衣哪如自己做的好,这一针一线,可都是姑娘的心意,寻常人哪能比得了,家里人穿了也称心。”   千云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回去我可要好好跟叶大哥念叨念叨,看他能不能穿出小姐的心意来。”   祁韶安瞬间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再多嘴!”   千云绷紧嘴巴,面上却是浓浓的笑意。   祁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还好戴着面纱,这要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说红了脸,未免也太羞人了。   老板三下五除二就理好了布匹,严严实实包起来,“总共一两三,姑娘您拿好。”   千云掏银子给老板递过去,手还没摸到布匹,就被一人自背后撞了一下。   “丁掌柜你快去看看吧,丁大在城西酒楼吃饭,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   老板一听儿子出事,银子都没接到,便惊慌失措的喊道:“怎么回事??”   来人喘着粗气,脸上还淌着汗,一看就是马不停蹄跑来报信的。   “丁大在斜街那家新开的澎湖湾火锅店吃饭,不知怎么的突然呕吐不止,紧接着就昏过去了,那里好多人都是这般反应,此事都已经惊动了官府!丁掌柜赶紧去看看吧!”   老板一个趔趄,深吸了口气,手忙脚乱的绕出柜台,急忙往外奔:“狗儿你替我关了店,我先走一步!”   叫狗儿的小伙子连连点头:“掌柜的您先去吧!这里您放心!”   小伙子还没转身,突然就被人一把拽住。   他有些纳闷,转过头,发现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正伸手扯着自己的袖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心底有些发憷,忙问了一句:“姑娘,您这是……”   “你刚才说的是哪家店?”   狗儿愣了一下,“澎…澎湖湾火锅店啊……”   他本以为女子得到了答案会放开自己,却不想她抓得更紧了。   祁韶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她惊涛骇浪的心:   “那酒楼的掌柜的呢?”   小伙子嗤笑了一声,语气中有一丝愉悦:“你是不知道,府衙来人以后,直接把那黑心掌柜摁地上了,现在,肯定在大牢里呢呗。”   地上……大牢……   叶久……   祁韶安一瞬间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不关我的事啊!   我发现我flag没倒,你们却把小旗子都拔走了??   说好加注的呢……   哼白白我伤心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ippocrates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真正笔记本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货、鲨我、Su_苏、起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言二y17瓶;羽党10瓶;起司6瓶;不烫的荞麦面?5瓶;今朝十步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再起波澜   祁韶安手上突然失去了力道,整个身子像突然被抽了骨头一般,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门板上。   “小姐!”   千云连忙伸手扶住祁韶安,面上是难以掩饰的焦急。   酒楼出事了,叶大哥还被抓了。   这可如何是好。   祁韶安深吸了几口气,素手死死的抠着背后的门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脑中不断盘旋着几个词语:中毒,昏迷,官府。   看来此次遇上了□□烦。   她闭着眼沉思一瞬,随即睁开双眸,那里是少见的深沉和冷光。   “千云,你立即回小院待命。”祁韶安撑起来,侧头吩咐道,紧接着她快步走出店铺,对一直等在门外的小黑快速说道:“小黑,你同我去酒楼!”   “是!”   ……   “先生,咱费了一上午,又白跑了。这卫十压根不认识这物件!”   南渊抱着手里的佩剑,清秀的小脸上挂满了失落。   一旁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须,无奈笑道:“你啊,就是沉不住气。这不是还有一个呢吗。”   南苑听完依旧没有多大起色,耷拉着脑袋,表情恹恹:“我觉得啊,这个也没戏。”   中年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试怎么知道。”   南渊把手里的佩剑拿下来,偏头看向老先生:“也就您,这么锲而不舍的寻了这些年,南渊说句冒犯的话,公子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中年男子突然停住脚步,和善的脸上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你手上的珠子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公子寻不到,侯府何以维系!这话我听过也就罢了,若是在府中,你早已被拖了出去。”   南渊听完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拱手:“属下知罪,今后定当以寻公子为首任!”   中年男子绷着的脸色稍稍缓解:“下不为例。”   “是。”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却发觉人群一阵喧闹。   中年男人偏头问南渊:“前面可是那澎湖湾酒楼?”   南苑皱着眉看了两眼:“是,上面挂着招牌。”   此时酒楼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叫嚷声和哭泣声传来,还掺杂着类似官差的吆喝声。   中年男子和南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解和凝重。   “走,去看看究竟。”   ……   宋初浔赶到澎湖湾火锅店的时候,百善堂的老先生带着两名药童已经先一步到了现场,正在全力诊治昏迷及出现不适症状的食客。   宋初浔为了行事方便,换了一身男装,她隐在人群中暗暗观察,看老先生开始下手诊治,周围也没有官差盯着之后,她挤进人群,凑上前去。   “老先生,可有何眉目?”   老先生正忙着给病人诊治,等手上的银针落下,才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突然而至的公子,他沉了沉声音,问了句:“你是何人?”   宋初浔微微颔首,小声说道:“我是叶久的朋友,而且我大致知道他们出现了何种病症。”   老先生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是为何?”   宋初浔沉声说道:“中毒。”   老先生见状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眸中尽是清澈,才放松下来,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看症状来说,的确是中毒无疑。”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只是他们口中并无毒物残留的痕迹,老夫当下也找不出是因何而起。”   宋初浔抿了抿唇,看着老先生的眼神充满了认真:“是炭火,在空气不足的情况下,会释放一种气体,人吸多了会缺氧中毒。”   老先生恍然大悟:“是了,怪不得没有残留之物,原是如此。”他蹙着眉思考一瞬,抬头朗声道:“玉儿路儿,快绕去后厨拿几根白萝卜来,捣碎成汁,此境可解!”   正快速下针的玉儿微微点头,眼睛聚精会神的落在食客的几处大穴上,手起针落,捻动两下,才抬头看向老先生:“是!”   路儿跑得快,已经先一步捂了口鼻,窜进了酒楼之内。   一直站在宋初浔身后的小白忙站出来,喊了一声:“酒楼里有榨汁机!会快些!”   说着也跟着追了进去。   围着食客的几人见老先生说可以解毒,脸上都露出了喜色,眼角挂着泪一把抓住老先生的手臂,连连恳求:“老先生千万要救救我家孩儿啊,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妇女就要往地上磕。   “使不得!”老先生连忙扶住她,奈何妇人力气实在是大,险些被带倒,宋初浔一看,两步上前,搀起妇女,缓声道:“大娘稍安勿躁,您先起来,有老先生在,令郎不会有事的。”   路儿跑进后堂之后,和几位官差说明来意,就急急忙忙需找白萝卜。   “小兄弟,我知道在哪,跟我来。”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路儿转头,只见门口一个蓝色短打服的小哥在朝自己招手,他放下手里翻开的布袋,起身朝他跑去。   小白来到对面一间屋子,两手用力一推,率先进入。   他四下看了两眼,直奔着角落走去,小白拉起地上的木板,一个地窖就露了出来,底下黑咕隆咚的,他摸到木梯,转身对跟来的路儿说道:“小兄弟你在这等着,我在下面抛上来!”   路儿用力点头,趴在地窖窖口,不一会儿,几个东西迎面而来,路儿闪躲了一下,慌忙接住。   “你扔倒是说一声啊!”   黑漆漆的洞里传出一声:“抱歉啊,太着急了。”   等两人抱着满满的萝卜冲出库房的时候,后堂里比之前又多了些人,似是大多数官差都聚集在了这里。   小白跑着的步伐顿了一下,他看到几名衙役正围着井边打捞什么。   “大人,卑职怀疑,是井水被污染导致,这井里壁挂着许多肉块和竹筒。”   “全部捞起来看看!”   “是!”   小白身子不受控制往前冲了一下,他很想告诉他们,我家用的水不是从这个井打的,然而将说出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看了眼怀里的大萝卜,自己本就是混进来的,现下当务之急就是保住外面食客的命,这样叶大哥才能免受牢狱之灾。   “兄弟,愣着做什么呢!快进来啊!”路儿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   小白愣了一下,回过神,“哦,来了!”   院子里的衙役还在费力的拽着井边的绳子,打捞上来的竹筒肉块被整齐的摆放在一边。   “大人,您看这个。”   一名衙役那只一块水淋淋的肉块来到穿着暗红色侍卫服的男子身旁,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手里的肉块肉质绵软,他贴近闻了一下,一股腐败的恶臭气息掩藏着在被水渍掩盖些许,现在它本来的气味正慢慢散开。   他抖了抖手里的肉,又闻了一遍,这次不用靠太近,也闻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   男子把肉丢给旁边的侍卫,指着井里说道:“都捞上来,一个都不要剩!”   正在打捞的衙役们匆忙的应了一声,因为他们正在费力的拽一根绳子。   “白兄弟,他们在捞什么呢,这么费劲。”   路儿一边快速把萝卜切块,一边瞟了一眼窗外。   小白手摇着机器,眼神却是一直盯着外面:“那个井是用来冰饮品和肉的,都不是轻巧的东西。”   路儿“哦”了一声,把切好的萝卜块推到小白面前,抱起旁边装好萝卜汁的坛子,“我先出去了,你接着,我一会来替你。”   小白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窗外。   路儿从酒楼大门跑出来,一直奔到老先生身旁:“生萝卜汁好了!”   老先生点点头,“你和玉儿立马把汤汁给他们喂进去,一人一碗,不可少。”   玉儿和路儿同时应道:“是。”   人群一听解药来了,瞬间沸腾起来,一窝蜂地扑过去,想最先讨到一碗,路儿抱着坛子跳到一旁的高台上,“都别抢,萝卜汁很充裕!大家都有!”   一时间,人们都朝旁边涌去,而一直被围得水泄不通门口倒是余出了大大的空间。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门口闪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祁韶安躲到了门后面,此时大堂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   她缓了缓心神,轻着脚步往里走,地上有些狼藉,凳子仰翻在地,盘子食材散落的到处都是。   随手拿起一块菜叶,上面还留着些许水珠,青翠欲滴。   她又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了一片肉片,凑近闻了闻,还是很新鲜。   祁韶安四下看着桌上的菜品,看着都很正常。   她蹙紧了眉头,中毒不是食材,那还能因为什么?   她抬头看着周围,一边思索,一边往后退了两步。   “嘭——”   “妈呀!”   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竟有一道轻微的惊呼自身后传来,祁韶安连忙转头。   只见一淡粉色衣袍的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后,见自己转头,张大了嘴巴:   “韶安?”   “初浔姑娘?”   两人同时愣在原地,异口同声的说道:“你怎么在这?”   宋初浔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进来,连忙把祁韶安拉到了一旁:“叶久叫我来的,这里一氧化碳过浓,你先用袖子捂住口鼻。”   祁韶安心下一动,叶久……   自己果然不是她心里值得依靠的人。   若不是偶然听到,自己怕是还不知道酒楼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吧。   她压下心底的泛起的阵阵酸楚,摇了摇头:“我有面纱。”   宋初浔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点了点头。   “初浔姑娘,你可查到什么线索。”祁韶安侧头问她。   宋初浔回头看了眼后堂,见没有动静,便把她拉到桌子前,伸手拿起筷子,在已经熄灭的烟筒中,夹了一块炭出来。   木炭烧了一半,黑黢黢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宋初浔伸手探了一下温度,温温的并不烫手,便用两手握住木炭,用力一掰。   木炭轻易断成两截,里面松松垮垮,甚至含了些许树叶。   “这种木炭是内里湿润,比寻常的轻上一些,质地稀疏,还掺杂一些杂质,这根本就是劣质的木炭,耗氧量大,易出烟。”   祁韶安接过她手上的一节,仔细看了看,不可思议的抬头:   “兄长不可能会用这种炭火。”   叶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初为了能试出优质的羊肉跑了好几个村子,怎么可能会在这至关重要的炭火上偷工减料。   宋初浔微微一笑,掸了掸手上的灰:“我当然知道不是叶久干的,这么做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祁韶安拧了眉头,看着手里的木炭,眼神有些发凉。   到底是什么人,在木炭里做了手脚?   “你们什么人!没看见已经封楼了吗!”   一声浑厚的嗓音自后堂方向传来,两人俱是一惊,转头看去。   只见几名衙役模样的人抬着什么东西从后堂走出来,为首的正盯着她们两人看。   宋初浔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木炭藏进袖子,跨了一步,笑道:“我落了点东西,进来找一下,这就走。”   衙役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摆摆手:“找完就赶紧走,这里封了!”   宋初浔连连点头,和祁韶安退了一步,给他们让出路来。   几名衙役抬着一大块肉和一个状似动物脑袋的东西费力的往外搬。   行至宋初浔和祁韶安身旁,她俩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那动物的脑袋稳稳的摆在肉块上面,只需一瞬,就能清晰的分辨出来——   那长嘴大鼻子小耳朵的,竟是……牛头!!   祁韶安一个没站住,撞到了身后的木桌,“啪——”没放稳的盘子应声而落。   宋初浔僵硬转头,对上祁韶安惊恐不安的眼神,周身一片寒冷。   此时小白端着碗从后堂走来,脸色白的吓人,手里的汤汁因为颤抖倾洒而出。   他看着眼前两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后院井里……发现了牛肉……”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把刀我前面埋了好几处伏笔啊,宝贝你们猜到没?   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把。   不过如果你们还想要我也可以再来点~   还在的小伙伴举个爪……我看看还剩谁哇……哭了……   另:古人《急救便方》载:“中煤炭毒,急用生萝卜汁灌之,即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月的六七年、STV30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扶苏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同心   小院。   薛璟宁抱着臂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的来回转,时不时的拿扇子敲敲脑袋,发出一声叹息。   “行了薛二,你再转也想不出来解决办法,还眼晕!”   一旁椅子上翘腿坐着的一位粉袍男子抬起头,瞪了一眼薛璟宁,不耐烦的说道。   薛璟宁愣了一下,转而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探身问道:“那初浔姑娘,你可想出什么良计没有?”   宋初浔皱着眉摇摇头,她压根不知道酒楼怎么会突然出现牛肉,关键还有一只牛头。   “这私杀耕牛可是要关三年,杖一百的!”薛璟宁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一个度。   “璟儿,你先别慌。”   薛纡宁抬头制止了极不冷静的自己弟弟,伸手拉了旁边人的掌心,柔声说道:“韶安,你也别急,我们再想办法。”   祁韶安咬着唇,眉间布满了忧色。   她们万万没想到,酒楼里会出现这种要命的东西。   歹人悄无声息掀了整张棋盘,而自己这边,连个子的踪迹都找不到。   如无头苍蝇一般,半点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也不知她在里面好还是不好。   薛纡宁看她眉头紧促,似是知道她的心事,宽慰道:“璟儿已经在那边打点过了,在县令大人提审之前,叶老板是不会有事的。”   “对,祁姑娘你放心,大牢那边我已经托人给牢头递了话,这你宽心。”   薛璟宁听自家姐姐提到叶子,才发现这里有人比自己还着急,便稳下心神,跟着劝了两句。   祁韶安闻言微微抬头,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薛璟宁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万般不能让他受了什么委屈。”   事实证明,叶久真的没受什么屈,除了被扭送进来的时候有点狼狈,到了大牢里面,倒是顺顺利利的。   此时的叶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草铺的石床上,嘴里叼着一根破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   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多大的波澜,仿佛自己呆的不是大牢,而是五星级酒店。   叶久仔细的回想着所有的细节,一帧一帧慢速在脑子里闪过。   现在的疑点有三个,一个是谁叫自己出去的。这人目的很明确,就是把自己支开,好从中下手。   第二是谁把窗户关上的,十二扇窗户全关,无疑是把所有人放进了密室之中。   第三,又是谁报的官。   叶久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自唇边绽开。   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官府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从酒楼到县衙一个来回少说要半个时辰,怎么自己去了没多久,官府就赶来了呢。   叶久冷哼一声,肯定是有人先一步通风报信,才能赶在场面失去控制的时候,官府恰好来到。   她叹了口气,自己现在被隔绝在外,根本半点和他们交流不上,现下只能靠宋翠花这家伙顶上劲儿了。   叶久想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的手帕,把自己的手在衣摆上擦了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握住。   洁白的帕面,一片叶子栩栩如生。   她眉头稍稍舒展,心底渐渐平和下来。   只希望不要连累到你们才是。   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儿,此时不仅已经知道了,还正在下手搜集证据。   “荣兴,你老实交代,这炭火你从哪家进得?”   祁韶安坐在上首的位置,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眼神冷冷的扫着堂下跪着的人。   “就…就是城北赵家翁,与往常一样……”   “要不,你看看这个~”   宋初浔突然从旁边探出个脑袋,挂着一脸和善的微笑,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块烧到一半的木炭。   荣兴脸色一变,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   宋初浔起身,在旁边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随意说道:“内里有杂质,外表无光泽,质量又轻,木质潮湿,这等黑炭,千斤不过三两五。”   荣兴身形一颤,手里的木炭好似烧着了一般,烫的骇人。   宋初浔唇角微微勾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我听白管事说,叶老板定的是赵家最好的木炭,寻常价格是多少来着,哦对,十三两三。”   她低下头,目光盯着荣兴的脸,一字一顿:“那就奇怪了,莫不是你被赵家翁骗了?”   “啪嗒——”一声,黑黢黢的木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荣兴身抖如筛,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座上的的祁韶安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端起茶盏,不带温度的话语轻飘飘的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听说,你母亲重病,已卧床三月。”   荣兴一瞬间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   “小姐您……”   “你最近些日子,都去城南一家武馆,做肉靶子,赚药钱,对吗。”   荣兴双手成拳,死死扣住掌心的肉,咬着牙不说话。   “因为医治母亲,你欠了百善堂十八两银子,可有此事?”   祁韶安轻描淡写的几句好似镰刀腕在荣兴的心口,他颤抖着身子,嘴里呜呜有些隐忍的嘶吼。   “荣兴,念你本性不坏,只要你肯说实话,你母亲的药费我来承担,还让百善堂的老先生接着为你母亲诊治。”   荣兴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祁韶安和宋初浔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再说话,静静等着他自己想通。   荣兴眼里盛满了泪水,老母亲是他唯一的软肋,为了侍疾,他从丰厚酬资的大户人家搬出,只为了能多照顾母亲一会儿,为了筹钱,他不惜去武馆当靶子,只为了多出那半副药的药钱。   更是鬼迷了心窍,竟偷偷昧了本该买木炭的钱,致使掌柜的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都是他,都是他啊。   荣兴再也忍不住,一个头磕在地上,张着嘴如野兽般呜呜的哭着。   “我对不住掌柜的……我对不住掌柜的……”   “是我……是我轻信了别人,背着掌柜的,进了一批劣质的木炭,以次充好……”   荣兴伏着身子,整个人颤抖不已。   宋初浔一掌拍在桌子上,柳眉一立,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还真是如此!   祁韶安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因为抖动,茶汤飞溅了出来。   她忍住内心的波涛,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你先抬起头,我有问题问你。”   荣兴应声直起来,抹了把眼泪,抱拳道:“小姐您问,荣兴定知无不言!”   祁韶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是谁给你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换掉木炭的?”   荣兴本质并不坏,不然也不会宁愿去当肉靶子,也不去偷抢,八成是有人怂恿。   荣兴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支吾:“这……是……是……”   祁韶安眸中瞬间凌厉起来:“你刚才是如何说的!”   荣兴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坚定:“是,我说。是隔壁沈大哥叫我这么干的,说木炭只烧那么一小会儿,根本不出来好坏,而且他也知道哪家木炭做的外观和好的极其相似,价格却是差了好几倍。”   祁韶安闻言抬头,与宋初浔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都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你说的沈大哥,是何人?”   “沈大勇,原是沈记乳酪店的一把手,后来不知怎么的跛了腿,就闲在家里了。”   “沈记乳酪??”   祁韶安下意识说出口,这名字她太熟悉了,上次暗里给叶久使绊子的就是这家。   虽说叶久后来也反击了回去,但很有可能,沈记怀恨在心,再下黑手。   “沈大勇还说了什么?”   荣兴思考了一瞬:“他还说,若是阴雨天气,要不想让人发现炭有问题,把炉子燃得旺,就把门窗都关上,风和湿气都进不来,自然就燃起来了。”   “荒唐!”宋初浔气得差点跳脚。   这他妈赤果果的陷阱,让着笨蛋玩意踩了个结结实实。   祁韶安看着宋初浔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便摆手让荣兴离开:“你先下去吧,这两日就在小院呆着,你母亲自会有人料理。”   荣兴愣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小姐。”   看着荣兴离开后,宋初浔实在忍不了了,破口大骂:“这他妈什么事?叶久一个掌柜的,让手下人这么明目张胆钻了空子!这个笨蛋!”   祁韶安头疼的掐了掐眉头:“木炭有了眉目,剩下的就是最棘手的了。”   宋初浔冷静下来:“我怀疑,木炭不过是个引子,就是让人们把目光引到食材上,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的发现牛肉。”   祁韶安点点头,就在此时,小白带人走了进来。   “小姐,酒楼管事贺平带到。”   祁韶安抬头看去,只见一名清秀的褐衣男子站在堂中。   她朝小白点点头,遂开口问道:“酒楼日常进货皆是由你过目,此事可真?”   贺平点点头:“没错,每一目都是经由我手,核对三遍才能入库。”   祁韶安皱了皱眉,看向他有一丝深沉:“那你可知,今日府衙来人,自井里捞出了何物?”   贺平茫然看向她。   宋初浔补上:“是牛肉,还有一整只牛头。”   “不可能!”贺平惊呼出声。   这种明令禁止的肉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进货单里!   私杀耕牛,可是要坐牢的!   祁韶安微微挑眉:“此事你不知?”   贺平连连摇头,眸子里坚毅万分:“绝不可能,贺平拿性命保证,叶老板绝对没让进这种东西!”   宋初浔一只脚翘在椅子上,蹙着眉思考,叶久不会进这是肯定的,若是也不是小厮搞的鬼,那这牛肉是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自己长翅膀飞进来的?   祁韶安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今日后院,除了店里伙计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人吗?”   贺平想了想,说道:“有是有,不过那是我们这儿的熟人了,经常与我们送些东西来,应该没事吧。”   “那是谁?”   “陆成,隔壁食味斋的伙计。”   作者有话要说:咱韶安脑子用不用,全看为了谁~   毕竟都是靠脑子过活的~   沈大勇在溪水唐用的是化名吴勇,所以祁韶安第一次听见没有那么惊讶。   下章开始破局啦~有小可爱能提供新思路的也阔以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咔咔、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个20瓶;扶苏2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协力   城南老宅。   沈沣坐在桌案前,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些许红润,他手指敲在桌面上,屋子里异常安静。   突然门被推开,一深衣男子走了进来。   沈沣见之眉梢都扬了几分,愉悦的唤道:“陆兄,你来的正好!”   陆仁易走近几步:“沈兄这面色好了许多啊。”   沈沣乐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言果真不差。”   他朝一旁的座椅请了一下,又接着说:“这叶久已经被抓进了牢里,他就是有通天本事,这次也是无法全身而退了!陆兄之计果然是妙啊!”   陆仁易摆了摆手:“不下狠手,如何能搬动了他?”   他在座位上坐定,转头看向沈沣:“你手下可清理干净了?”   沈沣点点头:“这次用的不是当家子人,是颗废棋。”   陆仁易沉吟一刻:“那就好。”   沈沣突然皱了皱眉:“不过,陆兄你那边……”   陆仁易笑了一下:“我与他素不相识,我有何理由害他?再者,他又能抓到何证据?”   沈沣了然点头:“是啊,万般不会怀疑到陆兄头上。”   陆仁易接过小厮递来的茶,声音飘渺:“事到如今,只等县令升堂审判,再给他定罪画押,便是尘埃落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尽是诡谲的笑意。   ……   县衙大牢。   叶久仰躺在草堆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墙上的天窗。   一天过去了,自己这里什么动静也没有,除了床硬点,饭难吃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她叹了口气,这样隔绝在这儿,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祁韶安……   她眼里闪过一丝怔愣,随后被暖意和温柔填满。   希望小白能瞒住她吧,这丫头本来身子就不好,若是急病了,可该如何是好。   她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满脑子都是那日夕阳映照下,那张眉眼含笑,荡漾清波的俏脸。   “喂,到了这地方还能笑得出来,兄弟你也是厉害!”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叶久猛然惊醒,侧头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狱卒服的男子正抱着臂,站在牢房的栏杆外。   叶久愣了一下,歪歪头:“你找我有事?”   男子看了它两眼,嗤笑一声:“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个黑心老板的模样,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叶久耸了耸肩:“我又没黑钱,当然不像。”   男子摆了摆手,倚靠在木头柱子上:“你和我说没用,你得和大人说。”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也真是佩服你,牛你都敢杀,你就一点不怕?”   叶久一头雾水:“杀牛?杀什么牛?”   “耕牛啊,听县衙那边说,好像还是个壮年的。”   叶久一听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意思?”   她来这几个月,这种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   农耕时期耕牛是很宝贵的劳动力,一般不是病死或者老死是不可以随意宰杀的,而且即使是前者,也要上报官府,不可以随意处置。   男子也有点疑惑:“你自己干的不知道?你家酒楼藏了两大块牛肉,还有个牛头,忘了?”   叶久顿觉五雷轰顶。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这步棋,竟是落在了这个上面。   “我没有……”   “春生,甲字号有人探监,你安排一下。”   一道喊声从牢房尽头传来,男子高声应了一句:“就来!”   他转头朝着叶久神秘一乐:“这么快就有人探了,家里做什么的?”   叶久眨眨眼:???   男子走后不久,叶久倚靠在墙壁上,脑子还停留在刚才所说的“牛肉”上。   中毒……杀牛……   哪一个罪名扣下来都够自己喝一壶。   叶久眼中眸光渐冷。   “叶久!爸爸来看你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同于以往的欢快,这声音里充满惊讶。   叶久眉头一抽,转头看去。   只见骚包宋初浔一身桃色的衣裙,外面披着披风,拎着食盒站在牢房外。   狱卒殷勤的打开了牢门,“初浔姑娘请进。”   宋初浔微微颔首,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多谢。”   狱卒乐颠颠的走了。   叶久半天没反应过神来,她怎么不声不响进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见宋初浔自然的走进来,又把食盒亮出来,叶久怔愣之余,脱口而出。   “那就要谢谢你的好基友,他使得人情,才给我开的绿色通道。”宋初浔打开食盒,把里边的碟子碗筷一一拿出。   叶久反应了一下,也就想明白了,在云城的地盘上,薛二的面子还是有点用的。   “怎么,要不要现在跟爸爸跑路?”宋初浔挑挑眉。   叶久接了她递来的筷子:“跑不跑无所谓,先吃饱了再说。”   宋初浔点点头:“也对,反正也跑不出去。”   叶久啃馒头的手一顿:“……”   宋初浔两侧看了一下,发现并无他人,便凑近了些:“事情比较复杂,我长话短说。”   叶久抬头看她:“你说。”   “店里的木炭是荣兴调换的,他本无恶意,是背后有一个叫沈大勇的人,他撺掇荣兴干的,也是他说的雨天里需关窗才不被人发觉木炭有差。”   叶久心底一惊,荣兴那孩子平日里很老实,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干这种事?   她脑海中突然飘过那日荣兴手上的青紫……   “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宋初浔点点头,言简意赅:“为母筹药钱。”   叶久恍然大悟:“怪不得会铤而走险。”   她转而想到一个名字:“你刚才说,沈大勇?”   她怎么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沈大勇……大勇……吴勇!!”   宋初浔突然一笑。   叶久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宋初浔给她倒了一碗水:“吴勇,你原来溪水唐的伙计,后来因为陷害你不成反被利用,被沈家逐出门。”   “你媳妇都查好了,你放心就好。”   叶久吐了吐口水,神经突然一颤:“她…她知道了?”   宋初浔打趣道:“现在承认是媳妇了?”   被绕进去的叶久:“……”   看着叶久眼里浮现一层忐忑,她也没再逗她:“这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韶安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   宋初浔转而又说道:“先不提这事,你可知,你后院井里出现了牛肉。”   叶久点点头:“刚才狱卒大哥跟我说了。”   宋初浔皱了皱眉:“这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那些中毒的食客基本已无大碍,我怀疑,那只是一个幌子。”   叶久嗯了一声:“没错,这牛肉才是真正的圈套,我猜,一氧化碳中毒只不过是为了引起混乱,好让人趁机把牛肉放进井里。”   她理了理脑中的思绪,接着说道:“现在有几个问题,一个是怎么让沈大勇招供,二是放牛肉的人是谁,三是到底谁去报的官。”   “甚至,牛肉从何而来,谁杀的,都还是未知。”   宋初浔突然脑中一亮:“你提醒了我,我们可以从这条路入手!”   “对了,你对食味斋有印象吗?”   叶久有些奇怪:“隔壁酒楼,怎么了?”   宋初浔追问一句:“有没有过节?”   叶久摇头,平日里没什么走动,倒是开业那天送过点东西,其他就没了。   宋初浔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好,我知道了。”   她转过头,突然拉住了叶久的手臂:“狗蛋你千万记住,不论到时候县官问什么,你一概不能认,荣兴现在不能动,以免打草惊蛇,牛肉之事也只有个眉目,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现在很被动。”   宋初浔看向叶久,眼里是深邃的晶莹,和隐忍的坚毅:“这几日你一定要顶住,薛二暗里会帮你,但县官那儿谁都不好说,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提审你,你千万不可以认,尽量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明白吗。”   叶久眸底有些湿润,她微微一笑,揽过了宋初浔,环着她的肩头,不在意的笑笑:“我知道,辛苦你们了。”   宋初浔埋在她的肩头,突然抽了鼻子:“你放心,我们一定救你出去。”   叶久眼里闪烁的晶莹更甚,点点头:“我信。”   “咣咣——”   “我说二位,差不多得了,时间到了!”   刚才和叶久说话的狱卒又一次抱着臂站在牢房门口。   宋初浔一听,放开了叶久。   然而嘴唇擦过她的耳边,她突然悄声说了句:“你该让你媳妇来的。”   叶久眼神一闪,扫过身上的破衣烂衫,微垂了眼眸:“我怕她见我这个样子担心。”   宋初浔慢速收餐盒,低头小声说道:“她只有见了你,才会放心。”   叶久手微微攥拳,咬唇不语。   “昨晚她屋子亮了一夜的灯,今早又匆忙去了酒楼。”   宋初浔站起身,俯视着叶久,突然一笑:   “我从没发现,你要保护的小姑娘,原来这么坚强。”   宋初浔走了,牢门哐啷哐啷又被无情的锁上了。   叶久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手指僵硬,面上呆滞。   良久,她摸上了心口处那一层薄薄的凸起。   她忽得笑了,嘴角如绽放的莲,熠熠生辉,满目柔光。   是啊,她的小丫头,一直都很坚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加更。   我有个问题噻,你们为啥都想让祁韶安表白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陌颜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咔咔10瓶;星野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提审   食味斋。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小二抖着毛巾走到桌前,边问边翻开碗倒水。   “时蔬一盘,清蒸鱼,粉蒸肉,就这些。”鹅黄衫女子随意说了几个,小二点头退下。   小二走后,女子微垂眼眸,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钱大娘,您还记得陆成长什么样子吧。”   女子身旁的妇女连连点头,“那还能忘了啊,成哥隔三差五的往咱酒楼跑,还能错了不成。”   正说着,远处一个浅青色衣服的男子自后堂出来,钱大娘茶杯一抖,差点喊出声:“就是他!”   祁韶安闻言转过头,看了过去。   男子文质彬彬,身形不是很魁梧,应该是案头上操笔杆子的。   她转头低声道:“把他叫过来,就说我是您侄女,陆林是您侄儿,远房来走亲,来这儿吃顿好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祁韶安特意带了一直在溪水唐的陆林,而不是经常露面的小黑小白。   钱大娘点点头,朝陆成招招手:“成哥儿!”   青衣男子闻声抬头,朝这边看来,见是钱大娘,稍有一愣,便扬起个笑脸,快步走了过来。   “钱大娘今日怎的有空来了!”   钱大娘点点头:“嗐,这不酒楼封了,当下也没什么活计,正巧叔伯兄弟家孩子走亲戚,就来你这儿吃顿好的。”   陆成眼睛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坐着的一男一女,男子眉目间还有稚气,女子则是戴着面纱,虽然穿着普通,倒不像是乡野村夫。   钱大娘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这少爷小姐的,咱也没伺候过,总不好丢了面儿,成哥儿可要帮帮大娘。”   陆成一听这话,眼里的警惕稍微消了些,原来是占个小便宜来的,那就好说了。   “这样吧,咱店里点秋香最是有名,就当是给几位尝个鲜吧。”   钱大娘眉开眼笑:“成哥儿就是爽利!”   陆成扬眉一笑,对几人颔首,便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几位慢用,有事大娘您再唤我。”   陆成走后,祁韶安才悄悄转过头,偷偷打量他。   刚才此人见到钱大娘又一瞬的犹豫,但是隐藏的很好,即使后来在旁边说了这许多,也是从容不迫,半点不慌忙。   似是没有什么漏洞。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是整个人给自己不喜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陆林,发现这小子也在皱眉。   “陆林?”   祁韶安眼神问他,可有什么发现。   陆林抿了抿唇,凑过来说了一句:“他的眼神我不喜欢。”   祁韶安脑中一亮,是了,眼神。   时时刻刻审视和探究,还有几分警惕,确实让人有些不爽快。   祁韶安还想再找出什么眉目,可到他们吃完,陆成也没再出现,也并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然而当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陆成又一次冒了出来,送他们出去。   祁韶安眯了眯眼,就是这种躲在暗中,肆意窥视的感觉,仿佛一直被人盯着,却不知道是谁,在哪。   祁韶安站在食味斋门口,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一眼,确实有些可疑。   他们三人不能在门口就分头,只好顺着往钱大娘家的方向走,不想没走几步,竟迎面碰上了小黑。   “小姐,刚得到的信儿,县衙未时三刻要升堂提审叶大哥。”   祁韶安倏地皱紧了眉头,她看了眼天色,差不多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她当机立断:“去县衙。”   ……   未时三刻未到,县衙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不同以往只露一个侧门,今日竟开了两扇正门,不过以栅栏围挡住。   “丁大娘,听说了吗,今天要审斜街那家酒楼的老板呐!”   “是吗!那黑心的掌柜可该严惩!”   “就是,走走走,咱去看看!”   祁韶安还没走到县衙门口,周遭已经议论纷纷。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焦急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她想吵架。   “小姐?”   陆林见祁韶安突然停在原地,便试探的问了一句。   祁韶安稳了稳心神,又抬步往大门疾步走去。   小白已经等在那儿了,见他们来,忙招了招手,陆林和小黑会意,护着祁韶安挤到了最前面。   此时寂静的大堂突然传来一道喊声,紧接着县令大人着青色官袍自侧堂而来,端坐在了正堂之上。   祁韶安心底如击鼓一般,忐忑不安。   自己这边刚刚有了眉目,然而县令竟在此时提审叶久,物据未到,人证不足,一条条一件件梳理下来,怎么看都很是不利。   如此境况,全指望叶久能否随机应变,躲过问责。   “带疑犯!”   随着一声高呼响起,祁韶安的心猛然揪起来,不多时,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偏侧露出来,迈上了台阶。   祁韶安皱紧了眉头,盯着那道身影,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打酒楼出事,她第一次见到那人。   白色的衣袍破败不堪,阳光底下那满身的污垢尤为明显,头上发丝有些散乱,但那背影,确实一如既往地挺拔。   如边境的赤杨,深深扎在土壤里,半点不被侵蚀。   耳边咒骂声、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祁韶安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目力所及,只有那斑驳的白影。   仅她而已。   而此时叶久站在大堂之中,粗粗环看了一圈,真是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了多少啊。   八个衙役八条大棍,整整齐齐排了一溜儿,录供的,举牌的,一个都不差。就连见了几次面,平日里还挺和蔼的县令大人,都虎了张脸。   “叶久,这才几日,你我就如此再见。”魏县令看到堂下站得笔直的人,无奈叹了一句。   叶久吞了吞口水,“回大人,我…草民……”   “面见县令大人,竟敢不跪!”   叶久愣了一下,跪?   哦,对哦,这是古代,自己又不是秀才,好像没什么理由不跪哦。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硬石板,骨子里刻的自由平等让她在此时纠结万分。   就这么个愣神的功夫,旁边离她最近的一名衙役已经无声抄起了大棍。   祁韶安紧盯着堂里的动静,因为离得远,她并听不清里面究竟讲了什么,只看见叶久站在堂里,而旁侧一人已经轮着棍子朝她背后打去。   “不要!”   “啪——”   祁韶安急呼出声,却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蓦得矮了一截,像是被人生掰折断。   “嘭——”叶久双膝应声跪地,没有任何预兆的硬生生砸在地板上。   一瞬间,腿弯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叶久双手撑在地上,咬着牙,浑身颤抖。   草,太他妈疼了。   要不是用手撑着,自己早就趴地上了吧。   魏县令坐在上首眉角抽了一下,看着秉公办事一丝不苟的衙役,心底扶额不已。   “罢了,我问你,酒楼多名食客中毒你可知为何?”   叶久忍住膝盖传来的刺骨疼痛,缓了缓,抬头说道:“回大人,中的煤炭之毒。”   魏县令继而问道:“你既然知道,却任由其蔓延,居心何在?”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回大人,草民那日被人骗走,并不知店里发生了什么状况,待草民赶到之时,店里的食客就已经出现了症状。”   魏县令挑眉:“哦?你说骗走?”   叶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张字条草民还留着,草民猜想,此人将草民骗到花满楼后,才在酒楼下的手。”   魏县令看着县丞递上来的条子,略思一瞬:“那你又如何解释后院挖出的牛肉?”   叶久眼神坚定:“草民绝不可能做这种违法乱纪的勾当!”   接着,她有些无奈的说了句:“再说,我又不缺钱,也不缺名,那我冒这么大险干什么?”   魏县令听了愣了一下,突然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又不缺钱,也不缺名。   他在心底又把这句话琢磨了一遍,虽然很狂妄,可是……有那么点道理啊。   他那溪水唐的“云城第一乳酪铺”的匾额还是自己送的,酒楼才办不过一月又是日日火爆,自己虽没去过,却也是听说过的。   这么想来,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那你如何证明你所言是真?”   叶久双手抱拳:“草民的酒楼进出货皆有账本为证,恳请大人派人前去酒楼取回账本,一对便知。”   魏县令突然笑了:“这种东西你会记到账本上?”   叶久愣了一下,也是哦。   “那大人问店里的伙计,也是一样的,我若是把这东西藏在随便人就能翻出来的地方,那院里那么多人,总不能都瞒住吧。”   魏县令看着叶久,没有说话。   叶久虽是跪着,但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坦然的迎向魏县令的目光。   良久,魏县令摸上了案上的惊堂木,“澎湖湾酒楼中毒及私卖牛肉一事证据不足,现将酒楼内所有伙计厨娘一概叫到衙内问询,即刻去办,不得有误!”   “是!”   “啪——退堂!”   座上青衣官袍起身离去,叶久身体微微颤抖,缓缓舒了一口气。   太,太特么吓人了。   她就说嘛,如果哪天自己上了这县衙的大堂,肯定不用打就能秃噜个一干二净。   她嫌弃的抿了抿唇,呸,这破嘴怎么这时候这么灵??   “你还跪着做什么?刚才倔的要死,现在倒是跪上瘾了?”   叶久回头,只见赤衣的狱卒大哥正站在自己身后,还是抱着臂,一脸嫌弃。   “我那是没反应过来好吧。我靠,真疼。”   她白了他一眼,撑着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她活动了两下,膝盖和腿弯虽然疼得厉害,但却是没伤到筋骨,还能走。   叶久一瘸一拐的迈下了台阶,晃动之时,无意扫了一眼大门口。   只一眼,那鹅黄色的身影就落了她满眼。   门口的人已经散了不少,只有那阴影里的倩影还静静地站在栅栏前。   叶久迎着阳光,嘴角一弯,笑得灿烂。   庄严肃穆的县衙大堂前,那白袍子的公子沐浴着暖阳,整个人显得晶莹剔透,远远地,似是有神光,那满目的笑意,仿佛在完成一场最寻常的事。   好像刚才挨棍子的,根本不是她。   祁韶安眸底湿润,她想扯动嘴角,告诉那人,别担心,可是她低估了自己心底的痛意,也低估了自己眼中的心疼。   唇角牵动,苦涩的笑容掩盖在了面纱之下,却引落了眼眶里蓄积的泪珠。   叶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走了。   果然不能见她。   祁韶安紧紧攥住拳头,盯着那道踉跄的背影,眸光有些颤抖。   再给我点时间,我定还你个清白。   小黑皱着眉,挪到了祁韶安身侧,犹豫一下,开口说道:   “小姐,方才……”   祁韶安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转头看他。   小黑:“方才食味斋门口那人,我识得。”   祁韶安一听有些惊讶,示意他接着说。   小黑顿了顿,眸子里带着肯定:   “我还知道,他拉过一头牛。”   祁韶安眼神里冷意陡然加深,扣着木桩的手蓦地攥紧。   这群暗里搅弄风云的黑耗子,我必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看了眼恢复寂静的衙门,没再停留,转身带着两人快步离去。   而此时两个男子站在石狮子不远处,中年男子捋着胡须,眼里却含着含着深深的笑意:   “原来,竟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刀算糖?   小小的脑袋瓜里大大的疑惑……   我觉得像糖……   一会儿就加更,不超过十点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丶朕好萌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STV30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160891133瓶;木子10瓶;哈哈哈7瓶;叶子6瓶;mlg-语5瓶;今朝十步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分头行动   小院。   “小黑,你是说,你在南阳村看见了陆成?”   薛璟宁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戳向掌心,细细琢磨。   小黑点头:“没错,那人和另一个小哥拉着板车,山路陡,板车上颠出了一只牛蹄。”   祁韶安抬头看向他:“你可还记得另一人的模样?”   小黑想了一下:“见着能认出来。”   祁韶安点点头,立马站起身:“这样,你同我去南阳村……”   “韶安!”   一个粉色的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直扑向了坐在一侧的祁韶安。   堂里几人顿时一惊,纷纷回头。   “初浔姑娘?”   薛璟宁一脑袋问号,歪着头看着那气喘吁吁的身影。   宋初浔缓了两下,这才发现屋里不仅有祁韶安,还有不少人。   她粗粗扫过去,薛璟宁,小黑,薛纡宁……   薛纡宁??   只见薛纡宁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闻声看向自己,眼底有着点点笑意。   宋初浔瞬间微红了脸颊,不动声色的挺直了腰板,心底为刚才的放荡不羁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唉,老娘一世英名啊。   “初浔姑娘,这么急,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祁韶安眼里有些疑惑,出声问道。   宋初浔闻言缓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那个,楼里姐妹说见到沈大勇进了花满楼。”   祁韶安瞬间睁大了眼睛:“真的?”   宋初浔连连点头:“没错,沈大勇跛了脚,辨识度比别人高了不少,又有你给的画像,自然是差不了。”   祁韶安担忧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缓解,她手上转着茶杯,抿着唇默然不语。   一旁的薛纡宁站起来,踱步而来,站到几人身边。   她歪着头看了眼祁韶安,恰好,祁韶安眯了眯眼,正巧抬头。   两人视线有几息的交错,随后相视而笑。   宋初浔桃花似的眼睛游移在两人身上,眉头一抽。   她看了看窗外,微微叹气。   要不狗蛋,咱俩抱个团,内部消化一下?   还不等她内心yy完,薛纡宁就已经转过了头,对着她温声问道:“初浔,沈大勇现在可在楼里?”   宋初浔愣了一下,点点头:“还在。”   薛纡宁道了声“好”,接着转头对薛璟宁说:“璟儿,你同我去到江观察那儿走一趟。”   薛璟宁微微拧眉:“江时枫?”   薛纡宁点点头:“正是,他自父亲那里得了不少好处,该是派上用场了。”   她转而微微一笑:“再者,他与逮捕叶老板的那位周大人,可是水火不容呢。”   薛璟宁愣了一下,随后了然一笑。   薛纡宁紧接着对宋初浔说道:“初浔,你先去楼里稳住沈大勇,我与璟儿最多一个时辰便会赶去。”   宋初浔大致听明白了,便保证道:“你放心,交给我就好。”   薛纡宁点了点头,转过身又朝向祁韶安:“韶安,你且去办那边的事吧,这里有我们,你放心。”   祁韶安站起身,眼睛静静看过薛纡宁等人,忽得倾身一拜:“韶安谢过各位。”   “祁姑娘哪里的话,叶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只求我们能快点拿到罪证,也好早点救他出来。”薛璟宁虚扶了她一下,摇头道。   “韶安。”薛纡宁拉起了她,没做多言,只是那如风的眸子坚定眨了一下。   祁韶安眼底有些湿润,她抿了抿唇,郑重点头。   薛纡宁和薛璟宁先一步离开了,宋初浔扫了眼他们姐弟的背影,转头看向祁韶安,顿了一下说道:   “韶安,你可想进去看她?”   祁韶安心头颤了一下,脑海里片刻闪过今日县衙大堂之上,那蹒跚的背影。   一丝丝痛麻从心口传出,她攥紧了拳头。   宋初浔看着她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的差不多,她刚想说明日可以安排进去,却不料祁韶安先一步开口:   “不了,她既不愿我去,我便不去。”   就当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好了,省得再分精神顾念自己。   宋初浔一句话堵在嗓子眼,她嘴角一抽,把话又咽了回去。   她心底摇头,配,这俩人,绝配。   “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见。”   宋初浔走后,祁韶安稳了稳被搅动的心神,理好心情,便带着小黑和陆林赶去了南阳村。   “黑哥?今日怎的来了?”那熟悉的倩影站在村长家门口,此时看到来人,拎着盆子,有些怔愣。   祁韶安看了小黑一眼,又看了看前面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是芸香姑娘。   “哎?韶安姐姐?”芸香错愕的眨眨眼,怎么了这是,一股脑儿全来了?   祁韶安点了点头,笑着回了一句:“芸香妹妹。”   小黑把南芸香拽到一边,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什么??叶老板进去了?”   芸香惊呼出声,但看到小黑蹙着眉点了点头,她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把几人往家里请。   一入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从屋里探出头来,听到自家闺女介绍来人,他眯着的眼睛蹭一下睁得老大:“叶老板的妹娃?”   祁韶安微微颔首:“是,见过村长。”   “快快进屋。”   几人在屋里坐下,祁韶安把事情经过简要的说了一下,又说明了来意,村长皱了皱眉,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小老儿记得,上次黑子来这儿收货那日,确实有人从拉着板车出了村。”   “是谁来着……”   突然,村长眼前一亮:“栓子,对,就是栓子!那日他从村头田边绕过去,我还纳闷怎么绕路过去,原来竟是干这勾当?”   他转头对着祁韶安,目光灼灼:“妹娃儿,你且等上片刻,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祁韶安颔首:“多谢村长。”   村长连忙摆手:“这有啥谢的,叶老板若是真因为栓子受牢狱之灾,倒是让小老儿没法做人了。”   没多时,村长就带着一个瘦弱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似是有些胆怯,本就单薄的身板,微微蜷了起来。   祁韶安上下打量了一下,转头看向小黑,小黑没有犹豫,立即点了点头。   她心下明了,既然找到,那便有希望了。   “栓子,这位小姐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栓子眼睛溜溜的看了一圈,犹豫着点了点头。   “栓子兄弟,你可还记得我?”小黑得到示意,俯视着他,平静开口。   栓子仰着头反应了一下,突然身子抖了一下。   祁韶安目光一直锁在栓子身上,这小小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不记得了……”   小黑眉头一跳,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记得了?那我倒是还记得那日你板车上拉过牛腿。”   栓子微垂着头,眼神有些闪躲:“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说。”   村长在旁边椅子坐下,有些奇怪地问道:“说起来,你家大黄怎么不见了,好些天都没在田里见着……”   栓子愣了一下,手抓紧了裤子:“借,借给大牛家了。”   “栓子兄弟,你可认识陆成。”   祁韶安看着栓子,悠悠开口,脸上笑容不减。   栓子眼睛可见的抖了一下,“不……不认识……”   小黑适时的接道:“那就奇怪了,不认识你和他一起拉车做什么?”   栓子到底还是差了一点,此时已经支吾起来:“我……他……”   “陆林。”   祁韶安抬头轻声唤了一句,陆林应声迈步上前,把身上的麻袋子丢在栓子面前,抖开口子,露出了里面的大片鲜红。   “衙门收缴了这批禁肉,正在全力抓捕,你可知,私杀耕牛是什么罪名?”   栓子看到里面的红肉时就已经双腿发颤,他连忙抬头:“我没有……”   祁韶安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她转头望着小黑:“我记得,是徒三年,杖一百。”   小黑点点头:“这要是被逮到,怕是还要从重处罚吧。”   村长为难的皱了皱眉:“咱这小地方也没碰上胆大杀牛的,也不知道这么严重啊。”   在一旁竖着耳朵的栓子,一听这些,脑子一下乱了套,他蹭一下站起来,慌张地喊道:   “我没有杀牛!大黄是自己掉下山路,磕在了石头上,不…不是我杀的!”   ……   花满楼。   “沈哥儿,来,奴家再敬您一杯~”一声娇滴滴的啼笑自屏风传来,紧接着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好好,雅儿姑娘,你可真美。”   “哥儿你这嘴倒像是抹了蜜,奴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雅儿娇羞的掩了唇,后又执起壶,给一旁脸色通红的男子满上了一杯。   “雅儿姑娘这手可真嫩啊……”   男子咧着嘴,一边笑一边缓缓摸上雅儿拿着酒壶的手,雅儿顿了一下,遂又扬起魅惑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换了只手,错开了男子的猪蹄子。   男子乐呵呵的拿起酒杯,又一次仰头,雅儿坐在理他两尺的距离,脸上还是娇滴滴红艳艳的绯色。   酒杯递到嘴边,男子突然停下来了。   雅儿一直盯着他看,见他突然拿开了酒杯,不由一愣。   男子看着流转的酒液,又抬头看了看身侧有点距离的雅儿,笑了笑,一手拖着凳子,往雅儿的方向挪了两下,凑了过去:   “雅儿姑娘,光我喝多没劲啊,你可要陪我两杯。”   男子说着,把酒杯直接递到了雅儿的嘴边,动作之急,盛满的酒液忽忽悠悠洒了一些出来。   雅儿盯着近在咫尺的杯盏,抬眸看了看一脸贼笑的男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她犹豫了几下,伸手接了过来,她扫了眼门口,依旧毫无动静,她认命的轻轻叹了口气,手臂微抬,袖口轻轻遮着小口,仰头喝了这杯酒。   “沈哥儿,可满意?”   男子抚掌而笑,“满意,着实满意!”   紧接着他拿过酒壶,伸手给自己和雅儿满满到了两杯。   “来,雅儿,再来~”   隔壁嬉闹调笑声音不断,宋初浔脑袋贴着门缝,透着缝隙看着屋里的景象,这沈大勇也不是傻的,竟反过来灌起雅儿来,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宋初浔眉头微微蹙紧,不知道这沈大勇平日里都是泡酒罐子里的吗,这都第二壶了,怎么还这么有精力。   她心里暗暗骂了叶久一顿,不安的跺了跺脚,转头对一直候着的青芜说道:“给我拿套轻衫,再把良心壶带过来。”   青芜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小姐,您是……”   宋初浔眼睛紧盯着对面两人的动作,她轻声“嗯”了一下,“再这样下去,雅儿怕是先要被灌倒了。”   青芜有些不知所措,“那您也不能亲自去啊,这姓沈的看着魁梧雄壮,万一出个什么闪失……”   宋初浔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先去再说。”   她顿了一下,转头嘱咐道:   “青芜,你就守在这儿,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等到上次那位薛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我觉得吧,宋翠花和叶狗蛋的爱情其实也还行,这俩才是真爱,剩下那俩都是幌子哈哈哈…… 第80章 合卺酒   南阳村。   栓子话一出口,登时觉得大事不妙,然而为时已晚。   祁韶安看着他惊慌失措捂嘴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村长有些诧异:“这么大事你怎的不跟我说?”   栓子眼神躲闪:“我……”   村长反应过神来,声音骤然提了一个高度:“栓子你老实说,大黄呢?”   栓子急得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大黄……大黄它……”   “卖了?”   栓子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村长一拍大腿:“糊涂啊!这牛是万万卖不得啊。”   栓子一听村长的语气,吓得扑通一声给村长跪下了:“我本想是给您报来着,路上碰上那个叫陆成的,他说要出钱买下,我一时贪心,就应了下来……”   村长转头盯着他:“你收了多少?”   栓子急忙道:“二十两!都在家里炕沿里藏着呢,我半分没动!”   村长想了想,缓声道:“你,立马去把那银钱取回来。”   栓子立马爬起来跑出门去。   村长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对祁韶安拱手:“这混小子不懂事,还请祁姑娘能帮他一二,小老儿谢过。”   说着村长弯腰作揖,祁韶安连忙起身扶住他:“使不得,只要栓子兄弟肯出堂为兄长作证,指认陆成,我定会想法子保下他。”   “谢过姑娘。”   祁韶安莞尔一笑,眉间的愁绪有一丝缓释,她扫了一眼地上鲜红的肉块,淡淡说道:   “陆林,把这羊肉收好,咱们晚上吃顿好的。”   ……   花满楼。   沈大勇又一次拿起了酒壶,雅儿此时脸上红意更加明显,她一只手搭在桌沿上,看着沈大勇依旧灵巧的动作,只觉头大。   这初浔给的什么好差事,这人也太能喝了吧,虽说自己酒量不算楼里顶好的,但对付个寻常公子哥也是绰绰有余,怎么这人跟虎犊子似的,只是脸红,半点不见醉。   眼见着这臭男人又一次“贴心”的把酒杯递到了自己眼前,雅儿嘴角微微抽动,抖着手接了过来,而心底却在盘旋着如何趁机倒掉这杯。   沈大勇忝着大脸凑进了些许,把手中自己这杯酒递了过去,他通红的脸颊上难得有了一丝醉意。   “来,雅儿姑娘,此时此景,你我喝杯合卺酒吧。”   合卺酒?   雅儿保持微笑的嘴角终于有了裂痕,而这到裂纹越裂越大,濒临崩盘。   他妈还合卺酒。   你要不要直接洞房得了,还客气什么??   “沈大……”   “嘭——”   雅儿刚提声喊了两个字,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了,只见一道嫩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门口。   门前的女子衣衫与旁人不同,领口比寻常衣物低上些许,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隐约暴露在空气中,说不出的魅惑和旖旎。   雅儿手里的酒杯登时一抖,这家伙果真是个妖精。   即使自己这般女子,见了此时此刻的她,心跳也不由都快了不少。   好在这宋妖精还算有良心,外面披了一件轻纱。   只是这薄透的轻纱,随着她款步而来,竟是扬起了半面,半遮半掩,又添了几分风情。   雅儿在沈大勇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扶额。   堂堂花魁娘子、坑人不眨眼的宋初浔来了,这沈大勇的死期还会远吗?   “雅儿姐姐~原来你在这呀,可叫我好找!”   宋初浔双手捧着一只兔子酒壶,缓步踏进房间,一双晶亮的眸子笑意盈盈的扫过两人,最后落在雅儿身上。   雅儿闻言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咦,这软软萌萌,含羞带怯的声音怎么会出现这只妖精身上!   但职业道德遏制了她立马翻白眼的冲动,她嘴角轻扬,起身迎了两步,故作惊讶:“寻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雅儿心底里嫌弃这家伙,但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一般不会露了她花魁的牌子。   宋初浔万种风情的嗔了她一眼,“姐姐不是叫妹妹等你晚些一起畅饮两杯吗,怎的这么快就忘了?可真是伤了妹妹的心了。”   说着,宋初浔拿起小手帕,掩在鼻下,肩膀耸动了两下。   “宋初浔你够了啊……”雅儿离得她近,也不怕沈大勇能听见,她瞪了瞪眼,一句话从牙缝里蹦出来。   宋初浔快速眨了眨眼,眉角弯弯,随后又换上了一副可惜的表情:“我看姐姐这里忙着陪公子,哪里还顾着妹妹,那我就走了。”   说罢,娇嗔着推了雅儿一下,作势要走。   “这位姑娘,且慢!”   一道磁性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出,沈大勇急急站起身,伸手拦住了宋初浔。   宋初浔眉头一跳,看着抓着自己外衫的沈大勇,眼底像是深邃的大洋。   叶久,你现在欠我三月份的奶茶!   不,半年!!   她忍下心底马上要喷薄的火山,抬起头,眼里挂着一丝迷茫:“公子,可有事?”   沈大勇又一次被那剔透的眸子吸引了。   自打宋初浔进门,他的眼神就像上了枷锁,牢牢扣在她的身上,那吹弹可破的玉肌,灵动勾人的眼眸,窈窕柔媚的身段。   沈大勇没多少文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真俊。   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俊的女子。   什么娶妻生子,什么开铺子,他现在只想和这女子融山融水,哪怕片刻也好。   是以,他一听宋初浔要走,哪里还坐得住,直接拦住了她。   “姑娘既然是找雅儿姑娘的,不若就一起喝两杯吧。”   宋初浔扬起天真的小脸:“真的可以吗?”   雅儿看了一眼沈大勇,点点头:“沈哥儿不介意,我自是没意见。”   沈大勇见宋初浔有意留下,连连点头:“没意见没意见。”   宋初浔笑得深不见底,柔若无骨的身子盈盈一拜,“那就叨扰啦~”   而她那低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这杂碎居然敢这么□□的淌哈喇子,真是人中败类,垃圾中的有毒垃圾。   呸。   ……   “寻儿姑娘,你酒量可真是好……哎,你怎么有两个寻儿姑娘,不对,四个!”   宋初浔手指轻轻敲在酒壶上,看着眼前撑着桌子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沈大勇,眼底笑意不减。   小样儿,就这段位还敢跟劳资玩儿。   她端起壶,却感到脑袋有一阵眩晕,她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自己果然还是小瞧了他,这都是高浓度的酒了,竟是把自己喝成这样,才把他灌倒。   况且自己喝得还是低度的蓝桥。   宋初浔脸颊微红,因着醉意,两眼有些迷离,粉嘟嘟的俏脸趁着朱红的嘴唇,说不出的动情。   这一幕,恰好落入两人眼中。   沈大勇晃了晃脑袋,朝着宋初浔傻笑两声:“寻儿姑娘……你好美,你当我媳妇吧……我…我肯定对你好好的!家里的田给你……我还有…还有一间老屋,也给你!统统给你!”   说着他凑了过来:“你说好不好……”   好你个头!   宋初浔皱着鼻子偏过了头,好大的酒味,混着男子身上的汗渍味,差点熏她一个跟斗。   她清醒了片刻,突然眼珠一转,扬唇一笑:   “当你媳妇也不是不可以。”   一旁有些迷糊的雅儿突然被这一句整清醒了:“初…寻儿?”   沈大勇努力睁大眼睛:“真的?”   宋初浔俯视着他,妖娆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可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若是瞒我,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沈大勇挣扎着坐起身:“我一定不骗你!”   宋初浔挑眉:“此话当真?”   沈大勇点头如捣蒜:“绝……绝对真。”   “那好,我问你,你家里几亩田?”   “两亩。”   “几口人?”   “我老母,还有个侄儿……你不……不用担心……我老母定是……定是会喜欢你……”   宋初浔额头三条黑线,她出声打断:“那你可做过什么亏心事?”   她继而盯着他,恶狠狠地说:“我可不希望你瞒着我。”   沈大勇瘪瘪嘴,犹豫着说道:“我……我帮着老爷整过城西那家溪水唐的铺子……但是没得手,寻儿姑娘!我不坏……”   宋初浔心底一惊,声音有些急促:“还有呢,最近可还做过什么?”   沈大勇醉的厉害,嘴里呜囔囔的小声说着:“不行……这个不能说……”   宋初浔佯装生气,甩了甩袖子:“那你走吧,我做不了你媳妇!”   沈大勇一听脑子一懵,急急扯住她的衣袖,慌张的说道:“我……我说,可你不能和别人说!”   宋初浔心底一喜,但面上还是虎着脸:“我答应你,你快说,不然你就走吧。”   沈大勇转头看向了雅儿,欲言又止,宋初浔会意,给雅儿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出去。   雅儿一看这架势急得额头都冒了些汗珠,她连忙开口:“寻儿,这可……”   “雅儿。”宋初浔打断她,微微摇了摇头。   雅儿后半句又吞回腹中,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沈大勇见雅儿离开,便凑了过来,刚要开口,突然又想到什么,顿了一下,皱着眉嘟囔一句:   “不行,你得先和我喝了合卺酒,这样你是我媳妇了,我也不算说嘴。”   宋初浔此时想打人的心都有了,她心底已经把叶久和沈大勇叠起来掐死好几遍。   她深吸一口气。   不就合卺酒吗,劳资没在怕的!   “喝了就说?”   沈大勇连连点头。   宋初浔不耐烦地倒了两杯,自己拿着一杯,一杯递给沈大勇,她心底又连深吸了两口气,伸出手,挽过了那条粗壮的胳膊。   一个狠心,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行了,现在满意了吧。”   沈大勇咧嘴一笑:“媳妇!”   “你快点说!”宋初浔耐心快要耗完了。   沈大勇大着舌头,神神秘秘的说道:“媳妇儿,我可是帮沈老爷做的,让……让他家荣兴把木炭……木炭全都换掉了……沈老爷还让我告诉他,要在雨天,把……把窗户全都关上……”   他突然拍腿一笑:“荣兴也是听话,那窗户一关……人都在吸煤炭气,可不……可不就中毒了嘛……”   “那县衙的捕快……还…还说是臭肉……怎么可能呢哈哈……”   宋初浔眼皮微抬,难得温声细语:“你说的沈老板,是谁?”   沈大勇一脸得意:“当然是沈记乳酪的沈老板啊,老爷…哦不,沈老板脑子可灵光了……”   宋初浔闻此言,突然勾唇一笑,“我家相公也是聪明得紧呢~”   沈大勇憨憨一笑,“哪里,我这也是照着沈老板的意思办,不聪明不聪明嘿嘿……”   然而他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嘭——”   宋初浔微垂了眼眸,嘴角噙了笑意。   沈大勇被吓了一跳,怔愣的看向房门。   只见一身着赤色捕班快手衣袍的男子黑着脸站在门口,他扫了眼屋里的情形,指着愣神的沈大勇,大手一挥:   “沈大勇勾结旁人,企图栽赃陷害,现抓捕归案,给我拿下!”   两名衙役自男子身后窜出,三两下就把沈大勇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你们……你们什么人……媳妇!媳妇你救我!”沈大勇趴在地上嗷嗷大喊。   紧接着又有两人从门口进来,一蓝一白两道身影。   “辛苦江观察走一趟,璟宁谢过!”薛璟宁进门看了眼宋初浔,见其安然无恙,舒了口气,便收了扇子,朝着男子拱手一拜。   “哪里,薛公子和薛小姐这也是给江某送了份大礼。”江时枫摆了摆手,也没多做停留,便带人压着沈大勇离开了。   薛纡宁站在圆桌前,轻轻道了句:“璟儿,替我送送江观察。”   这话虽是对着薛璟宁说的,看眼睛却一直盯着座上那道有些飘忽的身影。   薛璟宁点点头,看了宋初浔一眼,关门离开了。   薛纡宁想从容的走过去,可脚下却不听使唤,几个大步便跨了过去,就在那道粉嫩身影掉落的前一刻,稳稳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宋初浔闻着一股温润的冷梅香,皱着眉,嘟着嘴不满道:“你怎么才来……”   薛纡宁盯着那绯色的小脸蛋,吞了吞口水,尽量稳着声音:“我一直在隔壁。”   就在刚才宋初浔呆过的房间,如当时的她一般,紧紧的盯着他们的举动。   好在,沈大勇始终是没有逾矩,不然,自己怕是要对不住叶老板了。   她脑海中闪过刚才这人那桃面媚眼,娇弱无骨的模样,心头不由一颤。   宋初浔不安的扭了两下,似是酒气上头,竟伸手揽了薛纡宁的脖颈。   “我头好晕……”   薛纡宁揽住她肩头,那沉甸甸的脑袋就这样砸在了自己的胸口。   她顿时没了脾气,扫了眼桌上七倒八歪的酒壶和酒杯,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薛纡宁眼神闪了闪,伸出纤纤玉手,朝着胡乱扭蹭的小脑袋,伸了过去——   一把掐住了她的脸蛋。   宋初浔的瞌睡虫瞬间被脸上的痛感轰得一干二净,她扬起头,茫然地看向了头顶的薛纡宁。   “纡宁你干嘛……”   薛纡宁眯了眯眼,看着怀里那带着委屈和朦胧的眸子,勾了勾唇角,缓缓开口:   “初浔方才,喊谁相公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晚了……码字码忘点了啊啊啊……   你们敢信吗,宋翠花竟是个诱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9761036、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761036、咔咔、陌颜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子10瓶;羽党、397610365瓶;可爱的熊、陌然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少放点盐   城南老宅。   一男子左右一看,推门而入。   沈沣正在堂里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来人,眉头一展:“陆兄,你可算来了!”   “沈兄,何事如此慌张?”陆仁易一踏进房门,就被沈沣拉住了袖口,他面上闪过几分疑惑。   沈沣脸上的急切与慌张显露无疑,他急急开口:“大事不好了,县衙里递信儿出来,沈大勇被抓进去了!”   陆仁易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张,他皱眉道:“无缘无故,怎么会抓他?”   沈沣恨铁不成钢:“说是这狗东西去花满楼喝花酒,被人套了话,说了个干净!”   他悔恨的砸了砸拳,“早知道就给他轰回老家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陆仁易摸着下巴沉思一会儿:“单凭他一人之言,怕是不能扣你个罪名,你且以他被逐出家门,怀恨在心,妄图陷害为由,挡回去就是。”   沈沣闻言想了想,点点头:“是了,我若咬定此事非我致使,他就是说破天去,也不能白给我扣上这栽赃的罪名。”   陆仁易低头思考片刻,又抬头看他:“衙门里可还有什么消息?”   沈沣摇摇头:“暂未,只是叶久至今还未定下罪名,听这意思,还要再审。”   陆仁易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眼里明晦不清。   “叶久一日不定罪,你我一日不能松懈,沈兄你盯紧衙门里的动向,可不要再出什么披露了。”   沈沣连忙拱手:“那是一定,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眼睛看向陆仁易深邃的眼睛:“如若沈某哪日真被提审了去,还望陆兄想办法帮衬一二。”   陆仁易眼里闪了一下,随后伸手握住了沈沣的双手:“沈兄放心,你我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是同进退,共患难。”   ……   “唉……”   薛璟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拨弄着扇子,长叹一声。   “唉……”   宋初浔盘腿坐在床榻上,手肘撑着小方桌,也发出了一声长叹。   “你们两个够了,这已经有了如此大的进展,你们还唉声叹气,这不成心添堵吗?”   薛纡宁忍无可忍,柳眉一竖,似刀的眼神便朝两人瞪了过去。   薛璟宁抬头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无奈开口:“说是有了进展,可现在沈沣那老家伙死不认账,而且无凭无据也没法逮捕陆成,眼看着这局面已经是半解,可又仿佛踏进了死局。”   宋初浔闻声也抬起头,恰好和薛纡宁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她眨了眨眼,微微错开,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   薛纡宁多看了她两眼,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似是有些深沉。她顿了顿,遂又起身朝祁韶安走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韶安,你别担心,我们再理一理,定是能再发现什么。”   祁韶安低头不语,似是在发呆。   薛纡宁见她不答话,便侧头一瞟,隐约看到她手里握着什么,仔细看看,好像是个小球。   “韶安?”   祁韶安终于回过神来,茫然的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哦,刚才说到哪了?”   薛纡宁有些无奈,“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祁韶安下意识看向手里的物件,一颗银质的小球,镂空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里面一颗墨丸随着晃动左摇右摆。   “他送的?”   薛纡宁虽是问句,确实异常的笃定。   祁韶安手上一紧,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自然。   也不知她腿上的伤要不要紧,那一棍子扬的那么高,就是寻常男子也是够喝一壶的吧,更何况她这么个姑娘。   而且牢里不像外面,潮湿阴冷的,也不知会不会再落下病根。   祁韶安越想眉头皱的越深,脸上的平静似是被满目担忧所打破。   “要是担心,就去看看。”薛纡宁拍了拍她的手臂,眼神里有些许宽慰。   祁韶安抿了抿唇,最终摇了摇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出食味斋的疏漏,沈大勇恐怕也只能把沈沣咬出来,却没有实在的证据,确实奈何不了他。”   薛璟宁拿着扇柄直戳大腿,叹道:“到底还能从哪里入手呢……”   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宋初浔:“初浔姑娘,你昨晚……”   宋初浔刚碰到茶杯的手登时一抖,昨晚……   她脸颊腾一下红起来,眼睛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脚尖,支吾一句:“没……没干什么……”   说罢,还悄咪咪的拿余光瞟了一眼对侧的薛纡宁。   薛纡宁扶着祁韶安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敛了眉。   “什么没干什么?我是说沈大勇可还有说了什么?”薛璟宁一头雾水。   宋初浔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连忙按住了羊癫疯的小心脏,认真道:“和我们猜测相差无几,确实是他怂恿荣兴换得木炭。”   祁韶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在小小的银球上,忽然抬头望向几人:“这批炭火从何而进?”   宋初浔怔愣一下,摇了摇头。   薛纡宁看了她一眼,转头接过话来:“韶安你的意思是……”   祁韶安眯了眯眼:“凭沈大勇是找不来这大批炭火才是。”   薛璟宁当即起身:“这事交给我。”   薛纡宁点点头,接着又说了一句:“是时候给叶老板通个气了,若真再升堂,也让他莫要如此被动。”   祁韶安握着小球的手倏地一紧。   ……   大牢。   甲字号监牢是个单间,在一排牢房的最里面。   此时一个灰白的身影正窝在地上,抱着一个窝窝头费力地啃。   “我敲,这也太硬了吧。”背影直起腰,长叹口气。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赤衣狱卒悄无声息的依靠在门框上,依旧是抱臂的姿势。   那道背影被突入袭来的一声吓得一抖,硬邦邦的窝窝头登时掉到了地上。   叶久心疼的看了一眼,虽然硬,也总比没有好啊。   赤衣狱卒无情的翻了个白眼,随手一丢,“赏你了。”   叶久慌乱的伸手接住直往脸上飞的东西,拿在手里一看,是个软绵绵白花花的馒头。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连忙抬头道:“狱卒大哥,你……哎?”   眼前牢门外,哪里还有什么狱卒大哥的影子,只有闲的蛋疼的灰耗子肆无忌惮的穿街走巷。   叶久翻了个白眼,只是手里的触感真是不要太好了,她二话没说,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真香。   “久哥哥??”   一道软软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叶久堪堪咽下最后一口,怔愣回头。   只见身穿淡黄色襦裙的女子扑到了栏杆前,手里的食盒随着她的动作正在以自由落体方式缓缓下落。   “嘭——”一声巨响。   女子惊讶的看着突然趴在自己脚边的人,呆滞的说了句:“久哥哥……缘何行此大礼……”   叶久头磕在栏杆上,疼得眼里泛着泪花,却依旧执着的托着手里晃晃悠悠的食盒:“因为……爱情……”   她爱死这个沉得要死的食盒了,真是来的恰到好处。   薛绾宁连忙把食盒拎起来,叶久这才艰难的爬起来,她呲着牙捂着脑袋,真是,为了吃,她容易吗。   “久哥哥,你……”   薛绾宁这才看清了叶久此时的样子,身上衣衫破了大块,脸上一道灰一道黑,发髻歪歪斜斜的挂在一旁,像是个刚从泥里捞出来的人儿。   叶久瞧她看愣了,便展颜一笑,不在意地道:“没事,就当体验生活哈哈……”   薛绾宁晶莹的眸子里多了些水痕,她连忙垂眸掩饰,就在低头的瞬间,却看到了脚边滚着的一个黄黄的东西。   她伸手一捞,上面沾满了灰,透着一股酸腐的气息。   “呃……太硬了,咬不动,丢了吧……”叶久讪笑一声。   薛绾宁眼里充满了惊讶,久哥哥,竟是吃这个吗……   她眼里的泪直挺挺的掉了下来,却因着灯光昏暗,并不明显,她伸手打开食盒,把东西一样一样递进牢里。   “东西还热着,你快吃吧。”   叶久大喜过望,顾不得其他,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只是两口下肚,她就愣住了,她扫了一眼几个盘碟,张张口,终是没有说什么,接着又埋头吃了起来。   薛绾宁静静看着叶久大嘴麻牙的样子,明明一点都不斯文,甚至还有些粗鄙不堪,但却让她感到格外舒畅,甚至不自觉笑了起来。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久嘴里塞满食物,后知后觉的抬头问道。   薛绾宁愣了一下:“昨日才到,若不是听见二哥偷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久哥哥你出了这么大事。”   叶久点点头,又埋头苦吃。   看着她吃得差不多了,薛绾宁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来:“这信是阿姐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看了便会明白。还有这药……”   叶久一边叼着饼,一边抖开信,她借着微光大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懂。”   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沈家怕是倒定了,只是这陆成背后的人,不好揪。”   薛绾宁沉了沉眼眸:“阿姐她们还在想办法,久哥哥你千万不要灰心!”   叶久点点头,又把她手上的瓷瓶收好,此时门口喊着时间已到。   薛绾宁小脸藏不住情绪,眼里盛满了不舍,叶久见状一笑帮着收好食盒,语气轻快:“你放心,你久哥哥有罡气护体,肯定没事的。”   薛绾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站起身。   叶久突然又叫住她,薛绾宁回头看她。   叶久眉眼弯弯,语气认真又柔和:“若是有机会,替我给那做饭之人一个拥抱吧。”   薛绾宁手上颤了一下,“久哥哥,你……”   叶久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无奈:   “让她下次少搁点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发芽熊来了~   还有我为什么不放她出来……你们想想!!为什么不放她出来!!   叉腰.jpg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颜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扶苏17瓶;洛大人的自行车10瓶;墨染流年5瓶;352325142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送个小礼物   县衙的大牢黑白分明的色调,因着风吹雨淋,看起来有些简陋。   大门再一次打开,一个小小的黄色身影自影壁后绕出,缓步走来。   薛璟宁先一步迎了上去,却看到自家宝贝妹妹红着两只大眼睛,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了,绾儿?”   薛绾宁摇了摇头,随手把食盒丢给了他,便朝面前的女子走去。   那一身湖蓝,随着秋风飘荡,含水的眸子像是三月的碧波,点点波光。   大牢前的空地寂静宽阔,女子窈窕身姿与残破的围墙融为一体,似是站了许久。   薛绾宁在她面前站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韶安姐姐……”   祁韶安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   一个干硬的窝头,上面沾满了灰尘。   她脑子里忽得有一种熟悉,不由嗤笑了一声。   每个牢房,都逃不出这东西呢。   祁韶安伸手接过来,在手里攥了攥,似是更硬了。   “久哥哥很不好。”   祁韶安愣了一下,抬起双眸,眼神越过薛绾宁,看向了紧闭的牢门,脸上闪过一丝痛意。   快了,就快了。   你千万坚持住。   下一瞬,面前的小丫头突然扑进了她的怀里。   祁韶安一个踉跄,有些疑惑,但转瞬觉得她可能是吓着了,便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无事,你久哥哥会没事的。”   薛绾宁从她肩窝抬起头来,闷闷的说了一句:“久哥哥让我替他抱你一下。”   祁韶安停在她背后的手突然顿住,眼神有些颤抖。   “他还说,让你下次少放点盐。”   ……   食味斋。   “掌柜的,沈家老爷急着找您,现在正在大厅里。”小厮推门而入,恭敬说道。   陆仁易一下子皱了眉头:“他怎么来了?”   只是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推门而入,大步走进来。   “陆兄!大事不好,官府递信儿说那查案的捕快竟是查到了卖炭的老儿那儿!”   沈沣已经失了镇定,急急忙忙开口。   陆仁易慌张地看了看门外,连忙把门关上,语气不善:“沈兄!你怎么就这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沈沣一听皱紧了眉头,脸上有一丝怒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还想把自己摘干净?”   陆仁易阴鹜的眼神紧盯着沈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沣冷笑一声:“我告诉你陆仁易,自打你派陆成买牛栽赃开始,你便是和我一条船,你现在还想脱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做梦!”   陆仁易一听,气极反笑:“那我倒是想问问,这现在哪一条哪一桩直指我陆某了?还不是你尾巴处理不干净,白白拖了一整盘棋!”   沈沣怒道:“你别忘了,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陆仁易迷了双眼,寒光自缝隙直射气急败坏的男人:“沈老板可要三思啊。”   沈沣哼了一声:“你救还是不救?”   陆仁易沉寂了一瞬,忽得转过身,慢慢的坐回了椅子上,他答非所问:“沈老板,陆某记得,贵公子可是藏身于二小姐夫家吧。”   “你这话是何意?”   “我还听说,贵公子偷摸去了赌坊,欠了二百多两银子。”   陆仁易此时一点也不急,端起茶盏,气定神闲。   沈沣登时瞪大了双眼:“你想干嘛?”   陆仁易勾唇而笑,眼底是如冰凌般寒冷:“这赌坊要钱,下手总没个分寸,这要不小心打死,弄残了,那就可惜了……”   沈沣站在原地,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嘴唇颤抖:“你…你……”   陆仁易放下茶盏,嘴角噙着刺骨的冷笑:   “那就劳烦沈老板守口如瓶了。”   ……   城北大宅院。   “先生,事情就是这样。”   桌案前的中年男子写完最后一笔,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先生,你说这叶久,还能出来吗?”南渊理好旁边翻开的书籍,侧头问了一句。   中年男子扫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为什么不能?”   南渊皱眉,边想边说:“您看,他们虽是查到了沈家老板身上,可也没揪出埋牛肉的真凶不是?他们忙了半天,还是在最下面一层徘徊,幕后主使依旧咬不出来,不白费功夫吗。”   中年男子把纸条装好,笑着摇头:“你怎么知他们抓不到把柄?”   他把小筒子递给南渊:“加急送往京城。”   南渊眉头夹得更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中年男子眼里有些深邃:“以防万一罢了。这天啊,说变就变,指不定哪天就换了模样。”   南渊拿着小筒子的手抖了一下,要变天了么。   中年男子稍稍舒展了下身子,“你刚才说到哪了?”   南渊抬头看他:“叶久救不出来。”   中年男子好笑的摇摇头:“你莫不是还记恨着人家?”   南渊闻言偷偷撅了噘嘴,没有说话。   “你不能因为拌了几句嘴就不依不饶,人家也不是刻意刁难,好了,等以后接触几日,你再评说看看。”   南渊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刁民就是刁民,接触再多还是刁民。   中年男子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抚须一笑:“这群孩子重情重义,若不帮上些许,倒是显得咱们小气了。”   南渊闻言抬头,就见面前的先生带着和煦的笑容,轻轻吐出:“那就送个小礼物吧。”   ……   小院。   天色渐黑,家家户户已经燃起了烛火。   “韶安姑娘,刚才县衙来信,后日未时初刻堂审酒楼一案。”薛璟宁皱着眉头,脸上并不是很好看。   他接着说道:“而且县衙已经提过沈沣,这老家伙还是矢口否认。”   宋初浔脸上也是有些凝重:“现在就单说南阳村的栓子,也只能称作是片面之词,他陆成大可以不认账。”   祁韶安手撑着桌面,眼底的青色在白皙的脸蛋上尤为明显,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陆成背后之人咬不出来,最后沈沣顶多一个打击报复的罪名,牛肉的后果还是推不掉。”   “是啊,所以问题就是怎样才能掐住沈沣的七寸,让他能乖乖松口。”   宋初浔长叹一声,仰头向后倒去,“这也太烧脑了吧……”   却不料,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她仰起头,正对上一双温柔又含着戏谑的眸子。   薛纡宁低着头看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眉毛轻挑。   她大袖轻轻一动,两根微热的手指就捏住了怀里这人的耳尖。   宋初浔眨眨眼怔愣了一下,在感受到耳朵上酥酥麻麻的触感后,“蹭”一下直起身子。   那两只精巧的耳朵,像着了火一般,通红一片。   薛璟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完全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异样。   而旁侧的祁韶安,抬起眼眸,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又接着把玩起手里的银球。   想那日,那人也是如此……   她晃了晃脑袋,强制自己摒除杂念,只剩最后一日,该从哪里下手呢。   屋子里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很是安静。   就在此时,院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喊叫,祁韶安听出来,是千云的声音。   她连忙起身奔出房门,只见蒙黑的小院里,千云提着灯笼,颤颤巍巍指着面前一团东西。   薛璟宁紧跟出来,越过众人走上前去。   只见院子中间扔着一只□□袋,麻袋开了个口,隐约是个形状。   薛璟宁拿过千云的灯笼,往前一照,登时也被吓了一跳。   “沈福生??”   他伸着脖子,呆头鹅一般看向屋前的几人,脸色很是好看。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沈福生这龟孙会被人药晕了打包丢进叶子的小院啊!   谁啊可以这么皮??   ……   烛火摇曳,夜色迷人。   然而四个脑袋同款姿势盯着眼前的“物件”。   宋初浔支着下巴的手都酸了,她眼里有一丝钦佩:“被丢进来都醒不了,请问他是猪吗?”   薛璟宁点点头:“八成是头死猪。”   薛纡宁换了个姿势,皱了皱眉:“你们说,谁把此人送来的?”   祁韶安摇头:“最重要是目的。”   突然一阵敲门声,来人是小黑。   只见他拿着一个信封快步走近,递了过来:“小姐,院子里发现了这个,像是和麻袋一起的。”   祁韶安有些纳闷,伸手打开,一张纸上很简洁,就两个字:   七寸。   “七寸?”宋初浔一头雾水,什么鬼?   薛纡宁确是眯起了眼睛,思索了一瞬,忽得展颜而笑:“不知是何人,竟是给了如此一份大礼。”   祁韶安点点头,脸上的愁容却是淡了许多,她微微一笑:“看来兄长竟还有贵人相助。”   薛璟宁和宋初浔二脸懵逼,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呆滞后,突然就不担心了。   看来不只自己蠢,放心了放心了。   “璟儿,去摸摸他身上可有什么独特的物件。”   薛璟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这个福囊算吗?”   他翻了一个遍,就翻出这个玩意,他转头有些不确定地问。   这东西确实总见他戴着,也不知道算不算特殊的物件。   薛纡宁伸手接过,打量了一下,点点头,递给了祁韶安:“韶安,能仿出来吗?”   祁韶安仔细看了两遍,慎重的答道:“九成。”   “好。”薛纡宁又转头吩咐薛璟宁:“璟儿,明日安排牢头,让……”   她看了一下,没在犹豫:   “让韶安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我剧情终于要走完了!!   不用猜了,明天放糖,后天放人!   啊啊啊喜大普奔!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等你回家   大牢内。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却总也飞不高~~”   一声接着一声鬼哭狼嚎从尽头传来,狱卒终于忍不了了,抄起鞭子冲了过去。   “啪——”   “你再唱一句,老子活剥了你!”   什么鬼调子,炸得他脑袋里开花。   叶久背着的身子一顿,转头瑟缩了一下。   “我……我无聊嘛……”   狱卒一听这话,瞪着眼又扬了扬鞭子,“嘿!你再敢鬼叫老子给你大刑伺候!”   见叶久一副惧怕的模样,狱卒这才满意的回去了。   “春生,你说这小子什么时候弄出去啊,一天天的快烦死了!”狱卒把鞭子往旁边一丢,气道。   赤衣狱卒闻言侧了半个脑袋,道了句:“快了,明日开堂。”   狱卒一听登时乐了,“真的?”   他差点喜极而泣,这里面那家伙一点身为重罪犯人的自觉都没有,不是嫌吃得不好了,就是嫌晚上睡冷了,一天到晚都不消停,要不是这他这牢房够硬,指不定早都给他凿出个洞来。   他好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啊。   可偏偏上面还交代,这人不能动,他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要是这人再不走,他就真要被这小兔崽子气得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甲字号有人探监。”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传唤,狱卒怔愣了一下,僵硬转头:“春生,这是第几个了?”   赤衣狱卒理了理衣袍,站起身来:“第三个。”   狱卒顿时破口大骂:“他娘的当这里是他家?走亲戚呢!!”   此时一个牢头模样的人推门进来,斜睨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狱卒一缩脑袋:“没……没意见……”   怎么还惊动牢头了呢,险些酿成大祸。   他连忙让出路来,这才发现,牢头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曲裾衣裙,雪白的束带系在腰间,两条尾带随意飘在身后,女子迈下台阶,狱卒才看清她的脸。   面纱未遮住的地方,粉黛柳眉,精致五官,一双晶透的眸子似是含着盈盈秋水,沉寂而暗伤。   女子匆匆而过,沿着昏暗的走廊走过去。   狱卒有些怔愣,呆呆的转头看向赤衣狱卒:“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   祁韶安踏着缓慢的步子往里走,余光扫过每一间牢屋,每走一步,每看一眼,心跳都会跟着快上一分。   云城到底还是相对太平,牢房里面大多是空空的。   是以,她走过了几乎半程,都没见几个人影。   侧目,不是。   再侧目,依旧不是。   祁韶安手里拿着的食盒越发的抖动,两手捏的发白。   终于,快走到尽头时,她听到了一道低沉却又熟悉的声音。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还有一个我来陪,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   祁韶安停下了脚步,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也不知怎么得,慌乱不已的内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只是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那不似男子一般粗犷,也不似姑娘家娇羞的嗓音,如山间的清泉一般,叮叮咚咚淌进了自己的心田。   干涸之土,如沐甘霖,宛若新生。   她站在最后一间牢房的围挡之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就在隔壁牢房里的大叔快要以为眼前仙子一般的姑娘难不成是来看望自己的时候,仙女抬脚走了。   隔壁大叔:“……”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   “叶久。”   一道熟悉又不带什么温度的声音传来,叶久把玩着破碗,手上一顿,随后又接着丢着玩了起来。   她心底嗤笑一声,一个人呆久了真的会抑郁啊,这都有幻觉了。   “叶久。”   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叶久霎时抬起头来。   粗重的牢门外面,一道蓝色的倩影正静静的站在那里。   熟悉的蓝衫,熟悉的面纱,熟悉的脸……   “咣当……”   破碗终于挣脱了魔爪,释放了天性。   “韶安?”   祁韶安没有答话,一双眸子含着星光,静静地看着牢房里的那人。   不似那日阳光下如浴佛光的少年,此时的她侧躺在石床上,一手撑着头,那鸡窝一样的脑袋还扎了几根破草。   怎么那么像隔壁小六子调皮摔跤了凄惨模样。   祁韶安唇角的笑意更浓,鼻子不由得酸涩起来。   视线交汇,相视凝望,谁都没有开口。   后赶来的狱卒看到刚才的姑娘乖乖的站在房门口,便放下心来,不紧不慢的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最多一刻,自觉点啊。”狱卒没好气的嗤了一句,扭头走了。   叶久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呆的张着嘴,手还是掐着碗的形状。   祁韶安掩下情绪,轻步迈了进来,把食盒放在地上,遂朝叶久伸出了手,微微一笑:   “不饿吗?”   叶久看她眉角弯弯,眼眸里映着天窗射进来的光芒,心头好像被什么小脑斧抓挠了一通。   那只朝自己伸来的纤纤玉手,就像某个名场面,某女n号手持魔法杖,面带微笑,身后一圈巨大光环,开口自带延音回响:“曙光女神的救赎!”   叶久眼角濡染了一丝泪意,她痴笑了两声,把手递了过去:   “饿,饿死了。”   两手相叠,冷热交错。   祁韶安拉起她后,便转身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碗拿了出来,端给了叶久。   叶久怔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一碗清亮的面条,散发着浓郁而又熟悉的香气。   她端着面碗,用力吸了几口。   红烧肉算什么,叫花鸡又算什么,有这面香吗!有吗??   没有!   “愣着做什么,不是饿了吗。”   祁韶安眉眼弯弯,嘴角噙了笑意,屈膝坐到了她的旁边。   叶久闻言猛点头,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口,就往嘴里塞。   “我没放盐。”   面碗一抖,差点把汤撒出来。   叶久幽幽地抬起眸子,看着祁韶安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委屈。   不就说了盐搁多了嘛,至于吗你!   她低头盯着手里看似香喷喷的面条,吞了吞口水。   无盐之面,难以下咽。   太狠了。   叶久最终一咬牙,把面条送进了嘴里。   不就是没盐吗,齁死人的菜都吃了还怕这个??   她用力咀嚼了两下,却发觉,鼻腔舌尖,满满都是冲击味蕾的美味。   这味道……   叶久呆愣了一下,面条都没咬断,就这么抬着头看着祁韶安。   只见面前跪坐的女子扯下了面纱,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似红莲般绽了开。   叶久好笑的摇摇头,怎么就忘了这丫头腹黑的属性。   真是白长她好几岁。   叶久笑着瞟了她一眼,埋头大快朵颐。   祁韶安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大口吞咽的动作,眉目间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不多会儿,碗底见空。   叶久放下碗,满足的摸了摸肚子,眼前却突然多了一个紫红色的东西。   她定眼一看,是个荷包样子的东西。   她伸手接过,有些疑惑地问道:“给我的?”   祁韶安收回手,点点头:“明日把它戴在身上,找机会让沈沣看到。”   叶久翻看两下,不解道:“沈沣?”   “是,这是仿的沈福生的福囊,他人在我们手里,若是沈沣看到,自会有所顾忌。”   叶久被这话吓了一跳:“你们玩的也太大了吧!”   祁韶安沉了沉眼眸:“此事说来话长,你且记得,如若沈沣倒打一耙,你便亮给他,沈福生是他的独苗,他不可能不管。”   叶久想了一瞬,郑重点头,“好,我记下了。”   祁韶安顿了一下,眼里露出了些许担忧:“只是……此事也没有十足把握,你明日,一定要随机应变,切不可掉进他们的圈套里。”   叶久噤了声,她知道这次遇上了对手,这人擅长借刀杀人,把别人搅得乌烟瘴气,却半点沾不到他的衣衫。   祁韶安他们能做的都做了,耗了多少心血,他们虽不说,但叶久心里都清楚。   现在,唯有明日对簿公堂,自己脑子不要掉链子才是。   叶久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那道浅蓝身影。   那身影似是笼罩了一团蒸汽,明明挺拔,却让人感到一丝忧伤。   多日未见,本就没二两肉的身子,似是更单薄了。   叶久心底剜着疼。   而那似玉的脸颊,在看到自己的视线后,匆忙低下了头。   就在她垂眸的瞬间,叶久看到了她眼角的晶亮。   她心口一揪,酸酸涩涩的感觉一下席卷了整个心脏。好像刚才抓挠的小脑斧不安寂寞,嗷呜一口咬在了她的心头。   叶久轻颤着手,不受控制的摸上了祁韶安的脸。   祁韶安一愣,抬头看她。   脸侧的手掌微微发凉,碰着自己是一深一浅。   叶久,她在抖。   “不许哭。”   叶久的声音发哑,涩涩的一点也不好听。   难听的祁韶安眼泪直接淌了出来。   泪水砸在这人手背上,脸侧的手掌明显瑟缩一下,随后又替自己抹去。   “嗯。”   祁韶安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是偏了偏头,挨上了她微凉的掌心。   叶久一惊,手僵在了原地。   滑嫩润泽,一如往昔。   她静静地没再动,鼻尖酸涩的难受。   两人安静的如座山雕,谁也没再置一言,就这么静静的对望。   牢房里的烛火昏暗难辨,唯有彼此眼中的晶亮持续不断。   空气中传来一声“滋溜”的吸鼻涕声,气氛突然有些尴尬,祁韶安愣了一下,并不是自己。   接着,一声沙哑的嗓音响起:“韶安,如若这次我出不去……”   “闭嘴。”   “你去找宋翠花,她能护你……”   “我让你闭嘴,没听到吗!”   祁韶安少见的低吼出声,叶久顿时缩了缩脖子。   上次这丫头发火,还是自己生着病执意去溪水唐的时候。   叶久其实还想说她的银票子都藏在衣柜的袜子里……   这下好了,就算发霉烂掉也没人知道了……   她抿抿唇,刚想开口,就听见一道浑厚且不耐烦的声音破空而来:   “时间到了,甲字号探监的赶紧出来了!”   叶久闻言手一抖,一不小心,抠住了祁韶安的脖子。   祁韶安:……   难得好脾气的祁韶安把那只无处安放的爪子拿下来,捧在了手里。   黑暗中看不清什么动作。   叶久只觉得掌心重又触及了一片柔软,紧接着传来一阵温热。   这温热的触感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留下的是掌心接触空气的微凉。   叶久手抖得不成样子,死咬着唇,泪水夺眶而出。   该走了。   祁韶安站起身,轻轻地松开了那人的手。   通道里的烛火摇曳两下,灭了几个。   昏暗中,其实很难看清什么。   可她就是能感觉到,自己每动一步,叶久的眼神就跟到哪里。   祁韶安拎起食盒,望着栏杆里面的那双晶莹的眸子,柔柔一笑,轻启朱唇:   “该做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无需多言。”   她顿了顿,又歪头一笑:   “叶久,我等你回家。”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狱卒打开出口处的牢门,自己跨上台阶的一刹那,她突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呜咽哭声。   身子一抖,食盒差点没掉地上。   祁韶安摇摇头苦笑了下,真是上了年纪,站都站不稳了。   回去得好好锻炼才是。   还得练练视力,真是,看路都模糊了。   咔咔锁链声后,牢里又恢复了寂静。   狱卒贴心的重新点了灯,牢里霎时又明亮起来。   叶久盯着右手掌心,泪水扑簌簌的掉个不停。   她自认为挺没心没肺的,被押解没事,上公堂没事,被关在小破牢房里也没事。   可偏偏祁韶安来了。   她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心酸,更想哭。   她一直以来都抱着玩玩的心态,买宅子是,开店是,就连被抓走她也只当偶尔技能冷却失灵罢了。   自己根本没想过,若是真有一天,自己死在了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不像花满楼那家伙一样魂穿,自己可是完完全全的肉体抗伤害啊。   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她不敢想……   而且……她要是倒了,祁韶安又该怎么办……   说好再不丢下她……   叶久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有了恐惧,有了危机,有了无法压制的求生欲。   她抬起猩红的眸子。   必须得拼一把,为了自己也好,为了韶安也罢,不论为了谁,她都必须,活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自己写抑郁了……   mmp想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褘10瓶;忘昔4瓶;voodoow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升堂   “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又是那熟悉的充满嫌弃的语调,叶久发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哔哔:“我又不是老爷们……”   “你说什么?听不清。”赤衣狱卒似是站累了,换了只脚,两眼盯着她的背影。   叶久抹了把脸,转过头:“没什么。”   赤衣狱卒没再追问,却是突然一笑:“小子,体力可以啊。”   叶久茫然抬头:“啊?”   什么体力,哭的体力吗?   赤衣狱卒朝门口努努嘴:“妻妾成群,模样一个赛一个,要不是活好,能架得住?”   叶久差点被鼻涕呛死。   “不是!一个都不是!”   赤衣狱卒一脸惊讶:“还不是?”   叶久冷着脸点点头。   “哦,”赤衣狱卒点点头,“那你看上哪个了?”   叶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赤衣狱卒却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第一个吧,瞅瞅那身段,那眼神,跟蜜里舀出来似的,你娶了她,准是能被酥掉骨头。”   叶久嘴角一抽,脑海里宋翠花那张妖媚的脸刚一冒头,就被她死死地踩了下去。   可去她的吧。   赤衣狱卒见她沉默不语,皱了皱眉:“那第二个也行,就是年龄小了点,看着也才及笄的模样,不过娇娇滴滴的,倒也是番乐趣。”   叶久抬起头,无语的看着他。   “大哥,你作为一个狱卒,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说好的牢头都是凶神恶煞,暴戾难搞的呢?   怎么跟个八婆似的??   赤衣狱卒完全忽视了叶久的不满,突然惊讶的张大了嘴:“你不会挑的最后一个吧!”   叶久眼神突然一跳。   恭喜你,答对了。   “虽说最后这个也是个绝色的模样,可那眼神里冰茬子一样放着寒光,搁谁谁受得了。”   叶久眨了眨眼,冰茬子吗……   可是,她看自己,却只有一汪春水。   如沐春风,冰消雪融。   赤衣狱卒叹了口气:“要我说啊,你若是娶了她,肯定落个惧内的名头。”   叶久愣了一下,惧内?   脑子里突然闪过当时溪水唐,那小丫头众目睽睽之下拎着扫帚满院子追她的身影。   她弯了唇角,轻轻一笑:“是啊,我就是惧内。”   赤衣狱卒一副恨铁不成钢:“大老爷们,窝囊!”   叶久不在意的笑笑:“就因为爱她,所以才愿意怕她啊。”   赤衣狱卒理了理衣袍,看着长长的走廊,轻叹出声:   “你眼光其实不差。”   叶久心底颤了一下,抬眼看他。   “那姑娘走的时候,面巾都湿透了,两只眼睛红的跟个兔儿似的,走路都踉踉跄跄的。”   他转头对上叶久的目光,“得妻如此,倒也是件幸事。”   而叶久确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祁韶安离开的时候,并不是如此。   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异样。   怎么会……   她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一时间,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如泉涌。   “叶大哥,小姐又等你等到深夜,你当真是不知道!”   “狗蛋,恭喜啊,你不是单箭头。”   “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你放心。”   “错了,是表妹。”   “表妹怎么了?”   “话本子没看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小姐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头啊,比谁都在意呢。”   “我气的是你,不爱惜自己。”   “子沁,是谁?”   “你很喜欢她吧。”   “我就是喜欢叶子,不行吗!”   “她只有见了你,才会放心。”   “叶久,我等你回家。”   祁韶安……祁韶安………   原来,一直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叶久仰了起头,泪珠自眼角流入鬓发,又痴痴笑出了声。   傻姑娘,你怎的不说呢。   ……   翌日,未时未到。   今日县衙门口格外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今儿个堂审啊,快去看看!”   “我听衙门当差的侄儿说,这案子蹊跷的很!”   “嗨,还不是那黑心老板坑害父老吗,能有什么蹊跷?”   围栏前的女子双手攥拳,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   指甲嵌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觉。   突然,眼前出现一面放大的竹石图挡住了视线,她回过神,看出是薛璟宁的扇子。   “祁姑娘,由着他们说,今日之后,想必又会换种说法。”   他讽刺一笑,“市井之言,不过如此。”   祁韶安抿唇不语,转回了身。   “升堂!”   “威——武——”   嘈杂的人群随着这两道气势磅礴的喊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带疑犯!”   棍头击地,发出一阵阵沉闷的敲击声。   祁韶安眼睛紧紧盯着旁侧的院门,不多时,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前。   “我去,狗蛋这也太惨了吧。”   宋初浔被挤在犄角旮旯里,发出一身惊叹。   这几天不见,比上次更惨了点,破破烂烂的跟个要饭的似的。   “确实有些狼狈。”   宋初浔转头看去,只见一身墨青色男装的薛纡宁在她身后,挑眉看着远处,见自己回头,便也转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洒在这人洁白无瑕的脸上,像是自动开了磨皮,美得不像样子。   “怎么了?”   那精修图突然变成了动图,宋初浔眨了眨眼,连忙转过头。   她心底长叹一口气,幸好还戴着面纱,要不说出去堂堂花满楼扛把子、阅无数俊男靓女的花魁娘子,居然有朝一日看别人看红了脸,她就可以不用见人了。   薛纡宁微微一笑,往后稍退了一步,悄声挡过了拥挤的人群。   “叶久,你可知罪?”   叶久刚站到堂中,就被县令问了个激灵。   “草民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叶久看了眼一旁眉毛倒竖的衙役,又撇了撇他的大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就跪吗,劳资忍了!   魏县令见叶久如此识相,便缓了语气:“你不知?那煤炭之气你难道毫不知情?”   叶久拱手,字字铿锵:“草民确实不知,然兹事体大,草民恳请大人传管炭火的小厮前来对峙!”   魏县令扫了他一眼,朝一边摆摆手。   “带证人!”衙役高喊一声。   护栏外面的几人一听此言,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   “是要传唤荣兴?”宋初浔侧头问。   祁韶安瞧了眼堂里,点点头:“八成是。”   果不其然,没多会,一名衙役带着荣兴跨上了大堂。   “你可是负责炭火的伙计?”   荣兴急急跪在地上,“回大人,正是小人。”   “本官问你,你那日……”   “大人!草民有罪!草民有罪!”荣兴立马磕头。   魏县令:……   叶久:……   一堂衙役:……   叶久看着连连磕头的荣兴,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   兄弟,戏过了。   魏县令拍了下桌子:“本官还没问,你倒是积极!那如此,你说说有何罪?”   “草民为人所骗,把酒楼所供煤炭换成了次品,又在烧煤之时关了门窗,才使食客中毒。”   魏县令一听来了兴趣:“哦?为何人所骗?”   荣兴抬头,一字一顿:“草民家隔壁长户沈大勇。”   此时,旁边衙役中站出一人,拱手道:“大人,卑职日前逮捕一人便是沈大勇,现正在牢里关押。”   魏县令皱眉:“带上来!”   不一会儿,沈大勇就被人带了上来,一瘸一拐,满身污垢,比叶久强不到哪去。   “沈大勇,本官问你,可是你怂恿的酒楼里的伙计,换了煤炭,又关的门窗?”   沈大勇打看到叶久和荣兴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他怯怯的看了眼座上的县令,又看了看赤衣的江时枫,心一横,哭喊道:“草民也是受人蒙蔽啊,还望大人明鉴。”   叶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蒙蔽你个锤子。   不是你花天酒地逍遥自在的时候了?   “大胆,还不从实招来!”   沈大勇伏在地上,闻言半抬起头,颤声说道:“回大人,是沈记乳酪店的沈老爷让草民这么干的!万万不能是小人的主意啊!”   “沈记乳酪店?沈沣?”魏县令纳闷的皱眉。   这沈家再不济也是几十年的老店了,怎么会败坏到毁人声誉、暗下毒手的地步来。   他想了想,沉声道:“去把沈沣带来!”   饶是早有预想,但见衙役进门的瞬间,沈沣的心脏还是骤停了一瞬。   “沈老板,县令大人传唤。”   沈沣把手里的把玩核桃放在桌上,心底慌乱不已。   不是县令的传唤多么骇人,而是今早传来的消息。   福生昨晚彻夜未归,至今毫无消息。   沈沣手指微微颤抖,好你个陆仁易,竟然如此威胁于我,真真是歹毒至极!   县衙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堂里寂静无声。   叶久跪的双腿有些发麻,便扭动着身体,试图缓解一下。   “别乱动!”棍头闷锤一声,叶久抬眼对上了衙役面无表情的脸。   叶久嘴角一抽,又缓缓跪了回去。   “沈沣带到!”   随着一声高喝,叶久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来了。   再不来自己腿就要废了。   “沈老板,你看此人可熟悉?”   沈沣撩袍跪下行礼后,便侧头看去,正对上沈大勇颤颤巍巍的眼神。   沈沣抱拳:“回大人,认识。”   魏县令探着脖子:“那此人说,是你指使他去怂恿荣兴换炭关窗,可有此事?”   沈沣看向县令:“绝无此事!”   魏县令挑眉道:“哦?那他为何说是你指使?”   沈沣瞥了一眼沈大勇,冷笑道:“此人办事不利,被我逐出家门,怕是对草民怀恨在心,所以栽赃于草民,望大人明察!”   沈大勇一听急了:“沈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若不是您叫我去的,我平白害他叶老板做什么?”   魏县令看二人争执,捋着胡须不说话,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   他正准备开口,余光就瞥见一旁乖乖跪着的叶久,突然两手一撑站了起来,当着满堂的面,哒哒蹦了两下……   活像一只踩了尾巴的狗子。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叶久又扑通一声跪了回去。   魏县令及满堂甲乙丙:???   这什么骚操作??   一旁刚举起棍子的黑脸小哥:……   门口的祁韶安看到叶久突然站起,心里立时悬了起来,尤其是旁边衙役提了棍子,她只觉大事不妙,心底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这是要…用刑!   结果,还没等她急起来,就见到叶久竟重新跪下,而那衙役竟也跟着收了棍子!   门口几人面面相觑:???   魏县令看着叶久,怪叫一声:“你这是何意?”   叶久跪好后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缩了缩脖子,吞了吞口水:   “我……我脚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对不起你们!!!   明天叶子一定出来!!!   我没有想到案件八千都没写完,明天绝对出来!!   后天我不说了……你们想到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邓不利多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刀鱼57瓶;陌然2瓶;今朝十步、忘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善恶有报   魏县令冷喝一声:“公堂之上,岂容你造次?”   沈沣嘴角噙着冷笑,毛头小子,难成大器。   叶久撇了一眼一旁的沈沣,突然勾了勾唇角,低着头笑了下:“草民刚才想起前些日子酸酪惨遭破坏一事,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请大人见谅。”   沈沣含着冷笑的脸突然垮掉,手抓紧了袖口。   魏县令听罢,看着叶久的眼神变了变,又瞟了一眼沈沣,那墨色的瞳孔中看不清在思虑什么。   堂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叶久唇角的笑意更大了。   疑心这个东西,最好不要有,一旦有了,就很难彻底拔除。   此时,一名衙役突然出现在大堂,打破了沉静:   “大人,衙门外马家老汉请求上堂作证。”   魏县令收回目光,对衙役说道:“带上来!”   叶久眉毛挺挑,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而离她不远处的沈沣却是一下子白了脸。   “老汉马元忠叩见大人。”一粗布衣裳的老汉快步走上堂来,跪下行礼。   魏县令看着他:“马元忠,你要为谁作证?”   马元忠拱手:“为沈大勇作证。”   沈大勇偷偷瞄了一眼老汉,心底像打鼓一般。   这老汉平白来给自己作证?   是帮自己,还是害自己??   “你说说看,作的什么证?”   “沈大勇确实从小老儿这里进了一批次等木炭,但最先找到小老儿的,却不是沈大勇。”   魏县令往前探了探身子,来了兴致:“哦?那是谁?”   马元忠并不着急说,而是徐徐道来:“大人莫急,容小老儿禀完,因那些木炭都是平日里烧制剩下的废料,不出火还易出烟,基本无人愿意采买。”   “可前些日却有人特地找寻,小老儿自是有些疑心。况且那人要的量大,小老儿还得专门制作一批,不得不防。”   “小老儿虽不认识那人,但村里有人识得。”   马元忠抬起头,干皱的眼窝里射出一道凛冽的光芒:“就是沈家老板,沈沣。”   “你是哪里收了黑心钱,竟在这里血口喷人!”沈沣不等县令开口,怒声骂道,似是有冲上去的意思。   魏县令摆摆手,江时枫会意,上前一把按住了沈沣。   沈沣被压着动弹不得,一脸怒容,却又带着一点心虚,强自镇定。   门外的百姓听不大清里面讲了什么,只是看到刚被传唤而去的沈老板突然被压在了地上,而一旁的黑心老板叶久却还毫发无损的呆在旁边,顿时一片哗然。   “这怎么回事?不是审叶久吗,怎么动了沈老板?”   “我就说过,这里面有隐情,你还不信。”   “快接着看!”   祁韶安听着人群的骚动,那寒澈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沈家怕是已经保不住了。   一旁的宋初浔舒适的伸了个懒腰,往回一靠,落在了一个软软香香的怀抱里,她扬唇一笑,不动声色的叹道:“还是这种画面看着爽快。”   薛纡宁看着依进自己怀里还不自知的女子,心底似是吹进了一缕春风,她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隐隐前伸,护住了她。   而此时堂内,魏县令眼睛盯着马元忠,幽幽问道:   “你可有证据?若是平白指认别人,可与诽谤无异。”   马元忠丝毫没有惧色,他抬头字字有力:“小老儿之言,绝无半句虚假,马家世代以木林为生,一心向善,却不想有朝一日自家做的木炭竟会成了别人手里的利刃,小老儿如若不来,才是良心难安。”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不止如此,当时以防那位大户赖账,小老儿还请他写了字据,虽然名字他并没有签真正名字,可小老儿以为,比对字迹还是可能的。”   沈沣一听此言牙疼不已,真真是因小失大,怎么没想到这老东西还有把柄在手。   一名衙役把纸接过,递给了魏县令。   魏县令眯着眼瞧了瞧,字迹行云流水,确是没有可以矫揉造作之意,他抬眼盯着堂下的沈沣:“沈老板,你招还是不招?”   沈沣刚要抬头反驳,便被魏县令打断:“沈沣,莫要等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之时,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沈沣跪在大堂之上,没了挣扎,沉默不语。   在一旁看戏看得好不开心的叶久弯唇一笑,连日来的阴郁仿佛一扫而光,管她赢不赢,看着老家伙吃瘪她就开心。   堂上一时寂静,就在此时,又一名衙役颠颠跑上堂来。   “大人,衙门外有人自首。”   魏县令顿时头大:“没看这正审案子呢吗?先放一边。”   衙役拱手:“此人说与本案有关。”   魏县令觉得今天的事情真是多得可以。   “罢了,传上来。”   叶久看了看堂上的站位,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县衙真穷,地方这么小。”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而她旁边黑脸小哥的棍子突然抖了一下。   见过死不认罪的,也见过吓尿裤子的,但像这种大堂之上还挑三拣四的,对不起,真没见过。   他低头看着又开始不安分活动下肢的叶久,叹了口气。   累了,管不了了。   衙役带着一人重又上了大堂。   “草民赵栓,叩…叩见大人。”一小伙子跪在堂中,声音有些颤抖。   叶久侧目看去,并不认识。   魏县令黑着脸,语气不善:“你自首何事?”   栓子颤颤巍巍不敢抬头,半伏着身子,说道:“草民前日家中耕牛意外跌下悬崖,断了气。”   魏县令一听耕牛,隐隐有种预感,便追问道:“然后呢?”   栓子深吸了一口气,“草民本想上报官府,但当时…当时竟有人出高价买走,草民一时贪念,就…就卖给了他。”   他不等魏县令问责,抢先一步把怀里一包银子掏出来,举过头顶:“草民一时糊涂,酿下大祸,这里二十两纹银一个子都不少,请县令大人念在小人无知,饶过小人吧!”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都倒吸了一口气。   叶久顿时明了,这应该是南阳村的栓子,那么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而沈沣此时已是面如死灰,惨白的脸上又浮现一丝怒色。   陆仁易你这狗贼,不也叫人拿了把柄!   他脑中忽又想起了沈福生未归的消息,心底突然一片寒凉。   而此时门口的人们已经彻底蒙了,平常审案子也不过一两个人,这次可好,一下五六个人,堂里跪了一片,着实个新鲜事。   “下面可就不好弄了。”薛璟宁沉着声音小声说了一句。   薛纡宁接过话头,“是了,如若一会儿陆成不认账,叶老板恐怕还难脱身。”   宋初浔歪歪脑袋,疑惑地问了一句:“就没有什么取保候审吗?”   薛璟宁不明所以:“取什么?”   宋初浔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没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倚着身后的人,侧头笑说:“你们不用太担心,大不了挨顿板子关两年,反正死不了。”   祁韶安瞟了她一眼,知她玩笑话,只是心底还是不住地担心。她敛了敛眉,轻声道了句:   “我只要她平安。”   而此时大堂又一次陷入了沉静,魏县令摸着下巴,盯了他半响,就在栓子举着银子的手马上坚持不住时,他突然问了句:“你可还记得,谁买的你家的牛?”   栓子吐了一口气,“食味斋陆成。”   魏县令又皱起了眉头,食味斋?   自己倒是有点印象,似是……似是也在斜街。   他看了眼堂下低头不语的叶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摆手道:“把陆成带来!”   他突然顿了一下:“等等,把食味斋掌柜的也一并带来。”   衙役领命而去。   叶久眼睛追着那衙役阔步的背影,瘪着嘴差点哭出来。   大哥您就不能跑快点吗!!   她是最早被带上来的,自然跪的时间最久,自升堂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体罚都不带这样的好吗,换谁谁受得了??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再蹦一次的时候,陆成和陆仁易一齐被带了上来。   等他们行礼之后,魏县令开门见山,“陆成,本官问你,你可有在此人手里买过一头牛?”   陆成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发现竟是栓子,但他转瞬便理好了情绪:“回大人,不认识。”   栓子一听两眼一瞪:“你怎么不认识我?耕牛还是我与你一起运下的山,你脑袋莫不是被牛蹄子踢了?”   陆成没理他,朝县令拱手:“回大人,草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还请大人明察。”   叶久眯了眼睛,这陆成果然是滑头,她转而偷偷看向他身侧的食味斋掌柜,细细的打量着。   一身褐色衣袍,发髻理得一丝不苟,一双鹰眼虽是看着地上,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她几乎就要认定是此人。   “大人!草民村里有好几人瞧见此人,大人若不信,传唤便知。”   魏县令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成,“陆成,莫要到了收拾不了的时候,才肯开口。”   陆成此时有些犹疑,那日确实有几人撞见,甚至还有人帮着拉了车,如若当堂对峙……   他偷偷瞟了眼旁边的自家老板,手指成拳。   此时沈沣也在侧头看这主仆,眼里尽是不屑。他眼睛扫过陆仁易面无表情的脸时,那双鹰眼突然抬起,看了他一眼。   沈沣顿时一阵冷战。   那双眼里,充满了刺骨的寒意,还有隐隐的…威胁。   沈沣双手死死攥住,后槽牙险些咬碎。   而此时陆成沉了沉声音,开口道:“回大人……”   “陆成,你难不成真做了此事?”   一声高喝打断了陆成即将要说的话,陆成转过头,一脸懵逼得看着自家老板,“老爷,你……”   “事到如今,你还不与大人如实交代,莫要牵连你老爷我!”陆仁易抬头盯向陆成,“如实”两个咬得尤为重。   陆成张张嘴,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霎时明白了,他的老板要丢车保帅。   陆成盯着陆仁易的眼睛愣了一瞬,转身叩头:   “回大人,草民是……是受沈老板之托,才做此错事。”   沈沣一下蒙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成竟会咬他!   叶久闻言也愣了一下,她转头瞄了陆仁易,此人正直勾勾盯着沈沣,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魏县令眼睛在几人身上扫了两圈,悠悠开口:“沈沣,你可有话要说?”   众人视线压力下的沈沣浑身颤抖,一双眸子恨恨的盯着地上。   如实回答。   他娘的怎么如实回答!   “沈沣,本官耐心可没那么多。”魏县令瞟了一眼他,手摸上了惊堂木。   沈沣顿了一下,心底闪过一抹悲色。   福儿……   与虎谋皮,自己早该知道会有这般结果。   只求自己顶罪,能换来福生一条生路吧。   沈沣叹了口气:“是,是草民做的,都是草民做的。”   叶久诧异的抬头,这特么不对啊!   她立马看向陆仁易,只见那人低垂着眸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叶久皱着眉头,心底的疑惑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她想过沈沣死不承认,也想过反咬自己一口,却没有想过,他会保陆仁易。   到底是什么让此人宁肯背上数罪并罚的风险,也要冒头顶罪?   魏县令眯了眯眼,摆手示意沈沣接着说。   沈沣半真半假的说了换炭和买耕牛的事情,后面事情他不知道,便差不多交代了两句。   魏县令闻言却突然笑了两声,“沈沣,你说的可是实话?”   沈沣黑着脸拱手:“句句属实。”   魏县令又问:“依你刚才之言,牛肉是你让陆成带进院里的,藏在了库房?”   沈沣垂头:“是,没错。”   “啪——”   惊堂木一拍,沈沣被吓了一跳,怔愣的抬头。   “沈沣,你还不从实招来!”   沈沣皱眉不知道哪出了问题,转头去看陆仁易,却见他脸黑的发青。   叶久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几人,嘴角突然勾起。   这种时候,对不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添把火。   火烧起来,人才会慌不择路,没时间藏马脚不是?   “大人,可否让草民问沈老板和陆成兄弟两句?”叶久突然的出声,把旁边几人弄得一愣。   魏县令摆摆手,“允你问。”   叶久拱手道谢,转过头,先问的陆成:“陆成兄弟,依你之言,是沈老板指使你做的?”   陆成并没有抬头:“确实。”   “每一步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办的?”   陆成心底一颤,还是说道:“是,皆是沈老板的吩咐。”   “沈老板,您为什么让陆成放到仓库里?”   沈沣愣了一下:“货物不放在仓库里,放在哪里?”   叶久突然一笑,转头看向陆成:“陆成兄弟,请问您放在了哪里?”   陆成抬头,扫了一眼沈沣,眼里一片沉寂,“后院井中。”   沈沣一下子傻了,他讪笑一声,“哦对,是井里,我记错了。”   叶久又追问了一句:“那是后院前,还是后院后。”   沈沣顿时蒙了,怎么,难不成还有两口井?   他下意识看向陆成,陆成却也是一脸懵。   食味斋也是一口井,怎么到这儿平白多了一口?   “院前的吧……”沈沣心虚的看了叶久一眼。   叶久摇摇头,很遗憾的说道:“那是我家吃水的井,挖出的牛肉并不在此。看来,您指使的人可比您还心思通透呢,我倒是以为,沈老板非是主谋,而是陆兄弟。”   陆成一听顿时慌了:“我不是!是我家……”   他话一到这儿,突然收口,心道大事不好,心虚的看了一眼陆仁易。   陆仁易那双阴鸷的眸子直直地朝他投去,干瘦的脸庞微微抬起,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魏县令冷哼了一声,眼神凉飕飕的盯着陆沈三人,并未开口。   叶久见状抖了抖衣摆,没有理会陆成,而是笑意盈盈的看向沈沣:   “沈老板,再不说实话,可是要出事情的。”   沈沣本已是不再辩驳,闻言突然感觉一丝异样,便抬头看向叶久,却无意间看到她腰间别的小东西。   那是……福儿的福囊!   沈沣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差点嘶吼出声,他生生止住,只是嗓子里发出了阵阵嗡鸣之声。   他急急瞪着双目,却对上了叶久笑若灿阳的脸。   那明媚的眸子,此时好似变作了一把把尖刀,直插在了自己的心窝上。   沈沣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原来,福生竟是落在了他们手里!   他两眼如鹰钩般直直盯着叶久,叶久见状回一记微笑。   沈沣枯老的双手攥的生硬,额上青筋暴出,他深吸了口气,扫了一眼面色冰冷的陆仁易,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   “大人,草民说实话!”   叶久闻言唇角微微扬起,撩了撩下摆,把那紫红色的小东西悄悄盖住。   沈大勇把事情抖了个干净,陆仁易和陆成面如死灰。   再多的辩白,也不过困兽之斗,公道自有人浇筑。   叶久眉头舒展,嘴角噙着笑意,她转而看向身后,远远围栏处那几道模糊的身影撞进自己的视线内,她笑容更大了。   终于,结束了呢。   “啪——”   “沈记乳酪沈沣伙同食味斋酒楼陆仁易设计陷害澎湖湾酒楼叶久,试图欺瞒,毫无悔过之心,诬告反坐,着沈沣徒三年,杖五十,着陆仁易,徒三年,杖一百。并补偿叶老板白银三百两。”   “陆成,沈大勇,为人驱使,徒一年,杖五十,马元忠检举有功,赏纹银十两,荣兴、赵栓,将功抵罪,再罚你们给叶老板白干一年活。”   “叶久,无罪释放。”   “啪——”   “退堂!”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你们敢信……五千!!!   你们亲爱的拾吾已疯,精神病院八号床谢谢。   我现在只想回到当初定这情节的时候,然后一巴掌把自己抽死……   话不多说,相约明天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V305、我爱你,口头禅而、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_-5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我喜欢你   “先生,这……”   南渊手里拿着令牌站在人群中,一脸的纠结。   好像根本不用自己出面,里面就已经风平浪静了。   他还想趁机去碾压一下那个刁民,大展雄风一番。   结果毛的机会都没给他剩。   中年男子笑着从他手中收回了令牌,“没想到,这孩子,竟能绝处逢生。”   南渊虽是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好吧,他的确有点本事。”   多方压力之下,还能反败为胜,这种人,确实不多见。   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南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诶?难道不去找他吗?”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眉目间满是慈爱:“让他放松放松吧,牢里也吃了不少苦。我们过几日再来。”   ……   大堂上。   叶久看着身边一个一个走的走,拖的拖,心底难得平静。   “还跪着,上瘾?”   赤衣狱卒又一次出现在身后,语气还是那样玩世不恭。   叶久没客气,朝后伸出一只手:“帮把手,我起不来了。”   赤衣狱卒白了一眼,把手送了上去,“走吧,我送你一程。”   叶久气笑了:“怎么我是要上断头台了?”   赤衣狱卒登时一愣,他笑了下:“顺口了。”   叶久没功夫搭理他,因为腿以下都是麻的,一下一下仿佛踩在棉花上,感觉不是自己的。   赤衣狱卒从扶变搀,承载了叶久大部分的力量,他这才发觉,这人比一般男子要轻上许多。   “你这身子骨,应付得来吗?”   叶久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赤衣狱卒见状朝前方努努嘴,她顺着其目光看去,只见那熟悉的几道身影正围在栏杆前面。   叶久转瞬明白了这货话里的意思,顿时老脸一红:“呸,八婆。”   赤衣狱卒把她送至阶前,便退了两步,抱臂嫌弃道:“赶紧滚吧,别再回来了。”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撇撇嘴:“巴不得。”   她往前迈了两步,突然又转了头,扬唇一笑,“春生,谢谢。”   赤衣凝视了她一眼,转头走了。   叶久见状耸耸肩,转过身,眼睛慢慢扫过眼前这一群人。   从左至右,宋翠花,薛纡宁,薛璟宁。   后面还有小黑小白千云微雨陆林。   甚至,溪水唐伙计、孙大娘他们,都来了。   叶久眼眶湿润,微微一笑:“谢了。”   宋初浔脸上挂着打趣的笑意,指了指旁边:“门在那儿。”   只是一开口,却是哽住了。   叶久点点头,刚走一步,就听着宋初浔又说了一句:   “你媳妇也在那儿。”   ……   黑漆的大门,缓慢推开,叶久递了批文,门已经大开。   她转头望去,那道浅蓝色的身影就静静立在那里,四周人来人往,半点撼动不了。   小腿似是突然恢复了力气,她用力迈出门槛,站在了台阶之上。   台阶之下,祁韶安仰着头看着她。   面纱下的唇角无限放大,眸底已是蒙了一层秋波。   叶久看着她的眼睛,跟着笑了起来,不用猜,她都能知道这丫头是个什么表情。   阴云拨开,阳光洒洒。   一蓝一白,一高一低,相视而望,不掷一言。   “你们俩还打算站多久?”   宋初浔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叶久眼神顿了一下,把视线从眼前人身上移开,转过头去。   只见宋初浔打了个哈欠走过来,揽了下她的肩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你媳妇在,我就不抱你了,先欠着吧。”   离开她之时,宋初浔又低声补了一句:“再追不到你就去死吧。”   叶久愣了一下,随即一笑:“记得到时候随份子。”   宋初浔看了眼一边静立温婉的蓝衣,弯了弯唇角,挑眉不语。   薛璟宁忽得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勾住了叶久的脖子:“叶子,我想大战三百回合。”   “斗地主?”叶久睨了他一眼。   薛璟宁一手叉腰:“管它呢,就是突然放松,想找点事干。”   叶久翻了个白眼,果然是闲。   薛纡宁恰好走过来,把自家弟弟一把薅走,“叶老板,先好好休息休息吧,璟儿一向胡闹。”   叶久眉角弯弯,意味深长:“果然小攻气势就是不一样。”   宋初浔一听,立时给了她一锤:“闭嘴!”   薛纡宁没听懂,刚想再问,却被宋初浔无比粗鲁的拽走了。   当然也没忘捎上碍眼的薛璟宁。   “走啦走啦,你们两个慢慢聊,这点人我帮你清场了。”   宋初浔拦住包括小黑千云等等一票子人,一溜烟儿的窜没影了。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   偌大的空地转瞬走了个干净,她顿了顿,缓缓转过头。   她面前的女子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就一直盯着她。   目光柔和似水,如缀宝珠。   叶久忐忑的心忽得静了下来。   劫后余生,不如你眸中柔情。   她嘴角笑意渐浓,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祁韶安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今日的她略施粉黛,发饰妆面一丝不苟,却又带着一丝洒脱。她眉眼含着笑意,似是刚刚发芽的枝条,清丽而又朝气。   叶久望着那双眸子,那里都是自己的影子。   她心中一动,张开手臂,上前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不好意思笑笑:“身上太脏了,我……”   话没说完,一股清冷的香气便扑鼻而来,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躯体拢住了自己的身前。   叶久顿时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这才清楚感觉到自己胸口一沉,同时腰间落了一双素手,而眼前,已是被那乌黑的发顶占据了大半的视线。   叶久墨澈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她伸手环抱住了祁韶安。   “韶安。”   叶久下巴贴住她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头,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   “让你担心了。”   祁韶安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脸埋在她的颈窝,摇了摇头。   多日未见,她身上的檀香所剩无几,多的是尘土的味道。   其实,让自己安心的,哪里是什么檀香,不过是她这个人罢了。   她拢了拢手臂,在感觉到她胸腔传来温热的气息后,才微微松开了手。   叶久顺势低眉看她。   祁韶安仰起头,看着那一向温和的眸光里,透着别样的情愫,她柔柔一笑:   “欢迎回家。”   ……   燕津桥在东边,县衙在西边,小院在南边。   沿河的燕津集市,叶久走了无数回,天天走,日日瞧,可以说,闭着眼她都能摸到家里。   可今日,她觉得一切都不同了。   人是新的,铺子是新的,水是新的,这个天空都是新的。   叶久握了握掌心里的柔荑,心底仿佛倒了两吨方糖。   自县衙而来,一路上,她都没有松开这软嫩的小爪子,幸运的是,那丫头也没有挣开。   两人都没有开口,像是约好了一般,慢悠悠的走在沿河的石板上,街头喧闹,人头涌动,却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   叶久看着街景如梭,侧了侧头,看向了那张精致的侧颜:   “韶安,想听故事吗?”   祁韶安闻言转头看她,一双晶莹的眸子里似是有些迷惑。   那人眼里依旧是寻常的模样,她不再多想,点了点头。   叶久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   “有个女孩,一直生长在温室里,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她的人生也和大部分人一样,一样上小学,上中学,最后考上大学,她这么想着,可能未来还会找个凑合的工作,过着凑活的生活。”   叶久目光飘到了燕津河之上,那里波光粼粼。   祁韶安自她说话时,就一直盯着她的侧颜,那似柔又刚的外表下,流露出一点点留恋,一点点悲伤。   在那挂着淡笑的脸颊上,有那么一丝丝的突兀。   她手上使了力气,回握住那只微凉的手。   叶久感受到手上传来的触感,转过头看着她,不在意的一笑:“无妨。”   “女孩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只身一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她从未听说过,更不知道它的存在。”   祁韶安心底颤了一下,陌生的……世界……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想活下去,就得拼命。没有人会像原来一样保护她,指导她,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祁韶安看着她的眼睛,抿了唇,右手微微握拳,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之色。   可以说,她是看着叶久一步步走来的,其中艰辛,别人不知,自己不可能不知。   即使这人有意避开自己,不让自己插手,但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她的哪点动作,就连几时开心,几时发愁,自己是不知道的呢。   只不过,不说罢了。   她敛了眉眼,由着那人拉自己上了桥。   晚风习习,江边一轮残阳肆意的散发着余温。   叶久站在桥中间,收回了远去的视线,唇边漾起了一丝苦笑: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一样。”   祁韶安对上她的视线,那眼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色与纠缠,她微微发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   祁韶安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她紧盯着那双黯伤的眸子,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   那双眼睛里,是和她一样的困惑。   祁韶安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   叶久笑了一下,看向了河面,此时倒映着夕阳的余晖,煞是好看。   她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她不属于这里。”   “她不知道因何而来,所以无法预到是否会走,又何时会走。”   叶久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的眸子,压制这内心的酸涩,她突然歪头笑道:   “最可笑的是,像她这样一个活着都成问题的人,却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喜欢一个人……   这里的人……   祁韶安心脏跳动的速率以可见速度快了起来,而那薄薄的面纱又顶起了遮羞的大旗。   是了,这人定是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该往哪看。   而此时心要跳出嗓子眼的叶久看到她突然闪躲的眼神,心底鼓起的勇气又一次撒了下来。   “故事讲完了。”   祁韶安怔愣抬头:???   讲…讲完了??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就好比买糕点等了许久,好不容易到自己时,结果店家告诉你,卖完了。   看着叶久皱巴的小脸,祁韶安也顾不得什么,拽了拽她的掌心。   叶久抬眸,敛去了眼里的酸涩,看着她不说话。祁韶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还未。”   叶久眼神抖了一下。   祁韶安心脏跳动的频率渐渐缓和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眸子直视着叶久,一字一句的道:   “她,喜欢的是谁?”   叶久顿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喜欢……”   祁韶安紧盯着她,心底又一次擂起了战鼓,竟是比儿时先生查功课还要紧张。   甚至,她有些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叶久顿了顿,本是沉着的语调此时却是含了些许颤音:   “她喜欢上了……她名义上的妹妹。”   祁韶安瞳孔一缩,被握着的手轻轻颤抖,整个人似是一下被丢进了烈火中烤炙。   名义上的妹妹……   妹妹……   她张张嘴,却只堪堪发出了一个音节:“你……”   叶久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两眼盯着祁韶安那双似水的眸子,破釜沉舟似的,又一次说道:   “祁韶安,我喜欢的,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各位久等了!   历经八十多章,两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鸵鸟叶久终于说出了口,祁韶安也终于等到了那句我喜欢你。   没有意外,两人此时没有聋,没有茶杯掉,没有任何人和狗搅局!就是表,白,了!!   双暗恋一齐拿到了台面上,幸好,那个人就是你。   感情里最美的事情不过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恰好喜欢你。   爱你们,感谢各位的陪伴,我们久安终于开花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真正笔记本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3个;STV3052个;青黛、扶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御祁、羽党5瓶;370884183瓶;星野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你怕吗   祁韶安,我喜欢的,就是你……   喜欢的……是你……   是你……   脸颊以可见的速度红了满脸,祁韶安身子簌簌发抖,右手紧握成拳。   她从未想过,原来,这人早已是这般心思。   曾经那颗投入湖水的石子,坠落了几月后,终是激起了一圈涟漪。   层层点点,漾漾波波。   祁韶安慢慢抬起头,便落进了那双清澈似水的眸子里,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久看着她清冷如月的眼眸,此时似是有些别样的情绪,她心底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何止不安,快他妈跳出来了。   她的手也在抖,所以她并未察觉到掌心里那素白玉手轻微的抖动。   祁韶安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松开了的叶久的手。   叶久一怔,这意思是……   她心头忽得浮现阵阵苦色,这答案,难道还不明显吗。   果然,就不能说。   叶久咬紧了下唇,眼眶隐隐有种酸涩,似是有什么要冲破出来。   祁韶安并没有看她,自是错过了她眼底的痛苦。她面朝着河面,手搭在了柱石上。   片刻温热之后,丝丝薄寒自掌心传来,沿着脉络,流入五脏肺腑。   祁韶安看了眼自己的手,忍住了眼里的泪意。   即使再炙热的阳光,也始终无法温暖一块白石。   就算它终日为温暖与光明所笼罩,又能如何。   因为它本身就是寒的。   祁韶安苦笑一下,将视线移到了江面之上。   此时夕阳挥洒,波光粼粼。   叶久见她未有一言,便侧了侧头,霎时入眼的,便是她浴着红光的侧颜。   精巧的五官立体有致,似是开了十级美颜,又加了一圈背景虚化。   她有些怔愣,刚才的苦涩似乎一下子被遗忘在脑后,此时她眼睛里,脑海中,都是面前女子静立的身影。   人来人往,繁杂息影。   身边流过无数颜色,却丝毫没有沾染半分那道浅蓝。   良久,那张薄唇轻启,流出的声音飘渺如风:   “我是个从地狱走来的人,周遭只有黑暗和沼泽。”   “即使活得人模人样,但骨子里,都淬着毒。”   “触之即死,挨之既寒。”   她转过来,看着叶久,笑得明媚:“这样的我,你不怕吗?”   怕?   叶久看着她,突然嗤笑了一声。   “怕,当然怕。”   “是个人都怕死,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不怕。”   祁韶安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那双染着湿痕的眸子,霎时黯淡了光彩。   是啊,谁都不是神仙,谁也没义务为了一个人失了自我,无尽包含。   她微微错开了一点视线,盯着眼前人那沾了污痕的衣襟。   脏兮兮的一块泥垢,粘着在洁白的布料上,格外扎眼。   正如如今的你我。   你早晚要洗去这满身的污浊。   而我,亦不想成为你的污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如抽丝剥茧,蔓延至四肢百骸,不是痛,是寒。   彻骨的寒。   她身子微微发抖,不可控的轻颤,那深埋在心底的梦魇,几乎成为跳脱控制的条件反射。   无论过了多久,依旧如剥皮碎骨,痛彻心扉。   她闭了眼,咬紧了贝齿。   纵使瓦碎,也不愿污了你的门楣。   然而下一秒,一股柔软忽得自两边袭来,带着那寥寥无几的檀香,仔细包裹了自己所有舒张的毛孔。   叫嚣的寒气贪婪的吞噬着扑面而来的温暖,而那暖却如艳阳,丝丝绒绒,源源不断。   “可我更怕,你不给我挨近你的机会。”   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如小溪汇入了河流,最终流入一片汪洋。   她翕动睫毛,眸子里的朦胧,她看不清过往的人群和街景。   “你坚强的不留一丝余地,我怕,我再怎么努力,都走不到你心里。”   “山那么远,水那么长,我怕,我照顾不了你一辈子。”   “你那么聪明,我怕,拉低了你的智商。”   “我怕你这么一颗好白菜,被我这只猪拱了,我会被其他猪踩死。”   “我怕你这样个小仙女,吊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我会被人连根给刨了。”   祁韶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从她怀里直起身来,嗔了她一眼。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着调。   叶久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看着她有所松动的面色,扬唇轻笑:   “我永远记得,有个嘴硬的丫头,会早起给一个忘记吃饭的家伙煮面。”   “这丫头只会煮面,可她愿意为了那个家伙,钻进厨房,埋头学做菜,结果啊,还分不清盐和糖。”   一朵红云爬上了眼前女子的脸颊,祁韶安瞪了她一眼,偏过了头。   真是,乱提什么?   叶久勾了勾唇角,眉间都是柔和。   “而且她呀,每天都会等这匹野马回家,会担心这匹马不小心进了别人家的圈,每每都到深夜。”   “马喝多了尥蹶子,她也没有发火,却默默的照顾了她一宿。”   “还有那次生病,更是两夜未眠,差点自己也病倒了。”   “这马反应太慢了,白白浪费了好多时间。”   “但幸运的是,这马总算是开窍了。”   她顿了顿,眼底含着泪,笑容灿烂:“她喜欢这个姑娘。”   祁韶安眉头一颤,下意识吞了下口水,心跳如鼓。   叶久眸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   “而且这个姑娘也说过,她喜欢叶子。”   “原来,这么明显呢。”   祁韶安瞬间转头,刚想说一句我没有,却有些诧异的看着叶久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   叶久把那方贴着心口的手帕拿在手里,又留恋般的攥了攥。   “你看,证据我都好好收着呢。”   祁韶安怔愣几瞬,眨掉了眼里的模糊,伸手接了过来。   温暖的触感,虽然有些脏兮兮,甚至还有两朵水花。   “它一直陪着我。”   “就如你一般。”   祁韶安渐渐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眼前清晰的景象又被模糊掩盖,泪珠一颗颗砸到了边边角角。   她脊背微微蜷起,额头轻轻抵住了叶久的胸口。   “我的小丫头,其实,可以保护别人的呀。”   “保护的,很好很好。”   “一直都是。”   叶久抬手,轻轻环住面前无声颤抖的人,略噙著笑意的薄唇微微扬起,泪水随着颤动直直淌了下来:   “她没有那么多温暖,可她却把仅有的温柔,全都给了我。”   “祁韶安。”   “即便是地狱,是泥沼,但以后有我,便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祁韶安肩膀耸动,双手抓着她胸前的衣襟,头埋在她锁骨处。   叶久揽在她的腰侧,两只手臂紧紧的把她包裹在怀中。   她眼角的泪水扑簌簌直掉,自己能给她什么?   除了这点温暖,自己什么也给不了。   甚至一句永远,她都给不了。   谁都在赌,和老天在赌,赌赢了,相守一生,赌不赢,两败俱伤。   可是,这不就是爱情真正的样子吗。   一个能预见未来的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就像提前知道了结局的故事,谁还愿意认真去感受过程呢。   “永远”,是个信念,我此时此刻是爱你的,并且我愿意下一时下一刻,还愿意爱你。   这下一刻,还有好多的下下一刻,我走好脚下这一步,再走好下一步,一步又一步,就走过了一辈子。   叶久脸颊贴着她的发丝,汲取着她的香气。   小丫头,总也能让人安心。   而窝在她怀中的祁韶安冷静了些许,松开了她的衣襟,又伸手替她展平。   祁韶安稍退后了一步,仰着通红的眼眶,任由泪水自旁侧滑落,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叶久心头一动,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挟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韶安,你有拒绝的权利。”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轻轻一笑,眉眼弯弯:“叶久,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叶久心底咯噔一声,身份?   她看着祁韶安眼里的认真,心头突然酸涩不已。   原来……说的是女子的身份呢……   叶久颓然放下了手,眉目里是一片黯淡和苦涩。   心,从来没这么疼过。   比丢了一个亿还痛。   因为没有一个亿。   而刚才,她以为她拥有了。   叶久忍住眼眶的酸胀,别过头,涩涩的说道:“如何不知。”   她苦笑一声:“我是女子。”   “和你一样的女子。”   讽刺的笑容绽放在嘴角,她看着河尽头那一轮暖阳,周身一片寒冷。   祁韶安看着她那霎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情,眉眼中突然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伸出双手把她的脑袋扳回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叶久有些抗拒,垂着眼眸紧紧抿着双唇。   祁韶安无奈一笑,清亮的嗓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知道就好。”   叶久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祁韶安微微一笑,嗓音有些飘渺:   “我希望那匹野马,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莫须有的责任,也不是因为…错觉,才喜欢她面前这个人。”   叶久急忙开口:“我不是……”   剩下的声音被一根手指堵了回去,祁韶安指尖抵着她的唇,轻轻摇头。   “我再爱不起了。”   叶久心里霎时如坠冰窟。   再…爱不起了……   你到底是何意……   祁韶安撤走了抵着唇的手指,突然欺身上前,看着叶久蓦然暗淡甚至有些躲闪的眸子,弯唇而笑。   如三月山间的清风,如七月海边的初阳。   清冷不失柔和,沉寂难掩波涛。   “但如若那个人是你……”   “我愿意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长出一口老气,总算在一起了。   心疼韶安,也心疼叶子。   祝安好。   云城篇还有大概十来章结束,新的生活也快要开始了,加油叭~   宝贝们以后十点再来吧,你们等很久我也心疼,我太忙了,赶不及九点之前码好,抱歉各位宝贝,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TV305、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马鹿艾朱戴莫给2个;废鱼、M丶朕好萌、Hippocrates、陌颜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16126215瓶;御祁、37088418、个、菜鸡小魏10瓶;397157455瓶;千夜、忘昔、马鹿艾朱戴莫给、随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小时光   十月初,天气寒凉,暖食添衣。   澎湖湾酒楼关店月余,依旧没有开张的意思。   与此同时它旁边的食味斋也说好似的大门紧闭,终日不开。   斜街上的其他店面、酒楼照旧忙忙碌碌,甚至比以前更加红火。   澎湖湾火锅店迅发于林,从火爆到迅速落寞,不过一月耳。   人们骂骂咧咧半个月,吃多了寻常口味,又健忘似的想念起那独特的味道来。   而掌柜的却似乎一点也不急着把酒楼拾起来。   “啊~我还要。”   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主角此时正仰在软榻上,张着嘴等待喂养。   榻上小桌前,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闻言瞄了一眼,一言不发,但是手上灵巧翻动,几下便剥了一颗龙眼。   她掐着仅剩的一截枝蒂,侧头递到了躺着人的嘴边,微微一掐,一颗剔透的龙眼肉就落进了那张嗷嗷待哺的嘴里。   “爱你~”   叶久满意的咀嚼起来,一边弯着眉眼看着那白皙透亮的侧颜。   精致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时抿时松,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映着床边斜斜洒进来的阳光,散发出点点光芒。   眉头随着手上用力而微微皱起,叶久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的一动一翕,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呆呆地掉了下巴。   直到那柳眉又一次舒展,自己唇边又多了冰凉润泽的触感时,叶久才回过神,眨眨眼,便对上了那含着笑意的眸子。   叶久毫不客气的叼了过来,伸手握住了那纤纤玉手,舒服的揉了两下。   “韶安,你手好软啊。”   那只手瑟缩了一下,顿了顿,放弃了挣扎。   祁韶安偏过头,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叶久捏了一会儿觉得不够,捧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上去。   温热的唇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停留了一会儿,虔诚而宁静。   伴随着那柔软湿润的触感,还有一道道时触时歇的热气,似吊穗一般轻轻扫过。   脸上好像烧着了一样,祁韶安眼睛不知道往哪飘,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抽回来。   就在她脑子里的弦要崩掉的时候,叶久离开了她的手背,把她的手微微攥住,把玩了起来。   一会儿捏捏指腹,一会儿戳戳掌心,攥攥关节,玩得不亦乐乎。   “好玩吗?”   一道凉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叶久忙不迭点头。   “好玩。”   “那玩你自己的去。”   掌心里的柔软突然抽走,叶久两手空空的顿在空中,错愕的眨眨眼。   她连忙翻起来,就见着身侧女子已经飘飘然下了床榻,朝书案走去。   叶久愣了一下,蹭一下坐起身,踢上鞋子,也跟了过去。   祁韶安没有理会她,从容的坐在桌案前,铺了一张宣纸,又用镇纸压好。   叶久见状很上道的拿起旁边墨床上的墨块,又在水盂中舀了两勺水滴,匀速磨了起来。   “袖子!”   祁韶安无意拿眼一瞥,手疾眼快的拎住了叶久那马上就垂进砚台里的袖口。   叶久看着祁韶安突然探身过来,吓得一愣,顺着她的手臂才发现自己的袖子差点洗了澡。   她讪笑一声,把胳膊撸了上去,又接着磨起来。   可一使劲,撸上去的袖子又松松垮垮落了下来。   叶久再撸。   袖子锲而不舍,哗啦啦。   再撸,再掉。   叶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心底叹口气。   她有点想念长袖卫衣了。   你说这么大的袖口干什么,套马吗??   “过来。”   那道清凉的声音掺了几丝无奈。   她闻声抬头望去,只见祁韶安放下了笔,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叶久愣了一下,乖乖的往她的方向挪了几步。   祁韶安拉住她的袖口,折起宽大的袖管,捏着交叠的部分,一层一层往上挽起,直至手肘。   叶久低头看她玉手灵巧的翻转,叠起的褶子平整光滑,着实满足了一个强迫症的槽点。   祁韶安挽好一只,又伸手去弄另一只。   叶久很自觉的递了过去,目力所及,是祁韶安乌黑又精致的发顶。   她头上的发髻绾做云样,额前碎发斜依在一旁,发丝有序的盘在头顶,虽然只有一只素簪固定。   叶久看着那只玉簪,不由得有些熟悉。   “看什么呢?”   祁韶安拽了一下她的下摆,试图把她从怔愣中拽出来。   叶久这才发现祁韶安已经替自己挽好了两只袖口,正蹙着眉盯着自己。   她又瞟了一眼她头上的簪子,道了句:“很漂亮。”   祁韶安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却也微红了脸颊:“什么?”   叶久拿起墨块,又一次磨起来,她弯着眉眼,笑道:“玉簪配美人,何其幸也。”   祁韶安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过来,她脸上红意渐盛,嗔了她一眼:“没脸皮。”   哪有把自己比做玉簪的?   这人真是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叶久笑意愈发浓重,低头认真磨起墨来,她手上转了几圈,突然抬头看向祁韶安,眨了眨眼:“韶安,你教我写字吧。”   祁韶安歪歪头,“写字?”   好端端的学什么字?   叶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字有点丑,写出去总叫人笑话。”   祁韶安挑了挑眉,那是有点丑?   叶久瞟到了她戏谑的眼神,瞬间耷拉了脑袋:“好吧,是太丑了。”   祁韶安唇角微微扬起,没有面纱阻挡的容颜上,如暖阳一般。   叶久抿嘴看她。   只见祁韶安微微侧了侧身,又往椅子后面坐了坐,腾出了半个位置。   她拍拍旁边的空处,“其实还好。”   叶久看了看座位,又看了看祁韶安,她耸肩一笑,坐了过去:“你就甭安慰我了。”   她轻轻坐在靠前一点儿的位置上,刚坐定,眼前就多了一只竹杆狼毫笔。   同时而至的,还有那独特的冷香,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海棠香味。   素白的手指捏着藤黄笔杆,手腕上翻,给她展示握笔姿势。   “像这样,此二指捏住笔杆,这一指回勾住,微微用力,这两只手指抵住笔杆,五指均匀用力。”   叶久在空中模仿着她的握笔,手指有些抽搐。   祁韶安轻笑一声,把笔递了过去:“来,试试看。”   叶久稍稍侧过头,眼前便是那种细腻光滑的鹅蛋脸,一双好看的睫毛眨了眨,仿佛扫在了她的心上。   “愣着做什么?”   那双晶亮的眸子扬了扬,含了些许疑惑。   “没…没什么……”   叶久回了神,似是心虚,忽闪了两下眼睛,忙接过了毛笔。   她脑子里此时都是刚刚如梦如幻的俏丽容颜,哪还记得刚才祁韶安教了什么。   “忘了?”   祁韶安扫了一眼她猪爪子式的拿法,挑眉笑道。   叶久脸上浮现一丝羞涩,又连忙换了手指的位置。   祁韶安看着她又跟鸡爪似的抠着笔杆,无奈摇头。她挺直了腰身,伸手握住了她执笔的手。   叶久愣了一下,盯着那只叠在自己右手上的玉手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想做什么。   她随后稍稍把身子后撤,那鹅黄的身影便半数钻到了她的身前。   这样的角度,祁韶安显得小小一只,在自己的臂弯里,一点都不觉得挤。   把手指一根一根摆正,又攥了攥,祁韶安这才满意:“好了。”   然而一抬头,差点撞上了叶久的下巴。   她拉开点距离,仰着头看她。   那人眼里柔光如旧,一双眼睛弯似新月,深邃不见底。   棕色的瞳仁里好像有个巨大的漩涡,能把人完完全全的吸进去。   叶久若是穿女装,也一定是个夺目的主儿。   女装?   祁韶安眨眨眼,回过神来,而咫尺之遥的人依旧在发怔。   她无奈的抿了抿唇,手肘碰了她一下:“叶久。”   叶久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到的便是小丫头略有稚气的脸上,一副老成的模样。   她一下子没忍住,伸手掐住了祁韶安的脸蛋,轻轻一扯,如愿的看到小丫头沉着的脸上转瞬起了一丝惊讶和疑惑。   眉毛半挑,又是一阵委屈。   叶久顿时心头一跳。   !!!   表情管理宁不会吗!!   还要我教宁吗!!   “韶安。”   祁韶安只抬眼瞄了她一下,又忙抓住她作恶的手,试图扒拉下来。   “你再这副表情……”   叶久看着她闪着晶莹的眸子,手上捏了捏,幽幽道:“会被吃掉的。”   嗯??   吃掉??   什么吃掉?   祁韶安终于拍掉了她的爪子,惨兮兮的揉着自己的脸,面上隐隐有些酸痛,她一边心底痛骂着叶久,一边鼓了鼓腮帮子。   叶久侧着眼看着她的小动作,眼角的笑意似是被无限放大,洋溢了满脸。   真是好可爱的……小仓鼠。   然而在收到那小仓鼠“友善”的一瞪之后,叶久连忙敛了眉眼,乖乖的伏案开始练字。   要知道,对于她这么个从没写过书法的人,猛地拿起这看似简单无比的毛笔,顿时不知所措。   她硬着头皮往下按,不过两笔,两只可爱的毛毛虫便跃然纸上。   叶久叹了口老气,提着笔尖,轻轻扫过——   加了两只触角。   “噗。”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憋笑,叶久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顿时翻了个白眼。   “它跟我没缘分~”   叶久看着手里的毛笔,内心已经在和它说拜拜。   此生无缘,来生也不必再见。   走吧您嘞!   然而抛出去的笔还没离手,就被一直微凉柔软的手掌按了回来。   叶久怔愣了一下,抬起头,就见祁韶安已经站起了身,左手撑着桌子,右手稳稳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祁韶安左手撑着她左边,右手还要越过肩膀去握她的右手,于是整个人笼罩在了她的上方。   她甚至能感觉到,如果自己抬头,就能碰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笔杆要直,手腕下压,手掌立起来,五指用力。”   温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像一把小羊毛刷轻轻的扫在了自己的心头。   像自己这样笨拙又不用心的“学生”,这位小师父,竟是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如往常一般平和,甚至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狼毫笔在祁韶安的辅助操控下,似是突然听了话,开始稳稳的落在纸上,再也不蹦蹦哒哒,或是软软趴趴了。   叶久看着一笔一笔即将成型的“叶”字,转过头,仰视着祁韶安的俏脸,笑着说了句:   “韶安,像你这么有耐心,以后肯定是个好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不干别的,我就过来发个糖。   你们评论要笑死我吗哈哈哈??   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嘛宝贝们?表白还插刀子?   下章还是糖,呜呜我好难,我好酸,我哭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丶朕好萌、Su_苏、洋芋、無-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先胖带动后胖30瓶;此狗恶犬17瓶;羽党5瓶;路边一棵草3瓶;就这么强大、麟少2瓶;mlg-语、东、普通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有你就够了   叶久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妈妈??   她在说什么??   叶久眼神顿时颤了一下,脸颊一下子红了个通透。   她抬起眼皮偷偷瞄了眼面前的女子,那平和的面上没有任何起伏,淡淡的仿佛没有听到。   叶久心底忐忑不安。   如若她有哪怕一点点的波动,无论悲喜,都好过现在一言不发。   她仿佛把自己的心思全都藏了起来,紧紧的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窥探。   叶久眉头微蹙,又惶惶不知如何开口,就这么盯着那鹅黄色交衽的衣襟。   突然,右手上传来一股大力的摆动,叶久顿时一惊,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那原本附在自己手上的纤白素手,此时正拎着笔杆,似是要甩开自己的钳制。   叶久怔愣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一下子慌了。   “韶安,我……”   她急急开口,却只发出了几个音节。她紧紧盯着那张看不出情绪的侧颜,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目光回落,落在那只笔上,叶久大脑飞速运转。   嗯……   韶安,我其实不喜欢孩子。   呸,你喜不喜欢孩子关人家什么事?   韶安,你也可以是个好爸爸……   叶久想直接抽自己一巴掌。   韶安,要不你养我好了。   ……tui!不要脸!   叶久眉头忽得一跳。   要不直接道歉吧……   可道歉道什么?不管哪句话都好像在那已经有起色的伤口上,重新戳上一刀。   还要再剜个花刀。   叶久思绪随着那支笔的离开,愈发飘远,那支笔落在了砚台里,她却丝毫未有察觉。   此时寂静的有些骇人,她觉得自己得说句话。   “韶安,那个……我……”   “拿着。”   那只竹杆狼毫笔重又被塞回了自己手中,叶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神来。   诶??   她懵懵的抬起头,对上了祁韶安的眼睛,终于在那无甚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松动。   “怎么,练好了?”   祁韶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叶久回了神,眼神有些心虚,她忙执了笔,埋起头一笔一划的描摹着刚才的字迹。   她笔尖有些颤抖,什么握笔字形一概不管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一把塞进桌子里,好掩盖自己面上的愧疚之色。   祁韶安看着头越扎越低的人,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拉回了她的脑袋。   手指贴着她那温热的脖颈,祁韶安轻轻吐出一息:   “有你,便够了。”   笔尖霎时一抖,正好戳在了刚刚写好的“叶”上,顿时一片乌黑。   叶久再也写不下去了,把笔一丢,一个回身,抱住了面前那纤细的腰肢。   柔若约素,盈盈一握。   身体每一个细胞瞬间都被温暖所包裹,以舒缓的节奏微微跳动。   有你就够了。   此后一生,若得一人同心同德,又是何其幸也。   叶久把脸埋进她平坦的腹部,蹭了蹭她的褶裙,微不可闻地抽了下鼻子。   祁韶安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轻声一笑。   “阿久。”   叶久闻声浑身一颤,不可思议般,从她小腹间缓缓抬起头来,仰视着她的容颜。   阿久……   “韶安,你……”   祁韶安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眸子里有着点点波光:   “叫我韶儿。”   叶久直接掉了下巴。   韶儿……   韶儿……   韶儿……   我嘞个&%@*……   她眼里不可控的抖了几下,看着眼前那张依旧浅笑的温柔脸庞,老脸一红。   真是好难为情呢。   叫…叫这么……干嘛~   “韶…韶……”   心里在吐槽,可身体却很诚实。   只是她“韶”了半天,也没吐出后面那个字来。   祁韶安并没有执意紧追,而是缓缓转头看向了书案,声音轻如羽毛:“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活着。”   她眸色如常,盈盈秋波的瞳孔中散着一些光亮。   叶久抬眸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她这是……在提……   她微微攥了拳,这是那日之后,祁韶安第一次主动说起这沉重的生死问题。   不同于曾经有些敷衍的“我不会再寻死了”,这次她说的是,“好好活着。”   真真切切的自她嘴里说出,想好好活着。   叶久眼底有些酸涩。   她愿意敞开心扉,尝试去重新感受这世间,甚至去迎接另一个人的触碰和探究。   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又含了怎样的爱意。   她什么都不说,她从来也不说。   她只默默地做,你愁了,她替你想法子,你喜了,她由着你撒花闹腾,你难了,她便默默陪着你。   她的喜欢,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也正是如此,往往被忽视掉,甚至,被误解。   叶久嗤笑一声。   什么妹妹,哪里的妹妹这么贴心?   哪里的妹妹给你又抱又亲?   真是说什么都信。   叶久抬了头,看着那张微微出神的脸,忽得坚定的笑了。   “我说过,我会一直陪你。”   祁韶安回头望她,眸子里由些许诧异,变为了满目的柔和。   视线交汇,不需言语,彼此眼中的深意便已经悄悄种在了对方心里。   叶久撒开了她,转头在案子旁坐好:“所以我要快点认字,这样我就能陪你看一辈子书。”   “写一辈子字。”   祁韶安感觉眼里仿佛进了沙子,眨眨眼,红了眼眶。   她弯唇一笑:“那就看你表现了。”   叶久无奈摇头,真是嘴硬的丫头。   她随手翻着旁边的书籍纸册,感叹说道:“有没有你写好的字,我照着临摹一下。”   几张染着墨迹的宣纸映入眼帘,虽是倒着放,那力透纸背的劲道,却是足足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微微用力一扯,几张纸便轻巧的被拉了出来。   祁韶安看着那几张纸怔愣了一下,似是在回忆那到底是什么。   “澎湖湾……重整……”   叶久认识这几个字,自己牌子上有过,看也看熟了。   祁韶安突然脸颊一红,挪开了视线,抿唇不语。   叶久思索了片刻,转回了头,看着她挑眉道:   “看来咱老板娘已经开始上手了?”   祁韶安瞪了她一眼,抻过了那几张纸,淡淡地说道:“闲来无事,随意抄的。”   叶久轻哼了一声,摸清了这丫头的属性,就不能只听她说什么,得学会刨根问底。   “抄的?抄的店里的店规吗?”   祁韶安随意敷衍:“嗯,对。”   叶久了然的点点头,笑着看向她:   “可我店里没有店规。”   祁韶安拧着眉看向她,脸上蓦地浮现一丝惊讶,还有些许窘色。   叶久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眼睛里都是得意。   “所以,这是什么呢,老板娘?”   尾音上翘,一声脆生生的“老板娘”彻底搅乱了祁韶安心底的汪洋。   她扫了眼这人势在必得的眸光,叹了口气,认命的开口:   “你那店,总该是要再开起来的。”   叶久听了眼神却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开起来?   不……她有点怕了……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不止如此,那日事发之时,那一张张恨不她去死的面孔,一直缠绕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缘由,随意踩踏。   人性本就如此。   祁韶安看她原本神采奕奕的模样,却慢慢垂下了头,她抿了抿唇,把纸平铺在案桌上。   “你此次虽是被陷害,但毕竟差点出了人命,生意定是会被影响,你莫要心急。”   叶久虽是抗拒,但不得不承认祁韶安说的是对的。   陷害又怎样,人们只看结果,你店里出了这样的事,谁敢保证不出第二次?   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人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动物罢了。   “所以若是想彻底打消食客的顾虑,就要从根本入手。”   叶久抬头看她。   祁韶安微微一笑:“比如说,把所有窗户扇全部卸下来,或是,在一个没有围挡的地方。”   叶久顿时一噎,真是,又粗暴又有效的方法呢。   她说的一点没错,这次根源出在木炭上,那只要构不成出现一氧化碳的条件,这坑就怎么都挖不到自己身上来。   “没有围挡的地方……”叶久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突然灵光一现。   “对啊,我们可以弄成露天的!”   祁韶安看着她眼里重又出现了光芒,不可察觉的弯了弯嘴角。   只要给她引了话头,这人便能自己迈过那道坎。   她的生活总是充满朝气,即使曾经低迷过,也不妨碍她畅想未来。   她可以很好的处理自己的情绪,每时每刻,都有一种干劲。   祁韶安嘴角笑意渐浓,看着叶久的侧颜,眉头舒展。   她需要时间重振旗鼓,那自己陪她便是。   叶久手指敲在案桌上,脑子里在飞速运转。   食客可是一群磨人的小妖精。   今天这家开张,全去了;明天那家打折,全去了;后天他家又出新品,又全去了。   留不住的沙,哗哗啦啦。   所以她不仅要填上之前的洞,还要出新,出彩。   叶久叹了口气,果然很难。   她目光落在那几张纸上,突然想起什么,挑眉笑了笑:   “咱们老板娘怕不是已经想好了办法吧。”   祁韶安迎上她的目光,也不再兜兜绕绕,直言道:“不一定管用。”   叶久看着她明媚的眸子,好笑的摇摇头,还不一定管用?   她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若不是深思熟虑,她会就这样摊开了给自己看?   叶久拿起那几张纸,快速的扫看,脸上是认真而又沉着的神情。祁韶安就这么侧头看着她,挑眉不语。   果然,不出片刻,那人昂起的脑袋转瞬又耷拉了下来:“算了,你说给我听吧,我不认字。”   祁韶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久哀怨的看了她一眼,这很好笑吗,不认字怎么了,难道就不配看看过个瘾吗??   祁韶安从她手中拿过了纸张,快速的翻看两下。   “方法有三,其一,你需把菜品一一陈列出来,人们这次很大程度上认为,是食材有损,所以我们要……”   “砰砰——”   突然,敲门声响起,盖过了祁韶安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叶久皱了皱眉,扬声喊道:“进!”   门开,进来的是小黑。   “二黑,是有急事吗?”叶久有些疑惑,先出声问道。   小黑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外:   “叶大哥,门口来了一对主仆,说要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请问宝贝们吃糖吃够了嘛~   再不出来,两人要锁死在书房了……   我未来几章不放刀,真不放刀,我保证。   刀也不刀她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个10瓶;忘昔、洛神6瓶;就这么强大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金主爷爷   “主仆?”   叶久捏着笔,怔愣抬头,多问了一句:   “薛家?花满楼?”   小黑摇了摇头,“不认得,是一位老伯,还有一个随从。”   叶久咦了一声,遂转头看向祁韶安,然而祁韶安眼里也有一丝疑惑,朝她摇了摇头。   “那先把人请到东厅吧,我这就过去。”   叶久一边蹙眉思索,一边站起身来,这时祁韶安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我跟你一同去。”   祁韶安撂了手里的纸笺,看着她的眼睛,抿了抿唇。   这人一向防备心不足,若再掉进别人的圈套,那可又有得忙了。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执了她的手,眉头舒展:“好。”   ……   叶久稍稍理了理袖口,便和祁韶安一同来了东厅。   东厅是和正厅一模一样的布局,中间厅堂,两侧分别是卧室和书房,只不过相对小了一些。   叶久踏进房门时,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影。   一坐一站,寂静无声。   叶久目光粗粗扫过站着的那人,却突然惊呼出口:“诶?是你??”   这不是上回逮着小白不撒嘴的那位吗??   他怎么找来了?   叶久下意识看了看门外,又长舒一口气,小白现在应是店里,那照不见照不见……   而站着的那人闻言只瞟了她一眼,嫌弃的小声哼了一声:“刁民。”   “啊?要米?”   叶久错愕的眨眨眼。   这么大张旗鼓的,原来是来要饭的??   “南渊!”一旁静坐的中年男子出声喝道。   叶久没听懂,可不代表他听不懂。   这小子,做事说话从不经过大脑。   南渊撅了下嘴,抱着臂不说话。   叶久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就转头看向了那位老先生。   她对此人印象还不错,起码比起刚才那家伙,这老先生应是个好相与的。   叶久仔细打量起这坐着之人,银灰色的袍衫绣着云水图,外面一件深一点的外褂,腰束宽带,上有缀饰,干净平整。   她抬眼扫到了他的发髻,那发丝中交缠了几缕灰白,但都服服帖帖的理在发顶,一丝不苟。此人面色沉静,脸上虽有褶皱,但一双眼睛确是炯炯有神。   她上下看了好几眼,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您…真是来要粮食的?”   老先生:“……”   他后悔带南渊这小崽子来了。   叶久正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却感到袖子上被人抻了抻。   她回头,正对上了祁韶安微蹙的眉头,并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叶久抿抿唇,不是要粮食的,那是干什么的?   “那老先生特地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中年男子才把那一口老血堪堪吞进腹中,他稳了稳心神,又恢复了淡笑的模样。   “老夫先要恭喜叶老板平冤昭雪,那日县衙之上,甚是精彩啊。”   他抬起手,朝着叶久虚拱一下,眉目间都是笑意。   叶久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踩了个大坑够惨了,能活着出来就行。”   中年男子笑着抚了抚须,沉了沉眉头,接着说道:“不过,今日老夫来,确实有一事,想与叶老板商讨。”   叶久看着他,正了脸色:   “您说。”   老先生淡淡一笑:“不知叶老板的酒楼,何时才会重新开张?”   叶久闻言一愣,眼中有些惊讶,好端端的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难不成奔着酒楼来的?   她心底警铃大作,看人的眼神不由多了几丝防备。   “还未打算。”   中年男子似是看透她所想,笑了笑,缓声道:“叶老板莫要误会,老夫没有恶意。”   叶久却是丝毫没有减缓心头的疑虑,她不动声色的与祁韶安对视一眼,缓步走到了空椅子旁坐下。   “先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她理了理衣摆,也不着急,既然敢上门来,就不是和那帮缩头乌龟一样的。   中年男子顿了顿,说道:“这澎湖湾酒楼闲置了也有二十多日,若是再不弄起来,怕是就要无用了。”   叶久闻言眉头一紧。   这不仅奔着酒楼来,而且还已经调查过了。   她眼睛深邃,看着中年男子抿唇不语。   而一旁的祁韶安此时却在眯着一双眸子,细细的打量着这端坐的男子。   仪表堂正,气韵卓然。   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也不像久经商场的商人。   怎么说呢,他眼神里没有寻常商人那些蝇营狗苟,此人目光纯粹,面色坦然。   虽是挂着一层淡淡的笑意,但就只坐在那儿,便有一种隐隐的气势。   这感觉……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祁韶安皱了眉,面纱下的嘴唇微微抿起,一双巧目游移在两人身上。   中年男子见叶久并不接话,笑了下,又开口说道:“叶老板贵在去陈出新,若是再等下去,人们忘却了那时的新鲜劲儿,那对叶老板,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叶久抬眼看他,眸子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实在不想承认,老先生说的,一点也没错。   澎湖湾火锅店靠着前所未闻的新吃法在众多酒楼中脱颖而出,一时间火爆如虹。   然而因为陆沈两家的黑手,把火锅店直接被打上了“毒”标。   即使有了官府的批文,和反转似的结局,火锅店已经是被推上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场面。   想吃的人还是有的,却因着“闹出人命”,都望而却步。   叶久心底叹口气,眸子里有些暗淡。   火锅店是自己一手弄起来的,虽是不如当是溪水唐艰辛、耗神,却也凝结着自己半数的心血。   可要重整澎湖湾酒楼,谈何容易。   这就仿佛硬生生的拔掉那插在人们心口上的刺,但不论多小心,总会留个洞不是?   但如若就这样放任不管,那用不了多久,人们便会将这曾经火了半条街的火锅店,完全丢到记忆的角落里吃回灰去了。   她也明白,想要火锅店活,就必须要尽快重开张。   包括祁韶安,不也是在暗示自己该动了吗。   叶久眼神微微抬起,看向了一旁端坐的祁韶安,眼底流过一丝暖意。   “老先生说的没错,我确实准备重开酒楼。”   中年男子闻言稍稍怔了一下,朝叶久探了探身:“那不知叶老板可有良方?”   叶久看着他,但笑不语。   中年男子转瞬便明白了过来,笑着捋了捋胡须。   “不瞒叶老板说,老夫爱才心切,像叶老板这样的才勇双全,我倒是不多见,遂有意与叶老板合作。”   叶久闻言嘴角勾了勾,眸子里的不信被掩盖了去。   还才勇双全?咋不说我惊为天人呢?   合作?请问我是缺金主吗?   她想了想,出声问道:“请问先生,打算如何合作?”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眼神示意南渊,南渊会意,把背上掩着的小包裹拎了过来,放到了桌案上。   布包甫一接触硬质的桌面,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鸣响。   祁韶安听声皱起了眉头,这声音……   中年男子伸手解开了上面的盘扣,有些粗糙的双手轻轻一抖,里面的东西就铺陈开来。   叶久随意一扫,却是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黄灿灿,亮闪闪的……   还能是什么??金子啊!!   她伸手掐了一把大腿,眨了眨眼,那明晃晃的就是一堆金片子!!!   而且这东西她见过,曾经在某知名博物馆,隔着橱窗仔细看过。   矩形大小,薄如蝉翼。   这尼玛是金叶子!   没有玻璃挡着,看得见摸得着的文物啊!!   她心底一阵咆哮,金主爸爸算什么?这是爷爷啊!!!   一出手一坨金叶子!!   宁家还缺儿子吗??   我来我行我可以!!   叶久咬着唇发出了一声悲鸣,手死死抓着大腿,遏制住想要伸手摸摸的冲动……   祁韶安在看到桌上霎时露出的黄色物什时,也打了眼。   待她敛眉凝神,仔细分辨之后,脸上表情和叶久差不多了。   只不过没有那厮那么纠结的表情,她单单就是惊讶。   这云城,竟会有人一出手就是一包金叶子?   她心底有了一丝疑虑和沉重。   这便是放眼京城,能拿出这笔数目的也不在多数,想当时家里盈赋有余之时,也很少有金锞子去造这些式样。   所以……这老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中年男子把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眉目间流露了一丝满意之色,他把这几只明晃晃的东西往前推了推,从容道:“我与叶老板分成而谋,三成,如何?”   叶久死抠着大腿上的嫩肉,内心疯狂点头:行啊!!太行了!!八成都行!!   要知道金子的购买力相当于银子的十倍还多,这酒楼当初盘下花了五千两,瞅这些金子,足以占上大半的股份。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老先生绝不止这些,要不哪能如此痛快地露于人前。   明明可以要的更高,可这人却是只提了三成,怎么都觉得他有点不划算。   叶久稍稍平复一下内心的澎湃,抬头问道:“凭先生之力,足以单开一家,怎么看入伙我一已经歇业的酒楼,都不是个上上之选。”   中年男子笑着捋了捋胡须,健硕的脊背挺得笔直,他摆摆手:“老夫年岁大了,没有精力再亲力亲为,眼下找一人合作,还是最省心的。”   叶久还是不大能理解,这么一笔巨款,吃什么不香,非砸她身上?   中年男子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叶久看着他,反而神经不是那么紧绷了。   若是白白送来这笔巨款,她可能要以为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若还有条件,反而好办了。   有所求,才有所牵制。   她抬手:“但说无妨。”   中年男子看着她,眼里流出了一丝笃定:“我要你一年之内在其他州城开出五家分店。”   叶久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祁韶安:五家??   祁韶安闻言眸子里有一丝惊讶,但朝她微微点头:你没听错,就是五家。   叶久看着这坨金书册一样的玩意,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巨额了。   甚至……有点不够?   一家还好说,五家?我去抢吗?!   “其余几家依旧按此分成,三千两一家,占三成。”   叶久一听,长出一口气,好嘛,这是个大佬。   随随便便一万五,甩甩手就出去了。   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个掉法啊。   叶久反而皱起了眉,莫不是个陷阱?钓鱼执法?   中年男子盯着叶久那有些发愁的眉眼,嘴唇缓缓勾起。   像,实在是像。   这遇到苦事就纠结满脸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无论平素里多么耀眼,何等的杀伐果断,其实里子里还是个颠来倒去无从下手的性子。   他眼里闪过一丝怅惘,一丝柔光,和一丝留恋。   祁韶安一直打量着二人,她见中年男子忽然盯着叶久发起怔来,心底不由一慌。   她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叶久的袖口,又扯了扯。   叶久心底还在排演着一台大戏,突然感觉一丝异样,边顺着袖口看去,只见祁韶安那双眸子里隐隐的有些担忧。   叶久眨眨眼,朝她微微一笑,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轻轻攥了攥。   掌心里微凉的触觉让她心底的纠结镇定了下来。   “老先生可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她抬眼问道。   中年男子闻声惊醒一般动了动眼珠,却又不动声色的掩盖了过去,“并无。”   叶久思考了一会儿,“这样吧,此事太过重大,我还需与家里人商量一下,而且酒楼现在不止我一人经营,必是当下无法轻易决定。”   中年男子点点头:“无妨,叶老板若是思量好,便着人来城北焦儿巷最北端的宅子寻我便是。”   说着他便起身,抖了抖袖子,准备离开。   叶久一看连忙把金子包好,塞了回去:“这些先生还是先收好。”   中年男子笑了笑,接了过来,“也好。”   他随手丢给了一旁的南渊,但就在抛出去的那一瞬间,一个小东西从他袖口里掉了出来。   叶久眼尖注意到了,她刚想去捡的时候,却突然惊呼出声:   “诶?这不是我那项链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一直在算金子银子怎么换算……   太难了,用计算器都整不明白……   我可能是个废物?(叹气)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OLY、M丶朕好萌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独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3个;浮生未歇~2个;38624311、陌颜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浮生未歇~20瓶;洛大人的自行车、Hippocrates10瓶;DUANG6瓶;陌颜ろ3瓶;幻、今朝十步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血珀珠   黑色的结绳蜿蜒缠绕,一颗赤红透明的珠子挂在中间,一片金箔黏连其上。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在脖子上稳稳挂了好些年,它哪里有损,那里松动,自己都是一清二楚。   原本就是个不起眼的礼物,却不想一带就是数年。   叶久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可这血珀珠子早在来这的第一天就被自己当掉了,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个人手里?   叶久狐疑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弯腰捡起,把小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确认就是自己当时当掉的那串。   她摸着那温温的触感,一股熟悉的感觉自掌心传来,她迫不及待问出口:   ““先生,您这是从何得来?””   中年男子看着她藏不住的欣喜样子,脸上不自觉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想了想,便随口道:   “不过偶然间寻到的,合眼缘便带着了。”   南渊瞪着眼瞅着叶久拿着那串珠子来回攥了攥,后竟然套在手上转了起来!他顿时又惊又急:“你别弄坏了!这可是……”   “南渊。”   中年男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南渊一口气憋在胸口,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堪堪吞了回去,憋屈不已。   叶久愉悦的看了一眼他吃瘪的样子,手上转的更起劲儿了:“可是什么?这东西我天天转,你放心,坏不了。”   中年男子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出声问道:“哦?这原来是你的随身之物?”   叶久点点头:“对啊,带了好些年,只不过当是有点急事,就给当掉了。”   南渊一听又没忍住:“这东西你随随便便就当掉?你不要脑……”   只是这次还没等老先生开口,南渊就已经乖乖闭上了嘴。   中年男子面上无喜无怒,只是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斜睨了他一眼。   南渊霎时明白过来,自己若是再多嘴,回去定是要被北宵哥哥整死。   他连忙退了两步,双手死死捂着嘴。   “这有什么闹的,事权从急,饭都吃不上了,怎么不能当掉?”叶久无所谓的耸耸肩,当时情况紧急,哪里容得她多想。   虽说戴久了有感情,但终归还是个首饰而已,当就当呗,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因此还换来了一个小姑娘,值啊。   叶久偷偷侧头看了一眼祁韶安,见她安静的坐在一旁,不由弯唇一笑。   而此时祁韶安却是看着几人微微发怔,尤其是那小随从两次将说未说的话,让她心底浮起了一丝不安。   那东西自己虽是第一次见,但这通透的材质自己确是知道的。   何止知道,简直就是相当熟悉。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平坦的腕部有着一圈不明显的凸起。   那珠子,不是与手上这串珀石一个材质吗。   祁韶安暗暗心惊,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袖口,现下情况未明,贸然暴露,定是于阿久无益。   所幸,中年男子目光一直锁在叶久身上,并无暇顾及这边。   他眉眼里不再是客套的笑意,现在却是欣慰,和宽心。   “叶老板可还记得,是何人给你的此物?”   叶久想了想,答道:   “家里人。”   中年男子闻言皱了皱眉,追问了一句,“家里人?”   叶久点点头,“一个伯伯。”   应该是八九岁的时候吧,那时自己大伯去国外出差,回来时给每个小辈都买了礼物,仗着自己年龄小又是女孩,叶久二话不说抢了这串珠子,哥哥姐姐们也都让着她,她还清晰的记得自己那会儿还高兴了许久。   中年男子眼睛盯着她的脸:“那可有什么由头?”   叶久有点懵,哈?   由头?   送个礼物还能有什么由头?   若要真说起来,那就是……   “生日礼物。”   那会儿正值冬春交替,没多久就是自己的生日,索性也就免了那年的生日礼物。   那时还用不好成语的她还小声哔哔了一句:老奸巨猾。   结果被赏了一个爆栗。   叶久无奈一笑,现在想来,倒是有趣得很。   而中年男子闻言确是舒展了眉头,面上毫不掩饰得露出了几丝欢愉。   “既是这样,那便物归原主了。”   叶久一听,犹豫的看了看手里的珠子,最终还是伸手递了过去。   “这东西我已经卖掉了,就不属于我了。”   说罢,她抬头环视了一下屋檐,微微一笑:“再说,我已经拿它换了新的生活,所以它也该有自己的归宿了。”   中年男子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知道她指的是置办的房产、店面,笑了下,却没有接过。   他看着叶久那张似是俊朗又似是柔和的脸庞,眼里流出了一丝复杂,他悠悠开口,如冰柱上垂下的水珠,叮咚一声激起了一圈波澜:   “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永远会是你的。”   “无论走到哪,都是断不开的。”   叶久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老先生就笑着道了声告辞。   “哎不是……”   她连忙追了两步,然而那老先生虽是泛白发丝,却是健硕如壮年,走起路来似是携雨带风,没两下就迈出了门口。   叶久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攥着那只链子,一脸懵逼。   六百五十两啊大哥!不是六两五,咱是挂零的!!   宁是不是看错了啊!!   她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堪堪掩盖了那茫然的眼睛。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配。   快把大门关严实,我怕那金闪闪的玩意儿闪瞎了我这双珍视明的大眼睛。   叶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珠子,叹了口气。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她扫了一圈这半大不小的宅院,心底突然有种……白嫖的感觉?   不自在中,却又带着点愉悦?   所以到底是谁背了这六百五十两的锅呢。   “阿久。”   一道闷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叶久转头去看,只见祁韶安已摘了面纱,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叶久应了一声,朝她走去,离近了才发现,那张俏脸上多了几丝愁绪,和担忧。   “怎么了,韶安……啊不是……韶……”   她顺嘴就叫了出来,后来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她一咬牙,瞬间红了脸蛋:   “韶儿。”   祁韶安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目光,和少见羞涩的模样,突然自己那胡乱跳动的心脏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只要她人在这,有什么是破不了的呢?   “阿久,我有个问题。”   叶久看她认真的表情,不由得也敛了心神:“你说。”   “你这珠子是哪里来的,还有这手串,又是怎么来的?”   祁韶安说着撸起了袖管,一只五彩斑斓的琥珀手串正安安静静的环在她雪白的手腕上。   叶久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竟还有这个。   若不是她提起,自己好像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了。   “这个和珠子是一起的,都是我大伯送的。”   祁韶安看着自己的手腕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叶久,眼里还是有些许担忧:“刚才那老者分明是认识那个吊坠的,却什么都没说便走了,着实有些奇怪。”   叶久闻言仔细回想了下,确实,那大叔好像很重视这个东西。   但却又这么随随便便的送给了自己,她一下也是琢磨不透。   没准,只是觉得稀奇罢了。   叶久拉上了她的手,揉了揉,温声道:“这个东西是随我来的,与这里没有关系,你宽心好了。”   祁韶安听完心底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咯噔了一下。   与这里没有关系。   她脑海中瞬间涌现那句:我不属于这里。   祁韶安眼神惶惶一动。   那会不会,有朝一日,你也与这里没了联系?   她手上突然使了力气,紧紧的抓住了叶久那只不算宽厚的手掌。   仿佛只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人的气息,她才稍稍安心一些。   叶久本来很开心祁韶安主动亲近她,但转瞬她就发现了不大对劲。   因为小丫头的手,在抖。   “韶…韶儿?”   叶久一咬舌尖,终于把称呼别了过来。   她俯下身子,仰头看祁韶安的脸颊,出乎意料的发现,那淡薄的脸颊上,竟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会不声不响的离开吗。”   祁韶安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她腰间的束带,忽得喃喃出声。   像父兄他们一般,忽然就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那曾经的温暖转瞬变成一根冷刺,横亘在自己心头。   曾经有多暖,现在便有多寒。   而叶久身子蓦地颤了一下。   离开……   不声不响的离开……   这是她心底一直埋藏的糟心事。   在这个世界已过了半年,自己还不知道被丢来这有什么目的,每天她思量的都是怎么活下去。   像个生存类节目,只不过没有流程,没有vj,充分享受极致10D体验。   甚至,她有时候在想,没准哪天触发了什么支线任务,可能就在某个时间,某个点,顺利ending,然后一睁眼,又是21世纪好青年。   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对未知的恐惧,一直深深的埋在她的心里。   若是放在原来,她巴不得赶紧回家,可现在的她,却已经舍不下这里了。   她敛了眉间的痛色,眨眨眼,深吸了口气。   “韶儿,活在当下。”   祁韶安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那双眸子如她一般困惑,却多了几丝明媚。   “谁都没办法预测将来,即使我生来就在这个世界里,也难保不会上一秒和你说着白头偕老,下一秒就被人拿刀砍了。”   “嘘!”   祁韶安顾不得心底的不安,一听这人口出狂言,抬手就捂了上去。   “不许乱说。”   叶久眼里存了笑意,她看着祁韶安紧张兮兮的样子,咧嘴一笑。   她把那只素手自唇上拿开,握在了掌心里,识趣的换了话:“我的意思是,与其担忧未来,还不如,好好享受当下的时光。”   享受当下的时光……   祁韶安有些许怔愣,片刻之后,忽得展眉而笑。   是了,谁也不敢保证未来就会是怎样,与其庸人自扰,倒不如潇洒的放手一搏。   她舒展了心底的愁绪,柔柔一笑:“我明白了。”   叶久唇角略噙著笑意,把她的手往下拉,终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她看着祁韶安的眼睛,温声却又坚定:   “但不论我在哪里,这儿,只能住下一个。”   温润嗓音如清泉入谷,荡漾回旋之后,挟带着几丝湿气和凉意,最终注入了自己的心田。   祁韶安弯唇而笑,眉眼宛如新月,明眸善睐,皓齿粉唇,似娇似甜。   叶久爱极了她这般模样。   无论有多少繁星点缀,无论何等乌云过眼,她面前的小丫头,永远是寂寂夜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星。   叶久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她松开了祁韶安的手,把那条项链拉直,好笑的叹了一声:   “当时便是靠着这家伙解得围,结果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看来它还是有福泽加持的。”   她拎着挂绳两头,伸出手,在祁韶安诧异的目光下,绕过她的颈肩,扣在了她的脖子后。   看着小小的血珀珠子漾着绚丽的色彩,叶久含着泪笑得明媚:   “就算以后忽然找不到彼此,我也希望,它能把你,重新带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劳资嘴开过光,你说气不气?   (摊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2个;白小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莫翎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顶配青楼   花满楼。   “事情就是这样。”叶久神色厌厌的趴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青釉色的茶杯。   宋初浔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嘴角一抽,黑人问号脸。   “你说有人投三千两给你那小破馆子??”   叶久扫了她一眼,“还是倒闭了一个月的破馆子。”   宋初浔站起身,绕过梳妆台,一边踱步,一边歪着头打量着她。   叶久警惕的直起背:“你干嘛?”   宋初浔倚靠在桌沿上,一脸严肃:“那老头不会看上你了吧,叶‘兔儿爷’?”   叶久手上茶杯顿时飞出,直冲她门面奔去,咬牙道:“宋翠花你怕不是想死?你信不信我让你分分钟穿回去??”   宋初浔歪头躲过,丝毫不在意那一声破裂的脆响,“那倒好,我正好看看我那真身还健在不。”   叶久看着她,突然没了话说。   宋初浔这人不正经也就算了,死法居然也不正经。   谁能想到,祖国花渣朝气蓬勃的宋老师竟是在一家猫咖喝奶茶,被一颗小小的珍珠给呛死的。   叶久很不厚道的笑了。   小孩子容易呛噎也就算了,她这么大个人,居然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和原身say拜拜,真是滑了她个大稽。   难怪她喝奶茶从来不加珍珠,谁知道竟是这么个缘由。   宋初浔见她不说话,无所谓的耸耸肩。   谁知道自己那可怜兮兮的身体怎么样了,她醒来就是这具身体,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却是妖娆许多。   她无奈叹气。   还是呆在这好,起码,还是活的。万一哪天不小心被踢了回去,指不定只能飘着看风景了。   宋初浔抬眼看了看她,打破沉默:   “你说,随手一个能拿出十几斤金片子的人,会图你什么?”   紧接着她打量了叶久几下,可惜道:“也就脸能凑活着看看,其他的嘛……”   她眼神扫过叶久某些部位,“真没得可用。”   叶久闻言微微一笑,捏了拳头:“这位金主麻烦你自觉一点,您的盈余还得从我这没得用的人手里出呢。”   宋初浔忽得挂上了一副接客脸,“可别,叶老板如此雅量,怎会和小女子一般计较呢。”   叶久止住了作呕的冲动,两指抵眉。   她的卡姿兰大眼睛要瞎。   叶久深吸几口气缓了缓,突然想起什么,“你说,云城会有什么深藏不露的人,一下拿出能这么多金叶子?”   宋初浔手支着下巴,思索片刻,摇摇头:“不,你想想看,咱们当时盘酒楼用的什么?”   叶久脱口而出:“银票啊。”   说罢,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通州银号钱庄大多都有兑换大额银票的业务,云城自然也在其范围之内,百两之上,多数都对了票子。   当初自己卖掉珠子时,得来的也是银票,而非银锭。   宋初浔看她怔愣,便蹙了眉头:“莫说通州,就云城这地方,银票都是很常见的,想你说的那人,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金子可不是寻常家能拿出的东西,你说他闲的背着一包金叶子出来逛街?”   叶久敛了眼色,看着她沉默不语,宋初浔顿了顿,沉声出口:   “除非,他不是通州人。”   叶久攥了攥拳,是了,通州银号钱庄就只分布在通州管辖范围内,与别的州城并不交汇,是以在通州内畅通无阻,在外面却举步维艰。   那老先生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必要。   若是长住于此,定然不会这样藏金藏银,只有暂时落脚,才会保留更为通用的金叶子。   宋初浔仔细想了想,双手支着桌子,思量着说道:“你先接触接触他,等了解了底细,我们再做决定。”   叶久点点头,“也好。”   “不过说起来,你下面装修什么呢?”   叶久听着外面叮哐叮咣的声音,疑惑的问道。   好好的花满楼弄的尘土飞扬,真不知道这厮在搞什么。   宋初浔一听这个气就不打一出来:“别提这个,一提我就来气!隔壁红莺阁听过没,这犊子抄袭我,把大厅整得和花满楼一模一样,也安排了文赛,关键是,她居然不要脸打价格战。”   “等等,那些歌他们又仿不出来,不一样白搭吗。”叶久有些纳闷,照猫画虎,终归不是虎。   宋初浔抱着臂斜睨了她一眼:“你指望来这儿花钱的都是过来听歌的?还不是看着哪家姑娘漂亮,就往哪家钻呗。”   叶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一群哈喇子掉地上的主儿,多半都是奔着美人来的,那些才情横溢的文人倒只占了小部分。   但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宋初浔,有些怀疑:“她们难不成还压过了你这么个老狐狸精?”   宋初浔嘴角一抽,忍了要揍人的冲动,解释了一句:“她们还拉皮条子。”   叶久忽得皱了眉,这就不好办了。   青楼本就是文人雅客的天堂,若是染上了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这影响就不一样了。可想而知,花满楼的境况确实不容乐观。   “那你想怎么做?”   宋初浔勾唇一笑,“当然是弄点她们玩不来的东西了。”   叶久无奈摇头,这家伙蔫坏程度和韶儿可是有得一拼,她要出手,准是隔壁哭都来不及。   “咚咚咚——”   “进。”   “小姐,外面的台子已经照您的吩咐修好了。”青芜推门而入,面带喜色,站在门边说道。   宋初浔眼前一亮,“真的?”   青芜忙不迭点头:“您不信去瞧瞧。”   宋初浔闻言疾步走来,一把薅起了叶久,欢快的奔出门去:“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走,让你见识见识你股东爸爸精彩绝伦的大手笔吧!”   于是等叶久手忙脚乱站定的时候,她人已经在一楼大厅了。   中间的圆台较之前高了些许,好像中间有什么东西隔开,像是悬在空中。   叶久好奇的趴过去仔细瞅瞅,发现黑漆漆的缝隙里,隐约有什么支撑。   “这是干什么的?”   宋初浔挽了挽袖子,自台侧两步迈了上来,她半蹲在叶久面前,居高临下的道:“你试试逆时针推一下。”   叶久眨眨眼,心道:尼玛这么大一个台子,十个我也是白给好吧!!   她翻了个白眼,两手扶着台边,往自己右手边用力一推。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盘面竟然悠悠哉哉的转了一个角度!   叶久登时傻在原地。   “怎么样,咱这极限舞台1.0版还不错吧。”   叶久反复看了几次里面的巨大颗木珠,缓缓拍了拍手:“会玩,真的会玩。”   宋初浔抱着臂,嘴唇勾起,她两腿一屈,矫健的跳下台子,便往二楼走去,一边说道,“你站那儿别动。”   叶久看了看旁边撤的差不多的人们,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仰着头看着宋初浔噔噔噔跑上了三楼,心底竟也跟着起了几分好奇。   只见那桃色女子跑到了正对台侧的走廊上,旁边几个婢女已经帮她拉好了两根红绸。   其中一根红绸连着短板,另一端延伸至房梁之上。   宋初浔把第二条红绸系在腰上,坐到了木板上,叶久突然明白过来这家伙想干什么。   “宋翠花,那他妈三楼啊!你不要命了!!”   宋初浔像是没听见一般,居然还朝她笑着挥挥手,叶久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仰着头紧盯着她。   宋初浔小脚一抬,整个人便从走廊外飘了出来。   一身桃色如三月桃林,风动,花动,人影动。   忽然,眼前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正巧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同时,还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叶久摸了把脸上,把东西拿下来,她低头一看,一朵桃花瓣正静静躺在手心里。   她捏了捏,润润糯糯,是真的花瓣。   叶久抬起头,仰着脸,却惊讶发现,自己已经被满天的桃色笼罩住了。   纷纷点点,絮絮飞飞。   桃花雨依旧在下,那桃色的身影在红绸的牵引下,在她头顶盘旋荡漾。   不得不承认,宋初浔生来就有这样的天赋,无须人点拨,一颦一笑,一张一翕,都恰到好处。   多一分,媚俗,少一分,寡淡。   她把尺度拿捏的刚刚好,既撩拨了人心,又不显轻浮。   宋初浔宛如待嫁的娇娥,带着点点天真和纯净,就这么荡进了你的心里。   叶久弯唇而笑,隔壁那家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这种妖精,一般人还真收不了。   宋初浔越飘越低,已经越过了第二层,快要到台子上。   叶久往前迎了几步,手刚伸出去,还没挨近台面,就听见“蹦”一声,紧接着又一声鬼叫:“我靠啊断了!!!”   叶久瞬间抬头,只见刚才还飘飘欲仙的桃衣此时像个巨型虾饺,正准备投进木质麻辣锅的怀抱。   叶久撒丫子跑过去,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靓丽的身影直直地——   落进了一人怀里。   叶久愣了一瞬,待看清那人的身影后,突然长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狗粮天上来。   来,给我吃,不吃死不让走!!   而此时惊魂未定的宋翠花紧紧闭着双眸,等待着大地母亲“坚实”的拥抱。   因为她看见叶久这短腿犊子根本没跑过来。   呜呜还是捂脸吧,脸要紧……   然而瞬息之后,她惊觉,自己碰到的,不是硬邦邦的木板,而是一个柔软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却又一下子完全瞪了开:   “纡……纡宁??”   宋初浔狂跳的小心肝还没稳定下来,就又一次奔腾了起来。   面前那张清秀白皙的容颜,一双眸子映着点点光亮,柔和中带着些许英气,不是薛纡宁是谁?   那张好看的俏脸含着些许担忧,薄唇轻启:   “可有伤到哪里?”   宋初浔不争气的红了脸颊,怔愣愣的摇了摇头。   薛纡宁低头扫了扫宋初浔,看她除了面色有些潮红,其他倒是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心,往上颠了颠她。   宋初浔终于回了神,趁着空挡,侧眼悄悄她俩的姿势。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这么一个能掌劈核桃,徒手开瓶的女憨憨,竟会如此娘气的窝在一个人的怀里。   更要命的是,她好死不死的正搂着那人的脖颈。   宋初浔老脸顿时通红,挣扎着想下来,薛纡宁这才放下了她腿弯处地手臂,放她落了地。   两人对面而立,竟是一时无话。   叶久见此情形,不由单手扶额,她抓了抓头发,顺着墙边准备溜走。   “阿姐你走的也太快了吧!诶,叶子??”一道久违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发出了一声惊呼。   叶久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薛二迎面大步进来,心底突然敞亮起来。   你瞅瞅,母胎solo来了,她吃点狗粮怎么了,怎么了??无妨!没事!反正最惨的不是自己!!   宋初浔此时刚理好自己的情绪,偷偷瞄了一眼薛纡宁,却发现薛纡宁正含笑盯着自己。   她脸又腾一下红了个彻底,她赶忙转过头,岔开话题:“你们俩个怎么来了。”   薛璟宁熟练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阿姐说寻你讨教个曲子,这不天冷了嘛,顺便吃个火锅,暖暖身子。”   薛璟宁一边摆起,一边朝叶久招手:“正好叶子,你也别跑,一起吃,反正东西多。”   叶久眼睛扫了她们仨一眼,吞吞口水,连忙摆手,“不了,韶安还在家等我,你们尽兴啊。”   说罢,叶久闪身就跑了。   笑话,这么诡的局,自己难不成在这发光发热吗??   薛璟宁伸着手连她片衣摆都没抓住,他错愕的眨眨眼,转头呆呆问道:“他见鬼了?”   宋初浔无所谓耸耸肩,“管她,可能想溺死温柔香吧。走吧,我正好开了坛新酒,今晚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写疯了!!   不好意思各位宝贝!!!久等了!!   内个,你们刀子都收好,我真不缺,我自己有!   还有,我冒昧问一下,有多少喜欢翠花大姐cp的……我,我掂量一下再下手……(乖巧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陌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子、青菜板板10瓶;O.OYCY5瓶;二两3瓶;不吃骨头、龙、mlg-语、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青衫   叶久到家时,小院的厨房已经飘出了阵阵炊烟。   快到掌灯时分,家家户户皆是如此。她站在门口,望着那与别家无甚差别的一团白雾,弯唇一笑。   生活若是可以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她循着菜香跨进了厨房,千云正叮咣的挥着大勺。   明明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成熟的像个步入社会许久的成年人。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微酸。   这里的人和事都和自己经历的大不相同,很多时候她都要颠覆了以前的认知,重新建立新的链条。   有时候很新鲜,有时候也很痛苦。   没有什么对与不对,一切的一切,都是时代赋予的生存方式罢了。   “叶大哥?”   千云转身拿菜的时候,扫到了倚门呆立的叶久,便出声唤了句。   叶久闻声回过神,笑着迈进了厨房,“好香啊,今天做得什么?”   千云朝案台上努努嘴,“烧猪爪。”   叶久一听眼都亮了:“真的?”   嘴上问着,脚已经先迈出去了。她扑到案台前,果然,几只红通通,泛着晶莹光泽的猪蹄正妖娆的躺在盘子里。   叶久哈喇子都要下来了,趴到盘子边,用力一嗅。   香。   太香了。   “千云,谁要是娶了你,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   虽说小丫头脾气爆了点,但是这烧菜的手艺别人是真比不来的,少说也有平常饭店主厨的级别。   不管是素的还是荤的,她总能给你弄出新花样来。就连溪水唐和澎湖湾,很大一部分都仰仗了千云做饭的天赋。   千云正拨动着锅里的青菜,闻言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被热气掩了过去。   “不过做个饭罢了,寻常哪个妇人不会?大惊小怪。”   叶久被她无情的噎了回来,她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大猪蹄,算了,忍了。   她侧了头,忽然问了句:   “千云,你每天做饭累吗?”   千云愣了一下,趁着盖盖的空隙,转头看她,好笑的说道:“我每天只有这个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往常店里忙的时候,自己还能有点事做,现在倒好,每天除了买买菜做做饭,其他什么事都没有。   洗衣的活儿被微雨抢了,扫院子有二黑,也就白哥忙些还在溪水唐呆着。   她又把心思动在了祁韶安身上,这总能给自己找点活计吧,补补衣服,收拾个屋子总是可以的吧。   结果,人家压根不需要,每天早上去时,被褥都铺的整整齐齐,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   她发现小姐越来越会了,也越来越……接地气?   对,就是这个词!   原来的她,怎么说呢,虽是如常人一般吃喝睡,但眼里总是有一股,死气。   就像是有人拖着拽着,她迫不得已才吸上口气,吃上口饭。   甚至有段时间,一直陪着她的微雨都差点要被逼疯了,成日里仿佛跟了块石头,叫不理,说不听,碰一碰,还凉的要死。   可现在,显而易见的不同了,小姐慢慢的愿意和她们聊天,甚至有时候会开些玩笑,平常也不像往常那样,不是看书就是发呆,也开始自己找一些事情做。   今天理理花,明天缝缝衣服,千云感觉到,她家小姐的心,真的活过来了。   而且,就那往常波澜不惊的眸子,现在,总也带点别样的风采。   尤其是对着叶大哥的时候。   “说起来,我怎么觉得最近你和小姐怪怪的?”   千云把菜从锅里盛出来,突然皱着眉看向叶久。   叶久正准备偷偷下手抠一块尝尝鲜,结果就被这丫头吓了一跳,惶惶抬头。   “啥,什么怪?”   千云拨开她碍事的手,把菜码齐,又说了一句:“就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特别是小姐那有时候能溺死人的温柔样子,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呢。   叶久直起身子,叹了口气:“我真香了。”   千云懵了:“真香?你香个什么?”   叶久靠着桌台,耸了耸肩,“你们曾经的小姐,现在已经变成老板娘了。”   千云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小姐……变成了老板娘……   这么说!他们!!   千云一下子睁大了双眼,还没惊呼出来,就看见叶久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借你吉言。”   千云心底已经飓风过隙,轰得一片狼藉。   天啊,小姐和叶大哥墨迹这么久终于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她差点脱口而出,您二位啥时候过定啊?啥时候办席啊??还有啥时候要小叶子啊???   生生压住自己的喷薄的血液,她看着叶久,表情严肃:“你麻溜去叫小姐,我要再炒两个菜冷静一下。”   叶久好笑摇摇头,就在她跨出厨房之时,里面又传来幽幽一句:   “顺便开坛酒,我觉得冷静不了了。”   ……   “吱呀——”   门口一声轻微的推门声,祁韶安头都没抬,依旧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谁来了。   “灯都有些暗了,会伤眼的。”   叶久走到榻前,拿着剪子剪掉了一截灯芯,小屋里瞬间明亮了些许。   “好了。”   祁韶安低头咬掉手里的细线,把它插回绣筐,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   叶久看着她手里浅青色的一坨,有点纳闷,“韶儿你这是做什么呢,从没见你拿出来过。”   说着她坐到了祁韶安的身边,伸手摸了摸那东西,柔柔滑滑的,绵软的布料。   祁韶安侧目看了她一眼,嘴角扬了扬,遂拎起布料的上端,伸手一抖。   浅青色的布料如一卷绿茵,扑簌簌的铺了满眼。   有袖有襟,这是……   “韶儿……你……”   叶久登时掉了下巴,有些不可思议的盯向了祁韶安的侧颜。   这小丫头人不大点,竟然会做衣服??   那么繁琐的构造,自己连穿都穿不明白,她居然会造!!   祁韶安大致看了看,针脚比例都看得过去,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脸,眼睛里都是柔柔笑意。   “来,试试。”   叶久怔愣的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祁韶安嗤笑出声,瞥了她一眼,把衣服往怀里一收:“不要就算了。”   叶久一听顿时跳起来,在祁韶安完全抱住之前,夺到了自己手中:“要要要,我就是太惊讶了,我…我怎么也没想到……”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给她的。   祁韶安跟着站起来,无奈扫了她一眼:“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改。”   叶久忙不迭的点头,三下五除二扯了腰带,脱了外裳,小心翼翼的抖开衣服。   眼前衣衫看上去朴实无华,她却拿着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穿。   样式还是寻常的样式,可衣服,已经不是普通的衣服了。   这还不得沐浴焚香,斋戒三天,才能穿得吗!!   祁韶安见她捧着衣服发怔,以为她不会穿,便伸手拉过她手里的衣裳。她轻轻抖了一下,右手拿着一端,绕过她有些淡薄的脊背,披在了她的肩上。   “伸手。”   她拉着一只袖口,扬了扬下巴,示意叶久伸进袖管。   叶久已经傻了,小脸突然变得有些红晕。   这是长大以后,头一次被人这么穿衣服,实在有些,呜呜呜呜好羞涩啊。   她看着尽在咫尺的俏丽的容颜,心底似是有股温泉咕咕嘟嘟冒着阵阵暖意。   她乖顺的把手伸进了袖子里,两肩一抖,衣裳就已经披在了身上。   祁韶安拉过两条衣襟,相互一叠,系上了里面的绳子。接着她又拉起外面的半片,系上了外侧的小绳。   纤细的手指在身侧翻飞,指尖轻柔的划过腰间的衣料,触着自己,似有似无。   叶久眼底盛满了柔光,她低着头,看着她乌亮的发顶,鼻尖有点酸涩。   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蠢,才会看不到她的好,忽略了她的心意。   那般润物无声的关心,早就渗进了自己的骨头里了啊。   “韶儿。”   祁韶安忙着拉好腰带,随意应了一声:“嗯,马上就好。”   “我爱你。”   祁韶安那落在腰带上的手登时一僵,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   她错愕的眨眨眼,看着面前交叠的腰带,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说的是……   我爱你……   祁韶安眼底流出点点波光,垂着头,无人可见。   “嗯。”   她哽了哽,深吸了口气,又状似往常的应了一声,伸着手,把最后的绳子盘好,藏进衣服的夹缝里。   祁韶安微微颤抖收回了手,直起身子,缓缓抬头。   然而眼前忽然一晃,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大力的撞进了一个的怀抱。   双手夹在两人中间,祁韶安甚至能从指尖感受到她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有瞬间的怔愣,和身体下意识的抗拒。   但在那熟悉的檀香扑入鼻间时,她又转瞬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眉眼里再次盈满了如月光般柔和,祁韶安抽出手来,回抱住了眼前的人。   “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叶久揽着她的肩头,用力吸了口气,海棠香混着些许沁凉,丝丝缕缕顺着鼻腔,血管,直直流入心房。   她稍稍抬了点头,贴上了她的发丝,柔柔滑滑的触感,根根发丝如凤尾扫过自己的脸颊,心头也随之荡漾。   “不用看,肯定合身。”   祁韶安把头从她的颈窝间抬起来,嗤笑了一声:“不看怎么知道?”   叶久轻轻的放开她,拉开了点距离,似星辰的眸子凝望着她,柔声开口:“不止合身,还合心。”   又来。   祁韶安眸子里漾起了春水,面颊微红,嗔了一句:“没正经。”   叶久唇角上扬,轻笑了两声,便低头打量起身上这件新装。   浅青色的交领襕衫,质地柔软,里面似是衬了棉布,要比之前那件要厚实许多。   祁韶安上下大量了一遍,点点头:“确实合身。”   叶久突然探近身,却在离着她鼻尖不远处骤然停住,眼睛深邃如潭水,她幽幽问了句:   “韶儿,这衣裳,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祁韶安被她弄得一愣,面前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放大,她一时间不知道对上哪只眼睛。   “没…没多久……”   许是被叶久突然的举动吓得,祁韶安眼神飘忽,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叶久看着她的俏脸,忽得勾唇一笑,离开了她一点,“我知道了。”   祁韶安闻言怔愣的扬了扬眉,知道?什么就知道了?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那道温和的嗓音夹着几分愉悦便又一次想起:   “原来这么早就看上人家了呢,真是~”   祁韶安脸上一阵红一阵黑,那双柔和的眸子顿时泛起了冷光:   “衣服还我。”   叶久紧张的护住胸前,疯狂摇头:“不行!人可以给你,衣服不行!”   祁韶安脸上顿时只剩下了黑,她眼睛微眯,看着叶久越发不善,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浑话?   叶久见状,咧嘴嘿嘿笑了一声,在她脸彻底黑掉前,突然倾身一探,吧唧一口,亲在了祁韶安的脸蛋上。   微凉的唇碰上滚烫的脸颊,激起一阵战栗。   叶久头顶蓦地燃起了一丝热意,她吞了吞口水,退了两步,转身跑出去了。   边跑边喊:“人你可以随时来取,衣服就不要想了!”   祁韶安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脸上似是架了笼屉,又烫又燎。她转头看着四大敞开的房门,眼底的茫然和错愕慢慢消了下来。   不是厌恶,不是反感,她心底除了惊讶,竟还有一丝欣喜。   祁韶安眨了眨眼,视线落到了床榻上那四散零落的单薄袍子。   脑子里,鼻息间,回旋的是那人固有的檀香。   祁韶安眼底又一次涌出了那莹润如蜜水般的柔光,她嘴角轻扬,一抹淡笑漾在了唇边: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让我写这种情节就是在杀狗,不,屠狗!!   我一边柠檬精一边姨母笑,我好难。   每多写一章这样式儿的,我就把我的小刀刀磨的锃亮一次。(叉腰)   p.s.翠花为什么人气那么高……我很惶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丶朕好萌、酒呢?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子爱女王、彼得潘、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帕帕的ruru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该醒醒了   薛府。   “阿姐,你慢着点,我晕……”一道墨蓝色的身影歪歪扭扭的跌进了后院的拱门。   紧随其后的一个白色身影连忙拉住了他。   薛纡宁看着找得晕头转向的自家弟弟,无奈道了一声:“我在这儿。”   薛璟宁闻声四下找找,终于在浓浓黑夜里,找到了那一点亮色。   他叉着腰,咧嘴一笑:   “阿姐……”   薛纡宁见他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模样,认命的叹口气,上前搀扶住他,往竹居缓缓移动。   薛璟宁踉踉跄跄,走几步就要顿一下,薛纡宁搀着也着实费劲。   “不行不行,我要歇歇……”   薛璟宁走着走着突然就往一边倒,而薛纡宁力气小,根本拉不住他,甚至差点被他带倒。   薛璟宁在空中晃悠几下,终于跌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薛纡宁长出一口气,她抹了把额上渗出的细汗,左右环顾了一圈。此时他们正在后院凉亭之中,可能因着换班,现在并无守夜巡府的小厮。   看着往桌子上随意趴的薛璟宁,她微微叹了口气,只好在他一旁坐下,等上片刻。   得亏两人穿的厚实,不然这深秋的夜晚可真是吃不消。   薛璟宁趴了一会,不知道又抽了什么疯,忽得撑了起来,两手支着头,看着薛纡宁忽得嘿嘿一笑。   “你真好看。”   薛纡宁闻言嘴角抽动,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指不定又想起了哪家女子,笑得这么……猥琐。   她悄悄抬起素手,想直接放倒他,一了百了。   然而手刚抬起一个角度,她就看见薛璟宁突然往自己这个方向探了探,红通通的脸颊透着浓郁的酒气。   他歪头看了两眼,忽得皱了眉头,声音顿顿停停:“初浔姑娘……你可知……我,我心悦于你。”   薛纡宁浑身一顿,手霎时僵在空中。   心悦于你……   璟儿说的竟是……   心悦于……初浔??   薛纡宁眸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笑得跟个孩子的人,右手渐渐紧握成拳。   原来,你竟是喜欢她。   我这个当姐姐的,竟是没有发觉丝毫。   她眼睛不可控制的抖了抖,看着薛璟宁那张透红的脸上,浮现了丝丝的傻气。   怪不得……   她眼底流出了一丝苦色,璟儿……何时露出过这般表情。   自己这弟弟别人不了解,可却是瞒不了过她。   往日里他也遇上过有好感的女儿家,但从未像这样一般,面上眼里,流淌的都是腻腻的感觉。   薛纡宁下意识错开了目光,不愿再看那双眸子里藏着的深情。她微微颔首,盯着泛着冷光的石桌,有些出神。   是了,璟儿一向洒脱,遇着什么都是得失随缘,何曾如此执着的成天往花满楼里钻。   若不是心系于此,又怎么会这样锲而不舍呢。   她苦笑一下,自己不也是……   嗯?   薛纡宁一下顿住了。   自己……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只觉心底突然散发出阵阵寒意,似是月夜的寒风都穿透了进来,自心口处,丝丝蔓延开来。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而且,为什么当璟儿说到心悦于那人时,自己心口有着难以抑制的酸涩?   就好像有只猫儿,悄悄躲进了自己的心底,又不安寂寞的亮出了利爪,四处抓挠。   麻痒酸痛,源源不断。   难道……   薛璟宁不是个迟钝的,她眨眨眼,脑海中转瞬便浮起了那人妖媚灵动的脸。   那种见不到会思念,看到了才会心安的感觉……她有些不敢去想这究竟是为何。   答案就哽在喉咙处,下不去,上不来,闷得心口发慌。   “阿姐,你可要多去…多去讨教几次曲子啊,这样我也可以跟着溜进去了……”   薛璟宁又趴回了桌子上,脸上褪去了往日有些世故的从容,此时挂着那纯真的笑意。   而薛纡宁闻此言却是心头一抖。   好像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眼珠惶惶动了几下,手张了又合,抓紧了下摆。   讨教…曲子……   她忽得嗤笑一声,眼底都是讽刺之意。   什么讨教曲子,不过是找了一个可以见她的理由罢了。   薛纡宁忽闪了几下眼睛,用力深吸一口气,抓着衣摆的手微微颤抖。像一个无意跌下木椅的杂耍技人,用力掩饰自己的破绽。   什么时候,竟生了这样的心思?   她脑海中又一次漾起了那摄人心神的妖艳俏脸。   花容月貌的女儿家,她见过不少,可像那人一般,虽是妖冶之颜,那眸底却总也透着一股水灵灵的清澈之感,是她从未见过的。   没有人像她那样,时而静若白玉,时而又如花妖一般,转瞬吞了你所有的心神。   她眼前已是被那张动人明媚的脸颊所覆盖,投入眼底的,是她面对自己时那怔愣的可爱模样。   什么时候,竟也如此刻骨?   是那初见那日,那人处心积虑的酒局?   那惶惶之中带着一些欣喜,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红着脸,轻声唤自己一句:“小纡纡。”   她无奈摇头,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口无遮拦,却让人根本气不起来。   口无遮拦……   薛纡宁脸颊突然红了一瞬,下意识摸上了脸侧。   仿佛那一日的湿滑触感,还停留自己的脸颊之上,犹如烙印一般,此时又微微发热。   还有那日她以身犯险,却喝得大醉,抱着自己撒泼打滚的无赖样子。   薛纡宁眼底染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光,拳头微微舒展,指尖划过丝绒不料,似是脑海中那柔柔嫩嫩的触感。   “唔……初浔姑娘,你若同意……我定求父亲,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过门,你说好不好~”   薛璟宁双手支着头,摇摇晃晃,那双迷醉的眸子流出了点点星光。   薛纡宁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一丝声音。她看着那张和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面孔,此时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明媒正娶吗。   她心口似是有一道闷锤砸来,阵阵酸楚顷刻自内里倾斜而出。   是了,自己究竟在瞎想些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婚女聘,举案齐眉。   薛纡宁冷哼了一声,自嘲一笑。你有什么能力可以破了这桎梏,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又有什么资格,如璟儿一般,光明正大的说一句,我心悦于你。   你什么都没有。   你不过就是好奇罢了,怎么还把自己丢进了这般泥泞之中。   薛纡宁眼底痛色难掩,手指越攥越紧,指甲一点点陷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那道倩影越来越清晰,却在转瞬,又变得模糊一片。   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想她,想她在做什么,想她有没有编新的曲子,想她可又遇了什么难处。   怎的那人一出现,自己的生活便全乱了呢?手上的事情全全被搁置,将行的策案也被抛诸于一旁,就只因脑海里那惑乱的身影。   此时的她如入深渊,脑中嗡鸣不断。   “大小姐?二少爷?”   急促杂乱的脚步传来,两个家丁快步出现在两人面前,躬身行礼。   薛纡宁从深思中惊醒,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歪歪倒倒的弟弟,强行忍下心底的痛楚,稳着声音:“把少爷扶回竹居,再备上一碗醒酒汤。”   家丁未觉有异,连忙拱手称是,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薛璟宁,与薛纡宁道过一声,便蹒跚的往深处走去。   后院又一次恢复了宁静,只有阵阵风声虫鸣,仍旧欢实。薛纡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几人消失在转口的背影,眼底忽明忽暗,复杂难懂。   “扑通——”   池中的鱼儿跃起摆尾,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   薛纡宁如梦方觉般抖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月光下的湖面漾着令人灼目的光波。   是时候,该醒醒了。   ……   澎湖湾酒楼。   “挂那儿对!”   “哎呀,歪了!右边再高点,高点!”   “对!好了,就是那儿!”   南渊忍无可忍,从桌子上跳下来,一脚踹翻了椅子:“叶久,我再说一遍我是来监工的!不是来打杂的!!”   叶久缩了下脑袋,转瞬又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对啊,你就是在监工啊。”   南渊瞬间瞪大了双眼,指着楼上的条幅,手指微微发抖:“监工?你好意思说?你这破红绸子,我挂的。”   又指地:“残羹剩菜我收拾的。”   再指展示柜:“他娘还是我挪的!”   “这就是你说的监工??”南渊忍不了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说什么也不干了。   他本以为,先生叫自己来监工是个碾压叶久的好机会,结果可好,来这椅子都没挨着,就被这家伙哄得把所有活干了个遍,他自己倒闲的横蹦。   南渊脑袋顶上直窜火苗子。   叶久闻言耸耸肩:“没错啊,你确实在监工,兼职打工。”   “你看,你充分参与到了酒楼重建的浩大项目中,你让老先生的每一文钱,都实现了他们应有的价值,你不觉得是一件光荣而伟大的事情吗??”   叶久抱着臂,挑着眉,一本正经的看着南渊从一开始的愤怒到茫然,最后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不由勾唇一笑。   真是难为老先生了,天天带着个智障儿子,艰难讨生活。   “好了,我们去看看后棚打好了没有。”说罢叶久扫了他一眼,率先提步往后堂走去。   南渊看他没等自己就跑了,心底登时一噎,将行的步子顿了顿,最后撩袍跳下了桌子。   他在脑中自我催眠:我就是去监督一下他有没有偷懒,不然求我都不去!   他觉得甚是有理,抬脚欢快的跟在了叶久后面。   后院本是后厨准备的地方,但让叶久这厮大变了样子。   因为是火锅店,很多东西都是生的,并不需要另起炉灶加工。   于是乎,她把后厨准备的地方全部移到了大堂之中,单独隔出了一面墙,外面有橱柜阻隔。   不是觉得食材有问题吗,那好,你一边吃就能一边看着,多放心。   不止如此,她真如祁韶安所说,大手一挥,十二扇大窗直接卸掉了六个,改成拼接木板。你想悄默声关上?那不可能,上齐了所有木板少说也得一个来时辰,快的都够吃好几轮了!   但为了冬天能保暖,她把大厅中间的展示柜全部移到了边上,一是人们在中间热气充足,二则是食材的温度低,这样一来也易于保鲜。   如此后院算是完全空了出来。   因着天气已经变凉,冰食材的那口井就没什么必要了,她索性着人封了井口,在空旷的后院里直接搭起了棚子,草棚毡垫扎得严实,防寒保暖,又通风散气。   叶久觉得毕生所学全都交代在这了。   “那个桌子离棚子远点,小心燃着了。”她指着边角的桌子嘱咐一句。   小厮拽着桌子又离远了些,叶久看差不多,定下了位置。   “怎么样,南监工,还满意吗?”   叶久挑眉看向跟在身后的南渊,扬了扬下巴。   南渊环视一圈,挺直了腰板,故作老成的点点头:“嗯,这还像个样子。”   叶久好笑摇头,也不戳穿他,就径直去了新改的隔间。   “给,尝尝溪水唐的招牌。”   一只竹筒夹风而来,南渊下意识快速伸手,一把握住。   叶久看着他行如流水的连贯动作,眉头微拧。   这种下意识最是无法掩饰的,就刚才这么一下,就算不懂武术的她来说,也能看出来,南渊武功一定不低。   起码在小黑和陆林之上。   她不动声色的抽开了一个竹筒的塞子,抿了几口,出声道:“你们应该不是云城人吧。”   南渊斜睨了她一眼:“谁会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呆着。”   叶久顿时呛了一下,穷乡僻壤??   好吧,毕竟是随手一包金叶子的人,比不了比不了。   “听你口音,也不是云城人。”南渊反问她。   叶久点点头:“确实不是。”   “那你从哪里来的,家里可有什么亲人?”南渊接着又追问道。   叶久挑了挑眉:“兄弟,问别人之前,先自报家门,这是规矩。”   南渊梗了一下,呜呜囔囔的说了句:“啰嗦。”   “我们来云城一月有余,此番过来,寻亲。”   叶久有些疑惑:“寻亲?”   南渊眼神飘了飘,不在意道:“找了很多年也未找到,所以…所以还是要做些生意养活自己。”   叶久“哦”了一声,并未多想。南渊见自己已经报了家门,她却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便追问道:“现在你总该说了吧!”   叶久耸耸肩,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回答你了?”   南渊一下怔住。   叶久嘴角微微扬起,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谢谢你啊南监工,有人干活的感觉真好。”   她起身拍了拍南渊的肩膀,笑得灿烂:“明天记得再来哦!”   说完,扭着老腰就走了。   脚还没跨出大门,就听见身后一声暴怒:“叶久我他娘要拆了你的破店!!放手啊!你们不要拦我!!”   作者有话要说:薛璟宁:mmp姐姐和心上人是一对。(微笑摊手)   薛纡宁毕竟是古代人,难免会有套锁把自己困住,而且她不止大家闺秀那么简单。   南渊现在不觉得叶久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才会这么放肆,他还觉得叶久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毫不客气怼他的刁民……   p.s.我字数真感人,哭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翎2个;M丶朕好萌、钧笙、31699990、37931623、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何为有情。40瓶;3990066620瓶;酒呢?10瓶;青菜板板3瓶;黄鸟鸟、星野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重开业   城北宅院。   “先生。”   中年男子照例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也并未抬头。   良久,他斟酌好手里的纸条之后,把它递给了已经来到桌边的南渊:“老规矩。”   南渊接过来,疑惑开口:“先生,这些日子传讯为何如此频繁?”   他有点费解,这一路走来接得所有传书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月往来的多。   中年男子蹙着眉,抚了抚胡须,“多事之秋,怕是很快要变天了。”   南渊心底一惊:“先生,您的意思是……”   中年男子沉了沉声音,答非所问的道了句:“老夫人坐镇京中,一时半会倒也还轮不到府上。”   南渊看着手里的小纸卷,皱紧了眉头,试探着问道:“那先生为何不即日启程,回府帮衬着老夫人也好。”   中年男子摆摆手:“这边刚有进展,不可轻易就这么放弃。”   他敛了眉,叹了口气。多少年了,有多少次枯苗望雨,就有多少次无功而返,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他怎么会在此时就离去,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南渊有些焦急:“那我去跟他言明,咱们也好尽快启程。”   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了他:“不可。”   逼得太紧,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忽得展了眉头,“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些时日么。”   南渊抿抿唇,默然不语。   自己是两年前才着手的此事,若不是北宵哥哥忙于府中事物脱不开身,也轮不到自己来。两年时间不长,可他却跟着先生遍行了北三州。   每次一走便是两三月。   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城郭,乡野,走哪都要留意一番。   一路行来,他明白,这次对先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中年男子舒展了下手臂,看他闷着头不说话,便笑着问了句:“南渊,你们酒楼整得如何了?”   南渊一想这事,刚才脑子里那点愁绪一下冲了个干净,他眼前瞬间窜起了小火苗:   “先生,他究竟是哪里来的扒皮,吸起血来眼都不眨一下!”   中年男子闻言疑惑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南渊掰着指头开始数落着叶久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把叶久完美的塑造成了一个惨无人道、欺压良民的恶势力地主形象。   中年男子突然呵呵笑出了声,眉间的烦扰也随着淡了些许。   这南渊这小子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也就在北宵手底下还听话些,哪像这般委屈过。   他眉头舒展,嘴唇微微扬起。叶久……倒真是个精怪的孩子。   “先生!您怎么还笑了?”南渊光顾着倒着苦水,结果一抬头,嗯?先生竟然笑得如此开心??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他的愤慨,忽得问了一句:“你觉得,此人如何?”   南渊表情严肃:“欺压百姓,油嘴滑舌,难堪大任。”   中年男子抚须大笑,无奈道了句:“你啊!”   南渊说畅快了,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但他那稀奇古怪的想法,确实和别人不一般。”   中年男子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起了兴趣,刚才还骂了个狗血淋头,转眼竟是夸了起来。   南渊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中年男子闻言思索着点点头,忽然笑了笑,“确实如儿时一般聪慧,不成想这么些年过去,竟没有被琐事蒙了心智,已是难得。”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了窗棂上,支开的缝隙中,墨蓝色的黑夜如湖水般宁静。   驷之过隙,白云苍狗,一晃,已是十四年。而今,他终于可以,有所交代了。   “南渊,你觉得此人,生得如何?”   南渊抱着臂思索片刻,轻哼一声:“阳刚不足,阴柔有余。虽然比寻常人标致些,但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中年男子闻言挑了挑眉头,“阴柔有余啊……”   南渊皱着眉,心底一直有着一个疑惑:“先生,您说,那珠串真的是他的吗?万一是别人送予他,或是他拾到的,也不无可能啊。”   中年男子却摇了摇头,“不,九成,就是他。”   且不说缘由来的,单就那眉眼和举动,他心底也已经认了六分。   剩下的,他还不打算现在就确定。   “南渊,你这几日就多照看着酒楼,务必尽快将其扶上正轨,若是有什么能帮上的,记得与我说。”   南渊一想到又要和那扒皮一道,瞬间垮了脸,但他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是。”   ……   澎湖湾火锅店重新开张的消息又一次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惊讶之余,再次把那快翻篇的事情重又挂到了嘴边。   一时间咒骂的,图新鲜的,惊喜的,各种言论像是冷水进了油锅,瞬间炸了开来,而且对澎湖湾火锅店的评价也是良莠不齐。   澎湖湾火锅店就在这样或褒或贬的讨论声中,重新打开了迎客的大门。   人们议论的虽然激烈,但也少有人敢先吃螃蟹,多是驻足观望,打听别人一手资料。   于是,开业三天,客流量还不如封店之前一天的多。   叶久站在柜台前,手支着桌子,长叹一口老气。   “慢慢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心急。”   身侧一道温凉的声音传入自己耳朵,叶久半回了头,看着那双灵动却又沉静的眸子,缓了缓心神。   今日的祁韶安着一身淡蓝色的百褶襦裙,腰间白玉色的束带衬出纤纤腰肢,整个人更显挺拔婀娜。   “嗯,是急不得。”   她看着大堂里寥寥几桌,手一搭,神情厌厌的趴在了柜台上。   但发愁啊……   祁韶安拢了拢额角的碎发,眼神扫过旁边趴的跟个毛毛虫一样的人,面纱下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叶子!”   一声熟悉喊声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一白衣公子脸上荡着神采的笑意,摇着扇子跨进了店门。   叶久和祁韶安同时抬头望去,发现不止薛璟宁,后面还跟着一大波人。   两人对看一眼,脑袋上都起了三个巨醒目的问号。   “童子,你来拆迁的吗??”   薛璟宁仰着脑袋,忽然得意一笑,一招手,一群人就四散开来,分别找桌子坐下。   这下不止叶久傻了,店里的小二也傻了,贺平怔愣的看着突然满座的大堂,手里的记菜夹子差点掉地上。   “薛二爷……您这是……”   贺平左看看薛璟宁,右看看叶久,站在大堂中央,不知所措。   薛璟宁抖着扇子,指着满桌等待的家丁,扬眉笑道:“怎么,叶老板不打算接待一下?”   叶久眉头抽了一下,摆手示意贺平前去照应。   “你抽什么风?”   等薛璟宁走过来,叶久皱眉问他。   只不过还没等薛璟宁回答,他身后突然窜出一个浅紫色的小公子,把叶久和祁韶安登时唬了一下。   小公子眉眼稚嫩,月牙似的眼睛透着一股清澈,两个梨涡浅浅的挂在唇边,灵动可人。   “绾宁?”叶久疑惑的张了张嘴。   小公子点点头,顺势挽上了她的胳膊,“久哥哥,许久不见,你可是又清瘦了!”   薛璟宁扇子抵住额头,无奈摇了摇头,自己这妹子,真是丝毫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   叶久愣了一下,清瘦?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蛋,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吃好喝,好像…圆了不少呢。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叶久眼睛扫了扫外面突然有些拥挤大堂,挑眉看向两人,“不打算解释一下?”   薛璟宁抱臂一笑:“府上请了人来修缮,顺便过来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是啊是啊,府上哪供得起那么多人,还是这里宽敞!”薛绾宁跟着连连点头。   叶久闻言无奈摇头,这理由也太蹩脚了吧,这是当自己没参加那日莲池之宴是怎么的?偌大个薛府还盛不下这区区几十人了?   不过是看着这里门庭冷淡,来凑个人数罢了。   叶久心头闪过层层暖意,没有接着再问下去,心意知晓便好,又何必言明呢。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祁韶安,却发觉,这丫头视线并不在这里。   面纱盖过了大半的俏丽容颜,只余着一双眉眼微微蹙着。   叶久有些纳闷,便顺着她的目光延伸下去,正落在自己的袖子上。   不仅是袖子,还有一双素白的小手,此时正拽着它的一端。   叶久霎时反应了过来,心底蹭蹭冒起了一股冷气。   她二话不说,连忙装作拿东西的样子,抬手去够架子上的物件。意料之中的挣开了薛绾宁的小爪子,同时拿到了两只竹筒。   “给,新研制的桂花饮,尝尝看。”   薛璟宁接过来打开盖闻了闻,叹了口气:“你和初浔姑娘果真是同乡,在她那儿喝个酒饱,在你这儿又喝个水饱。”   叶久眉头一抽:“不想喝给我。”   薛绾宁闻言抬手锤了自家哥哥一拳:“就是,二哥你不要就给绾儿,我还嫌不够呢!”   “要要要,不过比起这水饱,我还是更喜欢酒饱。”薛璟宁声音越来越小,后几个字更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叶久并未察觉,在他们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站到了祁韶安的身旁。   她稍稍侧目,只见小丫头刚才那紧皱的眉头此时已经缓和了不少,但那双墨澈的眸子还是带着些许冷意。   叶久吞了吞口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悄默声的伸了过去。   感受到自己的小手指被碰了碰,祁韶安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张有些讨好的脸。   那双烁亮如辰的眸子,此时带着有些谄媚的笑意,还有点……委屈??   祁韶安手指轻轻一动,甩开了她伸来的狗爪。   这人竟然还先委屈上了!   真是岂有此理。   祁韶安不再理会她,侧过身从柜台后绕出来,朝两人颔首道:“璟宁和绾儿莫要在这站着了,随我去楼上吧。”   薛璟宁闻言却摆了摆手,拦下了她:“不了祁姑娘,今日初十,初浔姑娘今晚要登台献艺,我和绾儿去捧个场。”   他转而看向叶久,忽得扬了扬眉:“叶子,你不会把这事给忘了吧……”   叶久被问得一愣,顿时一拍脑瓜子:“我去,真忘了!”   宋翠花说的果然没错啊,自己就是重色轻友,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这可是花满楼重装之后的首秀,意义匪浅呐。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快临近傍晚了,离着正点也就一个时辰。于是她一把拉过祁韶安,另一只手推搡着薛璟宁,“赶紧赶紧,晚了翠花要杀人的!!”   薛璟宁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地上。   祁韶安也被她拽得一愣,然而脚还没落稳,就见叶久又突然停了脚步。   叶久转过头,看着薛璟宁,眉头微皱:   “等等,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祁-小醋罐子-韶安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吃醋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吃骨头3瓶;虚实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不老实   薛璟宁被问得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哦,家姐说她有事要办,就不来参加了。”   叶久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事?”   “是啊,我央求了姐姐好久,她都不肯出来。”薛绾宁跟在几人身后,小脸苦巴巴的点点头。   叶久狐疑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这不符合逻辑啊。   往常往花满楼钻的那么频繁,今天倒是转了性子,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不来。   祁韶安闻言也有些纳闷,在她看来,纡宁和初浔姑娘的情谊要比寻常密友好上许多,这若是来不了,想是真的有事吧。   她思索一瞬,便伸手拽了一下叶久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叶久对上她的眼睛,虽是不解,但还是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   华灯初上,夜影阑珊,又是一月初十之日,花满楼此时人声鼎沸,宛如白昼。   “翠花,你确定没问题吗,我怎么觉得这绳子它不结实。”   叶久伸手抻了抻面前的红绸,又低头看了看离地的高度,心里有些没底。   宋初浔轻蔑的看她了一眼,伸手大力一拽,“打上次翻车以后,我琢磨了大半个月,看不起谁?”   只见她手上的绸子虽然被粗鲁的拉扯,却依旧稳稳的挂在梁上的滚轮上,叶久见状也就安下了心。   “行吧,希望明天大街小巷不要传出来花满楼花魁高空坠落意外毁容的劲爆消息。”   宋初浔一脚踢过去:“滚!”   叶久闪身一躲,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命要紧听到没,这次可没人在下面接着你。”   宋初浔收回了手,眼神扫向了大堂:“老娘大手笔,不需要接。”   叶久看着她微沉的侧颜,抿了抿唇,“她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没准一会儿就赶来了。”   宋初浔好笑的转过头,“怎么,难不成我堂堂花魁还是给她薛纡宁专门搞得场子?我是挣钱好不好!我要当富婆!当云城首富!”   她煞有其事的叉着腰:“我要当首富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薛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哼哼!”   叶久弯唇一笑:“那你不若直接嫁到薛家好了,手到擒来。”   宋初浔鼻子轻哼一声,“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我为你的言论感到羞耻。”   叶久耸耸肩:“那你自己奋斗吧,我要去找我的温柔乡了,白白~”   她说完看了宋初浔一眼,便转身离开,却不想迎面撞上了薛璟宁。   “童子?”叶久皱了皱眉,看样子他在这站了有一会了,“哎?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璟宁闻言怔愣抬头,眼神里有些许躲闪,他少有的有些结巴:“啊,刚…刚来……”   叶久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宋初浔,还是转身走了。   这种场面宋翠花应该是应付起来如鱼得水好吧,自己瞎操个什么心。   叶久走后,薛璟宁往前迈了两步,站在宋初浔身边不远处,磕磕绊绊的开口:“那个……初浔姑娘……”   宋初浔检查了花篮,又扶正了木板,看一切就绪,才抬头看他,“怎么薛二,有事?”   薛璟宁俊朗又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有一丝不明显的红晕,“那个……”   宋初浔挑眉打量了他一下,“怎么了你,吞吞吐吐的?”   薛璟宁心一横,正色道:“你想当首富,我可以帮你!”   宋初浔一听有点想笑,她倚着栏杆,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怎么帮?”   薛璟宁抿抿唇:“我帮你放贷,收成你八我二。”   宋初浔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她没听错吧,这家伙这么实在?   一般来说都是四六开,三七分已经是比较高的利润了,结果他居然二八开。   “你这样让我觉得有一丝惶恐,”宋初浔上下打量他一下,接着说道:“图财还是图色,?”   薛璟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摇头:“不不,没有,你当你富婆,我…我也赚点银子。”   赚的钱再花到花满楼里。   “有钱不赚是傻蛋。”宋初浔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她转头看着大堂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声音平淡无波:“五五开,同意就做,不同意就算。”   薛璟宁心头一抖。她这意思,便是不想占自己分毫便宜。   他眼底流出了一丝苦涩,看着那道纤弱却又挺拔的身影,终是点了点头:“好,我争取让你早日当上富婆。”   宋初浔背对着他,微微一笑,视线再一次落在大厅的门口,人影交错间,依旧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轻声嗤笑了一声,转头朝着薛璟宁说道:“好好干活,这样我就不必端了你们薛家。”   宋初浔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走了。   薛璟宁原地石化。   端…端了薛家?   他到底喜欢了个什么虎狼人物??   ……   叶久下了三楼,一个转身,钻进了二楼一间雅间。   还是上回的样子,叶久熟门熟路找到了里面的桌台。   此时一白色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安静的坐在桌旁。   “韶儿,久等了。”   叶久坐在祁韶安身旁,手撑着桌子,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   然而祁韶安只斜眼扫了她一下,端起茶盏,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叶久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看着祁韶安从容又不起一点波澜的侧颜,吞了口口水,伸手抻了抻她的袖口。   “还生气呢?”   祁韶安依旧没理她。   叶久瘪瘪嘴,两条眉毛八字竖起,活像一只小狗子。   “一个小孩子,我没想那么多嘛。”   祁韶安终于偏头看向了她,眼里凉凉的,看了她一会儿后,偏过头,平静的应了声:“哦。”   叶久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她顿了顿,伸手把她手中的茶杯拿了下来,把那双柔荑握在了掌中:   “韶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我一定离任何除你之外的女性,不,所有雌性动物一律远远的!”   她又扬了扬笑脸,脆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祁韶安眼睛扫了扫交叠的双手,和那人殷切的目光,她眼睛里的冷意终于回了些温度。   她看着眼前如稚子一般的脸颊,也不知说什么,遂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那声音绵软又带着一丝傲然,叶久没忍住咧嘴一笑,“就知道韶儿最好了。”   祁韶安看着眼前笑容越绽越大的某人,皱皱鼻子,伸出手,一把掐在了那白嫩嫩的脸蛋上。   叶久笑容僵住,突然一阵恶寒从尾骨丝丝传了上来。   “韶…韶儿……”   祁韶安望着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嗔怪:“不老实。”   手不老实,心不老实,哪哪都不老实。   叶久看着她那双璀璨动人的眼眸,此时却盈满了别样的情愫,她忽得低低一笑,拉过了脸上作恶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上了一吻。   祁韶安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神来,由着她摆弄。   叶久攥着她的手,离了点距离,略噙着笑意的薄唇轻启:   “你瞧。”   她拿着祁韶安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里。”   之后手指上移,落在眼前:“这里。”   交握的手下落,最终停在了自己的胸口:“还有这里。”   “都是你。”   祁韶安看着自己那只在熟悉不过的指尖,从唇峰,到眼睑,最终轻轻点在那人浅青色的衣襟上,指尖之下,是她不算完美的针脚。   那层棉麻后面,藏着一颗用力搏动的心。   她眨眨眼,又一次被叶久随手捏来又毫不掩饰的浑话羞红了脸。   这人,怎么从来不知羞?   好似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她都能道出几句惊人之语。   怎么以前没发现她有这样毫无羞耻的一面?   祁韶安面纱下的脸颊红的仿佛可以滴出血,她抽回了自己的手,骂了句:“又不正经。”   叶久眼角弯起,双手一撑,整个人便贴了上去,嘴唇离着她通红的耳尖只一寸之遥,她勾唇一笑:   “那我也只对你不正经。”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朵上,祁韶安下意识转头躲开,却不想擦着那人的鼻尖堪堪掠过。   祁韶安一下子愣住,霎时连呼吸都忘了。   那两只珀色的瞳孔放大在眼前,宛若深潭一般,好像能把自己瞬间吸进去。   而叶久也愣了。   她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凝如膏脂的嫩肤俏颜,突然右手一个使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稍稍后撤了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叶久眼神微沉,就在刚才那一瞬,她清楚的看到了小丫头那眼里,浓浓的戒备和慌张。   甚至鼻息颤抖,眸光飘忽。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忙之中,却又踩到了更深的陷阱。   叶久眼底的心疼之色溢了满眼,她微微忽闪了几下眼皮,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   够了,如今她能如此敞开心扉,真的已经足够了。   祁韶安眸子恍惚了几下,她悄悄的深吸了口气,又一次缓缓吐出。   她心口跳的飞快,脸颊耳尖红的不成样子。身体的反应根本不受控制,等她反应过来时,叶久已经离开了她。   祁韶安努力掩盖自己微微喘息的声音,她不想让那人多想,也不想因此…伤了她。   屋子里忽然诡异的安静。   叶久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她,见她稍稍缓下了表情,自己心里也跟着好受了些。   若是自己的越矩,不小心让她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就真的可以坐着翠花那条破绸子纵身一跃了。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阵阵鼓声,打破了门里有些微妙的气氛。   叶久看向禁闭的房门,出声道:“看来要开始了。”   祁韶安努力缓和下来,她稳着声音,应了句:“嗯。”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叶久率先爬起来,理好情绪,伸手朝着祁韶安递了过去。   祁韶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手掌,愣了一下,她抬起头,入眼的就是那人依旧温和又明朗的笑容。   她眼角忽然有些濡湿,不论自己心里多阴冷多漆黑,面前这人总能破空而来,撕裂黑暗,然后挤进一个火热明亮的身影。   祁韶安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她把手放进了那温热的掌中: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一脚油门蹬下去发现,其实踩到了刹车。   乖,都把刀收好,和谐你我他。(微笑)   车有,好几辆,但不在这。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39790698、马鹿艾朱戴莫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沐翎、莫翎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桃花舞   花满楼大厅中,环绕着许多张方桌,叶久来时,还空着大半,现在已经全围满了人。   甚至还有人拼着搬来了椅子。   叶久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好笑的看着底下人头攒动,都眼巴巴的望着台上。今日花满楼撤去了文赛,是以鼓声一起,便是要开场了。   她下意识抬头往三楼看去,那暗影之中,有一抹桃红隐在栏杆旁。   叶久眯着眼睛望了望,只见那红衫之下,隐隐几分雪白。如藕般玉臂裹狭着丝丝红绸,青丝斜绾在一侧,此时正静静立在那里。   “初浔姑娘,确实天资过人。”   祁韶安同样望着三楼那道红影,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叶久回过头,看着身边女子仰着头,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眸里,竟流出了一丝艳羡。   她抿了抿唇,伸手勾住了她的指尖。   “世间再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祁韶安愣了一下,视线缓缓回落,撞上了她深邃又温情的瞳孔。   她只微微愣了一下,忽得嫣然一笑:“万分之一,全数给了你。”   叶久脸腾一下红个彻底。   她万万没想到,祁韶安竟然学会反套路了。   而且,这弯弯如月的眉毛,这莹莹似水的眸子,还有那白里透红的嫩肌……   叶久撒开手,仓皇抱头。   太撩了太撩了太撩了啊啊啊………   祁韶安平日里都是浅笑清语,怎么说的,就是那种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哪里像这样,整个人都散发一种蛊惑柔媚的光。   叶久觉得自己得拿把刀冷静冷静。   头悬梁锥刺股,是十二年义务教育喂狗了,还是五三做的不够?就被这么个普普通通的笑打败了?   呸,废物!   她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转过头。   然而刚张了张嘴,堂下鼓声又一次擂起,在楼里回荡开来,震耳欲聋。   叶久话梗在喉咙里,瞬间撒了气。   响得真是时候。   祁韶安眸光浅浅,看着她昂起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不由弯了嘴角。好似刚才那朵半开的白昙扑簌簌抖了抖花瓣和茎叶,一瞬间绽了开来。   艳若桃李,耀如春华。素衣清颜,墨染芬芳,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叶久此时正懊恼地低了头,被她完美的错过了。   “又逢初十之日,花满楼闭店半月,承蒙各位客官捧场,今花魁娘子特登台,为各位献曲一首。”   堂倌站在台上,脸上挂着笑意,朗声开口。   话音落,台下响起了轰鸣般的掌声,叫好声。   叶久和祁韶安被声音吸引,朝下面看去。   叶久更是从栏杆处探了个脑袋,清楚的看着堂倌在一片起哄声中退下了台子。   紧接着,几名白衣轻衫女子缓步从两侧迈了上来,身形飘逸如仙,而面上的纱巾,无疑是平添了一抹神秘之色。   人们渐渐息了声,看着台上的曼妙身姿,都识趣的闭上了嘴。   白衣女子们走到各自的位置站定,静立片刻,接着鼓声缓缓敲响,轻柔中又带着些许滞涩,似是百爪挠心。   就在此时,大厅里的烛火飘摇晃了几下,突然噗嗤一下,灭了半数。大厅瞬间陷入了昏暗之中,只有廊柱上几盏灯笼已经散发着橘红色微光。   台下一片哗然,议论之声鹊起。然而台上依旧没有动静,也没有人来解释怎么回事,只有那断断续续的鼓声,依旧踩在它自己的节奏上。   忽然,人们面前的蓦然亮起了一圈烛光,而更神奇的是,这一圈烛火竟在缓缓转动。   似是一团漂浮的神火,在人们昏暗的视野中,缓慢拨动。   叶久和祁韶安的位置处在台子的正上方,底下这一轮烛火,此时宛如一只巨大的火眼,正沉寂的观望着。   星星点点的烛火缓慢的转过了半圈之后,台后一只幕布悄然落了下来,一瞬间柔光铺了满眼。   和灯火通明的感觉不同,此时有种淡淡的温馨之感,每个人脸上都映起了橘光,包括台上那六朵娇艳的白衣。   每一位舞女手中皆执了一直红梅,围成一团,有跪有坐,有立有屈,六人神情姿势各不相同,却又莫名和谐。   白色的衣衫浴着斑驳烛光,红梅静止在空中,似是一幅天女散花图,独有它的意境。   叶久低头望去,从自己这个角度看,整个圆台只有中间亮着光影,其他的仍是黑黢黢一片。   台下的人们静静的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致,眼中不乏新奇与期待之色。   突然,几声筝鸣破空而来,台上白衣舞女应声变换的姿势。   琴声起了个调子之后,渐渐连贯成曲,舞女们身体舒展开来,脚下随着琴声的停顿,变换着舞步。   叶久手指敲在栏杆上,这调子……   雨碎江南。   秋雨淅淅,如碎青瓷,落梅风骨,青花梦里,那人何时能归。   琴声委婉,如泣如诉,弦起弦落间,恰到好处。   厅里越来越多的灯火亮了起来,好似一只只闪烁的眼睛,活泼又灵动。   台子中的舞女又一次换了站位,素手蜿蜒而出,衣带飘飘,随身而动。六个靓丽的身影环成一圈,两手朝外而展,不疾不徐的转了起来。   人们怔愣看了一瞬后,才发现,竟不是人动,而是台子在动!   台下面面相觑,然而没等他们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大厅之中有什么东西簌簌飘落,人们惊讶之余,纷纷捡起来仔细辨认。   “桃花!是桃花!”   “这时候怎么会有桃花?”   “对啊,从哪里掉下来的?”   厅里开始有些嘈杂,台柱旁一淡紫色的身影伸手落了几片。   “嗯~好香啊。”   薛绾宁把手中的花瓣轻轻放到鼻前,用力一嗅,淡淡的蜜花香气就灌了整个鼻腔。   她又仰起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桃色,忽然咂咂舌。   阿姐最是喜欢三月桃花盛开的样子,此番不来,倒着实可惜了。   她又多抓了几片,塞进了怀里,给阿姐带回去几片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花瓣纷纷而落,随着桃花而来的,还有头顶那一抹靓丽的桃红。   琴声渐渐激昂,人们抬头循着花瓣的来源,却看到他们正上方,两只红绸挟着一袭红衣飘然荡在了空中。   清丽之中带着妖艳,她眉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瘦削而丰满的娇躯,宛如仙子一般,踏空而来。   那女子着一件桃红霓裳,毫不保留的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红纱微摆之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堂下一片安静。   所有人仰着头看着那桃红色的身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孽,这绝对就是妖孽。   怎会有人生得如此惑乱,又是如此恣意。谪仙般的人儿,好似不染一丝凡尘。   叶久看着已经飘过二层的宋初浔,微微叹了口气。   说好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呢。   这种货色怎么就没人来收收,这么下去还让别人怎么活?   红绸渐渐松弛,旋旋几下落在了台上。这一次宋初浔降落的极其成功,稳稳的踏在了舞女们的正中间。   桃花落,广袖出,一曲离殇,一袭红衫,两袖带风。   红色的长袖如两条蜿蜒的火舌,时而疾风出洞,时而徐徐回巢,一收一放,恨不得摄走人所有的魂魄。   祁韶安倚着栏杆静静的看着她舞,良久,她弯唇一笑:“不错。”   叶久闻言点点头:“确实,很带感。”   祁韶安稍稍侧头,睨了她一眼:“那阿久倒是说说,是何样的感觉?”   叶久愣了一下,思索一下,如实回答:“就是很好看,很抓人心。”   祁韶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看着台上的红衫,抿唇不语。   叶久见她突然没了声音,有点奇怪,仔细思索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   好像没有啊。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台下突然爆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叶久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宋初浔此时正朝着台下屈膝行礼,看样子已经结束了。   宋初浔站在台中间,眼神扫过台下众多兴奋艳慕的脸,却无一熟悉的面孔。   她心底沉静如水,眼睛轻轻扫过,一旁探着脑袋,鬼鬼祟祟的小丫头,就撞进了自己的眼睛。   那与那家伙有五分神似的眉眼,教她心口骤然顿了一下。宋初浔缓了缓心神,连忙把目光移了开。   大厅的门口依旧平静,印象里那道青色始终没有出现。   宋初浔敛了眉眼,在人们的赞叹声下了台,又径直来了二楼的雅室。   “首秀成功,来来,走花路。”   叶久贼嘻嘻的跳出来,顿时把她吓了一跳。   宋初浔瞟了她一眼,指指地上,哼笑一声:“这么寒酸的花路?”   只见屋子里的地板上铺了两条粉红色的线,歪歪扭扭,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竟还是刚才铺散的桃花瓣。   她不禁伸手鼓掌,论节俭,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初浔,莫要理她。”祁韶安从旁边走过来,没好气的瞪了叶久一眼,拉走了宋初浔。   叶久错愕眨眨眼,她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自己摆的完美的“花路”。   寒酸?   废物利用好不好!那么多花瓣扔了多可惜,要不是在地上滚过,她还想泡茶喝呢。   “狗蛋,你那店怎么样了?”   宋初浔押了口茶,转身问叶久。   “生意惨淡,濒临破产。”叶久可惜的看了眼她的“花路”,耸了耸肩,转身坐到桌子旁,“金主爸爸您可能要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宋初浔闻言挑了挑眉,忽得冷笑一声,凑过去小声说道:“那行,我把你媳妇扣在花满楼里还债,如何?”   叶久登时噎住,一脸严肃:“我会好好挣钱的。”   宋初浔愉悦的晃了晃手腕,“说起来,你那位老先生可有什么异样?”   叶久想了想,摇摇头,“目前没有,他手底下一个小侍卫倒是经常来监工。”   她顿了顿:“正如你所说,他们不是通州人,来这也才一个多月,听意思好像是来找人的。”   宋初浔瘪瘪嘴:“没准是找什么流落在外的世子皇子,等着回去继承金库,然后大开后宫,坐拥三千佳丽,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了然的点点头头:“我仿佛看到了一部种马男小说的诞生。”   叶久嘴角抽搐:“兄弟,醒醒!”   宋初浔瞥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想得甚是合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找到了记得叫我一声,我觉得我可以先占个正妻的位子。”   “……”   叶久: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   祁韶安闻言却忽然眉头微皱,下意识低头看自己颈间的红珠。   寻人么?   她想了想,又摇头否定,怎么会那么巧,约莫是自己想多了。   此时一声门响,还有熟悉的一声朗笑:   “初浔姑娘,刚才可真是精彩绝伦啊。”   薛璟宁和薛绾宁自门外走进来,宋初浔闻声转头看去。   那两张和那人半数相像的面孔一瞬间晃了她的眼。   但终究不是她。   宋初浔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暗淡,她执起茶壶,给他们倒了杯茶,浅笑回道:“过奖。”   薛绾宁心思单纯,欢快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臂,“初浔姐姐你的桃花舞实在太惊艳了!”   她笑得明媚,眼里眨着笑意:“原来初浔姐姐竟和阿姐一样,都爱桃花啊。”   “只可惜姐姐没来,若是姐姐看到这满天花舞,定是欣喜的。”   叶久闻言微微蹙眉,抬眼扫了她俩一眼,果不其然,宋初浔眼底难以掩饰地抖了一下。   她心底有一丝明了,看着二人但笑不语。   “她……在忙什么?”   宋初浔敛了眉头,随口问了一句。   自上次别过,已经十多日未曾见那人了,就这样一声不响的,仿佛消失在了自己生命里。   要不是这两位一脸喜色,她都要以为薛纡宁是不是死了。   薛绾宁皱皱眉,嘟着嘴:“不知,这些日子阿姐不是出门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原来,也是出门的啊。   宋初浔深深吸了口气,眨眨眼,面上又换上了精致的笑,“今天花满楼旗开得胜,本姑娘高兴,我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风水轮流转,今日练翠花。   宋翠花:老子竟然被人鸽了?(摊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颜ろ、Hippocrat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孤卿26瓶;兰舟催发2瓶;黄鸟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叫人   酒楼开业半月,终于回到了当时的热闹景象。   叶久脸上洋溢着老母亲的笑容,站在柜台边,手上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那日薛璟宁来后,接连又来了两三单大生意,每每到了饭点,酒楼里都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而那些驻足观望的零散食客,街坊百姓,见到酒楼里如此盛景,也都不再犹豫,纷纷壮着胆子前来一试。   就这样,即使之后没有那像导游团包场一样的大队,新来的散客也足以坐满了大半的酒楼。   至此,澎湖湾火锅店,算是真的重新站起来了。   “掌柜的,新一批木炭到了,您去库房看一眼吧。”荣兴来到柜台前,朝着叶久行礼。   叶久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信得过你。”   荣兴闻言怔愣一下,眸子里有些复杂,他摇摇头,执意道:“掌柜的还是去看看吧,我心里踏实。”   叶久闻言无奈摇摇头,便放下笔随他一同前去。   自那日升堂之后,荣兴和栓子被罚做一年长工,叶久想了想,让栓子跟着小黑去做了拉牛乳的活计,而荣兴又回到了酒楼内。   酒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荣兴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明里暗里的,总有些闲言碎语,荣兴家里的事情刚处理妥当,又夹在酒楼里勉强度日,整个人竟是比之前更加沉闷了。   叶久最终还是把拉炭的事情交给了他,一来这事他熟悉,二来如若疑神疑鬼,只怕是整个酒楼都要四分五裂。   “你母亲身体如何?”叶久粗粗看了看木炭的色泽密度,转而侧头问向一旁的荣兴。   “多谢掌柜大恩,家母已经好多了。”荣兴垂着头,微微躬身,语气里举手间,都满是恭敬。   叶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微缓:“以后有什么难处要第一时间找我,知道吗,能帮我肯定会帮,帮不了的也会尽力给你想办法,切不可如此莽撞的听信他人谗言,丧失了自己的判断,明白吗?”   荣兴看着那道湖蓝色的身影,眸底湿润了些许,他用力点头:“掌柜放心,再不会了。”   叶久扬唇一笑:“这样,你帮我去备一个新锅子,我一会带走。”   ……   叶久拎着一只大铜锅子,吭吭哧哧,终于到了花满楼的门口。   她现在只想把这玩意一把甩在宋翠花的脸上,不然都对不起她拎这一路。   “宋翠花,你人呢?”   叶久上了二楼,推开常去的那间雅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转眼又跑去了三楼。   守门的大哥一见是叶久这张快比楼里姑娘还熟的面孔,都懒得拦她。   叶久毫无阻碍的站在了宋初浔的房门口,伸手推开,霎时入眼的就是那一坨骨头架子软趴趴的扑在圆桌上的凄惨模样。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眨眨眼,走出门左右看了看,又犹豫的迈了进来。   没走错啊。   叶久歪着头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这才七八日不见,宋初浔好似消瘦了一整圈,整个人神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   雪白的肌肤只露着手和脖颈,那纤纤之意衬得她更加瘦弱。   “怎么了你?”   叶久把铜锅放在桌上,伸展了俩下手臂,出声问道。   宋初浔手撑起来,看了一眼面前突然出现的铜锅plus,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   叶久抱臂看她:“没事你这幅表情?”   宋初浔呼出了一口气,扯唇一笑:“可能是那天太紧张吧,后遗症。”   叶久撇撇嘴,后遗症?   怎么那天晚上胡吃海塞的时候没见着有后遗症,结果过了半月却突然犯劲了?   她随意坐在凳子上:“行吧,我是来告诉你,你用不着破产了。”   宋初浔斜了她一眼:“起死回生了?”   叶久点点头,“那可不,我一出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现在店里基本上已经和之前差不多,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宋初浔怔愣的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有些出神。   “那老先生也没什么异常,照样还是派南渊来,这些日子他都不曾出面,也是奇怪。”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叶久手指轮在桌面上,结果过了半晌,也没人回应。她转头一看,却发现宋初浔又一次趴在了桌子上。   “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宋初浔惊醒一般抬起头:“啊?说什么?”   叶久寒着眼睛,仔细扫了她几眼,幽幽开口:“你有情况。”   宋初浔眼神恍晃,忙递了句:“我…我能有什么情况。”   叶久闻言伸出手,掐着指头,“我们来算一算啊,上回见童子她姐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是,二十八天前……”   “闭嘴。”   叶久看着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嗤笑一下,“别装了,你就是得了相思病。”   宋初浔瞟了她一眼,别过了头。   叶久叹气:“想她就去找她啊。”   宋初浔闻言嘴角微微一扯,不知不觉露出些许苦涩:“找她?拿什么借口,花满楼花魁去给薛府献艺?”   叶久登时一怔,脑海中忽然飘过了那日及笄宴上,薛父薛母那一板一眼的做派,她不由得一阵寒战。   “呃,是有点问题。”   宋初浔垂了眼眸,复又趴回了桌子。   叶久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就见面前的宋初浔突然撑起了身子。   “对了,过几日是云城的昔花节!”   宋初浔双手支着桌子,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多了些许光彩。   叶久有点没听懂:“啥节?”   “昔花节,每年十一月初一,云城都会举办惜花游湖的游船比赛,只不过不是比速度,而是比美。”   “看谁家的船美,河两岸谁家呼声最高,便是谁胜。不仅如此,赢的还会有五十两奖赏。”   叶久踌躇一下,“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意思是……”   宋初浔眼里忽然迸发出了希冀的光:“花满楼每年都是要参加的,所以我们可以趁机好好玩一圈。”   她挑了挑眉,朝叶久递了个眼神。   叶久会意,了然点头:“那我去薛府给你把人弄出来。”   宋初浔弯唇而笑:“懂我。”   ……   城北宅院。   一只信鸽扑簌簌的落在了窗棂之上,南渊起身前去查看。   “先生,府上来信。”   南渊把小竹筒从鸽子脚上卸下来,递到了中年男子身边,中年男子放下笔,接了过来。   他展开纸条,目光快速扫过。   南渊看着他的表情,只见中年男子脸上从淡然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他心道不好:“先生,是出了什么事了?”   中年男子面色微沉:“郑贵妃以赏花之名,请了老夫人前去久住。”   南渊一听急了:“什么?老夫人在宫里?”   中年男子皱着眉点点头:“算算时日,怕是已经进宫五日有余。”   “郑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她这样做未免也太路人昭昭了吧。难不成是宫里……”   南渊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中年男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中年男子提起笔,边写边回答他:“不,这恰恰说明皇上还是能撑住的。如若是那个时候,贵妃就不会这么悠哉的去请老夫人进宫了。”   “那倒也是,贵妃也不是个傻的。”   中年男子扫了他一眼:“她精明得很。”   “我们府上虽是没落了,但根基犹在,曾经部下经年来早已占据京中要职,这一举,无疑是告诉那些人,镇远候府,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   南渊被此言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越想越心凉:“这……自侯爷去后,侯府从不涉党争,就连几年前太子和三皇子那腥风血雨的较量,侯府都是洁身自好。这一番若是被卷进来……”   侯府哪里还有命活。   中年男子笔下快速书写,叹了一句:“身在京中,虽是无权,但那头衔子,便就值了几分几两。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捏起写好的纸条,递给南渊,“迅速传回京中,让北宵想办法给老夫人递信进去。”   南渊面上凝重,正色道:“是!”   ……   十月廿八,薛府。   “阿姐,你怎么又发起呆了。”   薛纡宁支着小手,看着自家姐姐坐在案桌前,提着笔顿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薛纡宁闻言惊醒一般,手一抖,一滴墨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她看了看一旁的薛绾宁,又低头看了看手下被污染掉的纸笺,慢慢缓过神来。   “阿姐,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薛绾宁嘟着小嘴,狐疑的看着她。   薛纡宁闻言眼神飘忽一下,心底却是麻痒无比。   她索性放下了手上的笔,偏过了头,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洒洒落在窗棂上,暖洋洋的。   不知她那里,是否也是如此明媚。   薛纡宁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都是云城,哪里的阳光会不一样。   只是都在云城,她却已有一月未曾见到那张灵动的面孔了。   薛纡宁心底有些许酸涩,手指微微抖动,不料碰上了一旁薄凉的东西。   指尖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怔,她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常年随在身侧的白玉笛。   通体雪白,晶莹透亮,温凉有余。   只是那纯色的笛身上,赫然多了一抹红色。   一条吊坠盘绕在笛身上,如白鹤顶上一抹嫣红,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薛纡宁盯着它好一会儿,突然好笑的摇摇头,脑海中飘过那句俏皮之语:纡纡,这白的不吉利,我给你加点喜庆吧。   她手指轻轻的磨砂着那只火红的吊坠,目光有了丝不同以往的柔光。   不知你,可还安好。   “二位小姐,府上来了位姓叶的公子,二少爷请二位过去中庭。”门口的婢女敲门而入,恭敬说道。   本来百无聊赖的薛绾宁一听眼都亮了:“什么?久哥哥竟然来了!”   她二话不说跳下床榻,顾不得自己家姐姐还端坐在桌前,拉了她就疾步往外走:   “阿姐,怎么还坐着呢,堂堂薛府怎能叫客人久等呢,我们快些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ppocrates、39790698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嗯⊙?⊙!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画眉   薛府中庭是位于中轴线的第二进院,平日里是招待客人的。   叶久环看一圈,那精致的雕花,沉木家具,宝瓶铜镜,都整齐摆放,一丝不苟。   她叹了口气,这么一看,自己家还真是……毫不讲究。   不知道以前韶儿家里,是不是也是这般富丽堂皇。   “叶子,今儿什么风竟是把你吹来了?”   薛璟宁站在门口,眨了眨眼,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除了上次绾儿及笄宴,他可是从未主动来过。   薛璟宁心中警铃大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久喝着水突然呛了一下,转头看他:“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薛璟宁一听放下心来,脸上又挂起了笑:“能能能,叶老板大驾,小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叶久翻了个白眼:“呸,做作。”   薛璟宁嘿嘿一笑,屁股刚刚沾到板凳上,就听见门外脆生生的一句:   “久哥哥!”   他无奈挑了挑眉,就知道这丫头一准沉不住气,竟是比先知道信儿的自己慢不了多少。   叶久闻言起身,看着门外轻盈的身影,笑着应了句:“绾宁。”   薛绾宁迈着灵巧的步子快步走来,她站在叶久面前,清秀又带着些许稚气的小脸仰着望向她,弯眉而笑:“久哥哥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叶久看了眼此时正迈进门槛的那道青色身影,微微一笑:“有点事。”   “有事?什么事?”薛绾宁眨眨眼,有些疑惑。   叶久扫看了她们三人一眼,从怀里拎出一张信封。   “后日燕津河南岸有赛舟之事,花满楼诚邀各位一同参加。”   她边说着边悄悄把视线移到了一旁静立的薛纡宁身上,果不其然,在听到自己说到“花满楼”时,她眼神突然抖了一下。   叶久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唇角,把手里的帖子递给了面前理她最近的薛绾宁。   帖子火红的封皮,烫金的镶边,显得奢华无比。   里面一张纸笺,用娟秀的小楷写着时间、地点和受邀的人名。   薛绾宁看了看,她们三个,一个都不少。   她不疑有他,开心的点点头:“我和阿姐还有二哥肯定会去的!”   薛璟宁看自家妹妹兴奋的样子,不由摇摇头。只是他却没发觉,自己的嘴角,都快要咧出花了。   叶久点点头,刚要开口,就听见旁边突然淡淡的一声:   “实在不凑巧,那日我有事要办,就不去了。”   叶久瞬间皱眉,朝她看去,只见薛纡宁微微偏过头,眼眸微阖,看着一旁的椅子把手,面上看不出明显的波动。   叶久看着薛纡宁淡漠的样子,暗自恨恨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压下了突然飙升的怒意。   她缓了缓,开口说道:“初浔,她很想让你去。”   薛纡宁闻言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叶久。   那眸底凝结着光,闪烁几下,又恢复了深沉。   “是我…辜负了她的好意。”   叶久闻言一愣,辜负了,好意?   这意思是……   她上下打量了两眼薛纡宁,眼神却落在了她紧紧攥拳的手上。   手背握的骨节有些发白,叶久眯了眯眼,却发现她手里还攥着什么。她仔细看去,约莫是只笛子。   只是……   叶久视线落在那垂在一侧的扇坠上,那火红闷骚的颜色,怎么那么熟悉呢。   还有,这坠子旁边那大大的中国结是怎么回事??   她一瞬间明白过来,眉毛挑了挑。   这俩进展挺快嘛。   薛绾宁一听自家阿姐突然不去了,顿时错愕的睁大了眼睛:“阿姐,你后日有什么事,连初浔姐姐的邀约都舍下了?”   薛璟宁也是有些纳闷:“是啊阿姐,说起来你也有快一月未去过花满楼了,不想见见初浔姑娘吗。”   薛纡宁闻言颤了一下,抬眸对上薛璟宁的视线。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垂了眼眸:“只是……”   “绾宁,我记得薛伯父好像不准你再私自出府了是吧。”   叶久突然出声,直接打断了薛纡宁要说的话。   薛纡宁怔愣的张了张嘴,后抿唇不语。   薛绾宁一听脸色瞬间垮掉,眼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爹爹确实说过……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连忙抬头看向叶久,“久哥哥,你帮绾儿想想办法吧,绾儿真的很想去……”   话没说完,她就看着眼前刚才还一脸正色的久哥哥,突然眨眨眼,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薛绾宁有一瞬间的怔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久哥哥那顽劣的目光,此时正落在自家阿姐身上。   这意思,是让自己求阿姐?   她想了一瞬,瞬间喜色爬上心头,对啊,有阿姐在,自己总不算是偷跑了才是!   想通之后,她蹦跳了两步,挽住了薛纡宁的手臂,娇声说道:“阿姐~你就陪绾儿去嘛,你有事来日再办也好,可昔花节就这一天啊,好不好~”   薛纡宁看着身边摇摇撒娇的小妹,摇了摇呀,狠心说道:“绾儿,不……”   “阿姐,绾儿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府了……”   那张小巧精致的可爱脸颊上,忽然扑簌簌的掉起了金豆子,薛纡宁一看,心底突然慌了起来。   “绾儿,好端端的哭什么?”   薛绾宁抽了抽鼻子:“阿姐,我真的好想去……”   薛璟宁在一旁看着自家妹子抽抽搭搭的,心底有些不忍,但自己在父亲那里着实没什么可信度,对着绾宁的要求,也是束手无策。   他只好开口:“阿姐,你要不就再想想吧,绾宁被关得狠了,自然想出去凑凑热闹。”   叶久弯着眉头,故作可惜:“唉,初浔还特地备了一只大号船舫,我见前两日见过,可漂亮了,怕是能吸引大半的人气呢。”   薛绾宁一听更急了,连连摇着薛纡宁:“阿姐,算绾儿求你了。”   薛纡宁看着自家妹妹一脸的殷切和渴求,还有二弟的言语又止,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便是让我再放纵一次吧。   “好,我去便是。”   薛绾宁一下蹦起来:“太好了,就知道阿姐最疼我了!”   她随后转过身,朝叶久俏皮的眨眨眼,叶久见状,悄悄弯了眉眼,一抹淡笑漾在唇边:   “那我们后日,不见不散。”   ……   一转眼,十一月初一,小院。   “韶儿?”   叶久伸手推开房门,朝屋里望去,环视一圈,终于在床榻旁的妆镜台前,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随着声响缓缓转过身,杏眼星眸,柳眉翘鼻,如雕如琢。白皙的面容在一身白衣的映衬下,竟不输分毫。   叶久怔愣的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怎么了,阿久?”   祁韶安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一丝红晕悄然浮起,便出声问道。   叶久缓过神来,吞了吞口水,掩饰了声音的颤抖,轻咳一声:“刚才薛府来人说,童子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祁韶安微微颔首,转回头轻声道:“我这就好。”   叶久看她捏起一只毛笔样子的东西,好奇的问了句:“韶儿,你这是做什么的?”   祁韶安握着笔来到眼前,浅浅一声:“描眉之用。”   叶久闻言眨了眨眼,嗯?眉笔?   她两步走过去,趴在桌子上看着她认真画眉的模样,她心痒的攥了攥手心。   她踌躇一下,几番犹豫,还是问出了口:“那个……要不我帮你画?”   祁韶安愣了一下,疑惑的扫了她一眼,“你?”   叶久闻言扬了扬下巴:“对啊,我。”   真是,瞧不起谁!平常若是连画个眉都不会,那还要不要出门了!   祁韶安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有些犹豫。   毁脸,还是灭情?   她转头盯着铜镜里自己这张还算可以的脸蛋,咬咬唇,果断决定。   “给。”   她大义凛然的把眉笔塞到那人眼前,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不就描个眉吗,大不了自己一会儿重来就是。   叶久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小小眉笔,顿时喜笑颜开,咧嘴一笑,伸手接了过来。   祁韶安在铜镜中看到那人雀跃的样子,心头的忐忑忽然缓了下来,微不可闻的弯了弯唇角。   “韶儿,朝着我。”   身体被轻轻掰过,铜镜中那张模糊的脸转瞬变得清晰立体,祁韶安脸颊微红,有些许出神。   叶久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眉成柳叶状弯弯挂在眼窝之上,形状几乎不用修,她眉色浅浅,仿佛浸着一股柔和。   “真的是,天生丽质。”   叶久感叹了一句,拿起手里的小毛笔,沾了点黛色,在手背上浅浅的刷了两下,试试颜色。   这黛色比现代的眉笔颜色要重,是以叶久只好擦掉一点,才敢往她眉上画去。   祁韶安本来正羞于她突然的称赞,但看她拿起笔往手上抹时,心就已经凉了半截。她已经开始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样骗她出去,然后自己再悄默声重新补一条。   但当叶久的手扶住自己鬓角的时候,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叶久大致比了一下位置,定了几个点,从眉峰画起,再向两侧慢慢晕染。   祁韶安生得极好,就算近距离看她的肌肤,都是细腻水润,吹弹可破。   叶久瘪瘪嘴,又骄傲又羡慕,矛盾得很。   祁韶安微张着眼睛,看到叶久嘴角下塌,似是面有难色,她出声劝道:“阿久,还是我来吧。”   此时叶久已经画好了一只,转手攀上另一只,忙道:“别急,马上就好。”   祁韶安内心叹口气,索性合上了眼,任由她在自己眉骨上折腾。   约莫半柱香,叶久一口叼住眉笔的木杆,腾出手,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终于满意一笑:“好了。”   祁韶安抖了抖眼皮,缓缓睁开。   叶久伸手拉来了铜镜,摆在祁韶安面前:“来,看看你亲亲阿久的手艺如何?”   祁韶安眼中恢复澄亮,看上了铜镜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依旧白皙,依旧精巧,只是杏眼上的那两条弯眉似是有些不同。   不似自己淡薄的灰黛,此时铜镜上的眉色略微发深,自眉中向两侧渐渐变得浅淡。   不一样的手法,却是说不出来的好看,整张小脸都立时提了一个气色。   “怎么样,还满意嘛?”   叶久眼角弯弯,弓着身从镜子侧边探出头,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   祁韶安回了神,看着她眸含星瀚,扬唇柔柔一笑,“甚是满意。”   古人所说,举案齐眉,也不过如此吧。   她站起身,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叶久仔细打量了她两眼,一袭白衣淡雅如水,飘飘欲仙,即使在光线昏暗的屋里,都是难掩的光彩照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墨蓝色的褂袍,抿抿唇,突然轻轻挣开了她的手。   祁韶安一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两条黛眉微微一蹙。   这是……   叶久顺势抓住她空悬着的手,忽然急促说了句:“韶儿,你…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候画眉是剃光了直接画……呜呜我不行我想象不了……于是我让韶安长眉毛了呜呜……   还有,我一个化妆全靠室友帮扶的手残人士,居然有勇气写这章,眉毛什么的大概差不多也就随便撩两笔??别别别逮我……   ~ 第100章 昔花节   燕津河畔,人影繁乱,熙熙攘攘。   几只装饰的花花绿绿的游船停在码头,人们隔岸纷纷眺望着。   叶久粗粗扫了一圈,便找到了标志着花满楼旌旗的那一只。   一只船舫以黑白装饰,外舷以墨色为底,船身为象牙白,船顶则是赤红色。远远看去,好似一副墨染山水画。   叶久紧了紧手里的柔荑,侧目笑道:“我们上去吧。”   祁韶安微微颔首:“好。”   停船码头是有专人看守的,叶久递了帖子,才得以被放行。   “来,慢点。”   叶久先一步跨上游船,因为离着岸边有条缝隙,她先松开了祁韶安的手,等自己站稳后,才又朝她伸了手。   祁韶安拎起裙摆,把手放进了叶久的掌心,借着力跨了上来。   白衣随着身形摆动,身后的淡粉色披风趁机抖了抖。   叶久见她站稳,才又执手一起走入船舫。   “叶子,你可算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景象,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就飘进了她的耳朵。   叶久抬头,只见圆桌旁薛璟宁一身墨蓝袍子正把玩着扇子。   她顿时一头黑线,见过快入冬了还扇扇子的吗?   “嗯,走着来的,比不上你们带轱辘的。”   叶久偏了偏头,旁边小榻上还有两道靓丽的身影。靠外的女子鹅黄罗裙,头绾鬟髻,一双眼睛灵动万分。靠里的女子碧色襦裙,双手交叠在膝上,脊背挺拔,温婉大方。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与平素里着男装时的沉稳洒脱不同,薛纡宁此时正襟危坐,妥妥的大家闺秀模样。   “绾儿,纡宁。”祁韶安见两人微笑颔首。   薛纡宁笑道:“韶安和叶老板可教我们好等。”   说着她眼神不经意一扫,落在了两人几乎一样的的衣衫上,还有那交叠的手,她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薛绾宁坐不住,蹦起来来到二人身边:“久哥哥,韶安姐姐,你们终于来啦!”   叶久笑着点点头,侧身在祁韶安背后一推,把她直接送到了薛绾宁面前,“嗯,你们也好久未见了吧,肯定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转身走到桌前,坐到了薛璟宁旁边的凳子上。   祁韶安先是一愣,紧接着低头浅笑不语。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呢。   薛绾宁歪歪头,不疑有他,挽上了祁韶安的小臂,带她来到桌前坐下。   “韶安姐姐,你今天好像九天的玄女一般,真好看。”薛绾宁眨眨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兴奋地感叹道。   祁韶安闻言脸上一红,无奈道:“就你嘴甜,绾儿今天也像个小精灵。”   薛绾宁不解问:“小精灵?”   祁韶安噎了一下,下意识看了桌旁的叶久一眼,遂抿抿唇,一字一句学道:“就是,很可爱的小朋友。”   薛绾宁闻言嘟嘟嘴:“绾儿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才不是什么小朋友!”   祁韶安扬唇浅笑,微微侧头,才发现薛纡宁眼神有些滞涩,似是在发呆。   “纡宁?”她试着叫了一声。   薛纡宁还盯着地面,没有反应。   “阿姐!”薛绾宁高声喊了一句,薛纡宁终于回过神:   “嗯?”   “怎么了纡宁,没休息好吗?”   薛纡宁眼神恍惚了一下,看了看眼前面带担忧的祁韶安,扯着唇角摇摇头:“无事。”   “说起来,翠花呢?”叶久向外眺望两眼,终于想起来还少一个人。   “小厮刚才说,初浔姑娘马上出门。”薛璟宁略思一瞬。   叶久瘪了瘪嘴:“那起码半个时辰。”   薛璟宁疑惑挑眉:“不至于吧?”   “我猜现在到眼影了。”   “啊?”   “叶久,你怕是想死!”   一道清脆薄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只见门帘被一把撩起,一个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叶久掩饰的轻咳一声。   而末尾的薛纡宁闻声随之抬头,霎时撞入眼中,就是那张朝思暮念的魅惑之颜。   她张张口,又惶惶闭上了嘴。   “初浔姑娘,你来了!”   薛璟宁脸上立马洋溢了笑容,收了扇子,起身迎道。   宋初浔点点头,扫过一群人,目光在那道熟悉的碧色身影上微微停留了片刻,又转了过去。   “比赛一会儿开始,我去叫了醉仙楼的酒菜。”   叶久一听眼都亮了,“翠花你也太好了吧。”   宋初浔嫌弃的哼了一声,微微侧目,又一次扫到了那道盘一直旋在脑海中的靓丽身影。   恰好,那人正巧抬了头。   视线相碰,宋初浔呼吸滞了一瞬,又慌乱的错开了目光。   安静的间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小姐,菜来了。”   宋初浔闪出路来,几名小厮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把面前的桌子填了个满当。   “大家落座吧。”宋初浔撩了撩裙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不经意似的扫了一下旁边几人。   祁韶安率先起身,走到了叶久身边,脚刚停下,就见着刚才还盯着菜肴流哈喇子的叶久,忽然抬起头,朝着自己柔柔一笑。   她看着那双微眯的笑眼,勾了勾唇,坐在了她的旁侧。   看着久哥哥旁边已经被自家二哥占上了,薛绾宁哼了一声,坐到了祁韶安旁边。   薛纡宁微微一顿,在薛绾宁旁坐下,然而刚刚坐定,身边忽然传来了一股桃花香气。   不似往常香味,却又隐隐带着些自己熟悉的味道。   薛纡宁怔愣抬头望去,只见一抹火红扑面而来,坐在了自己旁边。   宋初浔脸上波澜不惊,目视前方:“没地方了,挤挤。”   叶久挑眉看着对面两人,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宋口嫌体正傲娇受翠花,哈哈哈哈哈。   薛纡宁看着那张无数次飘在眼前、脑海中的熟悉身影,心底轻轻颤抖,她抿抿唇,轻声道了句:   “初浔。”   宋初浔握着筷子的手忽然一抖,她看着眼前的叫花鸡,哑着声音:“大家都动筷吧,菜都凉了。”   薛纡宁看着她那精致的侧颜,睫毛卷卷翘翘,面色比起之前,竟是有些苍白。   她心底闪过一抹心疼,宽大袖子下的素手慢慢攥拳。   对不起。   宋初浔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她悄悄吸了一口气,率先下手:“你们不动我动了啊,饿死了。”   叶久早就忍不住了,奔着红烧肉就歘了过去。   薛纡宁见身旁红衣女子丝毫没有想搭理自己意思,垂了垂眼眸,转回了头。   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撤去,宋初浔眸光闪了闪,手一抖,不小心夹了片白菜梗。   她有一瞬间心塞,尤其是看到对面叶久那只狗在巴巴给旁边白衣夹菜的时候,更心塞了。   “韶儿,多吃点。”   “狗蛋,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宋初浔阴恻恻的道。   叶久夹菜的手一顿,“啊?”   宋初浔打量了两人几乎一摸一样的白色衣衫,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情侣装什么,过来显摆的吗!!   她朝静坐的祁韶安扬了扬下巴:“这回不藏着掖着了?”   叶久歪着头眨眨眼,又转头看了看祁韶安,突然了然一笑。   “好吧,重新介绍一下,溪水唐新晋老板娘,祁韶安。”   祁韶安猛不丁被她来这么一出,小脸瞬间爆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说了出来。   薛璟宁差点筷子掉地上:“老…老板娘?”   叶久得意点点头:“对,旁边这位小仙女,已经成功被我追到手了。”   祁韶安红着脸一记刀眼瞪过去,还说!   叶久一瞬间缩了缩脖子。   “哐当——”   一声杯碗掉落的声响骤然响起,几人都是一惊,几乎是同时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薛绾宁呆着一张小脸,右手僵在空中,她面前的桌上,躺着一只倾洒的瓷杯。   薛纡宁反应过来,手疾眼快的伸手扶起那只杯子,而祁韶安也顾不上羞涩了,连忙查看薛绾宁有没有烫伤。   好在只是溅湿了衣襟,并无大碍。   “怎么了绾儿,好好的发什么呆。”薛纡宁轻皱眉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薛绾宁慌乱的回过神,语气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没…没事,手…手没拿稳……”   薛纡宁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阿姐柔柔的嗓音流进自己的心底,薛绾宁一瞬间红了眼眶,她连忙低下头,连连点头:“嗯嗯。”   而这一幕自然落入了几人眼里,祁韶安离得最近,而且小丫头也藏不住情绪,那异样的慌张和悲伤自然全数入了她的眼。   她心底一惊,难道……   她下意识看向叶久,只见那人此时正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见自己回头,甚至不解的眨眨眼。   祁韶安抿抿唇,压下心底的波涛,轻轻摇了摇头。   而一旁的宋初浔眼睛从对面三人身上来回扫过,挑了挑眉。   有意思。   薛璟宁皱了眉头,自己小妹的心思自己也算是了解的,本以为不过是小孩子家情窦初开,却不想反应竟会这么大。   他心底有些心疼,但也不好说什么。   船舱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宋初浔觉得自己得控一下场。   就在此时,湖面上传来一阵鸣奏之声,琴音缥缈,丝丝绕绕穿透了过来。   宋初浔柳眉微蹙,站起身,朝船舱外走去。   只见自己这只船舫旁边,不知何时跟了一只大红大绿的游船,上面竟有人奏乐起舞。   她眉头皱的更深了,这船她有印象。   “我去,这颜色谁选的,这么带劲!”叶久从船舱里走出来,瞬间掉了下巴。   宋初浔盯着那船咬牙切齿:“就是隔壁那龟孙,红莺阁。”   此时各个船都已经前前后后行驶在了河中间,两岸看热闹的人们也是越来越多。   红莺阁那乐舞一起,岸上的百姓都跟着欢呼叫好。   宋初浔彻底黑了脸:“这龟孙尼玛开挂。”   叶久闻言叹口气:“你带琴没?”   宋初浔点头:“带是带了,但只有琴,那声音过于沉着,没有太强的穿透力。”   叶久噤了声,她对着乐器什么的,真是不大懂。   宋初浔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狗蛋,救个急?”   叶久不敢置信的指指自己:   “我?”   宋初浔连连点头,“对,你唱歌还行,起码不跑调,你压低嗓子唱,应该好点。”   叶久眉头抽搐:“你哪来的信心觉得单凭我们两个就能怼过对面那一票子人??”   宋初浔噎了一下:“好像有道理哦。”   她和叶久对视一眼,眼里的光彩又淡了下来。   “不知,我可否能帮上一帮?”   一道温婉的嗓音自两人背后响起,两人齐齐回头,只见薛纡宁摇着手里的玉笛,嘴角噙着笑意。   那条火红的吊坠随着笛身的转动轻轻飘荡。   宋初浔顿时不争气的红了脸颊,有些结巴:“能…能……”   薛纡宁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终于肯理自己了呢。   宋初浔一瞬间落进了那深邃柔和的眸光里,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在为“争面儿”发愁。   叶久倚在栏杆上,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又来!   她转头看着对面蓝衣飘飘的舞女妖娆的身姿,耸了耸肩:“翠花,我觉得你可以边弹琴便来个钢管舞?”   宋初浔回了神,缓了缓极速跳动的心,嘴角一抽:“我觉得你一边唱一边扒着桅杆比较合适。”   “不必。”   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不似刚才的那般柔和,这时显得清冷如风。   叶久心头一动,连忙转头看去,只见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一边解着颈上的披风,一边款款走来。   宋初浔和叶久都愣了,叶久反应了两秒,有一丝不可思议:   “韶儿,你……”   祁韶安把披风从身上拿下来,淡淡的扫了对面船舫一眼,转头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   “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百章了,我想跟你们叨叨点什么。   久安终于在一起了,云城篇要结束了,磕磕绊绊的三个月,你们陪着愿祈久安一路走到这里,我真的很感谢。   从第一次发文不知道点哪儿,到收到第一个收藏,第一条评论,第一个雷,第一次知道霸王票是什么,第一次签了约,有了第一个榜单,又第一次入了v。   我现在回看前十几二十章,尤为感谢各位能坚持住,谢谢谢谢,我有时候自己都看不下去。   从开始存稿不到十万,到现在抱纲裸奔,我觉得我可能单纯是个菜鸡?   我拼死也做不到时速两千,我码一章起码要写两个多小时,再修改推敲一个多小时,我知道即使这样还很多不完美,还很稚嫩,但我真的在尽最大努力,想对得起你们花的每一分钱,投的每一个雷。   可是我太累了,我每次写到半夜两点写一半,第二天晚上九点回家再补完后面的,再接着去写作业。有小伙伴说现在为什么更新这么晚了,因为我真的写不完,是我对不起你们,每次都要等这么久。   上次请假我是去考试,结果很菜,我申请季就在这段时间,我尝试说我每天抽出零碎时间也不能断更,结果发现我没这个能力,没别的理由,就是我废物。最后了,希望我可以不辜负我这一年多的努力。   所以,我思考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从即日起,本文将从日更变成周更,每周至少一更,大概持续到元旦节。之后恢复日更,日六补齐。flag我立了,我记得我没倒过。   迫不得已,万般无奈,从年初我有了这个文的想法开始动笔,到现在,我对它付出了多少心血,我现在就有多痛。今天也是学习的事,彻底崩溃了,才最终狠下心做了这个决定。   再一次跟一路陪我走到这儿的小伙伴说句对不起,你们每天都来按时打卡,在这里怼我,边笑边哭其实真的很欢乐,也是支撑我走下来的动力。你们每一条评论我都有看,虽然现在有时候真的没时间一一回,但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得的呀。   抱歉宝贝们。如果有小可爱不愿等的话可以评论区留言,vip章节、霸王票红包退还,再次抱歉。   对不起,我爱你们。   十五敬上。 第101章 气场全开   “韶儿?”   叶久身子一歪差点栽河里,她用力眨眨眼,只见祁韶安已经随手丢了披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初浔,披帛借我一用。”   祁韶安眼神落在宋初浔手臂上缠绕的长长红色薄纱,弯唇一笑。   “啊?哦哦,给你。”   宋初浔有一瞬间被刚才祁韶安白衣轻裘的模样打了眼,待她回神,连忙把身上的红纱拽下来,递了过去。   “多谢。”   祁韶安接过红纱自背后绕过,虚虚搭在了小臂上,整理妥当,这才偏头看向已经傻掉的叶久。   “阿久,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哦。”   她眉毛微挑,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着叶久的眼里闪着点点星亮。   叶久拳头握了握,又颤着松了开,檀口微张,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上,到最后竟是一个声音也发不出去。   她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比如说,失语症,暂时性失忆、失聪,还有青光眼,帕金森。   如果把这丫头从眼前挪开,她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   祁韶安见她依旧目光呆滞,便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到了甲板上。   淡薄白衣,一条红绸蜿蜒其中,映着温暖日光,立于广阔的河面之上。   亭亭曼妙,雪白的肌肤在红光的照耀下,自然而然的带着一圈光晕。   只见她素手轻抬,摸上头顶一只玉簪,轻轻一拔,绾在发梢的青丝瞬间瀑泻而下。   叶久瞳孔一缩,堪堪吞了吞口水。   那根根金丝在空中飞扬,飘飘暇白褶裙,随着在风中荡了几荡,又稳稳的落在了牙白绣鞋的旁边。   好似那水墨画上,忽然飘了雪,一朵红梅正傲然挺立于山巅。   叶久眼眶有些湿润,眼前景象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帧,什么琴乐鸣响,她眼里只有那道丽影而已。   “狗蛋,准备一下。”   宋初浔拍了她一下,却见她杵在那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她无奈叹了口气。   难怪这家伙放着外面花花世界不管,专挑窝边草下手,这祁韶安妖冶起来,真就只有两个字,惊艳。   不论是颜值,还是气质,都实在是太能打了。   她甚至有一瞬间竟有想把这姑娘拐来做头牌的冲动。   叶久终于回过神,回看宋初浔,眼眸中竟有一丝发红。   宋初浔微微皱眉,担忧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叶久眼皮轻颤,扯着嘴角,用只有他们两人声音说道:   “她本应该如此光鲜。”   倾城之姿,花容月貌,腹有诗书,不论哪一点,都足以耀眼整个云城。   那曾经的祁家小姐,又该有怎样的风华。   宋初浔扫了那一眼白衣,抿抿唇,“她确实是个宝藏。”   叶久沉默不语。   宋初浔捏了下叶久的肩膀,便转身回去拿琴,结果刚回头就对上了薛纡宁的墨瞳。   碧色襦裙,规矩又不失灵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宋初浔眨了眨眼,重新看去,只见那双眸子又是清澈如水,面上也是淡淡的笑意。   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哪里还有刚才的……柔情?   她盯了两息,心底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呢,八成是自己癔症了。   宋初浔错开眼神,低头深吸了口气,抿抿唇,道:   “纡宁,多谢。”   薛纡宁愣了一下,谢?   她眼里一瞬间闪过一丝伤痛,但转瞬又被深沉所掩,是以垂着头的宋初浔并没有看到。   薛纡宁隐在身后的手微微成拳,她弯唇而笑: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宋初浔眉头一抖,咬住了贝齿,憋在胸口的质问差点脱口而出。   你我?我们之间还有你我?   那你消失一月是在干嘛,修仙吗??   她微微抬眼,扫过了薛纡宁精致的裙角,忽然苦涩一笑。   你堂堂薛府大小姐,而我只不过是青楼里一个供人玩乐的花魁罢了。   云泥之别,大抵不外如此吧。   而且,我一缕孤魂苟延这世间,命都尚且把握不住,还能肖想些什么呢。   宋初浔眼眶酸涩难忍,却生生压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那娇媚之颜上,又是一脸灿然:   “嗯,那我去拿琴。”   在花满楼这么长时间,别的不会,换脸可是她最拿手的呢。   她没有犹豫侧身进了船舱,而薛纡宁余光瞥着她的背影,张张口,如鲠在喉。   刚才那人疏离的表情落在她的心头,像一记闷锤,砸得她生疼。   薛璟宁死握住拳头,眉头拧紧。   曾几何时,你竟也用这般笑容,来敷衍我了呢。   ……   宋初浔走进船舱,入眼的就是薛璟宁薛绾宁兄妹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感人场面。   她眉头一抽:“演琼瑶戏呢?”   薛璟宁闻声抬头,“穷什么?”   宋初浔找到焦尾琴和琴架,随意回道:“哦,是我穷,我要去挣钱。”   薛璟宁一听有点着急,他不知道宋初浔突然拿起家伙事要干什么,外面情景他也不了解,只是自家妹妹哭的可怜,自己也没法抽身不管。   “哎……初浔姑娘……”   他见着宋初浔抱了琴就往外走,急急出声,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初浔却是闻声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突然喃喃道:“薛二,你信缘吗?”   薛璟宁愣住了:“什么园?”   “缘分的缘。”   薛璟宁这回听清了,沉思一瞬,他轻抿唇角,忽然展颜一笑:   “我信。”   如若不是缘,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与她交谈如挚友。   怕不是也成了天天蹲在花满楼门口,喊着誓死娶花魁的大军中的一员了吧。   “相识不易,合该尽力。”   宋初浔闻言回过头,看着他淡笑的容颜,微微怔愣了一瞬,一抹柔媚的笑容忽得绽放在嘴边:   “我也想信呢。”   ……   游舫稀稀朗朗大多已经驶过了半程,此时进入一片开阔的河道。   随着比赛的进行,越来越多的百姓汇聚在岸边,有的站在茶楼的窗口,有的挤在商用码头,都纷纷探着脑袋使劲张望。   红莺阁的乐舞依旧来得欢畅,两岸的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但也有眼尖的人们发现旁边黑白交杂的一只船舫上,似是与刚才有些不同。   “哎?花满楼来新牌子了?”   “什么什么?哪儿呢?”   “就那儿!看见没,那个穿白衣服的!”   “哦哦!哎呦我滴个娘哎,这哪里来的妙人!刚才那一眼看得我骨头都酥了!”   “出息!人家眼珠子都没转,哪看你了?”   岸上议论声越来越大,开始有不少人对着花满楼的花船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甚至还有人齐声高喊花满楼。   叶久倚着栏杆微微笑:这可能是最早的粉丝应援?   她转过头,抱着臂睨了宋初浔一眼,眼里泛起了些许寒光:   “你再不开始,我家韶儿就要冻死了。”   宋初浔调好最后一根弦,连忙抬头应道:“好了。”   她随后抖了抖衣袖,洁白的藕臂透过火红的纱裙,轻轻落在了朴实无华的古琴上。她嘴角轻扬:   “是时候,让隔壁家清醒清醒了。”   薛纡宁走了两步,立在了宋初浔身后偏左位置,她侧目看向那火红的身影,正巧,那身影转过头,恰与自己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纡宁。”   只见宋初浔眸子里含着斗志,朝自己点了点头。   薛纡宁抿抿唇,把心底的百般滋味先都暂时压了下去,双手执起白玉笛,笛口置于唇下,眼眸微阖。   片刻之后,她睁开双眼,手指轻抬几根,洋洋洒洒起了个调子。   清脆笛声转瞬穿透了靡靡之音,和人们嘈杂的声响,如一记清风拂过,让整个河面,甚至两岸,都瞬息宁静了下来。   人们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落在了那水墨画舫。   只见青衣裙衫女子挺立于船舱前,青丝挽起,不似隔壁妖娆扭摆,青衣身姿绰约,巍然挺拔。   宋初浔侧头看着那道靓丽又一丝不苟的身影,一记浅笑荡在嘴角。   这人不论穿男子长袍也好,着女子衣裙也罢,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一种特有的魔力。好似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能牢牢地抓住别人的目光。   其实薛纡宁,也是一样的光彩啊。   宋初浔瞥见她玉笛上的那一抹艳红,又一次怔住了。   熟悉的中国结,熟悉的火红色,随着白玉笛的摆动,而轻轻摇晃。   她眼神抖了抖,盯着薛纡宁的侧颜,眸中明晦不清。   不是不愿来吗,不是要划清界限吗,为何还把东西,挂在你那从不离身的玉笛上。   她眸子里的沉实中,染上了丝丝异样,她压下心头的波涛,手指按在琴弦上,竟是有些微微颤抖。   宋初浔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稳了下心神,手指抹挑间,沉实的琴音就踏着悠扬的笛声,破空而来。   人们又一次把目光落在了旁边红衫女子身上,女子跪坐在琴桌前,低眉螓首,素白的指尖灵活翻转于琴弦之上,旷远古朴的琴音从那指尖倾泻而出。   “花魁!那是花魁!”   “真的吗??”   “那当然,上次重开花满楼时我见过的!绝对没错!!”   “啊啊啊啊啊!”   岸边的人们莫名开始骚动起来,花满楼画舫驶过的地方,人群甚至随着它的方向移动。   然而就在此时,船头那久立的白衣突然纤腰轻动,成功把人们的目光引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一手挽出个手花,一手外展而出,白嫩的小臂因着衣袖的滑落,露出了大半,衬着红纱,宛如一株盛开的红梅。   叶久呼吸一滞,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   她不是第一次看祁韶安舞,但是与那次斑驳迷乱不同,这次仅仅一个起手,便恨不得夺了自己所有的目光。   可以说,她就定在那儿,都美得惊心动魄。   而此时祁韶安背对着她,双腿微曲,指尖划出缓缓划出一个弧度,青丝半散在胸前颈后,眼眸微阖。   那面纱之上,眼眸之中,如痴如眷。   随着笛声飘扬,琴声渐起,在那逐渐激越的笛声与重拨之下的琴音交杂的瞬间,祁韶安红纱霎时出袖,艳红如血的纱绸宛如两条火舌,掠向了浅浅水痕的河面。   岸上的人们顿时纷纷倒吸了口凉气,眼珠子盯着船头那多一步就要踏空而去的曼妙身影,一时怔愣无话。   清冷如风,妖艳如火,柔和婉转之中,又带了扑面而来的气势。仿佛女子并不是在舞,而是与天地缠绵。   这是个怎样的神奇结合,才会有如此摄人心扉的效果?   人们脚步停住了,吵杂之声停住了,甚至对面那些蓝衣舞女的步调都乱了一拍。   宋初浔余光看着岸边的动静,勾唇一笑,手指翻转成花,变了节奏。   一阵轮指,几声有节奏的弹跳之声,叶久侧目看向宋初浔,对上了她挑眉带笑的模样。   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提示音,自那日这混球恶搞自己之后,这将是她们又一次合作。   叶久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走上了甲板,随着最后一声琴音落,缓缓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宝贝们!   讲真我肖想这一章好久了,我的名场面啊啊啊啊啊,主副cp同台飙技能呜呜……   其实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我想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摊手)   你们评论我都看到了,看了好多遍。我一直以为我会被骂死,直到我看到你们评论,眼泪差点掉出来。话不多说,感谢,鞠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TV305、hui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三三、Z.、社会主义接班人、小号滴滴吹、莫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dfiowegh、裼朷、阿名、天子笑.、透明本透、莫翎、木子10瓶;雁影小小9瓶;墨染流年、Z.6瓶;Sude、三七二十一3瓶;普通人2瓶;时光不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愿卿有意   “世说鲛人之语   深海而居,织绡绮丽   向来如梦佳期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   清澈又带着些许舒缓的嗓音如碧波一般,迎着河面,铺陈开来。   宋初浔低头一笑,真是进得分毫不差。   薛纡宁手上随之变换,笛声渐轻,在叶久每次句尾之时,追一个清凉的盘旋。   而此时岸上的人们已经不知道该看哪了,在三个姿色各异的窈窕女子组了个台面之后,又冒出来个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开口似沉似柔,磁性的声音宛如三月春雨,坠在人们心头,深沉而又清新。   而有些知文识字的人们已经开始品起了个中辞藻。   “从天真无忧无虑   到万物尽收眼底   谁能笑容明亮   一如往昔”   面纱之下,祁韶安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中的漩涡变得更加深邃。   她看着洒满柔光的河面,忽然轻移莲步,素手旋着红纱,点将起落间,好似红梅接连爬满了枝桠。   而在她身后的叶久瞳孔有一瞬间收缩,好在薛纡宁笛声及时响起,掩饰住了她尾音的颤抖。   只见那白衣缓缓屈膝,半转回莲般,一手自面前拂过,一双美目似娇似嗔的朝身后不远处的那人扫了过去。   叶久呼吸一滞,双手攥得紧紧的,脑子一片空白。   太耍赖了。   仗着自己做不了什么,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撩!!!   这种人!不,渣子!!   叶久死死扣住手心里的嫩肉,深吸一口气,尽量稳着声音:   “从竹马青梅之谊   到并肩不离不弃   再多风雨   何所畏惧”   尽管声音里有些许颤抖,但她张口还是稳稳的落在每一个旋律上。   宋初浔长出一口气,他妈就知道叶久这龟孙靠不住,美色当前,脑子里仿佛糊了屎。   船头的祁韶安听着身后细微的变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只不过,那弯弯浅笑的眉眼,却在转过身的瞬间,又恢复了清冷。   淡淡无波,寂静如水。   好似刚才恨不得把魂勾走的魅惑眼神,根本就是幻觉一样。   岸边的人们并没有察觉分毫不同,还沉浸在悠扬恬淡的乐声,以及那仙子落凡尘一般轻灵的舞姿之中。   叶久眼里渐渐含了别样的情愫,望着那道斜阳中辗转的光影,眸光中柔情似水,声音逐渐坚实:   “愿此间   山有木兮卿有意   昨夜星辰恰似你   身无双翼   却心有一点灵犀”   嘹亮的嗓音夹杂着些许低沉,如慕如诉,在宽阔的河面上荡漾开来。   笛声渐渐加了进来,琴声的节奏随之变快,漾漾音波激的水面阵阵波光。   而此时祁韶安足尖点地,袅娜身姿蓦然旋转开来,裙裾随着身形的转动,流连飘飞,在行驶的画舫之上,竟仍是稳如磐石。   她狭裹着飘扬的红纱,轻旋了几步,素手一扬,那红纱便像有了生命一样,盘旋着落到了叶久的面前。   叶久怔愣的看着踏风而来的人儿,和直扑面门的红绸,脑中登时如雷巨鼓,嗡鸣不断。好在此时正是间奏时分,也不至于出现当场忘词的尴尬场面。   那纱巾的边角如羽毛般划过她的眉心,酥酥痒痒,激得叶久声音又颤了一下。   祁韶安见状弯眉而笑,看着她的眼睛含了一丝戏谑,半点柔和,余下的,都是缱绻。   一个人的眼里怎样会有浩瀚星河,曾经叶久不懂,现在,她懂了。   墨玉簪金,碧水秋波,原来漫画里白色点缀的眸子并不是杜撰,是真的存在啊。   就在这视线相交的短短几秒之中,叶久却是瞬间看透了她眼中深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懂得,那双眸子里,就明明白白的写给她看。   如果解读出来,也就两个字——   愿意。   叶久眼眶一下子酸涩起来,她咬住舌尖,看着面前不远处那张含笑的俏脸,扯动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明媚又温润的浅笑。   飘扬的红纱随风缓缓回落,像纤纤酥手一般拂过她的鼻尖,薄唇,又自胸前划过,终了,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祁韶安唇角勾起一个几乎完美的弧度,清澈如水的双眸中那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背着半下的夕阳,素手捏着红绸的一端,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叶久。   红绸也很安静搭在两人手中,安静到,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了她们两个人。   叶久两眼像是被糊了502胶,粘在祁韶安身上,再也挪不开分毫。   祁韶安眼眸微眨了一瞬,脸颊浮上了一抹红晕,随着琴声的变换,她手上一动,扯走了红绸。   而就在她抽走红绸的瞬间,那张檀口轻轻翕动。   手中一瞬间的滑腻之感伴着一缕清风,稍纵即逝,叶久有些不真实的握了握,而刚才那一幕,却是直直戳进了她的心窝子里。   她紧锁在那张朱唇上,眼眶里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意顷刻间泄了个干净。叶久身子抖了抖,再开口时,已是明显带了哭腔。   刚转身的祁韶安闻声停滞了半分,随后又不动声色的小跃两步,回到了船头位置。   人们在岸上离得远,看不清她们的面部表情,但动作都看得真真的,尤其是那红绸像是勾人的妖精一般抛洒出去的瞬间,人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嘶,得美人如此,此生何求??   然而在他们看到红绸扫向了后面白衣公子后,吃人的心都有了。   “啊啊啊!放着我来!!!”   “我怎么觉得这白衣小哥和那姑娘,还有点般配呢。”   “呸!你醒醒!!!我不同意!!!”   ……   宋初浔看着玩脱的两人,无奈摇头。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挺立的碧色身影,嘴角微不可闻的弯了弯。   那一条如血的红在雪白笛身的映衬下,格外眨眼,但那人翻飞的手指却是丝毫未曾在意。   薛纡宁手持玉笛,用心和着叶久每一句音调的起伏,眼里是竟是难以抑制的艳羡之色。   人们眼里的翩翩公子,其实,应是个女儿身啊。   可她却……   薛纡宁目光流转于那翩然的倩影和面前挺拔的身姿,画本子上的情爱有朝一日真实的映在眼前,说不震撼那是假的。   她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是,她却羡极这无畏的胆量。   不泥于旧古,坦坦荡荡,活得肆意潇洒。   薛纡宁手上停滞一瞬,下意识扫过一侧,那火红身影灵动又专注的模样,便撞进了她的眼里。   察觉到笛音的异样,宋初浔抬头,正巧对上了薛纡宁有些疑虑又有些怔愣的目光,她皱皱眉,无声询问。   薛纡宁回了神,微微摇头示意。她转过身,目视前方,空灵的笛声又一次扬了出来。   所以,女子之间,也是可以……相守的吗。   ……   即将行至尾楼,所有船舫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家的绝活抖落个干净。   然而在看到岸边的百姓锲而不舍,挤破脑袋也要追着头里那条黑白船舫时,大家都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打头,突然一个接一个的收拾收拾回船里去了。   还有甚者直接掉头回去了。   而岸上人们才不管那么多,止不住的叫喊,喊得“花满楼”三个字响得跟广场低音炮一样。   与花满楼水墨船舫并行的红莺阁那只富贵牡丹船去在此时突然加快了速度,不肖多久就驶过了大半个船身。   “哎,快看快看,红莺阁那船划那么快干嘛?”   “是啊,这又不是赛舟,难不成改了赛制?”   “什么改了赛制,就是输不起了呗,没看那几个妞儿都不跳了吗。”   “哈哈哈哈哈这样一跑不全看到了吗,红莺阁到底怎么想的哈哈!”   “可能是来帮花满楼的?”   “哈哈哈哈哈!”   而此时红莺阁船上六个蓝衣姑娘正面面相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裙白纱,又看了看旁侧人身上相同的打扮,眨眨眼。   也…也挺好看啊。   和对面船上那白衣红绸比起来,没差到哪去吗。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震惊。   所以那只能是,技不如人。   一时间几人齐齐转头,十二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那船上的身影。   那女子玉袖生风,回腰踏浪,行云流水间,似是飞雪迎风。红与白交染之间,朦胧光晕似是浑然一体。   蓝衣姑娘们脸上慢慢从惊讶变成绝望,最后叹了口气,拢拢衣衫,两手一揣,鱼贯似的回了舱里。   六打一都没打过,她们还站在这儿干嘛,鼓掌吗。   岸边茶楼二层,南渊护着老先生站在窗前,看到底下飘过的船舫,嘴角有些抽搐。   “先生,您觉得……咱家公子,可能会在这儿卖唱吗……”   中年男子乐呵呵笑道:“着实有趣。”   他抬手指了指船头那道白色身影,侧头道:“南渊,你觉得那舞如何?”   南渊看了几息,摇头道:“和京中那些舞姬没什么两样,评说不出。”   中年男子却是弯了弯眼角,捋着胡须:“不曾想,云城这小地方,竟也能出一位舞艺精湛的才女,倒是稀奇。”   南渊耸耸肩,趴到窗口多看了两眼,却还是没看出哪里好看来。   中年男子眼神飘远,“这样清冷的媚舞,倒是让我想起个人。”   南渊歪过头:“先生说的谁?”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想了想:“似是……曾吏部尚书府上的千金。”   ……   船舫之上,宋初浔手上极速拨转,袅袅之音倾泻而出。   祁韶安羽衣蹁跹,翾风回雪,踩着乐点,和着红纱,疾速旋转,配合的丝毫不差。   薛纡宁扬起一个高昂的调子后,音域渐开,笛音慢慢变轻。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渐渐轻柔,应着最后一声弹音,缓声开口:   “愿世间   春秋与天地   眼中唯有一个你   苦乐悲喜   得失中尽致淋漓”   红绸落,琴音止,吵嚷的湖面河边一时间陷入了无比沉寂。   五秒之后,两岸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彩声。   祁韶安见状收了手势,退了两步,准备从船头走下来。只是刚一转身,就落进了一个柔软的大氅里。   “先把衣服穿好。”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祁韶安微微一笑,转过了身。   肤如凝脂,眼含秋波,如果除了面纱,那又该是怎样的动人。叶久定定看了她几息,匆忙别过头,专心给她系带子。   只是低头的瞬间,眼中藏着的晶莹却不由得挥洒了出来,直直的砸在了甲板之上。   祁韶安依旧带笑的眼睛,此时却也染上了点点水光,她伸手抚上叶久的脸颊,冰冰凉凉,又带着一丝湿滑。   她手指轻动,抹去了眼前人眼角的泪痕,祁韶安始终没有开口,就这样柔柔的看着。   叶久吸了下鼻子,然后抓起她的手来,毫不客气的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祁韶安一惊,又好笑又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叶久却当没看见一样,含着泪咧嘴一笑,整个人都沐浴着暖洋洋的光:   “韶儿,我听见了。”   祁韶安愣了一下,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脸上瞬间浮起了丝丝红晕。   叶久摸着手里冰凉的柔荑,带着她绕过了自己的脖颈,塞进了自己的后领里。祁韶安脸上更红了,却不想这厮又环住了自己的腰,一瞬间被拉进了她的怀里。   祁韶安手抵着她的胸口,张张嘴:“阿久,你……”   叶久嘴角荡着灿烂的笑容,用着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了句:   “我还想听。”   祁韶安脸红的不成样子,她推了推面前的人,却是没动分毫。她偏了偏头,眼神飘忽:   “我什么都没说。”   叶久看着她别扭的小模样,眼里的笑意愈加温柔,嘴角仍是好看的弧度:“嗯?是我听错了吗?”   祁韶安煞有其事的点头:   “对,你听错了。”   叶久见状笑得越发深沉,此时眼前这张面红耳赤的小脸,与刚才红绸飘落之时,祁韶安那微赤的娇颜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还有那时,她隐在乐声之中,甚至微不可见的唇语: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久等了!   上周眼睛出了点问题,盯不了屏幕,拖到现在才好点,抱歉各位。   我本来只想着叶久掉马,结果不小心让祁韶安先掉了,日。   学习去了,加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OLY、Hippocrates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ui、STV305、古云、陌颜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影小小20瓶;随、陌然10瓶;墨染白尘9瓶;潜水的鱼8瓶;苏苏吖6瓶;璃殇与漓、吾木等休?⊙▽⊙2瓶;今朝十步、哦、凉薇是命、普通人、二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你喜欢哪个   一曲相思,一舞眷恋,清扬与柔媚间,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恰到好处。   河面上,两岸边,掌声和叫好声绵延不断,经久不息。   结果已然明了。   宋初浔愉悦的站起身,转过头,不出意外的,对上了那双有些深沉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此时正含着浅笑,柔柔淡淡,负手而立,那只红白的玉笛也隐在身侧。   宋初浔盯着那珀色的瞳仁,抿抿唇,犹豫了一下,终是张口道:   “纡宁,你到底……”   “初浔姑娘!你弹得真是太好了!”   一声雀跃的呼声炸在耳边,宋初浔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抬眼,看到薛璟宁正一掀帘子,跃上了甲板。   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硬揣回了嗓子里,宋初浔气结,转过头,看着薛纡宁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莫名被殃及的薛纡宁无辜的看着宋初浔突然泛冷的脸色,有些不知所谓,见自家弟弟已经狗腿似的跑到她的面前,便压下了心底的波涛,微微一笑,道了句:   “恭喜。”   宋初浔现在只想打人,恭喜?谁他妈稀罕你的恭喜?   “薛纡宁,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宋初浔冷了眸子,本是桃花一般艳丽的容颜此时像是蒙了一层寒霜。   而刚来的薛璟宁登时被唬得一愣:???   他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的问了句:“怎…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薛纡宁听到那句不加温度的质问时,心底一个咯噔,只是当她的眼睛扫过对面两人挺拔身影时,心底泛起些许苦意。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宋初浔指的是什么。   何况自己……只要见了她,就克制不住心底的渴求,就好似,病了一般。   甚至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她如何不明白?   即使当时不明白,沉寂了这些时日,总也是想通了的。   只是……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终归不是一路人。   薛纡宁微微垂了眼眸,隐在袖子里的素手渐渐成拳,好像心头开了个缝,丝丝冷风灌个不停。   她暗暗咬牙,微微偏了头:   “纡宁有事在身,就不便叨扰了。”   宋初浔一听瞬间怔住,好一会儿,她反过味来,气极反笑:“叨扰?”   往日一趟一趟往花满楼跑的是谁,当初陪自己一趟一趟跑证据的是谁?甚至守着醉酒的自己整夜不眠的又是谁?   狗吗??   现在倒是怕叨扰自己,早干什么去了!   宋初浔目光紧紧锁在薛纡宁身上,然而良久,薛纡宁都没有再开口说哪怕一个字,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而这疏离的笑意,却深深扎紧了宋初浔的心窝子里。   强买强卖这种事,她宋初浔做不来。   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种无脑又无聊的事情,她也根本不屑得做。   宋初浔深吸了口气,掩下眼底的痛色,拢了拢衣衫,一句话没说,抛下姐弟两人,转身回了内舱。   不爱就不爱,老娘不稀罕。   薛璟宁望着她闪身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他转头深深的看了阿姐一眼,轻声道:“阿姐,你这样可是有些……”   薛纡宁闻言身形轻轻颤动,强忍住心底的酸涩,脸上却依旧清遥,“初浔她……是个好姑娘,璟儿可千万莫要轻浮。”   薛璟宁重重点头:“我知道,阿姐。”   ……   花满楼无疑是今年昔花节的魁首,一曲琴舞更是大放异彩,压得隔壁红莺阁头都没抬就划走了。   随着名次揭晓,街上已经流传出歌谣:“红袖羞花休清曲,白裳尚舞赏云妆。”   小孩子蹦蹦跳跳唱得最是开心,摇着手里的风车,欢快的跑过人群。   叶久拧着眉,一脑袋问号:   “他们……能再速度点吗?”   这才过了多久!从她们下船走到燕津桥,还不足两刻钟,半个小时不到,这边熊孩子都已经唱上了??   祁韶安闻声停住脚步,回头见叶久一脸莫名的站在路中间发呆,便伸手拽了她的衣袖。   “不过孩童玩闹罢了,莫要当真。”   叶久侧目,正对上祁韶安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她眨眨眼,恍然觉得哪里不对。反手拉住袖口上的那只素白玉手,果然,冰的吓人。   叶久皱了皱眉,单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在祁韶安有些诧异的目光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祁韶安看着身上突然多出来的绒衣,有些怔愣:“阿久?”   叶久皱了皱眉,声音有些沉寂:“十一月的天气,穿件单衣就敢在风口上跳那么久,韶儿你也是够拼的。”   祁韶安看着叶久暴露在冷风中的单薄衣裳,伸手便要抻下她那件披风,却不料被人一把按住。   “听话,你身子骨弱,不像我,抗冻。”叶久语气放缓,抢在祁韶安动作之前,快速的系上了绳结。   不仅没把披风拽下来,还被像锁犯人一样捉住手腕,祁韶安无奈的抬眼看向叶久,这人有时候拧起来,自己也是奈何不了的。   “好了阿久,我不动就是,你松开我吧。”   对于叶久这种倔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温声软语更有杀伤力的了。祁韶安轻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那无奈的语调中又带着一点娇媚,叶久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她松开祁韶安的手腕,攥着一只柔夷绕过自己的手臂,径直揣进了怀里,“那只你也先缩回去,我一会儿给你捂。”   温热的触感渐渐代替了指尖的僵麻,丝丝柔软缓缓顺着肌肤传进经脉肺腑,祁韶安抬眼望去,那人蹙着眉头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这样烙进了自己心底。   好似……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细致入微,那一双眼里,总有你想不到的温暖。   祁韶安轻笑一声。   那时多恼恨,如今便有多爱惜。   如若不是她的“固执己见”,又怎会有今日的“白衣”呢。   祁韶安手指轻动,轻轻的勾住了叶久的无名指和小指,微微攥着。脑海中偶然飘过很久之前,久到她那句清浅之语都有些模糊:“上天既给了你生的希望,那必然会对你的命运有所交代……”   她扬了扬眉角,不自觉牵起了一抹浅笑。   所以,它把你送来了,对吗。   “阿久。”   “嗯?”   “谢谢。”   叶久手上的动作登时一顿,吞了吞口水,缓缓侧目抬头望去,祁韶安噙着笑意的唇角和弯弯的眉眼,衬着夕阳的红光,越发的柔和明亮。   一舞名动的祁韶安是极美的,但也美不过此时含满柔情,尽是自己身影的那双水眸。   叶久脸上蒸腾了些许热气,惶惶避开了目光,状似认真的摩擦着她的手背,“好好的,说什么谢,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祁韶安嘴角的笑意愈加深邃,抿了唇,眼睛缓闭了一下,又睁开:“突然想说而已。”   叶久闻言好笑的摇摇头,便自她背后绕过,捉住了另一只手,又一次揣进了怀里,“那我就祈祷着你千万不要感冒好了。”   祁韶安微垂着脑袋,却悄悄握了握空出来的右手,又微微动了动被那人攥着的左手,她忽得弯唇一笑。   果然,还是怀里暖和呢。   ……   燕津桥到小院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两人再慢也都蹭到了家门口。   可能是昔花节的影响实在骇人,以至于小六子这混小子也学会了那两句歌谣。   “红袖……”   “六子你给我闭嘴!”   小六子吓了一跳,呆呆的手里的油纸包都掉了,“叶…叶哥哥……”   祁韶安没好气的拍了她一掌,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包,笑着摸了摸小六子的发顶,“六子今天怎么过来了?”   “娘亲让我给你们送豆糕,你们都许久没来过了,这是娘亲新打得,还热着呢。”   叶久叹口气,“看在豆糕的面子上,好吧我错了。”   她从袖口里抽了个小锦袋,塞到了小六子手里:“新做的糖果,便宜你了臭小子。”   小六子开心接过,甚至开心得吹了个鼻涕泡,“谢谢叶哥哥!”   祁韶安扑哧一下乐出声,伸手掐了掐小六子的脸蛋,柔声道:“替我和叶哥哥谢谢孙大娘,乖乖的快回家去。”   小六子点点头,扬着锦袋撒花地跑走了。   叶久抱着臂看着祁韶安直起身,挑眉道:“韶儿,我以前也没见着你…这么喜欢孩子呢。”   祁韶安顿了一下,看了看小六子蹦跳的背影,目光里藏着些许柔和,“或许,心境不同,看到的事情也不同了吧。”   叶久侧头看着她,抿唇不语。   祁韶安收回目光,转而望着街上,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轻言一句:“白衣舞,红衣舞……”   叶久抬头望她。   只见面前那张俏丽的侧颜上,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了一句:“那阿久,更喜欢哪一个呢?”   叶久愣住了,嗯?这是什么随机送命题?   祁韶安见她怔愣,便抖了抖披风,转身跨进了小院。   叶久眨眨眼,她怎么觉得,刚才祁韶安转头的瞬间,有那么一丝,不愉快?   她大脑迅速运转,脑海中突然飘过那夜花满楼,漫天桃花飞舞的壮观景象,好像这小丫头,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叶久一下没忍住轻笑出声,原来,症结在这儿呢。   她追着祁韶安的脚步进了院子,又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屋子,身前的祁韶安终于忍不住了,侧头哼道:“你的屋子在那边。”   叶久看着她无甚表情的小脸,眼中笑意越来越深,她勾唇一笑,忽得欺身上前。   祁韶安只觉一阵风卷过,再回神时,背上已经传来坚硬的触感,她下意识推拒,却抵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面纱随之飘下,祁韶安惶惶抬头,咫尺间,扑鼻而来的,是那熟悉的檀香。   那一双晶亮的眼睛就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近到,她能在里面,看到自己有些抖动的身影。   祁韶安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耳边一时鸣响。但渐渐的,漆黑化作碎片,被破碎的光芒融化,自她眼前缓缓掉落。   叶久手撑在她背后的门板上,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自面前人的眼睛,到鼻尖,到薄唇,温柔的磨砂着,点点□□,片片欣赏。   祁韶安胸口好似憋着一股气,闷闷的,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檀口微张,颤着声音唤了一声:   “阿久,你……”   轻柔的嗓音似是羽毛一般拂过心头,叶久眼里含满了水意,她轻声开口:“白衣……还是红衣呢……”   祁韶安手搭的位置,正好能感受到叶久每一个字的起伏,自己的心脏仿佛也随着一起跳动,她的手抖了抖,虚握了一下,又撤了回来。   然而刚离了一点点,就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裹了住,祁韶安身形一颤,慢慢抬起头,只觉得那张似俊似柔的脸颊,又放大了些。   叶久缓缓低下头,犹疑了一刻,终是探了探,用鼻尖轻轻碰触了祁韶安的鼻尖。   交染又凌乱的呼吸,以及不同于彼此的冰凉,激得两人俱是一抖。   祁韶安一瞬间生生屏住了呼吸,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手指倏地攥紧了叶久温热的手掌,眼神也不知该落向何处。   叶久吞了吞口水,离开了分毫,望着那一双水眸,柔着嗓音,轻道:   “当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啊啊啊啊啊一想到云城要结束了好开心啊哈哈哈……   翠花大姐cp其实是有原因的……大姐有自己要干的事情……   下章……我一定要让叶久的马掉下来……恨……   ~感谢在2019-12-0222:28:42~2019-12-1011: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逝周全6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逝周全28瓶;3157878920瓶;御祁、李綺10瓶;40764264、HOLY、青菜板板5瓶;璃殇与漓3瓶;今朝十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您有事吗   “小姐,叶大哥呢,”一道清丽的嗓音自门外传来,由远及近。   “上次来的那位……”随着旁侧门响,那声音突然顿住,“呃……”   气息相交的两人一瞬间弹开,叶久偏过头,目光森森的看着门口。   千云见状讪讪一笑,双手一拉,“打…打扰了,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有什……”   “咣当——”   叶久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她看着禁闭的房门,眉角有些抽搐。   看来溪水唐最近……有点闲呢。   而旁侧祁韶安脸上蒸腾的热气随着这一来一回,散去了不少,但还是明显红润不似往常。   那道檀香还萦绕在鼻尖,祁韶安鼻子耸动两下,渐渐放松下来。   叶久转头便看到了正倚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的祁韶安。此时的她俏脸微红,身子轻轻蜷缩在门角,低垂着头。   叶久抿抿唇,慢慢挪了回去,伸出手,扶住了她的两臂,轻轻托住。   然而碰到她的一瞬间,她清楚的感受到,祁韶安不自觉却又清晰无比的颤抖了一下。   叶久叹了口气,微微拢住她:   “别怕,不急的。”   祁韶安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手指轻动,抓住了叶久的衣袖。   叶久顺势用拇指磨砂着她的小臂,声音淡淡柔柔:   “韶儿,不要强迫自己做什么。爱情不是负累,唯有你舒适了,它才有存在的意义。”   “我不急,多久我都可以等。所以,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   叶久的声音很轻柔,似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祁韶安听着,手指攥紧了她的衣衫,又松开,又攥紧,反反复复。   叶久由着她攥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里面的暖意似是下一秒就会倾斜满地。   叶久看得出,小丫头心底的害怕、抗拒,都被极力的克制着,不说不露,她甚至,会试着配合自己。   这样的她,又怎么不让人心疼呢。   良久,祁韶安放开了叶久可怜的袖子,双手却忽得自面前人腰侧穿过,环在了叶久的背后。   绵软的布料蹭着光洁的肌肤,祁韶安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闭了眼。   她的胸膛没有多么宽厚,可自己想要的,她都有。   怀里突然闯入的柔软让叶久怔愣了一瞬,悬空的双手一下顿在了空中,她没反应过神来。   她的手在离祁韶安背后几寸的位置顿了顿,这才又落在了她的背上。   祁韶安其实很少主动亲近自己,上次可能还是在出狱的时候。这样突然地亲近,确实让她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她轻笑,也只是一瞬而已。   屋子里安静无比,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谁也没有再动什么,两个人就静静的拥在一处。   不多时,祁韶安心底的波澜渐渐平息,她收紧了手臂,同时,又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叶久环着她,鼻息间都是特有的冷香,目光柔和无比。   祁韶安聪慧过人,她即是答应了,就是会努力去做的。   她也从未食言过。   腰间的手箍得有些发紧,紧贴的身子她似乎能感受到小丫头心底跳动的那颗心脏。   她右手上移,抚上了她的秀发,轻抚了两下。   只是还未及她开口,门口敲门声又起。   “呃……叶大哥……”   外面千云的声音有些怯怯的。   “真不是我要打扰你和小姐……就是,那老先生等许久了……你要不,先打发了他,一会儿再继续?”   叶久身子一僵,嘴角的笑容登时凝固。而她怀里的祁韶安听到动静便轻轻放开了她,仰着头抿嘴浅笑。   叶久挑挑眉,面不改色:“韶儿,我突然想在边陲开个分店。”   祁韶安眉眼弯弯,看着她但笑不语。   “然后让千云去当店长。”   而此时门外正要敲门的千云闻言,虎躯一震:   “……对不起您继续,千云告辞!”   ……   叶久跨入东厅的时候,老先生已经坐了很久了。   顺带着南渊也已经站了很久了。   “叶久,你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叶久刚踏进来就被南渊的阴阳怪调的语气唬的一愣。   不过她也没反驳,想想祁韶安被自己连哄带骗卷进床里的样子,嗯?南渊是谁,有事吗?   叶久自老先生旁坐下,开口道:   “老先生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叶久虽是问着,可眼睛却盯着门外,直到看到微雨端着碗从门前经过后,她才放松了神情,转眼看向老先生。   老先生倒也不急,抿了口茶,打量了叶久两眼,才笑道:“叶老板着实才艺卓绝,今日一景,倒让老夫所料不及。”   叶久皱了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老先生指的是船上的事。   “一时兴起罢了,不足为题。倒是老先生专程前来,倒让我有些惊讶。”   老先生自打上次商议开店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有什么事都是让南渊代为传达,今日突然登门,叶久有点想不通。   老先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生意人,总要钻弄于蝇营狗苟,不过谈些生意上的事罢了。”   叶久有点好奇:“您的意思?”   “叶老板,澎湖湾已经开启一月有余了吧。”   叶久点头:“确实,算算有一个半月了。”   “那不知叶老板可有在他州开店的打算?”   叶久愣了一下,在别的地方开店?   这才一月而已。   “老先生,这是不是有些仓促了。”叶久皱眉,看着老先生的眼神中有些与探究。   老先生抚须一笑,并未在意,“并非,久居一城,难免会使人有了惰性,安于现状,失了虎斗之志。”   叶久拇指微微撵着椅子把手,蹙眉不语。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先生话虽有理,但火锅店刚刚起死回生,一个月的功夫就要去开分店,我觉得还是欠妥。”   老先生并不急着游说,反倒问她:“那叶老板觉得何处欠妥?”   叶久想了想,“其一,云城我熟悉,所以很快能开起这家酒楼,但如若换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行情喜好皆不得而知,恐怕很难立足。”   老先生点点头,却又笑道:“这不打紧,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各个州县皆有上三两人脉,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叶久看着老先生皱紧了眉头,她没有答应,又接着说:“就算如此,澎湖湾不是老店,一没名气二没信用,初来乍到,想是许多人不会买账。”   老先生脸上却依旧毫无难色:“叶老板曾一度因为食材中毒而遭牢狱之灾,彼时澎湖湾遭受重创,如今不也红火非常?”   叶久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不只是老先生笃定的语气,她同时想起了一件事情。   “澎湖湾重新开张之后,扭转局面之时,不外乎二十多日前连着五六日顾客爆满,如今想来……老先生,就没什么要说的?”   老先生闻言微微一笑,不置一言,低头抿了口茶。   叶久骇然,心底却已经起了些许慌张。   在云城这样的小地方,一次聚集起这么多人,并不是一件易事。   老先生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对澎湖湾,甚至是自己在云城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饶是她在这里闯荡了数月,此时也不禁一阵冷风自脊背冒出来。   叶久眉头越皱越紧,心底突然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   她顿了顿,沉声道:   “我突然有些好奇,老先生这么心急让我开起分店到底是为什么?”   “就算是避免安于现状,这样的速度,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老先生顿了顿,与旁侧的南渊对视了一眼,看向她却并未搭话。   叶久突然笑了一下,迎上了老先生的目光:“倒不如说,老先生是千方百计,也要把我弄出云城呢?”   老先生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叶久见状便知道自己应是猜对了,心底那点慌张,也就压了下来。   老先生抿了口茶,茶水此时已经凉掉了,他却似是并未察觉。   屋子里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老先生突然笑了:   “堇儿,果然不减当年聪颖。”   叶久登时一愣,什么?   老先生眉间丝毫没有被人戳穿的恼意,竟还有几分愉悦。   “不错,我确实是要带你离开这里。”   叶久警惕之余脱口而出:“去哪儿?”   “京都。”   叶久心底一颤,“京都?去那里干什么?”   离她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老先生闻言收起了笑意的脸,面上带了些许严肃: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不去。”叶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开玩笑,自己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劳什子让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   老先生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么快,登时噎了一下,随后他缓了缓语气,叹了句:   “叶老板,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叶久想了想,自己小时候和这里也沾不上边,索性便说了句,“不记得。”   老先生眼里有些许惋惜之意,又追问了一句:“那你可还记得……镇远侯府?”   叶久眉头抽了一下:“什么府?”   老先生却噤了声,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递到了叶久面前:“镇远侯府。”   叶久疑惑接过,黢黑廖光的东西是只令牌,冰冰凉凉,应该是铁质的。   令牌上面铸就了几个篆字,叶久微微一笑,还了回去:“我不认字。”   老先生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她几眼,这才又收回了牌子:“无妨,你若不知,我与你讲讲便是。”   叶久却抬手打断了老先生的话:“等等,为什么要跟我讲什么侯府,它跟我有关系?”   老先生沉寂几息,刚要开口,忽然敲门声起。   南渊反应最为迅速,几个迈步便走到堂前,他停顿几秒后,一把拉开了房门。   叶久顺势侧过头望去,却顿时怪叫一声:   “韶儿?”   只见一白衫女子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托盘,不是祁韶安是谁。   叶久眉头有些抽搐,这丫头不是躺床上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而此时南渊挡在门口,脸上的警惕依旧不减,他看了面前的女子两眼,只当她是寻常换水丫头,便要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这里不需要你,给我吧。”   祁韶安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子,握紧了托盘,退了两步。   南渊皱着眉,伸手要去拿。   “慢着。”   突然一道凉飕飕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南渊登时愣了一下,自己光顾着眼前的女子,竟没发现背后有人。   他回过头,只见叶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背后,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最好离她远点,”叶久平素温和的眼睛里此时浸满了寒霜,“否则我不保证我能干出什么文明事来。”   南渊看着叶久,突然觉得面前这人有些陌生,他吞了吞口水,小撤了一步。   老先生眼神流于叶久与祁韶安两人身上,他眯了眯眼,适时开口道:“南渊,不得无礼,还不向姑娘赔罪。”   南渊不情不愿的闪开身子,朝祁韶安拱手行礼:“…是南渊鲁莽,还请姑娘勿怪。”   看着男子退后几步,祁韶安稳了稳呼吸,微微颔首,“无妨。”   她转而迈进屋子,眼睛径直落在叶久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见她无恙,这才轻轻舒口气。   那老先生明显有备而来,叶久虽然已经老练许多,但前车之鉴,确实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此时叶久还眯着眼盯着南渊,祁韶安无奈笑笑,便伸手轻轻拉了下她。   叶久正压制着心头的火气,就感觉有人拽自己,她转过头,却对上了祁韶安温柔似水的眼眸。   她心下颤动不已,伸手要接过她手上的托盘,却被祁韶安拦住了。   “我来吧。”   祁韶安握了下她的手,端盘上前。   外人面前,有些事还是不逾越的好。   叶久愣了一下,只好跟着祁韶安后面,顺带又瞪了一眼南渊。   南渊见状委屈的看了一眼老先生,又看了看叶久,站在门口瘪着嘴不说话。   怎么到头来全怪自己头上来了,不是为你们好嘛。   老先生又挂上了寻常的笑意,一双锐眼在祁韶安身上停留了半刻,笑道:“祁姑娘今日一舞,着实精湛啊,倒是比京都中些许贵女都要来的妙绝。”   祁韶安闻言手上一顿,但仍然礼貌一笑:“雕虫小技而已,上不得台面。”   她端过茶盏,正准备换上,却不料老先生突然“咦”了一声。   祁韶安闻声抬头,只见老先生指着她的手腕,蹙眉一语:   “祁姑娘,你怎会有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鸽子王来了……   上次我看见小可爱说下一章得下个月了吧,我暗搓搓发誓我周末就搞出来给你们瞧瞧,结果……脸真疼。   这样吧,先给大家拜个年了!新年好新年好!   (抱头鼠窜)   ~感谢在2019-12-1011:15:11~2019-12-2718: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逝周全7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逝周全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逝周全66个;君煜卿4个;M丶朕好萌2个;璃殇与漓、邓不利多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逝周全73瓶;木世24瓶;君煜卿23瓶;青菜板板6瓶;哈哈哈哈呃3瓶;木琦越2瓶;今朝十步、时光不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身世   一时间,几道视线齐刷刷的落在祁韶安的手腕上。   祁韶安低头望去,只见那只五彩斑斓的琥珀珠子正半隐在袖口,堪堪露出个头来。   她心底一惊,暗道不好。   自己方才只顾着担心阿久的安危,竟是把这串珠子忘了个干净!   她眼神有些闪躲,又强自镇定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先生皱紧了眉头,看向祁韶安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祁韶安抿抿唇,事到如今瞒也是瞒不住了。她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感觉袖口被人拽了一下。   她转过头,就见叶久朝自己微微一笑,站起了身。   “不知老先生怎么认识这物件?”叶久把祁韶安拽到身后,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淡淡开口。   老先生愣了一下,看出了叶久明显的警惕,便只好先压下了各般情绪。他手虚虚握拳,稳了稳声音:“堇儿,你不必如此敌意。”   祁韶安本是在叶久身后,却不由疑上心头,“……堇儿?”   听见背后的祁韶安的喃喃自语,叶久侧了身,对上了她的眼睛。   润亮的眸子染着几丝疑色,看得她心底微微一颤,但她也不知从何解释,只得摇了摇头。   老先生见状,索性不急着询问,忽得抚须而笑:“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二位不必介怀。”   他指了指祁韶安手上的琥珀珠子,声音不疾不徐:“叶老板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得知此物?”   叶久皱皱眉,拉着祁韶安坐下,“老先生请讲。”   老先生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来,抿了一小口,目光落在茶盏之上,悠悠开口:“不知祁小姐,可曾听说过,镇远侯府。”   虽是问句,但却一点也听不出丝毫起伏。   叶久顿时一惊。   看这意思,老先生是笃定了韶儿肯定知晓。   也就是说,韶儿的身份……   叶久眼睛微睁,眸子闪躲几息,悄悄侧目看向祁韶安。   此时祁韶安微垂着头,目光落在堂里的地板上,面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只是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叶久心底心疼,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她忙挡住了老先生的眼神,直言道:“老先生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老先生并不急,他看了眼祁韶安,目光最终落在叶久身上,“侯府机要之事,你可想清楚。”   他目光扫了眼祁韶安,叶久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机要之事,怎可与旁人言说?   叶久浅笑了一声,突然拉住了祁韶安的手。   正在有些发怔的祁韶安感觉掌心一暖,恍然抬头,却对上了叶久柔柔的目光。   “老先生无需避讳,即使她此时不在这儿,我过后也是要告诉她的,”叶久看到老先生微微皱眉,又接着道了句:“我来此身无长物,有的,不过韶儿一人,我已立誓,此后是福是祸,共进退,绝无欺瞒。”   叶久随后淡淡一笑:“老先生接受便告知,不接受我也不必再听。”   祁韶安看着叶久的侧颜,怔愣的没话说。   是福是祸,共进退,绝无欺瞒。   她只觉这几个字像烧得通红的铁块,不偏不倚正烙在了自己心头。祁韶安咬咬唇,握紧了叶久的手掌。   是呢,共进退。   老先生眼神流转于两人身上,愣了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也罢,今后是何结果,总还要你们年轻人担起,我已无力应付了。”   南渊走到老先生身后,张张嘴,最后还是一言未发。   “镇远侯……”   老先生声音有些飘渺。   “林,复……”   老先生顿了顿,放下茶盏,声音颤了颤,落回了实处。   “自十六岁入军营,二十岁便遇到尚是皇子的圣上,后辅佐其登基,南征北战,可以说,为大正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叶久细细听着,武将?还是和皇上有关系的武将??   老先生并未抬头,自顾自的又接着说:   “正元二年,圣上亲自手书赐爵位,封镇远侯,兼抚远大将军,官至一品,礼遇……与亲王无异。”   “一品?”   叶久不经意念叨出声,她有想过侯府应该会是个不小的官,像电视剧里平南侯那样雄霸一方也是有可能,但她万万没想到,竟是个一品武官。   “镇远侯的名声是以军功血汗换就,军人的血气让将军一生都献给了沙场。”   叶久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这侯爷……   “正元八年,南蛮子毁约率兵北上,将军义不容辞,奉旨南征。”   老先生手磨砂着茶杯,身子依靠在把手上,唇边的胡须随着喘息微微颤动。   “五月十三,将军被困岭南河谷,背腹受敌,带二百人突围。终,以身殉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叶久噤了声,虽然这里的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就听到这一个将军战死沙场,也让她打心底里涌出一股悲伤。   忽觉掌心一动,叶久转过头,对上了祁韶安有些担忧的眉眼,还有浓浓的不安。   叶久攥得更紧了些,她不知道老先生会说些什么,她隐隐感觉,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她的生活,从此不一样。   她决定不了事情的走向,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拉好她身边这个人。   老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忽得嗤笑一声:“可笑的是,就在将军兵败前一月余,朝中竟还频频有边关捷报传来。”   叶久闻言侧目看着老先生,皱眉不语。   “那时恰逢堇儿生辰,圣上大喜,便赏了无数珍宝,府上也跟着高兴。”   ……堇儿?   叶久和祁韶安齐齐皱眉,又是这个名字。   老先生垂眸几息,看向叶久:“你不是问,我是自何而知这那只珠子和这串手饰?”   “这两件,便是当时的御赐之物。”   叶久脑袋一歪,傻了眼。   御赐之物??   开什么玩笑!   她眼睁睁看着这俩玩意儿从自家大伯手里撸出来,怎么一转眼成了御赐之物?   “老先生,你不会是搞错了吧。”叶久嘴角有些抽搐。   老先生摇摇头,轻笑一声:“手串中间的黑珀上有一道划痕,你且看看是与不是。”   叶久瞪大了眼睛,自己从没在意过这些细节,如今这一说,她心里也有些打鼓。   而此时祁韶安已经低头去翻弄那只手串,几息之后,祁韶安突然顿住了。   叶久心跳骤增,看着祁韶安停滞的动作就觉不妙,果然祁韶安缓缓抬起头,脸上是自己少见的沉重。   叶久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怎么可能?!”   老先生微微一笑:“那是墨丸淘气抓的,堇儿当时还气了许久。”   叶久越听越懵逼,“墨啥?还有那个什么堇儿,到底是谁?”   老先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墨丸,是将军收养的猫儿,后随着南征的队伍回了府上,便一直陪着堇儿。”   叶久微微定下神,示意老先生继续。   “堇儿……”   老先生叹了口气。   “将军的唯一子嗣,镇远侯府的小世子,林时堇。”   叶久眨眨眼,原来是侯府的小世子啊。   而祁韶安听后微微蹙眉,时堇?   ……时?什?   而且她方才确实听到这位老先生在叫阿久堇儿,还有御赐于世子之物出现在阿久身上,难不成——   祁韶安急忙抬头望向老先生,却见老先生低头刮着茶沫,丝毫没有再说的意思,她心底涌起一股凉意,一沉再沉。   老先生抿了口茶后,身体放松,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说起来,堇儿倒是踏着祥瑞出生的。”   “那是正元初年,圣上始登基,却时逢大旱,渭河以南颗粒无收,久而久之,各地隐有暴乱。”   “将军奉旨领兵前去提防,结果谁想到整军刚行至渭河边,一场大雨便倾泻而下,足足下了三天。”   “这下可好了,刚成型的起义军军心一下子溃散不堪,不攻自破。”   老先生眼睛眯起,脸上都带了笑意,“你们猜是为什么?”   叶久眉角一抽,“你们给起义军下药了?”   老先生笑着摇摇头:“那天啊,堇儿出生了。”   叶久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一场雨,平息了河南动乱,朝野上下民心所向,圣上大喜过望,觉得是将军和世子带来的时运,便亲自给世子赐名‘时堇’,与皇子同字辈。”   祁韶安闻言了然,她刚就觉得这个时字有些怪异,京城人一般不会用这个音,更何况官家,原来竟是如此。   叶久点点头,刚想说一句流弊流弊,却突然反应过神来:   “哎等会……”   “我刚才没记错的话,你好像管我叫堇儿来着。”   祁韶安闻言也惶然抬头,一双水眸紧盯着二人。   老先生抚须点头。   叶久嘴角抽搐,指着自己:“我?世子?”   老先生笑得灿烂:“是啊,叶老板,你总算想通了。”   叶久愣了愣,却突然笑了:“这不滑了个大稽。”   老先生不明所以,问道:“叶老板这是何意?”   叶久笑着看看祁韶安,又转过头看向老先生,忍不住笑道:   “实不相瞒。”   “我是个女的。”   所以,万万不能是你家小世子哟。   “什么??”   南渊一瞬间撑着桌子探出头来,“女…女的?”   叶久点点头,“如假包换。”   “所以说,你们找错人了。”叶久抿唇耸耸肩。   老先生放下茶杯,有些凹陷的眼窝中流出几丝看不透的感情,他忽得一笑:   “如此……”   “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想我吗宝贝们!   我在努力练时速,恢复日更,开不开心哈哈哈哈!   还有,我发现我数学真是废……我竟然理了一晚上时间轴??(颓废狗头) 第106章 为难   “咔嚓——”   叶久手一抖碰洒了茶杯,她手忙脚乱的扶正,“老先生,你有没有搞错?”   什么这就对了?!   哪里看着都不像对的!!   南渊也傻了,嘴张张合合,喃喃道:“先…先生……”   叶久是女的,先生还说对了,那意思是……   南渊不敢再想下去,他拿剑的手有些颤抖。   而祁韶安倏地扣紧了叶久的手掌,饶是她饱读诗书,也难以想象,那堂堂镇远侯府的世子,竟是个女子。   老先生听着耳边诧异的声音,淡淡的刮了刮茶叶沫子,甚至抿了一口。   “堇儿,确实是个女孩。”   尽管有所预料,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皆变了脸色。   南渊更是哐当一声,佩剑掉落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寻了多年的公子,到头来,竟是……小姐?   老先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转过身,看向旁侧坐着的叶久和祁韶安。   而此时,两人都愣的像个冰雕。   叶久磨砂着手里的柔夷,如鲠在喉。   她本以为女子的身份可以把自己和这劳什子候府摘个干净,却不成想,竟是正好怼在了一起。   她身子颤动一下,看着老先生,沉默不语。   老先生声音依旧淡泊:“当年夫人难产,拼死保下堇儿,将军不忍夫人受苦,便对外宣称,生了个男孩。”   叶久眉头一抽,古百小说标配设定,世家子,女扮男,她妈难产。   瞅瞅,齐了。   “此事,就连皇上都未曾可知。”   老先生转头深深的看了她几息,笑道:“只是不成想,再见,已是这般局面。”   叶久皱眉,她分明看见了老先生眼里闪过的惋惜,和痛意。   老先生微微叹息,轻道:   “将军常年征战,堇儿是在老夫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男娃如何,女娃又如何,堇儿从不曾输于任何同龄孩子。”   老先生顿了顿,叹口气,“可是,就在堇儿八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变了?变了……   叶久闻言只觉心头一阵翻涌,酸酸涩涩,有些难忍。   “堇儿生辰宴后月余,边关突然传来噩耗,夫人便卧病不起,而将军麾下鹰营几乎全军覆没、虎营也未在京中,侯府势力一下如枯骨一般,血液四散。”   叶久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却不想弄痛了怔愣中的祁韶安。   祁韶安感觉到旁边人浓浓的不安,她从自己的思索中跳出来,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背。   叶久身形一颤,深吸一口气,这才镇定了下来。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心头顿顿的发疼。   老先生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淡淡的继续道:“而那年八月,中秋佳节,宫里上下举办中秋之宴,侯府因将军尸骨未寒,并未前去。”   “却不想,突遭变故。”   “圣上胞弟趁家宴举兵造反,首先摁住京城军要,于是无疑,侯府难逃敌手。”   老先生声音渐缓,盯着门口微微出神:“叛军入府之时我并未在场,只听得将军部下回禀,那时侯府大乱,等他们前来支援,却发现,小世子不见了。”   “不见了?”   叶久脱口而出,诧声问道。   老先生点点头,有些枯槁的手微微抖动,“全府上下,连婢女家丁,是死是活一个不少,却唯独堇儿,不见了。”   ……   正元八年镇远侯府   “报!虎营右卫中郎将翟连见过夫人,逆党已尽数围剿,夫人可宽心了。”   站在阶前的青白衫女子身姿挺拔的立在门口,闻言微微舒口气,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却依旧守在内院阶前。   “翟将军辛苦,还请将军派一队人清点府兵、小厮丫鬟的伤亡情况,如数报来。”   “是!”   翟连犹疑了一下,“那这内院……”   青衫女子微微一笑,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妾身一直守在这里,终是没有辜负。”   堇儿还在里面,她便是身死,也不会让叛军踏进一步。   翟连点点头,随即领命:“是!”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青衫女子身体不由晃了几晃,一旁丫鬟连忙扶住:“夫人,莫要在这里守着了,先去歇歇吧。”   青衫女子看着满院子的将士,白皙的脸上终露出了几丝倦容,她点点头,转身往内院走。然而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跌跌撞撞的跑来。   青衫女子顿时心底一个咯噔。   与此同时,门口一阵急促马蹄声,人未到,声先传来:“夫人可安好?!世子可安好?!”   将军拱手:“回白参军,夫人、世子皆无恙。”   马上男子闻言舒了一口气,坚挺的眉眼透着几分凌厉,竟是与老先生有几分神似。   男子还没来得及接着询问,就听见一道凄厉的女声:   “夫人不好了,世子…世子不见了!”   ……   竹园内,丫鬟小厮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甚至抽调来的府兵,都倒了一片。   青衫女子一路踉跄奔进屋里,拨过歪倒的仆人仔细分辨,最终望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了过去。   “快把夫人送回房中!”   男子紧追而至,双手紧紧成拳,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踏过歪倒的仆人,走进卧房。   果然,除了满地的小厮丫鬟,床榻之上,空无一物。   往常那个一见自己就扑过来,脆生生叫“白叔”的小家伙,没了半点踪影。   纵横沙场多年,他不会像夫人一样晕倒过去,即使惊异非常,怒意滔天,他仍旧稳着嗓音:   “堇儿,别藏了,白叔知道你肯定是害怕躲起来了……快出来,已经安全了……”   “堇儿?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被别人抓走,快出来,不要闹了……”   “堇儿,白叔回来了,你快出来啊……”   “堇儿……”   ……   “后来圣上下令,关城十日,京城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然而,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先生长叹一声,身子后靠,依在了椅背上。   “甚至连根头发也没寻到。”   叶久皱眉,试探问道:“老先生,您是说,屋子里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然后小世子凭空消失了?”   老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院子、屋子里的人都被迷晕,床上的被褥都很整齐,唯独人不见了。”   “连带着墨丸也不见了。”   叶久抿抿唇,怎么感觉有一丝丝的诡异。   老先生却忽得凄然一笑:“十四年……”   “整整十四年……”   他头向后仰去,泪水自眼角沟壑划过,落入有些发白的鬓间,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堇儿被贼人掳走,生死未卜十四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叶久消化完刚才的事情,就见老先生突然站起身,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撩袍一迈,“咚”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南渊也紧跟着跪下。   叶久瞬间傻了,她条件反射似的窜了起来:“老先生,南渊,你们这是干嘛?!”   她试图去拉老先生,却根本拉不动半分。   老先生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微微颔首,声音洪亮而沉实:   “镇远侯林复将军参军,兼侯府管家,白间,问世子安。”   他随即抬起头,目光炽热看向叶久:   “堇儿,随我回京城吧。”   ……   送走老先生和南渊后许久,叶久都一直呆立在院子中间。   一动不动。   微雨和千云站在东厅门前,看看屋外,又看看屋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大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小姐就在屋里愣了多久。   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此时却彷如天堑。   叶久现下心乱如麻。   那一跪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先不说什么侯不侯府,就一个长辈突然往你面前一跪,特么谁能受得了?   而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的有些诡异。   同样的八岁,同样的生辰,同样的物件。   如果不是自己清楚地记得从幼儿园到小学的点点滴滴,她怕是都要信了这雷死人的缘分。   可是,那她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刺,横亘在她的心头。   为什么而来。   到底是韶儿,还是…侯府?   叶久转头望向东厅,逆着阳光,那里黑漆漆的。   但那雪白的裙裾静静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望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   不管为何而来,你终究是你。   你是叶久,而你爱她。   叶久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微雨和千云以为叶大哥要背过气的时候,叶久睁开了眼睛。   她抿抿唇,往东厅走去。   屋子还算亮堂,祁韶安倚坐在刚才的椅子上,似是未曾动过。   叶久离近了些,刚想开口,才发现,祁韶安早已闭上了眼。   叶久无奈叹口气,悄声走上前,准备把她抱起,却发现,那白嫩光洁的脸颊上,明显淌着两道泪痕。   叶久心底一惊,韶儿……   刚刚压下的酸楚霎时如泉涌出,飞溅的到处都是。   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共进退了。   每次说好的保护,到头来却都让韶儿揪心难安。   自已又谈何爱她。   叶久颤着手拂去她脸上残余的泪珠,却在碰触的一瞬间愣住。   指腹刹那传来一阵滚烫。   叶久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摸上祁韶安的额头,此时,竟烫得吓人。   她再顾不得其他,抱起祁韶安就奔了出去,边跑边喊:   “千云,快,去熬一碗姜汤来。”   “微雨你看好韶儿,我去百善堂请大夫!”   叶久踢开房门,奔至床前,她轻轻把祁韶安放下。   微雨跟进来,还不等她接过手来,就见烧得有些糊涂的小姐,一把抓住了叶大哥的衣领:   “阿久……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昨天发的,结果码太晚了。   下一章……emm……微虐,很甜……   这两天加更,今晚或明天,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怀柏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醉、合午、社会主义接班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姐姐妹妹的不健康10瓶;阿名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吻   叶久身子没直起来,往前扑了一下,两手堪堪撑在枕头边。   祁韶安只拉了一下,便又似昏似睡的闭上了眼,拉着叶久衣襟的手也“吧嗒”一声掉到了被子上。   看着身下那烧得通红的小脸,叶久心底一阵翻涌,她转过头:“微雨,帮个忙……”   微雨怔愣之余反应过来:“哦…哦……我这就去叫大夫!”   急促的关门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祁韶安偏头躺在枕头上,小口微张,轻轻喘息着。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叶久的手腕上,麻麻痒痒。   叶久撑着膝盖跪在她的身侧,凝视着那张熟的不能再熟的小脸,眸中染上了一丝复杂。   明知道自己身子弱,还一声不吭的在风口跳了那么长时间。   简直不要命了。   但她大概也能猜出来,韶儿为什么执意这么做。   多半是为了还宋初浔当初救自己的恩情吧。   叶久有些哭笑不得,宋初浔那家伙哪里是个吃亏的主,作为一个敬业的扒皮,她已经提前勒索走了溪水唐未来两年的新品。   她看着近在咫尺那粉雕玉琢的人儿,嘴角上扬。   真是……笨。   而叶久此时目光里,竟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邃和柔情。她慢慢俯下身,用脸颊贴上了祁韶安的额头。   冰凉的脸颊甫一碰触到明显热意的额头,霎时回温了不少。   叶久无奈弯了弯唇,还真是个……现成的暖宝宝。   头上短暂的沁凉让祁韶安清醒了一丢丢,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嗯……”   叶久一惊,连忙抬起身看她,只见祁韶安仰着粉嘟嘟的脸蛋,微微皱眉。   那软软糯糯的样子让叶久心底霎时软得一塌糊涂,她轻声开口:“韶儿,哪里不舒服?”   祁韶安扭动了两下身子,嘟嘴道:   “渴……”   叶久刚要起身找水,门吱呀一声开了。   “微……呃,叶大哥……”   千云抬头看到眼前的场景以及美好的人物构图时,一下愣住了,尾音都有些颤抖。   她觉得自己可能和这俩人犯冲,每每都让她看见一些神奇又刺激的场面……   叶久闻声转头,看见千云傻站在门口,又莫名的面部痉挛,便贴心的送了一句:“怎么,锅炸了?”   千云:……不,是心态炸了。   她缓过神来,忙走上前,把手里的碗递过去:“姜汤煮好了。”   叶久点点头,翻身下来,看了看千云手里的瓷碗,因为刚煮好,还冒着浓浓热气。   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把祁韶安从被窝里轻轻捞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叶久仔细拉好被子后,轻道:“韶儿,水来了。”   祁韶安闻言强撑着挣开眼睛,入眼的模糊一片,依稀只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来,张嘴。”   汤匙沾着水渍碰到祁韶安有些干涸的唇上,她急切地探着头喝了个精光。   刹那间,液体的温润伴着一道浓郁的辛辣滑进嗓子里,祁韶安想吐已经来不及了。   “唔……姜……”   祁韶安苦巴着小脸,扭过头直往叶久怀里钻。   叶久面无波澜,平静道:“不是,是水。”   千云舀着姜汤的手一抖,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瓷碗。   “不是……”   “你尝错了,就是水。不信你再喝一口。”   祁韶安闻言安静了一会儿,慢慢转出脑袋,茫然的看着叶久:“真的?”   叶久郑重点头:“比珍珠还真。”   她给千云递了个眼神,千云二话没说,顺着祁韶安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小嘴就送了进去。   祁韶安猝不及防,下意识一个吞咽动作——   “就是姜!”   祁韶安不干了,挣扎着要掀被子,但终究因为力气不足,被叶久圈得死死地。   叶久语气平静:“是吗?我尝尝。”   她拿过勺抿了一下,皱眉道:“不,就是水。”   她低头看向祁韶安:“看,你都烧糊涂了,明明是水。”   祁韶安气得脸颊更红了,迷离的眼眸中似乎都浮起了一丝水雾,“你骗人……”   一旁正在舀姜汤的千云在祁韶安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点了点头。   绵软的身子配着有些鼻音的娇语,叶久嘴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她接过千云手里的勺子,吹了两下,送到了她的嘴边:   “你再尝尝,肯定是水。”   一口下肚。   “我没有它就是……”   祁韶安话没说完,唇边又是一勺。   “这次才是,上次舀错了。”   “这个也不……”   “那你尝尝这个。”   “我不……”   “呀,又错了,这个是了这个是了。”   “……”   千云看着已经见空的汤碗,嘴角抽了几抽。   能让最讨厌姜的小姐足足干了一整碗姜汤,叶大哥真是棒棒的呢。   她抬起头,毫不吝啬地冲着叶久比了个大拇指,微微一笑:   也希望小姐清醒以后,不要失手剥了您的皮呢。   ……   即使塞了一大碗姜汤,祁韶安最终还是烧得脱离了控制。   “微雨,帮我换一下汤婆子吧,韶儿脚还是冰的。”   叶久双手搓着祁韶安的脚心,虽然回了一点温度,但还是比正常低了许多。   “好的,我马上回来。”   “叶大哥,水来了。”   千云端着水盆跑进来,情急之下直接用脚踢开的房门。   叶久腾不出手来,只好用下巴示意她:“帕子在枕头旁边。”   千云连忙沾湿帕子贴在了祁韶安的额头上。   不多时,千云突然出声:   “叶大哥……”   叶久捂好被角,抬头:“怎么了?”   “小姐在打颤……”   叶久心底一惊,连忙挪到了床头,只见祁韶安半个头都缩在被子里,因为颤抖,刚放好的帕子都已经有些歪斜。   “玉儿姑娘不是说喝了药就会好一些吗,怎么感觉反而更重了?”   叶久心下焦急,看着祁韶安越发苍白的脸色皱紧了眉头。   千云摇摇头,她又换了一遍帕子,但祁韶安的额头还是那么烫。   “不要……”   突然,被子里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声音,叶久连忙抬头,紧紧地盯着祁韶安露出的半个脑袋,试图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别去……”   祁韶安难耐的伸了下脖子,叶久算是结结实实的听见了她的喃喃之语。   “韶儿?”   叶久试探的拍拍被子,祁韶安皱得眉头更紧了。   叶久与千云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然而下一句,让两人均是一颤。   “别去……”   “会被杀头的。”   叶久眸色一冷,杀头?   祁韶安并没有就此作罢,她开始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呜呜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   “爹……娘……”   “别走……”   叶久心里一个咯噔,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祁韶安张张嘴,似是想喊出声,却只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你们……”   “等等韶儿……”   叶久一听心瞬间凉了半截,她连忙招呼千云:“快快,叫醒她,大事不妙!”   她连忙拍着祁韶安后背的被子,连声唤道:“韶儿!醒醒!”   祁韶安紧闭着双眼,一只手伸出了被子,紧紧抓着床单,“兄长……”   叶久手上突然一顿。   “为什么抓他,兄长无罪啊……”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兄长,不是在叫她。   那应该是韶儿的二哥。   “不要走……”   “你们不要走……”   祁韶安双眼虽是紧闭,但眼珠确是急促的晃动,微微摇摆中,几滴晶莹自她眼角滑落。   叶久双手成拳,鼻尖一时间酸涩难忍。   是什么让你又忆起了这段回忆。   是……京城么。   叶久眼睛泛着红,京城……   那可能是韶儿此生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   何止踏足,就连听,都不想听到。   叶久愤恨的一拳捶向了床板。   回京城,就意味着把好不容易走出来的祁韶安,又一次拉进了深渊之中,还要强迫自己面对那曾经无数的回忆。   这不是扎心窝子,这简直是把她刚有些回温的心脏,直接丢进了破壁机里。   突然,耳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不要……放开我……”   “爹,娘,救我……”   “救我……”   叶久再也忍不住,眼泪哗的一下,夺眶而出。   别想了,求求你,别想了。   “放开我!”   “滚……”   叶久扑过去把她捞起,整个抱在了怀里。   “韶儿,醒醒,快醒醒!”   “别碰我!”   祁韶安忽然剧烈的挣扎,叶久见状吻上她的额头,尽力按住她摇摆的头。   “是我啊,韶儿,我是阿久。”   脸颊贴上祁韶安那疯涌的泪珠,叶久眼前模糊一片,她贴着祁韶安的耳朵,轻声哄道:   “韶儿,我在这儿,别怕,我在这儿呢。”   而她的声音却是难以抑制的颤抖,以及带着浓浓的鼻腔。   千云别过脸,悄悄的擦了擦眼角。   她是看着叶大哥和小姐一步一步走到一起的,中间有多么不容易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好日子才过了多久,就又要经历这些莫名的坎坷。   她无法忍心这样看下去。   “叶大哥,我去看看微雨好没好。”   说罢,千云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门。   而此时的房间里,安静中带着嘈杂,温和中透着悲伤。   鼻尖渐渐溢满了熟悉的淡淡檀香,祁韶安挣扎的劲头稍稍缓了些许,她隔着被子,试图想去抓住什么,却只能拱出两个小鼓包。   叶久察觉到她的动作,愣了一下,便快速将她的手捞出来,环在了自己颈上。   甫一接触,祁韶安瑟缩着往回退,但仅仅几秒之后,她便一下子扑上去,紧紧环住了叶久的脖颈。   “不要走……”   祁韶安下意识抓紧叶久的衣领,把头埋进了叶久的颈窝。   “别丢下我……”   颈间闷闷的呢喃,和满是热意的潮湿,像是一把一把利刃,把自己的心刨成了一瓣又一瓣。叶久死咬着唇,执着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走,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叶久把下巴搁在祁韶安的肩上,蹭着她的鬓角,轻轻唤着:   “韶儿,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   阳光一缕洒进窗内,鸡鸣破晓,夜终是过去了。   光线照得越发刺眼,床上的人呢喃一声,用力眨了眨,睁开了眼。   许是身子还有些无力,祁韶安感觉心口闷闷的,周身都有些酸麻。   纷杂的模样突然变成寂静的床帷,她呆呆望了许久,长出了口气。   其实她习惯了。   只是这次……有点久罢了。   她敲敲晕沉的脑袋,侧了侧头,却发现一抹白色直直撞进了自己的眼睛。   柔和的月牙白,熟悉的身影,安心的味道。   祁韶安眨眨眼,看清了,是叶久。   她试着抬手,慢慢摸上了那人的发丝。   丝丝温热挟裹着自己有些发凉的指尖,周遭终于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沐浴阳光的阿久。   不是无数斑驳的光影,是实实在在,守着她的阿久。   没有哀声,也没有尖锐的嘶吼,是安安静静,浅浅呼吸的阿久。   祁韶安眉间的愁绪渐渐淡了,唇角的弧度越弯越大。   尚在熟睡中的叶久觉得颈间有些瘙痒,她动了动麻掉的肩膀,呲着牙睁开了眼。   几息之后,叶久突然反应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床上,结果入眼的,就是疯狂流泪的祁韶安。   叶久傻了,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探向了祁韶安的额头,好在,终于降下来了。   祁韶安一动没动,就看着她,弯着唇角,泪水止不住的流。   叶久心底酸楚,却仍嗤笑了一声:   “傻瓜,哭什么。”   祁韶安闭了眼,明显一股泪自眼角涌出,叶久见状轻轻抚上她的脸蛋,细细地磨砂。   “韶儿,我爱你。”   祁韶安身子明显一抖,她轻轻咬着唇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担心了一晚上,现在终于放松下来的叶久,脸上难掩疲色。她顿了顿声音,又接着说了句: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祁韶安兀自流泪,却依旧不置一言,叶久看在眼里,心底丝丝抽疼,但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她微微低了头,强忍住突然而至的酸涩。   然而当她再次抬头时,眼前却突然一黑。   紧接着,伴着淡淡的海棠香气,她的唇上忽然多了一股微凉的柔软。 第108章 渐起   叶久脑子一片空白。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瞪着双眼,眼珠交错的盯着面前蓦然放大的脸。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她心底无数只绝望鸡一起玩了命的嚎叫,血压直飙二百二。   软糯糯的唇瓣轻轻颤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鼻尖,还有急促压抑的呼吸声,叶久立时寒毛都竖起来了。   祁韶安也愣了。   没错,先发制人的祁小姐,在唇唇相抵的一刹那,完全失去了动作。   就连眼泪都一下子断了趟。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如此冲动,如此……失礼。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忘了要分开。   于是,晨起微凉,阳光大好。卧房里的两人像粘了502一样,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约摸几息之后,祁韶安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小脸瞬间涨红,她微不可闻的哼鸣一声,动了动唇,离开了叶久。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在下一秒,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了自己的脑袋,还没等她惊呼出声,温热的唇又一次贴了上来。   祁韶安瞬间瞪大了双眼,小手下手抵着眼前人的胸口,脸上露出有些惊慌。   叶久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同时轻轻叼住了她的唇瓣,用牙齿细细啃弄着祁韶安的下唇。   祁韶安听话的闭上了眼,而睫毛却因着紧张翕动不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但叶久却是睁着眼睛的,那双凤眸之中含着浓浓的笑意,她手上用力,微微把祁韶安压向自己。   祁韶安两只手撑着她的胸口,气息越来越抖。   叶久唇角上扬,她伸出舌头,轻轻□□着祁韶安的贝齿。   祁韶安不可抑制的“嗯”了一声。   细若蚊呐,却宛如一道惊雷炸在叶久耳边。   她只觉此时胸中郁结着一团火气,甚至还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叶久决定让火苗肆意流窜。   她握住祁韶安支撑的小手,然后带着它们放到了肩上。   祁韶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了叶久的衣衫。   叶久感受到她的紧张,安抚似地抚摸着祁韶安的后脑,而舌尖试着顶开那并未咬紧的贝齿。   呼吸交缠,鼻尖相触。   祁韶安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得被动的由叶久指引,脸颊却是越来越红,好似比发烧还要炙热,她紧闭双眸,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久知她没有经验,也并不着急,灵巧的小舌和嘴唇似有似无的摩擦着她的薄唇。   微微一碰,便逃离开,刚离些许,又轻轻舔舐。   祁韶安只觉得唇上齿间,持续不断的麻痒袭来,极致挑拨着她的紧绷的神经,激得她阵阵颤栗。   再一次唇齿相离,祁韶安忍不了了,她呜咽一声,挺起了微曲的脊背,两手往前一探,环住了叶久的脖颈,追上了她的唇。   叶久一愣,随即眼里笑意更浓,她眸色发亮,灵活的小舌借机滑进了祁韶安的齿间。   一只迷茫的小舌悬在空中,看着突然闯入领地的同类,不知所措。它顷刻被捉住,又被上上下下逗弄了个遍,最终它顿了顿,追上了那个同类的步伐。   叶久没有放过任何一处。   舌尖轻轻划过祁韶安的齿根,祁韶安剧烈一颤,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吟,双手下意识环得更紧。   叶久不敢动了。   脖子间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发觉自己完全低估了她家韶儿的敏.感程度。   她又轻啄了两下那粉嘟嘟的嫩唇,留恋的离开了。   颈间的手渐渐松开,叶久悄悄吸了口气。   吻没憋出事,结果要是让她家韶儿不小心给勒死,那就太惨了吧。   祁韶安脸颊通红,分开瞬间,就把头埋在了叶久衣襟前。   太羞人了。   方才她紧张的根本顾不及换气,这下便像得了赦令,小口微张,不住的喘息。   叶久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韶安听到头顶的笑声,心中气闷,小手往叶久腰间一送——   “嗷!!!”   叶久呲着牙,眼里泛着泪花,而祁韶安低着头,闻言嘴角不住的弯了弯。   落在腰侧的手由掐变揉,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腰间的软肉。   叶久心底顷刻柔和一片,她抬手,轻轻捧出了祁韶安的脸颊。   炙热的触感,微微肿起的薄唇,还有泛红的眼眶,那润亮的眸子里,有点点闪躲和迷茫。   她家韶儿……好像更迷人了。   叶久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弯唇而笑:   “韶儿,我们哪儿也不去。”   ……   祁韶安被叶久盯着闷了十来日后,终于大好。   她站在小院门前的街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她终于理解当时阿久千方百计也要偷摸跑出去的心情了。   太憋得慌了。   “把这个拿上。”   祁韶安闻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回过头,就见叶久朝自己递来一只汤婆子。   她看了看那只被套的花花绿绿的汤婆子,又看看了自己裹得跟个球全套冬衣,强忍住翻白眼的心,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阿久有心了。”   叶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仰着明媚的笑脸,紧了紧祁韶安的披风,便拉着她往西走去。   祁韶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终于翻成了那个白眼。   “哎?韶儿,你看那是谁?”   走着走着,叶久突然偏头问了一句。   祁韶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白袍公子从旁边一座府门中走出来,在门口与人道别。   她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纡宁?”   待白袍公子转身,走下台阶,那模样,赫然就是男装扮相的薛纡宁。   叶久拉着祁韶安迎上去,叫住了她:“纡宁!”   薛纡宁一愣,闻声回头,见着是叶久和祁韶安,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有些疑惑。   薛纡宁把她两人拉到一旁,“我现在的身份是薛府远房侄儿,你们可以叫我,青迟。”   叶久懵逼:“清池?远方侄儿?”   薛纡宁把手里的物件收到袖中,点点头:“是,自我穿上这身衣袍,就和薛家大小姐无半点干系了。”   祁韶安略思一瞬,心下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那纡…青迟,我们正要去花满楼,要一起吗?”   薛纡宁闻言身子一颤,又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袖子,“不了,我还有事在身,就不一道了。”   随后她朝两人笑一下:“得空再聚,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头:“韶儿,我怎么觉得,一提花满楼,这家伙跟踩了尾巴一样……”   祁韶安也想不明白,她回头看了看薛纡宁刚走出来的府邸,皱皱眉:“褚府……”   叶久见她一直盯着人家的匾额,便出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祁韶安回过神,摇摇头:“无妨,我们走吧。”   ……   “哎?今天什么风竟是把您二位给吹来了?”   宋初浔看着很自然踏门而入的叶久和祁韶安,有些错愕的眨眨眼。   “出来逛逛,走到这就来看看你。”   叶久接过祁韶安塞来的汤婆子,随口答道。   宋初浔嘴角一抽:“看我死没?”   祁韶安边解披风边笑道:“初浔说笑了,许久未见,阿久有话与你说。”   宋初浔眼白一翻,端起茶盏,“准没好事,来吧,爸爸做好心里建设了。”   叶久冷哼一声,“我劝你不要喝水。”   “有屁快放。”   “老先生要找的人找到了。”   宋初浔压了口茶,毫不在意接话:“谁?”   “我。”   “噗——”   “咳咳……你说那个一出手一包金叶子的老先生,找的是你?”   宋初浔咳嗽不止,“你不是身穿吗?!”   叶久拿下面前的团扇,看着上面均匀铺洒的晶莹,嫌弃的丢到了一边,“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宋初浔还没反过神来:“那老先生什么来头?”   “镇远侯府的管家,好像还是个什么参军。”叶久如实回答。   宋初浔看了看手里的茶杯,默默盖上了茶盖。   嗯……侯府。   她一个深呼吸后,对着祁韶安微微一笑:“韶安,我收回那句‘正妻’的话,这位置是你的,我不配。”   祁韶安愣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旋即一笑:“不过是玩笑话,初浔不必放在心上。”   叶久手指敲敲桌子,一脸黑线:“喂,你们是不是跑题了。”   宋初浔放下茶杯,正襟危坐:“好,那你什么时候继承家业,什么时候承袭侯爵,什么时候起兵造反,什么时候称王称……”   “停停停——”   叶久面部有些痉挛:“宋翠花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宋初浔歪头“诶”了一声,“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前朝皇子流落在外,新手菜鸡疯狂练段位,巧遇各路大神,最后身份曝光,一脚把皇帝老子踹了下来。”   叶久连忙拦住她:“老先生只是让我去京城。”   宋初浔了然点头:“对嘛,再路遇大神,然后举兵……”   “宋翠花!”   叶久只想把那只滚烫的杯子塞进宋初浔的狗嘴里。   宋初浔耸耸肩,收起了玩笑的脸,面向祁韶安:“韶安,那你记得看好她,我怕她活不过三集。”   祁韶安抬眼看了看她,并未应声。   叶久叹口气:“我没打算去。”   宋初浔有些错愕,但看到祁韶安有些沉静的面色时,便转瞬明白了过来,“嗯,不去也好,正好留下来一起过年。”   叶久:……   “怎么,你们要一起过年啊?”   叶久还没搭话,就听见门外一声爽朗的笑语,她索性支着桌子,看向门口,“哎哟童子,好巧。”   只见一浅青色袍子的公子推门而入,正是薛璟宁。   宋初浔毫不避讳翻了个白眼,“巧什么巧,这位薛公子已经连续打卡十多天了,我都想给他发个全勤奖,比我员工来的都准时。”   叶久挑挑眉,狐疑的看了看宋初浔,又看了看一脸狗腿的薛璟宁。   怎么感觉怪怪的。   “说起来,我和阿久在来的路上,碰到了纡宁。”祁韶安不明就里,随口说道。   然后叶久就清楚的看到宋初浔姣好的笑容上,明显崩坏出一丝裂痕。   叶久弯唇一笑,这感觉才对嘛。   她不嫌事大,“对,在叫什么褚府的门前,还让我们叫她青迟。”   薛璟宁听后了然点头:“年根底下,阿姐确实比较繁忙,而且薛府上下往来都是阿姐打点联络,阿姐精于此道,父亲也放心让她操办,所以为了方便行事,便杜撰了个身份,对外宣称是薛府的侄儿,薛青迟。”   宋初浔顿了顿,手指环着杯口:“青迟……”   她眼中明晦不清,原来,偌大的薛府,竟是她一人担着吗……   祁韶安突然问了句:“璟宁,那个褚府,是哪位大人?”   薛璟宁扇头抵着桌面,思索片刻,道:“是位谪居的官老爷,听说之前在京中做中侍大夫,后来被贬官至此,虽是这么说,但听说这位官老爷依旧和京中有所往来。”   祁韶安闻言抿抿唇,盯着桌面有些发怔。   宋初浔也没有再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突然有些尴尬。   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后者眨眨眼:   “呃……要不我们还是聊聊过年吃什么吧,火锅怎么样?”   “……”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起床第一句,今天我配日六吗……   头秃plus。   我尽力了……一会儿再锁再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咔咔、我爱你,口头禅而、莫翎、STV305、姐姐妹妹的不健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翎73瓶;木世10瓶;园艺菌8瓶;名字难取.5瓶;今朝十步、长颈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威胁   叶久和祁韶安回到小院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现在我可以把它拿掉了吧。”祁韶安把手里红绿相间的汤婆子抖了抖,丢进了叶久怀里。   这也太丑了吧。   叶久慌乱接过,看着祁韶安微微嘟嘴的模样,气笑了。   “你啊……”   她算是发现了,这小妮子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连表情都比原来丰富了许多。   叶久笑着摇摇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叶大哥……”千云从院中迎面走出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叶久有些纳闷,“怎么了千云?”   千云面露难色:“那老先生又来了。”   祁韶安闻言身子不由一抖,她看着院内,微微皱眉。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咱不是已经回了他吗?”   千云点点头:“是啊,但老先生说这次是有要事告知。”   她眼神在两人脸上游移几下,颇为为难道:“而且只能叶大哥你去。”   ……   叶久跨进东厅时,老先生还像上次那样端坐在左侧椅子上。   她此时面色有些发寒,开口时声音都低沉了些许:“老先生今日是来游说的吗?”   老先生闻言愣了一下,看着叶久不太愉悦的脸色,想想便明白过来了。   “叶老板先不要恼,老夫今日前来,游说不假,但有些事,还是告知于你更为妥当。”   叶久皱皱眉:“有什么事必须只能我来。”   老先生抚须一笑:“老夫并没说你不能告诉那位祁姑娘。”   叶久闻言顿了顿,这才缓了神情,她四下一看,南渊竟然也不在。   “希望叶老板能看到老夫的诚意,听我说完。”   老先生笑得和蔼,叶久软了心肠,轻道一句:“老先生请讲。”   老先生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   “侯府自侯爷去后,便一蹶不振,家中没有子男,无法延续爵位,宗族在朝中也无官职,若不是曾经部下念及旧情,京中恐怕早已无镇远侯府了。”   “这十几年来,镇远侯府一直战战兢兢,从不涉党争,力求自保,苟延至此,然而近些日事情有些超脱了控制。”   叶久听着,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如今圣上龙体欠安,京中几位皇子蠢蠢欲动,侯府也被拖下了水。”   “前些日三皇子生母郑贵妃以赏花之名请老夫人入宫小住,而这一举让许多曾经的部下难以抉择。”   叶久拧眉:“郑贵妃?”   老先生点点头,“郑贵妃的父亲乃是骠骑大将军郑启将军,先帝在时,侯爷就在郑帅麾下,可以说对侯爷有知遇之恩。”   “因着这层关系,后来镇远侯府与郑国公府走得比较近,但那时皇子尚年幼,谈不上党派之争。其实郑贵妃这些年也帮扶过侯府不少,只是这紧要关头,郑贵妃行此事,无疑是将侯府绑到了铜火柱上。”   叶久大致明白了,“所以郑贵妃此举想利用侯府的名望威慑朝野?”   老先生点点头,“是啊,这样一来许多支持太子的武官都难以自处,隐隐断开了与侯府的联系。”   “现在,即便侯府不支持三皇子,也已无退路可出。”   叶久闻言没再说话,可以说,原来的侯府可能还能称为大隐隐于市,现在它却被郑贵妃一竿子捅到了风口浪尖上。   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其实我本不想如此急着带你去京城,若不是侯府已如空中楼阁,岌岌可危,我会等你自己把店开到京都,再告知实情。”   老先生眉目间有些痛惜:“我万不能看着侯爷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只求堇儿你能即日启程回京,主持大局。”   叶久闻言没有吭声,她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老先生,侯府如此下场,我很同情,但是——”   叶久抬头直视着老先生:“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里面的曲折实在太过复杂,我很肯定我记得八岁以前的记忆,并且没有半点关于这里,关于镇远侯府。”   老先生垂了眼睑,他叹了口气,“那你如何解释那只血珀珠子,和手串?”   叶久被噎了一下。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老先生坐正了身子,看着叶久,眼神中有着哀伤和希冀:“即使如此,那你何不跟我回京城,一探究竟。”   叶久愣住了,确实,谜团环绕的珠串,一切神奇的巧合,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搞清楚它的来源,甚至还可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   老先生看着叶久低垂着脑袋,半响不说话,便试着再劝说几句,结果刚张嘴,就见叶久突然抬起头来。   老先生一喜,“叶老板可想通了?”   叶久点头,“嗯,想通了。”   “那我们……”   “我哪儿也不去。”   老先生:“……”   他手兀自僵了一阵,显然没想到叶久又一次拒绝的如此干脆。   “叶老板,这是为何?”   叶久很认真的看着老先生:“一来,我对你说的侯府不感兴趣,二来据我的记忆我没义务收拾侯府的烂摊子,三来嘛,我不喜欢京城,所以我不去。”   老先生深吸了几口,握着椅子把的手微微颤抖。   他突然觉得南渊那个混小子还挺可爱的。   起码不会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叶老板,你要知道,即使你不想去,我也有办法带你去。”   叶久眉头一皱,“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勾唇一笑,“人在江湖苟且多了,总能学会些下三滥的手段。”   “……”   叶久眉头抽搐不止,她差一点忘了,这群家伙是战场上练出来的,各个武力值爆表,哪是她个弱鸡能比得过的?   她尽力保持镇定,如若打不过……那还可以……跑?   对啊,趁机跑到个天涯海角,你本事大你找去呗!   “叶老板莫不是想悄悄溜走?”   老先生的声音突然在叶久耳边炸响,她刚扬起的嘴角顿时一僵。   “恕老夫直言,你这小院跑出去个苍蝇,我都是知晓得。”   叶久没话说了。   遇到这么一个打也打不过,跑还跑不掉的“克格勃”,她能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对策,老先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飘渺如风:   “叶老板也不打算考虑一下,祁姑娘?”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韶儿?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顷刻间眼神都有些闪躲,但还是稳着声音:“考虑什么?”   老先生浅笑,手指不轻不重的敲在桌子上:“叶老板当真不知道老夫指的什么?”   叶久压住心底的波涛,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语气渐冷:“不知。”   老先生无所谓笑笑,“祁安……”   叶久隐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本名应是,祁韶安吧。”   叶久心底冷笑,果然。   老先生并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老夫记得,当年吏部尚书祁大人,其幼女善舞,在京不过五年,便名声大噪,而那小姑娘名字里,似是也有一个韶字。”   叶久眼底一抖,强自镇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老先生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老夫当年有幸一观,那舞姿,竟是与那日昔花节上的,如出一辙。”   叶久哼了一声,不在意笑笑:“天下舞艺同宗同源,有相似的,不过巧合罢了。”   老先生微微一笑:   “是与不是,着官府一查便知。”   叶久眼里冷意骤起。   “那祁家女儿,理应是官奴之身,我想,魏县令应是不会放弃这样立功的机会。”   叶久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片刻的疼痛让她冷静了下来,才不至于当场骂街。   她眼里截了一层又一层寒霜。   竟敢拿韶儿威胁她……   自己本以为给韶儿做了假身份便万事大吉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人把柄。   老先生看着叶久端坐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又缓了语气:   “叶老板,你若随我上京,我于人前,必不会多言祁姑娘半句。”   叶久紧咬着后槽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她现在想的是,要怎么悄没声的收拾东西带着祁韶安逃之夭夭,笑话,韶儿的身份就是个炸弹,她一平头老百姓,怎么能和这种人硬刚?   老先生看叶久久不答话,突然笑了一下。   “叶老板还想着逃呢。”   叶久身形一顿。   草,妖精吗?   读心术是怎么的?   “唉,叶老板就不要费神想了,你自己尚且不能逃脱,更何况带这个柔弱的姑娘。”   “我想,叶老板也不想让祁姑娘与你颠沛流离,躲躲藏藏的过完后半生。”   叶久又一次沉默了。   此时屋子里有些昏黑,遮盖了她眼中的挫败与无力。   老先生扫了叶久一眼,似是有些不忍,他轻轻放下茶杯,沉声开口:   “叶老板。”   “如若我说,祁姑娘家里,还有亲人尚在呢。”   一句话,宛若一道雷,直劈在了叶久天灵盖上。   她霎时怔住了。   还有亲人,尚在。   可韶儿明明说过……   叶久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先生见叶久眼里明明暗暗,又接着解释:“当年也是巧合,当时太子一案闹得满城风雨,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可偏偏有人托到侯府,要保下一个人。”   叶久霎时脱口而出:“是谁!”   因着情绪波动,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接着想下去,她怕听到的不是那个名字……   老先生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祁家二子,祁逐溪。”   “啪嚓——”   叶久手边的茶杯应声而落,滚滚几圈,茶渍铺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唉,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大红锁的教训告诉我,开个锤子车! 第110章 抉择   叶久不知道自己怎么送走的老先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她每踏一脚,都在诠释着一个词:浑浑噩噩。   直到身体接触到床榻,丝丝凉意从脊背冒上来,她才堪堪回了神。   这是一个无解的选择题。   如果A项、B项都不正确,只有一个原因——   出题人脑子有病。   往往这个时候,老师总会说一句:两害相较取其轻。   叶久气得捶床。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劳资都不要不行吗!   她长出一口气,头疼的砸砸脑袋。   可能是砸了几下崩坏的零件回了位,叶久的脑海中,开始不断盘旋着老先生的话。   ……   “你说的是真的?”   老先生点点头,似是一点也不意外叶久的反应,“千真万确,我能确认的是,那日城外流放之列,并没有祁逐溪。”   叶久脸上的震惊已经无法掩盖了。   这么多天,韶儿的二哥一直活在回忆里,时不时出来蹦一下。   祁韶安嘴上说着,终有一天会见到二哥,会再次相遇。   可谁心里都明白,行至云城况且九死一生,更不用说发配到边陲极寒之地的祁二公子。   即使祁二哥侥幸存活,一个江南,一个北陲,想寻到,又谈何容易。   如此说,不过是给自己心里埋下一颗希望的菩提根。   日日祷告,说不定,待哪日菩提初成,所愿便成了真呢。   也可以说,是给了自己生的信念。   而如今,这事却已是明明白白摆在了眼前。   祁二哥,还活着!   “那时我本不想插手此事,但老部下极力恳求,最终还是帮了一把。”   老先生抬头看向叶久,眼里有些沉着:“但是,我并不知道祁逐溪到底去了哪里,又是何人所救,而那老部下也是受人所托,而且这种事,并不好多问,多一句,便是多一份风险。”   “是以,我只能猜测,祁家二子,仍在京中。”   叶久嘴角抽的厉害,大起大落大起大落……   不带这么玩的,盲猜可还行?   “若不是偶遇祁姑娘,这件事就已经烂在箱子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叶久沉默了,她狐疑的打量着老先生,试图在他脸上看出几分不自在。   老先生坦然的迎上她的目光:“我没理由哄骗你。”   “就算我真的将你哄去了京城,他日你若知道实情,必然不会罢休。”   叶久心底还是有些起疑,老先生叹了口气,“堇儿,即使十四年过去了,白叔……还是当年那个白叔,那时不曾骗你,如今,我更不愿骗你。”   叶久心口有些发涩,若隐若现的丝丝疼痛,她抿抿唇,慢慢缓下了神情。   “你让我考虑考虑。”   ……   叶久趴在了桌子上,屋子里黑漆漆的,她心思杂乱无章。   左边,韶儿。   右边,祁二哥。   张开左手,祁二哥别想找到。   张开右手,韶儿要面临那么多未知的危险。   她看着两只摊开的手,突然愣了。   这他妈根本不是去不去京城的问题!   没听人说了吗,绑也要给你绑走!   可是……   叶久叹了口气。   她要怎么跟韶儿说,告诉她自己的无能为力,告诉她自己快要沦为任人摆布的境地,甚至,自己要捧着根本找不到二哥的可能性,告诉她,你上京吧。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搞传销的,给人画着一张又一张大饼。   她真的怕,怕韶儿失望。   “啊——!!!”   叶久两手成拳,齐齐砸向太阳穴。   这出题人不是有病,他特么是想让我死。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在脑袋一侧响起,紧接着额头两侧贴上了一片绵软。   叶久愣了两秒,突然反过神来,下意识道:“韶儿?”   屋子里安静的一会儿,她身后传来了闷闷的一声:“嗯。”   叶久急忙转身,一片昏黑中,她只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段遮挡了窗户透进来的光,堪堪露出一道倩影。   她把头上的手握在手里,细细揉着,“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自己那一下确实不轻,想是都红了吧。   “为什么打自己。”   祁韶安不答反问,声音有些低沉,没带什么起伏。   叶久手上一顿,又接着揉起来,“没什么,脑子不灵光了,我治治。”   祁韶安没有再说话,叶久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这么摸着黑揉捏。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些许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你有心事。”   祁韶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没有问,而是简简单单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叶久捧着她的手,无措的轻轻捏着。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现在的结果。   你看,说好保护她的,到头来,都是因为自己,让彼此陷入两难。   叶久哑了嗓子:“没有。”   “因为我。”   叶久手有些颤抖,手指不由有些用力,快要掐住了祁韶安的手腕。   她嗓子发出嘶哑的一声,甚至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   韶儿,你二哥在京城,可却已经杳无音信。   韶儿,答应你的我却食言了,我根本左右不了他们。   韶儿,是我高看了自己,他们的手段,我应付不来。   韶儿,你的身份,你的回忆,你不想面对的一切一切。   还有你我……京城之中,你我的关系又该如何维系。   韶儿,我该怎么办……   叶久身体有些颤抖,却在极力克制着,良久,她缓缓吐出一语:   “没有韶儿,你想多了。”   她僵硬的扯动嘴角,知道祁韶安看不见,她都不需要刻意去藏。   祁韶安突然叹了口气:“我还是没有资格和你分担什么。”   叶久一听,瞬间抬起头,“不是……”   “我不是小孩子,你开不开心,有没有心事,我会不知?你又何苦骗我。”   甚至,她能从她每一次呼吸中,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与她患难与共了。   “阿久,你说的共进退,是哄我的吗?”   祁韶安的声音越发低沉,尾音甚至有些颤抖。   叶久摇摇头,鼻尖酸涩:“没有……”   我怎么忍心骗你,可这结果……   屋子里一时安静,谁也没有再开口。过了很久,叶久渐渐冷静下来,幽幽开口:“是我狭隘了……”   她家韶儿从来都不是柔弱的那个,是自己每每觉得她如易碎的瓷娃娃,却忽视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坚强。   “韶儿……”   叶久低声唤了她一句,伸手环住她的腰肢,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祁韶安一惊,下意识环住了叶久的脖子,差一点惊呼出声。   她定了定心神,脸上的羞涩隐藏在漆黑中,她稳着声音:“阿久?”   叶久深深吸了口气,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心安的冷香,她缓过神来,沉声一字一顿,道:“我们要去京城了。”   祁韶安身体明显一颤,攥住了叶久的后衣,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良久,最后浅浅的应了一声:“嗯。”   叶久瞬间瞪大了双眼,嗯??   “韶儿,我说,我们要去京城。”   祁韶安往前探了探,额头抵住了她的鬓角,柔声开口:“我听到了。”   叶久傻了,不是……这反应不对啊。   这么平淡,平淡的有些不真实,她甚至觉得祁韶安已经放弃她了。   叶久心底发慌,急急开口,可还没等第一个字蹦出来,就被祁韶安打断了。   “阿久。”   叶久张张嘴,不知该怎么应声。   “你一直想方设法的保护我,不让任何危险靠近,如若还有其他办法,你必然不会如此决定。”   叶久咬住唇瓣,心口酸涩难忍。   祁韶安轻轻的笑了一声,伸出手,捧住了叶久的脸颊:   “你既然说了要去,那必然是有难以回还的原因,既是如此,我又何须多问。”   “阿久,你不愿让我受伤,而我,亦不想你为难。”   叶久眼泪盈了满眶,长时间的压抑的纠结,就在祁韶安几句轻语之中,土崩瓦解。   韶儿其实,都懂啊。   “阿久,我一直记得你那句,共进退,绝无欺瞒。”   叶久闻言顿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侧过脸蹭着祁韶安的掌心,她稳住心神,道:   “韶儿,二哥有消息了。”   “什么?!”祁韶安一下子失了冷静,“那他现在何处?”   叶久感受她身子剧烈的颤抖,便环住了她的腰,温声道:“在京城。”   祁韶安愣住了,“怎么会……”   她明明记得二哥分明是被判流放,怎么还会留在京城?   叶久安抚着她的后背,解释道:“当初有人托侯府救下了他,只是不知何人所托,此时又身在何地。”   祁韶安颤抖着身躯,紧紧咬着唇瓣,忍了几息,终是轻轻低泣出声。   不管他在哪,不管他如今几何,她终于知道,兄长还活着。   兄长还安好。   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掉了,祁韶安不可抑制的宣泄着情绪。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弯了弯唇角,没有什么,比心愿既成,更令人欣慰的了。   她轻抚着祁韶安的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祁韶安窝在她的肩上,哭得像个孩子。   叶久紧紧地环着她,听她从啜泣无声,到呜咽不止,她什么也没说。   良久,哭声渐缓,祁韶安放开了叶久可怜的衣衫,在黑暗中抬起身来。   叶久试探着摸到她的脸颊,抹去了湿痕,轻笑一声:   “我这每日的衣裳,都要被你蹂.躏一番,才肯罢休。”   祁韶安纳闷,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叶久看不到她的脸颊,但她此时的样子仿佛已经刻在了自己的心头。   她仰着脸,任由泪珠滑落,她扬唇一笑:“韶儿,走之前……”   祁韶安在黑暗中转头来看向她。   “我们成个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为啥要成亲。   今晚加更。 第111章 除夕   老先生再次来时,满脸和煦的笑意全在看到一张大红请柬时,彻底垮掉了。   他颤抖了许久,才勉强辨识出上面几个清晰有力的黑字:   叶久,祁安,于正月初六,喜结良缘。   “叶老板这是何意?”   老先生声音一抖,都有些尖锐。   叶久仰着大大的笑脸:“我想好了,跟你走可以,不过得等我们结了婚。”   老先生气得胡子都翘上去了,他左右看看,压低嗓音:“堇儿你这是胡闹!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叶久脸色一沉:“我是认真的,不然你只能抬着我的尸体上京了。”   老先生一怔,看着叶久眼中毫无玩笑的意思,叹了口气:“堇儿,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叶久歪歪头:“可我和韶儿已经着官府登记了,糟糠之妻不可休弃,老先生不知?”   老先生:“……”   他转头朝一侧伸手,颤颤巍巍:“南渊,扶我回去……老夫肾有点疼。”   南渊从门后闪出来,叶久才发现他的存在。   南渊直直的看着叶久,吞了吞口水:“先生,我也有点疼……”   叶久:……   ……   “什么?结婚?!”   宋初浔一下子窜起来,目瞪口呆。   叶久眉头一抽:“你这么激动干嘛?”   宋初浔缓过神来,“不不是……就是有点意外。”   叶久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但迟则生变……”   她顿了顿:“我们结完婚就上京了。”   宋初浔小心脏已经受不了打击了,她面色有些凌乱:“你不是说不去了吗?”   叶久闻言垂了眼皮,腰背都塌了下来,“已经由不得我去不去了。”   她抬起头,凄然一笑:“谁都是整个棋局里的一颗棋子,不是吗。”   宋初浔怔住了,棋子?   她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掌,都是……棋子吗……   宋初浔手虚虚而握,声音有些飘忽:“即便是棋子,那下棋之人,也必定要是我们自己。”   叶久看着她没说话,良久,她长叹一口气:“正月初六,来小院帮韶儿送嫁吧。”   宋初浔看着眼前这个靛蓝衣袍公子模样的人,一时有些感慨。   “没想到,你就要结婚了。”   叶久弯唇而笑。   “也要离开云城了。”   叶久的笑僵住了。   她手肘撑着桌子,低着头,眼角的红被掩盖住,鼻尖有些酸涩。   宋初浔双手叉腰,脚踩在凳子上,“没关系,没你这个菜鸡拖老娘后腿,我一定能更快成为云城首富。”   叶久嗤笑出声,抬头看她:“是啊,到时候别忘了把分店开到京城,我把满城权贵都给你骗来……”   她又转了头,叹了句:“别哭了,妆都花了,真丑。”   “呸,老娘这是喜极而泣,你懂个屁!”   “……”   ……   老先生铁打的身子骨,硬朗了几十年,终于病倒了。   拖拖拉拉一直到了小年,才痊愈。   叶久发善心的没有再刺激他,老先生闭门十几日,对着自己的佩剑盯了几个昼夜,最终叹了口气。   “南渊,世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老先生睁眼第一句,永远是这句。   南渊也是同样的回答:“没跑。”   不过他今天又加了一句:“今天大年三十,先生还要准备什么吗。”   老先生愣了一下,看向窗外,要过年了吗。   他淡然一笑:“和往常一样,无需准备。”   侯府,已经十几年没过除夕了。   京城到处爆竹声声,侯府永远静如死湖。   南渊耸耸肩,又少了个活计。   他刚要退下,就被老先生一把抓住:   “等等,挂个红灯笼吧,堇儿若是来,莫让他走迷了路。”   ……   “哎呀,饺子不是这么包的!”   “破了破了!沾点面!”   “皮不够了,微雨,你好了没?”   小院的厨房里,人语嘈杂。   祁韶安充耳不闻,嘴唇轻轻扬起,聚精会神的捏着手里快要成型的饺子。   “韶儿。”   耳朵突然被一道炙热的呼吸侵袭,祁韶安手一抖,饺子差点没掉地上。   她转头,没好气的瞪过去:“阿久,你干……叶久!!”   祁韶安忍无可忍直接吼了叶久的大名,厨房里其他四人瞬间噤了声,转头看去。   不出三秒,爆发出一阵疯狂笑声。   “叶大哥你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服了服了我服了!”   “哈哈哈小姐的脸你也敢抹哈哈哈!”   只见祁韶安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糊了整整大半边的面粉,甚至一双眼睛像两个黑洞,忽闪忽闪。   连睫毛上,都沾满了颗粒。   叶久憋了半天,终于爆笑出声。   “韶儿你太可爱了!”   祁韶安抖掉了眼前的面粉,眼睛越眯越紧,一道寒光从眼底直射出来。   可能是人类求生的本能,叶久察觉到一丝诡谲之后,脑子反没反应过来先别说,脚下已经动了。   “啊啊啊啊啊韶儿我错了!!”   叶久绕着案台飞奔,顺手拎出围观的千云推了过去,“韶儿你冷静哇!!”   被投掷中的千云:???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祁韶安灵巧避开,紧攥着手里的一小把面粉,面露微笑:“阿久,跑什么。”   叶久跑的更快了,两腿捯的比院里的鸡还快。   “我错了我错了……”   祁韶安紧追不舍,原形毕露:“今日我不逮到你,我就不姓祁!”   突然,她脚下被一截突出来的柴火狠狠一绊,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往前扑去。   然而眼前一道蓝影闪过,随着一声极其做作的“哎呦”,祁韶安扑倒了地上。   准确说,是扑倒了叶久的怀里。   好死不死,天时地利人和,就像各种偶像剧里奇妙的巧合一样,两人两唇相接。   叶久和祁韶安同时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   并且又一次忘记了呼吸。   “呃……”   扑过来的四个脑袋尴尬的趴在案台上,面面相觑。   “啊我天唔唔唔唔……”   千云激动的差点背过气去,被还算冷静的微雨一把捂住。   祁韶安和叶久终于回了神,两人一下子弹开。   祁韶安小脸瞬间红了个彻底,从耳尖到脖颈,无一例外。   她强制镇定下来,看着叶久还仰躺在地上,便伸手拉她。   叶久一愣,把手递了过去。   祁韶安拉起她后,反手打了她肩膀一下,嗔道:“让你跑!”   叶久看着她脸颊通红还装作镇定的模样,心头好似小猫挠过,她弯唇一笑。   “吧唧!”   祁韶安感觉唇上突然一热,转而就是叶久疾速退走的脸。   “你瞧,这不是抓住了吗。”   祁韶安没脸见人了。   她双手捂住脸,被迫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嘶——”“我艹牙疼……”“咦,饺子怎么突然不香了……”   叶久无奈转头:“因为那是生的。”   千云点点头:“嗯嗯,生的!生的!”   桌案旁的几人突然看向千云,瞪着双眼,几秒后,默默比了个大拇指,缓缓点了点头。   不愧是老司机,这段位,没法比!   叶久琢磨了两秒,突然回过味来,老脸一红。   “千云!”   祁韶安不明就里,看着稳如老狗的叶久也红了脸,便问道:“什么生不生的?”   叶久暗自扶额,好在祁韶安听不懂,她伸手拉起祁韶安,提她掸了掸裙子上的灰:“没事,不用理他们,一群皮猴子。”   祁韶安见状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再问,就听叶久接着说:“初五那日我去酒楼睡,到时候让翠花来陪你。”   祁韶安不解,拉住了她的衣衫:“好端端的为何要去……”   “哎呀,新娘子和新郎官大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小姐就忍耐一日,之后好日子多着呢。”千云适时解释道。   祁韶安这才反应过来,小脸又一次布满了红云。   叶久见状环住了她,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韶儿就安心当新娘子吧,等你亲亲阿久来接你。”   祁韶安瑟缩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润凉的眸子满是柔和,她莞尔一笑,“好。”   ……   事实证明,老先生留灯的举措是正确的。   只不过来的不是堇儿,而是堇儿院子里的人。   小黑提着食盒,叩响了焦儿巷最北边的院门。   “先生!”南渊带着小黑踏进书房,大呼小叫。   老先生挑眉不语,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小黑,顿时愣了一下。   “叶大哥叫我给您送些饺子。”   老先生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小黑放下食盒,又把里面的盘子拿出来,一一摆好。   “堇……叶老板,可有说什么?”   老先生拿着笔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一盘盘晶莹剔透的饺子,声音低沉。   小黑想了想,咧嘴一笑:“哦对,叶大哥说,祝您新年快乐。”   小黑走后许久,老先生依旧端坐在桌前,盯着那几盘饺子发呆。   “先生,再不吃就凉了。”南渊探个头,适时提醒道。   老先生缓缓从思绪中走出来,执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   因为寒冷,饺子早已失去了原来的色泽,此时软趴趴的瘫在盘子里。   老先生微微一笑,放入了嘴中。   说实话,冷透的饺子,涩涩粘粘,一点也不好吃。   老先生堪堪咽下去,又加了好几个。   南渊看着盘子里凹进去的一坨,小心问道:“先生,能吃吗?”   老先生抚须大笑,笑得眼里有些晶莹。   他端过其中一盘,放在了正翻开的书旁,紧挨着一把银色的佩剑。   老先生又塞了一个,目光渐渐温润,他最终闭了眼,轻笑道:“堇儿的心意……羡慕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篇文竟然和现实同步了(手动狗头)。   明天争取双更结束云城篇。云城的是是非非,街桥楼铺,想来还有点舍不得。 第112章 准备   爆竹三三两两,鸡鸣得嗓子都哑了。   叶久歪在正厅的太师椅上,两只眼像吊睛白虎,哈喇子横流。   又一声鸡鸣响彻天际,千云推门而入。   “哎呀,叶大哥怎么又睡上了!”   一边直打瞌睡的祁韶安闻言连忙坐起来,朝旁边一看,果然叶久摊的像只仰天的□□,还打着小呼。   她探过身子,摇了摇叶久:“阿久!阿久!醒醒。”   叶久吓得一个激灵,她惊恐地左右看看,炸起一声:“怎么了!”   祁韶安无奈拍拍她的后背:“怎的守岁又睡过去了,快醒醒神,该吃饺子了。”   叶久怪叫一声:“还吃饺子??”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饺子!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结果可好,黑漆漆一片,寂静的寒冷。   “现在几时了?”叶久偏头问道。   千云又拿了灯笼:“已经快寅时一刻了,叶大哥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啊!”   叶久听完掰着手指头迷迷糊糊的数:“子鼠…丑牛…寅虎……”   “我艹还不到四点啊!!”   叶久悲痛捂脸,她头一次觉得除夕夜这么难熬,往常在家看看春晚吃个团圆饭,最多熬到钟声敲响,难忘今宵乐声一起,便是冲入被窝之时。   哪像现在!!   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守岁这个神奇的东西!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熬大夜??   叶久心想那通宵打扑克吧,结果也就到了凌晨两三点的模样,她就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人,祁韶安虽有疲乏,但还撑着精气神,挺了挺腰板,准备出门。   叶久顿时欲哭无泪。   凌晨三四点吃饺子,她还要不要活了。   是以看着面前一盘盘香喷喷热腾腾的元宝大馅饺子,叶久连拿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怎么了叶大哥,还没睡醒?”   千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叶久恍然抬头。   “啊?哦……我是醒了……”叶久缓缓点头,紧接着又指指胃,“但它没醒。”   千云轻笑出声,给她端了一碗饺子汤,“那先喝两口吧,饿了再吃。”   祁韶安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筷子,顺手一把薅住了即将栽进碗里的叶某人。   叶久熏的一脸水珠,眼依旧没睁开。   祁韶安无奈,放弃了再尝试叫醒她,只好拿手帕替她轻轻擦拭。   “咣咣咣!”   门外突然有敲门的声音,叶久猛然一怔,一脸懵逼:“这点还有串门的?”   千云已经提着灯笼出去了:“想是拜年的到了吧。”   叶久转头看看依旧漆黑的天色,一脸黑线:“……好呀。”   “叶老板,老板娘,新年好!”   叶久瞪着眼睛辩识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溪水唐的伙计们。   “叶哥哥!!”   一个小肉球扑了过来,直接抱住了叶久的大腿。   叶久登时一个踉跄,脑子里的瞌睡虫一下子跑了个干净。   “小六子?”   小六子看样子相当开心,顺着叶久的裤管往下一出溜,小脚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叶久:???   祁韶安及时拉住了叶久要去扶小六子的手,笑着摇摇头。   叶久这才明白,小六子是要拜年。   小六子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叶哥哥,新嫂嫂,新岁安康!”   叶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六子叫的,新嫂嫂?   她转头看向祁韶安,挑眉浅笑,而祁韶安却是瞬间羞红了脸,嗔了一句:“六子!胡说什么!”   叶久把小六子抱起来,煞有其事的说:“我倒觉得六子说的在理,乖,你夸新嫂嫂真漂亮,久哥哥就给你压岁钱!”   祁韶安伸手在叶久腰间狠狠一掐,“胡闹!”   小六子看了看祁韶安,腼腆的小声说了句:“新嫂嫂真美,比六儿见过所有姐姐都美。”   “真乖。”叶久乐得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袋,放到小六子手里。而此时祁韶安攥着叶久的衣袖,早就别过了头。   是的,一向淡雅如菊的祁大小姐,在小孩子羞羞哒哒的赞美中,没脸见人了。   “是啊是啊,老板娘美若天仙,叶老板可要珍惜啊!”   叶久乐呵呵的点头,“那是自然!”   结果腰间骤然一疼。   叶久脸色都变了,还要保持笑容听着一群小屁孩起哄。   “老板娘一看就是才识过人,叶老板高攀了。”   “对啊对啊,叶老板拾鞋都追不上!”   越听越不对劲的叶久:???   祁韶安没忍住笑出了声,两坨嫣红停在脸颊上,迎着泛白的天色,煞是好看。   叶久掏出一把小锦袋,挨个砸过去,“混小子们,滚蛋!”   笑闹过后,小伙计们都散了,叶久长叹一口老气。   地位什么的,完全没有了呢。   只是还没等她们回屋,小黑便踏进了院门。   叶久笑着道了句:“新年快……”   她顿住了,使劲眨眨眼,看着紧跟进来一个青色身影:“芸香??”   来人笑着福了福身,“叶大哥新岁称心!韶安姐姐新岁安好!”   正是南阳村的芸香姑娘。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八卦?   “芸香姑娘新年好,你这是……”叶久挑挑眉看向两人。   芸香看了一眼小黑,脸上有些羞意,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替我爹给叶大哥拜个年,再送些东西来。”   叶久抿唇而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小黑抓抓脑袋:“我……我……”   他看看身边的芸香,又看看八婆一样闪着星星眼的叶大哥和小姐,眼一闭心一横:“我想娶芸香姑娘!”   “黑哥!”   “哇哦~~”   千云小白扒在门框上,一脸贼笑:“二黑可以啊,这么快就有着落了!”   叶久来回扫视了两下,收起一脸的姨母笑,郑重的问芸香:“芸香,你可愿意收留我家二黑?”   芸香羞得直往祁韶安身后躲,笑声说了句:“自是愿意。”   叶久大笑出声,连忙奔回了屋里,不多时,又拿着什么东西跑了出来。   祁韶安看着她想了片刻,边明白了过来,嘴角漾起了温柔的笑。   叶久把手里的纸塞到了芸香姑娘的手里,“芸香,这是二黑的卖身契,打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芸香看着手里的薄纸,一下子傻了。   叶久却又转头朝着小黑:“二黑,好好对芸香姑娘,听见没有!”   小黑难得红了眼眶,他站的笔直,“是!”   叶久回身,朝小白他们招招手,把手里的纸递过去:“这东西在我手里也没用,你们就都拿回去吧。”   小白千云微雨面面相觑,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小白,千云,你们两个也不容易,要不和二黑合计合计,一起办了事得了。”   小白和千云均是一愣,连千云老司机都一下子红了脸。   叶久一一扫过他们,叹了口气:“你们帮我、帮韶儿了太多太多,无以为报,这样吧,你们每人占溪水唐两成,酒楼一成红利,万望你们以后莫再受人欺凌。”   千云最先没忍住,趴小白肩头低声哭了。   小黑抿着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小白手颤颤巍巍,看着眼前的卖身契,如烫手山芋。   “叶大哥,我无牵无挂,我愿随你们上京。”微雨抬起头,直视着叶久。   “去京路途遥远,小姐一人我不放心,就让我跟着吧。”   祁韶安张了张口,“微雨……”   微雨莞尔一笑,“我现在可不是仆人了,我就是跟着你们玩一圈而已,没有任何亏欠。”   ……   正月初五小院   明明不是正日子,但从早起开始,就没有消停。   叶久坐在墙角里,看着人来人往,“唉……”   “叶大哥??”   千云抱着一篮子花生桂圆刚迈进内院,就被一旁的声音吓了一跳。   叶久抬头望过去,看着千云一人搬着老大的篮子,好心道:“我帮你搬进去吧。”   千云急急后退两步,桂圆都掉了两个,她顾不得,连声喊到:“叶大哥!你不许进去,就在这呆着!”   叶久:“……”   她伸手捡起掉落的桂圆,刚想剥开,就听着前面千云扭头一声:“也不许跟来!”   叶久:“……”   怎么感觉自己这个新郎官,活得狗都嫌?   “咔嚓——”   她捏开桂圆,还没丢进嘴里,身边就响起一声:“久哥哥?”   叶久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发现薛绾宁抱着一只红包袱,站在院门口正看着她。   “呃……绾宁啊……”叶久有点尴尬,“你这是……”   薛绾宁看了看怀里的包袱,说道:“给韶安姐姐拿喜服。”   叶久闻言点点头,新娘子的喜服理应是自己亲手缝制的,但因为时间紧,薛璟宁便找来云城最好的裁缝匠,加急赶制出来。   “辛苦了。”   薛绾宁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着头转身走了。   刚抬脚,就听见身后清晰而沉郁的嗓音:“绾宁,你值得更好的。”   薛绾宁瞬间一怔,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瞬间盈满了泪水,到最后,只背着她,微微一笑,“嗯,绾儿祝久哥哥幸福。”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那个天真无邪、恨不得把天拆下来的小丫头,也露出了那样深沉的眼神。   情之一字,甘之如饴,却又触之即死。   她也只能成为小丫头情路上的“渣男”。   “唉……”   在她叹了第八十一声,正卧的窗户纸都要被她盯出两个洞时,一个妇人跨了进来。   “呀,喜嬷嬷来了,快请进去!”   八哥一样的千云又风风火火的冲到门口,把妇人往里迎。   叶久有些纳闷,偏头问正忙着贴喜字的小白,“哎小白,这喜嬷嬷是做什么的?”   小白看她眼神变了变,“叶大哥你在逗我?”   叶久实在地摇摇头。   小白认命的解释道,“这喜婆婆啊,就是婚前教新娘子流程的,还有些忌讳啊,注意事项啊,干这个用的。”   叶久了然点点头。   小白忽然又偷偷一笑,神秘的贴过来,“这喜婆婆啊,还有一事得做。”   叶久有些好奇的看向他,小白嘿嘿一笑,“女儿家许人家难免含羞,喜婆婆是去提前教习一下……”   叶久瞪大了眼珠,等着他的答案。   “房中之术~”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扩展一下,就见着叶大哥蹭一下站起来,脸色一下变得很是难看。   “叶……”小白看叶久拔腿要往正厅跑,吓得伸手去拉。   然而下一秒,喜嬷嬷踏进了正卧的门,并“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   作者有话要说:酒楼只分一成是因为有一半是宋初浔的。   云城的坑填完了,下章大婚,啊啊啊啊啊我要今晚弄出来,啊!!! 第113章 成婚   今日云城大街上格外热闹,整整一条斜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   人们清早起来,一开门,便被这漫天的红色晃了眼。   “今天……什么日子……”   “初…初六啊。”   人们面面相觑,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叶老板要娶亲了。   再一听说澎湖湾当晚要开流水宴,云城的百姓年也不拜了,门也不串了,早早就来澎湖湾店门口等着。   “怎么样,本公子的手笔不错吧!”   薛璟宁探着身子看看窗外,回身得意的朝桌前坐着的背影乐道。   梳妆镜前,一位身姿挺拔的公子端坐于前,大红喜袍加身,衬得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透亮。   而此人的头发却被人攥在手里,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正是今天的新郎官,叶久。   “薛二公子,我一平头百姓,你给我整这么大阵仗,就不怕别人眼红?”   叶久微微转头,语气有些无奈。   薛璟宁看着她的侧颜,五官分明如雕刻般,俊美异常。还有那乌黑的长发,衬托出她白色脖颈的润玉光泽。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回过神来,不在意摆手:“全城的百姓知道了才好呢,我兄弟成婚,排场小那不是丢我的人嘛!”   叶久轻笑一声,不再理会。丝毫不知道这浅浅一笑,给了旁侧的人何样的震撼。   薛璟宁绕着她看了两圈,咂咂嘴:“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这么一打扮,快要赛过花满楼的头牌了。”   此时身后的嬷嬷系好红束带,放开了她的发丝。叶久头部得到解放,回头挑眉道:“那比初浔如何?”   薛璟宁微微摇头:“和初浔姑娘比还是差点。”   叶久嗤笑一声,转头对身后的嬷嬷颔首:“多谢喜嬷嬷。”   喜嬷嬷连连摆手:“谢不得,能给公子这般如意小郎君梳妆,老身说出去脸上都带光!”   叶久愣了一下,随即被逗笑了,她掏了一锭银子放到了嬷嬷手里,“嬷嬷辛苦了,也多谢您昨日守口如瓶。”   喜嬷嬷怔了怔反应过来,“嗐,不过几句话的事,公子放心,老身一句话都没多言。”   叶久舒心一笑。   “叶大哥!吉时快要到了,您准备好了吗?”   贺平噔噔噔跑上楼,探头问道。   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站起身,后者把扇子往腰间一别,替她理了理肩头,“走吧。”   等二人走下楼梯,站在澎湖湾酒楼的门口时,一时间都傻了。   薛璟宁仿佛扇子杵了腰,面色有些扭曲:“叶…叶子……你深藏不露啊……”   叶久僵硬转头,“难道不是你找的?”   薛璟宁指着眼前哼哧哼哧喷气的牲口,扶额道:“这是马啊!上乘的宝马!一出五六匹,我上哪给你偷去??”   只见二人面前不是别的,一排六匹骏马两两一对,配上一水儿的红色马鞍,竟占满了整个斜街。   不止如此,马队身后,还跟着一顶八抬大轿,红绸金顶,看着就华丽无比。   如果领头牵马的人不是南渊的话,她快要以为是哪家大户过来抢亲了。   叶久站在门口,局促地搓了搓手。   南渊面无表情,朝身侧的棕马偏偏头,“吉时快过了,还不上马?”   叶久谨慎的退了一步,“你们想干什么。”   南渊气乐了,抚了抚棕马的鬓毛,压低了嗓音:“先生说了,堂堂世子娶亲,怎能寒酸,纵使未归宗族,也不能失了礼数。”   叶久暗暗心惊,她突然脑中一个灵光,如此说来,看来老先生已是默许了自己……   南渊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侧头哼了声:“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在拜堂的时候磕个头吧……不论如何,先生等这一天许久了。”   叶久没再说话,她走到马前,看着那黢黑了光的大眼珠子,不安的吞了吞口水,而此时棕马突然偏来了头,在叶久身前打了个响鼻。   叶久吓了一跳,但再发觉它没有恶意时,便笑着摸了摸它的前额,根据在现代骑马的寥寥几次经验,翻身上马。   棕马只踏了踏蹄子,便恢复了安静。   南渊当下有些怔愣。   这可是先生的汗血宝马啊,就连自己也是相处了半年有余,才不至于被它掀翻在地。   这叶久一来,这老马竟还亲近示好??   “南渊?”叶久见他发呆,开口唤道。   南渊眨眨眼,缓过神来,抬头看着叶久,眼里有些深沉。半响,他低声道了句:“世子,坐稳了。”   还没等叶久反应过味来,南渊高声喊道:“起!新郎迎亲咯!”   ……   “小姐!酒楼那边差人来信,叶大哥已经出发了!”   千云跑进屋门,差点跌个跟头。   宋初浔今日也是喜庆的桃红,她细细一想:“狗蛋得绕半城,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我们一会儿再盖盖头。”   “千云,你让人盯着点,一到街口立马来通知。”   千云点头离去,宋初浔才又看向一旁端坐的倩影。   女子已是梳洗打扮好,金钗凤冠,黛眉朱唇,眼角淡淡的粉妆,腮上一抹霞云,精致白皙,润泉般的眸子里,淌着浓浓的柔光。   宋初浔叹口气:“韶安,我敢打赌,今晚狗蛋见了你绝对傻到语无伦次。”   祁韶安浅笑着嗔了她一眼,脸颊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我与她日日都见,怎会如你所说。”   宋初浔抱臂哼道:“怎么不会,那日你在船上跳舞,狗蛋恨不得两只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今天啊……”   估计会把你活吞了。   祁韶安低头浅笑,一边描摹着裙摆上的金图。   “小姐,把这个带上,一会儿饿了吃点。”微雨把一个小红布包塞进祁韶安手中。   祁韶安莞尔一笑:“多谢。”   宋初浔看着她愣了愣,下一秒边捂脸边往外走,“啊啊啊不行了小姐姐颜值太可了,我怕一会儿会叛变啊啊啊!”   她雄赳赳奔到门口,看着那少见淡烟色的熟悉背影,脚下一顿,随后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去陪韶安,我来堵门口。”   说罢宋初浔看也没看她就跨出了院门。   薛纡宁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看着宋初浔淡漠的从自己身旁走过,苦笑了两下,转身往回走了。   宋初浔在她走后侧了侧头,深吸了口气,专注的盯着街头。   “韶安。”   薛纡宁跨进房门时,祁韶安依旧端坐在梳妆镜前。   她看了两眼,轻笑道:“紧张?”   祁韶安眼神晃了晃,朱唇微抿,缓缓点了点头。   何止,她现在手心里尽是冷汗。   “莫多想,一切都有叶老板,她会护你周全。”薛纡宁拉住了她的手,一时间手心里的冰凉让她不由一怔。   祁韶安眨眨眼,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某人手忙脚乱衣服系错,鞋子蹬翻的景象,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纡宁不明就里,只见她缓解,便放下心来,不经意地看向外面。   “纡宁。”祁韶安开口叫她。   薛纡宁转头:“嗯?”   “莫待错过,万事无补,才追悔莫及。”   祁韶安墨澈的眸子亮若星辰,薛纡宁呼吸一滞。   “韶安你……”   “来啦来啦!!快!!放鞭炮!!”   千云高昂的嗓音穿透了嘈杂的小院,薛纡宁不及他想,连忙拿起盖头,“韶安,一会儿随着我走就是了,莫怕。”   眼前一片赤红,祁韶安心快跳出来,闷声应道:“嗯。”   ……   叶久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栽到了宋翠花这个无良地主身上。   “狗蛋,前滚翻100个,认不认?”   “认你个头!宋翠花你魔鬼吗!”   宋初浔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不认?那咋办呢?”   叶久恨得咬牙:“你个扒皮!”   她手一扬,几个包着碎银的小锦袋就丢进了院门。   宋初浔看都不看,笑得灿烂:“作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那再唱首歌吧,来我给你起个头,娘子!”   “啊哈!”   叶久瞬间捂嘴,不可思议自己就这么让这家伙带沟里去了。   周围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笑作一团。   宋初浔没有为难她太久,也就是把她身上搜罗个干净,就放她进去了。   是以快被折磨到癫狂的叶久在看到一身红衣又盖着盖头的身影时,眼泪差点没下来。   “新郎官背新娘子……哎!新郎官你干啥!”   喜婆婆眼瞅着新郎官三两步上前,二话没说就把新娘子……抱住了?   饶是她送了多少次嫁,也没见过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   祁韶安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叶久如此动作,本就紧张的她剧烈一抖,手里藏的点心差点没掉下来。   还没等她开口,耳边就想起闷闷的一声:“韶儿。”   “我好想你。”   祁韶安心一下子落了地,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她捏了捏那人腰间的束带,轻启朱唇:   “阿久,你来接我了。”   ……   放炮,燃香,上花轿。   迎新娘,跨马鞍,步红毡。   直到两个赤红的身影站在了大堂之中,叶久脑子还一直在放烟花。   “一拜天地!”   面前放着两个蒲团,叶久看着它突然乐了。   以往最受不了这里跪来跪去规矩的她,有朝一日,竟那么想跪下去。   她鼻子一酸,眼前有些模糊。她伸手拉过身旁的人儿,带她走到蒲团前,才执了红绸的一端,缓缓跪下。   外面亲朋旧友,熟稔的、陌生的,皆变为模糊光影。   “二拜高堂!”   座上三个位子,老先生在右,而左边,搭着一块红绸。   红绸之下,隐约两个木牌模样。   老先生笑得和蔼,笑得胡子一翘一翘,也笑得眼泪汪汪。   他抱着佩剑,直到叶久和祁韶安转过身后,才悄声擦了擦眼角。   “夫妻对拜!”   叶久也管不了那么多忌讳,眼泪哗哗往外淌,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即使模糊一片,她还是看见了对面蒲团上,一如自己这般,朵朵碎开的水花。   “礼成,送入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要困死了……明天最后一章,我本想写完的,结果高估了自己……   各位晚安mua 第114章 洞房之夜   澎湖湾的酒席从内庭一路摆到了街上转角,人们也不顾寒风凛冽,瑟瑟发抖的又多添了两大碗。   叶久认识的、打过交道的,大多数都来了,百善堂的玉儿小路子,南阳村的村长和芸香,当日出庭的马老先生,甚至跳河跑的清沅姑娘,能来的都来了。   县令大人也差人送来了一对金如意作贺礼,倒是让在座的宾客有些意外,心道原来这叶老板竟是与县令大人交好。   而当事人叶久也很懵逼,不过也并没放在心上。   人多酒桌也多,一圈敬酒下来,叶久摇摇晃晃的把薛璟宁推给了还想继续灌她的众人。   “童子,大恩不言谢,兄弟我得先走一步。”叶久拍拍他的肩膀,狗眼可怜巴巴的望着薛璟宁。   薛璟宁想骂街的话哽在喉中,最终梗了梗脖子,“良辰美景小登科,算了,让你一回!”   叶久道谢撒丫子跑了。   薛璟宁看着那健步如飞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缓缓地骂了一句:   “草……”   ……   新房被设在二楼内圈正中间,相对于外面的嘈杂,这里就显得安静多了。   叶久努力甩掉脑子里的杂音和混沌,朝那个装点得火红的房间一步步走去。   饶是薄酒兑了水,她现在脑子也有些沉昏。   许是高兴过了头,在她敲了半天房门后,隔壁一扇门突然探出了个脑袋:“哎,这不是新郎官吗!你敲门框子干嘛?”   叶久手僵在空中:“……”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屋子里一股脑窜出一票子女将,连推带拽的把她迎进了屋门。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往她身后一推,叶久“嗷呜”一声就扑了过去。   正好扑在了祁韶安身上。   叶久吓得慌乱之中圈住那个毫不知情端坐在床前的曼妙人儿,就势一滚,火红的盖头飘然飞起。   祁韶安精致的脸颊暴露在空气中,然而叶久却没有半点反应。   因为大红盖头正好落在了叶久的脸上。   祁韶安撑在叶久身上,脸上除却惊慌,还有难掩的羞涩。   叶久蒙了一会,听着旁边起哄的声音,无奈翻了个白眼。   她一把抓住脸上的盖头,刚要扯下来,就听见一声大吼:   “不许动!”   叶久下意识顿住。   紧接着,她就听见一个极其欠揍的女声:“韶安,天赐良机啊,快,如意称给你,上!”   叶久:???   一边的喜娘也愣了:“初浔姑娘,这向来是新郎官挑开……”   宋初浔无所谓的摆摆手:“莫得关系,她俩谁挑谁没差。”   喜娘暗暗称奇,只道夫妻两人感情真好,由着这样胡闹。   叶久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只是还不等她反驳一句,其实她也不想反驳,宋初浔说的倒也没错,她俩谁挑谁,都一样。   正想着,一个镶着金头的木杆缓缓伸进了盖头,慢慢的往上揭去。   随着光亮渐渐充斥在眼前,叶久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祁韶安更是紧张,那只木杆拿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她手抖了又抖,盖头几次滑脱。   依旧是一个红布里,一个红布外,却是调了位置。两日未见,又同样期待着对方的模样。   期待成为彼此今生挚爱的模样。   霎时,烛光映目,锦布飘落。   盖头下,叶久金冠束发,红束带垂在脸侧,立体的五官上着些许淡妆,如山间白雪,映着朝阳,俊朗之中漾着独有的柔和。   祁韶安在看到她时,一颗慌乱的心终于落回了心田,周身奔涌的血液也缓缓归于经脉。她目光描摹着叶久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轮廓,终了,柔柔一笑。   叶久有点不敢抬头,但不敢是不敢,眼珠子却是不听使唤的。   在眼前重新出现那锦缎喜服,甚至雪白的脖颈时,叶久眼皮轻抬,入眼一幕她有些怔愣。   如果说那日船头白衣胜雪的模样是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此时祁韶安红裙似火,人比花娇的样子,就是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今日她的妆面,比以往都要重一些。   柳叶黛眉,朱唇轻抿,点点殷红流于脸颊,细腻白皙的面容衬着精致的五官顾盼生姿,最突出的是那一双杏眼,眉眼弯弯又含着旖旎的浅笑。   叶久瞬间骨头都酥了。   “韶……韶儿……你……”   “你看,我就说吧,这货绝对得看呆了。”   于是岁月静好的场面没有坚持过二十秒,就被终结了。   叶久恶狠狠回头:“宋翠花!”   宋初浔耸耸肩:“怎么,我羡慕之余嫉妒一下还不行了。”   薛纡宁一直站在床边,闻言心底一颤,她微微抬眸,看着宋初浔抱臂而立,那双桃花眼一如往昔透彻,只是多了些淡漠。   反正宋初浔也不会理睬她,她便放肆的看着。   “来,新郎新娘喝合卺酒咯。”   宋初浔看着喜娘端上来合卺酒,心中有一丝怅然。   那时多撩人,如今便有多落寞。   她下意识往一旁看去,却不想正对上那人深邃的眼睛。   视线相交,两人俱是一怔。   那双眼睛里有着许多宋初浔看不懂的情愫,只是还不及她看清楚,那道视线就已经转开了。   宋初浔心口一滞,她抿抿唇,不再多看一眼。   叶久拿过两个酒杯,把其中一只递给了祁韶安。   “韶儿。”她微微一笑。   “欣于所遇,承蒙不弃。今后请多指教。”   祁韶安愣了一下,旋即温柔浅笑:   “唯愿此生,朝暮不疑,白首不离。”   皓腕相叠,两身相倾,浓烈的酒液入肚,激得叶久眼眶都湿润了。   “好了好了,老母亲看戏看够了,撤了撤了,你们俩——”   宋初浔亮了亮拳头,“加油!”   ……   红烛摇曳,满室胭红。   人多的时候还自在些,现下只剩两个人,反倒比刚才更紧张了。   叶久看着身旁人比自己还局促,便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韶儿,饿吗?”   祁韶安摸了摸袖袋中被捏得稀碎的点心,微微颔首,“有点。”   “嗯……”叶久思考了一下。   祁韶安转头看她。   “那你吃我好了。”   还没等她琢磨过来,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便骤然变大,紧接着,自己的唇就被一股温热包裹住了。   祁韶安眼睛不自觉瞪大,双唇上那紧贴的柔软不安分的轻触、舔舐,她双唇有些颤抖,脸色映着烛光微微泛红。   叶久捉着她的双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雪白光滑的手腕,而小舌已经顶开了她的贝齿,汲取着别样的香甜。   祁韶安睫毛颤颤而动,呼吸一滞一缓,她反握住叶久的掌心,顺势而上,抓住了她的小臂。   烛光依旧飘摇,床边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小舌嬉闹追逐的游戏还在继续,连带着他们的主人,呼吸都越来越重。   良久,叶久轻轻离开了她细嫩的唇瓣。   张着小口微微喘息的韶儿,好像更加动人了。   她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指引着她,指引她不断靠近。   祁韶安缓缓抬头,看着她眷恋情愫的眼神,身子不由一抖,小手倏地抓紧了叶久的衣袍。   看着叶久欺身而至,她只觉眼前忽然蒙上了一片黑影,不肖几息,便充满了整个视野。   烛光没了,红衣没了,柔柔的阿久也没了。   祁韶安一下子慌了,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她仿佛觉得自己是被人扔进了一只瓮缸里,又狠狠地盖上了盖子。   一阵鸣响在耳边炸响,接着刺耳的嬉笑声充斥着整个耳膜。   祁韶安双手成拳,本修得圆滑的指甲此时却如利刃一般,轻易地刺进了皮肉之中,她冷着眸,唇瓣却颤抖如筛。   耳边嬉笑声不再,却闯入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无尽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仅存的理智,天高地远,周身一片漆黑,祁韶安环抱着自己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而声音仍旧继续,甚至一股气息直面朝她扑来,她避无可避。   “不要——”   ……   叶久环抱着祁韶安,不住得轻拍着她的背。   她急得汗珠直冒。   就在刚刚,一切都还很正常很美好,却不知怎么的,祁韶安眼睛发直,双唇颤栗不已,整个人瑟瑟发抖。   甚至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怎么掰也摆不开。   “韶儿!醒醒!”   叶久紧紧抱着她,一手揉着她的颈后,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祁韶安还是直打冷战。   叶久又不断抚着她的背,过了大约一柱香,终于,怀里的人动了。   祁韶安微微晃了晃眼珠,涣散的眼神中终于聚起了一丝光亮。   “韶儿?”   叶久试着叫了她一声。   祁韶安眨了眨眼,看着叶久焦急的模样,忽得瘪了瘪嘴,眼泪便像开了闸一样,扑簌簌往下掉。   “韶儿?韶儿怎么了,你别吓我!”   叶久手忙脚乱的替她抹去眼泪,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吓坏了眼前这个满目委屈的人儿。   祁韶安看着她明明担忧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底的酸楚倾泻而出,她抓着叶久的袖口,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对不起……”   叶久愣住了。   “韶儿你…你在说什么?”   叶久心里直打鼓,她不知道祁韶安这突然之语到底指的是什么。   祁韶安双手攀上了她的肩头,带着哭腔又喃喃道:“对不起,阿久……”   叶久张张口,脑子却突然闪了一下。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瞬间明白了过来。   叶久顿时气笑了。   可眼底的心疼却是遮也遮不住,她长叹一口气,伸手扳过祁韶安的身子,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   “韶儿,你听我说。”   颗颗泪珠砸在指尖,叶久心口顿顿的疼。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是你的权利,你记得,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也不能动你一根汗毛。”   “即便我们是夫妻。”   祁韶安瑟缩着身子,眼睛惶惶看着叶久的目光,那里除了柔和,还有难以反驳的坚定。   叶久看着鼻尖通红,眼角挂泪的祁韶安,心底柔成一片。   “傻瓜,我爱的是你,纵使等上一辈子,那又何妨。”   “所以啊,韶儿……”   她揉揉祁韶安的头,“莫再妄自菲薄了。”   祁韶安垂了眼眸,没再说话。良久,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叶久的掌根。   “阿久。”   她深吸了一口气,眨掉了眼里的晶莹,身体倾了倾,环住了叶久的腰。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   “大家今天,甩开腮帮子吃!”宋初浔一脚蹬在凳子上,架势非常阔气。   她面前一桌丰盛的菜肴,还有一群操心的人。   尤其是一旁的薛璟宁,生怕她摔地上,伸着手虚虚扶着她。   “初浔,坐好。”   袖子被猛然一拽,宋初浔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薛璟宁嘴角有些抽搐,歪歪头,看向了始作俑者:“阿姐?”   只见薛纡宁一手拉着宋初浔的袖子,另一手夹着酒杯,闻言头转都没转。   宋初浔轻哼了一声,倒也安安静静坐好了。   薛纡宁余光看着,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   “嘿,兄弟们,我们造起来啊!”   只听门口一道熟悉又欢快的声音传来,房门被大力推开,众人下意识齐齐回头看去。   紧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筷子掉落的声音。   宋初浔手僵在空中。   “不是,是我看错了吗……”   薛璟宁张着嘴摇摇头,“没有,就是他们两个……”   叶久还是一身喜服,拉着祁韶安走进来:“怎么了,陪你们吃一顿不行?”   一旁的千云小白连忙应两声,赶紧搬来了俩凳子:“正好,我们也刚吃。”   薛璟宁往旁边撤了一点,看着她俩一脑袋问号:“我说春宵苦短,你们两个……”   叶久毫不客气的接过千云递来的酒杯,拎壶满上:“春宵年年有,相聚只这一次了啊。”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只有酒液流转而下的些微声音。   叶久低着头,却是一笑:“都开心点嘛,放心吧,总会再见的。”   宋初浔却哼了一声:“再见?你见过谁家主线会跟着副本跑?”   叶久闻言一顿,随后抬头,沉静道:“你们就是我的主线。”   宋初浔翻了个白眼,把酒杯往她面前一递:“废话少说,满上!”   叶久眼睛扫了扫旁边的薛家姐弟,无奈道:“你们两个,不管是谁,麻烦出个人,管管这家伙行吗?”   突然被cue却又听不懂的薛家姐弟:“???”   叶久又突然开口,“对哦,记得看好她,别让她醉死在酒坊里,也别让她跑出云城太远。”   薛纡宁微微蹙眉,看着叶久抿唇不语。   叶久在众人目光下,嗤笑了一声,“她会找不到家的。”   宋初浔别过头,就让眼泪这么直接流下去,她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用你多嘴,老娘好着呢。”   叶久浅笑,看了看薛璟宁,执起了酒杯,“童子。”   薛璟宁看着她,有些发怔。   “大恩不言谢。”   她仰头一饮而尽。   薛璟宁沉默良久,端着酒杯,“京城好玩吗?”   “我怎么知道。”   “记得给本公子留个屋子,我…顺便路过一下。”   叶久眼底有光,祁韶安看着她的侧颜,心底有些酸涩,她只得握紧了她的掌心。   叶久磨砂着手里的柔荑,酒杯突然撂在了桌上:   “靠,这是个什么鬼气氛,换个话题!”   她骂了一句,朝着宋初浔昂头道:“你那个惩罚盘呢?”   宋初浔毫不客气回:“谁没事会带那个!”   “那我们猜拳吧,简单粗暴。”   “来啊,玩不起的是孙子!”   “童子……你好像还欠我一声爷爷?”   “……草。”   ……   那一天,澎湖湾酒楼直到夜半依旧灯火通明。   而二楼拐角处,更是不断传来笑闹的声音。   大门一关,谁在乎薛公子有没有光着脚跳兔子舞。   谁会在乎薛大小姐竟一把抱起花满楼的初浔姑娘,却不小心扑到了地上。   又有谁在乎都是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却都跟个泼皮一般,一边流着泪,一边骂着街。   没人在乎。   宋初浔跳到椅子上,想送一首欢歌应应景。   “说声再见吧   就算留恋也不要回头看……”   “一路不断失去   一生将不断见证   看过再多风景眼眸如初清澄……”   “既然相遇是种   来自于时光的馈赠   那么离别时   也一定要微笑着回忆放心中”   一群人哭得更凶了。   宋初浔闭嘴了,又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到最后,还是叶久先倒了。   本就喝了不少的她,终于不出所望的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祁韶安无奈摇摇头,伸手揽过她的脑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看着叶久不明就里的甚至舒服得蹭了蹭,祁韶安抚着她的鬓角,不自觉唇边漾起了温柔的笑意。   宋初浔侧头看着两人,只觉得刚才酸果子吃多了,一阵倒牙。而旁侧的薛纡宁察觉到,也把目光转了过来。   祁韶安抚着抚着,忽得揪了揪她的耳朵。   “阿久,热吗?”   叶久呜呜哼唧:“饿(热)……”   “想吃雪糕吗?”   一旁小白手里的酒杯突然掉了。   宋初浔来回看了两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祁韶安扶着她的发丝,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   “你是喜欢韶安,还是…子沁?”   宋初浔不忍直视般别过了头。   听听,这是多好的送命题!   叶久此时睁开了眼,懵懵的看着周围的光景,突然嘿嘿一笑。   祁韶安抿抿唇,静静地看着她。   叶久把袖子在面前抖了抖,吐着舌头嘻嘻直乐。   祁韶安不明就里,抓住了她扑棱的右手,“笑什么。”   叶久顺势攀上了那只冰凉凉的东西,“偶几户了……”   祁韶安蒙了,抬头看向旁边几人,宋初浔脸颊微红,抿了口酒,“她说,我结婚了。”   祁韶安有些无奈,转头看向叶久,“嗯。”   叶久:“偶有西户了。”   宋初浔看到祁韶安又一次看向自己,很自觉:“我有媳妇了。”   祁韶安心底一抖,左手环住她的脸颊,抚了抚。   “嗯。”   叶久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柔软,眼里慢慢蓄起了泪。   “窝主鱼……”   叶久声音有点闷,宋初浔不大确定:“我终于?”   祁韶安俯下身,侧头靠近了她的唇瓣,而接下来的一句,随着眼角那滴微烫的泪,悄然砸在了她的心头:   “娶到韶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写的我,有点神经错乱……   我寻思着洞房之夜撒刀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不过韶安得偿所愿了,前一次叶久喝醉喊得子沁,这一次换成了韶儿。   云城篇的人大部分还会出现在朝堂篇,并且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我指的哪些龟孙你们应该能猜到……   歌词来源《亲爱的旅人啊》   好啦,云城篇告一段落,明天开启新章。   搓手手。 第115章 美食地图   通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踏过,连带着旁边的小黑马都“哒哒哒”迈着轻快地步子。   “韶儿。”   车厢里,叶久眨巴眨巴眼,往一旁端坐的女子凑过去,又朝她手里的书努努嘴,“这么抖你还看,不晕么?”   祁韶安闻言放下了翻卷的书册,轻轻一笑,“无聊了?”   叶久赶紧点头,“你都看半天了,超级无聊。”   祁韶安看了看才翻起没个把时辰的诗集,无奈摇头,但手上已经默默把它合上理好。   “阿久想做什么?”   叶久抿唇想一下,一把掀开了帘子,“我们看风景吧!你看——”   小窗外,一张冷漠的脸转过来,两只深邃的眸子眨了眨。   叶久和南渊对视三秒后,她“啪”一下合上了窗帘。   “没什么好看,你还是看我吧。”   南渊:……   祁韶安眼看她一脸兴奋一下变得无精打采,不由莞尔一笑,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叶久的手臂。   叶久有点没反应过来,“诶?”   紧接着,祁韶安往她的方向一倾,侧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确实有些晕。”   叶久脸颊有点泛红,鼻尖传来的冷香让她沉醉。   虽说结婚已经快十天了,但每一次身体接触,都让她心跳不已。   她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松软顺滑,贴着唇,一股淡淡海棠香。   叶久眼角弯弯,慢慢抬起头,而眼前纷扰的发饰,让她愣了一愣。   不同于原来简洁的绾个云髻,大部分垂丝而下,此时祁韶安头上斜斜的盘绕着几圈,绾在一侧,端庄淡雅。   挂不得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原来,她已经悄悄换了发式。   叶久心头软若春水,看着她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从这个角度看去,祁韶安微垂着头,安静地窝在自己身侧,小小的一只,让人不禁想捧在怀里,再裹得紧紧。   “韶儿。”叶久轻轻叫着。   “嗯……”   祁韶安并未抬头,声音有些含糊,似是快要睡着的样子。   那糯糯的嗓音一如往昔,叶久弯唇一笑,“我会保护好你的。”   ……   通州梅镇   “这家梅花糕可是通州有名的,必须打卡!”   “那个那个!脆皮馄饨……呸,黄金甲,也超级有名!!”   “啊啊啊啊啊琥珀桃仁啊!!什么?!二两一斤??咦,你抢去吧……”   南渊抱着剑跟在老先生身后,冷眼看着前面上窜下跳的叶久。   “先生,像她这么个逛法,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老先生闻言抚须一笑,不在意道:“不过是耽搁几日罢了,不碍事。”   南渊撇撇嘴:“我怎么感觉她是故意拖着不去京城呢。”   老先生依旧笑着:“她呀,心里有气,如此散散心也好,这沿路风景、世俗风情,也是能涨些见识,总归不是坏事。”   南渊有点心急,他单手提着剑,看着老先生:“可北宵哥哥那边传信是越来越急,我是怕……”   老先生摇头打断了他:“南渊,你算算,我们一路行来,停了多久,又行了多长。”   南渊思考一下:“嗯……停了二日,行了约摸三分路程。”   老先生点点头,“那到京城不过月余,左右差了五六日,不妨事。”   说罢,老先生笑了两声,越过他接着走去。   南渊噎了一下,他瘪瘪嘴,最后还是默默跟在了后面。   “韶儿你看!那是什么!”   叶久拉了拉身边的人,朝一个地方指去。   而坐了一天车,又逛了半个城的祁韶安已经被她溜得精疲力尽,闻言强打起精神来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小贩背着一根草桩,上面插满了糖葫芦。   “阿久想吃?”祁韶安转头看她。   此时叶久眸子里仿佛冒着光,星星亮的眼睛恨不得一撒手就能把整根桩子叼回来。   祁韶安暗自发笑,唇角浅浅牵起,拇指磨砂着她的虎口处,轻笑道:“那还不快叫住他。”   叶久看着她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被拽得风中摇摆的祁韶安:???   而以为她们要跑路的南渊:!!!   只有老先生笑着站在原地,抚须不语。   “小哥!等等,”叶久拦住小贩,“来五串糖葫芦!”   小贩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答应:“好好,这就给公子拿。”   好不容易喘上气来的祁韶安忽得偏头问道,“阿久是给微雨和陆林带的?”   叶久脸上含着笑,朝祁韶安眨眨眼:“知我者,韶儿也。”   她接着小贩递来的糖葫芦,“这俩人在客栈肯定闷坏了,不给他们带点,那太不是人了。”   她接着叹口气:“想着没办法参加小白和二黑的婚礼,总感觉少点什么。”   小黑和芸香姑娘、小白和千云,最终定于今年二月成婚,但叶久和祁韶安却是要先启程了。   祁韶安抿抿唇,在一起生活了许久,突然一分开,心里着实有些涩然。   叶久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没关系,没准等我们再见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满是小娃娃了呢。”   祁韶安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润泽发亮,如星一般流光。   她看在眼里,心底的愁绪也跟着淡了不少,便轻轻点头:“嗯。”   “公子,您倒是给钱啊……”   小贩听这俩人唠了半天,谁也不提给银子的事,终于没忍住开口。   叶久听着,突然拉着祁韶安往旁边一闪,大拇指往后一指:“他付账。”   在一边企图透明的南渊:???咱做个人?   叶久朝他弯唇一笑,扭头拉着祁韶安走了。   “这位公子,一共十文。”小贩摊手。   而全身上下只有一把剑的南渊,看着那只摊开的掌心:“……”   ……   梅镇不大,没多久便逛完了。   叶久边走着边抽出其中一串,递给祁韶安:“韶儿,给。”   祁韶安伸手接过,红彤彤的山楂果子,裹着金黄的糖浆,看着就让食欲大开。   她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却半天也没下口。   “哎,说起来,我想吃糖雪球了。”叶久咬下一颗,叹道。   她咀嚼两下:“我还想吃麻山药的,草莓的,圣女果的……”   叶久半天没听见回音,转过头看了看,有些奇怪道:   “诶,韶儿,你怎么不吃?”   祁韶安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这就吃。”   她檀口微张,轻轻地咬下一口。   叶久见状眉角一扬,问道:   “怎么样,甜不甜?”   【小韶儿,甜不甜?】   祁韶安瞬间一颤,脑海中嗡鸣一声。   她只觉有一个玄青色的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唇角始终带着一抹犹如春风般的微笑,一双乌木色的眼睛明亮澄澈。   他执着一只糖葫芦,弯腰笑着。   祁韶安张张嘴,刹那抬头,眼前却没忍住浮了一股水气。   【甜?那兄长下回给韶儿都买来好不好~】   【走吧,莫哭了,爹爹也是为你好。】   玄青色的身影慢慢直起身,周遭的光影慢慢散去。   “唔!”   半颗果子堵在口中,祁韶安那句急急地“兄长”只化作了一声闷哼。   “韶儿?”   叶久闻言探过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祁韶安,试探着叫了一声。   祁韶安惊醒般转头看她,眼神中有些迷茫。   原来只是……幻觉吗。   她看着叶久眼里隐隐的担忧,便隐下了心底的波涛,悄悄深吸了口气,应了一声:   “嗯,甜。”   一如既往的甜。   她慢慢又咬下一口,可能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她咬下了一整颗,此时这颗糖球正卡在齿间,有点尴尬。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一口吞进去含在嘴里时,忽得眼前闪过一道阴影,接着就是唇上掠过一片温热,齿间却是一凉。   祁韶安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合了合嘴。   “阿久!你……”   叶久直视前方,目不转睛,细细咀嚼几下,才弯唇一笑,“确实很甜。”   ……   直到走回客栈,祁韶安都没有理她。   “哎呀,韶儿,别生气了嘛。”   叶久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眨着眼,“我保证下回不在大街上亲你了好不好~”   祁韶安绷着脸,闻言刚散去热度的脸颊又是一阵通红,她小脚一伸。   “嗷——!!”   叶久瞬间抽回了脚,甚至微微蜷曲起了小脚趾,“韶儿,谋杀亲夫啊!”   祁韶安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口无遮拦。”   随便就把生啊杀啊放在嘴边,还屡教不改。   叶久吐吐舌头,伸手拉住了她端放在腿上的手,“那不生气了?”   祁韶安眼皮微抬,静了静,才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她也不是生气,只是当众亲昵,实在是……实在是太羞人了。   “喂,叶大哥,你当我们不存在吗。”   陆林拿筷子敲了敲桌子,微笑提醒。   叶久有些惊讶:“哎?你俩啥时候来的?”   陆林扶额,微雨一边倒茶一边道:“没多久。”   叶久舒了口气。   “也就好戏刚开始的时候。”   叶久&祁韶安:……   “算了算了,点菜!”叶久高声喊了一句。   跑堂的小二应了一声,叶久这才发现南渊和老先生不在。   “他们二位刚刚又出去了,说不必等他们吃饭。”   叶久皱了皱眉,有些纳闷。   头一天进城,他们还能出去干什么?   但想着可能是置备什么物品,便没太放在心上。   “两个素菜,四碗粥,”叶久朝陆林努努嘴,“两个馒头。”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吆喝着走了。   “韶儿,你……”   叶久转过头,本想问她要不要再来点糕点,只是刚起个话头,就觉得左臂被什么缠上了。   她下意识一躲,回头却发现自己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姑娘。   叶久一脸懵逼:“大妹子您有事吗??”   只见那女子略施粉黛,两颊上一抹霞云,娇弱无骨,见状又拉了住了叶久的手臂,面露委屈:   “公子你躲什么,奴家可是伤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我躺了两天回来交作业了……   大家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祝大家天天开心,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现在莫得出门了噻,出门就戴上口罩,我们一起加油!   快快,我等你们,前五十发红包啦哈哈哈哈,上次我没发完,这次给个面子啊(狗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SO-CUTEE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怀柏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O-CUTEE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遗留的忧伤2个;子安大白、一只闲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总的少女粉30瓶;遗留的忧伤12瓶;HOLY11瓶;怀柏、魏-臣、西比灵10瓶;园艺菌8瓶;子安大白7瓶;阿名、祁5瓶;简单就好2瓶;黄鸟鸟、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哪里来的妖精   叶久下意识看向祁韶安,只见祁韶安冷着眸子,目光停留在女子身上,抿唇不语。   陆林反应过来,手一抖,就把剑鞘横在了女子和叶久之间。   女子愣了一下,似是有些惧怕,手上松开了些。   “这小公子,火气很大嘛。”   女子悻悻的瞟了一眼陆林沉着的脸,身子往后退了退。   “这位姑娘,还是先松开我家相公吧。”   祁韶安淡淡开口,一双眸子不带丝毫温度,轻轻扫过粉衫女子。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吞了吞口水。   而那微红的脸颊表示出,她显然是关注错了重点。   相……相公……   叶久感觉自己抓着窜天猴一起在飞翔。   祁韶安目光落在女子挽着叶久的手臂上,“姑娘莫不是看上相公身上这件衣服了吧,这倒还说的过去。”   叶久吧唧又摔回了地上。   她幽怨的看了一眼祁韶安,自己居然还没衣服值钱。   而旁边粉衫女子脸上却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小手绢轻轻一挥,“姐姐莫要紧张呀,妹妹不过见公子器宇轩昂,心生仰慕罢了。”   她抬眼扫了扫祁韶安的发顶,轻笑道:“姐姐初为人妇,难免伺候不好夫君,妹妹也可代劳一二。”   祁韶安倏地抓紧了裙摆,眼里除了寒霜,又多了怒意和难以言说的深邃。   微雨也坐不住了,哼了一声,“这位小姐还请你自重。”   女子见状却毫不在意,反而扬了扬眉,“姐姐如此明事理,肯定不会让夫君……”   “够了!”叶久皱起眉忽得低吼一句。   女子吓得一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叶久。   祁韶安耳朵微动,却并未抬头,反而低下了眉头。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面朝着女子,隔着剑,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脸上哪里写着欲求不满了?”   女子一愣,显然没想到叶久会这么直白的问。   “所以说嘛,眼睛不好就去治治,也不要到处乱跑,省得冲撞别人。”   叶久声音不算很大,但也足以让周遭人听到。   女子脸上的粉红转为隐隐的羞怒,她一甩袖,起身走了。   看着女子出了正店的门口,叶久这才松了口气,她指尖碰了碰剑鞘,“陆林,多谢。”   陆林见状,收了剑,“应该的。”   叶久转头看向祁韶安,却见她微垂着眼眸,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韶儿……”叶久有些局促,她握住祁韶安的手,轻声开口,“那人分明是挑拨离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掌心里的柔荑有些微凉,因为抓着裙摆,叶久只握到了她硬挺的关节。   祁韶安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客官,饭来咯。”小二端着托盘转到了桌前,“您要的都在这了。”   “等等小二哥,”叶久叫住了收盘要走的小二,“刚才那姑娘是什么来头,你们这不会是黑店吧。”   小二一听连忙摆手,“客官这可说不得,我们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店,官府留名的。”   叶久皱眉,“那怎么感觉跟……”   花满楼隔壁的红莺阁似的。   小二哥左右看一下,悄声说:“我们这里好些个这样的,只不过多半都是身不由己罢了。但像您今天瞧见的这位,已经是一把手了。”   叶久越听越糊涂,“等会儿,还一把手?这难不成还是个团伙?”   小二哥撩开凳子坐下,“可不是嘛,这里面顶头的是个叫梅老五的小混混,整日里游手好闲,但他总能瞄上一些个女子,迫使她们上这儿来……”   他对着叶久耳语一句,叶久一听就炸了:“这他妈不是拐卖妇女?官府不管??”   小二却摇摇头,“这些女子虽是不情愿,却是走投无路,有些个甚至性命难以维系,即是你情我愿,官府何以管得?那梅老五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叶久还想再问什么,小二就应声接着去忙了。   饭桌上突然有些沉重。   “这么说,这是个那什么的穴?”陆林手支着桌子,不确定的问。   叶久皱眉,“按性质上讲,确实是。”   微雨接话道:“那是不是还有很多女子也在其他正店脚店干着同样的勾当?”   叶久点点头,深吸了口气,“不提了,先吃饭吧。”   她转过头,刚想叫祁韶安,只是“韶儿”两个字还没叫出口,就见她轻轻推了碗筷,看向自己。   “我饱了。”祁韶安站起身,扯动嘴角微微一笑,“你们吃吧,我先回房了。”   叶久眨眨眼,看着丝毫未动的清粥,和祁韶安笔直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错愕。   “叶大哥,愣着做什么呢,快去啊。”   陆林低声叫她,顺便把她的粥拉到了自己面前,“你这碗我就替你解决了。”   叶久:“……”   ……   叶久进门的时候,祁韶安正抱膝坐在床上。   她轻声进来,直至走到床边,祁韶安才发现她。   “阿久。”   叶久“嗯”了一声,坐到了床沿,想了想,开口道:“还在想那女子说的话?”   祁韶安愣了一下,将下巴抵在膝头,没有吭声。   叶久见状轻笑一声,伸手环住了她。   祁韶安很瘦,她根本不需要伸长手臂,就能轻松把她揽进怀里。   刀削般的肩膀摸着有些硌手,软软的肉附着在纤细的骨架上,真的是盈盈一握。   叶久叹了口气。   一直说要将这小丫头养肥,结果到现在还瘦的跟个柴火似的,真是太失败了。   “叹什么气。”   祁韶安微微转过头,那双润泽的眸子映着烛光更加晶亮。   叶久愣了一下,没想到祁韶安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情绪。   她嘴唇轻扬,浅笑道:“这不是还没把你养成小白猪嘛,太难了。”   她伸手掐了掐祁韶安的脸蛋,拧着眉头,“怎么就不胖呢。愁死个人。”   祁韶安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她推了推叶久的手,嗔道:“你才要当小白猪。”   叶久两只手环抱住她,“好了,笑了就不许再不开心了。”   祁韶安倚在她的怀里,抱膝的手渐渐放松,慢慢攀上了叶久的手臂。   “直至今日,我都觉是一场梦境。”   祁韶安轻声开口,本是清冷的嗓音混着浅浅的呼吸,有些朦胧。   “我今天又见到了二哥。”   祁韶安闭了眼,玄青色的身影盘旋在眼前,朝她笑着,却又渐渐消失。   叶久看着她的发顶,抿抿唇,闭口不言。   “他好似就在我身边,”祁韶安声音沉沉的,“可我却找不到他。”   “韶儿……”叶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叫了她一声。   祁韶安抬起头,唇角含着浅笑,眉眼弯弯,睫毛上些微沾湿。   “兄长今日还说给韶儿买一整桩糖葫芦呢。”   叶久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怪不得当时祁韶安安静的反常,原来竟是想到了二哥。   她心底叹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祁韶安回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灿星如焰,又深邃如渊。   她忽得一笑,把头偏去了一边,“阿久,你把手伸出来。”   叶久没反应过来,“诶?”   祁韶安推了推她,“伸手。”   叶久一脸懵逼地抬起手臂,手腕被祁韶安攥住,眼看着她凑上去——   “???你咬我干嘛!”   祁韶安忽闪忽闪眼睛,“疼吗?”   叶久泪花都出来了,连连点头。   祁韶安扬唇,轻飘飘道了句:“看来没有做梦。”   叶久:“……”   看着眼前眉角抽搐不已的叶久,祁韶安弯唇一笑,扯着那只爪子没有撒手,又一次凑了上去。   叶久见状下意识瑟缩一下,但并没有挣脱开。   她脸都皱成了一团。   还来?   然而手腕上霎时传来的酥麻之感,让她不自禁睁大了眼。   祁韶安唇舌扫过刚才淡淡的牙印,一下又一下,慢慢舔舐。   叶久渐渐握拳。   “韶儿……”她俯身,贴着祁韶安的耳朵低语一句。   祁韶安动作顷刻一顿,眼神有些飘摇。   只是还不等她应声,耳尖上又一次的温热麻痒就顺着耳道席卷了她的脑海:   “你犯规了哦。”   说罢,叶久旋身扑了上去。   ……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陆林盘膝坐在二楼的走廊上,指了指下面,“那个黄色衣裳的,以及旁边牙白色的,浅青色的,还有两个已经上楼了,统共五个。”   他说完看向来人,顿了顿,“小姐可还好?”   叶久“嗯”了一声,又道:“已经睡下了。”   她坐到陆林身边:“那刚才那名女子呢,有没有出现过?”   陆林摇摇头,“并没有,看样子,今晚是不会再来了。”   此时已经约摸戌时,差不多八点左右,住店的旅客基本上都回屋休息了,大堂里没剩几个人。   叶久目不转睛的盯着陆林指的那几名女子。   方法都差不多,只不过这几人找的都是落单的男性。   “叶大哥,”陆林唤了一声,“您想要怎么办呢?”   这几名女子明显就是整个组织里最底层的,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他想不明白,盯着这几个人,有什么用。   叶久耸耸肩,“我也没想好。”   陆林一下子哽住,又默默转头。   “对了,老先生他们回来了吗?”   陆林摇摇头,“还未。”   叶久闻言蹙紧眉头。   “会不会被人劫了?”   陆林疑惑地看着她,“你确定不是他们劫别人?”   叶久沉默了。   “以我对南渊兄弟的了解,在梅镇这个地方,应该可以横着走吧。”陆林摸着下巴,认真思索道。   叶久:……   “那他与你比呢?”她突然偏头问了句。   陆林顿了顿,“我与南渊兄弟没法比,他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我却很少与人动手过。”   叶久有些纳闷,“你不是在翠云山上习武吗?”   陆林无奈,“对是对,只是翠云山上少有人烟,这一身武艺皆是献给了木头桩。”   何止人烟,连走兽都少的可怜,不然他哪里会走投无路下山讨生活。   “那你一直和师父生活?”   陆林点点头,“我记事以来便跟着师父,娘亲倒是给我留下几本功法书和饰物,只是从没见过她罢了。”   叶久侧头,少年的脸隐在暗处,淡淡一股忧伤。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陆……你看那儿!”   叶久刚要开口,余光就瞥见一男子已经搭上了刚才黄衣女子的肩,而那女子看上去有些不情愿。   陆林也探过去,紧盯着几人。   小二也过去了,三人在桌前交谈着什么。   因为距离有些远,叶久听不太清,陆林很贴心的开口:   “他们说那个女子理应作陪……还说,会饶了他夫君……等等!”   陆林突然噤声,叶久皱着眉看他。   “刚才小二哥唤那男子,梅五爷……”   叶久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   她立马看向堂里几人,那传说中的梅老五长得肥头大耳,一双鼠目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女子还在推诿,但是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叶久看得直皱眉。   “嗷——!!”   叶久看着突然抱着手乱窜的梅老五,眉头一抽。   在他不远处,一名墨蓝袍少年利落的收了剑。   陆林眨了眨眼,颤着声音说道:“我说了吧,在这地盘上,只有南渊兄弟欺负别人的份。”   叶久:“……说的是啊。”   她旋即起身,临走拍了拍陆林,“我去找老先生,你看好梅老五的落脚处,要是他还贼心不死,给我下他十斤八斤蒙汗药。”   陆林:“……好嘞。”   ……   待叶久回到房间时,都快十二点了。   屋子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一片漆黑,叶久只能靠着月光摸着前进。   直到手指碰到床架,叶久才长舒一口气,慢慢挪过去。   静立一会儿,她听到了床上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叶久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这才开始轻悄悄的解外衣。   只是当她趟进被窝的时候,周身的冷气让身侧的人儿不自觉的呢喃一声。   叶久静静平躺了片刻,才侧过身,借着月光找祁韶安的所在。   此时她离着叶久一尺远,半张小脸埋在锦被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呼吸时缓时急,看样子有些不安稳。   叶久伸出手,轻悄悄的落在了她的被子上,缓缓抚着。   一路行来,她们不是第一次同床。   只不过是各睡各的,被窝都是两个。   两个人睡得都很规矩,祁韶安不必说,大家闺秀的标准睡姿,叶久学了,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然而没暖气没空调的室内温度教会她,老实睡觉,莫得蹬被子。   叶久浅浅笑着,谁会想到,端庄淡雅的祁大小姐在睡熟了以后,会团成一只小包子呢。   想着她晚间时候那含春的眸子,叶久心底暖意流淌,她贴过去一点,拢住了她的背。   “不要……”   怀里突然出现一声喃喃,叶久忽然一怔。   她手悬在空中,紧张的看着祁韶安。   “别过来……”   叶久心底一空,有些不知所措。   “娘亲……”呢喃之声越来越轻,祁韶安抽了下鼻子。   原来是…做噩梦了吗。   叶久看着她,那张俏脸映着月光,眉头微蹙,唇瓣有些发抖。   她悬着的手换了方向,抚上了祁韶安的眉头。   “莫怕韶儿,我在。”   祁韶安轻喘两声,下意识朝她拱了拱。   叶久顺势拎开了被子,把她捞了进来。   单薄的中衣紧贴着脊背,柔美的曲线暴露无遗,直到叶久彻底环住她,这才感受到了祁韶安的轻颤。   往常两人睡得都比较早,叶久根本不知道她晚上竟是这般模样。   叶久心底涩涩发疼,她只能轻拍着祁韶安,不停的说着:“我在。”“韶儿莫怕。”   祁韶安似是有感觉,在叶久每一声后,都能安静片刻。   叶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得,只知道祁韶安整夜呓语不断,轻颤不止。   她心底也跟着酸涩不已。   ……   天边一抹亮色,朝阳斜斜洒进窗棂。   祁韶安面朝着窗边,呜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朦胧渐渐褪去,眼前便是一片肤色。   祁韶安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阿久怀里!   而自己的双手还紧紧环着她的腰间。   祁韶安脸一下子红了,眼神飘了飘,最终决定闭眼装睡。   “呵呵。”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祁韶安明白,自己计划失败了。   她慢慢抬头,入眼的就是叶久微微弯起的唇角,和那双星亮含笑的眸子。   祁韶安怔了怔。   此时的叶久是散着发的,不似平常一般淡然的俊逸,此时的她柔柔的,软软的。   她攥了攥叶久的衣带,慢慢仰起头,碰了碰那粉红的薄唇。   叶久瞬间瞪大了眼睛,那双眸子里除了惊讶,还有无数的“???”   祁韶安脸颊泛红,把头埋进叶久颈间,闷声问了句:“你何时回来的。”   叶久还在刚才震惊的余波中,心不在焉的应道:“昨…昨晚……”   祁韶安无奈,挑挑眉:“那我又为何在这?”   不问还好,一问这个叶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拉开了点距离,皱眉问道:“韶儿,你夜里是不是总是做噩梦?”   祁韶安本看着她突然严肃有些纳闷,结果听她这么一问,眼里的迷离瞬间沉到了谷底。   叶久盯着她的眼眸,良久,沉声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emm……至于叶久扑过去做了什么……你们自己脑补一哈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逝周全7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怀柏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名、2051399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逝周全49瓶;一只闲鱼、4079743420瓶;蒙面怪兽、2759880910瓶;透明本透、随5瓶;吾木等休?⊙▽⊙3瓶;普通人、长颈鹿、呼哧君、黄鸟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娶媳妇不要钱吗   祁韶安闻言低垂着眼眸,没有应声。   叶久皱起眉头,一双润亮的眸子锁在她白皙无瑕的容颜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祁韶安沉默很久,偏过头,轻轻道了句:“很久了。”   叶久握着她的肩,尽力稳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   祁韶安抿抿唇,微微叹息,“自我醒来,便是如此。”   叶久心中一骇。   那这么说……这十来个月,韶儿每每都是在这种煎熬中度过?   她突然想起那夜她高烧不退,也是这般呓语,所以……   那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她每日必修课??   叶久惊得嘴唇颤了颤。   若不是自己昨晚意外发现,以韶儿的性格,她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提及此事。   握着她肩头的手突然有些颤抖,叶久只觉得有人正大力揉捏着自己的心脏,不停的抓扯。   这丫头,总是这样,坚强的让人心疼。   “你怎么不说呢。”   叶久紧紧的环住她,右手扣着她的后脖颈,轻轻的磨砂。   祁韶安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上移,环住了她的背。   “你莫要担心。”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早已习惯了。”   叶久五脏肺腑的酸胀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持续蔓延。她微微颔首,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韶儿,今晚我们……撤条被子吧。”   ……   早饭过后,叶久和陆林七拐八弯窜进了一条小巷。   “叶大哥,昨天那个梅老五从医馆出来之后,就是进了这个院子。”   叶久看着面前棕色的漆门,皱皱眉:“这应该是哪家宅子的后门吧。”   陆林点头:“应该是。”   叶久和陆林又沿着小巷绕到前面,迎面一座商铺似的坊门伫立在那儿,而门口进进出出的有不少人。   “鸿福赌坊?”   一块醒目的招牌挂在门口,叶久下意识念出声。   她回头不确定的问陆林:“你确定梅老五进了这里面?”   陆林重重点头:“没错,我亲眼瞧着他进去的。”   叶久蹙着眉思考一会,“你说……这赌坊,和那些揽活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关系……”   陆林面色发沉,“要不我们进去瞧瞧?”   叶久眉头一抽:“你会打牌吗?”   陆林摇头:“一点不会。”   叶久伸手弹他个脑瓜崩:“那我们是进去送人头吗?”   陆林捂着脑袋,委屈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叶久抿唇,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两人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旁边那条他们来时的小路上突然跑出来许多人。   叶久一惊,拉着陆林往一边闪去。   “快,你们几个随我去芩坊,剩下手好的去那边!”   领队的左右一比划,一群人迅速分道而行。   “头儿,你说就咱这么几个人,能把芩坊那娘们弄回来吗?”其中一个蓝衣男子凑上前去,对着领头人问道。   领头的褐衣男子哼了一声:“弄不回来?就是弄死了也得给我弄回来!”   他顿了顿,又道:“放心吧,许生那个书呆子,就是拼了命,也打不过咱们啊!走走走,快点,要是那娘们得了信跑了,五爷能饶得了咱们?”   几人连连称是,推搡着离开了。   叶久和陆林对视一眼,脚下生风,轻声跟在了他们后面。   这些人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一个老旧牌坊前。   “就是这儿,最北面那户便是许生家。”   叶久和陆林躲在草垛后面,看着一群人露胳膊挽袖子气势昂扬的往坊里走,不少居民见状都往旁边闪了闪,让开了路。   “许生,你个怂包蛋,躲哪去了?”领头男子一脚踹开虚掩的屋门,破口大骂。   那木门不堪重负,“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扬起了无数灰尘。   “咳咳,真他妈晦气。”   领头男子在门口捂嘴咳了两声,就见一个打手拎着一个瘦弱的男子跨了出来,又一把将他扔在地上。   “许生啊,这十日之期已到,你那二十两银子,可准备好了?”领头男子摸着手上的护腕,扬眉笑道。   那个叫许生的男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瑟瑟直起身来,趴跪着回道:“何…何爷……再给我两日,我砸锅卖铁也还上这笔银子,何爷,您行行好,宽恕则个,宽恕则个……”   领头男子弯着唇角,“啧”了一声,皱眉伸手,把他拉起来:“许书生这是干什么,读书人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小小一个何三,算个屁啊。”   许生抖得厉害,连连摇头,“不不不,何爷您大人大量,怎是……”   “那你他妈给我扯个淡!”何三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一把把他推了出去。   “给我打!”   一群家丁蜂拥而上,许生顿时哀嚎出声。   叶久顿时一惊,她忙给陆林递了个眼色,陆林会意,准备从旁边超过去。   就在此时,里面突然出现一声女子的尖叫,“许郎!”   紧接着,一个淡青色衣衫的女子从门里跑出来,发了疯一样朝那群打手扑了过去。   叶久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见着女子被其中一个打手一推,顿时跌出去几米远。   “嘶……”叶久牙根子都犯疼,她使劲攥了攥拳,才忍住没有冲出去。   “哟,许小娘子舍得出来了。”何三阴阳怪调的邪笑着,色眯眯地盯着倒地的女子。   “好了好了,都住手吧。”   许生得了空隙,剧烈咳了几声,吐出了半口淤血,浅青衫女子也顾不得身上酸痛,连忙扑上去抱住他,“许郎,你怎么样,许郎?”   许生艰难的摇摇头,“无…无妨……”   女子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凄声喊道:“我家许郎怎的惹你了,你叫人如此对他!”   何三听了却哈哈大笑,下一秒,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纸来,摆到了她的面前:“就凭他过赌瘾,欠了赌坊二十两银子!”   女子看到那张纸,整个人愣住了。   她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许生:“许郎,你去赌了?!”   许生不自在的错过头,“我…我想着挣些去府试的盘缠……就……”   女子一听陡然哭出声来:“糊涂啊,许郎你真是糊涂!”   何三在一旁不耐的掏掏耳朵,“鬼嚎什么!”   他指了指许生:“你今天要么给我把银子交上,要么我便拆了你这房!”   许生顿时急了:“拆不得!可拆不得!这是我祖上留下的房子,万万拆不得啊!”   何三点点头:“不拆也行,那……”   许生刚松下一口气,就听着何三幽幽的来了句:   “这许小娘子我便带走了!”   许生闻言变了脸色,把女子拦在身后:“何爷!这可不行!”   何三没了耐心:“他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往石磨台子上一坐,“你们几个去,把这东西的手给我剁下来!何三我也好向五爷交差。”   “好嘞,头儿。”   许生看着几名打手朝他逼近,吓得连连后退,“不要啊,何爷不要啊!”   到底手无缚鸡之力,没两下他就被打手抓住,右手被按在了石台上。   另一名打手从屋里拎出了一把菜刀,悬在了他的手上。   何三斜睨着他:“我最后问一遍,这许小娘子,你到底让还是不让!”   浅青衫女子闻言转头,朝何三泣声喊着:“许郎与我同心同义,你休想得逞!今日你就是把我二人命拿去!来日奈何桥头我等你断头狗魂!”   何三被骂急了,大手一挥:“他妈给我剁了!”   “不要——!!”   许生突然大吼一声:“我给!”   女子一瞬间面如死灰。   草垛后,陆林捏了捏手里的石子,无措的看了看叶久,“叶大哥……我是不是晚了……”   叶久盯着许生,眸子里露着寒光,“不,晚得恰到好处。”   陆林眨眨眼,索性收了石头子。   何三见状大笑着:“许书生果真是明事理啊,一个女人,哪里找不到,来日再寻一个不就是了。”   而浅青衣女子颤抖着嘴唇,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许生:“许郎,你说什么……”   许生右手攥着拳头,不忍般闭上了眼,“清儿,我不能没有手,不能……我要考取功名……我不能没有手……不能没有……”   何三吐掉了嘴里的破草,扬了扬手,“把人带走。”   女子眼神空洞的盯着许生,任由打手拖走,只是喃喃道:“你骗我……许郎……你骗我……”   直至被拖至坊口,女子突然发了疯一样尖声喊道:“啊!!骗子!都是骗子!!”   “我死都不让你们如愿!”   说罢,拼命挣开打手,打手们也没料到她突然发狂,一时间也脱了手,女子得了空,往木桩子上撞去。   “陆林!”   叶久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砰!”一声巨响。   女子离着柱子一米的距离,突然倒地。   何三嫌弃的拍拍手,“臭娘们,麻烦!”   “你们几个,把她扛回去!”   “是!”   待他们离去,叶久心口依旧砰砰直跳,她和陆林对视一眼,长出一口气。   还好何三出手快,要不然她这辈子都是个阴影。   “叶大哥,不救吗?”陆林探探头问道。   叶久唇角上扬,“救,当然得救。”   陆林有些迷茫:“那我们……”   叶久思索片刻,沉声道:“这样,你跟着他们,务必保证那小娘子的安全,我去县衙报官。”   陆林点点头,“好。”   “哎……等等!”   叶久突然想起刚才赌坊门口,这群打手明明分成了两拨。   她脸色一变,急声问道:“陆林,南渊去哪了?”   陆林想了一下,“应该是去其他正店蹲点去了。”   “那其他人呢?”   “都跟着去了。”陆林如实回答。   叶久一颗心“啪嚓”碎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陆林:“这么说,现在我们客栈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陆林刚想点头,却反应过来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叶久愣了两息,声音陡然一变:   “坏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我早上写完再发……   有宝贝问副cp,放心她们会再出来的,大家别急。   还有嫌弃只有亲亲的,哼,走着瞧?   感谢几个宝贝替我说话,真的很感动,爱你们。   也感谢所有看到这儿,陪我到这儿的宝贝们,爱你们。   放心,我会加油的。   ~感谢在2020-01-2700:35:23~2020-01-2801:2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怀柏2个;Y9Ys、南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远30瓶;莫兔兔、路人么10瓶;不吃药就闹、御初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对不起打扰了   叶久和陆林飞奔回客栈时,已经来不及了。   客栈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被翻了个底朝天。   叶久脑袋“嗡”一声,撑着身体跑上二楼,一把推开了她的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   叶久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叶大哥!”   陆林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接住了她。   叶久缓了两息,站直了身体,语气急促:“老先生呢?”   陆林沉着面色摇摇头。   叶久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昨晚南渊划伤了梅老五,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梅老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今天自己就把韶儿一人留在客栈里呢!   她双手紧握成拳,眉眼之中尽是怒火。   她不敢想象祁韶安被抓走的后果……一点都不敢。   “小二呢?小二在哪?”叶久疯了一样跑下楼去。   “这儿……这儿呢!”   柜台后面举起一个托盘,紧接着露出半张脸,小二哆哆嗦嗦的说:“公子……公子可真没什么可砸得了……”   叶久冲上去一把薅出他:“我问你,和我同行的蓝衣女子去哪了,还有一个老先生,人都去哪了?!”   小二瑟瑟发抖:“不……不知道啊……”   叶久两眼一瞪:“这是你的店,人在你店里丢了你他妈告诉我不知道?!”   小二急得快哭出来了,“我真不知道啊,今早您走后不久,一群身穿蓝色短打服的人就冲了进来,说是要找昨天你们同行的那位公子,我说他不在,这群人就开始砸店。”   叶久气得眼前直冒金星:“说重点!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上楼挨个屋子找,我当时害怕就躲起来了,真不知道您夫人和父亲的下落!”   叶久也顾不上他的称呼,一把撒开他,“县衙怎么走!”   小二立马伸手:“出门左拐,见着榕树再左拐,直走就到了。”   “陆林,走!”   ……   叶久出门狂奔,奔着榕树就去了,眼见着快到了,却突然被一个人叫住:“公子??”   叶久急刹车,这才发现是南渊。   她一把抓住他:“南渊,快把所有人叫回来,韶儿和老先生不见了!”   南渊瞪大了眼,惊呼出声:“不见了??”   “来不及说,你现在立马带人去鸿福赌坊,他们很有可能在那里面!我现在去报官,你先想办法混进去,到时候以布谷声为号。”   南渊却拉住她,“公子,我与你去县衙,官府之事我熟悉一些。”   他转头看向陆林:“这是集结哨,你吹响后静等一柱香,他们自会前来。”   “好。”陆林连忙接过。   叶久随即点头:“那好,赌坊便交给你了,千万小心。”   ……   “咚咚咚——”   击鼓鸣冤鸣三声,而叶久可不管那一套,拎着鼓槌玩了命的敲。   “谁啊谁啊!!”守门衙役捂着耳朵走出来,一脸的嫌弃。   “我要报官!我夫人和管家被人掳走了!请大人做主!”叶久扔了鼓槌跑上前去。   衙役上下打量了叶久一圈,慵懒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叶久见他这个态度,压着心底的火气,尽量平静的说:“今早在客栈,鸿福赌坊派打手砸了店,我夫人和管家便不见了。”   衙役闻言却毫不在意,甚至打了个哈欠:“嗐,你是不是赌钱了,人家拉你媳妇抵债了?”   “这事太常见了,与其在这里报官,还不如赶紧回家变卖房子良田,没准你媳妇还没怎么样呢。”   叶久只觉一把火直接冲上了天灵盖,她一把推开守门衙役,大步跨进了县衙,边走边大声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竟有人砸抢店铺,强抢民女!梅县大老爷,你难道坐视不理吗!!”   守门衙役被推了踉跄,一下子急了,“你这刁民,真是反了天了,竟敢来衙门闹事!”   “兄弟们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哎呦!”   南渊嫌守门衙役太聒噪,一掌给他掀到门板上。   叶久刚走到院中,四周突然出现了不少身穿捕快服的人,不肖几刻,就把她二人围了起来。   叶久冷哼一声,“抓坏人没见你们这么勤,解决原告你们倒是快得很啊!”   “废话少说,给我拿下!”守门衙役爬起来,颤着声音大喊道。   “我看谁敢!”南渊一个空翻跃到了叶久面前,把手向前一伸:   “镇远侯府护卫令在此,谁敢造次!”   刚扑了几步的捕快衙役突然一个踉跄。   几人面面相觑,啥?   这毛头小子说了个啥?   “镇…镇远侯府??”   离南渊最近的一个捕快睁大了眼,认真的辩识着他手里的令牌。   “镇远侯府”四个篆字盘桓在铁制牌上,捕快怔愣的转头看向叶久。   那能让侯府府兵护卫的……会是谁?   只见那墨蓝色袍的男子背着手,一双凤眼冷冷的看着自己。   捕快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何人在此喧哗?”   一个绿衣圆袍男子从一侧长廊走出来,见此情形,快步行至他们面前。   南渊打量了他几眼,忽然抱拳行礼,“镇远侯府护卫南渊见过县丞大人。”   叶久看着南渊行了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行礼。   来人愣了一下,露出了和捕快一样的神情,“镇远侯府??”   南渊把令牌递上:“是,府上少夫人和管家于梅镇荣上客栈被人掳走,还请大人出以援手,南渊不胜感激。”   县丞皱皱眉,虽说侯府侍卫只是家臣,并无官职在身,但是此人头顶上的可是堂堂镇远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自是深谙此理。   县丞微微颔首:“那你可有线索?”   叶久抬头回道:“有,鸿福赌坊。”   县丞闻言脸色微变,却仍平静的问道:“赌坊?”   叶久把大致的过程说了一下,县丞便蹙起眉头,他眼神往旁侧扫了一眼。   叶久看他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这样吧,我派一队捕快随你二人去……”   “堂下可是知州府来人?”   又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叶久看着走廊拐角出现的灰袍男子,一时有些懵逼。   她和南渊对视一眼,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   灰袍男子几步走到众人面前,先朝着县丞拱手行礼:“县丞大人且慢,容小人问上两句。”   县丞挥袖示意他,“师爷请便”。   灰袍男子朝两人笑道:“两位可是知州徐大人的幕僚?”   叶久眉头一挑,知州徐大人?   那个狂爱吃醋的知州?   南渊闻言反应了一下,连忙拱手:“正是,不知大人?”   灰袍男子闻言笑道:“那便是了,二位请随我来。”   ……   跨了几道门,又过了两个院,灰袍男子把他们领到了一扇门前,示意他们进去。   叶久和南渊心下焦急万分,急匆匆迈进屋子,却一下子愣住了。   左边太师椅上倚着一名中年男子,此时正端着茶优哉游哉的饮着。   而他右手边,一个水蓝色的身影正支着头,只看到了个侧影。   但叶久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祁韶安是谁?   老先生听见动静抬起头,看着叶久乐呵呵笑道:“堇儿终于来了。”   南渊见到两人也蓦地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祁韶安闻言一怔,霎时回头,入眼的就是叶久呆若石像的震惊模样。   “阿久……”   祁韶安刚叫了她一声,就眼睁睁看着叶久突然手撑着膝盖,弯着腰笑了起来。   屋里人一时都有些不明所以。   叶久浑身发抖,脱力般瘫坐到了地上,双手后支这身体,嗤嗤发笑。   “你们转移阵地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哈哈……是要吓死我吗……”   她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还以为……哈哈……”   祁韶安被她的模样镇住了,紧接着她反过神来,心中顿时酸涩难忍,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她急忙起身过去,一屈膝便跪在了叶久身旁,把歪在地上的人儿圈进了怀里。   “对不起阿久,让你担心了。”   叶久哭得呼吸不畅,但还用力的吸取着祁韶安身上的冷香。   她紧紧抓着祁韶安的手臂,“我以为你被那个畜生抓走了…呜呜……”   祁韶安听着叶久委屈的哭诉,好像无数根针接连不断地戳着她的心脏,丝丝疼痛、阵阵酸楚,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只得轻轻抚着叶久的鬓角,柔声解释着:   “当时情况紧急,老先生怕店家与他们有所勾结,所以未留下只言片语。”   叶久吸了吸鼻子,抬眼问她:“对了,你们怎么会到衙门里?”   祁韶安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拇指划过了她的脸颊,挟去了残存泪珠。   她缓缓说道:“老先生神机妙算,在意识到可能会有人寻仇之后,恐他们地头蛇势力庞大,便径直带我来了衙门。”   “没成想竟不出所料。”   叶久听着,心脏仍砰砰跳个不停,似是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劲来。   老先生眯起眼睛,捋着胡子笑道:“堇儿的家眷交到老夫手里,我自是要替你照看好。”   叶久愣了愣,看着老先生微微慵懒又淡笑的脸,心底有些涩然。   她拍拍祁韶安的手臂,从她怀里直起身来,兀自理了下衣摆,突然郑重地跪在了老先生面前。   老先生笑容凝固了。   “……阿久?”祁韶安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叶久目光炯炯的看着老先生,双手抱拳,一字一顿:“老先生救命之恩,叶久永生铭记。”   说罢,一头磕到了地上。   一时间大家都愣了。   祁韶安紧攥着衣袖,咬唇看着她的背影。   明明那肩膀不算宽厚,明明有时脆弱得像个孩子,明明不喜欢的那么多……   可为了自己,她几乎什么都做了。   祁韶安匆忙垂下头,泪水直直砸在了地上,没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堇儿,这可使不得!”老先生见状急急起身,扶住了她。   他叹了口气,“堇儿,我说过,白叔还是原来那个的白叔,堇儿珍视的,白叔自当竭尽全力。”   叶久闻言抬头,看着老先生的脸微微怔愣。   南渊突然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此事都是南渊鲁莽,连累公子和少夫人,请公子责罚。”   叶久偏过头,愣了两息,突然笑出了声:   “什么罚不罚的,好在没大事,下次不可再意气用事。”   南渊颔首:“是。”   几人起身平复了一下,门口却有敲门声起,“先生可在?”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穿红衣圆领袍的男子推开门,跨进屋来。   老先生朝他拱手:“李大人。”   梅县县令李温文看上去温文尔雅,一股书生气息。   老先生侧身让了让叶久:“堇儿,这是县令李大人,你有何发现皆可与他说来。”   叶久有些惊讶,看着老先生眨了眨眼。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事要来?   老先生给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李温文见状微微一笑,“先生部下有何可禀尽管说来,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   陆林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混进了赌坊的后门。   他把板车停在一旁,看了看筐里的人,又拎了两颗白菜,轻悄悄埋在了上面。   昏迷的家丁:……   陆林左右看看无人,提着步子,沿着内墙朝里面的院子猫过去。   靠着十几年棍棒下的逃跑经验,陆林成功摸到了一间暗房。   这间房子有些与众不同,因为只有它门口有人把守。   陆林看着这两人杵得跟个竹竿似的,而且丝毫没有动得意思,他暗自咬牙,开始思考对策。   他从房间背后绕过去,顺着窄窄的船巷,扒到了屋子的窗台。   陆林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窗纸因为老旧有些破破烂烂,他正好往里看去。   里面约摸是个柴房,大捆的柴火和老旧的架子堆了半个屋子。   他从左看到右,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陆林皱着眉有些纳闷,若是没有什么东西,又怎么会派人专门看守?   “三爷!”门口突然传来响动,陆林连忙藏好。   “那几个娘们怎么样?”陆林听出来是何三的声音。   又一个声音响起:“三爷送来的娘们一醒来就寻死觅活,又被兄弟打晕了。六爷今天也带回来一个,那娘们更是油盐不进,已经被梅娘带走了。”   何三贼兮兮的笑声传来:“落在梅娘手里可是她的造化啊哈哈哈。那我先进去瞧瞧。”   陆林听着心底一慌,今天出去两拨人,一拨是何三领头,而另一拨去砸了客栈,那这“六爷”带回来的……   陆林想都不敢想,他屏住呼吸,通过窗口往里面看去。   何三走到一个柴火堆面前,把东西往旁边一踹,顿时几个各色的影子便露了出来。   陆林凝神一看,顿时惊呆了。   几个衣衫单薄的女子蜷缩在破木架后面,见着来人,瑟瑟往后退。   地上还趴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   陆林认出来,是早上那家许小娘子。   但他紧接着发现,这群人里,并没有小姐的身影。   他心底一凉,也就是说,梅娘带走的那个……   “哟,还寻死呢。”   屋子里,何三蹲下身来,掐住了女子的下巴。   女子呜呜出声,挣扎要撑起来,却被何三一把按住。   “臭娘们,还挺刚烈,和爷的口味。”   何三一把扯着她的衣领,大力撕开,“你那个窝囊相公,为了自己的命,把你扔到这里来,你还贞烈个屁啊。”   陆林一看顿时慌了,女子呜呜挣扎着,但根本抵不过男子的力道。   他低骂一句,跳起来一踹,立时破窗而入。   “谁……唔!”何三刚回过头,还没喊出来,就被拍晕了。   “三爷?”门口守卫听到动静,试探问道。   陆林压低嗓音:“滚一边去,别打扰老子好事!”   “是是是。”   守卫没再发出声音,屋子里一片诡异。   “呸,畜生。”陆林淬了何三一口,在许小娘子惧怕的眼神中,一把扯过了一旁的破布,把她裹住了。   “你们几个不许出声,我一会儿便来救你们。”陆林把何三绑好,又用破布塞了他嘴,低声嘱咐道。   几个女子连连点头,陆林轻步走到门前,顿了顿,一开门迅速把两人扯了进来。   他敲晕了其中一个,又压制着另一个,恶狠狠问道:“说,梅娘在哪儿!”   守卫脸贴着地吃了一嘴土,“他妈哪来的……啊!”   陆林伸手折断了他一只手臂。   “我再问一遍,梅娘在哪?”   守卫哀嚎一阵,哆哆嗦嗦的说:“在巷尾怡红院……”   陆林一听脸都白了,他二话没说敲昏了守卫,拔腿就往外冲。   不料,迎面冲上来了一帮打手。   他面色一沉,又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出来这么多人。   “给我拿下!”领头人扬手大喊。   陆林看着风扑上来的打手们,眼睛都红了,他抄起守卫的木棍,撂倒了最近的一个。   他眯了眯眼,脚刚一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明显的动静:   “布谷布谷布谷~”   陆林一怔,便立刻反应过来,侧头回了一声。他看着眼前奔过来的打手们,嘴角上扬:   “今日就让小爷教教你们,该怎么做人!”   ……   叶久一行连夜赶路,终于在宵禁前,赶到了下一个城镇。   “呼——”   “真是累死我了。”   叶久仰躺在床上,伸手敲打着酸胀的大腿。   祁韶安放下包裹,回身看着叶久四仰八叉的躺姿,无奈弯了弯唇角。   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落在她的大腿上。   叶久“诶”了一声,紧接着腿上就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揉捏感。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弯了眼角。   “然后呢?”祁韶安半侧过头,眉毛一挑。   叶久放松下来,伸着手臂,“嗐,陆林不知道你那时已经在衙门里,反倒误打误撞的救下了被扣的姑娘们。”   “你是不知道,当时他一瘸一拐的扑到我面前,跟我说你被梅娘带走了,那小子都快急出泪了。”   叶久垂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带人进去才发觉,陆林明明第一次对那么多会武功的人,却还能保下那么多女孩子,虽然也挨了好几闷棍。   她那一瞬间才恍然发现,彼时那个连说话都憋得脸通红的少年,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   “陆林最是重情义。”   祁韶安抿抿唇,心下怅然。她侧着头看向叶久,散散的刘海遮住了她半个额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那双薄唇轻抿着。   阿久其实,也好看得紧。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叶久支着身子坐起来,“谁想到那个县丞人模人样的,竟是跟赌坊勾结着。”   要不是他通风报信,陆林指不定也用不着被抡那几下。   “梅老五被判绞刑,梅娘徒十年,赌坊也被查处,看样子好像是圆满大结局啊。”   祁韶安听她话里有话,回身看着她。   叶久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了祁韶安,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她的身上。   祁韶安感受到一个小脑袋搭在了自己的颈肩,炙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些酥麻。她伸手绕过去,环住了她的腰。   “韶儿,你说,那些女子该怎么办啊……”   祁韶安愣了愣,静静听她的下文。   “她们多半是被家里抛弃的,像物品一样被用来抵债,你说她们以后要怎么办,她们有什么错……”   叶久皱紧了眉头。   就拿今早遇见的许小娘子,不论是去县衙作证还是送回许家,那双眼里整个都是无光的。   她甚至在想,若是自己在许生说出那句锥心之语前,就拦住他,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许小娘子也不会知道她家许郎心里的小九九,甚至可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最哀莫过于心死,恰恰这群女子都被人伤害至深。   “女子,生来便是如此吗。”   祁韶安感受到怀里人低沉的情绪,她收紧了手臂,大着胆子亲了亲她的耳朵,“不是所有女子,都像阿久一般,总有着奇特的想法。”   叶久汲取着祁韶安身上的淡淡海棠香,心底稍稍安定。   “如若,她们也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祁韶安一怔,转头看向她。   叶久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忽得一笑,“没什么,韶儿你饿了吗,我路上买了糕点。”   因为身份暴露,怕留在梅镇再生变故,此事一了,她们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现在这个镇子。   祁韶安轻轻“嗯”了一声。   叶久从床上跳下来,拨开了包袱,“还好我顺了一包梅花糕,韶……”   “砰——”   房间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叶久下意识转头。然而刚转了没10度,她就停住了。   因为她感到,有个冰凉的东西正抵在她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咦……我写了一天……   字数有没有很感人!!   明天我想日六……嗯……我先想想…… 第119章 天外飞锅   “阿……呃!”   祁韶安惊呼出声,却又一下失去了声音。   叶久瞬间回身,却被那个冷冰冰的尖锐物体抵住了喉咙。   “别动。”   一道冰冷又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叶久心底一惊。   “你把韶儿怎么样了!”她心有顾忌,没有大声呼喊,只得低声吼道。   “你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哑穴和定穴,不碍事的。”另一个声音从床侧方向传来,比起身后这个,倒还带了点起伏。   叶久眉头一抽,双手成拳。   居然还是两人。   “你们想干什么。”   叶久稳着声音,拧眉侧头问道。   只是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吁——”   “奉巡检之令,搜查叛党,尔等速速开门!”   浑厚的喊声自客栈外传来,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叶久不用他们介绍也听明白了。   而她身后的男子看了看门外,不耐烦地用剑敲了敲她的肩,“屋里哪里能藏?”   那语气,几乎和问“方便面在哪”一样的自然。   叶久忍住嘴角的抽搐,指了指屏风后面:“衣橱、板柜随意。”   床边男子突然来了句:“要不我们把他们打晕了吧,省得麻烦。”   叶久:“……”   “这位少侠,蛮烦您动动脑子,打晕我们谁给你们打掩护?”叶久指指门外,“喏,他们已经上来了。”   外面脚步声纷乱,隐隐有踹门声,和怒骂声。   持剑男子冷着眸子,盯着叶久:“你要帮我们?”   叶久小幅度点点头,“我命都在你手上,不帮你还能怎么办?”   男子没有吭声,一双凤眼渗着冷光,似是不信。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男子耳朵一动,一把拉过叶久,低声喝道:“谁?”   叶久被他卡的难受,还未出声,敲门声便起:“叶大哥,睡了吗?”   是陆林。   屋子里一时间剑拔弩张。   祁韶安坐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眼看着她被制住,却丝毫没有办法,急得眼泪直打转。   叶久扒拉掉男子的手臂,慌忙深吸了两口,抬手示意两人别出声:   “还没,怎么了?”   陆林的声音再次响起:“门口来了许多官兵,叶大哥你和小姐呆在屋子里莫要出来。”   叶久声音有些发抖,她扫了眼脖子上冒着冷光的剑,回了句:“知道了,你先回房,让南渊不要冲动。”   “是,叶大哥。”   门口脚步声越来越小,叶久侧头问道:“现在可信我了?”   持剑男子还是未动。   “再不藏就来不及了。”   几秒后,颈上的剑开始挪动,叶久扬了扬唇,“还有床边那个,记得把我夫人的穴道解开。”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空气中传来了一句不情愿的嘟囔:“麻烦。”   叶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被人掰住了下巴。   “唔——”   男人的手像只大钳子,叶久根本抠不开,她挣扎之中,被塞入了一个小药丸似的东西。   祁韶安动无法动,喊也喊不出来,整个身体竟急得微微颤抖,却只得眼睁睁看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男子往她喉咙一顺,叶久被迫咽了下去。   “事情过后,自会给你解药。”   “咳咳咳!”   叶久弯着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生吞一颗麦丽素,大哥你是不是人?   “阿久!”   祁韶安只觉锁骨处被人一戳,好似血液又开始运转。她刚一可以活动,就急着站起来,却不料身体酸软,直挺挺往前扑。   叶久回过身,连忙接住她。   “韶儿,怎么样,可有伤到哪儿?”   祁韶安连连摇头,捧着叶久的脖子仔仔细细的看,见到只有压痕并未破口后,才悄悄缓下了心神。   可一想到刚才阿久被灌下去的东西,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阿久……”   她紧紧环着叶久,委屈地唤她的名字。   叶久轻轻拍了拍祁韶安的脊背,弯唇而笑:“我没事,别担心。”   “来人,给我搜!”   “砰——”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叶久几乎可以肯定就在隔壁,她心底一惊,四下一看,屋子里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韶儿,怕吗?”   祁韶安连忙摇头,却又忽得抓住了她的领口,“我不许你以身犯险!”   “放心,韶儿。”   叶久抚了抚她的手背,左右想了一下,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祁韶安怔愣的张了张嘴,只是还未等她出声问,就听见叶久低低一声:“韶儿,失礼了。”   她只觉自己突然被抱起,身体刚落在床榻上,就见着阿久跪在自己身边,赤着半个肩膀,沉着面色,伸向了自己的领口。   叶久轻轻剥开了她的衣衫。   祁韶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肩颈处忽得暴露在空气中,冷气让她不由得咬紧了唇瓣,但却是并未阻挡她的动作。   她静静地抬头望着叶久,一双润亮的眸子落在叶久紧锁的眉头上,她忽得没那么紧张了。   因为,那是阿久啊。   衣衫只露了个肩头,叶久便停下了动作。   于是,在门被踹开的一瞬间,叶久一把拉过了被子,稳稳的盖在了两人身上。   祁韶安吓得顿时惊叫出声。   “我草!谁他妈坏老子好事!”   叶久单手撑在祁韶安身上,扭头朝着门口暴吼一声。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愣了。   门口十几个红袍子官兵模样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床上,只见男子露着花白的臂膀,下面一个女子衣衫半褪,瑟缩在男子身下。   地上衣衫零落,一室旖旎。   “呃……你可见过两个持剑男子?”   官兵看着两人兴起,心里八成已经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问了句。   叶久故意露出点肩膀,低头往被子里一看,一脸懊恼:“完了完了,立不起来了。”   一众官兵:“……”   叶久坐起身,带着满脸薄怒,环指了一圈,“兄弟我什么癖好让两个男子看我快活?”   她拢着被子,伸手丢出一物:“官爷好运。”   领头官兵闪身,两指夹住,是只银锭。   他颠了颠,又谨慎的看了眼屋里,才扬手道:“撤了!”   “对不住了兄弟。”   叶久笑着点点头,“官爷好走。”   不知道是银子好使,还是单纯同情她立不起来,最后一个小兵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叶久微微一笑:我他妈谢谢您。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叶久愣愣的盯着门口,几息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渐渐放松下来,才恍觉,自己额间已经布满了汗珠。   但凡官兵再负责一点,再不讲理些,今晚就凉了。   叶久连忙回身看向祁韶安,只见她动也未动,只是眉眼柔和的看着自己。   最难消受美人恩,而祁韶安此时香肩微露,面带桃花的模样,一瞬间烙在了她的心头。   她心下一暖,自己如此放肆她竟也未有丝毫生气。   “韶儿,对不起。”   叶久探过身子,轻轻替她拢好了衣衫,又抚了抚她的脸颊。   祁韶安侧目看着叶久的指尖,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又顺着她的纹路蹭了两下,轻声开口:   “阿久莫要忘了,我们已是夫妻。”   叶久手上一顿,看着她晶莹的眸子,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韶儿……”   “咳……你们也莫要忘了,屋里还有两个男人。”   叶久仿佛觉得后脑被击中了一般,瞬间弹起来,把祁韶安护在身后,呲着牙凶道:“知道还说!”   一深蓝色袍男子自屏风后走出来,抱着剑耸耸肩:“这不是怕你们一会儿情不自禁再做些什么……”   “闭嘴!”   “载阳,去探探路,我们立即离开。”   屏风后又走出一名玄衣男子,左手拎着剑,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刚才男子的话。   深蓝色男子回头,“是,公子。”   叶久突然敲了敲床框,“等会,解药呢?”   玄衣男子走到桌前,瞟了她一眼:“那是卜元丹,补药。”   叶久眉头轻挑:“我怎么信?”   玄衣男子:“爱信不信。”   “……”   叶久现在只想破口大骂,然而玄衣男子又从怀里摸出了几颗黑丸,在她面前亮了亮,“就这个。”   他抬手把它们丢进嘴里,摸起桌上的茶壶,仰头喝了几口。   叶久朝茶壶扬了扬下巴:“不怕我下毒?”   玄衣男子眼抬都没抬:“你买不起毒药。”   叶久:“……”   她完全不想跟面前这冰块人说话。   玄衣男子余光看到叶久气鼓鼓的样子,唇角一勾,亮开了手掌,“我自是验过了。”   叶久侧头看去,映着烛光,男子指缝间竟夹了一根细小的银针。   “公子,那群官兵已经走了。”   玄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朝叶久微微颔首,“多谢。”   说罢,叶久便眼睁睁瞅着两人像来的时候一样,又从窗户跳走了。   “叶大哥?你们可还安好?”   陆林声音在门口响起,叶久才回了神。   “无妨,一切都好。”   ……   通州与燕州接壤,绕过连邙山,便进入了燕州。   一辆马车从官道上疾驰而过,马蹄声急促了很多。   “看脉象,堇儿身体并无不妥。”老先生放开了叶久的手腕,皱着眉沉声道。   “看来真的是补药。”叶久斜卧在软榻上,思索道。   祁韶安紧张的握着她另一只手掌,抿抿唇,道:“老先生,那阿久可还有什么隐患?”   “目前并未,不过还是要当心。”老先生掏出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归元丹,如果有什么意外,服上一颗,便能保住性命,不至于当场毙命。”   祁韶安手上一紧,咬着唇瓣伸手接过。   老先生深深看了她们两眼,便掀开帘子去了外面。   车厢里没人再开口,只有马蹄声和车板吱扭声交替不断。   叶久本想讲个笑话活跃下气氛,却隐隐感受到了祁韶安的僵硬和颤抖,她脸色一变,连忙环住了她的腰。   “好了韶儿,凡事想好点,没那么严重。”   祁韶安没理她,低着头盯着瓷瓶,手指磨砂着瓶身。   “韶儿?”叶久坐起身,歪头看向她的脸颊,不想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张俏脸上已经浅浅挂了两道泪痕,叶久看到时,一滴泪正顺着下巴,掉在了瓷瓶上。   叶久顿时慌了,连忙把她圈进怀里,“好了好了,没关系的。”   祁韶安眼眶红红,小嘴抿着,听了这话,突然朝着她低声吼道:“怎么没事?你要是,要是有个万一……”   叶久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轻声安慰:“别哭,我还要陪你看一辈子书呢,哪那么容易挂掉啊。”   祁韶安瘪瘪嘴,忽得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里,轻声啜泣。   “韶儿,我跟你说啊,指不定我还能……卧槽!”   车身突然一阵摇晃,叶久毫无防备,狠狠砸向了车厢壁。   祁韶安被她护在怀里,惊呼一声:“阿久!”   “堇儿,莫要出来!”   老先生急促之语突然响起,叶久回过神连忙撑住车壁,左手紧紧圈住祁韶安,“好!”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叮咣的冷兵器碰撞的声音。   “陆林南渊,护住马车!”   “是!”   叶久登时脸都白了。   看了无数电视剧,但当这种冷兵器碰撞摩擦的声音,甚至伴着噗呲剑入血肉之声真实回响在身旁时,很难做到面不改色。   她环着祁韶安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和谐文明了十来个月,她这两天仿佛打开了新世界。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谁偷偷开了武侠副本。   声音持续了大概一刻钟,外面忽得静了下来,叶久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吞了吞口水,颤着手想要掀开帘子一探究竟。   手还未碰到帘子边边,整个人却突然被掀到了后面。   “???”   再次爬起来的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却发现——   马车竟突然疯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出场啦,喜大普奔。   我只能说,叶久太倒霉了。   还有,衣服都扯开了,还聊什么天?(狗头) 第120章 连车带人   “陆林?!”   叶久敲着车厢壁,失声喊道。   “马车!马车!!”   “先生,马车跑了!!”   车外嘈杂的声音呼啸般消失在耳后,叶久沉默了。   看样子,马车确实……自己跑了。   “韶儿,坐好!”   马车速度飞快,整个车身摇摇晃晃,叶久抓着窗沿,准备冲出车厢。   手刚拉到车帘,就听见外面一声浑厚的:   “驾!”   叶久顿时一惊,明明陆林南渊没有跟上来,那现在驾车的人是谁?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迎面扑来,连着她直接拍到了车厢后壁上。   “阿久!”   祁韶安本来被甩到了角落里,此时恰好躲过,她慌乱之余连忙回身,却一下怔愣住。   阿…阿久呢?   “咳咳咳——”叶久被砸得胸口生疼,伸手一推,把身前黑不拉几的东西推到了一边。   她呲着牙看去,只见那团黑影滚了滚,竟露出了一张脸。   一对漆黑双眸迎面而来,深不见底,整张脸明明端正俊朗,却一脸十八禁的傲娇样子。   “是你?!”   瞅这冰冻三尺的二百五八万脸,不就是昨晚偷袭了她们的叛贼二人组之一嘛。   叶久顿时仰天长叹一声,恨得直捶腿:“怎么又是你啊!”   “从客栈追到马车,您也真是锲而不舍。”   玄衣男子偏了偏头,想撑着坐起来,却不料突然剧烈咳嗽。   叶久看着一道血渍从他指缝间渗出来,吓得瞪大了眼睛,“你受伤了??”   玄衣男子拿袖子随意蹭了几下,气若游丝:“嗯。”   叶久盯着他仿佛被拍了一嘴西红柿的大红唇,想笑,扯了扯嘴角,又笑不出来。   玄衣男子用他满是鲜血的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了几颗药丸。   “卜元丹?”叶久眉头一抽。   玄衣男子瞥了她一眼,一把丢进了嘴里,朝她伸手:   “水。”   叶久微笑:“您还真是不客气。”   玄衣男子:“多谢夸奖。”   “……”   祁韶安见状,稳着身子从底座里抽出一只水囊,又拔开塞子,递给了叶久。   叶久看着玄衣男子四仰八叉摊在车厢里的样子,沉默了三秒,伸手把水壶递到了他的嘴边,“张嘴。”   玄衣男子愣了一下,便就着叶久的手张口喝着。   可能是轧了石头,马车突然剧烈摇了几下,一壶水尽数泼在男子脸上。   “咳咳咳——”   玄衣男子咳够了,抬起头,一双散发着寒气的眸子斜睨着叶久。   “呃,失…失误……”叶久一脸怪异的笑。   “公子!前面没路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喊声,叶久反应了一下,脸色骤变。   山路若是没路……除非是悬崖。   玄衣男子闻言皱紧了眉头,顾不得身上的伤,左手一撑便坐了起来。   他侧头听了一秒后,突然大喊道:“快跳车!”   马车似是压在小石子上,摇晃的越来越明显。   叶久一把拉过祁韶安,玄衣男子左手握剑,一剑插进马车底板,接着,一掌拍下。   “轰——”   叶久只觉得眼前一阵尘土飞扬,好像被一下子甩进了沙尘暴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抱住祁韶安。   突然的失重让她心里一个咯噔,这种只有在大摆锤上出现的感觉,落在她脑子里,只化成了一个词:凉了。   然而下一秒,她后颈便被人提住,叶久感觉被人用力一扔,紧接着就是脊背针扎一样的痛感。   “卧槽……唔!”   叶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想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墨蓝男子低声说道。   此时祁韶安窝在叶久怀里,双手死死攥着她腰侧的衣裳,听着她隐忍的□□声,甚至整个身子颤抖不已。   她心疼的咬紧了唇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背后的痛感持续发作,叶久冷汗直冒,脸上的大手按得特别实诚,她快呼吸不上来了。   “唔…唔!”   祁韶安瞬间明了,立即伸手去扒那只手。   墨蓝色男子感受到手上突然的刺痛,连忙回头,这才发现那个小公子已经憋得脸色通红。   “对不住,忘了你了。”他低声快速说了一句。   叶久气得直翻白眼,她大口呼吸几下,缓了几下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草丛里。   “别动!”   叶久刚冒起的头又瞬间被压了回去。   “……”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吁!”   “头儿,车辙子在这儿!”又一道声音响起,叶久悄悄地抬了抬头。   只见一拨身穿黑色衣服的男子打马而来,停在了悬崖边。   叶久这才有机会看到,她们刚才差点交代了的地方。   “难不成掉下去了?”领头的男子蹲在崖边,手掌丈量着地上的车辙。   “头儿,这有一把剑!”旁边一人突然举起了个长条的东西。   叶久眯着眼看了看,突然有一种诡异的熟悉。   那泛着蓝光的阴森模样,不就是昨晚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嘛。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玄衣男子,只见他面上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叶久微微挑眉,都说会武之人皆视武器为命,怎么看着他一点不心疼?   领头男子接过剑打量了两下,突然伸手弹了弹剑身。   玄衣男子忽得皱了皱眉。   叶久转回了头,嗯,还是心疼。   “先拿回去复命!走!”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跑了。   马蹄声再次消失后,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可以动了。”墨蓝男子转过身,仰在小土坡上,拍了拍叶久的肩膀。   叶久把祁韶安扶起来,左右看了看,除了衣服划破了些许,倒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她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灰尘,轻笑了声:“我们还活着。”   祁韶安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握在手里,她此时心脏还“扑通扑通”疾速跳个不停。   “阿久,你怎么样?”   祁韶安趴过去想看叶久的后背,刚刚落地时阿久那痛苦的表情,还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叶久却回身挡了一下,抬起下巴示意她看一下旁边。   祁韶安不明所以,但还是转头看去。   只见墨蓝袍男子扶着玄衣男子,正木着脸盯着她们。   “姑娘手帕借一下。”   墨蓝袍男子指了指玄衣男子的胸口,那里正汹涌的冒着血水。   “衣摆都脏了,没办法敷在伤口上。”   祁韶安冷着眼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回身去拉叶久,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   墨蓝男子:“???”   叶久看了看祁韶安绷着俏脸,一脸“你再叫我我就咬你”的样子,心底暗暗发笑。   “给,我的。”   墨蓝男子狐疑地看着一个大老爷们掏出一个帕巾,他犹豫的接过。   “你再不快点,他就要不行了。”   墨蓝男子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替他止血。   玄衣男子已经陷入了昏迷,墨蓝男子皱皱眉,一把背起了他。   “你们跟不跟我走?”墨蓝男子起身看了看她们。   叶久拉起祁韶安,“不跟你走怎么办,这荒郊野岭的,等着喂狼?”   墨蓝男子嫌弃的看了一眼:“跟上。”   ……   “老先生,马蹄印往这边走了!”陆林骑着马在前方不远,回身喊道。   “走!”老先生满面严肃,打马跟上前去。   小路上马蹄车辙印凌乱.交错,最终延伸到了悬崖边上。   “先生……”南渊立在悬崖边,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先生和善的笑容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   训练有素的杀手,两个可疑男子,以及昨晚突然而至的官兵……此时都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   “老先生,这是叶大哥的包袱!”陆林一只手拎起一块破布,地上还有一些衣物的碎片。   老先生认出了那只包袱皮,他转过头,双眼如鹰勾一般盯着崖底,两手紧握成拳。   “南渊,立即持侯府令牌去此地县衙,查出那两拨人是什么来头!”   “是!”   “陆林,带队去崖底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高密的树林,透不进多少光线。傍晚时分,林子里已经没多少光亮了。   “喂,你去打只兔子。”墨蓝男子冲着叶久道了句。   叶久眉头一挑,“不去。”   墨蓝男子眉头一竖:“你不去我们吃什么?!”   叶久朝天上努努嘴:“你要不拿暗器打只蝙蝠吧。”   “你这是何意?”   叶久抖了抖袍子:“一了百了。”   “……”   叶久瞥了眼他僵硬发寒的面容,幽幽道:“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我夫人下手。”   墨蓝男子气得跳脚:“睁大你的狗眼,吾等会是那种腌臜鼠辈?!”   叶久认真地看了看他:“那可没准。”   “……”   “穿蓝衣服的,你怎么不去。”叶久哼了一声。   墨蓝男子瞥了他一眼,“我还怕你对我家公子下手。”   叶久看了眼玄衣男子要死不活的样子,嘴角一抽。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叶久叹了口气:“我们找条河吧,没准有鱼。”   “烤兔子它不香吗?”   叶久扶起祁韶安,转过头盯着他,“小兄弟,杜绝野味,从我做起。”   ……   待墨蓝男子拍了两条草鱼到叶久脚边上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对了,你怎么称呼?”墨蓝男子一边生火,一边抬头问她。   叶久拿棍子穿起一条鱼,拿着匕首清理着鱼鳞,不咸不淡道:“叶久。”   墨蓝男子点点头,“在下载阳。”   叶久头都没抬:“我知道。”   载阳回头,有些疑惑。叶久接着又道了一句:“你家公子叫过你。”   载阳了然,低头猛吹了两下,火星燃着了干叶,渐渐窜起了火苗。   “你们是什么人?”载阳搭好了大一点的木头,偏头问道。   他的确有点纳闷,看着两人衣着平平,却有好些个好手保护,一时有些琢磨不透。   叶久刮好了一条鱼,朝他丢了过去:“救过你的好人。”   载阳觉得跟叶久说话实在费劲,索性闭了嘴。   “韶儿,怎么样?”   叶久处理完草鱼,轻声来到了祁韶安身旁。   祁韶安倚靠在树旁,面色有些潮红,正抱膝坐在干草上。   许是惊吓着,下午以来她就开始有些发热,人都有点迷迷糊糊的。   祁韶安听见叶久的声音,眼都没睁开,就朝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叶久连忙拢住她,抱在怀里。   “阿久。”   祁韶安有些迷糊,声音糯糯轻轻。   载阳余光扫了一眼,撇了撇嘴,把草鱼翻了个面。   叶久探了探祁韶安的额头,依旧温热,万幸没有发起来。   她沉了一下午的脸终于轻松了一点。   火上的竹筒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载阳忙取了片叶子,盛出些许,端到了玄衣男子面前。   “公子,喝些吧。”   叶久抬眼看着,玄衣男子正盘膝打坐,见动静便收了功,伸手接了过来。   载阳好心的也给叶久打了一份。   叶久小心接过,看着叶子上流转的水珠,抬头随意问了句:   “你们真是逆党?”   作者有话要说:我搜了百度,鱼算不算野味。   知乎告诉我:鱼和人没有共患病,不属于。   贴吧告诉我:鱼连肺都没有。   我:???   太难了,这个时候写这段太难了……   十五喷涌的求生欲:莫吃野味,遵纪守法,好奇心害死猫。   宝贝们记得戴口罩,少出门,加油! 第121章 荒野求生   载阳冷哼了一声:“逆党?”   他在玄衣男子身旁坐下,轻蔑一句,“真是好手段。”   叶久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几下,低头吹了吹叶子上的水珠,“韶儿,来。”   祁韶安小口抿着叶子边缘,似是渴极,不肖几下便喝了个精光。   叶久想了想,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在了干草上,祁韶安则坐在她的腿上。   祁韶安下意识环住了她的脖颈,脑袋落在她的臂弯里,发髻都有些散乱。   叶久用披风紧紧裹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祁韶安体弱,一路上披风不离身,于是几番折腾之下,只有她还系着披风。   正月的天气,即使有个避风的石缝,也抵不住寒冷。   叶久环着她坐在了火堆旁边。   “阁下怎么称呼?”叶久看向了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拿着一条烤得焦黄的草鱼,淡淡道了句:“沈十。”   叶久闻言脱口而出:“那你认识沈沣吗?”   沈十抬头静静的看着她,“那是何人。”   “呃,没什么,随口问问。”叶久眨眨眼,错开了目光。   怪只怪沈家那老小子给她的阴影太大了,现在提到姓沈的她都情不自禁想到那边。   “令夫人如何了?”沈十扫了一眼她,目光落在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祁韶安身上。   叶久把她的帽檐掖了掖,确保不露进一丝风后,轻轻回道:“还好。”   载阳伸手扯了半块鱼,用叶子裹着,递给了叶久,“你没有内功,也没有外氅,吃一点还能御寒。”   叶久浅笑着接过,“多谢。”   载阳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他轻哼了一声:“谢什么,我是怕你拖累公子。”   叶久瞟了他一眼,“是我愿意来的?客栈的床不舒服吗,我非在这以天为盖地为庐?”   载阳回身叉腰:“嘿,我家公子为了救你们连佩剑都丢了,你委屈什么!”   叶久顾忌着怀里安睡的人儿,只得压低嗓音怼回去:“一码归一码,我一车家当还报废了呢!”   载阳“嘶”了一声,“你知不知道那把剑可是……”   “载阳。”沈十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将说的话。   叶久看了他们两眼,没再追问,索性低头感受着祁韶安浅浅的呼吸。   一缕一缕像羽毛一样,听在她耳里,落在了她心田。   “寻常少有丈夫如此护妻,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沈十看了几眼,忽得低头轻笑。   叶久抬头,“这么说,还有人如此?”   沈十顿了顿,“一个远房伯伯,也是如你一般,爱妻如命。”   叶久突然笑了,“你们不都是用‘窝囊’来形容吗。”   沈十愣了一下,竟笑出了声,“若得一人举案齐眉、相伴此生,即便‘窝囊’又如何。”   载阳突然侧头:“这就是您至今不婚的借口吗?”   叶久没忍住嗤嗤乐了起来,没想到这哥们逃婚逃得如此大义凛然。   沈十冰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崩裂,他斜了眼载阳,载阳瞬间闭紧了嘴巴。   “普天之下,女子多半生活在男子的阴影之下,才让原本平等的夫妻关系,变成一方完全的迁就。”   沈十皱了皱眉,“平等?”   叶久拢了拢衣角,“是啊,自古以来,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不过是因为原始时期,打猎的客观需要。但社会发展至此,女性依旧被压制着天性、秉性、个性,那才是社会的悲哀。”   沈十润泽的眸子静静看着叶久,他环抱着怀里的女子是如此自然,可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是那么颠覆常伦。   载阳听得有点蒙,他皱皱眉不解地道:“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女子的天性不就是为人妻,为人母?”   叶久叹了口气,“正是所有的道德观念皆是如此约束,才使得千千万万女子失去了发挥自身价值的机会,甚至备受压迫。”   “试想若是女子也能在各行各业出上一份力,那社会将会增加多少有利资源,又能挖掘多少潜在价值?”   叶久声音有些颤抖,她想起了梅镇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少妇,被古往今来的规矩法则所禁锢,被人戏耍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们都是整个道德体系的牺牲品,是创造这个道德体系之人的垫脚石。   叶久抬头,看着跳动崩裂的火星,轻轻开口:   “别忘了,那些所谓的道德,也是人定的。”   “噼啪——”焦黑的木柴爆裂开来,在寂静的林子里有些突兀。   载阳抿着嘴,觉得有些难懂,托着腮自我思考。   或者说是自我怀疑。   沈十看着面前的火堆,时明时暗,遇风则涨,遇静则息,摇曳不断。   良久,他忽得勾了勾唇。   载阳不打算再深究这个问题,他另起了个话头:“说起来,令夫人当时为什么不借与我帕巾?”   叶久愣了一下,看着怀里窝得像个小兔子的祁韶安,宠溺一笑:“她记仇啊。”   载阳一头雾水:“我怎么招惹她了?”   他左右想想,好像除了点过她的穴,也没什么了啊。   叶久抱得更紧了些,“你家公子的卜元丹。”   载阳愣了愣,哭笑不得,“都说了是补药啊。”   叶久柔柔看着怀里的人,俏脸明明只露了一点点,却甜进了叶久心间:   “因为她担心我啊。”   ……   “老先生,崖底找到了马车残片,还有叶大哥与小姐的零散物件,但并没有看到人……”陆林吊着一条胳膊站在老先生面前,眼圈泛红。   老先生心底一颤,“然后呢?”   陆林左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他低着声音,“那匹马已经被分食了……”   老先生一骇,茶杯顷刻被掀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刚找到的孩子就这么……   “陆林,带路。”   陆林抹了把眼睛,“是!”   ……   一缕阳光透过树林射到满地枯黄上,整片森林如一杯刚调和的百香果特饮,朦胧慵懒。   火堆已经只剩寥寥火星,几缕青烟飘扬直上。   载阳手撑着剑,脑袋垂着,突然一个点头,身子一倾差点栽到地上。   他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周遭除了鸟叫,安静而和谐。   左手边,自家公子依旧打坐的模样,只不过身体微微放松,双眼微阖。   他又向右看去,雪青色的公子还是昨夜的姿势,怀里一个圆团子,此时头垂在上面。   载阳叹了口气,转身轻轻拍了拍沈十,“公子,公子,天大亮了。”   沈十闻言倏地睁开了眼,双手轻攥,深吸了口气,收了功。   “叶公子,醒醒,该走了。”   载阳又碰了碰叶久的肩头,却不料她怀里的小包子倒是先动了。   “唔。”   祁韶安微微动了两下,只觉得自己像是落在一个温暖的蚕蛹里。她眨了眨眼,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在阿久的怀里。   她连忙想坐起身,但发现自己被裹得死死,根本动弹不得。   她顿时有些无奈,看着叶久垂头熟睡又毫无防备的样子,既心酸又心疼。   “阿久。”祁韶安贴着她的耳边,轻声唤道。   叶久开始皱了皱眉,慢慢清醒过来。   “嗯……韶儿。”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抬头正对上了祁韶安润亮的眸子,那双眼漾漾清波,含着浅浅的柔和。   她想伸手探一探祁韶安的额头,却不料一阵酸麻胀痛席卷了她的脑海。   “嘶……”   祁韶安顿时直起身,扶住了她的肩膀,紧张的问道:   “怎么了,难道是毒发了?”   正掩埋火烧痕迹的载阳差点栽到灰烬里。   他转过头,尴尬一笑,“叶夫人,令郎君吃得真的只是补药。”   祁韶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那句“叶夫人”。   她下意识转回了头,抓着叶久的衣衫,脸颊有些发热。   叶久嗤嗤一笑,抬头环视了一圈,发现大家已经都醒过来了。   她活动了几下手臂,伸手覆住了祁韶安的额头。   “阿久,你手怎么这么冰。”   额头上宛如冰块的温度让祁韶安一惊,她四下一看,发现叶久身上只有那件不算厚实的外袍。   伸手一触,布丝间散发着丝丝寒气。   “阿久……”   祁韶安张口一唤,声音却已经哽住了。   叶久把她扶起,舒心一笑,答非所问:“烧退了。”   不幸中的万幸,韶儿没有加重,要是在野外发起高烧,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十站起身,“走吧,我们寻条出路。”   ……   靠着太阳,四人行了约几百米,还算顺利。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看不清了。”叶久扶着祁韶安迈过一截凸出地面的树根,出声叫住了前面两人。   载阳一手架着沈十,闻言停下了脚步,环视了一圈。   “起雾了。”沈十忽然淡淡开口。   载阳皱紧了眉头,荒山野岭却起了雾,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还分得清哪边是北吗?”叶久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薄雾已经盖过了树冠,看不到太阳在哪。   载阳脸抽了一下,“刚才绕过石崖,忘…忘了。”   一瞬间,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了。   “要不,载阳,你砍棵树,我们看看年轮?”   载阳扶着沈十坐下,看着叶久,拍了拍一旁的大树,“你确定?”   一棵三人合抱的笔直大树,正很友好的立在他身边。再看看四周,全是类似粗度的树干,甚至再粗上一些。   “算了。”叶久耸耸肩,走到了大树旁,左右看了看。   祁韶安把身上一只竹筒递给载阳,侧过头看着叶久,有些疑惑。   她轻步上前,只见叶久雪青色的背影正撑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   “阿久?”   叶久听到动静转过头,忽得朝着祁韶安笑了笑,“看样子我们运气不差。”   祁韶安拧着眉,有些不明白,“阿久这是何意?”   一路上又是被追杀又是迷路,她实在不知道运气好在哪。   “同志们,”叶久叉着腰,歪头一笑,“我猜……”   她手往某个方向一伸,“天命圈缩那儿。”   载阳一头雾水,“啥,天命啥?”   叶久浅浅一笑,拉过祁韶安,走上前,突然朝沈十伸手,“怎么样,信我吗?”   沈十抬眸,站在自己面前的叶久,脸上漾着淡笑,乌黑的长发微微随风飘动,阳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沈十看着那只手,忽得弯了弯唇角,脸若寒星,眉眼却似新月。他把手递到了叶久手里,借力起身:   “信。”   ……   几人蹒跚爬过了一块突兀的巨石,又穿过了一处灌木林后,浓雾渐消。   叶久每走过百十米,便摸一摸树干。   “叶公子,你是怎么分出来南北西东的?”   载阳抱着剑,看着叶久来回摸着树皮,终于出声问道。   叶久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咱们算幸运的了,这只是偶然碰上起雾,若真是遇到什么迷雾森林,咱就凉了。”   载阳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   叶久接过祁韶安递来的竹筒,抿了两口,“意思就是,这片林子平时是有阳光的。你看这树皮,左边粗糙,右边稍微光滑,一般粗糙的为北方,因为平时这边光线较为充足,营养吸收好。”   沈十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了头,只是嘴唇微微上扬。   “再者,你看上面的树冠,也是南面更茂盛一点,所以我大概选了个中点,差不多走呗。”   叶久又比划了一下,重新确定了方向。   “说起来,你们也往北面?”载阳突然问了一句。   叶久点头,“对啊,去京城。”   沈十闻言忽得抬起了头,只不过载阳已经先问出了口:“那你们是归家,还是探亲?”   叶久想了想,轻笑了一声:   “舔空投。”   ……   大约又行了二百米,雾气终于彻底消散了。   载阳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一乐:“嘿,还真是北边。”   叶久挑眉不语,指了指旁边,“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进去歇一下。”   沈十微微颔首,率先缓步走去,载阳则是随手拾了几根柴火,跟在了后面。   “翻过这座山,估摸着就能碰上村镇了。”载阳一边生火,一边看了看外面。   叶久点点头,随意坐在旁边。一静下来,身体突然有点冷。   祁韶安紧贴着她,自是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她皱着眉问道:“阿久,可是有哪里不适?”   叶久愣了一下,把她的手捂在怀里,“没事,想着马上要出去了,有点激动。”   祁韶安握着她发凉的双手,有些不安地望向她,只见叶久柔柔一笑,示意她没事。   祁韶安只好捧着她的手掌,轻轻地呵气,用力揉搓。   叶久看着她微微零乱的发丝,而那只白玉簪子还好好的簪在上面。   她情不自禁般,弯唇一笑。   “叶公子,给。”沈十走进来,伸手朝她递来。   叶久回头,只见他手里躺着几颗红果子。   “多谢。”   叶久用衣摆擦擦果子,突然轻笑一声,“我们也算共患难了吧。”   沈十愣了一下,但笑不语。   载阳把手里的木枝往里一丢,耸耸肩:“何止患难,已是共生死……”   载阳突然顿住了声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洞外。   叶久见状,心底涌出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你……”   然而还没等她询问出口,一旁静坐的沈十突然大喊一声:   “叶久快闪开!”   作者有话要说:问题来了,来的是什么?   (敢说是蝙蝠我就丢小黑屋了喔!)   ps问一句,宁们一口气看到这里的,需要多久?   我真的没撑过十章就睡过去了…… 第122章 生死关头   叶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力一撞。   好死不死,她的后背正撞上后面的岩壁。   “嘶——”   叶久疼到失声,一瞬间面目狰狞。   祁韶安被推到了一边,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叶久,却发现载阳正压在她身上。   而刚才叶久呆的位置上,赫然插着一支箭!   因为力道,箭尾的羽毛仍在轻轻颤动。   一瞬间几人脸色骤变。   沈十连忙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几息后,他眯着眼睛,沉着声音:“七八匹,左右二十人,五百步。”   载阳爬起来蹲在洞口,闻言一拳锤在地上,“可恶,还是追来了。”   沈十把剑抛给载阳,转头对祁韶安和叶久道,“走!”   祁韶安见状连忙拉起叶久,跟在沈十后面,往洞口移动。   然而几人刚露了个头,就被几道破空之声逼了回来。   沈十定眼一看,洞口又横七竖八插了几支箭羽。   “草!”载阳暗骂一句,回身看了两眼,连忙踢灭了火堆。   柴火立时四散开来,激起一股白烟,紧接着又淡了下去。   “这群龟孙料定我们会从北面出来,在这儿等着咱们呢。”   载阳长剑出鞘,站在几人面前,咬着后槽牙,两眼似是要喷出火来。   说话间,又有几支箭羽破空而来,有一支甚至落在了几人头顶的石壁上。   沈十沉着面色,“四百步。”   叶久终于缓过劲来,她撑着石壁道了句,“他们现在并不确定我们的位置,只是在试探。”   载阳侧目问,“那我们怎么出去?”   “前面出不去,我们从后面走。”叶久伸手往石洞后面指了指,“洞里没有回声,而且隐隐有风,没准是个活的。”   沈十深深的看了叶久一眼,“走,试试。”   叶久却又叫住了他,“把你随身的东西往外扔,有多远扔多远。”   沈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扯下一截带血的布料,混着石头,准备用内力丢出去。   “等等!”叶久突然伸手一指:“往那个方向!”   沈十眯着眼分辨了一下,正是他们来的那薄雾弥漫的树林。   他勾了勾唇,两指一抛。   载阳见状二话没说,拎着剑鞘就丢了出去。   叶久摘下祁韶安身上的竹筒,“韶儿,退后。”   祁韶安连忙退到洞里。   叶久站在后面,把竹筒抛给了沈十,“这个扔近点。”   沈十点头,左手一翻,竹筒便也飞了出去。   叶久看了看,“东西扔出去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快走!”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急速穿林的声音霎时响起,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直逼而来。   “跑啊!”叶久护着祁韶安往山洞里面跑。   沈十借着轻功两步跟了上来,而载阳则负责断后。   追兵越来越近,发射的角度也越来越平,许多箭羽已经射进了洞里。   “公子快走!”载阳抡起剑,挽出一个流光的剑花屏障,箭矢触之回弹。   他边走边退,但漫天的箭羽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突然,一只箭擦着剑尖飞驰而过,载阳顿时一惊,几个腾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箭尾。   他长出一口气,随手扔掉,却突然发现箭矢被什么拉住了。   载阳下意识回头,只见自己确实抓住了箭尾,只是箭头,竟已经没进了雪青色的身影中。   “叶公子!”   “阿久!”   叶久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一波,纯属是个肉盾。   舔空投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双腿一软,直直扑在了地上。这一瞬,她才感觉到背后撕裂般的疼痛,好似千万把刀齐齐割着她所有的神经。   祁韶安瞬间慌了,她脑子一片空白,而身体不由自主的扑了过去,把叶久圈在了怀里。   “阿…阿久……”祁韶安眼神落到她背后的箭矢上时,浑身已是颤抖不已。   木杆没进去的地方,鲜血大片大片的浸染开来,此时已经湿透了半个脊背。   祁韶安慌慌张张的掏出手帕捂在上面,却是杯水车薪。   载阳砍掉最后一根飞来的箭,急忙回身,而此时,不止那雪青的衣衫,连带着叶夫人的衣袖都已经尽数染红。   “快,把他架走!”沈十把叶久的一只手绕过脖颈,急声唤道。   载阳立马上前搀住了她的另一边。   “等……等……等一下……”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祁韶安立马扶住了叶久的肩膀,“阿久!阿久!”   叶久拼命让自己脑子保持清醒,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把我……放…放下来……”   此时冷汗已经布满了她的额头,整张脸煞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失了血色,仿佛纸片人一样。   “你别说话,我带你出去!”沈十固好了她的手臂,用力把她拉起来。   却不料他一下子抻到了自己的伤口,登时喷了一口血出来。   叶久顺势往旁边一歪,同时挣开了祁韶安,倒在地上。   “阿久!”祁韶安眼泪扑簌簌的掉,她跪在地上小心揽住叶久的头,而双手竟颤抖的使不上力气。   “把她……带走……”叶久眼睛微阖,而仅有的瞳孔却直直看着沈十,那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了祁韶安。   祁韶安一下子怔住,看着她混着血渍泥土的指尖,脑子一片空白。   沈十皱紧了眉头,“那你怎么办?”   叶久扯了扯嘴角,“他们……要…要抓的人是…是你……不会…为难…我…的……”   “若是……你们带…带上我……肯定一锅……端掉。”   叶久忽得扯住了沈十的手臂,“但我求你,把…把韶儿带走,送她去云城……”   “我不走!”祁韶安突然低吼一声,她揪着叶久的衣襟,“叶久,我告诉你,咱俩夫妻一场,生同衾,死同穴,你今天敢死在这儿,我便陪你死在这儿!”   叶久眼眶一下子红了,祁韶安赤红着眼睛,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和怒意,她再也看不下去,朝载阳望去。   载阳心里堵得难受,悄悄举起了刀手。   “叶久,你若让他打晕我,我醒来便立马自尽。”   叶久登时一愣,祁韶安的眼神里透着丝丝寒意和浓浓的委屈,而滑稽的是,她甚至能看到祁韶安背后,载阳那垮掉的脸。   她闭了眼,泪水溢出了眼眶,砸落到土里。   “罢罢罢……你们……快…快走吧……。”   沈十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叶久扯着嘴角,笑得极其难看,“走?就…就你这个……鳖样?”   她趁机甩掉了沈十,“我有…有办法……对付他们,你们赶…赶紧出去……沿着反方向……快走!”   沈十双手死死攥拳,两眼通红,沉默不语。   “他们快来了……”叶久深吸了口气。   沈十一把扯下身上的一只吊坠一样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来日京城,拿此物找京城守备,我必前来。”   叶久攥了攥,“啰嗦……”   沈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载阳,走。”   叶久看着载阳瘪着嘴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以及两人蹒跚的背影消失在深处,终于放松般趴在了地上。   祁韶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小心翼翼地拉起叶久,生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口,她紧紧握着叶久的手掌,弯了弯唇角,“阿久,我陪你。”   叶久听着她又变得柔和的嗓音,苦笑一下,待背后的疼痛缓了缓,轻声说道:“韶儿,扶我起来。”   祁韶安连忙把她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叶久一只手在地上费力的摩擦,祁韶安连忙出声,“阿久?”   叶久没有理会,待手掌沾满了泥土血迹时,颤着声音说道:“韶儿,来。”   祁韶安依言凑上去,看着叶久慢慢抬起手,朝自己脸颊来,一时有些愣怔,但她一下未动,任由她动作。   叶久抹了几下,看着祁韶安洁白娇嫩的脸蛋变得污秽不堪,似是不甘心的又弄乱了她的头发。   就连衣衫也没放过,被她大力蹭了几下。   祁韶安虽是随她,但也不禁有些疑惑,“阿久?”   而此时,门口杂乱的脚步声起,叶久咬着牙,低声道:“你现在叫傻姑,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只管傻笑。”   “把他们给我抓过来!”   背后声音越来越清晰,叶久低吼了一声,“听见没有!”   祁韶安泪水自眼角一颗颗低落,她揪着叶久的衣襟,咬着唇,最终低低“嗯”了一声。   而下一秒,叶久就被来人一把拎起,拽离了祁韶安身上。   祁韶安脑子一下子炸掉,她立马撑起半个身子,却在叶久警告的目光下,死咬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头儿,不是!”   叶久被抛出去的一刹那,就觉得跟拎鸡崽子没啥区别。   背上的伤口再一次被扯动,她在地上痛得扭曲了几下,才堪堪喘上气来。   紧接着,她就被人薅住了头发,被迫抬起了头。   “他妈你跑什么跑!”   领头人淬了她一口,拿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什么人?为什么在这?”   叶久张着嘴大口喘了几下,手撑着地,抖着声音道:“官爷……官爷……我们……是旁边村的,上山迷…迷了路,在这里……躲…躲上一晚,哪知道突然被箭…箭射到了……”   领头人哼了一声,“那你可看见两个男子?”   叶久苦巴着脸,刚要回答,却不想里面传来一声:“头儿,这还有个娘们!”   叶久一下子如坠冰窟,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官爷……”   然而领头人并没有搭理她,他眯着眼睛看向洞里:   “娘们?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你们猜的太逗了。   谢谢各位没说飞来的是四十米大刀哈哈。   嗯,叶久低到卑微的爱要翻身了,你们开心嘛~   ~感谢在2020-01-3123:43:31~2020-02-0120:1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墨、十一2个;起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鑫23瓶;40022282、遗留的忧伤20瓶;啊哈7瓶;龙、起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绝处逢生   发髻忽得被放开,叶久得住机会立刻撑着往后看去,只见祁韶安被人拧着推搡了过来。   虽然看上去脸上脏兮兮的,但那整洁的衣衫和隐约的身段,却并未遮挡几分。   叶久心底暗道不好,尤其是领头人那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在眼里,她心底火烧一般。   祁韶安越走越近,叶久狠了狠心,在她被带到自己身边时,突然伸脚一踢。   祁韶安防备不及,一下子跌了出去,滚到了灰烬里。   冬天的灰烬凉得很快,此时已是温热。   祁韶安跌进去的瞬间,激起了大量的烟尘,呛得领头几人不断咳嗽。   叶久见状强撑起来扑过去,一把把祁韶安捞出来,趁机又抹了几把,“傻姑!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好!还不快起来!”   祁韶安狂咳不止,却隐隐感受到背后有一只手不断的给自己顺气,她抬起眼眸,正对上了那人通红的眼眶。   花猫一样的脸上,唇角还溢着血。她向来柔柔的阿久,此时正冷着脸瞪着自己,可那双眼里,是浓浓的悲伤和心疼。   祁韶安再也忍不住,泪水自眼角倾泻而下,静静地看着叶久揪着自己的领口。   叶久拧着眉,额上的冷汗直直掉在她满是黑灰的脸上,她压低着声音:“快,疯……”   祁韶安心底又酸又涩,阿久那强忍着疼的模样像是一把利刃,生生的插在自己心上。她指甲深深抠进土里,随后轻笑出声。   “兄长……吹吹……”   祁韶安放声笑着,而一双泪眼柔柔望着叶久,身体不住地颤抖。   叶久别开了目光,她不敢看祁韶安的眼睛,那双眸子里包含了太多太多。   她甚至能读出来,祁韶安从眼神里告诉她,“只要你在,韶儿什么都不怕。”   领头人皱着眉掏了掏耳朵,侧头看了眼那个滚成了煤球一样的东西,嫌弃的撇了撇嘴。   “这他妈是个娘们?”   那模样,实在没法再看第二眼。   他不耐烦地吼道:“行了!你有没有看到两个男子,一黑一蓝,身上有伤!”   叶久把祁韶安推到身后,转头捂着胸口:“咳……我瞧着有两个身影往那边跑了,不知道是不是……”   “头儿,这边有个水筒子!”   “这儿还有块布头子!”   灌木林中,几个人突然扬起什么东西,领头人瞬间被吸引过去。   “草,肯定是往这个方向跑了,追!”   一群人哪儿还管叶久是干什么的,跨上马就朝着树林方向奔去了。   马蹄声起,惊起群鸟一片。   直到那群人彻底消失在了丛林边上,叶久紧绷的神经才瞬间松弛下来。   祁韶安见状猛地跪行几步,接住了叶久歪倒的身体。   “阿久!”   叶久感受到祁韶安身上温热的柔软,颤着手抚上了她黢黑的脸庞,终于笑了,“我们成功了……”   祁韶安只觉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胡乱的抹了把脸,扬唇一笑,“嗯!”   她轻轻挟去了叶久脸颊一侧的泪珠,忽得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一时间,铁锈味和烟火味充斥了整个鼻腔。   “阿久,你一定要撑住。”   这是叶久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   ……   老先生和陆林带人赶到谷底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面只有零散的些许木料。   最明显的,是一只半截的车轱辘。   因为木轴上加固了铁皮,所以还坚挺着。   老先生往前走了几步,一具散发着尸腐气息的白骨便映入眼帘。   “老先生,那就是咱们那匹马。”陆林从一侧走过来,“旁边还有野兽啃食的痕迹。”   老先生皱紧了眉头,他四下看了看,周遭除了破裂的木块,还有不少零落的器具,甚至还有一些碎银子。   只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白骨残骸。   老先生站在原地,凝神沉思。   忽得,他耳朵一动,几息之后,他突然低声喝道:“所有人,隐蔽!”   陆林和两个侍从愣了一下,立马拉着马匹往一侧撤去。   老先生蹲在一旁灌木丛中,紧密盯着他们来时的路。   不久,马蹄声起。   ……   祁韶安唤了许多声,叶久依旧毫无动静。   她背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流着血,祁韶安心下焦急,只是她看了看两人的衣服,上面都已经沾满灰尘。   她环视一周,突然发现了掉落在洞里的棉披风。   她急急忙忙爬起来,朝那一团粉白色跑去。   披风松松哒哒团在地上,好在里子还算干净。   她拿着披风,却突然没了主意。   箭矢还插在叶久背上,如果她贸然拔掉,叶久必然会因为止血不及而有生命危险。   她想了一瞬,咬咬牙,一把拔出头上的簪子,在披风上狠狠划了两道。   “嘶啦——”   祁韶安把露出来的洞口小心翼翼地套过箭尾,盖在了叶久的背上,又把两头绕过她胸前,系了一个结。   此时树林里寂静无声,层层叠叠的树叶沙沙作响。   她跪在叶久旁边,万般小心的把她拉到自己背上,结果猛地一沉险些让她扑倒在地。   叶久本就高出祁韶安半个头,而此时又昏迷着,跟条死狗一样,身体所有重量尽数压在了祁韶安瘦小的肩膀上。   祁韶安手撑着地,摸着一侧的石壁,借力缓缓撑起来。   就单单站起来,她就已经憋得小脸通红。   祁韶安四下一看,便决定奔着当初箭羽来的方向走。   既然有人能来,那便一定有出路。   只是放眼望去,路上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她大致看了看,选了一条最平整的路走去。   顺利穿过了几个小矮丛,祁韶安往上颠了颠叶久,一双素手死死抓着叶久的衣袍。   又迈了几步,不知哪里横出的一根荆棘,突然勾住了她的裙摆。   毫无疑问,好不容易直起身的祁韶安一下子狠狠的跌了出去。   “唔——”   祁韶安闷哼一声,疼得眼里泛起了泪花。   她顾不上自己,急忙回身检查叶久,好在叶久此时正稳稳的趴在她的身上,并没有摔伤。   祁韶安长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手掌和膝盖传来隐隐的痛感。   她低头望去,本是柔嫩的手掌似是擦到了盘踞的树根,破口污秽不堪,正往外渗着血水。   祁韶安愣了一下,一抹苦笑荡在了唇角。   若放在平常,自己这般,阿久早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吧。   然而现在……   她侧目看向了那无力垂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柔和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阿久,坚持住,我一定带你出去。”   祁韶安吸取了教训,撩起裙摆便系在了腰间。她再次背起叶久,一步一步往前踏。   少了一层裙纱,确实少了许多阻碍,但同时也少了一层屏障。   约摸二百米的距离,祁韶安的中裤上就已经被勾划出好几道口子,甚至有的布丝还沾上了渗出的血迹。   祁韶安皱着眉头,薄唇轻咬,但脚下依旧稳稳的往前踏着。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有力量。   阿久生死一线,追兵随时还会回来。   她不敢歇,她怕一旦歇了,可能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祁韶安眨掉了落在眼皮上的汗珠,大口喘了两下,忽然两眼一片昏黑。   ……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老先生连忙低下了头。   只见三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打马而来,停在了半片车轮前。   “搜!”   领头一人抬手示意,三人开始分头搜索。   老先生藏在他们不远处,皱着眉看着他们的动作。   三人在碎片处翻翻弄弄,又看了看那具马骨,最终摇了摇头。   “看来他们果然还活着。”   老先生心底一怔,看着三人有些疑惑。   难道说的是……   “哼——”   不知哪匹马突然打了个响鼻,三人一下子警惕起来:“谁?!”   方向明显不是自己的马匹,难道还有人在这儿?   老先生一看此情况,一个空翻落在离他最近那人身后,一掌劈在了他的脑后。   “呃!”   两人听见动静回身攻去,却猝不及防的被紧随而至的陆林和侍卫踹到了地上。   “你们什么人!”   为首那人被陆林压着,半张脸埋在土里,侧头怒吼道。   老先生抖了抖袖子,不慌不忙的问道:“你们在找什么人?”   为首男子闭口不言,老先生给陆林递了个眼神,陆林会意,一把抠住了男子的麻筋。   “嗯!”男子闷哼一声,浑身都有些颤抖。   老先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还不说?”   男子左右看了一下,忽得闭紧了嘴巴。   老先生见状立刻喊到:“抠住他的下巴!”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男子嘴角溢出了一注鲜血,头往一边歪去。   紧接着另一人也是如此,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药。   老先生沉着面色,蹲下身,伸手在他怀里摸索。   只是除了火折子,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他皱紧了眉头,如此严密的杀手,会是出自哪儿呢。   思索之中,他隐约看见男子颈肩好像戴着一根黑绳。老先生顿了顿,拨开了那人的衣领。   只见他颈肩的黑绳拴着一个小小的银牌,仔细一看,上面还镶着一朵红铜色的祥云。   老先生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   “乾一,坤二,快!”老先生朝躺着的一人看了一下,其中一个侍卫立马起身,摸着那人的脖颈,用力一扯。   同样的,两人手里都是一只小银牌。   老先生脸色发沉,喃喃道:“竟然是朱阁……”   陆林蹲在旁边,有点听不明白,“什么?”   老先生朝乾一递了个眼色,乾一点点头,立马伸手,“咔巴”一声,竟直接扭断了那人的脖颈。   陆林有点傻了,“老…老先生……”   老先生并没有说话,他蹙着眉沉思两下:“可以肯定的是,堇儿还活着。”   他转过头,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乾一坤二,立马带人从山崖上面沿路搜寻世子,记住,一处都不要放过!”   “陆林,随我去与南渊汇合!”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时候挺心疼的,那种心酸:与其让你落到别人手里,还不如我先下手。   我突然想到,当初叶久刚穿越,背着祁韶安,也说了一句,“坚持住,我一定要救你。”   还有叶久那开了光的嘴,该了吧。   ps你们的队形也太齐了吧,一水儿的“别动韶儿!”哈哈哈哈,不敢动不敢动,我怂。 第124章 寻   祁韶安第n次爬起来的时候,天已经蒙黑了。   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又跌跌撞撞背着一个大活人走了不知多久,祁韶安全靠一股信念撑着。   背上的人越来越热,祁韶安倚着树干,腾出一只手朝叶久的脑袋摸去。   触手一片滚烫。   祁韶安顿时慌了神,人都吓精神了。   她连忙把叶久放下来,入眼的,便是叶久那惨白甚至透着淡淡紫绀的唇色,以及烧得通红的脸颊。   借着天边的夕阳,祁韶安看了看她的后背。   血已经凝固了,只是整个棉披风都变成了绛红色。   祁韶安心底涌现出浓浓的不安,她慌慌张张拉起叶久的手。   手心霎时一片冰凉。   祁韶安低头一看,顿时魂都要吓没了。   只见叶久原本修长嫩白的手指,此时已经泛着酱紫色,僵直的没有一点生气。   她颤抖着把耳朵贴过去,叶久的呼吸微乎其微。   祁韶安连忙朝四周看去,想寻找什么可以取暖的东西,可是除了树,还是树,以及冰冷的山石。   “阿久!阿久你醒醒!”   她把叶久的手揣进怀里,只是她也冻了一天,比叶久根本好不到哪去,其效甚微。   祁韶安急得眼泪扑簌簌的掉,她抓起一把雪,用力得搓叶久的掌心,边哭边抖着声音唤她:   “阿久……阿久……你别睡……快醒醒……”   她看着叶久干裂的嘴唇,又连忙塞了一大把雪进口中,顷刻间,彻骨的寒冷让她的双手几次差点没握住叶久僵硬的掌心。   叶久倒在祁韶安的腿上,淡紫青色的嘴唇微微张着,整张脸没有丝毫起伏,安静的像一幅抽象画。   祁韶安的眼泪和着灰烬掉在连续搓动的手中,砸出的泪花,像极了一朵朵黑金玫瑰。   口中的雪终于化了,祁韶安呜咽一声,俯下身,哆哆嗦嗦的含住叶久的唇瓣,把水渡了过去。   只是叶久似是失去了任何反应的能力,一动不动,甚至连吞咽都停止了。   雪水顺着叶久的唇角尽数滑落,祁韶安终于哭出声来。   “阿久,你张嘴啊……阿久!你不要睡!”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救你……”   祁韶安浑身颤抖,紧紧抓着叶久的衣衫,晌午的坚定似是已经被慢慢消磨干净,祁韶安身形开始微微摇晃。   “嗷呜!”   寂静山林中,几声狼嚎此起彼伏,尤为突兀。   祁韶安眼前一片昏花,她颤着手拔出了头上的白玉簪,死死攥在手里,她看不见叶久在哪,只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环住腿上的脑袋,颤着嘴唇,细弱蚊呐:   “阿久,我爱你……”   ……   “先生,永林县县令已派全县衙役搜山,只是您说的那队官差,他也不知情。”南渊站在老先生背后,语速极快。   老先生来回踱步,皱着眉头,“乾一坤二已经去了,仍旧没有消息。”   陆林急得敲着手臂上的夹板,“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叶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南渊脸色也不好看:“世子没有半点武功在身,这荒郊野岭……”   “呸!你乱说什么!”陆林急了,一眼瞪过去。   “我这也是担心!你吼什么吼!”   老先生喝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别过头不说话了。   “堇儿极有可能仍和前天夜袭客栈的两人在一起,所以我们要尽快搞清那两人的身份和去向。”   南渊面露难色:“可是我们也只与他们有过两面之缘,又该从何得知?”   老先生转头,沉声道:“那批官差。”   陆林不解:“官差?那天客栈里来的官差?那不是通州境内的吗?”   老先生摆摆手,“此界是通州和燕州的交界,他们若是进山围捕,也未尝不可。”   “他们那日没有抓到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继续围捕那两人。”   南渊想了想,“先生意思是,只要我们找到官差,就能沿着路线确定世子的下落了?”   老先生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批官差去了哪儿。”   陆林依旧皱着眉:“可那日官道上袭击我们的分明是群黑衣人,为什么先生反而绕路从官兵查起?”   “因为那批黑衣人,是朱阁的人。”   南渊一头雾水,“朱阁?”   老先生一脸严肃,“朱阁的人不是我们能动的,若不是今天偶然遇上,老夫绝不愿与他们有所交集。”   南渊和陆林面上都有些沉重,“那两人到底什么身份?”   老先生一双鹰眼紧盯着窗外,“堇儿与他们一路,不是个好事。”   南渊看着老先生的背影沉默了,先生已经许久没有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了,他能感觉到此次事情的严重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先生!”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敲门声。   三人都是一惊,“进!”   只见乾一扭着一人走了进来,一把将其推到地上,拱手道:“先生,属下沿山崖往北搜山,世子没找到,可迎面碰上了这家伙!”   陆林上下一扫他的服制,便登时分辨出来,因为这和那日客栈的官兵几乎一模一样。   他心下一喜,与老先生对视一眼,便见着老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是何人,又在追查何人?”   那人跪在地上,悄声看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的说不出什么。   老先生眉头一皱:“给我挑了他的手筋!”   男子瞬间讨饶,“别!大人!我说!我们奉命追查两个逆党,今早得了命令在连邙山北面蹲守,但并未逮住,只好往南搜寻。”   “结果刚出了雾林子,就让您属下给捉来了。”   男子随后贼笑两声,“不知可是动了大人的食儿了?我们这就收手!收手!”   老先生冷着脸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看见一对夫妻,约莫二十岁模样?”   男子想了一瞬,突然怔住了。   夫妻?   他脑子里一个灵光:难道是山洞里那虎小子和傻婆娘?   陆林见他如此表情,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脖颈:“还不说实话!”   男子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有……有……我看到了,只是那娘们实在不像个娘们。”   陆林愣了,不像娘们?   他脑海中飘过祁韶安平日里清冷似仙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怀疑。   老先生再问:“在哪儿看到的?”   男子怯怯的看了他们两眼:“在连邙山北侧,快到固北村,那里面有个山洞,在那儿遇见的。”   “那他们去哪了?”   男子往后瑟缩着,“他们哪儿也没去……”   老先生拧眉:“这是何意?”   男子嘴唇颤抖:“那男的中箭了,估摸着已经不行了……”   “什么?!”   ……   祁韶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力所及,一片柔光。   连身上都传来阵阵暖意。   她愣了一下,忽得苦笑一声。   原来,人死后真有意识呢。   她下意识去摸叶久,但触手的是一片柔软的被褥。   “丫头?你醒了?”   耳边突然响起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祁韶安顿时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粗衣的妇人坐在小椅子上,手里拿着绣筐,正抬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祁韶安反应过来,出声问道:“这是……”   只是一张嘴,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怔住了。   妇人轻笑一声,连忙端了一个茶碗走过来,“丫头你才醒,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祁韶安伸手去端,却发现自己右手已经缠上了布条。   妇人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怪嗔了一句:“小姑娘家怎么搞得那么狼狈,当时村里的人见着你还以为是只小黑猴,差点伤了你。”   祁韶安怔怔的看着她,只见大娘把茶碗递到了她唇边:   “快,先喝两口。你这手啊我已经替你包扎好了,正好你醒来了,喏,换身干净的衣……”   “大娘,与我同行那人呢?”祁韶安急急打断了她,伸手抓住了她的小臂。   她发现阿久根本不在她身边,心下焦急,根本听不进大娘在说什么。   碗里的水顷刻洒了大半,大娘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她:   “丫头你莫急,那孩子送到村长家里了,我们固北村啊只有村长媳妇会点雌黄之术,她啊,以前是个医婆……哎!丫头!”   大娘正说着就看见祁韶安翻起身就下床来,吓得赶紧拦她。   “丫头!黑咕隆咚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祁韶安借力站起来,然而脚一落地,脚掌便径直传来一股钻心的疼,她差点跪在地上。   “你再走这腿就要废了!快,听话,赶紧躺回去!”   大娘看着祁韶安打心眼里心疼,自家的幺女差不多也这么个年岁,纵使天天做农活受过不少伤,但像这样整条腿上不是青紫就是血口子的,她看着都心惊。   祁韶安刚恢复的力气根本抵不过大娘,她急得眼泪直打转,抓着大娘的手,哀求道:   “大娘你就让我去看看吧,我相公她中了箭,我不见到她心里难安啊!”   大娘看着她一双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里酸涩得不得了,谁家的父母看到自家孩儿这样,也很难狠下心肠吧。   大娘叹了口气,背过身,示意祁韶安爬上来。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即揽上了大娘的肩头,“多谢大娘!”   大娘却并没有开心多少,她沉着脸,微微侧目:   “丫头,大娘带你去可以,但是你不能寻死觅活的。”   祁韶安听了心里一个咯噔,她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大娘,你这是何意?”   大娘一把背起她,顿了顿,道:   “那孩子伤得太重,恐怕已经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这是加更你们信吗?   还有请问现在有心疼叶子的吗,在线等(乖巧) 第125章 离村   村长家在固北村偏东的位置,离大娘家不是很远。   祁韶安趴在大娘背上,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下来自己走,但被大娘果断拒绝了。   理由是,大娘背着快。   祁韶安顿时不说话了,静静地窝在大娘背上。   大娘体型微胖,脊背上都是常年劳作练就的肌肉,即使背着祁韶安,脚下依旧有条不紊。   不多时,二人停在一处柴院门前,大娘一边拍门,一边喊道:“他婶子,开门呐!”   里屋门被拉开,一个妇人披着一件灰色的棉袄,走出屋来,张望两下,“林姐,都这么晚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大娘隔着篱笆说道,“这丫头心里担心你屋里那孩子,这不急着来看看嘛。”   她转头跟祁韶安说,“这是村长家媳妇,你叫王婶便是。”   祁韶安想下来,奈何林大娘锁得死死的,她只好颔首道了一句:“见过王婶。”   王婶边拉开柴门,边笑道:“小村小户哪有那么多讲究,快进来。”   祁韶安微微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便直奔主题,“王婶,我相公现在可还安好?”   王婶登时愣了,“相公?”   她有点怀疑自己,如果没看错的话,屋子那个明明是……   祁韶安见她满脸的疑惑,便知道阿久的身份已经泄露,便连忙改口道:“为方便行事,我二人伴作夫妇。”   林大娘“啊”了一声:“这不是你相公啊?”   祁韶安心底涩然,她想说是,却又无从解释,只好道了句,“是家姐。”   林大娘了然,“嗐,女娃儿在外不容易,大娘明白。”   说着还背着手拍了拍她的脊背。   祁韶安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她记不得已经有多久没人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以为是自己的阿娘。   “丫头,我听说你身子也伤着,一会见了你姐姐,可不能着急上火。”   王婶迈进屋子,在推开面前一扇门前,转头看向了祁韶安。   祁韶安心底涌现出难以抑制的不安和担忧,这是她醒来听见的第二个人提醒自己,不要失控。   她不敢想,阿久到底是什么样子,会让她们接二连三的这般告诫自己。   但她还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因为她太想快点见到叶久。   想知道她好不好,   想知道她烧不烧,   还想知道她…疼不疼。   祁韶安伏在林大娘身上的手不住地颤抖,林大娘似是有所察觉,转头轻声道了句:“丫头别怕,你姐姐会没事的。”   林大娘心疼祁韶安,却忘了自己前不久说的那句:“恐怕已经不行了。”   木门被推开,屋子里一盏油灯忽忽悠悠,摇摆不定。   灯台旁的火炕上,拢着一个棉被包,隐约是个人型。   祁韶安一眼望去,便是那熟悉的发髻。   林大娘感觉到身上的丫头抖得不成样子,便把她放了下来。   祁韶安定定地看着那安静趴伏的人儿,目光游移几番,落在了那支楞着的木杆上。   祁韶安愣了,“这……”   那只箭竟还稳稳的插在阿久的背上?   林大娘也看着了,转头问王婶:“他婶子,你没把箭□□?”   王婶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拔不出来。”   祁韶安心下一惊,刚想询问,却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也顾不上腿上的伤,几步迈了过去。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匆忙倒出一粒。   那是老先生留下的归元丹,除去路上喂得两颗,此时只剩下三颗了。   祁韶安估摸了下时辰,伸手端起旁边的水碗便含了一口。   叶久身子是朝里的,她只好小心翼翼爬上床,把药丸塞进她口中,捧着她的脸颊,当着王婶和林大娘的面,把唇贴了上去。   王婶傻了,林大娘也傻了。   只不过王婶反应快,即刻便明白祁韶安的意图,她快走两步,摸着叶久的喉咙,往下一顺。   叶久被迫吞了下去。   祁韶安这才松了口气。   “他婶子,这孩子怎么样了?”   林大娘把王婶拉到一边,小声的问了一句。   王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大娘却是一脸骇然,“没救了?”   一旁的祁韶安身子剧烈一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挪下了床,看向王婶,“王婶,您就与我说说吧。”   王婶手里攥摸着,叹了叹,“我这医术就是个二把刀,平日里谁家崴着脚了,发个热了,倒是能应付来,可你姐姐这样的,我真是头回见着。”   她指了指叶久的肩膀,“你说说谁平日里能见到那样子的箭啊,箭头里是倒勾,已经没进了她肉里,我要是给她硬□□,定会勾出一大块肉,我这也没什么止血的良药,这明摆着就是害死她。”   祁韶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插在叶久背部的那支断箭,蓄积起的泪珠让她生生逼了回去,她声音低沉:“林大娘,最近的城镇离这里多远?”   林大娘愣了一下,“那应该是兰沧县,约摸半日车程。”   她顿了顿,反应过来:“丫头,你是想去城里求医?”   祁韶安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一定要救她。”   王婶微微皱眉,“其实按理应是永林县,只不过路上还得进个林子,最近里面不太太平,所以还是兰沧县保险一点。”   林大娘一拍掌,“明日一早我让我家石头借来二牛家的驴车,把你们带去县城。”   王婶也应声:“让根儿也跟着走一趟,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姐姐断送在这儿。”   祁韶安沉默了片刻,突然屈膝跪在了地上。   膝盖瞬间刺骨的疼痛丝毫没有戳弯她的脊背,祁韶安颤了颤眼眸,逼回了眼前的朦胧,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多谢二位婶娘救命之恩,韶安来日定会相报。”   ……   山林子里漆黑一片,偶有几只火把穿行其间。   “就…就是这个洞口……”   红衣官差被纽绑着,用下巴指了指面前漆黑的洞口。   老先生率先大步走去,火光映照之下,能清楚看到地上散乱的木枝和纷杂的痕迹。   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箭坑。   老先生再熟悉不过,他眯着眼睛,冷声喝道:“你说的男子到底中了几箭?”   他刚刚粗粗一扫,就不下百个,堇儿不会武功,他不敢想象如此箭雨之下,她该如何幸免。   男子颤着声音:“一箭,就一箭……”   “一箭?”   老先生微微皱眉,随即便想到,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两人暗中相帮。   他俯下身仔细的观察着地上的痕迹,洞口一处血迹,洞里还有一处血迹。   老先生有点纳闷,难道还是两人受伤?   他沿着里侧血迹又往深处走了两步,只见那一滩血迹后,隐约有两排脚印。   半个脚掌,浅浅印记,是有内功的人。   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回到了洞口,果然,此处朝外有一排深深的、笨重的鞋印。   而且是个女子的鞋样。   老先生顿时明了,立即下令:“南渊,陆林,带人沿这个方向仔细搜,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一处都不要放过!”   陆林南渊眉梢上都带了喜色,连忙应声:“是!”   ……   祁韶安最终说服了林大娘,留下来陪着叶久。   她在床边坐了良久,最后轻轻越过了叶久微蜷的身子,躺在了里侧。   祁韶安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缓缓地转过了头。   顷刻入眼的,便是叶久安静的睡颜。   和平日里那睡着都轻轻扬起的唇角不同,此时的她嘴角平平,无悲无喜,无波无浪。   安静的骇人。   祁韶安侧过身,手指颤了颤,放到了叶久的鼻子下方。   她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少顷,一道气流如发丝一般轻轻拂过她的指关节,似有似无。   然而就这一点点的不同,让祁韶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指尖悄悄变换了位置,触碰上了叶久的脸蛋。   王婶已经替她擦洗过,没了泥土血渍,她的脸颊又滑嫩似剥了皮的鸡蛋。   而且还是个熟鸡蛋。   指尖上的炙热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手的主人,自己面前之人,生命在倒数着。   祁韶安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下。   她不敢大力碰触,生怕牵扯到一丝一毫她背上的伤口,只敢小心翼翼的磨砂着她的眉眼。   一下又一下,而另一只手,隐在被子下,与她十指相扣。   “阿久,你曾说,我还没看尽盛世繁华,等到十里红妆,怎能轻言放弃。”   她弯着唇角,轻轻柔柔的嗓音,生怕吵醒看似熟睡的人儿,“十里红妆我等到了,只是那锦绣河山,你可愿再陪我踏过?”   “你说,让我试着振作起来。”   “我做到了,”她吸了吸鼻子,定定的看着叶久,“所以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哦。”   “阿久,我不要什么千山万水了,我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知道你累了,你可以睡,但你千万要醒过来。”   “阿久,我在这儿呢。”   祁韶安往前凑了凑,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吻了上去。   “你记得,黄泉碧落,紫陌红尘,我都陪你。”   ……   丑时末了,王婶便敲开了屋门。   她毫不意外的看着祁韶安一下子坐起身,只是说了句:“板车已经在屋外,我背她出去。”   祁韶安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多谢王婶。”   她看了看手掌,自己连把阿久背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呢。   又谈何保护她。   “丫头,把这个拿上!”   林大娘走进来,把一个小包裹塞到了祁韶安手里,“路上饿了吃。”   说罢,她和王婶合力把叶久小心扶了起来,放到了王婶的背上。   祁韶安背着包袱,在她身后谨慎的护着叶久,生怕出现一点差错。   驴车停在院外面,祁韶安走到跟前才看出来,上面铺了几层被褥。   她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去,只见林大娘笑了下,“早上风寒,你姐姐发着烧,不能冷着。”   祁韶安咬着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丫头,赶快走吧。”林大娘似是看懂她的心思,催着她赶紧走。   祁韶安抿了抿唇,一把扯下腰间的小荷包,塞到了林大娘手里,“还望二位婶娘莫辞。”   林大娘二话没说就给她塞了回来,“你身上连个值钱的首饰都没有,钱都给了我,你姐姐要等死吗?”   “丫头,等你姐姐安好了,再回来也不迟,快去吧。”   祁韶安深深看了两位一眼,抿着唇点点头,爬上了板车。她把叶久轻轻揽起来,抱在了怀里。   她又忽得想起什么,转头说道:“二位婶娘,韶安有一事相求,若是有官差问起我二人踪迹,还望各位莫要告知。”   王婶有点不解,“官差?”   祁韶安顿了顿,解释道:“官差为了追捕贼人,险些将我们置于死地,我二人为了活命,随便指了条错路,现如今只希望他们莫要再追来。”   林大娘闻言一口应下,“去吧丫头,大娘相信你。”   鞭子一扬,驴车吱扭吱扭缓步前进。   王婶看着他们离了村,才叹了口气。   林大娘笑着:“怕惹祸上身?”   王婶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她们是贼人,只是心疼罢了。”   “姐姐生死未卜,妹妹独木难支。”王婶发愁,“林姐你是不知道,你送来的丫头昨晚一夜未眠,一声不停的唤着她姐姐。”   “你说我看过这么多红白事,心里都没像这么堵得慌。”   林大娘看着远处的圆点沉默了。   王婶拢了拢衣衫往回走,“走,跟昨晚打狼的那群老少爷们知会一声,莫要走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我改了俩小时。   呸我个鸽子精。   今天还有你们放心吧,说加更就加更,这章补昨晚的。   还有,你们从十米刀涨到了四百米??疯啦???   对不起让我先跑一公里,告辞! 第126章 求医   陆林和南渊搜了整整一夜,天破晓了,还是没有叶久和祁韶安的半点踪迹。   “南渊兄弟,咱们都快把山翻过来了,你说他们两个能跑到哪儿去啊。”陆林一手撑着树干,急得直冒汗。   南渊拿剑拨弄着灌木丛,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瞅瞅这路上脚印子都是杂的,除了洞口附近挂着个碎布条,这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现。”   陆林叹口气,又接着往前找寻。   “哎!你们过来看!”他行了几步,突然看到地上有一片凌乱的脚印,似是有一群人来过。   “这儿有血迹!”   南渊闻言连忙走过去,发现陆林正指着地上一滩干涸的血块。   他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一大滩?”   一路上都未见明显的血迹,怎么到这个地方突然出现这么多?   “什么人!”   南渊听到乾一忽得喝了一声,连忙回身举剑,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群粗衣汉子正零零散散的往上爬着。   为首的青年往前抱拳,扬声道:“固北村猎户王柱,前方何人?”   陆林闻言了然,原是村民上山来了,他往前踏了几步,“我等来此寻人,不知几位兄弟可否看到过一男一女,约摸二十上下?”   南渊紧接着补了一句,“那男子身上还受了伤。”   王柱闻言怔了一下,“你说的……”   而他旁边的男子突然上前,低声叫了一声:“柱儿哥。”   王柱回头,只见自家表弟正悄默声地朝着自己挤眉弄眼。   他当下明了,脑海中飘过自家娘亲的面孔,立时噤了声。   南渊察觉出异样,紧着问道:“兄弟见过?”   王柱忽得笑了下,看了看几人的衣着,不答反问:“几位是官差?”   南渊沉思了一下,扫了眼身后的衙役,点了点头,“算是。”   王柱闻言扬起嘴角,“那就是了,哥儿几个确实见过。”   陆林一下子眼睛都亮了,“此话当真!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王柱示意他别急,“那男子重伤确实厉害,我寻思着要是寻仇的问我就瞒下来,要是几位是官差,那我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他抬手往林子东面指去,“喏,穿过这个林子,往东去的永林县,他们奔那边去了。”   南渊一脸懵:“永林县??”   那不是他们呆的地方吗?没想到绕了一圈世子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他追问一句,“你们几时遇见的?”   王柱如实回答:“昨日傍晚。”   南渊闻言有些担心,她们在这林子里呆了一晚,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这是她们留下的?”   王柱摇头笑道:“哪里,那分明是打了狼,畜牲淌的血。”   南渊和陆林长舒了口气。   “多谢兄弟!”   陆林几步上前,抓着男子的手臂,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顺着路寻过去,还能尽快截住他们!”   南渊和陆林马不停蹄,甚至用上了内力,朝东边奔去。   没多久便不见了踪影。   王柱表弟看着他们消失在林子尽头,嘿嘿笑了一声,“可以啊哥,撒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的,你别说,刚才我还以为你要秃噜嘴了呢。”   王柱拍了他肩一把,“我要是走了嘴,我娘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王柱表弟点点头,撇嘴道:“那你给他们指得那路也太损了吧,听说狼窝可就在那边呢。”   王柱哼了一声:“一群吃饱了不干活的家伙,能杀几匹也算为民除害了!”   “走,兄弟们,进山!”   ……   王根和石头兄弟俩一路驴不停蹄,终于赶在了第一波入了城。   而等驴车停到济世医馆门前时,也已经日头高照了。   兄弟二人把叶久架到屋里,便有老郎中上前,他草草扫了一眼,便道:“中箭了?”   祁韶安连忙应声:“昨日晌午前,家姐被人射伤,现下高烧不退,还请老先生赶快救救她!”   老郎中沉着面色,连忙搭上了叶久的手腕,抚须不言。   祁韶安在旁边看着,心底焦急,却不敢打扰他分毫。   只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她竟出了一手心的汗。   良久,老先生放开了叶久另一只手腕,面色更是沉着。   祁韶安不安的问道:“老先生……”   老郎中皱着眉掀开了叶久后肩覆着的棉氅,压了压箭头周围的红肿的皮肉,终了,叹了口气。   “小娘子还是带这位姑娘回去,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吧。”   祁韶安一听顿时急了,“先生这话是何意?”   老先生摆摆手,“这姑娘伤口发炎,内里已有脓疮,气息又微弱,五脏皆不调和,而且她伤了风,风寒之症闹得正凶,似是之前就已经染上。”   他抬眼望着祁韶安,不出意料的看着祁韶安身体一颤。   之前就已经染上……   祁韶安脑子一瞬间浮现了那日树林中自己醒来时的场景,阿久身上单薄的冬衣格外醒目。   她心底的酸楚一下子喷薄出来,手指死死地掐着掌心,双拳微抖。   老郎中见她的样子就已经明了,叹了口气:   “瞧脉象你应是给她吃了不少续命的丹药,要不她根本撑不来这里。”   “只是如今她数症齐发,老夫是可以替她把箭头取出来,但小娘子也莫要抱太大希望。”   祁韶安泪水顷刻蓄积了整个眼眶,她侧着头看着叶久乖乖趴在床榻上的模样,心里如撕裂一般。   她怎么也没想到,纵使千辛万苦来了县城,却仍旧保不下阿久的性命。   她宁可那日树林里冻了一宿的是自己。   或是洞里时落在阿久身后。   祁韶安垂着头,身体不住的颤抖。   老郎中见此情形,收了脉枕,摇头起身。   王根和石头站在一侧,看着老先生收东西要走了,也有点着急,连忙出声叫祁韶安:“妹儿?你……”   “救她。”   祁韶安突然闷声喊道。   老先生脚步一顿,回头望向祁韶安,“小娘子可是想好了?”   祁韶安抬起头,那通红的眼眸颤了颤,“求您,用最好的药,救她。”   ……   济世医馆的内间,叶久被放置在一张单床上。   老先生说时迟那时快,喊来了馆里唯一的女徒弟,倒了烈酒,烧了刀子,大手一挥,几根银针便扎在了叶久几处大穴上。   “小娘子一会儿可要摁住这姑娘,若是疼醒了乱动就不好了。”   祁韶安咬着唇点点头,跪坐在了叶久头侧,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   “你若不忍心看,可以背过身去。”老郎中好心提醒了一句。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无妨,老先生不必理我,开始吧。”   老郎中点了点头,接过了女徒弟递来的小刀。   他大致比量了一下,便持刀沿着箭头周围果断切入。   刀尖没入红肿的皮肤,瞬间涌出透亮微黄的液体,老郎中见后皱紧了眉头。   女徒弟蹲在旁边,缩了缩脖子,“里面都烂了啊。”   老郎中“嗯”了一声,手一伸,女徒弟立马又递上了一把大一点的刀子。   这次老郎中换了地方,在红肿的边缘犹豫了一下,切了下去。   就这一下,叶久安静了一天一宿的身子突然动了。   祁韶安感觉到她身子轻微抖了一下,连忙唤她:“阿久?”   叶久只是颤了一下,又恢复了安静。   老郎中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现在要替她完全剃去腐肉,她若是挣扎,一定要按住她。”   老郎中虽说着,手底下却一丝不紊,祁韶安看在眼里,只觉那一刀刀仿佛尽数划在了她的心头上。   祁韶安终于别过了头,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叶久的脑袋,又轻轻点了点头。   老郎中下刀越来越快,因为使力,他额间都布满了细汗,而叶久颤动的频率也随之上升。   到后来,叶久干脆抖了起来。   祁韶安不断地安抚,可却缓解不了丝毫,她急得眼泪直打转。   良久,老郎中直起了腰,长出了一口气,又朝女徒弟伸手过去,“烧酒来。”   女徒弟嫌弃的看了眼老先生满是血水的手,道了句,“师父歇一下吧,这个我来。”   老先生愣了一下,没吭声,只是身体往后退了一截。   女徒弟并没有着急倒酒,而是掏出一个小瓷瓶,用小手指甲沾了点酒液,又伸进去挑了点粉末,然后一并塞进了叶久嘴里。   老郎中一见此情形登时喝了一句,“你怎么又给人吃这东西!”   祁韶安闻言吓了一跳,匆忙抬头。   只见女徒弟脸上丝毫没有闯祸的虚心模样,反而弯唇一笑,“师父别急,都说了与身体无损,您就别担心了。”   老郎中重重哼了一声,没再理她。   祁韶安却是越听越糊涂,急急出声:“姑娘刚才喂得是什么?”   女徒弟把瓷瓶收好,拿了白布和烧酒,边洒边解释:“让她少点痛苦的药,放心吧,我自己试过,害不了她。”   祁韶安半信半疑,只是还不等她再询问,就见女徒弟突然朝自己扬了扬下巴:“按住了啊。”   说罢,女徒弟迅速把白布盖在了伤口处。   “呃!”   几乎是同时,叶久突然扬起了头,然而她并张不开嘴,只得闷哼出声。   祁韶安一下子慌了,连忙抱住她的脑袋,颤着声音说着:“阿久,乖,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怀里的阿久抖得像个筛子,整张脸憋得通红,甚至额上青筋隐隐暴起。   祁韶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地搂着她的脖颈,贴着她的耳边,不断安抚。   “嘶,好烫……”   女徒弟无意碰到了叶久的背,发现竟热得不像话。   她快速拿起另一片沾满烧酒的白布,开始擦拭着她的背部。   老先生已经气得没话说了,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金疮药和止血散洒在白布上,“你就胡闹吧!”   女徒弟耸耸肩,左手丢掉了染血的布块,又接过了老先生手里的白布,迅速盖在了叶久的伤口上。   叶久依旧颤抖着,只是不像刚才那般无声嘶吼了。   老郎中皱着眉看了两眼,没再说什么。   女徒弟手下灵巧的替她包扎,不肖几下,便缠了个严严实实。   “好了。”   女徒弟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拍了拍手。   祁韶安感觉到怀中的叶久慢慢地安静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落地,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竟已是一身冷汗。   她看着老郎中和女徒弟,微微扯动嘴角,颔首道:“多谢二位。”   女徒弟歪歪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藏着不解,“哎,你谢什么?”   直到医馆里的药童称好药给她并微笑着说出“十二两”的时候,祁韶安才理解了女徒弟那句话的意思。   在他们眼里,治了病,你交钱就是。   她把荷包里的碎银一股脑的倒在了柜台上,对面的药童拿着小称,小杆一翘,看了看,愉悦的道:“呐,六两三。”   随后他抬头,看着祁韶安,一脸无害地眨了眨眼:   “小娘子,还差五两七。”   作者有话要说:陆林:别拦着我,我要宰了那什么柱儿棍儿的!!   还有6.3+5.7是等于12吧……嗯……应该是……   p.s.我亲爱的宝贝们,一个下午不见,连福尔马林都出来了,emm,还有卫星定位,嗯,你们不爱我了,别解释,就是不爱了(嗷嗷哭)。   我估摸着我的三级盔儿和甲是没卵的用了(疲惫脸) 第127章 问药   祁韶安倏地皱紧了眉头。   她开始低头摸自己的腰间束带,仔细找了一圈,依旧是蹦子没有。   对面的药童见此情形,放下了小秤,偏头看了看柜上的药材,抿抿唇,“若是六两,倒是可以拿上一天半的。”   祁韶安闻言心底一颤,一天半?   恐怕阿久连烧都退不下吧。   她顿了顿,随后伸手摸到了头顶,突然轻轻一抽。   顷刻发丝滚滚飘落,倚在了她的肩头。   妇人发式不再,那红扑的小脸,平添一股青涩。   祁韶安捏了捏手里的发簪,咬咬牙,放到了柜台上。   “小哥,先用……”   “哇,好漂亮的发簪呀!”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嗓音,紧接着,桌子上的白玉簪便不见了。   祁韶安匆忙转头,只见刚才那位女徒弟正两指捏着玉簪,边笑边把玩着。   祁韶安见状没有理会这位女徒弟,而是转头对着药童说道:“我将这玉簪暂抵在此可行?”   药童抬头,有些犹疑的看向女徒弟。   “这样质地的簪子,抵了药钱可就可惜了。”女徒弟手指拂过簪身,轻轻一笑,随后把簪子放到了祁韶安的手里。   “桂儿,还差多少?”   药童老实回答:“师姐,还差五两七。”   女徒弟了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丢了过去:“我先垫了。”   祁韶安闻言瞪大了双眼,满脸不解和惊讶:“女医师,你这是……”   女徒弟突然凑过来小声说了句,“出门左拐有家当铺,去那儿划算。”   祁韶安闻言嘴角一抽。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坑师父的徒弟。   祁韶安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女徒弟无辜的耸了耸肩,“你当了再还我也不迟啊。”   祁韶安攥了攥手里的簪子,没再犹豫,福身一拜:“多谢女医师。”   然而女徒弟并没有离开,她随即又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塞到了祁韶安的手里,“我家医馆斜对面有家渭阳客栈,价格公道,你们可以暂时在那儿落脚。”   ……   永林驿馆位于永林县的西南位置,街边不是很繁华。   老先生站在窗户边,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沉着面色,不知在想什么。   微雨站在一侧,两手交握,不停地攥捏着。   她眼底已是淡淡的青黑。自打自己清醒过来,便是在这驿馆之中,然而两日过去,小姐和叶大哥依旧杳无音信。   说来也巧,那日贼人来袭,自己本坐在车外,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神来,就被一阵劲风掀晕了。   所以若不是醒来听侍卫说起,自己都不知道叶大哥和小姐已经失踪了。   她偏了偏头,忽得瞄到了老先生背在身后的手。   那只手不停地磨砂着物件,微雨仔细一看,才觉得如此的熟悉——   那不正是小姐手上的琥珀珠串!   微雨这才惶惶想到,自小姐上次高烧醒来之后,就把那件手串和颈上的红珠一并摘了下来,齐齐放进了首饰盒里。   然而现在手串在,人却不在了。   微雨抿了抿唇,眼前不由浮起了一层雾气。   “先生!先生!”   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高喊,老先生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往门口走去。   “嘭——”   屋门突然被撞开,陆林一下扑了进来。   “哎哟!”   陆林猝不及防跌倒了地上,正巧压到了吊着的左手。   南渊紧随其后,顺势把他扶了起来。   老先生只看了他们一眼,当下便愣住了。   “你们这是……”   只见陆林和南渊身上破破烂烂,满身除了尘土就是泥垢。   微雨也愣了,尤其是看着陆林一脑袋灰毛,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跑这么急,可是有叶大哥和小姐的消息了?”   陆林带着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我们寻了一整夜,也未见他们半点踪影。但所幸遇到一群村民,说是看着他们往永林县的方向来了。”   老先生登时有些吃惊:“什么?”   堇儿竟是往自己这边来了?   南渊点了点头:“没错,只是我们一路追来,依旧没截着他们。”   陆林气得把剑一丢:“何止!我们路上遇到个山洞,还以为叶大哥藏在里面,结果哪想到竟是掘了个狼窝。”   一说起这事他就来气,他们本来是去看看叶大哥有没有躲在洞里,结果可好,人没瞧见,倒是瞧见了一窝狼崽子。   而多年来混迹山林的惨痛经验告诉他,此时脚下不跑,明年坟上长草!   然而这倒霉催的,他们刚撤出来,就撞上了一片绿莹莹的眼睛。   老先生皱眉,又确定了一遍:“你们肯定他们是来了这里?”   南渊点点头,“千真万确。”   老先生抚须几下,似箭的双眸扫过几人,随即沉声吩咐:“即刻着人把守南、西两个城门,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南渊领命,正要告退,又被老先生叫住,“等等,不必来报,看到人便直接送到城里最好的医馆,越快越好!”   ……   王根和石头兄弟两人把叶久扛到渭阳客栈里,确认祁韶安她们落了脚后,才赶着小驴车离开。   “韶安姐,在吗?”   祁韶安刚刚理好了叶久的衣衫,盖严了被子,门口响起一道脆脆的嗓音。   她闻言无情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让自己留宿在这里,到底是为了治病方便,还是为了这女徒弟串门省事。   就一下午的功夫,这姑娘便窜了三趟。   “沛灵姑娘,有何要事?”祁韶安直起身,朝门口看去。   女徒弟姜沛灵笑嘻嘻的走进来,“我来给你送身衣裳。”   祁韶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衫,依旧是昨日那件,此时黑里透黄,脏得不成样子。   她顿时感觉两腮一片热意,没想到自己竟这样穿着游荡了一天。   姜沛灵扫了她一眼,没有接着这个尴尬的话题,她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平日里我们做弟子的穿不到衣裙,你与我差不多体量,想来应是合身的。”   祁韶安看着她,眸子闪了闪,轻声道了句,“多谢。”   姜沛灵转过身,歪头一笑,“韶安姐,你要是想谢的话……”   祁韶安见她忽然扬起灿阳般的笑,只觉脊背一阵凉风,她颤着声音:“你,你干嘛……”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姜沛灵就矮了下身子,越过自己,往床边扑去,“那就让我替这位姐姐把把脉吧!”   祁韶安反应过来时面前那丫头已经没影儿了,她急忙回身,一把提溜住她的衣衫。   “不行!”   姜沛灵手刚扒到床边,就感到后颈被人死死拽住,她转过头,委屈的瘪瘪嘴:“我就试试嘛~”   祁韶安虎着脸把她丢去一边,“什么时候你师父许你出师,你再来不迟。”   她想起就一阵心惊,晌午这丫头也不知喂了阿久什么,阿久竟迷迷糊糊哼了一下午,这会才安静了。   她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丫头再胡闹。   姜沛灵“唔”了一声,顺势坐在了床边的小茶桌上,“听师父说,你给这位姐姐服了不少续命的丹药,姐姐看否让我一看?”   祁韶安拢着叶久的被子,看都没看她:“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姜沛灵:“……”   她随意的抖了抖腿,“我又不抢你的,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丹药可以让她活这么……啊呸,可以维持这许久。”   姜沛灵在祁韶安森森的目光下,舌头一弯,立马改了口。   祁韶安扫了她一眼:“真的?”   姜沛灵连连点头:“绝不骗你!”   祁韶安看了她半晌,终于伸手在怀里摸索。然而当她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瓷瓶时,耳边突然想起一声:   “脉象虚浮,心脉微弱,脾胃不调,嗯……肾还有点虚。”   祁韶安匆忙低头,只见小丫头正悄默声伸出手,搭在了叶久的手腕上。   “姜沛灵!”   姜沛灵笑嘻嘻的缩回了手,吐了吐舌头,“没忍住嘛~”   祁韶安连忙蹲下身,捧着叶久露在外面的手腕,左右翻看,在发现她只是把了下脉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心底有些无奈,这小丫头好心是好心,就是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一会儿没看见就不知道琢磨什么去了。   尤其是那下针比抢菜还快的手法,她是真怕这丫头一时兴起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此时姜沛灵眼睛正落在祁韶安手中的瓷瓶上,像头饿极了的狼崽子,眨着星亮的眼睛,还流着哈喇子。   祁韶安叹口气,把手一摊,“最后一颗,你仔细一些。”   姜沛灵忙不迭点头,她双手捧过瓷瓶,拔开塞子,又小心翼翼的把药丸倒在手中,看了看,这才凑上去细细闻着。   “何首乌,天山雪莲,血参……”   祁韶安皱着眉看她一脸陶醉的说了不下二十种药材,突然有些自我怀疑。   这丫头到底是真不靠谱,还是装不靠谱?   “炼这一颗可要费不少工夫,姐姐你从哪得来的,价格不菲吧。”姜沛灵突然望着她,一脸期待。   祁韶安闻言暗暗心惊,她不动声色坐到床边,把叶久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才淡淡道:“别人送的。”   姜沛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送的??”   “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那人看上你了?”   祁韶安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床上昏睡的人儿。   平日里一刻不得闲的阿久,此时却静得像个木雕。   一路颠簸,几番翻弄,只有剃肉之时,她才有了些许反应。   祁韶安敛了眉,心底抽丝一样疼。   老先生一路上事无巨细的护着阿久,生怕她出半点差池。   而换了自己,仅仅两日,便让她受伤至斯。   祁韶安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愁绪,还有隐隐的自责。   姜沛灵坐在一旁,挠了挠头,“呃,那个,你别太悲伤,人之生死嘛……”   祁韶安一记刀眼杀过来。   “生……生肯定能生……”姜沛灵一个激灵,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看着祁韶安越来越寒的眼睛,两下站起来,讪笑一声:“那个……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罢,拔腿就跑。   临了关门前,她还不忘补了一句:“别忘了还钱。”   ……   在安顿好叶久,又换了身衣裳后,祁韶安便来到了姜沛灵提到的聚宝当铺。   兰沧县不是个大县,商铺规模都相对比较小。   当铺夹在酒楼和脚店之间,看着有点艰难。   祁韶安抬头望了望店招,便提步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约摸四十的中年男子,见着祁韶安来,便率先开口询问:“姑娘是寻物,还是当物?”   祁韶安把手中的簪子往前一递,轻声道:“当物。”   老板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白玉质地润泽,银簪光而不利,便抬头问道:“死当还是活当?”   祁韶安望着他:“死当如何,活当又如何?”   老板沉思了一下,“死当十八两,这活当嘛,最多十两。”   祁韶安心底一颤,十八两,除去欠下的药钱和打尖钱,所剩也堪堪只够两天的药钱。   她抬眸,看着老板手中那只白玉簪,咬唇不语。   其实阿久送她不少物件,可那白玉簪,却是她爱护至极。   因为那一夜,有个家伙终于敲开了自己的心门。   祁韶安移开了目光,拳头微攥,“死当。”   “好嘞,您稍等。”   立据,画押,交钱,全程下来,祁韶安都没再看那只簪子一眼。   直到出了当铺门口,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胸腔里的酸涩稍稍缓解,祁韶安垂着眼眸,她无心街市,只低着头匆忙往客栈走去。   “公子,该走了。”   当铺旁的酒楼门前,一个小厮扯了扯身旁的白袍公子,出声唤道。   公子着一身月牙白,外罩灰纱,盯着街上有些出神。   “秋池,你可觉得刚才那姑娘有些熟悉?”   名叫秋池的小厮看了看,“没啊。”   白衣公子四下一看,指着当铺问道:“她刚才是从这儿出来的?”   秋池愣了下,“好…好像是……”   白衣公子二话没说就跨了进去,老板一看,笑着问道:“公子是寻物还是……”   “刚才那位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老板愣了一下,“姑娘当了一件首饰。”末了,又补了一句,“死当。”   白衣公子急急出声:“姑娘可有留姓名?”   老板连连摆手,“行里规矩,这可不能随意说起。”   白衣公子只好换了一句:“那你把她当的东西拿来。”   老板闻言应声,弯下腰,把刚收进柜子里的簪子又拿了出来。   “喏,就是这个。”   老板两手捏着簪子,却久不见人回音,他疑惑抬头,便发现面前的公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玉簪。   老板蒙了,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点!!呜呜手机砸脸上了……   我看着你们的评论,发愁。   我只有一个问题,我看起来很受??   ps,顺便猜一下白衣公子是谁? 第128章 病危   祁韶安还了药钱,再回到客栈时,夕阳已经下了半山。   客栈的大堂里也渐渐忙碌起来,不少人正坐在桌旁等着上菜。   渭阳客栈虽不是很大,但该有的一样不少,甚至还有个小台子供艺女弹唱。   此时琴声寥寥,似是还在准备。   祁韶安淡淡扫了一圈,便叫来小二,要了点热水,上了楼。   此时天色暗沉,屋子里似是更昏黑一些。   祁韶安轻着步子走进来,首先看向床上,见叶久还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心底才安定下来。   “这位娘子,水来了!”   祁韶安还没关门,小二就端着一盆热水快步至门前。   “我给您送进去吧。”   祁韶安见状闪开身子,小二跨进来,把水盆放在圆桌上,又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了祁韶安,“这个您拿好,小的就先走了。”   “多谢。”   祁韶安关好门,攥了攥手中的毛巾,转身轻步来到桌子前,抿抿唇,把毛巾浸入冒着热气的水中。   因着手指太过寒凉,以至于刚一放进去都没有什么知觉。但几息之后,皮肤顷刻传来的炙热,和相携而至的刺痛感,令她微微蹙眉。   祁韶安连忙把毛巾拎起来,咬着牙拧干。   接着,她缓步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她看着叶久掩着的面孔,有些出神。   祁韶安稍稍拉开她的被子,那张温和宁静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斜斜的刘海铺在额头,微垂着遮了半只眼,而那干裂的嘴唇似是退下了青紫,但依旧白的不像话。   祁韶安伸出手,拨开了她的碎发,拿毛巾轻轻擦拭着。   “阿久。”   温热的毛巾划过她的眉间,祁韶安低低唤了一声。   “你都睡了两天了,还没睡够么。”   叶久的眉角微微吊着,睫毛一缕一缕。   祁韶安看着,又轻轻擦过她的眼睛。   “阿久,你说,你的眼里怎的总有光呢。”   “明明比我还长,却还像个孩童一样,晶亮的煞是好看。”   冬天里冷得快,外侧的毛巾已经有些凉了。   祁韶安翻了个面,又接着擦拭她另一只眼。   “你瞧瞧,就连闭着眼,都好似在笑着。”   她顿了顿,拿毛巾的手慢慢下移。   “还有这张嘴,平日里总也说个不停,耳根子半刻都不得闲呢。”   祁韶安指尖轻轻点了下叶久的唇,嗤笑一声。   “现在你倒是安静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毛巾,站起了身,“我却是不习惯了。”   双手再次浸入水中时,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烫手了。   祁韶安背对着叶久,双手撑着水盆良久,抬手抹了下眼角。   拧干毛巾,她又转身走回床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掀开了被褥。   入眼的一幕让她强装的镇定一瞬间冰散瓦解。   只见白色的布条几乎缠了她半个脊背,那层层之下,甚至隐隐透出血迹来。   祁韶安咬着唇,深吸了口气,开始擦拭着她剩下未覆盖的肌肤。   她心无再念,又目不转睛。   因为她怕多看一眼,眼里的泪便会掉在她的背上。   血迹已经干涸在上面,轻轻擦拭并没有多大作用。   祁韶安也不敢使力气,只好一遍一遍的轻柔蹭着。   只是没等她蹭多久,叶久突然动了一下。   祁韶安顷刻愣住了。   “阿…阿久?”她不确定的看着叶久,颤声唤道。   叶久脸上依旧平静,没有半点反应。祁韶安眨眨眼,害怕是自己的幻觉,连忙攥着叶久的手,感受着她腕脖的跳动。   然而下一秒,叶久掌心也动了。   祁韶安瞬间惊喜过望,她鼻头一酸,盯着她的手掌,张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只是还没等她消化掉心头的狂喜,叶久的手明显颤了起来。   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抖。   祁韶安刚扬起的唇角一下子僵住,她连忙扑过去,捧住了叶久的脸颊,急声唤道:“阿久,阿久!”   叶久毫无反应,但那惨白的唇却是抖动不停。   祁韶安倾身上去,与她额头相抵,而额上顷刻传来的热意,让她一下子慌了神。   “阿久,醒醒!”   “韶安姐,在吗?”   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祁韶安想都没想,连声应道:“沛灵姑娘,快进来,阿久出事了!”   姜沛灵本来有点发憷,结果一听祁韶安的喊声,二话不说推门跨了进来。她往床边一望,只见祁韶安正跪在床头,不停地叫着那位姐姐的名字。   她连忙跑过去,一把掐住了叶久的手腕,侧头问道:“韶安姐,这是怎么回事?”   祁韶安眼眶发红,尽量稳着声音:“就在刚才,不知怎么的,阿久突然抖了起来。”   姜沛灵蹙着眉,又拉起了她另一只手。   祁韶安紧张的望着她,尤其是见她眉头越皱越深,更是大气不敢出。   片刻,姜沛灵放下叶久的手腕,探过身翻开了她的眼皮,又扒开了她的嘴看了看。   她沉思一瞬,立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来,一边展开一边吩咐:“韶安姐,把烛台点上拿来。”   祁韶安爬起来就去点蜡烛,姜沛灵一刻不停抽出了大大小小十多根银针。   “沛灵姑娘。”祁韶安捧着烛台蹲在她的身边。   姜沛灵一改白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沉着脸,指缝中夹着银针,一排一排扫过火焰。   “把被子掀开。”   祁韶安连忙伸手拉开,几乎同时,姜沛灵手起针落,一根银针已经扎在了叶久最先露出的后颈上。   紧接着,六只银针顺着脊柱一路快速落下,待祁韶安压好被角时,姜沛灵已经稳稳地下了十几针。   祁韶安手搭在叶久的腿上,感受到被子下的人儿渐渐平静下来,她焦急的心才微微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姜沛灵收手,长出了口气。   “沛灵姑娘,阿久她……”   祁韶安见她停下来,才轻声问出口。   姜沛灵皱着眉收起了针包,又一次摸上了叶久的手腕,“这位姐姐高热神昏,五脏皆有败损,毒热由表入里,这才引发抽搐,而现在更是经脉堵塞,心脉微弱。”   祁韶安听着冷汗都出来了,她急声问:“那该如何?”   姜沛灵皱着眉,嗓音沉着,“寻常办法已经来不及,只能以毒攻毒。”   祁韶安柳眉一竖:“以毒攻毒?”   姜沛灵点点头:“来不及和你细说,我现在去医馆取药,再晚就无力回天了。”   ……   “公子,您都找了一下午了,还要继续吗?”   街市上,秋池跟在白衣公子身后,叹气道。   白衣公子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还剩最后一家,如若还是没有,我便死心了。”   秋池缓缓点头,无奈跟着白衣公子跨进了客栈。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笑着迎上来。   “都不是,我想找个人。”白衣公子摊开手,往前一递,“小二哥可有看到过有人带过这个?”   小二看着公子手里的簪子,皱着眉仔细回想。   “没有,没见着哪个小姐夫人带着这个物件。”小二摇了摇头。   今天一个两个都是灰头土脸穷酸相,不像带着这种饰物的人。   白衣公子眼神一黯,他不死心般又问了一句:“那你今日可见过一对夫妻,年岁不大。”   小二又搜寻了一遍脑中的记忆,答道:“没有,同行的倒是有。”   比如说两个落魄的姐妹,倒是看见一对。   说着他余光看见姜沛灵从楼梯上走下来,便顺手指到:“喏,你可以问她。”   白衣公子顺着看去,只见一灰色弟子服的年轻女子健步如飞,似是有什么急事。   见她面容清秀,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他还是上前问道:“姑娘,你是否看到……”   “没有!”   姜沛灵此时满脑子药方,根本无暇顾忌,便脱口而出,脚下一刻都没有停顿。   白衣公子噎了一下,看着姜沛灵风一样的跑走了,错愕地眨眨眼。   “公子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忙去了。”小二侧头问了他一声。   白衣公子眼眸微垂,难掩心中失望,只得道:“多谢小二哥。”   ……   待姜沛灵回来的时候,祁韶安已经快要等疯了。   “来,把这个给她喝下。”   姜沛灵连忙把手里的汤药递给祁韶安,示意她给叶久灌下。   她弯下腰,手上迅速的拔着叶久背上的银针,“这汤药下去,很快便能见效。”   祁韶安点头,执着汤匙刚打算喂,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姜沛灵:“沛灵姑娘,你刚才说,这是以毒攻毒,那……”   后半句她没说,姜沛灵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皱着眉点点头:“我加了一味药材,虽是有补阴复脉之功,但此性大寒,用在女子身上,寒气淤积于体内……”   姜沛灵顿了顿,“恐日后有损。”   祁韶安手上一顿,拎着汤勺一时有些无措。   姜沛灵见状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夫家难寻了罢,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祁韶安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汤汁,最终咬了咬牙,喂进了叶久口中。   姜沛灵扶起叶久的头,让祁韶安喂的更顺利一些,不多时,碗底便见空。   姜沛灵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轻轻放下叶久的脑袋,沉声道:   “只是她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一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各位。   呜,宝贝们戴口罩的同时记得晚上别踢被子,悲催的我烧了一天。   记住了: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莫踢被子。   ps看到大家猜的我就放心了,晚安噻~ 第129章 筹钱   晨起一轮暖阳,扫过了屋子里的一地狼藉。   姜沛灵被眼前的光亮刺激得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环顾四周。   地上满是杯碗水壶,还有换下的绷带、染血的水盆,要多乱就有多乱。   她揉了揉发酸的后背,直起身来,往床边一扫,便看到了熟悉的衣衫——   祁韶安正趴在床边,睡得正熟。   姜沛灵无奈叹了一声。   昨晚一整夜的折腾,饶是自己身强体壮的,都顶不住睡了过去,更何况那么个奔波劳累的弱女子呢。   她抿抿唇,撑着凳子站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想替叶久把把脉,结果却发现,她的手腕正被祁韶安紧紧握着。   姜沛灵试着掰了一下,纹丝不动,她顿时有些无奈。   “担心到这般地步了吗。”   她转过头,这才发现祁韶安竟是直接跪在地上的。   姜沛灵倏地皱紧了眉头。   如此冬日,竟这样生生跪了一夜。   她拍了拍祁韶安的肩膀,“韶安姐!韶安姐!”   祁韶安感受到动静,微微转动脖子,用力眨了两下眼,睁了开。   “怎么了!阿久又癔症了!”   祁韶安左右看了一下,直起身就握住了叶久的双肩,急声道。   姜沛灵连忙把她拉住,“她没事,倒是你,你先起来。”   祁韶安闻言又上上下下看了两遍,确认叶久无恙,这才长舒了口气。   姜沛灵接过叶久的手腕,指尖轻轻搭了上去。   祁韶安见状自觉的让开位置,撑着床沿站起身来。   “嘶——”   耳边一道倒吸气声响起,姜沛灵闭着眼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   “我就说吧,有事的是你。”   姜沛灵把叶久的手腕塞回被子,这才回头看她。   只见祁韶安颤颤巍巍的撑着地,另一只手借着自己的力,正试图站起来。   姜沛灵连忙把她扶到凳子上,“昨日我便看你有点跛脚,是不是伤到哪了?”   祁韶安喘了喘,才道:“不过是划伤罢了,不碍事。”   姜沛灵狐疑的扫了她一眼,蹲下身,伸掌一握,紧接着两只手指往下一按。   “啊!”祁韶安霎时痛呼出声。   姜沛灵挑眉,“这叫没事?”   祁韶安皱着眉不说话。   姜沛灵两手摸着她的筋络,“你这腿筋扯到了,幸好我发现的早,若是再这么下去,你以后会落病根的。”   她说着,抬头看了祁韶安一眼,“你忍着点,我帮你顺位。”   祁韶安手指抠着桌沿,死死咬着唇,轻轻点头。   姜沛灵一边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一边随意道:“韶安姐,你和哪位姐姐什么关系啊?”   祁韶安一愣,她深吸一口气,膝盖的疼痛让她声音都颤了颤:“这是何意?”   姜沛灵低着头轻笑一声,“你昨夜与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抬头仰望着祁韶安,如愿以偿的见到她面上露出了一丝慌乱。   不止那些令人寻味的话语,还有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的亲昵举动。   那自然的流露,最是作不得假。   祁韶安眸中满是惊讶,她看了姜沛灵半晌,突然笑了一下,随后她转头望向了床上,轻声道:“是啊,她是我夫。”   即便想到了这种情况,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姜沛灵还是愣了一下。   她看着祁韶安苍白疲惫的侧颜,却是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双凤眼微眯着,那里面含着的,是比朝阳还要柔和的光。   姜沛灵没再说话,转头仔细摸了下她的膝盖,“好了。”   祁韶安闻言回头,莞尔一笑,“谢谢你,沛灵姑娘。”   姜沛灵站起身,无所谓道:“我就祈祷你夫君不要有事便好了,毕竟作为我第一个病患……”   祁韶安眉头一皱,“第一个?”   姜沛灵惊觉自己说漏嘴,连忙讪笑,“呃……你夫君昨天那个样子,师父肯定是不会多管的,倒不如让我拼一把,这…这不没事了吗……”   她见祁韶安已经眯起了眼睛,那一双眸子闪着危险的信号,连忙退了两步,“我……我先回趟医馆,一会儿再拿药给你。”   说罢,在祁韶安抓到她的前一秒,飞窜出门。   祁韶安看着落空的手:“……”   ……   “回先生,永林县内大大小小的医馆全部都已经问过,并没有世子下落。”   “回先生,客栈也搜过了,也无消息。”   老先生听着乾一坤二的呈报,眉头越皱越深。   一大群人找了一天一夜,不论是城门还是城内搜寻,都没见到她们半点踪迹。   “世子莫不是还能插翅膀飞了?”南渊纳闷不已。   老先生踱着步子,突然回身问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城县村庄?”   南渊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一抖铺开,指着上面几个黑点:“从林子出来,最近的便是我们所在的永林县,但左右两边也有几个村落,再远一点还有平柳县和关山县。”   老先生棕榈色的眸子深邃如海,他点了几个,“立刻派人去这几个村落搜查,一家一户都不要放过,如若没有,无需回报,立马再去平柳、关山二县!”   “是!”   ……   晌午已过,姜沛灵仍不见人影,祁韶安左等不来,便决定前去一瞧究竟。   她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好像更严重的腿,沉默了。   有一瞬间,她有点担心叶久昨晚在不知不觉中糟了多少毒手。   祁韶安拒绝了小二搀扶的好意,拐着腿蹦到了对面济世医馆。   她刚一进门,就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喊声吓了一跳。   “姜沛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瞧病的功夫不深,偷药本事倒是不小!你老实说,老夫的蛇皮草果去哪儿了!”   “我…我借走炼药了……”   “放肆!”   祁韶安循声望去,只见姜沛灵低着脑袋站在老郎中面前,而那老郎中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姜沛灵,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我便收了你的银针,给我滚回去碾药去!”   姜沛灵一听要收了自己的命根子,连忙抬头,“师父,徒儿真的没有胡闹!那药……”   “老先生,药是我买走了,今日便是送钱过来。”   祁韶安上前两步,拦住了姜沛灵将说的话。   姜沛灵闻言一怔,“韶安姐,你怎么出来了?”   祁韶安朝她一笑,转头望向老先生,微微欠身:“不知道您说的药材多少银钱?”   老郎中闻言却是一瞪,一把薅住姜沛灵,“你是不是擅自与人诊治了?”   “蛇皮草果乃是大寒之物,入药皆要留上三分谨慎,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人用了?!”   姜沛灵“哎呦”一声,委屈巴巴说道:“那位姐姐风寒入体,又冻了许久,心脉损伤,我下蛇皮草果,让她体内两寒之物相互抵抗,从而激起之前补进的益气……”   “胡闹!”老郎中一下推开她,“你可知如此寒凉之物,会有什么后果!”   姜沛灵愣了愣,沉声回答:“轻则邪气内伏,经血亏虚,重则伤及胞宫,再难生育……”   “你知道还……”   “老先生,此事是我悉知,您切勿责怪于沛灵,而且,家姐现下已经稳定了。”   祁韶安听着那几句锥心之语,心里疼得厉害,但她仍稳了稳情绪,出言拦下了老郎中。   她顿了顿,又道:“我相信沛灵姑娘。”   真正经历了昨夜的死里逃生,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让阿久活下来,别无他求。   姜沛灵有些不相信的望着祁韶安,那淡淡的面容,却笃定地说出那句,我相信沛灵姑娘。   她双手攥拳,眨了眨眼,抬头对上老郎中的目光,“师父,这十两银子我担了。”   老郎中哼了一声,“你担了?就你那五六两的赏银?”   姜沛灵登时一噎。   威风了好些年的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穷人。   “不劳二位忧心,既是为家姐治病,药钱自然是由我出。”   祁韶安掏出碎银放在柜台上,没有理会两人,又问道:“只是家姐寻常的药费可否宽上一日,我明日必定还来。”   ……   出了济世医馆,祁韶安站在台阶上,有些迷茫。   本想着当了簪子起码能撑上三五日,却不想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型。   阿久病重不见好转,药费又如黑窟一般深不见底,她攥着一二两的碎银,终于有一股无力感爬上了她的肩头。   “韶安姐!”姜沛灵几个大跳跑出来,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我这六两银子你先拿着,能撑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我再去顺上一点。”   祁韶安看着她塞进自己手里的小荷包,咬咬唇,抬眸道:“来日加倍奉还。”   姜沛灵见她收下,终于露出点喜色,她掺上祁韶安的手臂,“韶安姐,我扶你回去吧。”   祁韶安没有拒绝,因为她脑子一直盘旋思索着,如何再去筹钱。   抄书?绣图?   她一一否定,既耗时间,也挣不到什么银钱。   祁韶安面色越来越沉,直到看到客栈里那张空置的琴桌。   她站在客栈门口,愣住了。   “怎么了,韶安姐?”姜沛灵见她不走,抬头询问道。   祁韶安盯着那张琴桌半晌,忽得转头,叫来了小二。   “今日怎么无人抚琴?”   小二把毛巾一甩,叹了一声:“洛音姑娘家中有事,今早回乡了。”   祁韶安咬咬牙,道了句:“那现在可有合适的人选?”   小二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摇头,“艺伎哪那么好找,还得有个好模样,更是难寻了。”   祁韶安一下皱紧了眉头,“艺伎”两个字像是一根尖刺,不偏不倚正扎在了她的心头上。   一时间,一股酸涩顺着经脉流至四肢百骸,她指尖都微微颤抖。   姜沛灵左右看看,终于明白过来,她有些诧异,急声问道:“韶安姐,你是想……”   祁韶安却抬起头,那本是烁亮如辰的眸子此时深邃无比,她看着小二,沉着嗓音道:   “我想试上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元宵节快乐,健康平安!   早休息,晚安~ 第130章 弹曲   “韶安姐,你真的要去弹曲啊。”   姜沛灵隔着桌子看着祁韶安梳好发髻,忍不住出声问道。   祁韶安放下木梳,面上波澜不惊:“嗯。”   她站起身走到叶久床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依旧温热,但已经不烫手了。   祁韶安心下微微松弛,“阿久……就拜托沛灵姑娘了。”   姜沛灵拍拍胸脯,“放心,这个交给我。”   祁韶安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叶久的脸上,那双墨澈的眸子扫过她每一寸轮廓,最终轻轻俯下了身。   “阿久,我走了。”   说罢,当着姜沛灵的面,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哐当——”   姜沛灵低头看着桌上倾倒的茶杯,感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手指,好像突然坏掉了。   祁韶安闻声只弯唇一笑,起身潇洒地拎起桌上的面纱,挺起高傲的脊梁——   然后一瘸一拐的出门了。   姜沛灵一拍桌子:“韶安姐,我扶你啊!”   ……   傍晚的客栈,打尖、住店的都不在少数,不论是路过的还是客栈的房客,都在大堂里点些吃食。   祁韶安在姜沛灵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堂里的偏台。   低矮的木桌上,放着一架漆黑的古琴。   祁韶安盘腿坐下,伸手抚上根根琴弦。   “小娘子,可准备好了?”   小二来到两人面前,弯腰笑道。   祁韶安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妥当。   “行嘞,小娘子您请,我这就忙去了。”   姜沛灵见祁韶安开始拨弄着琴弦,便在一旁寻了个坐处。   一年多没有摸过琴弦,祁韶安落手处,都有些生疏。   之后半柱香的时间里,她都在勾调拨弄着琴弦,零碎的琴音自她手中跳跃出来,在喧嚷的大堂中有些突兀。   “哟,你家新换了个琴娘啊,怎么,洛音姑娘呢?”有一中年男子朗笑着开口。   小二连忙笑道:“洛音姑娘回乡去了,不日便回,这小娘子先替上几日。”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端起酒抿了一口,“这琴技不知道,但瞧着模样确实给劲。”   同桌的蓝褂小伙眯着眼瞅了两下,“就是不知道面纱下,是个何等姿色。”   姜沛灵黑着脸朝那几人瞪过去,重重“哼”了一声。   祁韶安指尖微微颤抖,面无表情的拨过每一根琴弦。   小二见祁韶安久也不弹,便上前来,却被姜沛灵拦下。   “就快好了,你莫吵她。”   大堂里吵杂不断,祁韶安深吸一口气,右手轻轻放在琴弦上,忽得用力一挑。   紧接着,手指连着拨动了几根琴弦。   小二长出了口气,看这架势,总算不是个孬的。   清澈明净的琴音自她指尖倾泻而出,大堂里的吵杂渐渐静了。   姜沛灵看着祁韶安低垂着头,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一时有些羡慕。   她低头抚琴的模样,宛如碧波上的一座拱桥,怀抱明月,自染清风。   琴声静静淌着,如深山幽谷之中的潺潺溪水,一奔一息都扇动着人们浮躁的心。   大堂中不少食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循着琴声转过头来。   祁韶安心无旁骛,一双眸子微垂着,落在指尖,落在琴弦,半分没有落在红尘之中。   琴音依旧绵延着,时缓时急。姜沛灵支着手臂欣赏着,细细品着那悠扬的曲调。   她听着听着,鼻头忽然一酸。   明明是很轻快的弹音,却像自己手里的银针齐齐扎在了内关穴一般,瞬间酥麻胀痛,一水儿的袭来。   她抬头看向祁韶安,那微拢眉角,湿润的眼眸,一如昨夜那般。   姜沛灵突然懂了。   她抿了抿唇,索性趴在了桌子上,静静听着。   一曲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就在人们开始和着曲调微微晃头的时候,祁韶安渐渐收了音。   她两手搭在琴弦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姜沛灵最先从琴声中清醒过来,她直起身,眉头微蹙,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小娘子,这个您收好。”   小二轻步来到祁韶安面前,伸手递上一物。   祁韶安闻言眨眨眼,缓了缓心神,抬头望去。   只见小二手中静静躺着一块碎银。   祁韶安盯着那碎银没了话。   “这是东北角里那桌的何大爷赏得银子,您先拿着。”   祁韶安右手微握,渐渐攥成了拳头。   她从未想过,爹娘自小悉心栽培她琴棋书画、辨识古今,有朝一日,竟被她用来讨赏钱。   爹娘若是知道,只怕是失望至极吧。   祁韶安平静的接了过来,甚至朝东北角颔首一笑。   那银子约摸一两,攥在手心里微微发烫。   不止手心,连着烫在了她的心尖最柔的地方。   祁韶安收好银子,手指复又按在了琴弦上,良久,她指尖轻动,又一曲离殇,跃然而上。   姜沛灵一直乖乖的坐在一旁的小桌边,看着她几乎毫不停顿的弹了十几首,弹到最后,手腕都开始颤抖。   她依旧温婉大方,照例平静的接过大大小小的赏钱,又朝着施舍的食客微微一笑。   当她结束演奏,姜沛灵开心得告诉她竟有五六两之多时,却突然发现——   她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   待喂完叶久汤药时,已经夜深了。   小二看祁韶安果真是棵摇钱树,短短一晚上就赚了洛音姑娘两三日的赏钱,更是恭敬的要命,甚至额外搬了洗澡盆子来。   于是,等祁韶安收拾妥当时,烛火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她提着剪子剪掉烛芯,看着复又跳起来的火苗,微微发怔。   良久,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   看着叶久朝外微微拱着的脊背,她犹豫几番,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床里。   她轻悄悄的躺下,即便知道再怎么折腾阿久都不会醒来,她还是不想吵到她。   祁韶安平复了一下,伸手触碰上了叶久的脸颊。   叶久似是比昨日好了许多,起码面色已不是昨天那般惨白,嘴唇也多了些许润色。   祁韶安仔细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   她拎起被子的一角,扭动几下,利落的钻了进去,又连忙压好。   和自己微冷的身体不同,叶久身上暖暖的,因着低烧,此时倒像个火炉。   祁韶安窝进她的怀里,额头蹭着她的下巴,小心翼翼的贴着她。   叶久浅浅的呼吸洒在自己的额间,她的心,此时才真正定了下来。   祁韶安摸到了叶久的手,轻轻牵住,后又十指相扣。   “唔……”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道轻微的哼声,祁韶安一怔,连忙抬头。   只见叶久眉头微皱,嘴唇轻颤着,似是在说着什么。   祁韶安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那日的惊险还历历在目,她连忙撑起身子,抚摸着叶久的脸颊,“阿久?”   叶久依旧皱着眉,甚至越皱越深,但祁韶安很快发现,她并没有发抖。   就在她不知要不要把姜沛灵叫来的时候,叶久突然吸了口气,紧接着清晰地蹦出了两个字:   “韶儿……”   祁韶安一下子顿住了。   阿久,是在叫她……   她手指磨砂着叶久的眉头,眼角染上些许笑意,轻声道:“阿久在想什么?”   叶久脑袋轻轻晃动,又道:“闪开……”   祁韶安笑意僵住了。   她几乎瞬间明白了,叶久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鼻头一酸,伸手揽上了叶久的脖颈,手抚着叶久的后脑,轻轻道:“我在这儿呢。”   叶久还是不断的说着“韶儿,闪开。”   祁韶安忍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溃散开来,她埋在叶久的怀里,微微颤抖。   叶久却慢慢安静了下来。   ……   祁韶安再次坐到琴桌前,已是第二日晌午左右。   堂里的人明显比昨日傍晚多上不少,祁韶安淡淡的扫了一眼,依旧先是拨弦调音。   兰沧县不是个大县,城里商铺东西都比较少,也就意味着,消息传得会快上许多。   姜沛灵照例坐在一旁的矮桌旁,她环视一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她叫来了小二。   “小二哥,我怎么觉得今日生意火爆不少?”   小二左右看了下,悄声说:“可不尽然,有不少人是奔着你家小娘子来的。”   姜沛灵歪歪头,有些诧异,“这就传开了?”   小二耸耸肩:“昨天胡家那堂弟在,那小子嘴快,咱这小县,那禁得住他那个吆喝,没几下就传遍了,这不,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小二朝门口位置努努嘴,姜沛灵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蓝褂身影。   姜沛灵“哼”了一声,“碎嘴子。”   小二没再多说,连忙去招呼客人,“哟,胡少爷您来了,快里面请。”   祁韶安对堂里的声音充耳不闻,依旧低眉拨弄着琴弦。   待她调好,也不理会大堂的人们叫嚷嘈杂,寥寥几个拨音,便如一道虹横亘在空气之中。   祁韶安的手指又一次灵巧的翻转起来,姜沛灵看着,暗暗称奇。   不同于昨日的那些曲子,祁韶安今日选了一首稍微欢快的。   像是泉水叮咚作响,又像百灵空谷传音。   姜沛灵托着腮,她很想知道祁韶安脑子里是不是藏着一本曲谱,让她能一口气弹这么多都不带重样的。   正想着,祁韶安又一次在曲调高昂之时,戛然而止,独留人们意犹未尽般砸了咂嘴。   小二依旧快步上前,走到祁韶安面前。   “小娘子,这…这是胡少爷给您的十两银子,您看……”   祁韶安闻言一怔,抬头看他。   只见小二托着一只银锭子,面露难色:“只是,那胡少爷让您……让您亲自去谢……”   祁韶安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门口位置的座位上,一个着青灰色的男子正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朝自己遥遥一举。   祁韶安转头对小二说道:“你把银子送回去吧,这钱我不收。”   小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拿着银子又回去了。   祁韶安没再理会那边,又低头抚起了琴弦。   “你这儿的妞儿可是霸道得紧,竟连本少爷的赏钱都敢推脱?”   堂里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笑声,祁韶安闻言柳眉一蹙。   姜沛灵连忙站起来,朝那方向望去。   只见那灰衣男子丢了茶杯站起身来,朝她们这个反向走来。   姜沛灵一看那男子,便道不好,跨了几步站到了祁韶安身旁,“韶安姐,情况不妙,那人是胡家的四儿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祁韶安闻言收了手,冷着眼看着那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哟,你这小娘子,倒是很托大,非要本少爷来请你不成?”   男子冷笑一声,蹲在了祁韶安面前,把银子拍在她的琴桌上。   “收了本少爷的钱,就得陪本少爷喝两杯,走!”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拉祁韶安,姜沛灵一看冲上去挡开了他的手,怒道:   “胡少爷您自重,我家娘子只在此弹曲而已,您若是赏银,就放下银子安生听曲,您若是不赏,我们也不惜得要!”   胡少爷一听反倒乐了,他侧头看着祁韶安,不屑道:“能来这儿抛头露面的算得上什么妇道人家,还在这里充什么清倌儿!”   祁韶安冷笑了一下,盯着他是满眼的讽刺,却未置一言。   姜沛灵怒了,“你说什么呢你!”   胡少爷叉着腰,鄙夷地道:“你相公也是个窝囊货,让自己女人出来讨赏钱。”   祁韶安原本平静的眸子里仿佛突然淬了无数寒冰,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灰衣男子,右拳紧握,一字一顿道:   “我弹得是与人听,公子听不懂,实在可惜。”   灰衣男子一听急了,“好你个娘们,还敢骂本少爷,来人,给我绑了她!”   姜沛灵连忙护住祁韶安,大声喊道:“小二哥,报官!快报官!”   胡少爷闻言大笑出声,“报官?你也不看看我爹是做什么的!”   说罢,他踢翻了琴桌,朝祁韶安一把抓去。 第131章 清醒   叶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回到了学校里,甚至梦到了自己正在期末考试。   然而什么也没复习的她,慌得一批。   只是还没等她拿起笔,疯狂刨起脑子里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一阵白雾过去,教室不见了。   她睁大眼仔细一看,原来是到了学校周边的那个景区。   那个特么自带传送门的景区。   还是一样密不透风的树林,一样的薄雾蒙蒙,她随意走着,视线却忽然开阔了,入眼的一片湖蓝。   不算大的湖边,却有不少人。   一群人围着不知在看什么。   叶久有点好奇,小碎步向前蹦了几下,眼巴巴的望过去。   只不过还不等她看清,画面又换了。   这次哪里也不是,而是她家。   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火锅,她看到自家老妈正疯狂往自己碗里夹羊肉,脸上笑得很开心。   “喂喂,你们怎么跟宋翠花一样,吃火锅不叫我?”   叶久气得没话说,朝着旁边那个空位就扑了上去。   “哎哟……”   叶久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直呲牙。   她看着眼前悬浮着的椅子腿,长叹了一口老气。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爸妈毫无察觉的继续胡吃海塞,心里拔凉拔凉的。   “哎呀,我要给闺女连个视频,那叫什么来着,对,吃播!”   叶久妈随意抹了下手,抄起手机,打开微信。   叶久爸一边夹着油麦菜,一边点头:“对对,咱吃给她看,叫她不回家。”   叶久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无语的看着老俩。   微信拨出去,叶久下意识摸兜,却发现空无一物。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她丢在了云城小院里。   “这孩子,怎么不接啊。”叶久妈皱着眉连戳了几下,攥着手机叹了口气。   “大晚上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久爸给她夹了块肉,忙道:“没准去洗漱了,一个在宿舍里,能出什么事。咱一会儿再给她打。”   叶久妈想想觉得有道理,又拿起了筷子,只是吃得没刚才那么欢快了。   “来来,快吃,等闺女回来了,咱再给她做。”   叶久仰着头,嘴角弯弯的,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爸,妈,我这不看着呢。”   眼泪越涌越凶,不知是泪水还是火锅的雾气,眼前白蒙蒙的。   “你们多吃点啊,我过得可好了。”   “吃得好,睡得好……”   叶久两手覆在脸上,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她渐渐塌下了背。   “我想你们了。”   ……   周遭声音渐渐变得嘈杂,叶久愣了愣,拿开了手掌。   眼前漆黑一片,刚才温馨的样子已经不见了。   叶久慌忙爬起来,耳边叫嚷的声音依旧震耳欲聋,她紧张的四下望着。   忽然前方一道光亮,叶久眯了眯眼,背后却突然一阵剧痛。她连忙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落到了那日山洞里。   叶久暗骂了一声,做梦那么真干嘛,不要钱的吗。   她撑着爬起来,一抬头,却发现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伸着手臂,跪坐在自己面前。   那身影,叶久霎时认出。   不是祁韶安是谁?   她惊喜过望,顾不得身上撕裂般的痛感,想要环抱住她。   手伸出去的刹那,她却突然发现,自己似是被什么锁在了原地。   叶久有一瞬的慌张,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神来,耳边破空之声便接连响起,她条件反射般抬起头。   只见面前无数光亮朝着自己飞驰而来,快得甚至留下了一条条光带。   叶久彻底慌了神,大喊道:“韶儿,闪开!!”   然而她前方的祁韶安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依旧张着双臂,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箭矢越逼越紧,叶久奋力往前扑去,却被死死地固在地面,她脸颊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一声声的吼着:   “韶儿……闪开……”   “快闪开……”   一阵亮瞎眼的光亮之后,叶久再次陷入了黑暗。   ……   “唔……”   “叶大哥?”   脑子里的锣鼓锲而不舍地从头响到尾,此时终于渐渐息了。   耳蜗里一阵嗡鸣,紧接着就是一个雀跃的女声。   “陆林你快看看,叶大哥眼皮是不是动了!”   另一个男声:“是…是啊!!我去叫老先生,你看着他!”   叶久终于分辨出声音来,她想翻个白眼,结果一挣扎,倒把眼给睁开了。   “叶大哥!你醒啦!”   叶久直勾勾的盯着床帷,依旧没缓过劲来。   顷刻的光亮让她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只得隐约分辨出是个人影。   “叶大哥??”   微雨见叶久没有一点反应,眼里甚至都没有焦点,吓得连忙轻轻拍她的肩膀。   结果叶久刚清醒的脑子,转瞬又成浆糊了。   “别……拍了……要……散架……了……”   叶久好不容易蹦出了几个字,又连忙喘息着。   而微雨听到这断续之语,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叶大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叶久缓缓眨了眨眼,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微雨的裙角,于是她试着动了动。   结果手指刚刚抬起,连带着半个身子一阵剧烈的麻痛之感便瞬间席卷了她的神经。   “呜……”   “堇儿!”   叶久直倒吸凉气,眼缝余光瞥见门口窜来一赭石色的身影,她下意识缩了一下。   “堇儿,莫要乱动!”   老先生几步上前,按住了叶久即将翻转的身子。   于是,叶久费了好大劲才堪堪转过来,就这样被一巴掌拍回了起点。   “……”   老先生没管叶久嘴角的抽搐,一把搭在了叶久的手腕上。   “看样子已经好多了,还好没有发疮,照这样看,再有个十天半月,便能大好了。”   老先生微微松口气,捋着胡须笑道。   叶久动了动肩膀,不料正巧扯到了伤口,“嘶……”   老先生连忙按住她,“虽说是好了许多,但也不可随意乱动,还需静养。”   叶久长叹一口气,却突然想到什么,顾不上背上的的痛感,反手抓住了老先生的手臂,急声问道:   “老先生,韶儿呢?”   老先生闻言一怔,皱了皱眉头。   叶久一见这情况,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撑着身子晃着老先生的手臂:“您倒是说话啊!”   老先生见这架势连忙安抚她,“祁丫头没事,只是现在还未清醒过来。”   叶久闻言心底一颤,她动不利索,便咬着牙,扭了几下,滚出了被子,往床下跌去。   老先生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了她,“堇儿你这是做什么!”   叶久疼得冷汗直冒,她抬起头,直视着老先生的眼睛:   “我要去见她。”   ……   渭阳客栈已经三天没有生意了,小二和老板无所事事地坐在大堂的桌子上,大眼瞪小眼。   自三天前一群人风风火火包下了整个客栈后,他们突然被带薪休假,还有点不适应。   “哎掌柜的,你瞅屋里那人出来了!”   小二一下从桌子蹦下来,悄声指着二楼的动静。   老板连忙看过去,只见几个人架着一个身形飘摇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连忙扒拉着小二,“没看着咱金主子醒了吗,快快去做碗清粥来!”   小二差点栽了个跟头,连忙应声:“是是…我这就去!”   叶久跨进旁侧的屋子时,脚是软的。   不止因为力气不足,更是因为心底浓浓的不安。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一只屏风架在正中间。   叶久看不到里面,心里更是慌乱,她脚下连连捯了几下,结果吓得陆林失声叫道:“叶大哥,你慢点啊!”   而她右手边的微雨却是一声不吭,她寻思着叶久喝得不省人事那晚的感觉,好像又找回来了。   甚至更难摆弄一点。   叶久没有应声,伸手抓着屏风,喘了一下,探出身来。   入眼的,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棕衣女子斜倚在床框上,低垂着头,睡得正酣。   而旁侧静静躺着一个女子,双手交叠,此时安详无比。   叶久定睛一瞧,那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张容颜吗。   她心下一动,往前扑了两下,终于挨到床边。   叶久上下看了两眼,连忙俯下身,侧着头贴着她的鼻尖。   直到一缕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垂上,叶久心里的巨石,才终于落了地。   她双手撑着床板,一眨不眨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祁韶安睡得很熟,熟得连自己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她半分。   她目光从额间向下扫过,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青黑的眼底,和睡着都未曾淡下的倦容。   叶久心头抽疼一下。   她伸手抚上祁韶安的发顶,摸着她凝脂般的肌肤,一下又一下。   她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韶儿又独自经历了什么,她只看到了,祁韶安无比疲累的睡颜。   “韶儿……”   叶久眼眶渐渐湿润,不多时,雾气便溢满了整个视线。   “你受苦了。”   叶久轻轻抬起身,一个浅浅的吻便落在了祁韶安的唇上。   微雨抿着唇,低下了头,心底酸涩的难受。   一个两个的,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转眼就伤的伤,昏的昏,她看着没办法不心疼。   陆林索性直接出门了。   叶久旁若无人的舔舐着祁韶安的薄唇,润泽着她有些干涸的唇峰。   没有一丝情.欲,而是满满的珍惜和虔诚。   姜沛灵睁开眼,就是如此刺激的一幕。   她用手大力揉了几下眼睛,待看清后,她的下巴彻底掉了。   “呃……”   叶久闻声抬起头,朝一侧看去,只见棕衣姑娘眼睛翻的整个眼白都出来了。   她轻笑一声,弯唇道:“姑娘哪位?”   姜沛灵晃了两下脑袋,目不斜视:“济世医馆的学徒,姜沛灵。”   叶久理了理祁韶安鬓角的发丝,朝她颔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姜沛灵愣了一下,忽得皱了皱眉,她看着叶久,轻轻问道:“你便是韶安姐的夫君。”   虽是问,但姜沛灵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叶久反应过来,眼角都染了笑意,“正是。”   姜沛灵坐起身子,目光直视着她:“我能和你谈谈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烧,你们的评论我都看到了,你们寄刀子寄枪还烤蝙蝠的,快歇歇,咱们好说好商量哈,毕竟我这么可爱。   爱你们噻,晚安~ 第132章 悉知   叶久看着她愣了愣,旋即一笑,“好。”   姜沛灵一力承担起了扛走叶久的重担,微雨感激涕零。   于是,两人在叶久的房间里,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凳子上,相对无言。   姜沛灵见叶久歪着头挑眉望向自己,局促地搓了搓手,“那个……”   叶久见状轻笑一声,“姑娘但说无妨。”   姜沛灵手肘放在桌子上,抿抿唇,缓缓开口:“呃,在你同行那些人来之前,你是由师父和我医治的。”   叶久了然点头,颔首道:“姑娘妙手回春,叶久感激不尽。”   姜沛灵眼神有些飘渺,“就是……嗯……我给你加了一味草药……”   叶久见她言语又止,试探着问道:“有副作用?”   姜沛灵怔了一下,随后哦哦了两声,“对,就是那个什么副作用!你以后可能……”   叶久静静看着她。   姜沛灵看着眼前温润公子模样的女子,心下有些不忍,她声音都低了许多,“你以后怕是再难有孩儿了。”   叶久听了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小腹。   不能有孩子?   她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姜沛灵看着叶久低头不语的样子,她手指微蜷,咬唇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好出此下策。”   叶久抿着唇,琢磨明白了。   她似是思考着,淡淡问道:“你说,我和韶儿成了亲,我找谁怀孩子好呢?”   姜沛灵一下没反应过来,“啥?成了亲?”   她一拍大腿,“还找谁?!你若是敢对不起韶安姐,我姜沛灵第一个饶不了你!”   叶久有些诧异姜沛灵如此气愤填膺,但也未多问,朗笑道:“所以说嘛,我能不能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沛灵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哦。”   叶久手抚在小腹上,微微笑着,面上明暗不清。   “对了姜姑娘,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姑娘解惑。”   姜沛灵眨眨眼,“你说。”   叶久皱了皱眉头,“韶儿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睡。”   姜沛灵闻言没做声,她扫了叶久一眼,良久,才道了句:“韶安姐她太累了。”   叶久心头猛然一颤,她面色沉了下来,“可以详说吗?”   姜沛灵半趴在桌子上,手指轻点着杯子底,缓缓说道:“此时说来话长,韶安姐她……”   叶久抬眼盯着她。   “我第一次见到韶安姐的时候,是在五日前。”   “那时你在我师父的医馆里,背上插着一只断箭,几乎是奄奄一息。韶安姐就在旁边,一步不离的抱着你。”   “其实在师父替你切去腐肉时,我便已经知道你是女子,所以我对韶安姐开始产生了些许好奇。”   叶久听着只觉一阵牙疼,连带着背后都隐隐作痛。   但她却一点也不惊讶自己身份泄露,反倒随意问道:“你好奇什么?”   姜沛灵轻笑了一声,“我是好奇怎么妹妹会对姐姐那般依赖,好似姐姐若是救不活,妹妹也活不下去了一样。”   叶久闻言脸僵住了。   姜沛灵没有看她,淡淡道:“后来,韶安姐没银子了。”   “她身上的银子连三日的药钱都不够,她便想着拿头上的簪子作抵。”   说罢,姜沛灵转头看向叶久,“那簪子是不是对韶安姐很重要?”   叶久闻言愣了,她想了想,不对啊。   二哥送她的木簪被收在了首饰盒里,现在还断着呢。   她思考了一瞬,脑子里突然一阵灵光。   “你说的可是一只白玉簪子?”   姜沛灵连连点头:“对,就是那个。”   她狐疑看了两眼,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她对那簪子恋恋不舍,原来是你送的。”   叶久怔了怔,鼻头一下子酸涩起来。   她紧紧抿着唇,眉头蹙着,眼底有些湿润。   她从没想到,韶儿会把那簪子看得那么重。   叶久声音有些低沉,“然后呢?”   姜沛灵耸耸肩,“我就先替她垫上了,你那簪子值不少钱,抵在医馆实在有点亏。”   叶久闻言嘴角一抽:“你确定是那医馆的学徒?”   还没见过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姜沛灵却是一下子直起身来,指着叶久,一脸兴奋,“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韶安姐当时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   她缓缓鼓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叶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接着说,然后呢?”   姜沛灵压了压心底的八卦之火,又继续道:“后来韶安姐真去把簪子给当了,只不过后来为了给我解难,韶安姐就又穷了。”   叶久闻言眉角微抬:“解难?”   姜沛灵点点头,“给你治病的那味药材,十两一株,本来我打算偷来用用,回头再采来放回去,谁成想被师父抓了个正着。”   叶久闻言明白过来,有些无奈:“这本就是救我,又怎么算是解你的难呢。”   姜沛灵叹口气,“怎么不是,韶安姐是第一个,说相信我医术的人。”   她低垂着头,幽幽道:   “从小到大,无论我费多少口舌,师父、师兄总认为我研制的药方、诊术是偏门左道,来路不正,都不让我上手诊治,也就是这些年,才放松了些,让我打打下手。”   叶久瞧她耷拉着脑袋,唇角微微扬起:“既然韶儿信你,那我自然也信你。”   姜沛灵不可思议抬起头,“你……”   叶久微微伸展了一下手臂,“再说,你都救了我的命,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呢。”   她看着姜沛灵有些呆滞的脸,轻道:“另辟蹊径是好事,那么多科研成果,若不是有那些大胆创新的医者,又怎么会成功呢。”   姜沛灵张了张嘴,“科…科什么?”   叶久顿了一下,随后笑道:“没什么,你接着说,你们后面又遇到什么了,韶儿怎么会累成这般模样?”   姜沛灵缓了缓,“叶…叶姐夫你的汤药钱着实昂贵,韶安姐没了银钱,就寻了个法子挣钱。”   叶久被那个“叶姐夫”搞得一蒙,却又被后面的话吸引住了。她抬起头,微微皱眉,“法子?”   姜沛灵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外面:“喏,就在大堂里弹曲。”   “什么?!”   叶久一下子弹起来,却不料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瞬间又跌了回去。   她疼得有些狰狞的脸上,此时满是惊讶。   她万万没想到,韶儿会在外面弹曲挣钱。   她鼻尖持续酸涩,不肖几下,泪水就糊了整个眼眶。   韶儿……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呐。   可为了自己,她抛下所有去当众弹曲。   她那时,该是何等的绝望呢。   叶久泪水决堤而下,双手攥拳,一言不发。   姜沛灵看她情绪有些失控,缩了缩脖子:“有件事,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叶久抬起通红的眸子,带着鼻腔的声音道了句:“你说。”   姜沛灵咬了咬唇,“那你先答应我不能急。”   她扫了眼叶久背后,那衣衫上似乎又有些隐隐的红意。   叶久眯起了眼睛,沉着声音:“我不急。”   姜沛灵看她样子不想作假,这才开口,“三日前,也就是韶安姐出堂的第二日,有人过来闹事。”   叶久皱起了眉头,“闹事?”   “是,城西胡家四儿子,天生反骨,在城里出了名的混世,他从堂弟那里得了消息,第二日便来了客栈听韶安姐弹曲。”   姜沛灵看着叶久越来越寒的脸,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她随后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那混蛋非要韶安姐作陪,韶安姐自是不肯,他就上手来……哎!你说好不急的!!”   姜沛灵跳起来一把按住了叶久,出声叫道。   叶久面带微笑,双手死死抠着床板,“我不生气……我他妈一点也不生气……”   姜沛灵连连点头,“对对对,不生气,咱不生气。”   叶久侧着头,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然后呢。”   “我和韶安姐根本抵不过那男子的力道,结果就被一起扭了出去。”   姜沛灵看着叶久快成猪肝色的脸,大喊一声:“然后!!”   叶久被她吼的吓了一跳。   “那小混球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自己地盘上栽了跟头。”   姜沛灵指指隔壁,“你那兄弟也太厉害了吧,就那么个小身板,那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飞起一脚,就给那胡四少踢到菜摊子上去了。”   “还好他们来得及时,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沛灵瘪瘪嘴,她本来呼叫师兄弟来帮忙,可没想到一群大小伙子,除了磨药能行,一上起手来屁都不是,人还没打就抱头乱窜。   姜沛灵丢人丢到家了。   叶久闻言稍稍缓了缓,她看向姜沛灵,“那胡家是干什么的?”   姜沛灵想了下,“胡家祖上在京中为官,到了胡老爷这一支便转了商,但是胡老爷家仍有子侄在京中,有如此官系身家,这兰沧县令,自是会让他几分薄面的。”   叶久面无表情,盯着桌子,唇角微微勾起,“胡少爷。”   姜沛灵看她这模样不自觉又是一抖,“呃……那个……叶姐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胡少爷,和那天来的手下,估摸着几个月都下不了地了。”   叶久挑眉:“哦?”   “您那帮兄弟,二话没说就给他们……”姜沛灵两手一掰,“咔嚓了。”   一个个折胳膊断腿的,真是大快人心…哦不,惨不忍睹。   叶久闻言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她理了理衣袍,“还不够。”   姜沛灵:???   “韶儿可有伤到哪儿?”叶久追问道。   姜沛灵叹了口气,“那倒没有,只不过韶安姐见救兵来了,说了句你在客栈里,便晕了过去,至今都未醒来。”   叶久诧异一呼:“睡了三天??你确定没有事情??”   姜沛灵点点头,“我确定。”   “只是韶安姐那几日也是强弩之末,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就我看到的几日里,她为了照顾你,几乎没怎么合眼,整日整夜的守在床边。她身体亏空得厉害,这才长睡不醒。”   叶久静静听着,眼眸低垂,只是手攥着膝头的袍子,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姜沛灵看着叶久突然安静的不像话,犹豫着开口:“叶姐夫,你……”   “叶大哥!”   门口突然传来微雨的声音,两人闻声转头,只见微雨慌慌张张推门而入。她眼角挂着泪,急呼出声:   “叶大哥,小姐醒啦!”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放心,上一章没有跳章,emm我是这么安排的……   请大家记好兰沧县,爱的转折点,实力助攻传送点,我太爱了。 第133章 再见   叶久站在祁韶安门前,突然停住了。   姜沛灵看着她手落在门栓上,却迟迟不动,不解地眨了眨眼。   她仔细看去,叶久那修长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姜沛灵随即眼珠转了转,拉过了微雨,“这位姐姐,咱们去煎药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转头朝着叶久的背影道了句:“叶姐夫你就先进屋吧,我晚些再来给韶安姐看脉。”   说罢,拉着一脸蒙的微雨撒丫子跑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叶久拇指落在门梢上,静静抚了几下。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逆着光,屋子里有些黯然。棕漆的家具,山水的屏风,老旧的板凳,入眼的像是博物馆里的还原场景,似是尘封多年,无人问津的角落。   脑海中欧式风的装潢,明亮的配色,还在她眼前时不时飘荡一下,与面前的场景两两交叠。   叶久缓缓吐出了口气。   脚下实打实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一个不知什么世界中的小客栈。   就是这样一个“三无”世界,她却有了牵绊。   缓步挪过了屏风,叶久攥了攥拳头,抬头望去。   斜斜铺洒的光线后面,床榻之上,一人斜倚在床板上,双手握着一只茶杯,正低垂着脑袋。   叶久不知怎么的,心底翻涌的难受。好似刚才一直保持的平静,一瞬间全炸开了。   她紧咬着唇,目光落在床上的那柔柔的人儿,脚下一步一步往前面轻轻挪着。   祁韶安似是没有察觉,仍低着头,她目光落在茶杯上面,像是在发呆。   只是没等叶久走上几步,祁韶安却突然直起了身子,她一只手握着杯子,一只手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你要做什么?”叶久吓了一跳,连忙迈步上前。   祁韶安把杯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放,两手撑着床板,努力起身,“微雨,我要去见阿久,我实在放心不……”   说着,祁韶安整个人突然顿住了,她看着自己手肘上搀扶的那只手,愣了几息,然后猛然抬头。   入眼的,就是叶久满目担忧的面孔。   “阿…阿久?”   祁韶安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出声,左手抓上她的衣袖,紧紧盯着眼前那双朝思暮念、格外透亮的眸子。   叶久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手上轻轻握了握,随后移开了目光,最终定在了祁韶安的手臂上。   不需要用劲,她就可以清楚的摸到祁韶安那娇小的骨架。   原来还算丰润的手臂,现下已经根根分明。   叶久紧紧咬着牙,不断的磨砂着她的手肘,低着头不发出任何声音。   忽然,她的脸颊上突然出现一丝沁凉的触感,叶久顿了一下。   那触感从自己的耳畔划过,再到鬓角,最后落到了脸颊上。   祁韶安的指尖忽轻忽重,想触碰,又怕弄坏了织好的梦境一般,轻得不能再轻。   叶久抬头,正对上了那一双泪眼。   她一瞬间皱紧了眉头,心底好像有什么人徒手撕裂了个口子,硬生生挤了进来。   祁韶安眼睛一眨不眨,就这样痴痴的望着,她看着叶久琥珀色的瞳仁,唇角微微扬起,眼泪却止不住的淌。   “阿久的眼睛还是那样好看。”   叶久心头的那根弦,突然断掉了。   她再也没忍住,右手一把扣住祁韶安的后脑勺,倾身吻了上去。   祁韶安一下睁大了眼睛,但在感受到唇上一片温热颤抖的柔软时,那颗心缓缓归了原位。   她眼角含着笑意,挣出手臂,随后攀上了叶久的肩头。她缓了两息后,又揽上了叶久的脖颈。   叶久紧闭着眼睛,唇上无比真实的触感让她想不起要做什么,她也不想做什么,就这样静静的贴着。   仿佛只有这样紧紧的贴合,才让她崩碎的心有一丝丝的抚慰和安定。   祁韶安感受到与自己肌肤相亲的人儿不住地抖动,她心里有些酸楚,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叶久的脖子。   一下又一下,轻柔又耐心。   泪水自闭紧的眼皮中生生淌出来,叶久吸了下鼻子,动了动,叼住了祁韶安的下唇。   祁韶安呼吸滞了一下,转而她眼中笑意渐浓,薄唇轻抿,吻上了叶久的上唇,甚至还伸出小舌,轻轻扫了一下。   叶久登时一个激灵,她有些惊讶的睁开了眼,只见面前那水嫩细腻的脸颊上,正泛着点点红意。   她眨掉了眼里的泪水,模糊褪去,霎时闯入眼帘的,是祁韶安润泽温柔的目光。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着盈盈水光,而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笑意。   叶久瞬间被陷了进去。   她换了方向,捉住祁韶安那来不及收回去的小舌,深深的吻了上去。   鼻尖蹭着,舌尖缱.绻着,追逐着。   祁韶安轻轻挺起身子,勾着叶久的脖颈,认真的回应着她每一下碰.触。   心底压抑许久的爱意随着每一呼每一吸的交缠,缓缓流淌。祁韶安摸着叶久圆润冰凉的耳垂,眉梢都是暖意。   叶久双手下移,划过她柔软的脊背,落在她的腰间,紧紧环住。   韶儿,不一样了。   不同于以往的青涩、羞怯,此时的她一举一动间,都隐隐透着她从未见过的主动。   然而那看似火热的举动之下,是她对自己的迁就和无法掩饰住的不安。   叶久心底越来越痛。   她的韶儿,向来温和果敢,从不一味顺从,可又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叶久碰着她的唇峰,眼睛微眯。所以,韶儿受的苦,远不止姜沛灵所说的那些。   单单就卖艺,讨赏银。   这好比生生折断了她引以为傲的光羽,又拎到了百鸟前晾晒。   可就这样,她醒来第一件事,依旧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的安危。   叶久眉头微蹙,轻轻抓着祁韶安背后的衣衫。   她突然迷茫了,这样一份深沉的爱,她又怎么配得起?   叶久泪水不住的流淌,她缓缓的放开了祁韶安的唇,看着她一分茫然半分娇羞的眼眸,再也忍不住了。   她忽得坐到了地上。   “阿久?”   祁韶安有些没有反过神来,但看着她背上的伤口马上贴到后面的床板,连忙俯下身用手垫住。   “地上凉,你身子才见好,快先……”   “你为什么这么好……”   叶久打断了祁韶安的话,她屈膝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   “你好的让我……”   “让我觉得配不上你……”   叶久越哭越凶,身子不住的颤抖。   祁韶安一瞬间愣住了,她看着腿边瑟缩的跟只虾子一样的叶久,心底除了震惊,还有丝丝不断的酸涩。   好吗?   她心底摇头。比起之前阿久做的,自己还远远不够。   她的阿久,把自己从泥潭里捞出来,洗净了满身的污秽,又为自己披了一件五彩的霓裳。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自己身旁,想尽办法护自己周全。   如此看来,自己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久。”   祁韶安从床上滑下来,坐在了叶久的身边。她顿了顿,伸出手臂,环住了叶久。   “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祁韶安弯唇一笑,目光里都是宠溺和温柔,“我们说好的,此生共进退,你忘啦。”   叶久手握住祁韶安的手臂,脸埋在她的臂窝里,“可跟我在一起以后,你总在受伤……”   祁韶安嘴角弯着,轻轻探身,额头抵住了她的发,贴近她的耳朵,“阿久想要保护我,可我也想保护阿久。”   这些天的日日相伴,明明触手可及,却时刻担心会不会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与这人天人永隔。   她怕了,真的怕了。   所以此时能再见到她面前这样会哭会笑活生生的家伙,她已经心满意足。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咬着唇颤抖不已。   祁韶安环抱着她,歪着头看她的花脸,“那好,我问你,若是那日中箭的人是我,你会抛下我不管吗?”   “怎么可能!”叶久一下子抬起了脑袋,声音都变了调子。   祁韶安少有见到叶久哭得如此凶猛,尤其是此时脸上泪水横流的模样,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叶久一抹脸,索性转了个身,直接扑到了祁韶安的怀里。   祁韶安当下没反应过来。   但当她感受到颈间一阵温暖甚至有些发烫的触感时,她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阿久。”   她柔着嗓音,道了句:   “君心如此,我心亦然。”   叶久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她从祁韶安颈间抬起头来,愣愣的对上了她的目光。   祁韶安脸上漾着甜甜的笑,好似一颗酒心巧克力,去了糖衣,又醉入心底。   叶久抿抿唇,抬起身子,便径直吻上了她的额头。   祁韶安拉着她的衣袖,由着她,微微颔首。   紧接着,叶久的吻又落到了她的眉梢,之后是眼眸,甚至用舌尖卷起了她眼角的泪珠。   叶久那双温润如云的眸子扫过祁韶安精致的五官,继而吻上了她的鼻尖。   祁韶安脸颊越烧越红,双手微微紧攥,揉捏着叶久身上的布料。   她感觉阿久的情好像……有些不同了。   不知是哪里不同,似是感觉比以往更加热烈。   叶久轻轻勾起她的唇角,祁韶安微微侧头,却又被她捉住了下巴。   一个吻落在下颌,祁韶安不可控的抖了一下。   叶久顿了顿,侧过头,一口叼住了祁韶安小巧的耳垂。   “嗯……”   祁韶安猛然一颤,鼻腔中顿时闷哼出声。   叶久舌尖一下一下扫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祁韶安的耳洞里,祁韶安呼吸彻底乱了。   “韶儿……”   叶久贴着她的耳朵,带着鼻腔轻轻唤道。   祁韶安无措的“嗯”了一声,侧过头,看着叶久的侧颜,眼神有些飘渺,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章写了好久……好久……   我就不跑毒了,你们刀都收一收,我们来吃狗粮,呸,吃糖。 第134章 伤   祁韶安愣了下,眼里旋即溢出了一圈清波。   她眼睛弯弯的,里面闪烁着如星般光华。她大着胆子,探过头,吻上了叶久的耳垂。   耳朵一时的麻痒让叶久微微瑟缩了一下,只一瞬,她便反应过来,眸子里尽是笑意。   “韶儿,来,起来。”   叶久摸了摸祁韶安的脸颊,随后托着她的手臂,想让她借力站起来。   祁韶安红着脸颊,手刚搭在叶久小臂上,突然意识到她身上还有伤,便转而扶住了床沿。   “阿久你先不要动,等我一下。”   她想着先起来再去拉叶久。   “嘶——”   叶久眼睁睁的看着祁韶安挣脱自己站了起来,却突然身形一矮。   “韶儿!”   叶久一把环住祁韶安纤细的腰肢,稳稳接住了她歪倒的身子。   祁韶安左手按着膝盖,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又悄悄把手收了回来。   “怎么回事,伤到哪了?”   祁韶安收得虽快,但开始那明显的一瘸全数落在了叶久的眼里,她连忙低头检查着祁韶安的双腿。   祁韶安见状伸手挡住她,轻轻摇头:“没有,脚麻了而已。”   叶久手放在祁韶安的膝头,眉头微微皱起,狐疑的看着她,“只是脚麻了?”   祁韶安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弯唇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阿久还信不过我吗?”   叶久抿抿唇,看着祁韶安坦然的目光,拇指轻动,离开了她的膝头。   “我扶你。”   祁韶安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依言小心的搭在叶久的手臂上。   叶久双手放在祁韶安腰间,一个使力,将她挪到了床上。   祁韶安连忙扶住叶久,只是还没等她拉起地上的人,忽得感觉小腿一凉。   她慌忙低头,只见叶久已经趁着刚才的空挡,撸起了自己的裤管!   “阿久!”她惊呼一声。   叶久目光直直的落在上面,眉头越皱越深,抿着唇,小脸绷得紧紧的。   “这是…怎么弄的……”   那白嫩光滑的玉腿上,大大小小不下十几道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周围还隐隐发红。   还有几大块刺眼的青紫。   祁韶安见此情形,心道一句,完了。   “阿久,你先……”   “你告诉我,到底谁弄得!”   叶久忽得低吼了一声,她眼眶通红,右手死死攥着祁韶安的衣裙,眉头微微颤抖。   “是胡家那个混蛋吗?”   叶久微微抬眼,眼中蹦出了一丝寒光。   祁韶安伸手抹了下她的眼角。   “不许露出这种眼神。”   叶久闻言眨眨眼,撅着嘴抬头望着她,眉目间染上了些许委屈。   祁韶安弯下腰,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轻轻笑道:“那日从山上下来,路上划得。已经不碍事了,只是看着骇人罢了。”   叶久看着她眼睛半晌,歪歪头:“真的?”   祁韶安赶紧点头,“我骗你做甚。”   叶久犹豫了下,这才相信了。   她低下头,看着眼前一道道凝结泛红的痂口,心底止不住的泛酸。   “疼不疼……”   叶久嘴唇轻颤,声音都有些沙哑。   祁韶安瞧着她皱巴的小脸,轻声摇头:“不疼,早就……”   后面的话,被她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因为叶久已经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小腿。   准确说,是吻在了那些伤疤上。   祁韶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叶久的唇很温,很软,一如刚才那般,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化进骨髓的温柔。   那软嫩的触感一下接着一下,游走在每一条凸起上,也落进了自己的心田。   “阿久……”   祁韶安手轻轻落在叶久的发间,柔柔的唤了一声。   叶久闷闷的应了一声,祁韶安能清晰的听出来她隐忍的哭腔。   祁韶安莞尔一笑,眸中带光。   “我也爱你。”   ……   “老先生,您寻我什么事?”   叶久推开房门,边走边问。   老先生连忙看向门口,诧异道:“堇儿,你怎的又下地来了!”   他一下子站起来,绕过桌案,迎向叶久。   叶久走的慢,南渊见状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陆林,眼神示意他扶一下。   陆林无奈摊手,“叶大哥要自己走。”   叶久闻言抬头,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讪笑道:“躺太久了,让我走走哈。”   自己在床上连躺了这么些天,再不活动一下,怕是都要肌肉萎缩了。   老先生皱着眉,扶她坐下,顺势搭上了她的脉搏。   良久,他眉头稍稍舒展,“确实比之前有力了许多,但你记好了,莫要累着,该歇着还是要歇着。”   叶久笑着点头,伸手请老先生坐下,“老先生可有什么要事?”   老先生顿了顿,笑了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问些你被劫走后的事。”   叶久微微皱眉,“老先生想知道什么?”   老先生看着她,“堇儿可记得,劫走你的是何人?”   叶久想了想,“记得,是对主仆,一个叫沈十,一个叫载阳。”   老先生闻言追问道:“那他们可有说为何被人追杀?”   叶久仔细回想后,摇了摇头,“没有。”   老先生捋着胡须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推到了叶久面前。   叶久接过,只见一个吊牌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一朵红云,很精致。   “这是从追杀你们的黑衣人身上找到的。”   叶久眨了眨眼,懵了:“等会,我们不是被官兵追着打吗??”   老先生摇了摇头,“不,官兵是一拨,是你在通州客栈和山洞里遇到的,但那日追赶马车的,却是另一伙人。”   叶久眉头有些抽搐:“这么复杂?”   老先生面色微沉,眉间有股说不清的愁绪,“还有更复杂的。”   “追杀你们的黑衣人,是朱阁的人。”   叶久摇了摇手里的小银牌,“这个?朱阁?”   老先生点点头,目光轻移,落在案桌上,“据我所知,朱阁上下,唯皇帝令是从,只诛杀逆贼叛党。”   话音落,屋子里除了老先生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久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老先生此时应该已经沐过口水浴了。   “要不要玩这么大啊……”她扶额长叹了一口老气。   听听,人家直属皇帝,专杀反面人物,自己可好,差点赔了老命去救那俩龟孙。   叶久眼底流露的是被自己蠢哭的无奈。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缓声道,“堇儿与他们相处两日,可有察觉什么不同?”   叶久抿抿唇,她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沈十那个面瘫和载阳那沙雕能和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联系在一起。   她微微叹气:“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老先生侧目,“堇儿这是何意?”   叶久实话实说:“我看那俩人还人模人样的,谁知道是被皇帝追杀的狗贼。”   老先生噎了一下,“呃,话也不能这么说,也没准是握着什么秘密,杀人灭口呢。”   叶久看着手里的银牌,若有所思,“咱没惹上什么麻烦吧?”   老先生缓缓摇头,“这么多日并未再见他们的人追来,应是无妨。”   叶久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咱能离远点就离远点。”   她紧接着抬头,神秘兮兮地问道:“老先生,您能使唤得了这的县令吗?”   老先生眉头一跳:“你想干什么?”   ……   叶久从老先生出来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陆林,帮我打听个人呗。”   陆林应声,“叶大哥你又要出什么鬼主意?”   叶久一个爆栗敲在他脑袋上,“嘿小子,说什么呢你!”   她拎过陆林的耳朵,附上去耳语一番,才放开了他。   陆林揉了揉发红的耳尖,瘪瘪嘴,“真损。”   叶久一眼瞪过去。   陆林立马严肃,“损得特别好。”   叶久满意一笑。   “话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叶久手支在栏杆上,侧头问道。   陆林一听这个,顿时翻了个白眼,“叶大哥,你和小姐真是太能藏了,而且不止藏的好,竟还有人打掩护!”   叶久茫然的眨眨眼。   陆林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一开始我们以为你俩坠崖了,就顺着崖底下找,结果发现根本没你们的踪影,这才赶紧从崖上找。”   “在山里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这可倒好,碰上了固北村的猎户,给我们指了条明路。”   叶久挑眉看他。   陆林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他妈的指进狼窝子里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扯得背后伤口都有些疼。   陆林撇了她一眼,咬牙道,“我们就这么白白废了两日在你们反方向疯狂搜寻。”   “若不是老先生反应过来不对劲,估计我们还在永林县等着呢。”   叶久转过身,后腰靠着栏杆,示意他继续。   “我们费了半天口舌,才从固北村的村长那儿打听到你和小姐来了这里。”   叶久缓缓点头,“辛苦你们了。”   陆林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我当你是我亲大哥,说什么谢的。”   叶久闻言一怔,随后眼里盛满的温和。   陆林抿抿唇,抬头看着她,“固北村的王婶,走前跟我们说了点事。”   叶久微微皱眉。   “是关于小姐的。”   陆林突然懊恼别过头,“嗯……关于嫂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尽情的甜一会儿吧! 第135章 簪子   “跟韶儿有关?”   叶久一听语气都急了几分。   “叶大哥,你小声些。”   陆林左右看了一下,把她拉到了一旁,“王婶说,嫂子在山里冻了腿,不能多行走,要静养。”   叶久脑子中霎时浮现出那双淤青又满是伤痕的小腿,她暗暗攥了拳。   “王婶还说,嫂子身体亏空,摸着脉象,怕是……”   陆林见叶久快要跳脚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探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   叶久闻言愣住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在陆林同情的目光里,突然笑了。   因为陆林只说了四个字,“再难有孕。”   她苦笑一下,瞅瞅,前不久姜沛灵刚给自己发了张不孕不育证书,紧接着,韶儿也得了一张。   陆林攥了攥手,“但王婶说,如若好生养着,没准还能试试,可若是再受寒遭病,恐怕会损寿。”   叶久的心沉了沉。   韶儿身体一直不好,自打从小院醒来,体质就要比寻常人弱上不少,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会到了可能损寿的地步。   “我知道了。”   叶久眸子深邃,抿抿唇,准备回房。   陆林望着她的转身,轻轻道:“王婶还说,嫂子曾经……跪着求她们救你……”   叶久身形剧烈一抖。   ……   叶久推开房门,一抹微黄的光亮便映了过来。   屋子里传来细微的哗啦声,她知道祁韶安还没睡。   叶久轻步走进房间,绕过屏风,却发现祁韶安正站在茶桌面前,弯腰在首饰盒里找着什么。   叶久皱了皱眉,几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臂,“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祁韶安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回来了。”   紧接着又低头翻了起来。   叶久脑海中不断飘过刚才陆林说的话,她低头扫了眼祁韶安的腿,脸色有些发沉。   “韶儿,找什么呢。”   她柔下嗓音,问道。   祁韶安抿抿唇,“我记得妆匣子里有放着一个荷包,哪去了……”   叶久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握住祁韶安翻找的手,“你要银子?”   祁韶安顿了顿,摇头道:“没,就是一时兴起想起来罢了。”   叶久深深的看着她的发顶,她心底闪过一丝心疼,缓声问道:“韶儿……我送给你的簪子呢?”   祁韶安抖了一下,眼睛有一丝慌乱,她稳着声音,“沛灵姑娘喜欢,借与她了,明日我就要回来。”   叶久伸手抚上了她的发丝,弯唇一笑:“其实啊,我的韶儿,怎样都美。”   祁韶安愣住了,她手指轻颤,掌心那温暖的热意,顺着脉搏,一路流淌至心底。   她抬起头,对上了叶久闪着星耀的眸子。   “阿久……”   她咬咬唇,把快要散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叶久微微一笑,拉着她往床边走,“你腿上有伤,不要总是站着。哦对,还有这个。”   她说着从怀里捞出几个小布包,颠了颠,塞进了祁韶安手里。   祁韶安任由她领着自己坐下,这才低头打量手里的物件。   入手一片热意,隐约摸出是个圆形。   她抬头疑惑的看向叶久。   叶久见状拉着她的手,放到了小腹上,“今天天色晚了,你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再去买汤婆子。”   现在街上早就没了人,叶久只好找了几块圆石,开水煮沸,姑且能当个暖宝宝。   “你身体寒,这冬天里不能再冷着了,抱着这玩意虽然碍点事,但总还是有点效果的。”   祁韶安手指磨砂着小布包,眼里润润的,良久,她点点头,“好。”   叶久见状眯了眯眼,突然凑过去,“其实我也挺暖的,你抱着我也可以。”   祁韶安脖子缩了一下,眉眼带了笑意,“你可千万不要再暖了,连烧了这些天,你若是暖起来,准没好事。”   叶久闻言噤了声,她似乎能想象到,自己发着烧,祁韶安没日没夜照顾自己的画面。   她五脏有些绞着疼,好像有人拿绳子把它们紧紧勒在了一起。   叶久忽得伸手环住了祁韶安的腰。   此时祁韶安只穿着中衣,她的手隔着不算厚实的衣料,清晰感受到了那层布料之下的柔软触感。   叶久亲了亲她的耳尖,“韶儿对我这个暖炉可还满意?”   祁韶安脸颊以可见速度红了个通透,她抵着叶久的胸膛,声音有些颤抖,“就是有些过热了。”   叶久眼中笑意越来越深,她忽得一个转身,借着身体的重量,把祁韶安压在了床上。   祁韶安两只眸子飘忽不已,檀口微张,看着叶久近得不能再近的面容,呼吸一顿一顿的。   叶久弯着唇,伸手拉起祁韶安微凉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衣领里,用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开口:   “现在呢。”   祁韶安整个脑子是蒙的,她看着自己的手伸入阿久的衣裳里,贴着她的软肉,慢慢才又温暖的感觉自指尖传来。   “你的伤……”   她反应过来,抬头迎上了叶久温润的目光。   叶久侧了下头,唇角一勾,又附身一口含住了那只粉嫩的唇瓣。   “唔……”   祁韶安一下子闷哼出声,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才明白自己又被阿久突袭了。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恼,伸手捏了捏叶久的后颈,索性又闭上了眼,甚至开始浅浅地回应着她。   半黑不亮的床榻之上,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叶久抚着祁韶安额前几缕发丝,又摸上了她小巧的耳朵,不轻不重的揉捏。   烛火飘渺,一吻悠长。   叶久轻轻抬起头,离开那酥软的香甜时,祁韶安红着小脸微微喘息。   叶久迷恋的眼神自她脸上划过,从眉角到鼻峰,从耳尖到锁骨,一寸寸,不曾错过。   【若再受寒遭病,恐怕会损寿。】   叶久脑中叮铃一声。   她看着祁韶安晶莹似水的眸子,手指轻攥,终了,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吧,我抱着你。”   祁韶安几次深呼吸,心跳依旧快得似跑马。   她揪着叶久的衣襟,缓了缓剧烈蹦跳的心脏,轻声说道:   “阿久,你能不能给我二十两银子。”   叶久闻言一愣,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当铺。”   祁韶安闻言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彻底清醒了。   她感觉心跳的仿佛更快了,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叶久感受到怀里的姑娘突然一颤,紧接着没了声音。她有些无奈,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韶儿,我都知道了。”   祁韶安此时一点也不想说话了。   她刚刚温起来的手指又开始慢慢降了下来。   叶久侧身搂住她,轻声道:“不过一只簪子,当了就当了,只要你不受苦,它就算有价值。”   “它要是能卖个百八十两我才高兴呢,这样你哪还会发愁银子的事啊。”   祁韶安闻言安静了几息,随后转过身,把头埋进了叶久的颈间。   叶久抿抿唇,叹道:“作为一只簪子,都没尽到它移动饭票的义务,它太失败了。”   祁韶安闻言轻笑了一声,掩在叶久怀里,闷闷的。   叶久轻抚着她的脊背,脸上漾着笑意,“明儿我们就把那瓜娃子领回来。”   ……   聚宝当铺。   “什么,买走了??”   叶久两眼一瞪,一脸的错愕。   老板扒拉着算盘,“是啊,那日姑娘前脚走,紧接着就来了个公子,把它买走了。”   “那公子长什么样?”   老板皱着眉想了一下,“白衣裳灰罩纱,挺英俊的。”   叶久闻言皱紧了眉头,她万万没想到,竟有人看上了那只不起眼的白玉簪子。   她抿抿唇,看向祁韶安,“韶儿……”   她刚开了个头,就发现落在自己身后半步的祁韶安正微微垂着头,眼睛半阖着。   叶久伸手拉住了她柔软的掌心,轻声道:“韶儿,那簪子我还记得,等去了京城,我再找人打一只一模一样,好不好?”   祁韶安此时心底几分失落几分酸楚,鼻头一酸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右手攥着纱裙,逼回了眼里的湿意,这才肯抬起头来。   祁韶安看着叶久小心的模样,悄悄深吸了口气,柔柔一笑:“好。”   叶久看得出祁韶安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答应下来,可那眼里的失落,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抿抿唇,故作轻松:“那小东西完成任务跑了,负心汉一个,你就不要想它了。”   她拉着祁韶安往外走,“韶儿你要不想想我,看得见摸得着,多实际。”   祁韶安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脸,她暗暗掐了下叶久的指根,嗔道:“口无遮拦。”   叶久眯着眼睛凑上去,“那也只对你如此。”   她说罢挑了挑眉,祁韶安霎时明白了过来,脸一下子通红。   “叶久!”   “韶安姐,叶姐夫,你们在这啊!”   姜沛灵迎面走来,正好打断了祁韶安即将炸掉的情绪。   叶久讨好的眨眨眼,祁韶安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撒开了她的手,挽上了姜沛灵的手臂。   “走,沛灵,我们回去。”   刚走过来的姜沛灵一脸懵逼的又被拉了回去,朝叶久无措的眨眨眼。   叶久示意乾一坤二跟上,并友好的挥了挥手,“劳烦姜姑娘给我家娘子好好诊治一下,最好能再长胖点!”   祁韶安脚下突然一顿,随后也不管腿疼不疼的了,撩开步子便消失在了叶久面前。   叶久见状笑着眯了眯眼,一把拉过身旁的陆林,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走,小林子,我们去干点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呸快乐个啥啊,我一点也不快乐呜呜…… 第136章 报复   兰沧县的百姓这几天突然变得相当养生。   大小伙子们也不冲凉了,老少媳妇儿们做饭也不敢随意放了。   就连遛鸟的大爷,手里都要端着碗枸杞茶,再拿根儿拐杖,走的慢条斯理。   这就要归因于前几日县令突然贴了告示,大概意思就是为了团结群众,普渡众生,兰沧县医馆里所有的郎中药童,通通给本县令下乡去,问诊够五日才能回来。   其实也不是所有,每家都还留下一个药童看店。   兰沧县的百姓瑟瑟发抖,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一个个在饮食活动上极其注意,生怕在这期间落了什么急症。   但兰沧县小,平日也没多少人生病,医馆里大多数没多少人看病,是以人们虽然有点紧张,但也不至于出慌乱。   头两日风平浪静,和谐美好。   然而到了第三日,城西胡家炸了。   于是乎,胡家独特的棕色仆人装一时间飞驰在兰沧县的大街小巷。   叶久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栈大堂里,抱着一碟瓜子嗑得正欢。   “叶大哥,差不多到时候了。”   陆林在扒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回身朝她低声喊道。   叶久探头看了眼外面,看着一棕衣男子从对面济世医馆里匆忙跑出来,她这才揣了一把瓜子,不紧不慢的走出来。   她拍了拍陆林的肩膀,“妆画得不错。”   陆林闻言正了正布帽,又顺了下下巴上的胡须,嘿嘿一笑,“那还是嫂子画得好。”   叶久打量了他一眼,满意的扬起唇角,“那当然。”   陆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感觉好像有什么粉红色的泡泡突然从眼前冒了出来。   叶久没理他,踏着步子走出客栈,“走,看看姜姑娘准备好了没。”   ……   城西胡家隔壁街。   “叶姐夫,你看我这样行吗?”   姜沛灵抻着身上宽大的衣裳,有些不确定的抬头问道。   叶久吐掉了瓜子皮,仔细看了看姜沛灵的打扮,八字胡子粗粗剑眉,白净的脸蛋黄了吧唧,极其印象派。   她忍住笑意,郑重点头,“你放心,肯定没问题。”   她又伸手把陆林拎过来:“有什么事,小林子替你打掩护。”   姜沛灵犹豫地摸了摸脸上的粉,随后挺了挺胸脯,“好,那我这就去了。”   叶久点点头,“我随后就到。”   说着又“嘎嘣”嗑起了瓜子。   姜沛灵斜挎着布包,走在前面,陆林扛着一根幡子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边摇着铃铛,一边往街口走去。   叶久见两人没什么破绽,便选了个小路,从对街绕了过去。   “悬壶济世,药到病除!”   姜沛灵和陆林找了个离胡府不远的地方坐下,铺开了摊子。   路上来往人不少,有的驻足看两眼,有的还上前问两句:   “有治跑肚子的药没?”   姜沛灵指了指左起第一瓶,“三文一颗,三天奏效。”   那男子有些犹豫,站在摊前没动。   “郎中!”   “你能不能治治我这毛病,前两日我被花架子砸了,本来没什么事,结果昨日晚上浑身巨疼无比,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姜沛灵一听这声音,眼前一亮,她不动声色的抬起头,缓声道:“伸过来我瞧瞧。”   面前之人正是叶久。   似是刚才喊声有点大,此时有几人正侧目围观。   “郎中,我可是没救了?”   叶久语气急切,慌慌张张的托着手臂朝她递过去。   在对视的瞬间,她悄悄眨了眨眼。   “你这是接错了位,导致气血不畅,经脉淤堵,若此时不治,后半辈子就床上待着吧。”   “这么严重啊。”刚才问药的男子蹲下来,有点吃惊。   紧接着,一个棕衣的男子也停下了脚步,朝这边看来。   姜沛灵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叶久余光撇了一眼,随即明白了过来。   “是这儿吗?”   “啊!疼疼疼!!”叶久哀嚎出声,恨不得直打滚。   姜沛灵一瞬间怔住了,她看着叶久疼到扭曲的脸,盯着自己的手甚至有些怀疑。   这还没握住呢!   她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不改色的摸着叶久的骨骼,“就是这儿了。”   说着,她一个大动作,用力一推一拉,再伴随着叶久凄惨无比的叫声,松开了她的手臂。   “好了。”   叶久呲着牙微微攥了攥手。   太狠了吧,这小妮子竟然来真的!   她还要装作一脸惊喜的模样,“哇!我的手好像不疼了。”   “身上也不疼了,哎!我的手好像能转了。”   叶久试着转动手腕,满脸惊讶的看向旁边蹲着的买药男子。   买药男子都睁大了双眼,指着她的手腕,“真…真没事了?”   叶久又活动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事了,真是神了!”   陆林在一旁安静的盘坐着,安静的看着整个过程,安静的看着自家大哥无比浮夸的演技。   “我…我买那个药!”   男子一边往怀里摸钱,一边指着刚才那个药瓶。   “总共九……”   “这位郎中,可否能跟我去府里一趟,我家公子跟这位兄弟一样,也是浑身疼得厉害。”   姜沛灵抬头看他:“可受了什么外伤?”   棕衣男子连连点头,“前几日被一群小王八给踹了,这几日来都没什么事,可今天突然浑身疼痛,都疼得喘不上气来了。”   陆林闻言坐在旁边气得直瞪眼,然而棕衣男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姜沛灵犹豫了一下,“我一向不给大户人家瞧病,规矩甚多。”   棕衣男子急得快爬到包袱皮上来了,“诊金多加一倍,这位大哥您就跟小的去吧,我家公子快不行了。”   叶久适时轻咳了一声,朗声道:“神医,咱怎么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不过过府一趟,瞧不好也赖不得你。”   棕衣男子连连摆手,“赖不得赖不得,府上就在旁边,这位大哥就随我走一趟吧!”   姜沛灵闻言缓缓点头,站起身,示意陆林收拾好跟上。   陆林轻声哼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的收拾家当,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叶久见状差点笑场,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绷着脸,“这位小哥,这是诊金,您可拿着。”   ……   傍晚时分,寂静了一下午的客栈终于有了动静。   姜沛灵和陆林迈着四方步踏进来,入眼的就是叶久盘腿嗑瓜子吃花生的悠闲模样。   “叶大哥,你这瓜子嗑一天了,不怕嘴肿了啊。”   陆林抖了抖袖子,一脸嫌弃。   叶久毫不在意的把手里瓜子一丢,笑着说道,“呀,二位回来了。”   “怎么样,没跟着人吧。”   姜沛灵跨坐在板凳上,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按叶姐夫说的,我和小林子从胡府出来,出西门换了衣服后,又从南门进来的,放心吧。”   叶久点点头,又给她续了一杯,“来来,快跟我讲讲,胡家那鳖孙咋样了?”   姜沛灵闻言把茶碗一放,指了指陆林,“你家小林子下手也太黑了吧,我是说把销.魂散丢进火盆子里,那也用不着全丢啊。”   她无奈扶额,“我本来是去下黑手的,结果反倒救了这龟孙一条狗命。”   叶久顿了顿,看向陆林,陆林闻言脸上一僵,“我以为投几粒不够劲儿,就全给他倒上了。”   他哼了一声,“反正也没死,让他长长记性,叶大哥的人他也敢动。”   叶久闻言轻笑了一声,虽说胡四少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有时候比死更可怕的,是毫无尊严的活着。   姜沛灵舒展了一下身体,“想来不出三日,胡家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若是胡家老爷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绝了子嗣,又只能常年卧床时,会是个怎样的面色。”   叶久手指敲在桌面上,“你的针法真有这么神?”   姜沛灵哼了一声,“我说三日那必然就是三日,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叶久点点头,“那时候胡府肯定还会找你师父,到时候你把缓解的药放进药材里,济世医馆也能落下个好名声。”   姜沛灵耸耸肩,“以后兰沧县再也没有胡四少嚣张的嘴脸了,突然还有些不适应呢。”   叶久和陆林同时顿了一下,随后看着姜沛灵漾着笑意的脸,跟着笑出了声。   “好了,你们两个早点休息,今日辛苦了。”   叶久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站起身。   陆林把瓜子拉到自己面前,挑眉看着叶久的背影,“这么早,找嫂子啊?”   姜沛灵瘪瘪嘴,“你瞅她那猴急猴急的样子,还能找谁,你家老先生吗?”   叶久脚下一空差点栽在楼梯上。   她转过头,微微一笑:“我不介意去胡府举报一下您二位神医在这儿呢。”   陆林一怔,讪笑道:“叶大哥慢走,注意身体。”   叶久:“……”   ……   叶久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昏黑了。   里面并没有燃着蜡烛,她有些纳闷,便轻着步子走进来,结果发现祁韶安正在睡着。   叶久看着那小脑袋背着自己,心底一柔,不自觉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借着窗外仅剩的光亮,看着床上的人儿。   熟睡的侧颜半藏在被子里,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檀口微张,好像睡得并不是很熟。   叶久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环住了那小小包子。   一阵阵热意自被子下来传来,叶久舒心一笑。   果然还是汤婆子管事一些。   她轻轻抚了抚祁韶安后脑的发丝,悄悄贴上去,落下一吻。   “嗯……”   祁韶安突然轻哼了一声。   叶久半跪在床边,探着头看她。只见祁韶安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叶久轻声说着。   祁韶安迷迷糊糊的转回身,屋里昏黑,她只能大致看到一个人影。   她伸出手臂,朝着那人影摸过去,摸索着环住了叶久的脖颈。   “阿久,你回来了。”   叶久看着突然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唇角笑意藏也藏不住,她蹭着祁韶安的脸颊,柔声应了句:“嗯。”   祁韶安鼻子轻动,嗅着她那熟悉的檀香,清醒了些。   她贴着叶久的脖子,喃喃道:“阿久,你去把灯点上。”   她顿了顿,又道:   “我有事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可能,有惊喜。 第137章 礼   叶久闻言“嗯”了一声,轻轻放开怀里的人,起身去找蜡烛。   烛光一燃,屋里霎时亮堂不少。   “你再把剪子拿来。”   叶久怔了一下,拿起托盘上的剪刀,走回了床边。   “韶儿,你要做什么?”   她把剪刀换了个方向,递到了祁韶安手里。   祁韶安闻言只笑了一下,并未多言,把剪刀放在身旁,又伸手往枕头下摸索。   叶久不明所以,侧着头看着她的动作。   只见祁韶安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两个小东西,攥在了手里。   叶久低着头看着嫩葱似的手指中透出红红紫紫的样子,指了指道:“这是……”   祁韶安弯着唇角,反手摊开,“你猜。”   叶久哑然失笑,伸手拿起来看了看。   似荷包不像荷包,似锦囊不像锦囊,一个精致小巧的囊袋,带着流苏,上面还修着图案。   “香囊?”   祁韶安勾着唇摇摇头。   “钱袋子?”   还是摇头。   叶久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她有点摸不到头脑。   祁韶安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腕,“里面还差一物,所以现在是空的。”   叶久眨眨眼:“差什么?”   祁韶安朝她拉了一下,“来。”   叶久听话的往前倾了倾身,下一秒,头上的束发带就被拉开了。   她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动,任由祁韶安抽掉自己头上的带子。   青丝滑落,铺了满肩。   祁韶安没有再继续折腾她的头发,反而收回了手,摸上了自己的发顶。   几息后,她轻轻一抽。   轻挽在发顶的青丝滚了滚,滑落在她的背后。   叶久懵了,她双手撑着身子,嘴唇轻颤,问了句:“韶儿?”   祁韶安没有理她,而是拿一旁的剪子,又朝她伸手,“头发。”   叶久愣了一下,看着祁韶安晶亮的眸子朝自己肩上的头发看了一眼,随后明白过来,连忙把头发递了上去。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祁韶安那白嫩嫩的小爪子捏着自己一缕头发,“咔嚓”一下,剪了下来。   叶久:“???”   祁韶安把那一撮头发放到叶久手心,“拿好。”   叶久“哦”了一声,看着祁韶安利落的拉过自己的一缕发丝,手起刀落,自己手心里就又多了一截。   叶久好像明白祁韶安要干什么了。   祁韶安用指尖把两缕头发小心分成两份,又各自混在一起。   叶久两只手摊着,看着祁韶安低着头认真的模样,心底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暖暖的,软软的,又痒痒的。   她想也没想,低头吻在了她的发顶。   祁韶安指尖顿了一下,随后轻笑道:“阿久,别闹。”   清冷的嗓音染上一丝娇媚,落在叶久的心尖上,好像雨滴砸在肌肤上那般,润泽无声又麻痒无比。   祁韶安直起身,嗔瞪了她一眼,又回身摸出了一条红绳。   叶久见状捏住头发的两段,往前递了递。   祁韶安看着叶久的动作,怔了一下,随后弯起了眉角,浅浅而笑。   叶久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祁韶安没再犹豫,把红绳绕过发丝,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掐着线头,系了个死结。   紧接着,两人又用同样的方式,系好了另外一个。   祁韶安拿起叶久腿上的那个紫色的囊袋,把其中一个放到了里面,拉好了带口。   随后她低头找另外一个囊袋,发现找不到了。   “这呢。”   叶久手疾眼快瞧见了红色的囊袋滑落在被子下面,便伸手拿了过来。   祁韶安索性让她打开,自己好放进去。   叶久依言打开了,往前一伸。   祁韶安刚要放,叶久就缩一下手。   祁韶安错愕地眨眨眼,看着叶久手老实的悬在空中,以为自己恍惚了。   她捏着发丝结又放了一次,结果又被躲开了。   她朝叶久瞪了瞪,鼓起了腮帮子,“你干嘛。”   叶久脸上甜甜的笑意,歪头道:“哎呀,我不躲了。”   祁韶安挑挑眉,想起了一件不太友好的事,“我怎么记得,哪个小骗子哄我喝了整整一碗姜汤来着?”   叶久笑容僵了一下,“是…是吗……”   祁韶安眯着眼睛看着叶久缓缓的把囊袋往自己方向平移,微微勾了勾唇角,抬手放进去。   发丝已经贴到了囊袋的边边,可囊袋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后退。   祁韶安不死心,使劲往前一伸。   “啵。”   脸颊上一瞬的湿润,祁韶安成功的把头发塞进了囊袋里。   她反应过来,脸上登时一阵热意。   “阿久!”   叶久眼里闪耀着星火般的笑意,她举起手,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自己撞上来的。”   祁韶安一下没了话说,她翻了个白眼,夺过了她手上的红色囊袋,仔细系好,最后与紫色的放在一起。   叶久探过身,右手撑在祁韶安的身后,问道:“你绣的?”   祁韶安哼了一声,语气凉凉,“不然呢。”   叶久见她嘟着唇,认真盯着手上的两只囊袋,睫毛一颤一颤的,她心底也柔成了一汪春水。   “韶儿绣的就是好看。”   耳边一股温温的气息喷洒过来,祁韶安耳朵轻轻一动,透白的肌肤忽得粉红起来。   “系了此结,你就只能是我一人的了。”   祁韶安避开了叶久的唇鼻,微微转过头,扬了扬手里的囊袋,翘着唇说道。   叶久看着她得意又俏皮的模样,没忍住,嗤笑出声。   祁韶安见状轻拍了她肩膀一下:“你笑什么!”   叶久一把把她拉进怀里,贴着她的鬓角,笑着轻道:“你太可爱了,韶儿。”   祁韶安感受着周身被一片温暖所包围,她头埋在叶久的颈间,贪恋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   “也不许让我找不到,不许让我一个人。”   叶久心尖猛然一颤。   她眨眨眼,细细消化着那浅浅一语。   祁韶安其实很少说这些。   她似乎总喜欢把泄露心意的话藏在心底,比起直白的说出来,她更愿意默默的做。   而且不管你发现与否,她也从不计较。   叶久鼻尖一酸,眼眶一瞬染上了湿意。   她快速的忽闪下眼睛,右手轻抚着祁韶安的脊背,轻嗅着她身上的冷香。   几息之后,她轻轻放开了祁韶安。   叶久伸手捧着祁韶安的脸颊,抿抿唇,看着那双晶莹的眸子,郑重道:“我叶久发誓,不论以后遇到什么,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祁韶安眼睛闪了闪,在叶久神采奕奕的目光中流连几息,别过了头,粉唇轻轻碰了下那温热的掌心。   叶久瞬间颤了一下,这感觉,似曾相识。   那日牢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没看到。   可这别样的触感,却是刻进她骨子里了。   叶久眸光如水流淌,她收回手,在怀中摸索着。   祁韶安歪头看她。   只见叶久找了几下,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的物什。   叶久轻轻摊开手,只见一个暗红发亮的木梳,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祁韶安眨了眨眼。   她伸手拿起,润泽沉甸的手感,流美的曲线,握在手中刚好。   “本来想打个复杂点的样式,但做梳子的师傅嫌我笨,只让我做了这个。”   叶久无奈耸肩。   祁韶安怔了一下,“这是你做的?”   叶久点点头,“除了锯木齿,剩下的是我做的。”   她暗自扶额,老师傅嫌自己太费木料,死活不让自己来了。   祁韶安握着手中的木梳,眼里流转万千。   “这两日你总跑出去一阵,你便是去做这个了?”   叶久不好意思笑了笑,“这你都发现了。”   祁韶安指尖拨动着手中木梳的齿牙,忽得抬起头,朝她招了下手。   “过来。”   叶久忽闪了下眼睛,凑了过去。   祁韶安一把环住她的脖颈,径直吻了上去。   叶久傻了,当下没反应过来。   祁韶安笨拙的碰着她的唇瓣,轻抿着她的唇峰,甚至伸出小舌有一下没一下的舔舐起来。   叶久感受到她呼吸的滞息,和轻颤的软唇,她回过神,搂住了祁韶安的脊背。   她轻轻叼住祁韶安的粉嫩的薄唇,小舌一挑,便撬开了她的贝齿。   祁韶安两手交叠在叶久脑后,手中还握着那只红木梳。   她微微挺起身子,努力的和起了叶久的节奏。   而叶久则抚上了她的脑后,身体微微下压,托着她的后颈缓缓下落。   祁韶安抓着叶久的衣衫,眼皮颤了颤,呼吸急促了不少。   叶久轻轻离开了她的唇,看着她白皙透红的面色,微微睁开的双眸,心头颤了又颤。   她吻上了祁韶安眉间……鼻尖……唇角……下颚……   右手从她脑后抽出来,一缕缕青丝缠绕在指尖,顺滑又绵绵。   祁韶安一双眼盯着叶久的领口,阿久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根本没办法抬起眼看她。   她怕自己眼里的心疼露个干净。   阿久身上还有伤,却还要跑去做这把梳子送与自己。   还不是怕自己心伤那只玉簪,才做来讨自己欢心。   她攥了攥手中的木梳。   白头偕老,一世长情。   她的阿久,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一股湿滑落在自己的耳垂上,祁韶安一抖,收回了心思。   “想什么呢。”   叶久轻笑了一声,脑袋一晃,还不等她回答,径直啃上了她的脖子。   祁韶安身体不由一颤,她把木梳小心塞到了枕下,又一次环上了叶久的脖颈,“想你。”   叶久闻言忽得一怔。   清冷又不是蛊惑的嗓音穿透了她混沌的脑子,她一瞬间清醒了些许。   【若不静养,恐会损寿。】   她深呼吸了几下,眨眨眼,轻轻离开了祁韶安的颈间。   叶久留恋的看着她绯红的精致面容,随后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伸手环住了祁韶安。   “乖,睡吧。”   祁韶安迷离的眸子有一瞬的不解,她看着叶久顷刻平静的眸子,心底突然颤了一下。   她的阿久……   看着叶久贴心的为自己拉好被子,甚至把两只手都塞了进去,祁韶安心底越来越沉。   她眸子里深邃,侧头看着叶久,只见刚才还满是喜色的脸颊,已经被淡淡的愁绪所覆盖。   祁韶安此时心里已经不是沉了,直接碎了。   她隐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攥着床铺,眸中尽是痛色。   果然,我还是没有资格。   她鼻头酸涩难忍,泪水一下冲上了眼眶。   也是,阿久的爱真的快要掩盖住了曾经的一切了呢。   她自嘲一笑,不想让眼泪暴露在叶久面前,连忙转过身面朝里。   而叶久的手一下子悬在空中,她错愕地眨了眨眼,“韶儿?”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竟然不信我???呜呜哭了……   说惊喜就是惊喜,喜!哼! 第138章 永结同心   屋子里一片寂静,叶久甚至能听到自己快速蹦哒的心跳声。   祁韶安只留了个背影给她,并没有应声。   叶久把手悄声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摇了一下,“韶儿,睡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就在叶久准备爬起来偷偷看一眼的时候,一道平静的声音自她面前传来。   “嗯。”   叶久撑起来的身体顿在空中,她看着祁韶安微微蜷缩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哦了一声,又侧身躺了回去。   一室安宁。   叶久因为背上的伤不能平躺,便微微侧着身子望向祁韶安的脊背。   即使穿着一层中衣,也掩盖不住她肩胛的消瘦。   叶久抿抿唇,从被子下面伸出手去,环到了她的前身,轻轻握住了她的小臂。   柔软的棉布料藏着嫩滑的肌肤,叶久不敢心猿意马,努力沉下心底的澎湃。   祁韶安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海棠香味,混着清冷的味道,迷人心扉。   忽然,叶久感觉怀里的人儿突然抖了一下。   她眨眨眼,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她的起伏。   然而良久,祁韶安动也不动,仿佛那只是错觉。   叶久微微皱眉,映着烛光,看着她垂落的发丝,心底有一丝丝异样。   正当她不知要不要拉过她的身子时,那静谧的空气中,忽得响起了一声压抑的吸鼻声。   叶久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一下子撑起身,摇了摇祁韶安的手臂,“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终于动了。   她把手臂往怀里缩了一下,接着又把脑袋藏在了被子里。   叶久登时明白过来,祁韶安有些不对劲。   她往上探去,祁韶安瑟缩着躲开,却不料正好让叶久碰到了她的脸蛋。   入手一抹微凉的湿润。   “韶儿??”   叶久心底大惊,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她连忙抓住祁韶安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扳,但她似乎是较着劲,反而佝着身子往床里趴。   但祁韶安毕竟力气小,即使面对带伤的叶久,还是没有抵过她的力道。   祁韶安被扳了过来,仰面朝上。   纵使猜到祁韶安此时正隐忍的哭泣,但看到刚才还灵动魅惑的姑娘突然红着眼眶,泪水自眼眶中一股接着一股的落时,叶久还是大吃一惊。   接着,心底抽丝剥茧般疼。   祁韶安没有看她,脸还朝着里侧,于是,叶久无比清晰的看到了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涌出,划过鼻梁,落进了另一只眼中。   叶久涩然不已,伸手捧住祁韶安的脸颊,让她朝向自己,但似乎祁韶安并不想如此,阻碍着她的用力。   “韶儿!”   叶久突然低声吼了一句。   一时间,两人都顿住了。   叶久叹了口气,撤了力道,转而轻轻抹掉祁韶安的泪珠。   祁韶安也没再硬抵着她。   那眼角的泪珠滚滚而落,叶久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擦着。   祁韶安咬着唇瓣,用力抑制着哭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而鼻子却不住的抽泣,小脸憋的通红。   “韶儿,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呢。”   叶久眼里是难以抑制的心疼,连眉头都微微皱起。   今天的韶儿,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她的认知。   不曾说的话,她说了。   不曾露的情,她也露了。   甚至极少失控的情绪,也这样袒.露在自己眼前。   叶久不知道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温水煮青蛙,无比柔和之中隐隐的凄凉。   “宝贝。”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刀山火海我们都闯了过来,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呢?”   温润轻柔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祁韶安心底的弦一根接着一根崩断,她呜咽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哭出了声。   她本不想这样直直白白的展现在叶久面前,可刚才叶久温暖的怀抱贴上来时,她心底埋藏的痛和委屈就再也关不住,开了闸一般,倾泻了个彻底。   叶久没再多言,右手托起她的后脑,把她抱在了怀里。   祁韶安迎面触到了暖和柔软的身体,她攥住了叶久的衣领,渐渐哭得发颤。   叶久慢慢的抚着她细嫩的脖子,光滑的触感落在自己的手心里,她五脏肺腑都揪在了一起。   韶儿……到底为什么会如此……   她眼睛闪着幽亮的光,紧抿着唇,回想着刚刚的一切。   韶儿的情绪,在自己吻上她脖颈之前,都还是好好的。   她眸光一沉,难道……   叶久皱紧了眉头,心底一丝内疚慢慢浮起,萦绕在脑海中。   原来是自己心急了。   说好了等她,怎么却没管住自己呢。   怀里哭声时起时歇,前襟甚至已经透出了隐隐的湿意,叶久眼眶跟着红了。   她轻轻吻着祁韶安的发丝,哽着声音,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此话一出,祁韶安一下子怔住了,哭声都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   阿久说,对不起……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一句本是怜惜之语,却如一道惊雷,生生劈在了她的头顶。   她颤了颤眼皮,黑暗中,她不知自己眼里是什么样的情绪。   只知自己心头,像是被人一拳砸了上去,稀碎落地。   祁韶安紧攥的拳头渐渐松开,她微微推开了叶久。   希望和绝望,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叶久眼底的酸楚缓缓流淌着,她看着小丫头止了哭声,低头看去,却发现,她眼眸明明映着烛光,却一点光都没有。   甚至泪珠无声地涓涓淌着。   “阿久。”   祁韶安忽得出声,嗓音有些沙哑。   叶久不知怎么应她,就静静的看着她。   祁韶安低垂着眼眸,悄悄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慢慢抬起头,睁着通红含泪的眸子,伸手抚上了叶久的脸颊。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叶久一下子愣了,张张嘴,“你为什……”   祁韶安食指抵在她的唇上,流着泪莞尔一笑。   如若不是自己,阿久根本不会上京。   甚至都不会被威胁。   可是因为自己,阿久如笼中之鸟,失了她以为的自由。   她唇角有些颤抖。   即使到现在,即使再逃避,自己也逃不了,那黑纸白字的罪奴之身。   再不想提起的过往,也扎在自己心底,越刺越深。   祁韶安胃里翻涌,她藏起眼底的苦涩,哑然开口:   “你本来一身光洁亮丽的羽衣,因为我,你染了一身污……唔!”   祁韶安一句话被堵了回去,她一下子怔住了,好不容易顺畅的呼吸此时又乱了。   叶久的吻不像之前那样温和,反而强势不容反抗,祁韶安霎时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吻很短,叶久搅起了暗涌的深潭,又迅速抽身离去。   祁韶安重重喘息了几下,平静下来的她,心底却是丝丝冰凉。   所以这又算什么。   “我再说一遍,对不起。”   叶久微微喘着,声音低沉却有力。   祁韶安愣住了。   “我说过,不论多久我都等你,但我今天没忍住,所以,对不起。”   “刚刚你的话我不想听,所以我又犯规了,对不起。”   祁韶安不可思议的眨着眼,眸子里却依旧模糊不清,她想努力看清叶久的目光,可什么也看不清。   “阿久你……”   “祁韶安你给我想好再说。”   叶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眯着眼睛,一字一顿:   “你若是再说一遍类似刚才的话,我就再吻你一遍,然后再说一句对不起。”   “直到你闭嘴为止。”   祁韶安彻底呆住了。   她脑子里面仿佛燃起了一束又一束烟花,阿久语速太快了,她反应不过来。   “我……”   祁韶安顿了顿,声音有些委屈。   “我以为你不愿意……不愿意……”   说着,她瘪瘪嘴,那润亮的眸子里的红光又深了一分。   叶久挑挑眉,来回琢磨了一圈,突然有些通透了。   身下的女子眉角微微拱起,小唇轻咬着,小巧的鼻子抽抽搭搭,两只水眸时不时抬眼看自己一下,转瞬又垂了下去。   叶久笑了,笑得眼泪汪汪。   她俯下身,轻轻碰着那薄红的唇瓣,咬一下,舔一下。   祁韶安拉着她的衣襟,双手依旧微微颤抖。   叶久抽出了手臂,握住她一只小手,拨弄了两下,十指相扣。   “韶儿,你是我此生最珍视的宝贝。”   叶久吻着她的眼尾,细着嗓音,道:“我爱你。”   “无论曾经几何,我爱你所有。”   祁韶安眼角的泪霎时滑到了叶久的唇上,她身体轻颤着,随后伸出手,环在了叶久的脖颈上。   “阿久。”   她只唤了叶久一声,再无他言。   叶久却弯了弯唇角,她顺着泪水来的方向,吻上了她的眉眼。   小舌轻挑一下,触到了她的眼皮。   祁韶安睫毛翕动,双眸紧闭,只能感受着眉上额间,是阿久轻轻浅浅的碰触。   一晚大起大落,祁韶安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什么,她只得微微仰起头,轻轻的迎合着叶久。   叶久的吻落得猝不及防、毫无征兆,祁韶安每次都完美错过,但又在落空的下一秒,在出其不意的位置,感受到别样的温热。   一会儿耳尖,一会儿唇峰,一会儿侧腮,一会儿又是眉间。   祁韶安浑身颤抖不已。   叶久动情的吻着,最后落到了她的耳边。   舌尖卷着她的耳廓,不轻不重的扫着,最终微微离开了点距离。   “韶儿,可以吗。”   麻痒之感混合着浅浅酥语,祁韶安脑子空白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咬着唇瓣,脸上一片绯红。   几息后,她另一只手也缓缓攀上了叶久的肩头,两手交握,轻轻往下一拉。   叶久顺着她的力道撑在她的两侧,唇鼻落在她的颈间,那熟悉的清冷海棠香气,扑入了整个鼻腔。   “阿久,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了一天carcar……抓耳挠腮……   三千多字,明天放。   我可能是第一个被读者吓得不敢回复的小咕咕了……哭了……   一颗巨无霸糖糖,请查收,嘻嘻。 第139章 乱花   温柔清冷的话语在耳边清风般掠过,叶久心头开出了一朵朵莲。   如果到了这一步,她还犹豫不决的话,那就可以把朱阁那群人拉过来,再杀她两刀。   叶久用力嗅着祁韶安发上的香气,青丝铺了满枕,显得祁韶安那本就精致的小脸,更加分明。   叶久一颗心缓缓沉静下来,却又被一种莫名的情愫搞得慌乱不已。   渐渐的,惶惶的不安被紧贴的身.子所抚.慰,她心底又腾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澎湃。   叶久稍稍下移,顺着祁韶安的脖颈,一路吻到了她相搭的衣领上。   祁韶安有些不知所措,那迷茫的眼眸像是一只慌不择路的小兔子,不知该往哪里跑。   叶久余光望着她,白皙的面容粉嘟嘟的,一双薄唇有些红肿,两只通红的眼眶上,还挟着泪,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叶久勾起唇角,侧头吻了吻她的洁白的藕臂,拉下来,与她十指相扣。   交叠的两手落在头侧,祁韶安微微拱起了身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看哪儿,仿佛床下正烤着熊熊大火,浑身滚烫的难受。   “阿久……”   祁韶安牙缝中堪堪蹦出了一语,原本清凉的嗓音莫名染上了几丝媚意。   叶久抚上她的额前,柔声道:“我在呢。”   祁韶安伸手环住了她的后颈,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肩,叶久内火越烧越旺。   “要不要我把蜡烛灭了。”   祁韶安在她怀里摇摇头,忽得意识到她并看不见,又娇声道:   “不要。”   她随后拉开了点距离,一双水润的眸子紧紧的望着叶久。   “让我看着你。”   叶久面上的春意突然一滞。   祁韶安指尖拂过叶久的眉眼,嗓音静如清泉,又柔和无比:   “让我看着,是你。”   叶久从来不觉得,鼻酸和落泪,可以同时进行。   而此时一颗又一颗泪珠砸在祁韶安绯红的脸颊上,叶久才发现,身.下的女子,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的勇敢。   祁韶安弯着眉眼,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叶久的眸子。   她伸手抹去叶久的泪珠,摸上她的腰带,手上微微使力,一把拉开。   叶久只觉腰上一松,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沿着自己的颈肩,剥开了自己的外衣。   祁韶安闪着一双水眸,指尖拨动,轻轻地褪下了叶久的衣衫。   叶久顿了顿,吸了下鼻子,突然抱住了祁韶安,一个翻身。   祁韶安眼中惊魂未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趴在了叶久身上。   “阿…阿久?”   祁韶安急喘两下,撑在叶久身上,脸颊红了个通透。   叶久暗暗咬着牙,背上的伤口压到床板上,一阵痛感冲入脑海。   她悄悄吸了口气,双手托住了祁韶安的腰肢,随后歪头一笑:   “这样呢?”   祁韶安愣了一下,烛光映了叶久半个脸颊,柔柔的。   她顷刻明白了叶久的心思。   原来,自己那般隐藏的心思,早已被这人看在了眼里。   祁韶安噙着薄唇,她心头笼罩的黑暗在烛火的映照下,消去了不少。   叶久察觉到祁韶安不再隐隐颤抖,便用两指捏住她中衣的带子,轻轻拉开。   衣衫落,锦被合。   此时月色正浓,共盼一夜无梦。   ……   渭阳客栈虽然闭门多日,但作息依旧规律。   大堂里,陆林正埋头苦吃。   “小林子,怎么只有你在?”姜沛灵迈进门槛,迎面招呼道。   陆林闻声抬头,“啊,姜…姜姑娘啊……”   姜沛灵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面色红白不定,眼有晕黑,便皱眉关心道:“怎么了你,脸色这么差?”   陆林眼珠飘摇了一下,塞了一口馒头,连连摇头,“没,没事。”   姜沛灵皱皱眉,一手拉过陆林的右臂,“骨头不是接好了吗,怎么,又错位了?”   陆林刚想说不,结果一口馒头卡在了嗓子眼,瞬间憋红了脸。   姜沛灵会错了意,以为是捏到了他的伤处,连忙撸起了他的袖子。   陆林伸手猛捶自己的的胸口,完全没精力搭理姜沛灵在干什么。   “诶,没事啊。”   姜沛灵左摸摸右捏捏,根骨都在其位,恢复的甚好。   陆林堪堪咽下了梗在喉咙的馒头,这才抽回了手臂。   “姜姑娘我没事,并没有再伤着,你放心吧。”   姜沛灵点点头,忽然指着他的手臂,挑眉笑道:“你那刺青不错。”   陆林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已经拉好袖子的小臂,轻笑了下:“哪里是什么刺青,一块胎记罢了。”   姜沛灵皱皱眉,“可那青色的胎记……我倒是第一回 见到。”   “对了,叶姐夫和韶安姐起身了吗,今天该换换药方了。”   “噗——咳咳咳……”   陆林没忍住被白粥呛了个正着。   “姜…姜姑娘,我寻思着你要不晌午再来,现在去可能……”   姜沛灵看着陆林脸蛋瞬间爆红,她歪歪头,不确定的问了句:   “可能…不太方便?”   ……   陆林猜得一点没错,四屏风后,春纱帐里,此时确实不太方便。   阳光透过窗纸,一点点爬上了床帷。   床榻之上,一张锦被之下,拱起一只大团子。   直到刺眼的红光让瞌睡虫避无可避时,叶久这才使劲眨了眨眼,缓缓清醒过来。   身体刚转过一个小小的角度,一丝异样的触感便唤醒了她麻木的肌肤。   叶久瞬间睁开了眼。   白色的纱帐,红棕的床棱,在她高曝光的视角里,看的不那么真切。   但怀里绵软温润的触感,却是极其真实的。   真实的让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嘶……”   叶久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头,入眼的,就是一张恬静温和的睡颜。   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鼻尖有些发红,一双薄唇粉嘟嘟的,甚至会不自觉抖一下。   叶久眼里霎时盛满了光泽,如七月夏的满天星,深邃辽阔。   她把被子稍稍拉下来了一点,让祁韶安呼吸的更顺畅一些。   叶久顺势抚上了她的脸颊,软软滑滑的肌肤贴着自己的指尖,她心底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最怕见她沉静的样子,现在却是最爱她这般模样。   叶久一下一下轻柔抚着,眼中藏的深意肆意流露。   你过不去的坎,我陪你过。   你闯不过的难,我陪你闯。   再黑再深的潭,我陪你淌。   你只需记得,往后有我。   似是脸上被骚扰的有些不适,祁韶安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的拉下那一只捣乱的手,她悠悠转醒。   跟叶久一样,祁韶安缓了缓,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睁开了眼。   逆着朝阳,叶久的面容并不清晰。   她眯了眯眼,这才看到那人眉眼弯弯,含着笑侧着腮望着自己,唇角更是扬的老高。   祁韶安顿觉脸上一阵热意,她推了推叶久的胸口,薄唇轻启,嗔道:“你笑什么。”   叶久见她故作平静,可那尾音都有些许隐隐的颤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她拉过祁韶安的手,稳稳扣了上去。   关节交错,叶久舔舔唇,蹭了蹭她的额头,“韶儿。”   “嗯。”   “韶安?”   “嗯?”   “安安。”   “……”   祁韶安不知道她要搞什么花样,忽然蹦出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称呼,她开始还出声应着,到后来直接别过眼不看她。   叶久见祁韶安一脸的平静,甚至眉角都有些抽搐,终于停了下来。   她手指磨砂着指缝中的柔荑,紧紧握着,“祁韶安。”   她一字一顿,声音低沉。   祁韶安心里似是有感应,抬头望向了她棕深的瞳仁。   “这辈子,你都不许把我弄丢。”   祁韶安呼吸一滞,檀口微张,顿了好久,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阿久的声音轻盈,却像灌了金银一般,击在了她的心头。   君心,一如我心。   自己害怕叶久会忽然消失不见,阿久又何尝不是怕自己遍寻不得。   祁韶安弯唇一笑,揽上了她的肩头,“嗯。”   叶久忽然动了下肩膀。   祁韶安立刻反应过来,瞪起了眼睛,“你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她脑海中浮现起昨夜的那刺人的一幕幕,柳眉一竖,“胡闹。”   叶久缩了缩脖子,讪笑两声。   “你趴好,我看看。”   祁韶安生怕叶久会出什么差池,一把拉过她,摁在了床上。   叶久半撑着身子,只觉眼前白花一片。   祁韶安仔细看了看,破裂的伤口经过一宿已经干涸,只是透出布条了些许暗红。   她微微拧眉,问题不大,一会儿重新上药包扎就好了。   “韶儿……”   叶久低低唤了一声就没了音。   祁韶安闻言有些纳闷,结果一低头,却发现叶久脸已经红的像只煮熟的大虾。   她再低头,霎时明白了过来。   “你给我闭眼!”   “我什么……”   “嘴也闭上!”   “唔!”   祁韶安裹着被子,蜷缩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叶久。   叶久现在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无奈揪着一个被角,看着快把整张脸埋进被子里的人儿,伸手揽进怀里,吻了吻她通红的耳尖。   “乖,我去给你拿衣服。”   末了,又加了一句。   “嗯,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保命要紧!我哭了。 第140章 诊治   于是回应她的,是一只飞翔的木枕,和一声怒吼:   “叶久!!!”   ……   姜沛灵踏进房间的时候,地上到处是水渍。   她眉头抽了下,捏了捏手骨,绕过了屏风。   只见祁韶安端坐在桌前,散着发,正在摆弄着妆盒。   她又往旁侧床上一看,叶久正盘腿坐在那里,冲着自己委屈巴巴地眨着眼。   姜沛灵僵了一下,讪笑道:“韶安姐,叶姐夫,早…早啊……”   叶久瞄了眼祁韶安,朝着姜沛灵挑眉:“早?”   祁韶安闻言头也没抬,反手朝叶久一指,“伤口裂了。”   姜沛灵“啊”了一声,“裂了??我瞧瞧。”   叶久听话的背过身子,抖开了身上的中衣。   姜沛灵几下解开布条,看了几眼,啧啧出声,“叶姐夫,你做什么了,结了痂都能裂开?”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脸都红了。   叶久面朝着墙里,没人看见,只觉脑袋有点充血,嗡嗡的。   而祁韶安拿着银香囊的手一顿,一瞬间两抹霞红爬上了脸颊。   姜沛灵本来没觉得什么,但突然发现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该死,磨草药磨得脑子都没得咯。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呃,姜姑娘,我这样子,什么时候可以好?”   叶久率先打破沉默,侧头问道。   姜沛灵愣了一下,接话道:“大约三五日,你肩上就能用力了。”   叶久有点意外,“这么快?”   姜沛灵点点头,“你家老先生的丹药确实不同寻常,照平常啊,像你这样剜下这样一大块皮肉,怎么也要月余,但你这才十来天就已经大好,已是很快了。”   叶久“哦”了一声,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自己醒来后的内服丹药都是老先生管的,只有外伤因为不方便仍由姜沛灵打理,如若真如姜沛灵所说这么神奇,那韶儿身子上的亏损……   叶久眯了眯眼睛。   姜沛灵涂好了药膏,回身去翻布条,结果发现祁韶安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我来吧。”   祁韶安两手拿着布条,面色平静的贴了上去。   姜沛灵愣了一下,歪头看了看还没意识到的叶久,抿嘴一笑,退去了旁边。   叶久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胸口一凉,她下意识低头,便发现一双白净的手正穿过自己腋下,环到了自己胸前。   在她意识到是姜沛灵在替自己包扎时,脸上登时一红。   叶久抓住了带子的尾端,往前一倾身,瑟缩道:“那个,姜姑娘……我自己来吧……”   “是我。”   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叶久身形一顿。   她连忙回头,闯进眼帘的是祁韶安面无波澜的精致容颜。   与昨晚那含羞带怯的迷离不同,此时的她双眸似水,却带着隐隐一股生人勿近的淡然。   叶久见状弯了弯眉角,凑上去碰了下她的粉唇。   “谢谢韶儿。”   祁韶安绷着的脸一下子碎了,两眼飘忽不定,耳朵又开始蒸腾。   姜沛灵眼睛瞟着窗外,别过去的脸上皱巴一团。   咱要不要这样,屋里还有个喘气的呢,你们看看我!   “沛灵。”   姜沛灵一个激灵站起来,“啊怎么了?”   祁韶安眉头微挑,上下打量着她,“你发什么呆呢?”   姜沛灵还在脑补刚才那一出大戏,此时突然回过神,有些惊魂未定。   待她再正眼看向两人时,叶久已经穿好了外袍,正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不要不好意思啦。”   姜沛灵心思一歪,小脸又红。   “阿久。”   祁韶安无奈看向她,皱了皱眉。   叶久立马投降,“好啦,姜姑娘,帮忙看一下你韶安姐吧。”   姜沛灵终于把碎了一地的节操拾了起来,待祁韶安坐定,搭上了她的脉搏。   叶久蹬好鞋子,站到了祁韶安身旁。   姜沛灵探了许久,收回了手,“从表象看,韶安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叶久皱皱眉,“所以从内里……”   姜沛灵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望向祁韶安,“内里却是寒邪入体,积久不散,导致她现在时不时会发寒,腹痛。”   她接着问了句:“韶安姐,你儿时可有受过什么寒?”   叶久眨眨眼,“小时候?”   祁韶安想了一下,“儿时倒是落过水,不过是很小的时候。”   叶久想了下,忽得睁大了眼睛。   好像很久之前,那日月下,祁韶安提到过。   姜沛灵了然,追问道:“冬日里?”   祁韶安点点头。   “那就是了,你这病根子在那时就落下了,只是当时年龄尚小显不出来,等葵水之后,才会慢慢显露。”   祁韶安指尖微蜷,自己确实是几年前才出现的不适,这样算来,倒是与姜沛灵所说无差。   “并且,韶安姐近两年受过大创,内气耗尽,加上底子本来就薄,这才补多少泄多少,其效甚微。”   姜沛灵“嘶”了一声,皱皱眉:“韶安姐你这两年受了什么病了,亏空的这般厉害?”   此言一出,姜沛灵眼瞅着对面两人脸色全变了。   她心底一个咯噔,在意识到可能去引起了个不太友好的话题时,她连忙转身翻找药箱:“啊……那个……我先写个方子,照这样吃上两年,定会有所好转的。”   姜沛灵低着头暗自拧眉,手指都有些迟疑。   自己不了解什么病症就这么生写方子,主药还好,但辅药就只能挑几样温和普遍的药材,也太难为人了吧。   叶久蹲在祁韶安身边,两只手指一步一步爬上祁韶安的腿,来到她的手边,轻轻握了上去。   入手一片寒凉。   叶久微微拧眉,仰头看向祁韶安。   只见那张小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眸子里却藏满了冰冷。   叶久没管姜沛灵正扎着脑袋奋笔疾书,伸手轻轻把祁韶安揽进了怀里。   掌心里丝丝温热传来,祁韶安眨眨眼,眸子中聚起了些许光亮。   她深吸了口气,蹭了蹭叶久的衣襟,仰起了头。看着叶久担忧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叶久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就这个。”   姜沛灵一扭头,又是一副伉俪情深的美好画面。   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甚至还甜甜一笑:“每七日吃三天,我就先走了。”   叶久放开祁韶安,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捞起药方,“姜姑娘我跟你去拿药。”   姜沛灵离开门的脚一顿,转头笑容僵硬:“好…好啊……”   出了门的叶久和姜沛灵哪也没去,就在楼下大堂里。   “叶大哥,你想说啥?”   姜沛灵回头看了眼楼上,小声道。   叶久抿抿唇,道:“韶儿这样,会不会影响寿数?”   刚才姜沛灵提到身体亏空时,她脑海里就飘过陆林说的那几句话,也是在她心头盘旋了多日的几个字。   姜沛灵皱皱眉,“寿数?”   她沉思一下,道:“那倒不至于,好生养着,不再有什么大寒之祸,影响不了什么。”   “问题就是韶安姐平时会比较难过,像是冬日里吹不得风啊,每月月事会很痛啊,受了寒就易发热啊……”   叶久脸越听越黑,手都攥成了拳头。   姜沛灵掰着指头数了一会儿,拍了拍叶久的小臂,“放心,照我的方子吃上两年,韶安姐就会好上许多。”   叶久抬眼看她,“行,我信你。”   “哦对了,适当活动还有益心肺,叶姐夫你加油,我这还有补气丹,你要是不行了可以找我拿,价格从优。”   姜沛灵拍了拍叶久的肩膀,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   叶久差点拍死她。   她翻了个白眼,伸手把方子叠好,不经意问道:“你就一点不奇怪?”   姜沛灵愣了一下,转头:“奇怪?奇怪什么?”   “我们。”   叶久眸光闪了闪,姜沛灵对她们的关系似乎很平静。   姜沛灵手指搭在桌沿上,静了一会儿才道:“开始好奇过,尤其是韶安姐说你是她的夫时,我确实吓了一跳。”   叶久有些诧异,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姜沛灵便摆摆手:“那时候你昏迷,听不见。”   叶久:“……”   姜沛灵随后笑道:“后来我反应过来,哪有妹妹这样缠着姐姐的,纵使是感情深厚,也到不了碧落黄泉生死相随的地步啊。”   “这种话本子里才有的说辞,我只从夫妻身上听过。”   叶久张了张嘴,如鲠在喉。   良久,她忽得笑了。   她的韶儿,到底背着自己说了多少这么可爱的话啊。   姜沛灵瞧她笑,叹道,“那时胡四少当众羞辱韶安姐,她都没有出声,但那家伙就骂了你一句,韶安姐就急了。”   她耸耸肩,“你瞧瞧,我能不信吗?你们不给我机会啊。”   叶久沉默了。   连姜沛灵打招呼走都没听见。   许久,久到小二以为这公子都魔怔了的时候,叶久深深吸了口气。   她站起身,朝二楼走去。   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般,沉得要命。   就像祁韶安给的爱一样。   好不容易踏上二楼,叶久一抬头,正对上南渊疑惑的脸。   “公子你没事吧?”   叶久摇摇头,微笑了一下回应自己没事。   南渊让开身子,又道:“公子,先生找你有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哭哭。 第141章 将行   “老先生?”   叶久推门进来时,屋子里安静的要命。   她试探的叫了两声,结果发现老先生正坐在桌案旁发呆。   她轻步走过去,直到快挨到桌案旁,老先生才反应过来。   “哦,堇儿来了。”   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白绢布,抬头笑了下。   叶久低眉扫了一眼,只见老先生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一把剑。   映着烛光,那剑刃倒少了几分寒意,多了一丝柔和。   叶久忽得哑然失笑。一把杀人见血的武器,哪里来的柔和?   “堇儿笑什么?”   老先生有些疑惑,伸手拿过剑鞘,准备把剑收进鞘中。   “没…没什么。”   叶久扫了眼那花纹暗藏的银剑鞘,突然怔了一下。   “老先生,你们配的剑,花纹是不是都这么复杂啊?”   “刷”一声,长剑入鞘。   老先生拇指磨砂着上面或明或暗的银纹,缓缓道:“有的剑客喜欢刻些自己标志的图案,有的只刻一些寻常图样。不过也有的剑鞘上,昭显着它的来历。”   叶久点点头,“怪不得看着有些熟悉呢。”   这下换到老先生愣了,“熟悉?”   叶久脑子瞬间飘过那剑架在脖子上的不美好的画面,还有那张低温脸,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老先生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过来,“手伸来。”   叶久依言伸过手去。   老先生诊了一会儿,摸了摸胡子,笑道:“不愧是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啊。照这样看,再等上三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叶久皱了下眉头,“这么快?”   老先生点点头,“府里来信,燕州北面现在不太平,我们途经那里可能要耽误些时日。”   叶久又追问道:“什么不太平?”   “还记得我说过你出生之时,渭河的那次旱灾吗?”   叶久眨眨眼,一想到老先生眼里自己就是堇儿,这才点头,“记得。”   “就是那里,今年遇上了倒春寒。”   叶久有点懵,“倒什么?”   老先生耐心解释道:“就是比往年这个时候要冷上许多。”   “渭河以南种稻,以北种麦、棉,一遇上这倒春寒,南边稻谷冻苗,北边麦棉烂种,等到了四五月份,收成定是极大影响。”   叶久皱紧了眉头,“那现在怎么办?”   老先生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既寻回你,便是赌上了全府的性命,有些话便也不顾及了。”   叶久没说话,看着他眼睛有些深沉。   有时候,秘密知道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老先生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沉实:“皇帝卧床几月有余,已无力管辖内政,现在朝堂风云四起,注意力早已不在这小小的燕州之地。”   叶久脸都寒了几分,“所以就这么放任这些百姓自生自灭?”   老先生顿了顿,沉声道:“更严重的是,今年渭河沿岸已经遭了霜灾,百姓本就难以维系过冬,若是这次收成再受影响……”   老先生止了声音,叶久心下明了,“您是怕再重蹈覆辙?”   老先生缓缓点头。   “但如今我并没有官职在身,侯府的令牌也只能威慑一下像永林、兰沧这样的小县,若要真正调令官府,还是相差甚远。”   “那我们怎么办?”   老先生叹道:“只有先去了再说。”   叶久抿抿唇,“那等我采办完咱们便启程吧。”   老先生眸光深邃,微微点头,“辛苦堇儿了。”   叶久笑了一下:“立根之本为民,既然搅了这趟浑水,就不能丢了该有的责任。”   老先生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眯起了眼睛,胡须下的嘴唇微微弯起。   “说起来,这兰沧县内,堇儿你的身份有多少人知晓?”   叶久想了一下,“您没来之前,也就医馆和客栈里的人知道吧。”   老先生思索片刻,“县令见过侯府令牌,如若以后追查起来,也是麻烦。”   叶久皱皱眉,生怕他起了什么灭口的可怕想法,连忙道:“我倒是有一计可施。”   ……   祁韶安斜靠在床板上,右手悬在空中,微微摇晃。   紧接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左边荡了一下,又往右边荡去。   忽然,门口响起一道细微的推门声,祁韶安侧耳听了听脚步声,随后唇角一弯,又接着盯着手中的囊袋。   “吧嗒。”   一只同样圆乎乎的紫色囊袋和自己手中红色的撞在了一起,借着惯性,竟一下子缠绕起来。   祁韶安顺着那只手看去,叶久正弯着眉眼含笑看着自己。   “想我了?”她启唇说道。   祁韶安把目光往旁边一挪,“没有。”   叶久听了也不恼,小指勾了勾手中的紫绳,努努嘴,“瞧见没,人家同心结都替你回答了。”   祁韶安低头一看,只见两只囊袋正紧紧咬.合在一起,红紫相间,说不出的妖娆。   她登时一噎,眼神有些闪躲,“它懂个什么。”   叶久抽过她手里的红色囊袋,一起放在枕头旁,“好好好,它什么也不懂。”   她又转头看着祁韶安,扬唇轻笑,“我懂就行了。”   紧接着,叶久一手撑在她的身侧,凑上前去,软软一语:“我想你了。”   祁韶安觉得扑过来的不是叶久,而是一股火辣辣的羞.耻。   或者说,是一部行走的浑话锦囊。   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这囊袋绣出来就不是用来带的,而是堵住她的这张嘴。   省得每每都让自己像是过了火焰一般,烤得发红。   “韶儿,我们就要启程了。”   祁韶安从自己的思维里钻出来,诧异的眨眨眼,“为何如此紧张?”   她下意识看向叶久的后背,“那你的伤……”   叶久见状挺了挺身板,活动了下手臂,“已经好多了,你放心,不碍事的……嘶。”   “谁许你乱动的!”   祁韶安面上一惊,连忙拉下她的手臂,扬手拍了一下,语气不善:“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知轻重。”   叶久缩缩脖子,握住了祁韶安的掌心,“好啦好啦,我不动就是。”   祁韶安闻言眉头依旧蹙着,拍拍里面的床铺,“你今天到里面去。”   叶久满脸不解:“啊,有什么不一样的?”   祁韶安伸手扯开她的腰带,叠在一旁放好,“我怕有个不听话的小孩半夜掉下去。”   叶久:“……”   直到叶久带着满脑袋问号躺进床里侧,而祁韶安一脸平淡的迅速钻进自己怀里时,她似乎明白了祁韶安的用意。   自己伤在左肩胛,躺在里面正好可以侧身朝外,既能不压到伤口,也能把小丫头抱个满怀。   想得真周到呢。   叶久把她搂得紧紧的,笑意渐浓,她蹭着祁韶安的发顶,突然问了一句:   “韶儿。”   祁韶安伸手环住了叶久的腰,浅浅应了一声,“嗯。”   “你还有多余的衣裙吗。”   ……   “叶姐夫,你们明天就要走吗?”   姜沛灵看着正拿着大氅不断往自己身上比划的叶久,终于出声问道。   “是啊,明早就走。姜姑娘你看看这厚度够不够防风?”   姜沛灵低头看着面前快跟被子一样的厚的“披风”,一时语塞。   成衣店老板在一旁捏着拳头,讨好笑道:“公…公子啊,这是小店里最厚实的一件了,再厚的可真没有了。”   “叶姐夫,不是我说,韶安姐虽说是身子骨弱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这样啊,你裹孩子呢?”   然而姜沛灵的话叶久是一点没听进去,她心满意足的把手里的大氅团了团,往柜台一推,“这个打包。”   老板连忙应声,“好嘞。”   姜沛灵翻着白眼吹起一口气,头发帘飘了飘。   叶久转过身看了挂在杆子上衣裙,指了其中几件,“这几个,像她这样大小的,也包起来。”   她指了指一旁抱臂的姜沛灵。   老板连连点头,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姜沛灵无奈道:“大哥,咱这已经过了冬了,你还买这些冬衣干什么。”   叶久手肘支着柜台,食指连连摇动,“不不不,春寒料峭,北面还有寒潮,这些冬衣绝对少不了。”   “说起来,我还要再买几个汤婆子,路上备用。”   姜沛灵长叹一口老气,闭上了嘴。   她还是不要有喜欢的人好了,真是太恐怖了。   “说起来,胡家那龟孙怎么样了。”   叶久边环顾四周,边随意问道。   姜沛灵见老板不在,便压低嗓音回道,“嗯,分毫不差。”   “废了?”   “相当彻底。”   叶久有点奇怪,“胡家人没闹?”   姜沛灵眉头一挑:“当然得闹,不过被衙门里的人给挡回去了,甚至有几个家丁因为寻衅滋事,逮进了牢里。”   叶久闻言琢磨了一下,随后笑道:“看来这父母官很会做人嘛。”   姜沛灵有些不解,“说来也奇怪,胡家好像就当此事没发生一样,全回窝了。”   叶久笑容不减,耸耸肩,“嗐,谁知道呢,估摸着县令良心发现了吧。”   “公子,您的衣服。”   此时老板拎着包裹从后面走出来,朝叶久递了过去。   叶久接过来,又指了下墙壁上一件浅蓝色的衣裙,“这一件,要大一号的。”   老板暗自抹了把汗,又回后堂去拿。   姜沛灵咦了一声,“你拿大一号的做什么?”   叶久抿唇一笑,眉角轻扬:   “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改作话改到哭,以后我要表白你们,只能撒浪嘿呦,阿一西呆露了……   暴风哭泣。 第142章 启程   晨起卯时,鸡鸣已定。   叶久一身中衣坐在桌前,支着脑袋,看着桌上的小包袱有些发愁。   “叶大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穿上吧,陆林他们可都准备好了。”   微雨收好整整一大包衣物,又系上扣子,发现叶久竟然还坐在那里。   叶久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开始磨磨蹭蹭的拉开包袱。   一件浅蓝色的衣裙静静躺在那里。   叶久吞了吞口水,伸出手摸上了那软趴趴的布料。   说起来,在原来的世界里,自己也不是没穿过裙子,甚至有次脑子被驴踢了,还穿过一条巨亮无比的小花裙,跟朵大王花一样晃遍了整个教学楼。   可怎么这会看着这清新脱俗的小裙纸,就莫名一股难以启齿的羞涩呢。   “怎么,后悔啦。”   一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叶久激灵了一下,转过了头。   祁韶安弯着腰,头虚虚搭在自己的肩头,嘴角噙着笑意。   叶久被眼前那灵动恣意的笑打了眼,怔愣了一瞬。   “嗯?”   祁韶安侧过头,对上叶久的目光,眸子里似繁星一样闪亮。   叶久眨眨眼,喉咙一动。   祁韶安见她傻傻的模样,忽得朝她的嘴唇轻轻一碰,然后迅速起身,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衣裙。   叶久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目光追着祁韶安的身影,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韶安小脸微红,伸手把衣裙的内衫抽了出来,挡在叶久面前,成功阻隔了那灼人的视线。   “起来。”   叶久依言站起来,只是并没有伸手,而是直接握住了祁韶安的手腕。   祁韶安晃了一下,脸上更红了,她头也没敢抬,怪嗔道:“别闹,把手伸过来。”   “好香啊。”   叶久突然开口。   祁韶安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了叶久眯着笑眼,舌尖扫过唇峰的勾人模样。   她顿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唇角都有些发颤。   “你自己穿吧。”   祁韶安衣服一收,转头就走。   叶久抓着她的手腕往回一带,连声讨饶:“韶儿别生气嘛,我穿就是了。”   祁韶安扫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还不伸手。”   “哦哦哦。”   微雨蹲下了身,找找床下有没有什么恰到好处掉了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当初决定跟来的时候,一定是萝卜吃多了。   脑子里都是废气。   在小院的时候这俩人还不是那么明目张胆,现在可好,无时无刻不在她们脸上无情的秀一把。   关键当事人还不觉得,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微雨暗自叹息,却又忽得弯起了唇角。   其实要是叶大哥和小姐能一直这样甜蜜,他们就是多扎两次眼,又有什么关系呢。   “呜,韶儿你们真是太辛苦了,女装竟然要穿这么多层啊。”   从小衣到外褂比甲,一路套了四五层,叶久像个自动衣架一样,莫得感情的套了一件又一件。   直到最后祁韶安拿起了一旁的墨蓝色披风,这繁杂的步骤才算结束了。   叶久局促地抓了抓下身的褶裙,低头看到这一身诡异搭配,脸上有些发热。   “别动,让我看看。”   叶久抿抿唇,乖乖站在原地。   祁韶安从上看到下,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浅蓝色的小褂搭在身前,衣角淡淡的云图平添一股超脱和自然。褶裙上莲花样式的花纹交错盘绕,让叶久整个人更显柔和。   “很美。”   祁韶安看了许久,在叶久躲闪的眼神中,莞尔一笑。   墨蓝色的披风本是男子的样式,此时穿在叶久身上,倒有一股别样的挺拔之感。   叶久闻言悄悄红了脸。   “嗯……那我们赶紧走吧。”   反正上了马车就能换回来,也不用这么尬了。   祁韶安却拉住了她。   “等等,头发还没弄。”   叶久犹豫了,“用不着那么麻烦吧,我一个‘卧床’许久的病人,哪还顾得上整理头发啊。”   祁韶安摇摇头,坚定道:“要弄。”   阿久好不容易才穿上女子的衣裙,这样的机会,日后到了京城,更是想都不要想。   她想看阿久绾发梳妆的模样。   叶久见祁韶安微微蹙着眉,眸子里有着许久未见的执着,她抿抿唇,道了声,“好。”   祁韶安眉间顷刻放松了,眼角都不自觉弯了起来。   叶久拎着衣裙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上,就这两步都差点栽个跟头。   祁韶安捏着木梳站在她的身后,忽得深吸了口气。   按理说自己绾了这么多年的发,闭着眼睛都知道每缕发丝该去哪,可此时拿起阿久的头发,手上竟突然有些迟疑。   好像一下子忘了该从哪里盘起。   “韶儿,我要盘个妇人的发式。”   叶久突然侧头,轻声道了句。   祁韶安愣了一下,转瞬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唇角随之扬起。   “好。”   似是飘散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脑海中,祁韶安分出一缕发丝,利落的盘了起来。   不出五分钟的时间,叶久便感觉到自己头上没了动静。   叶久不确定的回了回头,“完事了?”   身后好久都没有声音,过了十几秒后,才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叶久回身站起,看着祁韶安微微发怔的神情,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连忙问道:“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微微仰头望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阿久盘起头发的样子。   不同于寻常女子含羞待放的娇态,她的阿久即使作女子打扮,也掩盖不了眉间的英气和不容忽视的气势。   那双眸子里一如平常那样温润,祁韶安忽得笑了。   果然,自己更爱她这最本真的模样。   叶久有点摸不到头脑,她家韶儿跟魔障了一样,叫不理,也不动,还突然傻乐起来?   然而下一瞬,面前的女子忽然上前一步,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阿久,我想让你一直穿着。”   如若不是来京城,她的阿久想穿什么便穿什么,哪用行事如此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她心底有些发涩。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下次再单独穿给你看。”   祁韶安闻言微微离开了些许,攥着叶久腰间的束带,看着她的眼睛,“真的?”   叶久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了,笑道,“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祁韶安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   “叶大哥,小姐,你们要不来看看这是什么?”   两人闻言齐齐回头,只见微雨背朝着她们,面向窗外,一只手却在身后,朝她们远远举着。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嗤笑出声。   “你转过来吧,没什么十.八.禁的。”叶久挑眉笑道。   祁韶安轻轻推了她一把,走过去把东西从微雨手上拿下来。   “小姐,这是你的东西?”   微雨转过身,目不斜视的看向祁韶安手里的东西。   祁韶安摇摇头,把东西递给叶久,“阿久,这是那日沈公子给你的。”   叶久恍然大悟,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忽然怪叫道,“不是吧,这龟孙也太穷了点吧,拿个小木球当信物??”   她把吊坠往手里一颠,“我还以为早丢了呢,没想到还在。”   祁韶安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夹在衣服里,这才没掉出去。”   叶久往怀里随意一揣,“反正也用不到,就当留个纪念吧。”   她耸耸肩,“谁能想到这家伙看着仪表堂堂的,结果还真是个逆党。得,我是不敢找他,爱谁谁吧。”   祁韶安闻言有些吃惊,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叶大哥,你好了没?”   陆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门被推开了个缝。   叶久见他虎头虎脑的趴在门口,招了招手,“来。”   陆林应了一声,走进来却突然愣了,“叶…叶大哥?”   叶久伸着手,转了半圈,“怎么样,还行吧?”   陆林使劲揉了揉眼,“叶大哥真的是你!”   这也太太太好看了吧。   完全不像平常鬼主意比吃的饭还多的叶大哥。   “你手行吗?”叶久指了指他的手。   陆林回过神,甩了甩,“放心吧,没问题。”   叶久走过来,陆林突然挑了挑眉。   “装的还挺全。”   叶久见陆林朝自己扬了扬下巴,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隆起的“胸膛”。   她骄傲的扬了扬,还不及她开口,就听见陆林嫌弃的一声:“垫也不垫高点,有点假。”   “噗。”身后一道浅笑。   叶久脸瞬间垮了。   “陆林我杀了你啊!”   ……   渭阳客栈的掌柜和小二看着曾经重伤的女子被人背下楼,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客栈闭门这么多日终于可以开张迎客了,而忧的是这么一个好肥好肥的大金主以后再也宰不到了。   掌柜悲喜交加,差点哭出来。   南渊扮作翩翩公子的模样,雍容华贵的走下来。   掌柜的和小二长长“哦”了一声,“原来这才是正主啊。”   陆林很快把叶久背到了马车上,为了不露脸,连和在车外等着的姜沛灵道声别的机会都没有。   姜沛灵看着紧随其后的祁韶安,瘪了瘪嘴,“韶安姐。”   祁韶安见她眼里闪着泪花,心底也有些不舍,她拉住姜沛灵的手,“无妨,等你叶姐夫闲下来,我们再来这儿看你。”   姜沛灵胡乱抹了把眼泪,握着她的手,“韶安姐你好好保重,千万不要受凉,等我学有所成以后,便去京城找你。”   祁韶安笑着点头,“沛灵以后定是会有所建树,我相信你。”   东边暖阳渐起,一行车马朝北门车驶去。   姜沛灵站在原地,长叹了口气。   “小姜姑娘,光说去找人家,你问人家住处了吗?”   小二把“打烊”的牌子摘下来,朝街上努努嘴。   姜沛灵虎躯一震。   “大爷的我忘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灵魂拷问,明天我能日六吗?(托腮)   我觉得最近血糖有点高,emm我想…… 第143章 东明   五日后,一行人洋洋洒洒进了东明县。   比起南边的兰沧县,燕州腹地的东明县明显要冷上许多。   叶久一身牙白色衣袍从马车里钻出来,随意伸了下腰,跳下车。   因为要顾忌她们这一车老弱病残,整体的步调比开始时都慢了不少。   “来,韶儿,手给我。”   叶久回身把手递了过去,此时祁韶安已经探出半个身,闻言把手放在上面。   “嘶,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啊。”   叶久把祁韶安半抱下来,索性直接环在怀里。   祁韶安伸手紧了紧她的披风,顺势摸了把她的衣袍,突然皱起了眉头,“阿久,你这衣裳怎的薄了这么多。”   叶久低头扫了一眼,“啊,薄吗?”   微雨从马车上跳下来,无奈道了句,“不是叶大哥的衣裳薄,是小姐你的衣衫厚了。”   祁韶安琢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眉头蹙的更紧了,“阿久你只给我买了衣裳?”   叶久见状连忙拉着她的往客栈里走,“那个,咱先进去,外面风大。”   祁韶安见她眼神躲闪,心下了然,没再多问,顺着她走了进客栈。   “堇儿,来。”   老先生和南渊先一步进了店,此时已经落了座。   叶久拉着祁韶安走过去。   “我们今日在这里修整一天,多备些粮食,此后两三日都没有可落脚的村镇。”   老先生见她们坐下,便开口说道。   叶久有点惊讶,这一路行来,不论是小镇还是大县,基本上每晚都能宿在客栈中,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要露宿野外。   祁韶安抿唇想了一下,“此事交给我吧。”   叶久转头,“你?”   老先生倒是点了点头,“也好,一会儿我与南渊有事要办,这采买的事情就交给你二人了。”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应下了,“正好出去逛逛散散心。”   老先生却递了一句,“堇儿莫要掉以轻心,这里离渭河越来越近,难保不出什么岔子。”   叶久当下还有些不理解,然而等她们吃完饭,绕上东明县的主街时,才堪堪明白了老先生的话。   本以为兰沧县就够贫气的,但和这东明县放一起比,那就已经算是热闹非凡了。   明明是城里最大的一条商界,此时却可以用人烟稀少来形容。   “乾一,你确定没打听错路?”   叶久有些怀疑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面色黝黑的大小伙子,微微挑眉。   乾一连忙左右看看,指着前面的牌楼子,无辜道,“公子你看,这不是大娘说的卯二街嘛。”   叶久看了那牌坊半晌,侧头看向祁韶安,“咱要不转转试试?”   祁韶安点点头,四下一瞧,指向了不远处一家包子摊,“就那儿吧。”   几人站在小摊前时,老板眼睛都亮了。   “几位客官,刚出锅的大包子,来几个尝尝?”   叶久探头看了一眼,大致数了下个数,便道:“来两屉,带走。”   老板竹夹子一抖,差点掉地上。   “这位公子啊,咱小本生意,这年头更是不好做,您要是开玩笑可……”   叶久越听越糊涂,“我开什么玩笑,买包子啊,乾一,给钱。”   老板见叶久转身要走,隔着桌子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公子,我可先说好了,这包子十文一个。”   叶久一听眉头一凛,“大哥,您抢钱呢??”   祁韶安虽然不像叶久混迹在商场里,但这十文一个包子,怎么听着都有些离谱。   包子老板把笼屉一盖,叹口气道:“往常都是两文一个,就是这一两月,米面贵的吓人,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叶久面色稍缓,问道:“这是为何?”   老板接着解释道:“这还不是北面霜灾闹得,东明县地势高,四面环山,主要产果子,这粮食大多从北边临河县进来,可霜灾过后,那边粮食尚且供应不上,那还顾得上我们呐。”   叶久又问:“那你们这是从哪进来的?”   “自然是从南边远一点的兰沧、永林几个县进,只是路途遥远,这价格自然是打了滚的涨。”   “短短两个月不到,竟翻了原来五倍,这生意是愈发没法做了。”   老板顿觉胸痛,长叹一口气:   “何止米面粮食,就连棉衣布匹都有些吃紧。但好在我们东明县自己有种桑,倒也能周转些。”   叶久和祁韶安闻言面色都有些发沉。   她想过渭河沿岸应是有隐隐有些隐患,只是没想到连燕州中部都有了如此反应。   “把包子包上吧,再加一屉。”   叶久抿抿唇,拉着祁韶安走了。   乾一留下等着老板打包,坤二跟在了他们身后。   “阿久。”   走了许久,祁韶安见身旁人仍低着脑袋不说话,便轻轻唤了声。   叶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突然手上传来一道微微用力的揉捏,她这才缓过神来,转过头,对上了祁韶安有些担忧的眼睛。   “在想刚才那老板的话。”   叶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   祁韶安看着清冷的大街,嗓音清澈,“还有临江县。”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韶儿。”   她抬起头,目视前方,“东明县离渭河还有三日车程,尚且如此,那临河县得成了什么样子呢。”   如今农耕作为第一生产力,自然灾害就成了最致命的问题。收成的好坏,可以说决定了这一带百姓的生死存亡。   祁韶安转头看着街边的店面,一些面馆糕店都已经关了门,“布庄怕是也是如此吧。”   叶久沉思了一下,“那我们多屯一些,没准能派上用场。”   果然不出她们所料,不论是布庄还是成衣店,价格都比兰沧县高上不少。   但并没有像米面一样高的离谱。   成衣店里合适的棉衣冬衣基本上被她们搂了个空,甚至还有几条厚实的棉被。   于是当乾一坤二看到眼前堆的跟山一样的包袱时,差点没晕过去。   最后还是叫来了两个守店的侍从才堪堪搬了回去。   “乾一,老先生是去忙什么啊?”   乾一把两个包袱丢在地上,一边揉着肩,一边摇头道:“不知道啊,先生行事从不与我们说的。”   叶久怀里抱着一只包袱,抿唇沉思。   不知怎么的,但凡她们到一个不算小的县城,老先生和南渊总要消失一会儿。   开始自己还没有发现,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她才有所察觉。   结果这帮侍卫也不知道。   “我们把东西往马车里塞一塞吧,剩下的绑车顶。”   叶久不再纠结老先生到底去了哪,指了几个包袱,转头说道。   马车一共两架,第二辆是从兰沧县新添的。   就算把所有格子都全都填满,甚至车顶也绑了两个包袱后,几条锦被还是没地方搁。   最后只好把被子一条一条铺在座上,才算勉强完工。   叶久看着自己满配豪华版“宝顶”马车,内心还有那么一丢丢小激动。   “各位辛苦,洗洗睡吧。”她满意地拍拍手,回房去了。   于是等老先生和南渊回来看到他家公子完美的杰作时,混沌了一下午的脑子瞬间都清醒了。   而且是相当清醒。   ……   叶久回到房间的时候,祁韶安已经收拾妥当了。   祁韶安弯腰站在床边,正在拨弄烛台。   叶久轻步走过去。   “辛苦了,韶儿。”   她侧目看到床上已经铺好的被子,心底像是被人捧着亲了一口,暖洋洋的。   祁韶安剪了下烛芯,回身指了指盆架,“去把脸洗洗,花猫一样。”   叶久愣了一下,不确定的摸了把脸,结果指尖一道灰黑。   “呃,我这就去。”   祁韶安余光见她快步走过去,轻轻一笑。她解开了外衣,坐到了床上。   叶久很快洗完,脸上手上都还淌着水,她随意抹了一把,走到桌边,拎起了一只暗红团子。   “来,抱着。”   祁韶安看着被塞进怀里的物什,愣了一下,倒是手里的暖意比她的思绪来得更快一些。   “越往北边越冷,你可千万不能受凉,快进被子。”   叶久把祁韶安连人带炉一起塞进了被子里后,这才开始解自己的。   祁韶安躺在床上,侧着头望着她一件一件脱掉披风、袍子……   男装的叶久又恢复了原来翩翩公子模样,只是那纤细的腰肢总也勒得很紧。   直到叶久一身中衣,又满头发丝垂落在肩头时,那日恬静柔和的模样这才又慢慢流露了出来。   祁韶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目不转睛。   “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思绪越飘越远,连叶久走到床边都没有察觉。   她回过神,轻轻摇了下头,又把腿收好,好让叶久顺利爬进去。   “呼……”   叶久躺在床上,这才感觉到一丝疲累。   她刚拉好被子,一个软软香香的身子就贴了过来。   叶久眉间都染了笑意。   她的韶儿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晚要钻进她的怀里才肯睡。   甚至曾经自己最为担心的,那每夜的噩梦呓语,都几乎不怎么出现了。   叶久笑容愈来越深。   她转过头,寻到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没来得及道句晚安,就被人堵了回去。   祁韶安突然抬头含住了她的唇。   叶久茫然的眨眨眼,感受到一只小舌已经钻进来的时候,才堪堪缓过味来。   祁韶安吻的热烈。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低喘。   叶久手指描摹着祁韶安的眉眼,忽然道了句:“韶儿,累吗?”   祁韶安愣了下,抬头便对上了那星亮的眸子。   她看了几息,随后弯了唇角,再次吻上去之前,她轻笑道:   “不累。”   作者有话要说:点到为止,一巴掌抽向自己想要开车的手。 第144章 山神庙   东明县到临江县,中间隔着两座山。   风尘仆仆赶了两天的路后,一行人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再往北便是平原,叶久背倚着茂林,长出了口气。   可算不用在马车里挤着了。   虽说有两辆马车,但这么一票子人,着实有点不够分。   于是她看着灰头土脸的小庙就越发顺眼了。   陆林和南渊打头阵,率先进了山神庙。   由于常年废弃,里面到处都是尘土,但到底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陆林他们粗粗打扫了一番,才把叶久和老先生叫进来。   “差不多再有个一半天,我们就能到临江县了。”   老先生目光扫过积着灰的香案,轻叹道。   叶久正忙着把蒲团摆好,随意应了一声,又连忙把布铺在上面,扶祁韶安坐上去。   祁韶安握了握她的手腕,示意她不用管自己。   叶久点点头,直起身,转头望向老先生。   老先生坐在门的对面,轻笑着:“堇儿心性倒是随了将军。”   叶久下意识“啊”了一声,“随将军?”   随后她反应过来,老先生指的应是她那个便宜爹,镇远侯。   她有点哭笑不得,怎么,DNA它不要面子吗。   老先生眉目和蔼,声音淡如秋水,“夫人过门以后,将军也如你一般,呵护的无微不至。”   叶久坐在门槛上,静静的听老先生说。   “尤其是有了你以后,将军更是收敛了一身的杀戮之气,都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老先生眼里有一丝亮光一闪而过,他轻轻笑了下,“其实将军骨子里,也是个温和的人。”   “只不过久经沙场,那一份情早已经被血腥覆盖罢了。”   叶久抱着膝,背着光,脸上看不真切。   “公子,先生,粥煮好了。”   南渊端着两碗粥走到阶上,轻步跨了进来。   他把粥递到了叶久和老先生手里,又连忙跑了出去。   叶久起身朝祁韶安走过去,边走边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吹。   等她蹲下身,勺子里的粥也晾好了。   “来,张嘴。”   祁韶安眼神飘忽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这般亲昵于人前,小声道:“我自己来。”   说着她伸出手,要接过那只碗。   叶久却端着碗往后闪了一下,摇摇头,“碗烫。”   祁韶安怔了一下。   她只觉一股暖意从她心底缓缓流出,送向了身体各个地方。   她深深的看了眼叶久,眼底宛如深潭,暗涌不断。   祁韶安檀口微张,叼住了那只瓷勺。   寒凉的天气此时已经算不得什么,随着一口微烫的白粥,都化在了心里。   叶久又舀起一勺,看着颗粒分明的粥水,转头道了句:“老先生买米时,可察觉到什么异样?”   老先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反问到:“堇儿可是有何发现?”   叶久看着祁韶安喝掉后,沉着声音,“我听说米面翻了近五倍,不知此时可真?”   老先生轻轻搅动着手里的粥,点点头,“确有此事,东明米面商铺都已经转从他县购得,之后怕是还会再涨。”   叶久眉头微微蹙着,轻抿薄唇,有些心不在焉。   祁韶安从她手里拿过了瓷勺,叶久也没阻拦,索性两只手捧着瓷碗,拿袖子垫好。   她盯着碗里的粥,轻道:“这次倒春寒,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先生搅的差不多了,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临江以及周边的城村都等着这一茬翻个身,结果却遇上了这等事。”   叶久不懂农事,只知道此事不好应对,却没什么可行的法子。   她正发愁,忽得唇上一热。   她连忙回过神,只见祁韶安捏着勺子正递到了她的嘴边。   祁韶安弯着唇,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张嘴。   看着她浅笑温柔的模样,叶久愁绪也跟着淡了些,她张口喝了个干净。   这一有了开头,很快便从喂食祁韶安,变成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相互投喂。   即便南渊麻溜送来了第二碗,两人的模式依旧没有切换。   老先生低头自顾自的喝,半点影响不到他。   晚饭后,叶久环抱着祁韶安躺在一只锦被之下,缩在角落里。   微雨在旁边,裹着被子团成了个团。   而南渊和陆林则盘腿坐在堂里,身上也是大厚披风。   叶久手摸到了祁韶安的后腰,慢慢揉捏起来。   力道不大不小,按摩的手法也还算靠谱。   祁韶安窝在她怀里,呼吸深深浅浅。   叶久按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还酸吗。”   祁韶安本来还觉得挺舒服的,结果一听这话,小脸一下子飞起大片红色。   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伸出手,摸到了叶久腰间的软肉,两指一掐。   叶久倒吸口凉气,与此同时,怀里传来一声似娇似嗔的轻哼。她忽得明白过来什么,弯眉轻笑。   “乖,晚安。”   ……   第二天清晨,叶久是被吵醒的。   一阵喧闹的叫嚷和高喝声,似是在吵架。   叶久一下子清醒过来,而她怀里的祁韶安也睁开了眼。   “你呆在里面别动,我出去看看。”   叶久见老先生陆林南渊甚至微雨都不在,连忙爬起来,准备出去一看。   刚走了两步,叶久又返回身来,拉起了祁韶安,“你还是跟着我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祁韶安点点头,借力站起身。   外面其实没什么大的事情,山神庙外一群人想进来,陆林南渊他们觉得有威胁,便拦在了外面。   “你们从临河县来?”   老先生的声音引起了叶久的注意。   外面站在最头里的汉子连连点头,“是啊,我们是临河县南边南各庄的,一路逃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个避风的地方,大爷您就让我们进去吧。”   叶久和祁韶安交换了个眼神,心中警铃大作。   而老先生已经替她们问出了口,“尔等因何要逃至此地?”   汉子叹息道:“还不是因为去年的霜灾,家里的坯房全被砸坏了,粮食衣物都所剩无几,本来想去临河县里讨个生计,结果临河县也是如此,我们只好一路向南,去东明寻条出路。”   叶久听了直皱眉,“有多少人像你们这样?”   汉子摇摇头,“多了去了,城里已经好多像我们这样的人,但凡还有点别的出路,我们也不至于跑到这边来。”   “临河县令没管?”   男子哼了一声,“他管?他只管把受了灾的人赶出城外,由着那些粮商布商吸人血,呸。”   叶久闻言心头有些沉,她左右看了下,连忙让开身子:“各位先进来吧,这里还有点余粮,怎么着先饱餐一顿。”   汉子一行十多人,小庙里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拥挤。   陆林和微雨又架了锅煮粥,而这些人却看到地上散落的锦被,眼里泛起了光。   祁韶安握了握叶久的手,眼神示意她看看那些人。   叶久这才发现他们的衣服竟是有些单薄。   尤其是在这越来越冷的天气,风一吹便能打透他们的衣裳。   她转头看向老先生,只见老先生微微点了点头。   叶久见状指了指地上的被子,“你们要是需要就都拿去吧,左右我们也用不到了。”   领头的汉子连连道谢,几家人各自抱了一条,倒也没争没抢。   此时叶久一行人心里都有些发沉。   他们也不再耽搁,等汉子他们吃完,又留下了一袋米后,便启程上路。   一路加快了速度,终于在当天傍晚,他们赶到了临河城下。   城门没进,便被眼前的一幕刺了眼。   城根底下,明明小集小市的地方,现在却是聚集了许多人。   这些人或坐或躺,沿着城墙根,一路延伸出几十米。   叶久掀开帘子跳下来,指了指陆林,“跟我去看看。”   直到离近了,叶久才发现这些人有些不对劲。   一个个无精打采,面色蜡黄,嘴唇泛着淡淡青紫,和山神庙里遇到的那些人相似,都是衣衫单薄。   不过这里的人似乎更重上一些。   “大娘,你们怎么在这儿呆着?”   叶久看到一个老妇人抱着小孩子坐在草垫上,便上前问道。   老妇人见着来人,眼睛眨了眨,这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的道:“家里遭灾,来这儿讨口饭吃。”   叶久又问道:“那你们怎么不进城?”   老妇人长叹一口气,“我们也想进,可县老爷不让,我们也没法子。”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人家说城里也没有余粮余衣,根本顾不及咱们,还说什么,怕过了病气过去。”   叶久闻言仔细瞅了瞅四周,这才发现这些人竟是正流着鼻涕时不时咳嗽。   她抿抿唇,只怕是温度骤升骤降,这些人缺衣少食,感染了风寒。   叶久眉头越皱越深,还不等她再问什么,就听见旁边人突然爬起来,往自己身后跑去。   就连着面前的老妇人都把孙子一扔,跟着跑去。   叶久和陆林一脸懵,连忙转身,却发现这群人的目标竟然是他们的马车。   两人顿时急了,然而等他们飞奔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老先生和祁韶安正站在马车前,指挥着乾一他们分发衣物。   叶久从一旁绕进去,站在祁韶安身后,心想着万一场面失控,自己总能护下她。   可即使这次东西带了不少,但也架不住分的人多,没一会儿东西就被抢空了。   祁韶安看着没领到东西的人眼里失望的神情,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她回头望了一眼叶久,抿抿唇没有多说话,而是对着微雨耳语一番。   叶久不明所以,歪歪头疑惑的看着她。   祁韶安交代了两句,便伸手牵住叶久的手,把她拉倒了一旁,“你打听到了什么?”   叶久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祁韶安闻言点点头,皱眉不语。   叶久本也在想法子,余光却无意间瞥见微雨正拎着一只包袱皮走了回来。   她心底一颤,想转过头仔细的看清楚,却不料被人扯住了袖子。   “阿久……”   叶久看向祁韶安,那墨澈的眸子里面此时竟有几分慌色,她眯起了眼睛,扬了扬她攥着自己的袖子:   “韶儿,你刚才拉我过来,只是为了支开我?” 第145章 衣裳   祁韶安一下子噎住了,她拉着叶久的衣袖,而刚才还镇定的面色忽然有些不安。   “我……”   叶久皱了皱眉头,拨开了她的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头朝微雨走过去。   祁韶安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怔愣的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那道墨蓝的背影,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微雨刚想把包袱皮塞起来,却发现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她回头,发现叶久正站在她的背后,手里扯着一个布角。   “韶儿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叶久声音淡淡无波,一双眼紧紧盯着自己。   微雨想了下刚才祁韶安的话,又看了看面前叶久那面无表情的脸,忽得脊背发凉。   “呃,小姐说…说把多余的衣物发给那些灾民。”   叶久微微眯起了眼睛,举了举手里的布,“多余?”   微雨低着头嗯了两声,偷偷把布往回抻,“对对,多…多余的……”   叶久把布一甩,一步跨上了马车,弯身钻了进去。   大概是刚才微雨走得匆忙,此时里面的座子都翻开着,露着下面的柜子。   叶久伸手刨了两下,里面只余下两个包裹,一个是平常的物件,而另一个摸起来软软的。   叶久伸手打开,里面各式六样,全是自己的衣服。   没错,只有自己的衣服。   连那件浅蓝的女装都还好好的放在最底下。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气笑了。   叶久手指捏着柜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包袱提了出来。   微雨站在车外,看着叶久两步窜上马车,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她转头看向祁韶安,只见她家小姐竟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林从马车一边绕过来,悄悄看了两眼祁韶安,又看了看微雨,一头雾水,“微雨,小姐站那儿干嘛呢?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抓紧进城……”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突然窜下一个人影,吓得他差点拔刀。   陆林仔细一看,原来是叶久。   他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叶大哥,你吓我一跳。”   “把这个给那些灾民发了。”   包袱落到怀里,因为没系紧,里面的衣裳差点掉出来。   陆林扒拉了两下,大吃一惊,“叶大哥,这是你的衣服啊,给了他们你穿什么?”   然而叶久并没有看向他,目光直直盯着不远处的人儿。   此时祁韶安也在看她。   目光交汇,相视无言。   祁韶安咬紧了唇,她知道叶久气她自己偷偷把衣服送了人,甚至还自作聪明的支开了她。   阿久的面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可越是这样平静,她心底就越是慌乱。   祁韶安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陆林抱着一包衣服摇头离开。   这一刻,她好像有点理解阿久刚才的心情了。   叶久看着十步之遥的小丫头微偏着头,腰板笔直的站在马车旁,即使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可在她心底,仍旧那么单薄。   她承认自己今天幼稚了一把。   明明冬衣已经不多,尤其是韶儿把衣服一件不剩的送人了以后,不管怎么看,留下自己这点衣服,都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她不想这么理智。   一路行来,越往北天气越寒,韶儿身体本就不好,本以为裹得严严实实的起码能保她不受风寒之扰。现在倒好,这小妮子一股脑全送出去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样子。   叶久又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就刚才那短短一眼,她知道,祁韶安都明白了。   “公子,东西已经发完了。”   陆林和微雨前后脚回来,叶久点点头。   “上车。”   陆林应了一声去牵马,而微雨环抱着包袱皮站在原地,看着叶久的背影,叹了口气。   祁韶安攥了攥拳,鼻头一酸。   她不记得阿久什么时候发过脾气了,好像很早很早以前,久到自己快要觉得她可能就不会生气。   阿久几乎事事顺着自己,而她也似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谁。   祁韶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做。   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道理,这一瞬间,只觉得脑袋发昏,什么都用不出来。   她攥紧了拳头。   “又掐自己。”   耳边突然想起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祁韶安有些不可置信的晃了下身子,以为自己幻听了。   “走了,我们上车。”   一只手捉住了自己的拳头,细长的指尖伸进了紧密的指缝,撬了开。   “手怎么这么凉,走,我们快回车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关心。   不论自己做了什么,阿久总是无微不至,从未变过。   祁韶安吸了下鼻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叶久愣了一下,怀里的人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她清楚的感受到了祁韶安心底的不安,甚至还有丝丝的委屈。   她轻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样赌气,是真的幼稚。   她伸手抚了抚祁韶安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我的韶儿就是善良。”   祁韶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   临江县里,比东明县萧条了不止一点半点。   整条街基本上没有几个开着门的,就连粮铺布庄,都关了门。   叶久脸色越来越沉。   她以为这里的粮食衣裳会更贵一点,却没想到根本不是价格问题,而是压根买不到。   所以这次的问题,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得多。   叶久能想到的,老先生自然也想到了,于是几人刚找到落脚的客栈后,老先生就把叶久叫了过去。   “堇儿,此事已超乎我的预料,万万没想到这里会到了流民遍野的地步。”   叶久抿着唇,细细数来,“就在城门那儿看来,这些灾民缺衣少食,看不起病,居无定所,这样下去…很容易出事。”   老先生沉着声音,“没错,显然这的县令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才不让他们进城。”   叶久哼了一声,“是啊,只要城里不发生动乱,他那乌纱帽就还能两边翘,到时候随便安个什么名头,这些灾民的死活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事。”   老先生沉思片刻,“我原本还欲面见县令,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叶久却摇摇头,“不,还是有用的。”   老先生一听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威逼不成,利诱可行。”   叶久看着老先生,接着解释道:“县令不让灾民进城,无非是为了他头顶的乌纱帽,既然他极其在乎他的仕途,那反而好说动。”   老先生捋着胡须,示意她接着说。   叶久突然一笑,“您说,如果此时有人出法子说能助他摆平问题,既能得了名声,又不伤他根基,他会怎么做?”   老先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思索片刻,浅笑道:“看来堇儿已经有了法子。”   他没等叶久反应,便伸手把令牌掏出来,朝她递过去,“此事就交给堇儿了,明日我去临江各个粮商米铺转转,我们分头行动,早一日解决了此事,外面的灾民便多一份生机。”   叶久点头接过,郑重道:“定不辱命。”   ……   叶久从老先生房里出来时,客栈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只有小二还坐在桌子边,打着盹。   叶久照例叫人给汤婆子装了热水,看着格外冷清的客栈,微微叹息。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手里会握着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收起心中的怅然,往屋子走去。   屋子很好找,因为一排屋子只有那间还亮着灯。   叶久心底一股暖意。   不论自己多晚回来,那里总有一盏灯为自己亮着。   她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她想赶紧见到躺在自己心窝子里的人儿。   客栈里比较简陋,没有屏风,于是叶久一推门,就看到了刻在脑海中的那张面容。   祁韶安闻声瑟缩了一下,连忙抬头,在看到是叶久后,才放松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   叶久单手解了披风走到窗前,把汤婆子放到她的手里,才发现祁韶安手里似是抱着什么东西。   她仔细一看,有点眼熟。   是那天自己穿的浅蓝色衣裙。   叶久脑子里净是疑惑,“它怎么在这儿?”   自己明明让陆林拿去送了啊,难不成自己长腿跑回来了??   祁韶安抚了抚上面的云图,缓声道:“我让微雨拦下了这件。”   叶久看着这阴魂不散的大码女装,太阳穴直突突。   “阿久穿的衣裙,我想留起来。”   阿久那日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她不想把它就这样给了他人。   叶久有些无奈,她拉住祁韶安的掌心,轻笑道:“那你穿的衣裳,怎么就全送了人呢?我还想留起来呢。”   祁韶安闻言抿着唇瓣,她盯着那云图良久,忽得开口:“我不该瞒着你的。”   叶久愣了一下,眼前的祁韶安情绪不高,甚至可以用低沉来形容。   她心底有些酸涩。   韶儿的善良,又怎么便成了错处呢。   叶久挪到祁韶安身侧,揽她入怀。   “韶儿是怕我拦着你?”   祁韶安手搭在她的腰间,蹭着她颈间的软肉,摇了摇头。   “你若是知道,定会把你自己的衣裳拿出来,我不想你连件厚衣裳都没有。”   叶久鼻尖一酸,祁韶安太过聪明,聪明的摸清了她所有的套路。   她一瞬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叶久偏偏头,吻上了她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韶儿,你心疼他们我理解,我会尽全力想办法,但我最怕的,是你的安危。”   那句若再受寒遭病,恐会折寿,像魔咒一样,不断盘旋在叶久的脑海里。   可能在韶儿眼里,那是可有可无的冬衣。但在自己眼里,那就是她的护身符。   这也是自己那时突然赌气的原因吧。   叶久轻轻扳过祁韶安的身子,仔细而又认真的看过她的五官,最终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柔声道:   “韶儿,以后我不会再执意阻挡你了,你也来保护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刀一把来着……emm后来想想算了……   我越写糖越想下刀呜呜我有病……   (这章跟我有仇……发一次主页崩溃一次……叹气……) 第146章 计策   祁韶安抬起头,对上了那柔柔的目光,她愣了半晌,唇角扬起,“好。”   叶久看着她那双亮如灿星的眼睛,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突然,她脑子里闪了一下,在身体僵直了两秒之后,她一脸懊悔的拍了拍大腿,“坏了坏了坏了……”   祁韶安不明所以,连忙扶着她的肩膀,“怎么了阿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久牙根子酸疼,她偷飘了祁韶安一眼,小声道:“我……我忘把那件青色的拿出来了……”   祁韶安想了一下,“青色的?哪一件?”   叶久没有回答,一直砸拳,嘴里嘟囔着:“完蛋了完蛋了……”   祁韶安半天也问不出来,气得锤了她肩头一下,“到底是哪件!”   叶久梗着脖子,“哎呀,就是你给我做的那件。”   祁韶安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随后,她看着叶久垂足顿胸的模样,轻轻叹息,“送就送了吧,一件衣服而已。”   叶久两手直掐着膝盖骨,耳边祁韶安的声音很是轻柔,可她余光却看到小丫头眼角都染上了些许失落。   叶久抿着唇不说话,甚至都不敢看她。   屋子里突然极其安静,几乎都能听到窗口微微的风声。   “哼。”   身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哼。   叶久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侧过头。   只见祁韶安嘟着嘴,微微低着头,抬手打了她胳膊一下。   “让你和我赌气。”   叶久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祁韶安,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祁韶安头都不带抬的,手又一次拂了过来。   “你还甩开我。”   想想那时叶久毫不留情的样子,祁韶安恨得牙痒痒。   “就算我做了错事,你也不可以丢下我。”   祁韶安索性别过了头,鼻腔中轻轻哼了一声以示抗议。   叶久心底都要化成皮皮糖了。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挖到了宝藏,一只巨大大大的宝藏。   她低头嗤嗤直笑,身体都微微发抖。   韶儿这个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原来那个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哪去了?被嘤嘤怪吃掉了吗?   “你还笑!”   祁韶安发现叶久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甚至自顾自的笑起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皱皱鼻子,把怀里的衣服丢了过去,“不许笑!”   叶久闻言直接笑出了声,她抱着衣服趴在了祁韶安腿上。   “好好,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不会把你丢下,就连上厕所都要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保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叶久大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真香。”   祁韶安闻言脸上飞起一坨绯红,她随手拿起旁边的腰带就抽了过去:   “叶久!”   叶久闪了一下,一把抓住,扬起一个大大的小脸,“小的在,夫人有何吩咐?”   祁韶安干瞪眼睛,因为骂人的词汇极其匮乏,憋了半天,最后一甩手,“无赖!”   叶久见她气鼓鼓的模样,硬憋着笑,不敢明目张胆,只得紧咬着唇,鼻腔发出几道憋屈的声音。   祁韶安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她深深地意识到,在不要脸这条路上,自己永远玩不过阿久。   她被子一抻,躺平身子,转过去不看她恼人的模样,“我睡了。”   叶久见状堪堪止住笑,两手撑着爬过去。   “生气啦?”   祁韶安立马“呼呼”了两声,表示自己睡着了。   叶久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着光亮,她吻了吻她的耳尖,“真睡了?”   耳朵上传来一股麻痒,祁韶安不敢乱动,屏住呼吸,试要将装睡进行到底。   “韶儿,再给我做一件好不好?”   “不好。”   祁韶安脱口而出以后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   叶久埋在她的脖子里,蹭了蹭,“再做一个嘛。”   祁韶安只觉得脖子痒的厉害,连连往被子里缩,“做做做,给你做就是了。”   叶久抬起头,弯着眉笑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哦。”   祁韶安探出头来,扬了扬下巴,“本姑娘从不赖账。”   而此时叶久已经利索的扯掉了外衣,被子一掀就滚了进去。   祁韶安忽然感觉到有只小爪子从腰间一路攀了上来,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阿久你……唔!”   叶久尝了两口,嘴角满是笑意:“你自己答应的。”   祁韶安喘了一下,反应过来,“我不是……唔唔唔……”   可怜话没说完又被堵了回去。   此时月色正浓,反正被子盖好了,谁也看不到。   只余一地细碎的轻吟和讨饶声。   ……   临江县的县令在东边,从客栈过去,需要穿过半个城。   侯府的令牌到底还是管事的,叶久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被人迎了进去。   当然,迎她的自然不会是县令县丞什么的,就是被体面的放了进去而已。   其实拿着令牌还有个好处,就是即便不下跪,对方也不好说什么。   “你说你是镇远侯府的幕僚?”   县令上下打量了一下叶久,有些疑惑的问道。   怎么看着毛都没长齐的样子,这样的人会是堂堂侯府的智囊?   “正是,奉家主之命去通州办事,途径此地,见明府大人治民有方,便前来拜见一番。”   叶久拱手,面上恭敬顺从。   县令一听糊涂了,“家主?哪个家主?”   世间传闻镇远侯府十四年前,侯爷以身殉国,世子无端失踪,侯府早就没有掌舵人了,怎么突然又蹦出了个家主?   叶久神秘一笑,“这明府大人就无须过问了,叶某此行前去面见通州刺史,县令大人美名远扬,叶某心生钦佩。”   叶久有意无意的把徐大人给的令牌拿出来翻了翻,余光瞥见县令果然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看。   “小兄弟来此怕不止慕名而来这么简单吧。”   县令不是个傻的,看了叶久一会儿,便出口问道。   叶久心底呸了一声,还慕名而来,要不要个脸。   “明府大人神机妙算,叶某确实另有目的。”   县令一听面色一紧,“所为何事?”   叶久笑着摆摆手,“大人不必紧张,叶某是来献计的。”   “献计?”   “是,献能解临江燃眉之急的计。”   县令愣了下,眼神飘了一下:“临江街清人静,有何要解之事!”   叶久后悔刚才吹他彩虹屁了。   她端着茶抿了一下,“这样啊,叶某进城时看到城边大批灾民,若是明府大人能一力解决,那叶某就不多嘴了。”   叶久放下茶杯作势要起身,县令一看也顾不上面子上的工作了,连忙出声,“小兄弟且慢,不知小…阁下可有高见?”   县令连称呼都换了。   叶久又在凳子上坐好,笑道:“明府大人不要慌张,叶某是来帮大人的,您放心就是了。”   她顿了顿说道:“据叶某所知,临江前几月遭了霜灾,导致收成受影响,而如今天气无常,又遇上灾害,村民少收之余,缺衣遭病,这才聚于城下,寻条活路。”   县令听着叶久说着,脸色越来越白。   这哪里是刚才这家伙说的那般好,明明就是摸清了所有情况,等着自己往里撞呢。   他突然庆幸自己刚才留住了他,若是就这样把他放走,等来日此人回了京城,哪怕多言一句,自己都是大罪当头。   县令只觉得后背直冒凉风,他连忙问道:“确实如此,本官为保城中百姓,不得已才将那些灾民拒之门外,实属无奈之举啊。”   叶久心底冷哼一声,单面上仍是善意的笑容,“叶某理解明府大人的处境,若大人按叶某所说去做,定是能解围脱困。”   县令抬手,“阁下快快说来。”   叶久沉下面色,认真道:“首先城外灾民不能不管,现下他们已经染有风寒,若放任他们自生自灭,恐怕会引起疫病。”   县令面露难色,“可这城里也不够安置这么多人,而且临江县粮银所剩无几,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叶久扫了眼他大肚圆圆的样子,淡定说道:“自然是不用临江的公款,便能解决。”   县令一听眼睛都亮了,“那要怎么做。”   “如今灾民缺衣少食,也没钱看病,而现在田里的秧苗急需抢救,所以我们可以用官府的名义,征用灾民中还康健的青壮年,下田劳作,而他们的家人会得到免费的医治。”   县令又问:“那医治也要不少钱吧。”   叶久不慌不忙的接着说:“这药钱就由粮商承担,不止药钱,还有必备的粮食,也一并出了。”   县令眉头有些抽搐:“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出钱?”   叶久笑道,“他们当然不会甘愿,这就需要明府大人您了。”   “您只需让今年的收成让一成给粮商,再弄个功德碑,凡是出力的全部记在上面,就竖在城中心那牌坊旁边,最显眼的地方。”   “而且,捐款最多者,还亲赠匾额,临江第一粮商,百善米庄,随便您怎么写。”   叶久笑了笑,“布庄也是同样的道理。”   县令听完足足安静了有五分钟的时间,才缓缓抬头,“阁下不愧是与侯府谋事,计策果然了得。”   叶久嘴角一勾,面上丝毫不显。   自己这算个什么,以工代赈的法子谁没听说过,只不过这县令享福享久了,脑子里科考的那点知识全喂猪了。   “阁下既然如此熟悉,本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阁下帮助本官渡过此难,本官不胜感激。”   叶久眯着眼睛,笑得像个狐狸,“好说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有人想要刀?还不止一个?(托腮认真脸) 第147章 施粥   县令不干是不干,但一干起来却是相当迅速。叶久刚出了县衙没多久,衙役们拎着告示就出来了。   人们慢慢围了上来,对着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叶久看了一会儿,转头往客栈走。   此时差不多饭点,但客栈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叶久那被梅镇支配的恐惧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吓得她直往二楼跑去。   楼梯刚上了一半,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人,直往后堂奔去。   叶久回头正好看到,连忙叫住他,“乾一?”   乾一闻声抬头找了两下,才在楼梯上发现了叶久,“公子回来了?正好,我去拿一些碗,公子与我一起去吧。”   叶久满脑袋问号:“拿碗?去哪?”   接着她又指了指楼上的房间,“韶儿和老先生没事吧?”   乾一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只不过他们现在并不在房里,都在北边的小空地呢。”   叶久边下楼边问:“去那里干嘛?”   乾一等叶久下来,一同往后堂走去,“老先生上午去了几家粮铺,弄来了几袋粗米,便让我们在北边空地上架了粥棚,此时正给灾民施粥呢。”   “施粥?韶儿也去了?”   叶久有一瞬间惊讶,侧头皱眉。   乾一连连点头,“是啊,还是夫人掌得勺呢。”   叶久闻言抿抿唇,和乾一一人抱了一摞瓷碗,出了客栈往北边走去。   大概二百米的距离,一路上不少人奔着往那边去,甚至差点把她手里的碗撞出去。   叶久两人顺着人流快步走过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搭着一个简陋的粥棚,一大群人聚集在那儿。   “公子跟我来。”   乾一挑了旁边一条小路,带着她七扭八拐绕到了后面。   叶久一边走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只见乌压压的一片,一抹亮色点缀其中。   她一眼就认出了祁韶安。   鹅黄白领衣裙平整干净,身上淡粉色的大氅又是那样显眼。   “公子,看脚下!”   乾一话音刚落,叶久便撞到了一块支楞的废木头上。   她一个踉跄,差点把辛苦搬来的碗全卖了。   祁韶安听到动静,连忙回头,果然在身后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阿久!”   她欣喜溢于言表,笑着唤了一声,但仔细看了两眼后,连忙问道:“你还好吗?”   叶久隔着有一定距离,原地蹦了几下,看着祁韶安朝自己招手,她呲牙咧嘴的回道:“没…没事!”   祁韶安眉头微蹙,当下却又无暇顾及她,只好赶紧给面前的灾民舀粥。   “叶夫人,往这里盛!”   祁韶安看了一眼身侧举着两个碗的男子,皱起了眉头,“用过的碗要拿热水烫一下才可以再用,你这样不行。”   男子低头看了看,忙不迭点头,“好,我这就去涮!”   祁韶安回过神又接着舀起一勺。   叶久和乾一绕过来,把碗放到了桌子上,她这才回头看向祁韶安。   规整的发髻配上明亮的外氅,光一个背影就迷了自己的无敌发光大眼睛。   然而当她扫到一个墨绿色衣袍的男子屁颠屁颠的来到祁韶安旁边时,她的望妻痴汉脸瞬间僵住了。   那男子不知说了什么,祁韶安竟笑着点了点头。   叶久眉头一抽,一把拉住正准备跟她打招呼的陆林:“小林子,那男的是什么来路?”   陆林朝她下巴指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偏偏头,“哦,那是杜公子,临江县县令的儿子。”   叶久脑子里飘过他老子圆滚滚的模样,又看了看墨绿男子那瘦杆似的身板,“县令儿子?他来干什么?”   陆林闻言了然笑道:“晌午我们刚摆起摊子,灾民蜂拥而至,场面有些混乱,是杜公子出手帮了我们一把,后来又主动留在这帮忙了。”   叶久眯着眼睛看了两眼,那小杜明显比衙门里的老杜靠谱不少,起码很麻利,又是刷碗又是递粥,和祁韶安配合的堪称天衣无缝。   “咱们的人呢?微雨呢?”   叶久面无表情问道。   陆林抱起一摞碗,“除了坤二,其他几个兄弟要么去搬粮食了,要么在那边和微雨煮粥。”   他指了指不远处架的两口大锅,“喏,就在那儿呢。”   叶久扫了一眼,又转过头盯着那个杜公子。   “叶夫人,还有几碗?”   祁韶安掂量了一下,“最多五碗。”   墨绿男子从她手里拿过勺子,端起木盆,“我再去盛上一些。”   叶久见他颠颠的跑走,便上前走了两步,站在祁韶安身后,“怎么样,累吗?”   祁韶安听到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身体后靠,稳稳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有点。”   叶久帮她捏捏肩,轻笑着:“累了就歇一……”   “叶夫人,粥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住。   叶久回望着墨绿男子,而他也在打量着叶久。   “你是……”   叶久微笑,“韶儿的夫君。”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下,“哦,原来是叶兄,在下杜知杭。”   叶久面上依旧淡淡的笑,“叶久,幸会。”   祁韶安听到声音连忙直起身来,看着杜知杭,开口道:“杜公子快点端过来吧。”   “啊?哦哦。”   杜知杭反应过来,看了叶久一眼,连忙把木盆放到桌上,又把大勺递给了祁韶安。   祁韶安接过后又投入新一轮的工作。   叶久全程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如果刚才说是配合的不错,而现在就可以称为是默契自然。   她抿抿唇,转过头搬了一摞空碗上来。   刚放好,一双手便伸了过来,并且捞走了大半,“叶兄多谢。”   叶久眨眨眼,手落在碗边上,有一瞬间的怔愣。   还不及她反应过来,一旁突然响起了一道大喊,从远及近,“大家快去看呐!北门口码头上,灵婆子要作法祭河神!”   叶久和祁韶安闻言异口同声的道了句:“祭河神?”   杜知杭看了她们一眼,沉吟片刻,道:“就是用一个足岁的少女投入江中,以祈求河神保佑。”   “真是岂有此理!”   祁韶安一听勺子攥的紧紧的,眸中一片寒冷。   “韶儿,我们去看……”   “叶夫人莫急,此时定是还在作法,那步骤极其繁琐,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杜知杭声音浑厚,明显盖过了叶久的声音,他把旁边小厮拉过来顶替,又朝祁韶安侧了侧身,“叶夫人请。”   祁韶安点点头,眉头紧皱,还在沉浸在刚才祭河神那几句令人悚然的话中,并未多想。   叶久看着祁韶安已经跨了出去,她伸出去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   杜知杭看着她,温和一笑,“叶兄请。”   ……   叶久等人赶到桥头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   “咪咪咪嘛嘛嘛!吼!”   一个穿着黑色衣袍,头戴魔鬼面具的人正在板子上跳大神。   “那就是灵婆子?”   叶久抱着臂侧头问道。   杜知杭看着执意走在中间的叶久,抿抿唇,点头道:“正是,她主持祭祀已经有五年了。”   祁韶安皱着眉头,“五年?那有多少女子丧命于此?”   杜知杭想了一下,“已经有三位,这是第四位。”   “每逢灾年、旱涝,大家束手无策之时,便会择一少女,着祭祀之礼,以渡难关。”   祁韶安一听双手攥拳,眸中似是能喷出火来,“简直愚昧至极,哪里有什么河神!这好好的女儿家,让这等装神弄鬼之人活生生断送了性命!”   “叶夫人切莫生气,此等习俗虽然无理,却是能最大程度安定民心。”   “所以就让这些无辜的女孩子去送死?”祁韶安眯起了眼睛,面色越来越寒。   杜知杭连连摇头,“这是百姓找出来的法子,我现在就去阻拦他们。”   他看了两人一眼,拨开人群一点点往前面挤去。   “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叶久看着前面依旧跳得欢快的灵婆子,叹了一声。   “阿久可有什么法子救下那女孩?”   祁韶安看着桥头被绑着的红衣少女,心底一阵阵的疼。   明明穿着最喜庆的大红嫁衣,耳边却是必死的悲歌。   叶久看了她一眼,朝身后招了招手,“小林子。”   陆林站过来,斗志昂扬,“叶大哥,让我去干啥?要不要我把那东西踹进水里!”   叶久连忙拦住他,想了一下,“你立马去准备红萝卜汁,五只空碗,还有几味调料。”   她又细细交代了一下,最后嘱咐道:“快去快回。”   陆林郑重抱拳:“是!”   祁韶安望着陆林飞快消失的背影,有些疑惑,“阿久准备那些是要做什么?”   叶久微微一笑,“骗骗这些害人精。”   祁韶安看着她的侧颜,依旧温润的模样,但却有着隐隐势在必得的意味。   她心稍稍安定下来,有阿久在,定是能救下这女子的吧。   “那姓杜的很顾着你呐。”   叶久平静的语调中终于带了一丝起伏,祁韶安闻言侧过头。   只见阿久刚才还淡然的脸上突然挂了一丝不同,薄唇都微微嘟起。   祁韶安轻笑了一下,看向桥头,只见杜知杭正苦口婆心的劝阻灵婆子和一众百姓。   “是吗,我倒觉得是因为杜公子为人纯善,不似他父亲一般不作为。”   叶久一听心里像堵了垃圾车一样,又想吐又噎得慌。   她瞥了一眼祁韶安,转头就走。   “那你让他救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插一把绝世好刀,我特意看了几部虐心剧,呜呜我太香了。 第148章 河神   “别!”   祁韶安一把拉住了叶久的手掌,转过头急呼出声。   叶久背着她,微扬下巴,唇角轻轻勾起。   祁韶安见她依旧不肯转过身来,抿唇轻笑,走了两步,挽上了她的手臂。   “阿久,你……”她轻声开口,发出了个音节,忽得探头看向她的脸颊,“是不是不喜欢我与那杜公子一道?”   叶久偏了偏头,轻哼了一声,“知道还问。”   祁韶安嘴角的笑容越漾越大,她转到叶久面前,“哦。”   叶久以为自己听错了,瞬间回了头,瞪着眼,“哦?你就哦??”   祁韶安双手半环上叶久的腰,仰着小脸,甜甜一笑,“那我离他远一点。”   叶久看她那俏皮的模样,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妮子,别忘了你可是个有夫之妇。”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尤其重。   祁韶安贴着她的前襟,“知道啦,我的夫~”   叶久紧绷的脸再也装不下去了,唇角眉间一下子荡满了笑容。   “吉时已到,送河徒女入洞房!”   码头突然传来一道喊声,叶久和祁韶安一惊,连忙看去。   只见红衣少女已经被人拉了起来,正往河边推搡。   一群围观的百姓不时叫好呐喊,几乎压过了少女凄厉的哭声。   “阿久!来不及了!”   祁韶安拽着她的衣袖,急得直跺脚。   叶久见小路上还未出现陆林的身影,眉头紧蹙。她想了一瞬,扶着祁韶安的肩膀,沉声道:“你在这里等陆林,来了听我命令行事。”   祁韶安用力点头,“好。”   叶久握了下她的手臂,随后转身朝河边走了两步。   “且慢!”   灵婆子正要推少女入水,闻言一瞬间顿住,循着声音望去。   吃瓜群众也跟着转身,甚至尽职尽责的让出一条通路。   叶久一身白袍,肩披墨蓝披风,负手立在路的尽头,面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灵婆子松开了抓着少女的手,直起身,怪叫道:“你是何人?胆敢打扰河神的成婚之礼!”   “就是,这是谁啊?”   “没见过,他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个时候跑出来。”   百姓议论纷纷,小声叨叨着。   杜知杭看着来人,晃了晃眼,才发现是叶久。   他微微皱眉,瞥了眼灵婆子,朝叶久悄悄摇了摇头。   叶久轻笑一声,朗声道:“哦?这位大妈是在给我师父娶妻?怎么没通知我啊。”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师父?他说师父?”   “他到底是谁啊,看衣着不是个俗人。”   “他师父和祭河神有什么关系啊。”   祁韶安远远看着,闻言不禁微微挑起了眉头。   而杜知杭和灵婆子都是一愣,后者往前迈了一步,问道:“你师父是何人?”   叶久一脸惊讶,“你这都不知道?我师父就是你口中的河神啊。”   祁韶安一下子笑了出来,连忙掩住嘴。   众人闻此言一下子炸开了锅,信的、不信的,惊讶的、怒骂的,各种都有。   灵婆子当下没反应过来,怔怔的问道:“你是河神的徒弟?这怎么可能,我从未听说!”   叶久摇头叹息,边走边说,“你连我都没听说过,还娶妻呢,都不知道我师父能不能接到这份大礼。”   杜知杭眨了眨眼,藏着笑悄默声往后退了两步。   灵婆子自是不信:“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乃是河神钦封官媒,替他寻找人间绝色,你不要在这里捣乱!”   叶久走到她的面前,抱着臂打量了她一番,啧啧开口:   “就你?你可知这霜灾春寒皆是因为你胡乱献了几名女子给我师父,致使师父后院不宁,才有了此横祸。”   “什么?竟是因为献了女子才有此祸?”   “他真是河神的弟子?怎么知道的如此之多?”   “河神贵为一方神祗,不该妻妾成群吗?”   叶久听着越跑越偏的对话内容,额头垂下三条黑线。   “放肆!你上哪胡编乱造出的说辞,竟在这里妖言惑众!”   叶久轻蔑一笑,摊手道:“我哪有那闲工夫编排你?”   她扫了眼身后的人群,歪头笑了笑:“是与不是,一试便知。不知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灵婆子看着叶久笃定的样子,眼神有些飘忽,但又架不住人群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你…你要比什么?”   叶久轻叹一口气,“我也不为难你,既然是送女子入洞房的妙事,那就问点关于那些女子的事吧。”   灵婆子声音有些微微发颤,“那几个女人有什么可问的。”   叶久连声摇头,“当然要问,您可是亲自送她们入的河神府,怎么不问问她们过得好不好?”   叶久探着头,一双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灵婆子,把灵婆子激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我……”   灵婆子看着她的眼睛,好似有几个火红的身影飘在空中,围绕在她身边。   叶久心底笑了一下,朝着人群扬声道:“那好,既然这位大妈不敢,那就由我来问问吧。”   她扫过众人,缓缓问道:“请问哪位有带着碗,麻烦拿几只来!”   “我有!”   一人在人群中蹦了一下,挤到了最前面。   “仙人,我这正好带着几只瓷碗,你看行吗?”   陆林捧着一摞碗站在阶下,仰头虔诚问道。   杜知杭就站在一旁,离得最近,当他看清陆林的脸时,眉头忽得一抽。   叶久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可以,那麻烦小哥再去帮我打满河水吧。”   陆林忙应了一声,跑去了河边。   路过叶久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撞了上来。   叶久扶了他一下,“小哥可要当心。”   陆林嘿嘿笑了一下,又接着跑向河边。   叶久眼睛转了下,目光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少女,轻步走了过去。   女子被两指粗的绳子紧紧绑着,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叶久扫了一眼身后的人,蹲下身,看了两眼,“我师父不喜欢这一款,你们要送她下去,来年必定大旱。”   人群目光都落在女孩的身上,一时间讨论热烈。   “仙人,我打好水了。”   陆林把碗摆了一排,擦着手退到了一边。   叶久满意点头,“小哥辛苦了。”   她环看了一圈人群,如愿在柳树下看到了那抹淡粉的身影,她微微一笑。   祁韶安见她朝自己看来,不自觉弯了弯眉角,隐在面纱下的嘴唇更是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视线相交了一瞬,叶久错开了目光,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把里面的液体倒进一个空碗里,端起来给大家展示:   “这是师父的传音水,是用万只鱼宝提炼而成,大家看看,是不是红色的。”   “是,是!”   “没错。”   叶久面上淡笑着,“那好,我便替大家问问我师父,他对你们挑的媳妇满不满意。”   “首先是五年前的第一位。”   叶久把红色的汁水倒进第一个碗里,结果清澈的液体顷刻变成了蓝色。   离得近的百姓一瞬间惊呼出声,“变了!变了!”   杜知杭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趴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惊讶道:“真的变了!”   叶久看了看,啧啧出声,“瞧见没,我师父说,他很不满意,那位娘子性格刚硬,刺头的很,搅得后宫乌烟瘴气。”   人群中有人突然说道:   “是啊,我见过那严小娘子,不服管教得很,要不是他爹赌输了家当,那娘们都要咬舌自尽呢。”   叶久勾了勾嘴唇,由着人们议论。   灵婆子此时心乱如麻,仍旧梗着脖子,“后面还有几个呢,我看你如何狡辩!”   叶久哼了一声,又把红色液体倒进第二只碗里,可明明一样清澈的水,却瞬间变成了绿色。   “这次不一样!不一样了!”   “好神奇啊!”   叶久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忍住不能笑场。   “这是你们送的第二位,师傅说这小娘子性格太过绵软,整日死气沉沉的,毫无乐趣。”   “可不是嘛,那张家女儿软得像柿子,平日也没个笑模样。”   “原来河神不喜欢这样的啊。”   祁韶安看着人群不断传来惊呼声,好奇的踮起脚尖,奈何离得太远,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目光只得落在那白衣身上,还有那一贯温和笑意的面颊。   祁韶安看了良久,最后柔柔一笑。   叶久又倒进了第三碗,颜色变成了深红,她瞟了一眼,摇摇头道:   “师父对第三位也不大满意,这位小姐脾气火爆,还不会下厨,险些把厨房给炸了。”   众人惊叹之余,更发愁了,河神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这可如何是好。   叶久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各位别急,我再问问师父喜欢什么样子。”   “好啊,您快问问!”   “仙人一定要问出来啊!”   第四碗最终露出了淡粉色,叶久摸着下巴,研究了一会儿,“嗯……至真至纯,染染相思。”   “我师父说了,他已经找了河底一条中.华鲟精,他们两个兴趣相同,脾气相似,就不要你们多费心了。”   “什么寻什么精?”   叶久微微一笑,“一条可漂亮可漂亮的鱼,能变成人身,道法高深,渭河一岸无人能及。”   “哦~这样啊!”   她看着人们蠢蠢欲动的样子,又补充到:“师父还说,他想要后院清净,你们送的三位已经把河底搅的天翻地覆了,他再也不想要其他的了,若你们再执意塞女人给他,他明年便滴水不给降下。”   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叶久看着这样的反应,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指了指旁边的女子,“要不我再把她推下去,你们试试灵不灵?”   女子闻言吓得连连后退。   众人慌忙摆手,“仙人不要啊!”   “不祭了不祭了!”   “可不能惹恼河神啊!”   叶久拍了拍手,刚要说个感谢词,赶紧结束这一趴。   结果灵婆子突然扬手拦住了她,开口道:“等等,谁知道你是不是耍了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争取加更。   有宝贝猜出来是啥原理不 第149章 榕树下   众人一听又开始有点犹豫。   “是啊,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没准我们灵婆也可以呢!”   杜知杭本都想去解开少女,结果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祁韶安看着这边的动静,眉头微微皱起,心下有些担心叶久。   叶久闻言转过身,挑了挑眉,忽得抿唇一笑。   “既然如此,那你来试试吧。”   她指了指陆林,“麻烦这位小哥再去打点水来。”   陆林连连点头,端着碗去了河边,又舀了清水回来。   叶久朝着灵婆伸手,“请。”   灵婆子完全没想到这人真让自己来,一时间慌乱万分。   “灵婆您快点啊!”   “对啊,愣着什么呢,快快大展身手一番啊!”   灵婆子抬眸看了叶久一眼,只见那公子面带微笑,可此时在她看来,却格外瘆人。   她接过了那只红色汁水的碗,一咬牙一跺脚,倒了进去。   “咦,没变!还是红的!”   “怎么会这样?河神怎么不显灵?”   “这可是灵婆啊!”   只见那只碗里,依旧是红色,除了淡点没有丝毫变化。   杜知杭一看也傻了,瞧了瞧碗,又瞧瞧叶久,下巴都掉了下来。   祁韶安见状微微舒了口气,这才发觉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灵婆子心底惶惶不安,但她不信邪,又连连倒了几个碗。   结果,和第一个碗无甚差别。   灵婆子手抖如筛,一个没拿住,碗掉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叶久冷哼一声,“既然你得不到河神的回应,那自然就是假的!这些年你这里妖言惑众,师父早就不满于你,今天你就下去亲自给师父赔罪吧!”   “对!就是!”   “给河神赔罪!”   叶久看着这群人刚才还欢呼祭祀,转眼就倒戈相向,一时间也不知该喜该忧。   几个壮年已经窜上台子,上前与灵婆子拉扯,灵婆子一看此情景,顿时慌了神,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叶久面前。   “仙人饶命!饶命啊!我只不过是为了挣两个小钱花花,根本不知道真有河神大人,无意冲撞,无意冲撞啊!”   杜知杭一听眉毛一竖,“好啊,为了钱,你就胡编出这许多,还葬送了三名少女的性命!若不是今日河神弟子现身,你怕是还要造出多少孽来!”   “饶命啊,我也是一时糊涂!仙人饶命,杜公子饶命!”   “来人!给我把他送去官府,交给我爹处理!”   两名家丁从人群中窜出来,一把按住了灵婆子。灵婆子脸色刷白,不断哀嚎着,却依旧被无情的扭送走了。   人群中突然爆起一阵欢呼,叶久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再也不要轻信小人,往河神府塞人了,不然河神震怒,众位可担待得起?”   “担不起担不起。”   “我们再也不送姑娘去了。”   叶久见状这才满意笑笑。   结果这一圈百姓突然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多谢仙人指点!”   叶久惊得后退了一步,回过神后,她咂咂嘴,咳了一声。   “呃无…无妨,大家都快起来吧!”   “谢仙人!”   叶久尴尬的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走到码头边上,把少女扶了起来。   “好了,你安全了。”   她抽出身上带的小刀,割开了少女身上的绳子,“你快点回……”   “呜呜仙人!”   只见红衣少女一脱了困,立马扑进了叶久的怀里。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一旁的陆林也愣住了。   叶久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我去,姑娘你干啥!”   她下意识往祁韶安的方向看去,于是刚好看到那淡粉身影抬脚往回走的画面。   “韶……”   叶久一个字刚吐出来,就被村民围了上来。   “仙人如此俊俏,可有婚配?”   “你看我们巧儿模样也好,身条也好,仙人……”   叶久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她连忙给陆林递了个眼神,陆林会意,拔腿朝祁韶安离去的方向追去。   杜知杭抱着臂看了会戏,低头笑了下,这才上前解救她。   “好了好了,杜某邀请仙人府上一叙,各位都先回去吧。”   ……   叶久是在粥棚旁的大榕树后找到的祁韶安。   陆林遥遥的朝她招了招手,又偷偷指了指身旁,挤眉弄眼。   叶久微微点了下头,陆林便迈着小碎步溜了。   “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久挨着她坐下,攥了攥手掌,侧头悄悄看向祁韶安。   此时的祁韶安正抱着臂搭在膝头上,下巴放在小臂上,粉粉的披风几乎把她整个包了起来,像个小粉团子。   “走着走着就到这了。”   淡淡的声音从团子中间传来,祁韶安微微抬起头,看着远处。   “嗯……那姑娘……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才会如此失态,韶儿,你别往心里去啊……”   叶久抿着唇,有些局促。   祁韶安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声,又道:“我知道。”   叶久怔了一下,转过头,手肘支着膝盖,“韶儿……”   祁韶安看着她拘谨的模样,轻笑了一下,“我哪有那么小气。”   叶久抿抿唇,伸手握住了祁韶安的掌心,探过头,“真的不生气?”   祁韶安嘟了嘟嘴,直起身子,“好吧,我确实心里有些不快。”   叶久闻言好笑的摇摇头,她把祁韶安的手掌仔细握住,“韶儿你放心,下次我一定跑快点。”   祁韶安没忍住嗤笑出声。   叶久磨砂着她的手背,又拿到唇边吻了吻。   祁韶安侧目看着她,抿了抿唇角,又微微塌下了背,“其实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叶久有一丝惊讶,她转过头等着祁韶安的下文。   “过了渭河,就快到京都了。”   等了半天,却等来了这句不咸不淡的叹息。   叶久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顺着她的话接道,“嗯……大概不出十天的路程吧。”   祁韶安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有些飘渺,“我如今的身份,又该如何陪在你身边呢。”   叶久一听心底一颤,“韶儿你在说什么?”   祁韶安握了握她的手掌,指尖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静下来了些许。   “今日在桥头,我远远见你站在高处,受众人敬仰,如众星捧月,便觉得有些……不真实。”   叶久眉头越皱越紧,“韶儿,那都是哄他们……”   祁韶安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自是明白。但你可知,入京后,这些便是常态了。”   叶久闻言顿住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以后进了京,会是个怎样的生活。   她向来都不是个乐意谋划很久的人。   计划赶不上变化,生活总也不按照她想的那样进行,那自己想那么多干嘛。   但自己不想,不代表韶儿不想。   她在京城生活了五年,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怕也是为什么能顷刻想到这个层面。   叶久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祁韶安忽然笑了一下,手撑在膝头,故作轻松,“当然,还有不少姑娘围着你这新侯爷,你可不要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哦。”   叶久越听越不对劲,她伸手把祁韶安揽到怀里,点了下她的额头,“韶儿你听好了,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祁韶安缩了下脖子,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弯起,却嗔道:“口无遮拦。”   叶久盯着她的眼睛,“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祁韶安抿抿唇,挪开了目光。   叶久一看就知道她还藏着事,她心底叹了口气,把祁韶安抱在了怀里。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你现在想的这些可能到以后都不是个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又何苦烦恼呢。”   祁韶安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抵在她的衣领,汲取着丝丝温暖。   她微微扬了扬头,檀口微张,“阿久。”   叶久蹭了蹭她的发丝,“嗯。”   “我的身份,你是知晓的。”   叶久怔了一瞬,又低低“嗯”了一声。   祁韶安眼里流淌过了一丝痛意,“堂堂镇远侯府,却藏匿着朝廷罪犯,你可知,会是什么结果。”   叶久握着她的肩膀,拉开距离,有些急躁的看着她,“若是侯府容不下我们,那咱走就好了。什么犯不犯奴不奴的,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祁韶安看着她闪着光亮的眸子,眉间尽是紧张,她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   他们哪里是容不下我们,只是容不下我罢了。   她眨了眨眼,鼻头有些酸涩。   阿久说的确是没错,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可那是风云涌动的京城啊,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我们不说,却不意味着别人会不知。   祁韶安仰起头,看着叶久眉头微蹙的神情,扬起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嗯,不说。”   叶久抚着她的后颈,目光细细描绘着她精巧的五官,心下却有些慌乱。   她这样近乎无暇的笑容,美极,却一如她说的那般,不甚真切。   叶久看了几息,随后倾身吻了上去。   紧贴的唇软软冰冰,让自己混乱的心顷刻冷静了一点。   祁韶安被她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眼睛眨了又眨,但在感觉到叶久有些急促杂乱的呼吸时,便忍下那羞涩之意,开始回吻了过去。   阿久的不安,她感受得到,却没办法解释分毫。   她闭上了眼,不想让阿久看到自己眼里的苦涩。   上京的无奈,身份的无奈,看似自由,却包含着各种身不由己。这些犹如一条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她们。   祁韶安环住了叶久的脖颈,耳边嘈杂不再,只有与她紧贴的那颗炙热跳动的心。   所以,当自己身份暴露之日,可能就是你我离别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了评论,好发愁啊。   万万没想到小可爱里这么多学霸,于是毕业n年的我查了一天的化学实验……   最后我想杀我自己。   好了我去写加更了。 第150章 解惑   “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叶久和祁韶安瞬间弹开。   祁韶安想也没想就把头埋在了叶久怀里,脸上火烧一般。   青天白日,当街亲热,竟还被人看到,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觉得自己读的礼义廉耻,全都喂了狗。   叶久面上也有些炽热,只不过这犊子脸皮厚的很,她抚着祁韶安后背,循声望去。   只见杜知杭背着身,正一点点挪出自己的视线。   “站住!”   叶久环视了一下,这么偏僻的犄角旮旯,这家伙都能找过来,哪能让他那么容易离开。   杜知杭依旧背着身,有些犹豫的开口:“额,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了你夫人的衣角,过来看一下……”   叶久轻哼了一声,伸手扶起了祁韶安,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心下微微一荡。   她压下心中的躁动,拉着祁韶安的手,走到杜知杭的身后,随意拍了他一下。   “别面壁了,走了。”   杜知杭左右看了一下,才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   “哎,等等我啊!”   叶久脚步丝毫不停,偏了偏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祁韶安跟在她身边,此时除了脸上还存有一丝红晕,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   叶久勾着唇看了她一眼,祁韶安见状不动声色的掐了下她的手掌。   “就是……你不会真是河神的徒弟吧……”   叶久笑容不减,驻足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杜知杭摇了摇头,“不像。”   叶久笑着迈上了大街,左右看着周遭的店铺,“那你还问。”   她忽然指了指身后的粥棚,“今天谁家供的米粮?”   杜知杭刚想问的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他转身看了看,“哦,城西十八米庄。”   叶久点点头,“他们家倒是很有觉悟嘛。”   “可不,不止如此,十八米庄还出资救治了一批灾民,作为县里最大的粮铺,它这么一动,其他商家也跟了不少。”   “看来十八米庄的掌柜的,不仅心怀大义,还是个长远眼光的人。”   祁韶安淡淡开口,叶久闻言笑了下,“是啊。”   “哎,你别打岔啊,你晌午在桥头来的那一出,到底是怎么弄的?”   杜知杭探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叶久身边,一脑袋问号。   叶久牵着祁韶安走进客栈,寻了一处坐下,“其实那灵婆说对了,我不过玩了个小把戏。”   杜知杭跨坐在板凳上,“那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叶久眉头微挑,瞥了眼桌子。   杜知杭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小二,给我上一桌好酒好菜!”   小二远远的应了一声:“好嘞客官!”   叶久弯着唇,笑得极其外露。她翻开茶杯,倒上水,“其实啊,我的几碗水都被做了手脚。”   “做手脚?我没见你碰那几只碗啊!”杜知杭百思不解。   “陆林是干嘛的,当然是他替我做的。”   “可那几只碗都是清水模样啊。”   叶久翻了个白眼,“清澈又不代表里面没东西。”   “我事先让陆林准备了白醋,碱面,皂荚水,等他去打水的时候,偷偷放进去。”   杜知杭突然“哦”了一声,“所以你那时候说巧儿不为河神所喜,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给你那下人找机会?”   叶久筷子头敲了敲桌子,“下什么下人,那是我弟。”   杜知杭缴械投降,“好好好,但这和变色有什么关系?”   祁韶安也有些不解,“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   叶久轻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我拿的那红红的东西,是红萝卜汁。”   “这玩意儿可以区别不同酸碱度的液体,酸碱性越强颜色越深,那蓝色的是放了碱面,绿色的是皂荚水,深红色的是白醋,至于淡粉色的……”   “那是酒。”   叶久哑然失笑,“而且那么一大碗水,我就只倒了一点,可不也会变浅了吗。”   杜知杭听到最后,单手扶住了额头。   就这么几样熟悉的东西,把一群人耍得团团转。   叶久无所谓耸耸肩,“你们看了前几个,便坚信它变了色,所以即使只有些许差别,你们也会觉得有很大变化。”   祁韶安了然点点头,“就像冷时,一直想着自己热,便会真的感觉暖和许多。”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我家韶儿就是聪明!”   祁韶安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端起茶掩饰了过去。   “叶兄你说的那什么酸…酸……”   叶久抿了口茶,“在我家乡,这玩意儿叫做酸碱指示剂,不同的液体有不同的酸碱程度,所以显现的颜色也是不同的,这个便是用于区分的。”   “酸……碱……”   叶久看他还是蒙,又解释了句:“比如刚才醋和酒是酸性,皂荚水和碱水是碱性,所以显色不同。”   杜知杭想了一会儿,不禁砸拳道:“妙哉,妙哉!叶兄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叶久摆摆手,“其实像这种东西很好找的,月季花,牵牛花都可以,你不妨找来试试。”   她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朝着童子鸡伸过去,“说起来,明日我还要去找县令大人一趟。”   杜知杭一愣,“我爹?”   叶久捏着手里鸡腿,点点头,“我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要想根本解决问题,还是要官府出面。”   她目光渐渐有些凌厉,“这种河祭,绝不能再发生。”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侯府幕僚的缘故,县令办事异常麻利。   叶久刚走到客栈门口,街上都开始讨论起来了。   “你听说了吗,昨日祭河神的那灵婆子,已经被报了上去,说是不日问斩。”   “真的啊,怎会如此迅速?”   “谁知道呢,可能是河神首徒找过县令也说不准,今日官府还发了告示,说再不能弄类似的事了,违者都要下大狱呢。”   “那就是了,一定是仙人从中指点的。”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叶久抱着臂听了会,最后俩人越聊越偏,她无奈摇头,迈进了客栈。   “公子,您回来了。”   乾一正在堂里坐着,见状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叶久有点疑惑,“你今天没去粥棚?”   乾一摇摇头,“我在这儿保护少夫人。”   叶久一听更纳闷了,“韶儿今天也没去?”   按理说韶儿那般济世救贫的性子,早该去了才对。   乾一偷偷指了指上面,“今早有人找公子您,小姐正在招待。”   叶久眯了眯眼,脑海中一瞬间闪出杜知杭那张欠扁的脸,她拔腿就往楼上跑。   祁韶安屋门紧闭,里面传来细细的啜泣声,叶久听着心一下子慌了。   “姓杜的,你个王八……”   叶久一掌推开了屋门,然而话刚秃噜了半句,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杜知杭半点影子。   祁韶安微微抬起眼眸,扫了一眼傻站在门口的叶久,又低头抿起了茶。   叶久见她无恙,心底一瞬安定了下来,她不经意往旁边一扫。   “我去??”   ……   老先生从外面回来时,自家几个侍卫都在仰着头,窃窃私语。   “乾一坤二,你们在做什么?”   老先生站在他们身后,突然开口,把几人吓了一跳。   乾一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从桌子跳下来。   “老先生,南侍卫。”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南渊指了指外面:“米庄的赈灾粮到了,你们去接一下。”   “是。”   “等等,”老先生突然叫住了他们,“你们刚才在看什么?”   乾一、坤二等人面面相觑,刚想开口,就见着陆林几个大跳从楼上跑下来,“哎你们快去看看,叶大哥还没屈服,照我说啊,这次你们肯定输……”   他转头对上了老先生探究的目光,剩下的话立马被吞回了肚中。   “堇儿怎么了?”   陆林吞了吞口水,“没…没怎么。”   老先生扫了他们一圈,径直上了楼,“我去看看。”   陆林见老先生已经上去,拉着乾一他们就往门外溜,“快快快,要是让叶大哥知道了我们拿他做赌,非得宰了咱不成!”   而当老先生火急火燎的推开房门时,屋子里一片祥和。   叶久好好的坐在椅子上,一旁祁韶安也在。   他心下微定,只是当目光扫过两人的神情时,多年来的敏锐告诉他,并不像他看到的那样简单。   叶久托着腮盘腿坐在那里椅子上,满目愁容。而旁边的祁韶安腰板挺直,端着茶盏轻轻刮着茶沫,微微垂着头。   两人听到动静都抬起头来,叶久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   “老先生,您可算来了。”   叶久从椅子上窜起来,几步跑到了老先生旁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老先生被她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胡子一翘一翘的:“怎么了这是?”   叶久悄咪咪朝一个方向努努嘴,“老先生您可要帮帮我啊。”   老先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屋子里并不只是叶久和祁韶安,还有两个素未谋面的人。   一个粉衫少女,一个半百老翁。   “这是……”   老头见来人,连忙起身,弯腰行礼,“这位可是仙人家中的长辈?小老儿拜见仙人。”   老先生不是没听说过叶久昨天的光荣事迹,他眉头微挑,笑道:“老翁快请起,老夫并不是什么仙人。”   老头脸上有点疑惑:“这……”   叶久扶额,无奈又解释了一遍:“许大爷,我真的不是什么仙人,也娶不了你家巧儿,您就放过我吧。”   老头连连摇头,“那可不成,小老儿明白,仙人高足岂是我辈能高攀的,但让巧儿给您做个暖房丫头,我们心中也宽慰些。”   叶久蹲在地上,举起一只手,“我家中已有贤妻,而且这辈子只娶韶儿一个。”   祁韶安闻言手上一顿,轻轻扫了她一眼,慢慢把茶杯握在了手中。   老头咦了一声,“我们巧儿不图名分,哪敢让您明娶进门。”   叶久把目光投向了一旁抽抽嗒嗒的女孩,“丫头,你多大了?”   女孩委屈地瞧了她一眼,小声道:“十四。”   叶久向后挪了两步,连连摆手,“这可是未成年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咱不能干!”   老头上前想要扶起她,好言劝道:“什么未成,我们巧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已是能替仙人绵延子嗣了。”   叶久一听翻了个白眼,仰头哀嚎一声,“白叔救我!!”   老先生收回了看戏的目光,看着可怜巴巴抓着自己衣袍的叶久,眼里渐渐变得柔和。   堇儿亲口一声“白叔”,真是直挺挺的暖进了自己的心坎里。   十四年梦寐之语,就让她这么明晃晃的叫了出来。   老先生眼眶有些湿润,但却未叫人看见。   “堇儿。”   老先生拉起了叶久,随后又朝着老头微微一笑,“原来是此事,看来老翁有所不知,这河神府有规定,河神弟子一生只能与一人相伴,不然就会触怒天谴,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头还是不放弃:“可是河神……”   叶久连忙接道:“你忘了这两年的旱灾了?还不是你们乱送姑娘造成的。”   老头一听有点犹豫,看着叶久也有些不甘心。   老先生见状侧身一迎,“老翁心意我们领了,不若陪老夫畅饮几杯,也算是出了份力。”   老头闻言想了下,连忙点头,“如此也好,也好!”   老先生又朝巧儿招招手,“可否请巧儿姑娘帮忙添酒茶?”   巧儿闻言乖巧的站起来,点了点头。   老先生笑着拢着胡须,朝叶久悄悄眨了下眼,叶久更是回以一计感激的笑容。   等几人前脚出了门,叶久一下把门关上,甚至直接上了锁。   她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真的太难缠了,太难缠了。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觉得这老头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他家巧儿扔到她的床上。   “呼……韶儿,总算是……哎?韶儿?”   叶久抬起头话还没说一句,只见祁韶安已经放下茶杯,施施然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她一看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呜呜,韶儿,你不能丢下我。”   祁韶安顿时一个踉跄,她转头看着蹲在地上扯着自己衣袖的叶久,脸更黑了。   “放手。”   叶久连连摇头,瘪着嘴,“不要。”   祁韶安转过身,冷眼瞪着她,“我再说一遍,放手。”   叶久心底有些发怵,“我怕一撒手你就跑了。”   祁韶安好笑的看了看四周,“屋里就这么大,我能跑去哪里。”   叶久环看了一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撒开了她的衣袖。   祁韶安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转身坐到了床边。   叶久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头望她,一手托腮,眨着水汪汪的眼睛。   “韶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祁韶安低着头,双手搭在腿上,沉默不语。   叶久双手捂脸,“我也不知道他们会闹这么一出,早知道我就该在告示上再加一条,也不要乱给河神弟子塞女孩子……”   祁韶安闻言抬眼看着她,檀口微张,“地上凉。”   叶久抬起头悄悄打量着祁韶安,只见她手里磨砂着个什么东西。   她仔细看了看,却发现是那个和自己同款的红色同心结。   她连忙想把自己的也找出来,结果却怎么也摸不到。   叶久一时有些慌张,她悄悄转过身,窝起来仔细翻找,“咦,哪去了……”   “别找了。”   叶久顿时一惊,心底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缓缓转过身,只见祁韶安手中正拎着那紫色的囊袋,眸光淡淡看着自己。   叶久讪笑一声,“原来在你这儿啊,吓…吓我一跳。”   她连忙爬起来,走到床边,接过了同心结。   “是今早巧儿姑娘给我的。”   叶久笑容都僵住了。   “韶儿,我……”   叶久脸都皱到了一起,估摸着是昨天村民围过来时掉的。她脸上满是懊悔,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如此贵重的东西都能弄丢。   祁韶安没有应声,只是从她手里拿过了囊袋,拉过她的腰带,又仔细的系好。   “别再弄丢了。”   叶久看着她的发顶,心底有些酸涩。她抿了抿唇,伸手揽住了她。   “韶儿,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祁韶安听着耳边温温的声音,指尖磨砂着她那紫色的同心结。   叶久吻了吻祁韶安的发丝,“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她试想了一下,若是哪天有人突然找上门来,非要给韶儿送个暖房的,自己怕是会当场炸了。   可韶儿什么也没说,甚至在自己回来前,都平静大方的招待着那爷俩。   但进门的那一刻,韶儿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里,除了一丝松弛,还有藏不住的委屈。   叶久心下有些涩然,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   祁韶安最终环住了叶久的腰间,闷声又重复了一遍:   “别再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再弄丢了。含义太多了,我发现怎么解释都行。   评论区带刀日常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我可没说有刀哦(乖巧脸)   嘻嘻我今天要蹲第一个是谁哈哈哈哈 第151章 安置   这两日温度稍稍回升了些,久违的暖阳又挂在了东方,确是个外出的好天气。   叶久牵着祁韶安走出房门,“韶儿,今天我打算去私塾那边看看,怎么,要一起吗?”   祁韶安想了一下,刚要点头,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大堂,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叶久见身边久久没有回音,便转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祁韶安面上淡漠如水,她轻轻扫了眼叶久,便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叶久一脸茫然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堂里为数不多的几桌人中,有一桌格外扎眼。   “我去,巧儿??”   叶久瞬间趴到栏杆上,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只见许巧儿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旁,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喝着粥。   更邪乎的是,老先生竟然就坐在她旁边。   “我倒是不知你们俩人已经如此熟稔了。”   祁韶安轻哼了一声,抬脚往下走去。   叶久连忙回头,朝着祁韶安的背影伸手,“不是,韶儿……”   “堇儿你们来了啊。”   老先生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抬头笑呵呵的打招呼。   叶久怔愣之余,连忙追上祁韶安的脚步。   “老先生早,巧儿姑娘早。”   祁韶安弯唇一笑,朝两人微微颔首。   叶久后一步走到了桌边,目光在老先生和许巧儿身上晃了晃,心态即将崩盘。   她悄悄朝老先生眨了眨眼:昨天谁信誓旦旦的说交给自己没问题??怎么今天这小姑娘又来报道了??   老先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抖了抖袖子,“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吃饭。”   叶久一口气憋在胸口,看着老先生风轻云淡的模样,直瞪眼。   “公子,夫…夫人,巧儿有礼了。”   许巧儿见两人坐下,连忙起身,双手交叠于身侧,福了福身。   “巧儿姑娘不必见外,快坐下吧。”   祁韶安瞥了眼叶久,嘴角漾着似有似无的笑容,示意许巧儿坐下。   叶久咬着下唇,刚才自家韶儿那凉凉的一眼,冻得她一哆嗦,瞬间食欲全无。   许巧儿见状手忙脚乱的盛了两碗粥,端给两人,“呃,先…先喝点粥暖暖身子吧。”   “多谢巧儿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祁韶安莞尔一笑,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   叶久却是浑身不适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到最后只好也说了声谢谢,盯着眼前的粥碗抿唇不语。   许巧儿也感觉到桌上的诡异,红着脸把头扎进了粥碗里。   老先生看在眼里,捋着胡须笑得欢快。   叶久看了眼祁韶安心无杂念认真喝粥的模样,心底突然涌现一股悲凉。   要不是这丫头半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她都要信了是她那食不言的良好品质在作祟。   “哈哈……那个……”   叶久干笑了一声,试图打破沉默。   老先生但笑不语,许巧儿闻声抬头看她,只有祁韶安依旧低着头,捏着勺柄小口的喝着粥。   “呃……巧儿姑娘,你今日来是……”   叶久觉得自己死也要死个明白。   “呵呵,堇儿,是我叫巧儿来的。”   叶久眉头一跳,看着老先生,唇角有些抽搐。   您可是坑娃子一把手啊,哪里火大就往哪里浇油啊。   老先生一脸慈祥,拍了拍巧儿的手臂,“小姑娘家里也没有可以投靠的亲人,于是便让她跟着我,看能不能寻个出路。”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叶久。   叶久收到信号,眨了眨眼,但仍有些不解,“那昨天的大爷……”   老先生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那是他们许家村的村长,为了巴结你这个河神首徒,非要把巧儿送与你。”   叶久翻了个白眼,“敢情不是她家里的啊,我就觉得不对嘛,谁家长辈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   “咳。”   祁韶安直起身子,轻咳了一声。   叶久噤了声,两个手指来回拨拉。现在最首要的任务是,怎样安置许巧儿。   她眼珠转了转,最后一拍掌:   “既然这么有缘分,那我们一会儿一起去个地方吧。”   ……   叶久刚迈出客栈,迎面撞上了杜知杭。   “叶兄,叶夫人,这要出去啊!”   杜知杭朝两人拱了拱手,还不忘对祁韶安扬唇一笑。   “杜兄,好巧啊。”   叶久眯了眯眼,一把揽过他的脖子,微笑说道。   杜知杭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巧…太巧了……”   叶久半咬着牙,“我们正好要去私塾,杜兄你对临江城最是熟悉,那就劳烦带个路吧。”   杜知杭眨眨眼,看了眼戴好面纱的祁韶安,“好…好啊!”   叶久毫不留情的给他丢出去,“还看!”   杜知杭捂着脑袋蹿了几步,“行行行,我带路就是了。”   老先生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示意许巧儿也跟上。   许巧儿乖顺的点点头,跟在老先生身侧。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叶久和祁韶安身上。   从背后看去,一蓝一粉两道身影,相携慢行着。   她抿抿唇,眼底有一丝艳羡。   叶夫人虽性子冷些,言行举止却是温婉雅静,即使有些生着公子的气,但那眸光里,满是公子的模样。   公子更不用说了,自始至终都紧紧拉着叶夫人,恨不得扒在人家身上。   许巧儿看着两人走着都不自觉的挨在一起,眼神晃了晃,扫到了两人腰间的物什。   紫红交映,一如两个人儿一般,如此般配。   许巧儿低了头,咬唇不语。   “叶兄,你们去私塾干什么?”   叶久看着依旧人影稀少的大街,“灾民不是安置在那里吗,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杜知杭点点头,指着前方不远处,“那里就是了。”   叶久放眼望去,只见那蓬草搭的一间房子,门口倒是有不少人气。   “我们去看看。”   私塾规模还不算很小,被褥铺开了一人一个位置,屋子里倒也盛了不少人。   “灾民都在此了?”叶久看了看,便开口问道。   杜知杭摸着下巴想了下,“大部分都在此了,照叶兄你说的,青壮男子都安置在了田边地头,妇女在布庄纺线绣活,都不在此。而且不少修好自家房屋的也接了家人归家。那剩下的基本都收在这里了。”   祁韶安轻脚走进去,里面基本上都是些个老弱病残,并且已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   “哎?这不是那日给我们发衣裳的好心姑娘吗!您怎么来了?”   有个大妈突然出声喊道,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   祁韶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娘不必客气,您孙儿好些了吗?”   大妈咧嘴一笑,“好多了,虎儿都能吃下饭了。多谢姑娘,大家也快来谢谢姑娘啊!”   叶久闻声转过头,只见祁韶安站在不远处,而她周遭的人一边双手合十,一边低头说着感谢的话。   她唇角微微扬起,感觉她家韶儿现在身上围了一圈布灵布灵的光环,亮瞎了她的24k钛合金狗眼。   “叶夫人真是好心啊。”   杜知杭感叹了一句,叶久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不得看看是谁的媳妇儿。”   杜知杭见祁韶安朝他们走来,没再多说,就轻哼了一声。   “阿久,这里的灾民多是一些妇孺老者,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病症,这样聚在一起,怕是不妥。”   祁韶安看了眼堂里,皱着眉说道。   叶久想了想,有些为难,“如此数目的灾民若是一齐看病医治,那些粮商布庄,怕也是难以负担得起。”   祁韶安一听也沉默了。   先不算诊费,单说药钱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药草钱一向贵的吓人,她也算是深有体会。若是救治这么些人,估计他们也是力不从心。   “这样,把重病的分出来集中安置在隔壁屋子里,症状轻的仍旧在这里,重病的请郎中集中医治,至于那些症状轻的……”   叶久顿了顿,看着杜知杭,“你着人准备一些葱、蒜的须根,姜片,和整根芫荽,熬成水让他们喝下,应该能有所缓解。”   杜知杭闻言想也没想就应下了,虽然叶久这人看着有些不靠谱,但她的才能想法确实让人心服口服。   “我这就去准备了。”   叶久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如果这家伙和他爹换一换位置,临江县应该不会是这般景象。”   祁韶安拉住了她的手掌,温言道:“所幸都在好转,不是吗。”   叶久缓缓点头,她紧了紧手中微凉的柔荑,转头寻找许巧儿的身影:“巧儿姑娘,你知道怎么去十八米庄吗?”   许巧儿想了下,应道:“知道。”   老先生挑眉笑道:“堇儿怎么想去那里了。”   叶久耸耸肩,“像人家那样的赈灾大户,我们不得代表官府慰问一下啊。”   “再说了,这不得替您谋划个出路吗。”   叶久说罢扫了眼许巧儿,老先生见此朗笑出声,“鬼精儿。”   十八米庄在城西位置,离着私塾不远,几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哎呀,老先生您来也不知会一声,我好出来迎你们啊。”   叶久等人刚踏进门槛,便迎面出来了个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的模样让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回头看了看老先生,有些诧异,“白叔,你们这么熟?”   老先生闻言愣了一下,对面的中年男子也愣了一下。   “这位是……”   老先生笑着介绍道:“哦,这是我的侄儿。”   中年男子仔细打量了叶久一下,又换起了笑脸,连忙拱手道:   “公子一表人才,真是幸会幸会。”   叶久闻言还礼,“老板深明大义,救灾放粮,医治伤病,叶某钦佩不已。”   “此举不仅百姓感激,县令大人也是赞赏有加,于是大人手书‘临江第一粮商’,匾额不日便给您送来。”   老板又弯腰道谢:“多谢县令大人记挂。”   几人在内室坐下,叶久端着茶杯,看着杯中旋转的茶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叶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板伸手示意,“公子请讲。”   “想必前两日祭河神的事情,老板也听说了吧。”   老板点点头,“略有耳闻。”   叶久指了指一旁的许巧儿,微微笑道:“小姑娘侥幸逃过一劫,却没有安身之所……”   “巧了,我这铺子里还缺个舀粮的人,不知姑娘可愿一试?”   没等叶久说完,老板就接过了话茬。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忽悠一下,这老板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许巧儿惶惶的看了一眼老板,又看了眼老先生,红着脸颊点了点头,“东家不嫌弃巧儿愚笨就好。”   老板爽快摆手,“怎会嫌弃,老先生看准的人,自是差不了。”   老先生闻言但笑不语。   叶久眉头一挑,试探性的说了句,“粥棚的灾民越来越多,这供米也消耗过……”   “好说好说,明日我便将储粮中提十袋米给您拉过去。”   叶久一下子僵住了,怎么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说好的不情不愿呢,说好的哄抬物价呢,怎么一个一个积极的挑不出错来??   祁韶安与她对视一眼,眸子里也有些茫然。   老先生弯唇而笑,拱手道:“有劳掌柜的费心了。”   “老先生客气。”   于是,叶久就这样抱着一脑袋问号回了客栈,结果一进门就让南渊撞个正着。   “公子,先生,你们可回来了!”   老先生见南渊一脸焦急,心底有意思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出声:   “南渊,出了什么事?”   南渊连忙把手里的纸条往他们面前一递,“京中急信,圣上于五日前驾崩,六皇子楚时慎及登大统。”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悄么声逃过加更,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下次五千补回来,哭哭。 第152章 下京口   老先生眉头一下子皱起,“怎会是这样……”   叶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意思是,咱这皇帝……挂了??”   南渊连忙拦住她,“公子慎言,这可不能乱说。”   叶久闭了嘴,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她想了想又问道:“可为什么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官府的通碟估计得再有几日才能到,这是府上飞鸽传书,自是要快一些。”   但他转念一想,捋着胡须有些疑虑,“可怎么会是六皇子……”   叶久眨眨眼,“六皇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先生负手踱步,并没有回答她。   叶久见状朝南渊递了个眼神,南渊抿抿唇,开口道:“先生,您在担心什么?”   老先生手支在桌上良久,缓缓道:“六皇子平素不显山不显水,从未听他有党争之意,却不料最后的赢家竟是他……”   叶久随意坐到了椅子上,“可能是深藏不露呗,越这样越安全,最后来一招釜底抽薪,完胜!”   老先生手指敲在桌子上,“几月前六皇子领兵南下,奉旨与南疆周旋,而此时却出现在朝堂上,不得不说,这和先皇脱不了干系。”   叶久抿了口茶,“六皇子当皇帝,和咱关系大吗。”   南渊见老先生沉默,便接话道:“若放在以前,六皇子即位于侯府百利而无一害,可现在的话……”   叶久一听来了兴趣,“为啥?”   老先生叹了口气,“堇儿怕是连这些也忘记了吧。”   叶久噎了一下,讪笑两声:“呃,忘…忘了……吧……”   老先生转过身,娓娓道来:“堇儿失踪前,得先皇允许入宫学,可随意出入宫闱,是以与当时六皇子相识,又脾气相投,私交还算不错。”   叶久闻言眉头一抽,“呃,还…还有这档子事呢。”   她心底的小铃铛突然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她似乎有种预感,这次上京好像不是那么好混啊。   老先生点了下头,“在你失踪后,六皇子也有关照不少,只是老夫没有想到的是,先皇属意的竟是他。”   叶久深吸一口气,忽然又问道:“那为什么又说现在不行了呢?”   老先生脸色有些发沉,他看向叶久,“堇儿可还记得不日前,我曾与你说过,夫人被郑贵妃邀入宫中一事?”   叶久想了一下,连忙点头,“记得,您当时还说,那郑贵妃好像还是哪个皇子的生母。”   老先生眼里如河底般沉实,“正是三皇子。”   叶久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被”拉帮结派也就算了,“帮主”还送了人头,你说这还怎么玩??   叶久微微一笑,“白叔,我觉得现在回云城还来得及,您要不考虑一下。”   南渊一听眼睛一瞪,“你敢!”   叶久两腿缩进椅子里,直起腰板,不甘示弱的回道:“这明明就是坑好不好,上回太子和三皇子那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那儿。你自己说,六皇子上位,他能放过三皇子吗,顺下来就是,他能放过侯府吗?”   她两手一摊:“咱去的话除了多搭几条命,有什么卵用?”   “那你更要回府担起重任才是!”   南渊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要不是还残存一丝理智,怕不是当场就要拔剑。   叶久连连摇头,“不去,送人头是要被封号的。”   老先生闻言却没有生气,他摆了摆手,“事情还没有你想得那样糟糕,如今侯府内无主事,外无实权,只夫人一届女流,掀不起什么风浪。若六皇子顾念着往日情分,怕不会过多为难侯府。”   叶久撇了撇嘴,“那也只是您的猜测而已。最是无情帝王家,谁能保证他还记不记得原来的事,保不齐我们刚到京城,就直接狱里见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南渊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老先生难得笑了一下,“若是太子或是三皇子倒是有可能,但六皇子为人重情义,你想的应是不会发生。”   他转过头,微微叹气,“只是侯府日后,怕是更加难以立足了。”   ……   从昨日晚上到今天晨起,平日里笑嘻嘻的叶久一反常态,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祁韶安看在眼里,心中都跟着发堵。   “阿久,你到底怎么了!”   在叶久第n次舀起一空勺时,祁韶安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筷子,直直的盯着她。   叶久惊醒一般,慌乱的转了转眼睛,连忙低头大口喝粥,“哦,没什么。”   祁韶安眯了眯眼,“嗯?”   叶久堪堪咽下,“嗯……就是皇帝嗝了,换人了。”   祁韶安冷着眸子扫了她两眼,“还想瞒我。”   “若只是帝位更替,你能这副样子?”   叶久一下子呛到,连声咳嗽。   “咳咳……我说韶儿,你要不要这么了解我……”   祁韶安轻笑了一声,不忍心她咳声不止,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叶久缓了缓,歪头问道:“韶儿,你了解六皇子吗?”   祁韶安愣了一下,摇摇头,“我虽在京城,但这般皇亲贵胄,我也是见不到的。只不过曾听爹爹提起过,六皇子时常率兵出战,多多少少也立下些战功,但在朝堂上却无争储之心,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她脑子突然一闪,“阿久,难道……”   叶久无奈点头,“对,就是六皇子继承了皇位。”   祁韶安抿唇思索了一会儿,“我记得老先生曾说过,侯府有意无意支持的是,三皇子……”   叶久一脸愁容,“可不是嘛,麻烦就出在这儿,只不过就现在看来,侯府还是无恙的。”   不然也不会有机会传急信来。   祁韶安目光看向眼前的粥碗,轻轻道:“是不是要启程了。”   叶久闻言抬头望向她,最终点了点头,“嗯,今日交代完剩下的事宜,晌午左右便启程。”   祁韶安渐渐握紧了拳头,攥住了纱裙,目光流转不定。   “韶儿,万事有我。”   自打两人坦诚相见之后,叶久越来越发现,祁韶安每每有些许情绪波动,自己几乎都能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就比如现在。   叶久长叹一口气,搬着凳子挪到祁韶安身边,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明白,侯府现在的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   自上了三皇子的贼船,就都是事。先不说原来,就说以后,难保三皇子不暗自拉拢。   她脑子里其实有点乱套。祁韶安的父兄,属太子一派,最后直接间接被三皇子害死,而侯府以后又难保不和三皇子产生交集,并且还要想办法消除皇帝的怀疑。   叶久摸着她的发丝,没来由一阵心累。   还没到京城就这许多事,这要是真进了京,那得乱成什么样。   她觉得自己应该活不过三集。   祁韶安斜靠在叶久怀里,手指搅弄着纱裙,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提到京城,她心里便颤动一下。   好似有个关卡锁在自己的心头,每开一次城门,心里便凉一次。她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谈论京城,甚至是有关京城的一切。   可事情不会因为自己逃避,就不再发生,该面对的,依旧要面对。   祁韶安抿抿唇,扯着嘴角,轻轻一笑,“快…快到了好啊,我便能寻找兄长的下落了,好事。”   叶久闻言紧了紧怀抱,温润开口:“心里难受就不要勉强了,我明白。”   祁韶安愣了愣,忽得瘪了瘪嘴,把头埋进了叶久怀里,双手放开了可怜的裙摆,环住了叶久的腰。   叶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韶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护你周全。”   ……   叶久走前,又去了趟县衙。   县令一听他们要走,又喜又忧。   那表情,简直和兰沧县的掌柜和小二一模一样。   叶久好笑的摇摇头,“明府大人,若我猜的不错,过不了多久朝廷的赈灾粮便会拨下来,您到时候可要好好分配才是。”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一字一顿。   朝廷的讣告还没有下达,叶久也不好多说,只是这朝野乱象、灾情无人问津的局面该是有所变化了。   县令闻言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是是是,本官一定克己奉公,一心为民。”   叶久勾唇一笑,又道:“河神一事我不好出面,却也反映出临江县普遍教育水平不够,使得什么妖魔鬼怪的言论轻易左右百姓,这才是症结所在。”   县令顿了一下,“阁下的意思是……”   叶久轻笑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除了平日里多做布道宣讲之外,还要请明府大人在城中以及周边各村设立私塾,适龄男女皆可入学,想是十几年后,临江县定会注入一大批新鲜血液。”   县令听了以后,思考了良久,最终答应了。   叶久也没想到自己在古代第一把普及教育,竟是从这样一个小县城开始的。   日头高照,众人拜别出城相送的县令和杜知杭,便启程上路。   从临江县往北去,是需要跨过渭河的。   从陆路变到水路,过了河又重新备车架马匹等,一路赶到下京口,已经是五日后。   老先生虽心中急切,但也在离京二十里的桃溪镇停下了。   “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休息一夜,明早入城。”   老先生从马车中钻出来,左右打量了几眼,招呼大家下来。   叶久闻言放下车帘,有些担忧地看向祁韶安。   “韶儿,还好吗?”   只见祁韶安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眸湿漉漉的,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叶久握着祁韶安的手背,眉头紧皱,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越临近京城,祁韶安的状态便越来越不正常,有时候半天都不带主动说一句话,自己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完全失了往日的灵气。   叶久都快要以为京城是有什么法阵,还是抽血条那种。   “来,韶儿,我抱你下来。”   叶久站在马车前,看着祁韶安弯腰走了出来,便一把打横抱起。   祁韶安揽着她的脖颈,头倚靠在她的肩上,眼神落在叶久微微凸起的青筋上,抿了抿唇。   “阿久,我自己走吧。”   叶久往上颠了颠她,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乖,抓紧了。”   祁韶安闻言没再说什么,默默收紧了手臂,安心地窝在了她的怀里。   “公子,快带少夫人回去歇息吧。”南渊把钥匙塞到叶久手里,后退了一步。   叶久闻言朝他点点头,在迈上台阶之前,突然转头对老先生说:   “白叔可否在房里等一会儿,我有话想跟您说。”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到京城了,开心嘛。   京城的事情有点复杂,我争取不给自己绕进去,干巴爹!! 第153章 三愿   老先生应下,叶久便抱着祁韶安上了楼。   “韶儿,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   叶久坐在床边,伸手擦了擦祁韶安脑门上的汗,轻声问道。   祁韶安摇了摇头,拉住了叶久的手掌,“陪我呆一会儿。”   叶久眼底有些心疼,她侧身躺在了祁韶安旁边,隔着被子搂着她。   “好。”   祁韶安窝了进去,寻了个舒服的地方。   “阿久。”   叶久轻拍着被子,浅浅应了一声:“嗯。”   “桃溪镇的桃花想是已经开了吧。”   叶久闻言一怔,她不明白祁韶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也如实回答:“来时路过一片桃树林,确实开了。”   粉艳艳的桃林,片片花瓣随风飘荡,好似一场桃花雨。   “美吗?”   叶久收回心思,点点头,“很美。”   那场面,像极了那时花满楼里,翠花那桃花舞艳压群芳的模样。   叶久心中微微叹息,就是不知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了。   “想是比去年开得还要艳吧。”   祁韶安的声音如纱般朦胧,听在叶久耳朵里,有一丝不对劲。   “去年?”   祁韶安轻轻离开了叶久的怀抱,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床顶的木雕,“那是我等被押解出京之时。”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神来。   押解出京……   她脑子里顷刻浮现出电视剧里那些穿着脏兮兮囚衣的人,手上带着沉重的链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小路上。   叶久倒吸了口凉气。   当她把祁韶安的脸p到那一群白衣脸上时,她心底不住的疼。   叶久不自觉握住了祁韶安的手腕,磨砂了几下,把它拉到眼前。   “疼吗。”   祁韶安看着她的动作,不太明了,但大致也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便轻笑着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叶久闻言手都有些颤抖。   韶儿说的是……不记得了。   她知道,韶儿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这样说。   叶久暗自咬了咬牙。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韶儿,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叶久摸着她的脸颊,拇指停留在她嫩软的肌肤上,心底不住的酸涩。   祁韶安弯了弯唇,一颗泪直挺挺的砸在了叶久的肩头,“我的侍女便死在了那桃林之中。”   叶久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女?死了??”   祁韶安慢慢抓紧了被褥,“清芷为了从那群畜牲手里要来水囊,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她泪水不断滑落,死死咬着嘴唇,最后呜咽一声:“她都是为了我……”   叶久揽着她的脑袋,靠向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别想了韶儿,别想了。”   祁韶安突然推开她,背过身子,脸颊埋进了两掌间,脊背不断颤抖着。   叶久手悬在空中,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从那儿以后,我发誓我要好好活着。不管多难,我都要活着。”   祁韶安呼吸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鼻腔,声音闷闷的,“我滚泥沾灰,装疯卖傻,什么诗书满腹,温婉端庄,通通丢了个干净,活的像个鬼魅。”   “可还是被发现了。”   叶久双手紧紧攥拳,她闭了眼,泪水就顺着眼角流进了鬓角。   这是祁韶安第一次,提起流放途中的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来都来了,那么那些畜牲,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呼。”   祁韶安转过了身,平静的躺在床上。   “终于,说出来了。”   叶久不敢看她,悄悄转过了身,听着都已如此酸涩,那韶儿当时,又是怎样的煎熬。   她压着气息轻轻吸气,不料颈间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喷洒之气。   “阿久,入京在即,韶儿不求别的,只求你事事经心,言行慎重。”   叶久闻言怔愣睁开眼,微微侧了侧头,“韶儿……”   祁韶安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依靠在她的肩头,“我只要你平安。”   ……   亥时前后,叶久推开了老先生的门。   “丫头睡着了?”   老先生倚坐在椅子上,见叶久来,指了指桌对岸的位子,“来坐。”   叶久扫了眼桌子上,只见上面放着一只酒坛,旁边还有一叠花生米。   她关好门,走过去坐下,“嗯,已经睡下了。”   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翻开酒杯,开了坛子斟满,“老夫就知道你小子得把丫头哄睡了才会来我这里。”   叶久翻了个白眼,“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白叔您就见谅哈。”   老先生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堇儿你啊,真跟将军一个样子,满口歪理。”   叶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上好的竹叶青,白叔破费了。”   老先生抿了一口,摇了摇头,“比起你们云城的蓝桥风月,可差远咯。”   叶久闻言脑子里飘过了某个扒皮的身影,勾唇一笑,“这还不简单,等回了云城,让您喝个够。”   老先生但笑不语,嚼着花生豆,身体后仰,“说吧,找老夫什么事。”   叶久一脚翘在把手上,随意道,“白叔不都猜到了吗,哪还用我说啊。”   老先生夹着一个豆子朝叶久丢了过去,“没大没小。”   “哎哟!”   叶久捂着脸巴子,委屈的撇撇嘴,“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先生两眼一瞪:“说不说。”   叶久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   她给两人倒满了杯,收起了嬉笑的模样,“我找白叔确实有几事相求。”   老先生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第一个,是韶儿的身体,当时姜姑娘说过她的身子寒气入体,落下了病根,需要仔细调养,不知白叔可否帮韶儿瞧瞧。”   叶久双手举着酒杯,目光灼灼。老先生见状端起酒杯碰了过去,“好说。”   叶久弯唇一笑,喝了个干净,“多谢白叔。”   “第二件呢。”   叶久抿抿唇,接着开口,“白叔可记得,当时在云城,您曾答应过我,韶儿的身份。”   老先生点点头,“自是记得。”   叶久又一次举杯,“还望白叔守口如瓶。”   老先生喝尽了酒,放下酒杯,“堇儿,我倒是想问上一句。”   “你可是认定了那丫头?”   叶久轻笑了一下,迎上了老先生的目光,“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老先生看着她坚定而又坦然的眼神,沉静了一会儿后,忽得一笑。   “好,我明白了。”   叶久见老先生答应,便稍稍宽了宽心,“第三件事便是韶儿的兄长,我定是会替她寻到,还请白叔帮我一把。”   老先生无奈摇摇头,“你也不担心担心你自己,件件不离那个丫头。罢了罢了,我答应便是。”   他仰头喝了一杯,眉头一挑,“小子,你怕不是还要翻查当年祁家的案子吧。”   叶久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抬眸沉声道:“不瞒您说,我上京最大的心愿,便是替韶儿报仇,希望白叔到时莫要阻拦。”   老先生皱了皱眉,“报仇?此话怎讲?”   叶久轻轻出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要寻仇的是些个杂碎,到时自会与白叔说明。”   老先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斟满了酒。   “我敢把你带来京城,自是信得过你的处事为人,你想办什么便去办吧。”   叶久闻言感激一笑,“多谢白叔。”   “不过堇儿,你想好如何向夫人解释你和祁丫头了吗?”   叶久皱着眉,抿了抿唇,“侯府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啊……”   老先生又丢了她一个豆子,“什么侯府夫人,那是你娘!”   叶久撇撇嘴,小声嘟囔一句,“可拉倒吧,我娘听了得敲死我。”   “你说什么?”   叶久看着老先生森森的目光,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老先生轻哼了一声,这才接着说:“夫人啊,性情看似温顺,内里却有股子刚硬之气,尤其是将军走后,堇儿你又失踪,夫人像变了个人似的,内敛隐忍,但那执拧的气势也越发的明显。”   叶久嘴角一抽,“看样子不太好说话啊。”   老先生摆摆手,“那倒不至于,夫人还是通情达理的,若是见堇儿你认祖归宗,想必会欢欣至极。”   “说起来,自听得寻到了你,府上催件已经数不胜数,夫人更是恨不得飞过来立马见到你。”   叶久听完反倒长叹了口气,“白叔您以后还是多替夫人调理调理吧,我怕她摊上我,没事就会被气背过去。”   老先生无奈摇摇头,“你啊,可积点德吧。”   ……   晨起日头高照,陆林在客栈走了一圈,拉住了南渊,“哎,南兄弟,看见叶大哥和嫂子了吗?”   南渊茫然的左右看看,“没在屋里?”   陆林摇摇头,“不在啊!”   他回头看到微雨走下来,又问道:“微雨,你知道叶大哥去哪了吗?”   微雨刚想回答,就听着客栈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林子,找我有事啊?”   众人回头,只见叶久正牵着祁韶安迈进客栈,手里还拎着酒坛和食盒。   陆林迎上来,“叶大哥,嫂子,你们俩大早清出去干什么了?”   叶久弯唇一笑,“没事,看了个朋友。”   陆林眨眨眼,“啊?您这儿还有朋友?”   叶久把东西塞到他怀里,“好了,收拾收拾咱们该出发了。”   陆林一下抱了个满怀,连忙点头,“哦哦,好的。”   微雨走过来,看着自家小姐神情厌厌,似是眼圈都有些发红,心下疑惑,小心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堇儿,走吧。”   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叶久收到他递来的眼神,抿抿唇,也跟着上了马车。   桃源镇离南门不过二十里,没过多久,马车便明显放慢了速度,车厢外也熙攘了起来。   叶久有一丢丢好奇,就掀了些帘子。   只见马车外有许多行人来来往往,背包袱的,推小车的,挑担子的。就从城外看,都比云城热闹了不止一点半点。   “车里什么人?”   马车突然一停,叶久撇了一眼,几个官兵模样的拦在车前,应该是在查证。   南渊坐在马上,掏出令牌,往前一伸。   “哦哦,原来是侯府的亲眷,小人有眼无珠,你们几个,还不放行!”   叶久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连哭带嚎混进云城的凄惨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   祁韶安微微睁了下眼,扫了眼叶久,后又闭了上。   叶久见状握住了她的手掌,紧紧攥着,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到车外突然传来一道欢呼声:“快看是南渊!夫人,白先生回来了!”   马车随即停下。   叶久心里咯噔一声,果不其然,紧接着一道颤抖的女声响起:   “可是我儿归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顺了一下午大纲……哭唧唧……   emm……进了京就代表着……我要给一大票子人起名字……啊啊啊啊 第154章 入府   车厢里,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祁韶安看了眼车帘,随后目光落在叶久身上,眉头微蹙。   叶久此时眼神有些飘忽,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应声,一时间手心都渗出了汗渍。   “白间见过夫人,夫人怎么来城门了?”   车窗外突然出现老先生的声音,叶久抿了抿唇,抬起手放在车帘上,却迟迟没有掀开。   “白先生快免了吧,你我之间还需如此虚礼?对了,我的堇儿呢,可是在这车里?”   女声虽是颤抖,却也是中气十足。叶久闻言一咬牙,掀开了帘子。   她刚一探出身,就听见耳边一声有些悲戚的呼喊:“堇儿……”   叶久转过头,只见一群仆从簇拥着一玫红色衣袍的华贵妇人,此时正站在马车五步之遥。那妇人微仰着头,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嘴唇不住的轻颤。   岁月从不败美人,即使妇人已经有了些许时光的痕迹,但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韵。   叶久有些局促的两手交握,跳下了马车,“那个……您…您好啊……”   林夫人眼里水雾越积越多,在侍女的搀扶下,向前踉跄几步。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在离着叶久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堇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叶久讪笑着,面部有些痉挛,她瞥了眼老先生颇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吞了吞口水,什么也没说。   林夫人突然手帕掩面,半背过了身子,“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林家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就刚刚那几眼,她几乎就可以确定,眼前这少年,就是她那丢失十四年的堇儿。   那眉眼,那目光,和那人,简直一模一样。   老先生见状眼神示意叶久上前安慰一下,叶久抿抿唇,心下一软,扶住了她的胳膊。   “阿姨您先别哭了。”   叶久看着旁边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有些无奈。   城门口本就热闹,这下几乎吸引了大半来往百姓的目光。   “阿…阿姨?”   林夫人抬起通红的眼眸,一脸错愕的看向叶久,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   叶久噎了一下,她纠结半天,可实在是叫不出一声娘来。   林夫人见她面上的疏离,心中一痛,眸中掩不住的失落。   “呵呵……无妨……无妨……是娘亲把你弄丢了,你该是怪我的。”   叶久一听有些慌张的解释,“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夫人摇了摇头,伸出手,终于捧上了叶久的脸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叶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己什么身份最清楚不过了,自己也根本不是她口中的堇儿,她心底直犯嘀咕。   若有朝一日,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她那丢失的孩儿,那她又该是怎样的失望。   叶久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却听到身后微雨的声音:“小姐,您慢点。”   叶久闻声握了下林夫人还停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微微一笑,便回过头。   只见祁韶安正在微雨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叶久目光中有些担忧,而祁韶安对上了她的眼睛,莞尔一笑,示意她安心。   叶久见状扬了扬唇角,看着祁韶安款款走来,站到自己身侧,朝着林夫人盈盈下拜。   “云城祁安见过夫人。”   林夫人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位是……”   叶久笑了一下,“我媳妇儿。”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林夫人感觉一道雷直直劈上了自己的头顶,“什么??”   她眼睛来回扫过两人,突然转头看向了老先生,面色发沉,“白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老先生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行回府吧。”   林夫人皱着眉,目光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那就回府再议。”   叶久看着那林夫人沉着面色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皱眉。   林夫人叹了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叶久看向了祁韶安,握紧了她的手掌,“韶儿,我们慢慢来。”   祁韶安抿抿唇,看着她的眼睛,莞尔一笑,“知道。”   叶久见状转过头,和老先生递了个眼神,便拉着祁韶安往马车走。   而在她转过身后,祁韶安垂下了眼眸,唇角笑容不再。   老先生一手负在身后,眼神扫过几人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回府!”   戏看完了,人群也不再继续议论,纷纷散了。   茶棚旁,一青衫公子站在招牌前,往城门口走了两步,遥遥探着头。   “公子,您看什么呢?”   一书童模样的人走到他身旁,在他面前晃了晃。   青衫公子拉下他的手,指着那几辆马车,“那是谁家的马车?”   小书童遥遥看了两眼,“不清楚,看样子是个大官。”   青衫公子闻言想了想,“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刚才停留的是哪位大人?”   小书童点点头,“是,公子。”   ……   镇远侯府挨着皇城不远,在一处安静的街上。   马车终于停下,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她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林夫人也下了马车。   “堇儿,可还记得这里?”   叶久闻声看了看府门口,漆黑的四开大门,此时中间开了两扇,繁复的屋檐之下,那漆金的匾额上四个大字:镇远侯府。   叶久环顾了一圈,身旁还有两座麒麟石雕。   她皱着眉,心底有些纠结。   你说不认识吧,这堇儿丢的时候都有八岁了,怎么着家门也能记住啊。   你说认识吧,开什么玩笑,这要是记得,那一会儿人家问起别的怎么办,总会有穿帮的时候吧。   老先生从车后绕出来,呵呵笑道:“堇儿在外多年,不记得也是正常,夫人还是让她们先进府吧。”   叶久连忙点头,林夫人见状颔首一笑,目光停在叶久脸上,变得慈爱柔和。   叶久顿时松了口气,便转身去扶祁韶安下车,“韶儿,慢点。”   祁韶安察觉到众人似是都在看自己,想把手收回来,奈何叶久握得太紧,只好借着她的力道迈了下来。   林夫人站在一侧,眼神落在叶久和祁韶安交叠的手上,眸中明诲不清。   ……   侯府之中,别有洞天。   影壁之后,入眼的竟是一座假山池塘,两侧回廊围绕,通向正厅。   老先生见叶久面露疑色,便开口问道:“可是这石林有何不妥?”   叶久闻言一惊,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这样的布局不怎么多见,一时好奇罢了。”   老先生抚须一笑,“这座宅子是先皇赐给侯爷的,用的是宫廷的建造师,自是与寻常人家有所不同。”   叶久闻言了然点点头。   “原来先皇对侯爷这么好,连宅子都一并设计了。”   老先生微微叹息,“将军戎马一生,自是配得上这般赏赐。”   叶久没再接话,她牵着祁韶安走在回廊里,时不时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致。   鱼池上,有几块砖石堪堪连着假山,假山不算很高,但足以挡住后面的屋室。   以山石作屏,实用又不失雅致,叶久弯着眉眼,这设计的确实巧妙。   她不经意望向了假山顶部,却发现一个蓝衣裙的女娃娃正趴在那儿。   叶久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小心!”   祁韶安听见她的呼声,连忙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老先生闻声也回过头,四处看了一圈,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堇儿?”   叶久脑子晃了一下,她定眼一看,只见那假山顶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仔细看过之后,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祁韶安看着她面色有些发白,轻声问道:“阿久,你看到什么了?”   叶久闻言转过头,一脸苦恼:“我脑子刚才好像闪了一下,八成是我看错了吧。”   祁韶安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   叶久点了点头,又跟着老先生往正厅方向走。   临到拐角,一丫鬟模样的女子迎面走了过来,朝几人行礼,“夫人请管家先生去紫茹居一趟。”   老先生略思一瞬,转头朝着叶久说道:“堇儿,你先与丫头在府上转转,我一会儿再去寻你们。”   他接着又对两人身后的仆人吩咐到:“你们几个,照顾好少爷和少夫人。”   ……   绕过正厅,路被分成两条,一条是老先生走的方向,叶久随即指了指另一条,“这里是通向哪的?”   她身后的小厮恭敬回答道:“回少爷,这边通着您的竹园。”   叶久眉头一挑:“我的?”   小厮点点头,“这些年,您的竹园日日都有人清扫,都盼着您回来呢。”   叶久一听来了兴趣,“韶儿我们去看看这家伙的老窝长啥样!”   祁韶安微微一笑,由着她牵着自己往月拱门走去。   叶久不得不感叹,侯府是真的大。来来回回绕了好多条小路弯廊,终于,一座白墙灰瓦的小院门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不是吧……这么难走,当年他们是怎么钻进来拐跑你家少爷的。”   叶久叉着腰粗喘了两口气,心底不由叹了口气。那掳人的哥们是个狼人,这样都能摸到了门,实名佩服。   “这……”小厮一下子变了脸色,瑟缩了两步。   祁韶安看了看他的神情,伸手扯了下叶久,朝她摇了摇头。   叶久见状想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此事应该是侯府中的禁忌。   她不再多问,抬头打量了下石上刻的竹园二字,便提脚迈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茂盛的虎斑竹,夹杂着些许紫竹,叶久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贵。   她咂咂嘴,这堇儿不愧是侯爷的独子,连门口的花植都这么气派。   叶久摇摇头,绕过竹林,入眼一座小四合院,大门皆是紧闭着。院中间一张石桌,再旁边,是一座木秋千。   她有些好奇,刚想仔细看一下,突然眼前一闪。她连忙睁大眼睛,却发现与刚才没有丝毫不同。   叶久晃了晃脑袋,祁韶安见状担忧的望向她,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见屋边的草丛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叶久一下警觉起来,低喝一声:“谁!”   作者有话要说:emm…… 第155章 初识   “温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堇儿为什么会和一女子成了婚?”   白间刚迈进紫茹苑的正厅,林夫人便登时站起身,劈头盖脸的问道。   他愣了一下,看着林夫人焦急不安的面色,定了定神,“夫人莫急,且容我慢慢道来。”   林夫人手里攥着手帕,眉头紧皱,她踱步到桌旁,猛地回头:“温黎,你就告诉我,这人到底……是不是我孩儿。”   白间为她斟了杯茶,轻笑了声,“夫人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林夫人看他那样子,终是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看堇儿与那女子的举止,也不像是逢场作戏,这……”   白间捋了捋胡须,“开始我也以为堇儿不过玩闹而已,只不过这一路行来,我便改变了曾经的想法。”   林夫人坐下,看着白间:“此话怎讲?”   白间目光落在屋外的银桂,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这一道险象环生,若是没有那丫头,恐怕堇儿早就命陨了。”   叶夫人登时一惊,“怎么会这样,你带去的可是侯府的精锐!”   白间便将从云城相遇,到一路犯险,连带着入狱大婚、梅镇临江,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夫人。   林夫人听后攥着手帕,久久没有回神。   “堇儿是女子之身不假,对那丫头的感情却也是真的。”   林夫人皱着眉头良久,轻启朱唇,反问道:“那女子是什么来路?”   白间愣了一下,垂了垂头,“那丫头世居云城祁家,其父母皆已不在……身世清白。”   林夫人只顾着低头盯着桌面,并没有看到白间的神情,她沉吟片刻,道:“如若那女子没有利用堇儿,留她在堇儿身边,倒不失为一种掩饰。”   白间轻出了口气,“夫人所言极是。”   然而林夫人眉头并没有松弛下来,她眼眸微抬,看向白间,“但此事关乎侯府上下的安危存亡,若她做不到万无一失,我便绝不能留她。”   白间心底一颤,“是。”   “对了温黎,”林夫人面色一紧,“可还有其他什么人知晓堇儿的身份?”   白间细想了一下,脑子里飘过云城和兰沧县的几张面孔,他手放在桌上,“并未。”   林夫人微微眯眼,“此话可真?”   白间轻笑一下,“堇儿落到云城之后,便一直以男装示人,是以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林夫人点点头,弯唇一笑,“那就好,倒是替你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白间看着林夫人的侧影,眉头微皱,转开了话题:“此时正逢国丧,那堇儿上表新皇承袭爵位之事,怕是要往后拖一拖了。”   林夫人一听此事,脸色有些发寒,“何止,若是新皇因忌惮猜忌而怪罪我侯府,那可就不止拖一拖这么简单了。”   白间摸着胡须,开口道:“虽说如此,倒是可以让堇儿先入宗祠,认祖归宗,日后再上呈皇帝便是。”   林夫人闻言缓缓点头,“也好,不过在此前,我还要确认一事。”   ……   竹园。   叶久把祁韶安拉到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树丛,“是什么人在那儿装神弄鬼!”   祁韶安微微探出脑袋,眉头轻蹙,眯着眼屏住了呼吸。   只见树丛中剧烈晃了两下,随后跳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叶久连忙护着祁韶安后退了一步,然而等她定眼一看,只见一只黑不溜秋又闪着两只黄澄澄眼眸的小猫,正竖着尾巴,晃晃悠悠的朝她们走来。   叶久眉头一抽,她与祁韶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只猫啊。”   祁韶安想了想两人刚才惊弓之鸟一般的举动,噗嗤一声笑了。   叶久听到笑声转过头,眨了眨眼,“韶儿你笑什么?”   祁韶安无奈摇头,“这里可是侯府,哪里敢有什么贼人闯入呢。”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说的也对,但当年……”   她突然噤了声,抿着唇偷瞄了身后的小厮丫鬟,尴尬一笑。   祁韶安见状摇了摇头,索性看向那只黑猫。   那小家伙在离着她们二十步的距离停下了,坐在那儿歪着头看着她们。   叶久手指敲着下巴,脑子突然布灵一下。   “墨丸!”   祁韶安有些没反应过神来,但却发现那黑猫突然“喵”了一声,又起身朝她们走来。   叶久见状嘴角疯狂上扬,连忙蹲下身,朝它张开手臂,“墨丸乖,来这儿!”   祁韶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阿久,你怎的知道它叫什么?”   叶久看着黑猫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便侧头笑道:“韶儿你还记得那琥珀手串上的划痕吗?”   祁韶安略思一瞬,恍然大悟,“老先生曾说那是堇儿养的猫儿抓的,原来就是它啊。”   叶久连连点头,“它这名实在太搞了,所以我就记住了。”   祁韶安抱着臂,“墨丸?有何不妥?”   叶久看着近在咫尺的猫猫,“你想,墨丸,泥球,泥球,墨丸,多像啊~”   祁韶安闻言嗤笑出声,结果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小黑猫前爪子一弯,差点栽地上。   叶久一看乐了,“哈哈哈这家伙还不乐意了!”   祁韶安好笑扶额,人家堇儿如此雅致的名字,怎么到了阿久这里,就变得如此……不堪入耳。   “来泥球…呸!墨丸,来让我撸一把!”   墨丸离着叶久一步之遥,拱着小巧的鼻头,使劲的闻着。   叶久仔细打量着它,只见那通体黑色的猫毛上,额间一缕白色的杂毛,而那两只黄眼睛瞪的老大,要不是白天的原因,还真是有点慎人。   墨丸闻了一会儿叶久,忽然转头去嗅祁韶安。   祁韶安看着脚边的墨丸,一时有些茫然。   墨丸嗅了两下,索性坐在了两人正对面,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韶儿。”   祁韶安闻言转头看她。   叶久眉头一抽,“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眼里有种……八卦的感觉?”   “嗯??”   墨丸“喵”了一声,低头舔了舔爪子,随后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摇着尾巴转头走了。   “……”   叶久指着它,手指颤抖:“它它它它…它还瞥我??”   祁韶安轻笑,伸手拉起了她:“不过一只猫儿,哪有你说的那么多表情。”   叶久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想着某小视频app上那群成了精的喵主子,无奈摊手。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撸出一只直升清华的猫。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过身:“我好像听白叔说过,这墨丸并不是一直都在府上。”   打头的小厮应声道:“确实如此,墨丸不常在府内,这次也是月前才回来的。”   叶久点点头,又掰着指头一算,“嘶,这么算来,它已经十四五岁了啊!”   想到这,她心底突然有些许压抑。猫的寿命一般就是十四五年那个样子,而十五岁以上的就相当少见了。   也就是说,这墨丸怕是……   叶久抿抿唇,她想起刚才墨丸走路歪歪斜斜,甚至跌了一跤,它其实根本不是不爱听,而是大限将至。   叶久皱着眉头,眼里流出一丝心疼。她轻步走过去,看着墨丸抖着尾巴一下又一下,惬意晒着太阳的模样,便伸手抚上了她的毛。   “没想到,你还是只长寿猫呀。”   墨丸抬了抬脑袋,复又懒懒的躺了回去。   “可不然,墨丸也老了。”   叶久闻声回头,只见白间从竹林后绕出来,笑着朝自己走来。   “你瞅瞅,明明是将军带回来的猫儿,到最后却缠上了他儿子,真是没理可讲。”   墨丸晃着眼珠,低低叫了一声。   叶久心底软塌塌的,摸着它的脑袋,“这叫缘分。”   墨丸鼻头翕动,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叶久一瞬间少女心爆棚,撸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一把把它抱了起来,顺了顺它的绒毛,忍不住转头道:   “我好喜欢这泥球啊!”   老管家见状突然愣住了。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时竹叶漫天,金光满园的深秋,一个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家伙,抱着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扬着笑脸:   “白叔,堇儿喜欢这只猫儿!”   稚嫩的嗓音和叶久沉实的声音交.织缠.绕,老管家下意识脱口而出:“堇儿……”   叶久看着他有些疑惑,“怎么了白叔?”   此时一猫一人正歪着头看向他,甚至墨丸还忽闪了忽闪大眼睛。   祁韶安也转头看过来。   老先生反过神来,轻咳了一下掩饰道:“哦,约摸快午时了,夫人唤你们去堂里用饭。”   ……   侯府吃饭的地方不像寻常百姓家那样挨着厨房,是有一个单独的厅堂,位于竹园和紫茹苑之间。   “白叔,那个拱门之后是什么地方啊。”   叶久指着不远处一间和竹园差不多的圆拱门,侧头问道。   白间微微一顿,便答道:“那是将军生前理事的书房。”   叶久一听不再多问,就只“哦”了一声。   侯府的饭堂有自己的名字,横梁上面一只匾额:希合堂。   叶久仰头看着,心底倒是平添一股温馨之感。   她隐约瞧见饭桌摆放在偏侧位置,便悄悄问了一句,“这里专门用作吃饭的?”   白间领着她们进去,边走边说,“不止,平日里也用作后院赏罚议事之地,不过不常有事罢了。”   叶久点点头,随着他迈进门槛。她转头望过去,发现林夫人正坐在桌边,闻声抬起了头。   “堇儿来了。”   叶久应了一声,便顺着白间的指引坐在了凳子上。   祁韶安也随着落座。   叶久的位子在林夫人旁边,她余光见身侧女人一直面带微笑目露柔光的看着自己,她心底砰砰直跳。   “叫人上菜吧。”   林夫人侧头吩咐了一句,丫鬟应声出了门。   此时此刻,屋子里一片寂静。   叶久偷偷看了眼对面的白间,又和祁韶安对了个眼神,依旧不知道该开个什么完美的话头。   “堇儿可去过竹园了?”   最终还是林夫人开的口。   “去…去过了。”叶久愣了一下,连忙回答。   说完她怕再次陷入尴尬,又补了一句:“很漂亮。”   林夫人轻笑一声:“堇儿小时候爱竹,也贪玩,便把他那小院子改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叶久嘴角僵硬上扬,干笑了一声:“哈哈,是吗,这么有才。”   林夫人目光轻轻扫了她一眼,此时丫鬟端着菜鱼贯而入。   叶久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就差哈喇子没流出来了。   白间深知她的尿性,张罗着让大家动筷。   “今日堇儿终于归家,理应鞭炮过府,大宴亲朋,但此值国丧期间,就只好一切从简了。”   叶久闻言连连摆手:“没必要没必要,简单点好。”   林夫人弯唇一笑,“堇儿果然懂事。”   她捏着筷子,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了叶久碗里,“快吃吧。”   林夫人接着环视一圈,“大家都莫要愣着了,动筷吧。”   叶久点点头,她本就饥肠辘辘,早就忍不了了,一听这话便就着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祁韶安看她吃相还算可以,便安下心来,拿起了筷子。   “韶……安安,你别光愣着啊。”   叶久见她久久不动,便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祁韶安有些诧异她突然改变的称呼,但见她朝自己悄悄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便应了声,“好。”   她侧过眼,却对上了林夫人的目光。   那道看似柔柔眼神里,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股隐隐的气势。   祁韶安心底有些不安,但还是大方地朝林夫人颔首一笑。   白间坐在祁韶安的对面,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忽得笑道:“堇儿,祁丫头,侯府的饭菜如何?”   叶久看了眼祁韶安,回道:“丰盛可口,比路上吃的好太多了。”   林夫人眉眼含笑,侧头看向祁韶安,“我听温黎说,堇儿已经与这位祁姑娘成婚了?”   叶久眉头一跳,她停下筷子,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按理说老先生应该已经都作了汇报了,但林夫人却又在此时提起,她一时也拿不准这林夫人的心思。   林夫人又问:“不知祁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   祁韶安略思一瞬,莞尔一笑:“家中经营酒楼,不过中落之后就变卖了,也没有其他营生。”   林夫人缓缓点头,“是吗,我倒觉得祁姑娘身上没有商贾之女那般小家子气。”   祁韶安闻言心头一紧。   叶久见状接过话来,“安安家里重视教育,所以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孩子。”   林夫人眼神扫过两人,忽得轻笑一声,“快吃吧,菜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满脑子济公搓的大药丸,呜呜我有毒。 第156章 撞见   吃过饭后,林夫人并没有多留她们,便让两人回了竹园。   “这里好干净啊。”   叶久踏进竹园的正厅,仔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左边卧房,右边书房,家具摆件都很是简单,可能是时常有人打扫的原因,这里依旧整洁。   叶久好奇地走进书房,两排檀木书架摆在一侧,正中还有一张案桌。   她随意翻看着架子上的书,“那小家伙不过才八岁吧,就要看这么多书?”   祁韶安缓步走到她旁边,接过她递来的书,仔细看了几眼:“而且还是些治国修身、战事兵法的书。”   叶久背靠着书架,抱着臂叹道,“看样子镇远侯对这个堇儿真是给予厚望啊,只不过可惜了。”   祁韶安抬眼看她,突然问了句,“如果……你真是堇儿呢。”   叶久轻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那不可能,我跟那个堇儿最多只能说是有些巧合,至于是不是她本人,我百分百确定,绝不是。”   祁韶安闻言反倒有些疑惑:“你为何如此笃定?”   叶久摊开手,却发现这是个很难解释清楚的问题。   “嗐,说白了我不是这里的人,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出生的人。”   叶久耸了耸肩,“所以和这侯府八竿子打不着。”   祁韶安站在书架前,手里攥着哪本兵鉴,眸中有些黯然。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这里,或是,你来的地方,有你更难割舍的羁绊。   叶久拨弄着笔架上的毛笔,不论是羊毫还是狼毫,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笔肚都没有膨胀,甚至檀木笔杆也没有丝毫开裂。   “韶儿,我觉得这里蛮适合你的。”   叶久把玩起桌上的墨块,结果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回应。   她心下疑惑,转过身来,只见祁韶安此时两手垂着,背倚着书架,手中还拿着刚才那本黄皮书。   “韶儿?”   叶久走过去,手放在她的肩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祁韶安闻声缓缓抬头,看着叶久的眼睛,水色嫣然,“阿久,你从未与我说过你的家乡。”   她想起了很久前在花满楼,初浔曾提到过她们的家乡,但也只是寥寥数语。   这样一想,她其实根本就不了解阿久。   叶久听到她这么问,一下子愣住了。   “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祁韶安眼睛一眨不眨,“我想知道。”   叶久看着她眸子润亮,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坚持,便叹了口气,“我家乡啊,和这里大不相同。”   祁韶安闻言站直了身体,仔细听她叙述着。   “其实这里很像我们曾经历过的朝代,但也只是像,却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文献记载中。”   叶久拉起她的手,与她一同靠在书架上,“所以我猜,这里可能是与我家乡共存的一个空间。”   祁韶安微微皱眉,眼神中有些焦急,“那你是如何来的,又……”   后半句她没有问出口。   因为就只是想到阿久可能会离开,自己心底便已然钝痛不已。   叶久侧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祁韶安愣了一下,咬住了唇瓣。   “我在我的世界迷了路,就到了这里,所以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来此地,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祁韶安闻言皱着眉头,转过头,却不敢看叶久的眼睛。   她怕看到阿久眼里的思念。   “韶儿你知道吗,在我昏迷的那些日子里,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叶久仰着头,看向窗外的斑驳竹影,叹了口气,“我梦到自己回到了我原本的世界,甚至看到了我爸妈。”   祁韶安闻言心头不住的疼痛和酸涩。   人生之苦果,无外乎生离,死别。   两者相较,皆是一般刺骨的疼。   自己的苦,阿久都知道。可阿久的苦,她却从未说过。   她微微抬头,看向了叶久的侧颜,那温和的面容上眼眸微垂,带着淡淡的愁绪。   祁韶安眼中蓄起了水雾,其实有一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是一句她想知道却又没办法直言的话。   如若可以回去,你可还会留恋这里。   “好啦,想这么多呢,我坚信来这就是为了与你相遇,所以咱们要开心一点。”   叶久弹起来,扬唇一笑。她余光看见对面案桌上有不少小玩意,便指了指,“韶儿你看那些是什么!”   她拉起祁韶安便往那边走去,祁韶安闻言收起了满目的惆怅,悄悄擦了下眼角。   “这个我熟!居然是只平衡鹰。”   叶久拿起一直木雕的老鹰,把它的喙部放到了指尖,只见木鹰悬了起来,像极了展翅的雄鹰。   祁韶安凑过去看了看,“这就是…平衡?”   叶久点点头,拉过祁韶安一只手指,把木鹰放到了上面,“你试试,这个玩意儿还可以转,可好玩了。”   她转而又去拿起另一个,“哇,这里还有折叠爪。”   一只类似于折叠支架的东西放在博古架的下层,叶久拿起来试了两下,握住便弹出去,拉开又会缩回来。   “嘿,还可以伸缩呢。”   她好笑摇头,“这堇儿玩的花样还挺多。”   祁韶安好奇地看她摆弄着,不料叶久忽然把支架的一端对准了自己。   “韶儿,接招吧!”   叶久突然挑眉一笑,两手一握,木架就向祁韶安腰间弹去。   祁韶安来不及反应,于是正中一下。只是那力道不大,疼没感觉到,倒是一阵麻痒。   “阿久你!”   祁韶安伸出手去抓,结果叶久又一瞬缩了回来,连退两步。   “反应太慢了韶儿。”   叶久欠揍的晃晃脑袋,又伸手来了一下。   祁韶安气不过,这一次她直接伸出两手去抓。   叶久连忙后退,等站定后,挑衅地看着她,“你又慢了。”   祁韶安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撸起了袖子,朝叶久腰间挠去,“阿久你莫要得意忘形。”   叶久一边躲着,一边趁机拿木架碰向她,“那就看你的本事咯。”   祁韶安轻笑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她走来,那紧绷的小脸上也终于缓和了下来。叶久瞧在眼里,眸子里渐渐有了笑意。   两人大战十几回合后,最终以叶久好巧不巧绊到了门槛告终。   叶久仰面大字型躺在地上,祁韶安也没有幸免,被惯性带着扑到了她的身上。   叶久看着近在咫尺的俏丽容颜,顾不得背后摔得疼,忽得歪头一笑,“夫人这么快便投怀送抱了?”   祁韶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见到叶久那晶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丝顽劣之息。   她眯了眯眼,突然低头咬了下那张微微勾起的薄唇,遂撑在她身体上方:“是又怎样。”   叶久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唇上隐隐的痛感都没让她清醒过来。   “堇儿,可在屋里?”   脑子重启速度明显没有快过开门的速度,于是下一瞬,四个人八只眼便硬生生的撞在了一起。   林夫人和丫鬟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地上交.叠的两道人影。   “你们……你们这是……”   祁韶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从叶久身上爬起来,又赶紧伸手拉起叶久。   两人匆忙的掸掸衣衫上的土,并肩站好。   叶久闭着眼都能感受到这满屋子的尴尬,她连忙开口:“是我刚才走路不小心,安安为了救我才这样一并摔倒了。”   林夫人眉头微皱,眼神扫过两人,面色沉了片刻,随后又轻轻笑了下:“无妨。”   祁韶安眼神惶惶的瞥了一眼叶久,只见那粉嫩的嘴唇上,还留着一丝充血和牙印。   林夫人淡淡扫了叶久一眼,随后示意身边丫鬟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这里是换洗的衣物,堇儿既然进了侯府,便不能像原先一般穿着随意,虽然你还未承袭,但也马虎不得。”   叶久闻言看了看桌上两摞衣服,只这么粗粗一看,便能觉出这衣服面料绣艺、服制样式都与以往大不相同。   “祁姑娘自然也是。”   祁韶安闻言抬头,正对上了林夫人平静的目光。   她心下发虚,忙行了个礼,“祁安明白。”   林夫人微微一笑,“对了堇儿,五日后是个难得的吉日,便在那时入宗祠吧。”   叶久闻言看了下林夫人,犹豫了一下,终是抿唇不语。   林夫人只当她默认了,便没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她和祁韶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无奈。   “少爷,可要沐浴更衣?”一小厮走了过来,弯腰问道。   叶久点点头,“麻烦你了。”   小厮拱手离开,叶久环视一周,“韶儿,屋子就这么大,你说……”   祁韶安正在想事,闻言抬头看她,“嗯?”   叶久突然欺身而至,半环着祁韶安,勾唇一笑,“我们一起洗吧。”   ……   两日后,紫茹苑。   “容欢,我要你打听的如何了?”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淡淡开口。   容欢站在林夫人身侧,回道:“少爷身边只带了两名仆人,据容欢观察,似是并无不妥。”   林夫人抬了下头,“是吗?我怎么看着他们相处的甚是亲密。”   容欢想了下,“那名叫微雨的,因着贴身照顾那位祁姑娘,可能较为熟稔。”   “而那个陆林,少爷好像与他兄弟相称,不单纯只是主仆之谊。”   林夫人闻言放下了茶杯,目光深邃,“堇儿流落在外多年,有如此行径也是可以理解。”   “只是她已经回了侯府,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   容欢又问道:“那夫人可要将他们分开,再配些新的人手,想是能有所改观。”   林夫人摆了摆手,“不必,若是逼得太紧,怕是会适得其反,此事慢慢来便是。”   容欢点点头,四下看了下,附耳过去,“少爷沐浴时除了那祁姑娘,不让旁人伺候。”   林夫人皱了皱眉,深吸了口气,“罢了,此事我再想办法吧。”   “对了,彭嬷嬷和田嬷嬷可回来了?”   容欢点点头,又摇了下头,“两位嬷嬷晌午后便该回来了。”   林夫人面上有着些许舒心,“那堇儿今日可在府上?”   容欢眨了眨眼,看向一边的宛菡。宛菡弯了弯身:“少爷清早便带着少夫人上街了。”   林夫人抬头看她:“可有人跟着?”   宛菡点头,“是,乾一坤二,以及少爷自己的人,都一同去了。”   林夫人闻言稍稍放下心,“如今大局初定,京城里还是不太安稳,你们可要经心些。”   “是,夫人放心。”   林夫人点了点头,“一会儿等堇儿回来,让她们来紫茹苑一趟。”   说罢,又不放心似的补了一句:“尤其那位祁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我最近沉迷刷剧,无法自拔……剧荒求推荐。 第157章 上街   “这京城确实比云城高配许多啊。”   叶久站在京城的中街上,看着左右楼宇铺面,还有一水儿的商贩小摊,难掩内里扑腾的小心脏。   “是啊叶大哥,我原来觉得云城已经很是热闹了,没想到这京城,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繁华啊。”   陆林边说着边从她身后探出个头来,忽然啧啧出声,“还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别说,叶大哥你这一身穿起来,整个人都贵了不少。”   叶久闻言抬手赏了他一个爆栗,“贵??那我以前很便宜吗!”   微雨掩唇轻笑,“叶大哥,我倒觉得小林子说的没错,您往常都是随便一件蓝短褂,要么就是素袍子,还真显不出您的气质来。”   她看着叶久茫然的表情,又把球踢向祁韶安,“小姐您觉得呢。”   祁韶安嘴角轻轻弯起,侧头打量了一下叶久。   牙白色的圆领袍,前襟绣着精致的银色云样,映着朝阳,熠熠生光。腰间棕色的皮质束腰,和手腕上的护臂,此时看来,不似原来温文尔雅的气质,倒多了一丝干练挺拔。   “确实,阿久精神了不少。”   叶久听罢抱着臂,挑了挑眉,“这意思就是,我原来很颓咯?”   祁韶安眨了眨眼,忽得目视前方,小脚快走了两步,“我可没说。”   叶久看着她的小模样,唇角一扬,转而看向身后的微雨和陆林:“嗯?”   陆林突然皱了皱眉,指着不远处的小摊,“嘶,那里卖什么呢,我去看看。”   微雨见状,拍了下叶久的肩,“我去帮你追小姐,叶大哥不用谢我!”   叶久看着几人优雅逃窜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跟在了她们身后。   “这是什么,面人吗?”   微雨弯下腰,看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摊,忽得问道。   摊主大叔是个有眼力的,见着姑娘停在自己摊前,连忙接话:“是啊姑娘,小老儿的手艺可是京城一等一的,要不要给您做个?”   微雨捏着木棍,看了看身后,眼珠转了一圈,突然笑道:“我就算了。”   摊主愣了一下。   叶久背着手轻脚走到祁韶安的旁边,见她虽站在离摊子一米远的地方,眼睛却一直落在那一排面人身上。   “怎么韶儿,你想……”   “给她们捏一个吧!”   面前的微雨突然闪开身子,两手朝叶久和祁韶安一指。   摊主看了两眼,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给公子和夫人捏!”   叶久怔愣一瞬,下意识朝祁韶安看去,没想到她眼里也有些许呆滞。   两人对视几秒后,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阳光柔媚,映在彼此脸上,点亮了根根绒毛,寸寸肌肤。   祁韶安笑起来,眼睛便会弯成了两道月牙,尤其是看着她唇角扬起了弧度,会让人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平日里她笑时,多是笑不露齿,优雅却带着疏离,但当她露出真心的笑容时,一排小白牙都会隐隐露出来。   赏心悦目,说的便是如此。   “韶儿,你好美。”   叶久心里想着,嘴上就这么说了出来。   祁韶安闻言怔住,脸上顷刻红了起来,她四下看看,伸手打了下叶久的手臂,“胡说什么呢。”   叶久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几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她也有点不好意思,掩饰般的挠了挠头。   “叶大哥说的没错啊,小姐本就是花容月貌,我看没人比小姐您更漂亮了。”   “微雨!”   祁韶安脸上红的滴血,她索性掏出面纱,匆匆忙忙的戴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随后平静的吸了口气。   叶久见状直接笑出了声,“瞧瞧,让你们乱说,人家不给看了吧。”   几人闻言笑意不止,连回府后就莫名严肃的乾一坤二都跟着笑个不停。   “老板,您怎么了?中邪了?”   微雨笑够了才发现老板拿着个面团正看着她们发呆。   摊主闻言一个激灵,连忙笑道:“这公子和夫人可真是一对璧人,小老儿捏了半辈子面人,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模子。”   他紧接着低下了头,手上动作不停,快速的揉捏组合。   微雨瞧着,疑惑开口:“诶?老板,你不看着就可以捏吗?”   老板抬头一笑:“我看一眼便已经牢牢记在了心里,姑娘就放心吧。”   事实证明老板说得不假,也就十分多钟的时间,两个面人就先后完成了。   “哇,真的好像啊!”   微雨接过来,看了好几眼,不由得感叹道。她转身拿给叶久和祁韶安,“你们看看像不像。”   叶久仔细看了看,不由暗暗称奇,“大叔手艺是真的6。”   祁韶安看着那两个面人,小小的人儿身上却是每个细节都没有落下,而那两个小人都是偏着头,笑得很是灿烂。   她心下一笑,看来老板记下的,是那一幕。   “走吧,我们去别地方转转。”   等陆林付了银子,叶久便拉起祁韶安,往前面走去。   “今天人不少啊。”   叶久手里摇着面人,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街上格外热闹。   乾一闻言解释道:“今日逢九,算是个小集,若不是赶着……还会更热闹呢。”   叶久想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她下意识抬头环视屋檐柱杆,果然好多铺子酒楼都挂着白花白绸。   她想了想没再多问,反而把目光落在了微雨身上,“说起来,微雨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格外兴奋?平日里你可稳重的很啊。”   微雨听后扬了扬眉,“这不是见您和小姐这一路艰险好不容易才平安到了京城,高兴嘛。”   叶久怔愣一瞬,随即笑笑:“了解你的呢,知道你是高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错药了。”   祁韶安闻言低头浅笑,虽是隔着面纱,可那弯弯的眉眼是绝对做不了假。   叶久看在眼里,心底跟捡了张红色毛爷爷一样,早就乐开了花。   此时祁韶安余光看到了对面一家配饰摊子,她看了看叶久空荡荡的腰间,抿抿唇,朝街对面走去。   “韶儿你去哪儿?”   “闲人避让!闲人避让!”   突然几声高喊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叶久登时转头看去。   只见三五匹马从大老远奔来,马上人不停的大喊,街上的百姓都纷纷闪到了两边。   叶久连忙看向祁韶安,只见那丫头和刚才的自己是一个姿势,只不过自己在边上,而她却站在路中间。   她一瞧这架势,三魂七魄顿时吓掉了一大半,她想也没想,就朝祁韶安扑了过去。   “叶大哥!!”   “公子!”   “吁——!!”   马上之人一瞬间拉起缰绳,棕色的马儿跃起前蹄,在踏到祁韶安之前仅一步之遥及时顿住,给了叶久一丝喘息之机。   乾一坤二见状也窜了过去。   好在旁边有个卖棉布衣裳的摊子,叶久抱着祁韶安摔倒在了上面。   “二位可还安好?”   领头的男子看向两人,连忙出声问道。   叶久脑袋一阵发懵,她缓过来,连忙检查祁韶安有没有碰到。   祁韶安明显被吓到了,眼神有点发木,好在喘了几息之后,她朝叶久摇了摇头。   “闹市跑马,大兄弟您疯了吗??”   叶久一边替祁韶安顺着气,一边朝骑马的人吼道。   领头之人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一身红棕长袍,前胸披着半边黑色软甲,马背上还挂着一把剑。   “实在对不住,在下确是有要事在身,这样吧,我把我下属留下,你和夫人若有任何事我全权负责。”   说完不等叶久答应,一抽马鞭,又扬长而去。   陆林微雨赶过来连忙把叶久和祁韶安拉起来,确定两人没有受伤后,才顾得上找人算账。   “你们怎么这样,天大的事也不能在集市上狂奔吧,这要是再撞了人怎么办!”   那留下的所谓下属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不过看着就没那领头之人高级。   “这位小哥说的是,不知公子和夫人可有什么不妥?”   叶久一门心思扑在祁韶安身上,根本没空理他,“韶儿怎么样,还好吗?”   祁韶安终于缓过神来,朝着叶久微微一笑,“无事。”   红衣小哥闻言松了口气,“两位没事就好。”   叶久打量了他一下,没好气的道:“回去告诉你那个头儿,下次注意点。”   下属连忙拱手:“是是,若二位有何不适,都可以来城南守备府,我们绝不赖账。”   叶久闻言拉起祁韶安的手,却一下子顿住了,“你刚才说什么,守备府?”   红衣小哥怔了一下,“是啊,我家大人便是京城守备。”   叶久和祁韶安同时倒吸了口凉气,她俩对视一眼,面色有些僵硬。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红衣小哥看他们的反应,有些纳闷。   叶久闻言连连摆手,“没没,没什么事我们就撤了,回见。”   说完拉起祁韶安,朝几人偷偷摆了摆手,撒丫子跑了。   徒留红衣小哥一脸懵逼的在原地行着拱手礼。   “叶大哥,你们跑什么啊,明明是他们理亏,怎么反倒像我们做错了一样!”   陆林有些不理解,微微撅着嘴,不服气道。   叶久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一言难尽,你记得以后再见到他们绕着走就是了。”   她看了眼祁韶安,从她眼里得到了一样的担忧。   这种逆贼叛党的隐藏同伙,还是少招惹为妙。   “哎?我没看错吧,这是十八米庄??”   叶久余光突然看见几个熟悉的大字,她一转头,果然是在临江县去过的十八米庄。   众人闻言也顺着看去,一时间都有些惊讶。   “想不到这店还是连锁的。”   叶久轻笑了一声,脑子突然闪过一道五彩斑斓的猥琐之光。   “韶儿,你说我的溪水唐和澎湖湾,就不配有个姊妹兄弟吗?”   祁韶安攥着她的掌心,想了想,抿着唇点头,“我觉得配,非常配。”   陆林皱着眉掰了掰指头,“叶大哥,我非常能理解您掉进钱眼里的心,但是这儿的租金,恕我直言,您估计连个茅房都买不起。”   叶久嘁了一声,撇了撇嘴,随后脸上一抹算计的笑容,“我记得有个大叔答应过我,让我开五家分店来着。”   陆林指了指地,不可思议,“在这儿??”   叶久朝祁韶安甜甜一笑,“怪只怪他可没说在哪儿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接着刷剧了!爱你们! 第158章 学礼   叶久和祁韶安逛到快黄昏时,才慢悠悠的往府上走。   刚一到门口,就见着宛菡站在台阶上,正朝府外张望。   “少爷您回来了。”   宛菡看见来人,连忙快步走下石阶,福身行礼。   “宛姑娘不用这么麻烦,怎么了有事吗?”叶久虚扶她一下,出声问道。   宛菡愣了一下,便又颔首道:“夫人找少爷和少夫人有事相商,只不过见二位久不回来,便让奴婢在此处候着。”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一丝纳闷,“林夫人有说找我干什么吗?”   宛菡侧身让了一下,“奴婢不知。”   叶久皱皱眉,抬步往里面走去。   进了府门,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朝微雨和陆林说道:“你们俩先把东西拿回竹园里吧,不必跟着了。”   微雨陆林闻言点点头。   叶久这才牵着祁韶安跟宛菡往紫茹苑的方向走去。   紫茹苑离竹园不是很远,是一处幽静雅意的地界。   “林夫人,您找我。”   叶久进门以后拱了拱手,祁韶安也随之行礼。   林夫人此时正烤着炭炉,闻言抬起头,弯了弯唇角,“堇儿来了,快坐。”   叶久微微颔首,拉着祁韶安坐在了她的对面。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叶久都没听见林夫人开口说话,便探头看向她。   只见林夫人偏着头,面上似是有些发呆。   叶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好巧不巧,末端正落在自己和祁韶安交叠的双手上,而那眸子里有些耐人寻味的深意。   祁韶安也发现了,脑子里顷刻浮现出前两日那尴尬的一幕,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   叶久却是牢牢抓住了她。   祁韶安怔愣之余,连忙抬头看她。只见阿久眉头微皱,眼光深邃地盯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   祁韶安看了她两息,放弃了抽离她的掌心,索性低头避开了她和林夫人的目光。   叶久见状磨砂着她的手背,面上挂上了标准微笑,转头看向了林夫人。   “林夫人您找我所为何事?”   林夫人闻声眼睛眨了眨,好像刚醒过来一般,缓缓抬起了头。   只是迎面而来那审视的气息,叶久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眯了眯眼,手肘拄在桌面上,但笑不语。   林夫人目光不过停了几秒,便移开了,又笑着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日后便要准备归宗之礼,我不过是想提前知会你一声。”   林夫人抚了抚袖口,又叹道:“林家子息单薄,你父亲这一辈不过二子,又都已过世,主持这一事,便由你白叔代劳了。”   叶久挑了挑眉,心底感觉事情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林夫人温和的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又道:“堇儿,归宗之后,我便要上书皇帝让你袭爵,你可要有个准备。”   叶久略有不解,“准备?”   林夫人站起身,背着她们朝窗边走去,“袭爵之后,你便是侯府的顶梁,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侯府上上下下的安危。”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她突然想起了不日前在桃溪镇,祁韶安曾叮嘱她的话:事事经心,言行慎重。   思及此,叶久看向了身旁的人,只见祁韶安眉头轻轻拱起,眼里不乏担忧之色。   她紧了紧彼此交握的双手,回以一计安心的笑容。   “所以呢?”   林夫人闻言轻笑了声,“堇儿莫要紧张,我林家儿个个都是英才,这些小事自是难不倒你的。”   叶久嘴角一抽,她有种直觉,面前这庄静稳重的女人要给自己下套了。   “但有些人情世故、礼教规矩,你们还是要学的。”   叶久闻言翻了个白眼,看吧,在这等着呢。   林夫人转过身,双手交叠在腹部,轻脚慢步走来,边走边说,“从明日起,堇儿你便跟着你白叔学习最基本的礼法。”   叶久耸了耸肩,本着艺多不压身的原则,一口应下了,“好吧。”   林夫人柔和一笑,又把目光落在了祁韶安身上,“祁姑娘,你就跟着彭嬷嬷和田嬷嬷学习可好?”   叶久一听便皱紧了眉头,“我学不就够了,安安为什么也要学?”   祁韶安连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小臂,“夫君莫急。”   林夫人明显被那句“夫君”弄得一怔,她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堇儿此言差矣,若是贵为侯府的女主人,却不懂礼仪教养、掌家之法,又怎么能帮持于你?”   林夫人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而且,朝堂之事,不仅仅是你们这些外子谋的,有时那些权贵家眷更是有着不可代替的作用。”   叶久闻言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她皱着眉微微转头。   祁韶安本就出自官宦之家,这些事她哪里会不知不懂?只是如今林夫人全然把她当做了小门小户的丫头,并且自己还没法解释。   叶久想了想,开口道:“我不想安安那么……”   “林夫人放心,祁安定会好好学礼。”   叶久闻言登时一惊,瞪大了眼睛瞅着祁韶安。   祁韶安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表情,连忙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林夫人是堇儿的生母,自是深知阿久的身份,但时至今日她都未曾说过一句关于两人的关系的话,就像是……默认了一般。   祁韶安心中有一丝慰藉,既然林夫人都已经做了如此退步,那自己不过学个礼罢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叶久急喘了两下,凶着目光朝祁韶安瞪了一眼,又不服气的皱了皱鼻子。   祁韶安见状轻笑出声,后又惊觉过来,连忙抬手掩饰。   叶久见林夫人转头,赶忙接过话来,“可以是可以,只是安安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劳累,还请那两位嬷嬷心里有点数。”   林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了扬,“那是自然。”   ……   次日晌午。   “白叔,我受不了了!!”   叶久瘫在石桌上,整个人人像只翻了白肚的癞蛤蟆,只有两条腿还一颤一颤的。   白间抱着臂坐在阳光下,卷着手里的画轴,笑道:“这才哪到哪啊,离着你通晓京都,还差着远呢。”   “喵呜!”   叶久闻言耳朵一动,她歪歪头,朝着不远处惬意的黑团子,有气无力的骂到:“你个泥球儿,今天没肉吃了!”   墨丸舔爪子的动作一顿,茫然的抬起头,朝叶久眨了眨无辜的黄眼睛。   白间见状无奈摇头,站起身,拿着画卷子敲了敲她的大腿,“文官九品你见过了,现在我们看武官的。”   叶久两手一撑爬起来,塌着背哀声道:“白叔你说,朝廷分那么多样式干什么,官服也就算了,车居然也分!”   叶久从桌子上跳下来,“你说一辆马车,跑得嗖嗖的,我哪来得及看它车顶什么材质,还有车帏什么布料颜色,这不白费功夫嘛。”   白间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拿着纸卷子敲了下她的头:“那马车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车里的人难道就不下来?”   叶久噎了一下,“也是哦。”   白间又继续说道:“这些事情你若是熟记于心,等来日上朝议事,遇到那么多同僚,谁位高谁位低,不就一目了然了?你也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再者,你若是在大街上冲撞了哪家大人或是亲眷的马车,也好快些想出对策。”   白间越说越起劲,他转过头来,又点了点叶久的衣襟,“就单说你身上这件衣裳吧,可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叶久低头看了看,“有,变难穿了。”   白间脑袋上一行乌鸦呀呀飞过。   他恨恨的拿纸卷子抽了她一下,“是服制变了啊。”   “服制?”叶久抻了抻衣领,“好像这领子不对了。”   白间点了点头,“你之前穿的是交领袍、短褂,但你现在穿的可是圆领袍,那是身上有官职或是家中有人做官之人才能穿得。”   叶久闻言脑子一闪,“我记得杜知杭穿的就是圆领。”   白间捋了捋胡须,“堇儿可算开窍了。”   “教你这些只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出入朝堂,莫要沾染是非,最大的保全自己,保全侯府。”   叶久低着头,深吸了口气,“那我们接着看武官的吧。”   白间点点头,唇边漾起了一抹带有些许欣赏意味的笑意。   直到天蒙黑,祁韶安终于推开了院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韶儿!”   叶久一见来人,那暗淡许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白间在旁边看着,无奈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韶儿,林夫人有没有为难你?”   祁韶安看着叶久急急忙忙全身打量自己,赶紧伸出手拉住她,“一切安好,你放心吧。”   叶久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那你学什么了,一下去这么长时间。”   祁韶安抿唇一思:“不过学了学琴棋书画茶道音律,费些时间罢了。”   叶久闻言扬了扬眉,“琴棋书画?你还用学?”   祁韶安随意笑笑,“总得装装样子嘛。”   叶久忽得笑了下,她连忙推着祁韶安往屋里走,边走边替她揉着肩,“陪她们玩一天也够累了,走我们去歇歇。”   临进门,她朝院子里的白间摇摇手:“白叔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明天再来哈!”   白间站在屋门口,半抬起手,“嘿,堇儿……”   叶久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归宗礼的事您就放心吧,我肯定耽误不了,不过您也别忘了帮我盘下那家酒楼哈,多谢白叔!”   白间听了这一段后,突然一阵心痛,他咬着牙,“你个混小子,跟你爹一样诡计多端!”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可爱们,节日快乐呀。   我猜没有男生来看哈哈,所以就通通过节吧!!奥利给! 第159章 归宗   又是一天阳光大好,叶久抱着墨丸坐在秋千上,头倚着锁链,长叹了口气。   “唉。”   墨丸伸了个懒腰,踩在她的胸脯上,毫不自觉的:“喵。”   叶久又叹了一声,“泥鳅,你说韶儿在学什么啊,一天一天都不见人影。”   墨丸一听这话,黑亮亮的毛发瞬间都炸了起来,“喵呜!”   叶久见状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撸了撸她的毛,“泥鳅怎么了,黑乎乎滑腻腻的和你多像啊。”   没错,这“泥球儿”还不算过分的,叶久直接给它改成了“泥鳅”。   为此墨丸抓烂了三床被子以示抗议。   “哎,对了,”叶久突然眼前一亮,“要不你带我去探探路吧。”   叶久说风就是雨,趁墨丸不注意,一把把它夹起来,往院外冲去。   “喵喵喵喵喵!!”   “堇儿,你这是做什么??”   脚还没踏出门槛,叶久直挺挺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叶久定了定神,看清眼前人,“呃……白叔……”   白间看了眼叶久,又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墨丸,只见原本好精致的一只小黑此时正吐着舌头,甚至隐隐翻起了白眼。   白间心疼,连忙接过来:“墨丸好不容易回来,你可莫要给它玩坏了。”   叶久憨笑一声,“失误,失误……”   白间抚了抚它的毛发,突然想起什么,“哎?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祠堂,就等你了。”   “啊?”叶久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今天是林夫人定的归宗之日。   白间看她的样子,眯了眯眼,“你小子别告诉老夫,你全然忘记了吧。”   叶久眉头一抽,讪笑两声,“呵呵……我这不正去呢吗,正去呢。”   说完,她侧身绕过白间,撒丫子跑了。   白间放下墨丸的空档,再抬头,眼前就只有叶久白色的背影。   “堇儿!你跑反了!!”   ……   镇远侯的祠堂在院子的西北方向,绕过一片不算密集的竹林藤蔓,一座规整的小院就出现了眼前。   此时祠堂门前已经站了许多人,端碗端盘端衣服的,应有尽有。   叶久站在不远处,抱着臂侧头问道:“白叔,你别告诉我还有滴血验亲那种神奇场面。”   白间眼神幽邃的望着小院门里,叹了一声,“你放心,夫人自有法子。”   叶久一听心头一紧,“等等,咱先说好了,如果验出来不是怎么办?”   白间眉头一挑,“不是?”   他随即笑笑,“你放心,如若不是,我们便放你们离开,绝不为难。”   叶久闻言这才稍稍松口气,“那就好,白叔可要说话算话。”   白间点了点头,朝祠堂的院门指了指,“时辰快到了,你进去吧,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叶久还是不放心,“白叔,韶儿在不在里面?”   白间拍了拍她的肩,无奈道:“宗祠之地女辈一般是不得入内的,她现在在紫茹苑,你就不要操心了。”   叶久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林夫人不也在里面嘛……”   白间又好气又好笑:“夫人是当家主母,先皇御赐一品诰命,能是一般人?”   叶久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抬脚往里走去。   白间看着叶久迈过门槛,消失在影壁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都已入了侯府,哪里还会让你不是呢。   ……   叶久走到院里,入眼一小小的鱼池。她走近些,只见里面养了十几尾锦鲤和两只陆龟。   叶久低头仔细看了看,每一条锦鲤都比人的大臂还要粗壮些,想是养了好久才是。   “堇儿,愣着做什么,快进来。”   林夫人站在正厅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叶久见状深吸了口气,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向来怕这些鬼啊神啊,这突然跑人家祠堂来,再面对那一排又一排的牌位香烛,她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只是那林夫人一直注视着她,叶久没办法,一咬牙一跺脚,迈了进去。   祠堂里面比外面暗了不少,叶久眨了眨眼,才适应了屋里的环境。   东西还没看清,一股类似于寺庙的香火气息便扑入鼻中。   叶久皱了皱眉,这才看清眼前的事物。   她愣了三秒,然后缓缓地咽下了一口吐沫。   有时候吧,就不能乱想,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面前五排黑檀的灵牌规整的摆放在木桌上,最前面两座烛台,六只高脚盘,上面的糕点水果摆得相当整齐。   要不是气氛实在诡异,叶久都想夸一夸这治愈强迫症的绝美手法。   “堇儿,给。”   叶久听见身后林夫人的声音,便转过头,只见她手拿着六支香,朝自己递来了三支。   林夫人拿着香在火盆里燃着,叶久有样学样,也点着了手里的香。   案桌前两只蒲团,叶久见林夫人撩裙跪了上去,她心底叹了口气,也跟着跪好。   “林家三十七代子林复之妻萧沐姝,携子林时堇,拜见祖上。”   林夫人双手持香举过头顶,字字铿锵,说罢一头磕了下去。   叶久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直接跟着磕了个头。   林夫人连磕了三个后起身,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堇儿,随我去后堂沐浴更衣。”   叶久一听有些懵,“沐浴?在这儿??”   林夫人点了下头,“自然,不过是在侧室之中。”   说完,林夫人便先一步出了门。   叶久怯怯的看了一眼肃穆的五层桌,多一刻都不想待,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院子里已经不像来时那样空旷,而刚才还在门口端着东西的丫鬟仆人,此时都已在院子里安静的站着了。   林夫人率先推开侧室的门,侧身让叶久进来。   叶久看着放在正中的大号浴盆,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沐浴净身什么的不得有个温泉浴池啥的,结果就是澡盆比平常大了一圈,而已。   等她走进来,林夫人便关上了门。   叶久思索一瞬,也知道她的用意。   只是当着这么一个妈妈桑脱.光了洗澡澡,她真是有点力不从心。   叶久努力尝试一下,“呃,林夫人,要不您先出去吧,我可以自己来。”   林夫人看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叶久:“……”   林夫人麻烦您清醒一点啊!我刨腹产六斤半真的跟您没半毛钱的关系啊。   叶久看她坚持的模样,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不过趁她回身的空档,叶久拔了外衣中衣就跳进了浴盆里。   “扑通——”   林夫人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只见叶久双手环在胸前,只有肩膀赤.裸.着浮在水面之上。   林夫人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连裹胸都没摘下,有什么好挡的。”   叶久低头看了眼水下那白白的改良小背心,后抬头讪笑一声,“呃……条件反射……”   林夫人拿起桌上的一只小碗,走到浴桶旁,在叶久略显紧张的目光中,倒进了浴桶中。   稀疏的粉末倾泻而下,叶久下意识躲到了一旁。   “香案之灰,林氏子孙永享先祖庇佑。”   叶久愣愣的看着林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身又拿了一碟。   同样是粉末,但颜色换成了棕色。   “归尘之土,叶落终需归根,游子终回故里。”   沙土混着香灰漂浮在水面上,叶久避无可避,胳膊上粘了一圈,她一瞬间头都要大了。   “骨亲之血,林家子嗣绵延昌盛。”   林夫人手上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指尖,顷刻血珠像串一般落入水中。   “林夫人!”   叶久紧张的看着她的手指,心底却是忍不住吐槽。就算有这样的流程,也不带划这么大一口子啊。   而此时林夫人手悬在水面上,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眼神落在某处,呆愣不语。   叶久以为她晕血,连忙抬手在她眼前晃晃,“林夫人?”   林夫人闻声有了反应,眼睛眨了眨,几息之后,她突然双手拄在了浴盆边上,浑身颤抖不已。   叶久此时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从水中站起来,扶住了她的手臂,“林夫人你到底怎么了?”   林夫人一手渐渐握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向浴桶的边缘。   叶久直到此时,才听出她隐匿的哭声。   她顿时吓了一跳,好家伙,这看血还能看哭了??   而林夫人突然抓住了叶久的手臂,还没有止住的鲜血就这样顺着满臂的水渍晕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堇儿……真的……真的是你……”   林夫人已经语不成调,整个人不住的颤抖,就喃喃着这一句。   叶久眉头一抽,真的?   这怎么又成真的了?!   “林夫人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叶久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林夫人闻言连连摇头,抬起头注视着叶久,“你肩上的蝶型疤印,是你三岁时,我失手摔了你所致,那时我懊悔了许久,每每都捧着你这伤处看,我绝不会记错!”   叶久闻言扒拉着自己的肩头,果然如她所言,上面一个圆不圆方不方硬币大小的坑。   她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卧槽?!”   林夫人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那块肌肤,“堇儿……”   叶久此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她还没从面前人所说的事和自己的认知连在一起,就这么木着脸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满脸的泪痕,一股又一股的泪不断涌出来,汇聚在下巴上,一双眼睛紧紧锁在叶久的脸上。   叶久看着皱了皱眉,林夫人现在的模样,和那日初见,相似却又不似。   那日的她虽然落泪,但是眉眼中还有着警惕和审视。   但现在,她那双总给自己压迫感的眸子里,除了悲伤,只有无尽的爱意。   “女儿啊,娘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久真要怀疑人生了。   好了我猜你们会说:韶儿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叹气+摊手) 第160章 认亲   银白丝缎,藏青衣袍。玉珏珠珮,盘丝纹靴。   林夫人替她束好最后一缕发丝时,叶久依旧没回过神来。   她一直侧着头,盯着自己的肩膀看。即使隔着层层衣物,她眼神都没有移动半分。   “堇儿……”   林夫人看着她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她伸手取来桌上的银冠,担忧的望着叶久的眉眼。   城门一见,她就觉得这少年眉眼莫名的熟悉,只是一切未定,她也不好笃定承认。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看着面前那精致的面孔,心底淌过丝丝暖意,竟是越看越像。   林夫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把银冠扣在了发髻之上,拿银簪固定住。   “让为娘好好看看。”   叶久闻言转了转眼珠,脖子有些僵硬,她抬起头,对上了林夫人湿润的眸子。   她突然开口:“为什么……”   林夫人皱了皱眉,不知她所言,“什……什么为什么?”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叶久哑着嗓子,低声说着:“为什么我会有那个疤痕,我到底是谁……”   林夫人看她无比消沉的模样,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堇儿,你是娘的孩子啊,这还能有假吗!”   林夫人蹲下身,伸出手抚上了叶久的脸颊,“儿啊,这十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让你忘却了所有。”   叶久感受到脸侧的温热,微微侧过脸,目光有些怔愣。   林夫人含着的泪顺着脸颊,落在了那弯起的唇角上。   “回家就好,以后有娘陪着,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叶久张张嘴,喉咙像卡着跟骨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夫人,堇儿,可沐浴好了?”   门口传来白间的声音,叶久和林夫人同时朝门的方向看去。   “好了,就来。”   林夫人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随后握住了叶久的手掌,“堇儿,随娘去见见你爹吧。”   ……   祁韶安从紫茹苑出来到饭厅时,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但除了丫鬟站在旁边外,该在的一个都不在。   “少夫人,夫人和少爷还在祠堂,您先吃吧。”   宛菡朝祁韶安行了个礼,浅笑着开口。   祁韶安皱了皱眉,“那她们……大概还需多久?”   宛菡抬头看了看天,沉思一瞬,“约摸还有半个多时辰。”   祁韶安点了点头,“那我等等她们便是。”   “少夫人还是先用膳吧,午时过后,您还要接着学礼呢。”   祁韶安闻声转过头,只见彭嬷嬷微微躬着身,淡淡的说道。   微雨一听面上有些不悦,“小姐愿等夫君一同用饭,有何不可?不过半个时辰罢了。”   彭嬷嬷直起身,微微笑了下,“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夫人既然将学礼之事托付给老奴,还请少夫人按照老奴的要求来。”   祁韶安看着彭嬷嬷公事公办的模样,暗自攥紧了拳头,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既然如此,我这午膳便不用了,换作去看一看我夫君可好?”   彭嬷嬷闻言一愣,“少夫人你……”   她转瞬反应过来,“宗祠重地,少夫人可去不得啊!”   祁韶安已经站起身,“无妨,我便在门口等着便是。”   说罢,她绕过彭嬷嬷,往门口走去。   “少夫人!”   “喵呜!”   一只黑团子突然跳进了祁韶安怀里,祁韶安愣了一瞬,随即弯着唇角,“墨丸,你也想阿久了是吗。”   墨丸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喵!”   祁韶安见状更是心下欢快,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彭嬷嬷见祁韶安衣裙飘飘已经往穿廊走去,她皱着眉长出了口气,也提脚跟上了去。   ……   当五排木桌再次出现在面前时,叶久内心却已经毫无波澜,她环视了一周,觉得此时自己站在祠堂里,甚至比刚才更陌生。   “堇儿,你跪下。”   林夫人站在叶久身侧不远处,目光落在面前的牌位上,平静开口。   叶久面无表情,连袍子都懒得撩起,直挺挺跪在了蒲团上。   林夫人轻眨了下眼,眸光幽深,缓缓出声,“简良,你看到了吗,堇儿来看你了。”   叶久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放空的脑海忽得苏醒片刻,她抬起头,看向了林夫人。   只见林夫人眼睛锁在一只牌位上,叶久顺着看过去,于是多日来她家韶儿不抛弃不放弃的文字教学终于体现了出来,她看懂了上面的字。   镇远将军林氏复之灵位。   林复?   叶久皱着眉头,仰头望着那个檀木的牌子。白间适时走过来,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堇儿,给你爹磕头。”   叶久一听脑袋嗡嗡直叫,这什么跟什么就你爹你爹的。刚来个“娘”,紧接着又出来个“爹”,怎么没人问问她乐不乐意认这便宜爹娘??   白间见她抿唇不开口,似是明白她所想,他蹲下身拍了拍叶久的肩头,遂一同跪在了蒲团上。   “白叔与你一起祭拜将军。”   白间有意无意的把称呼换掉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第一排右手第二个牌子,郑重地一头磕到了蒲团上。   叶久见状渐渐压下了刚刚窜起的火气,吐出口气,终了,也跟着磕了个头。   林夫人眷恋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牌子上,良久,她接过旁边小厮递来的狼毫笔,沾了墨汁。   “林氏第三十八代嫡子林时堇,今日归宗,归期记入族谱,林氏一脉未绝,终有传承。”   叶久听在耳里,眉头不由一抽。她目光扫过面前一排排小黑牌,因着五世祖的制度,这里只有林时堇往上五代的牌位。   她名义上的爹并不是最后一个,它旁边还有一个牌位,上书:林氏三十七代子清之灵位。   不过林夫人没有给她再探究的机会,一排小厮鱼贯而入。上香供酒,焚纸念词,等一切尘埃落定,叶久好似脱了层皮。   她站在祠堂门口,摸着手中的白玉牌,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这莫名来的林家子孙身份,莫名的伤疤,甚至那珠串上莫名的划痕,一切的一切,越来越朝自己难以掌控的方向发展了。   叶久突然晃了晃脑袋,眼前恢复了光亮,她深吸了口气。   有些事,多思无益,时候到了,自会有答案。   把玉牌收在怀中,叶久这才舒展了一下身体。   “堇儿,你站……”   “喵——”   林夫人刚迈出来,话来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猫叫。她连忙四下看去,只见墨丸几个弹跳跑到了祠堂门口。   墨丸亲昵的蹭着叶久的黑靴,一条大尾巴毫不留情的扫着她的裤管。   “墨丸怎么会来此?”   林夫人皱了皱眉,面上有些不悦。   墨丸虽是伴了堇儿一段时日,但终归是牲畜,万一跑进灵堂冲撞了牌位,那就真真是出大事了。   叶久连忙把它抱起来,顺了顺它的毛,“墨丸你也来啦。”   墨丸扒在她的肩头,朝祠堂里探了探头,嗅了几下后,“喵”了一声。   叶久转头朝林夫人扯动嘴角,僵硬的笑了下,“林夫人,墨丸可能是走迷路,寻着味来的,您就不要说它了。”   林夫人闻言却直直地看着她,眼里竟有一丝伤痛,“堇儿,你如今还要叫我林夫人么。”   叶久身形一顿,嘴角抽搐,眼神都有些飘忽,“呃……”   白间站在一旁,看着她温和一笑,眸子里透着些许鼓励之意。   叶久心底无奈,舌头打了八十个结,才最终蹦出了一个,“娘。”   林夫人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只是还不及伸手抱住叶久,叶久就先一步跳下了台阶,抱着墨丸边走边说,“呃……我饿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林夫人怔在原地,她无措的看了看白间,“温黎,堇儿她……”   白间抚须笑了下,安慰她道,“夫人莫急,堇儿肯开口已是很不容易,夫人再给她些时日,让她适应一下才好。”   林夫人闻言连连点头,“是是,那温黎你替我多留意着堇儿,若是她缺什么要什么,只要侯府承得起,通通都应了她。”   白间无奈摇头,“夫人这十几年没养孩儿,想是都往记了吧。如此之举,还不把堇儿养成纨绔?”   林夫人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她抹了下眼角,感叹道:“我也是太高兴了,若是简良泉下有知,非托梦斥责于我不可。”   ……   叶久低着头跨过院门,只有离着祠堂越来越远,心底的慌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其实今天之前,她根本一点都不信自己会是那什么世子。即使那么多巧合,那么多看似确凿无误的证据,她都觉得只是偶然罢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林夫人直接实锤了她的身份。   还是以一种无法反驳又无法坦然接受的方式呈现在自己面前。   她不知道到底是林夫人在骗她,还是自己的身世真的不像曾经想的那般简单。   叶久脑子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小本本,一个写着自己的名字、还有父母的名字的小本本——   出生医学证明。   叶久一时间彻底疯了,她用力掐了掐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剔除脑外。   “阿久。”   一道无比熟悉,又温柔的不像话的清冷嗓音传入耳中,叶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只见祁韶安站在不远处的竹石前,鹅黄襦裙配着雪白的衣领,随着微风轻轻荡漾,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幅画。   祁韶安柔柔笑着,即使离得很远,叶久也能看到那眸子里如繁星般的晶亮。   叶久心头那困扰自己许久的烦扰忽得就淡了,丝丝飘渺慢慢从心间抽离,阵阵暖流缓缓涌进了五脏肺腑。   她快走几步来到祁韶安的面前,把墨丸随意一撒,下一秒,伸手抱住了她。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环住了她的腰间。   今天的阿久不同寻常,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眼里眉间,都与往常大不相同。   可以说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自己就明白,阿久,已经不是原来的阿久了。   现在应该称为,世子,或是,未来的小侯爷。   但未曾变的,是她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眼里的欢欣与纯粹。   祁韶安闭着眼,贪恋她身上的每一缕气息。   这就足够了。   身份地位,贫贱富裕,我只要你笑容依旧,眼眸如初。   “咳。”   一道很刻意的咳嗽声自叶久身后传来,两人反应过来,连忙分开。   林夫人站在院门口,来回看了两眼,目光最终落在了彭嬷嬷身上,“彭嬷嬷,你们怎会在此?”   彭嬷嬷闻言连忙躬身,“这……”   林夫人看了一眼地上幽怨舔爪子的墨丸,又问了句:“墨丸也是你带来的?”   彭嬷嬷双手交握,攥了攥,“是……是……”   她看了一眼祁韶安,支支吾吾起来。   林夫人扫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彭嬷嬷怕是老糊涂了,祁姑娘来这儿也就罢了,怎得把墨丸也带来了?”   彭嬷嬷连连躬身,“都怪老奴劝阻不力,望夫人宽恕则个。”   叶久闻言眉头紧皱,不过一只猫罢了,还能拆了这院子不成?   而且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祁韶安咬了咬唇,林夫人虽没有直说,但隐含的责备之意她听也听明白了。   叶久瞥了一眼身侧几人,径直拉起祁韶安的手,温声问道:   “安安,你吃了吗,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祁韶安刚要张口,余光瞥见了彭嬷嬷抬起了头,一句话到嘴边又转了方向,“我吃过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紫茹苑,今日就不陪你了。”   微雨在一旁站着,本想说点什么,结果被祁韶安一眼瞪了回去。   叶久看着祁韶安那毫无破绽的笑意,反倒有些不信,“真的?”   祁韶安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放心吧,我早吃过了。”   叶久虽然疑惑,但也没再强求,只好说道,“你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乏了就歇歇。”   她说完看了眼彭嬷嬷,后者见状连连点头称是。   祁韶安弯起唇角,噙着笑意,“嗯,我知道了。”   而林夫人一句话未说,只是目光在叶久和祁韶安身上来回扫视,最后抱起了墨丸,点着它的脑袋,淡淡一语:   “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韶儿回来了,带着一肚子气回来了。   叶久:5G对垒,我一个2G就一边凉快着去了。 第161章 新店   希合堂。   叶久抬眼看了看一旁端坐的林夫人和慢条斯理的白间,实在有些尴尬。   她随意扒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我吃好了。”   林夫人筷头一滞,看了看她没怎么动的饭菜,“就吃这些?”   叶久连忙点头,“那个,你们接着吃,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堇儿等一下。”   白间见叶久说着就要起身忙出声拦下她。   叶久逃跑未遂,眉头一跳,只好转过身来,“怎么了白叔?”   白间放下筷子,笑着开口,“堇儿你不要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叶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便老实坐好。   “堇儿日前托我寻得酒楼,我物色了几家,不如我们一会去瞧瞧?”   叶久一听来了精神,“这么快!”   林夫人见叶久不似刚才那般警惕,便也跟着放松下来,莞尔一笑,“你白叔当年可是你父亲帅下的虎狼参军,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到他。”   白间抚须一笑,连连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夫人可是折煞我了。”   他转头又对叶久说道:“正好这些日子圣上无暇顾及你的承爵之事,你有什么事还可放手去做,若是以后入了朝堂,可就忙不过来咯。”   叶久耸耸肩,“这你们就放心吧,我大字不识百个,武力渣到尘埃,皇上是不会看上我的。”   林夫人和白间闻言都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林夫人更是连连摇头,点着叶久的肩膀,“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嘴贫了。”   白间看她的眼神也越发的温和,他捋了捋胡须,“那我们这就走吧,看看白叔选的可合你心意。”   ……   叶久站在西中街上,一时间下巴都掉了。   “白叔,咱侯府这么趁的吗。”   白间闻言转过头,眨了眨眼,“嗯?”   叶久指了指身旁的酒楼,面色恍惚,“我没记错的话,这儿应该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吧。”   白间摸了摸袖子,四下一看,“不错,有何不妥?”   叶久一手扶额,“妥,就是太妥了。以这儿的物价,您从这里盘酒楼,是不是过分了点。”   白间不明就里,等着她的下文。   叶久见状叹了口气,幽幽问道:“侯府每月还领着朝廷俸禄?”   白间想了一下,“夫人身为诰命,还是有俸禄的。”   叶久一把揽住了白间的肩头,边往酒楼里面走,边劝道:“我听说这朝廷抠门的很,就算林夫人有工资,咱也得省着点花不是。”   她掰着手指头,“您看啊,侯府那么大,人工水电,呸没电,还有吃喝拉撒,都得要钱。就连云城那小地方一座酒楼都要五千两,要是这儿的话……”   叶久亮出一个手指,“怎么也得这个数。”   白间摇了摇手,却看向了叶久身后,“王掌柜,许久未见。”   叶久闻言一愣,连忙转身,只见一中年男子正笑着朝她们走来。   “原来是白先生,我还说哪来的富商要盘我的店,没想到是您。”   王掌柜拱了拱手,注意到了叶久,“白先生,这位是……”   白间笑着介绍道:“我家公子。”   “公子??”   王掌柜下意识惊讶出声,眼神不住的打量着叶久。   叶久见状拱手行礼,“见过掌柜。”   王掌柜连忙扶住她,“这可使不得!公子和白先生请这边来吧。”   一路跟着王掌柜来到了二层包间,白间见叶久还是一脸懵,便好心解释道,“多年前我与王掌柜相识,近些日子听闻王掌柜有意转卖酒楼,便来此看看。”   王掌柜为两人沏上了茶,这才坐下,“是啊,当年我店刚开没多久,便有几家公子哥跑来闹事,还是白先生替我解了围。”   “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竟又绕了回来。”   白间摇了摇头,“那王掌柜为何又要卖了酒楼。”   王掌柜闻言叹了口气,“这年头,生意越发不好做了,一年里几个月都入不敷出,况且今年老家遭了大难,我在这边无儿无女的,也没个奔头。倒不如回老家盘块地,反而逍遥自在。”   叶久想了一下,突然问到:“王掌柜家可是渭河沿岸。”   王掌柜连忙点头,“正是,渭河以南的临江县,公子听说过?”   叶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您别说,还真听说过。”   白间抿了口茶,“王掌柜现在回去,确实能收个便宜价。”   王掌柜皱了皱眉,他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难道灾情这样严重?怎么京城一点风声都没有,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灾闹罢了。”   叶久轻轻摇了下头,“现下时局不稳,中央和地方的接洽都是断层的,上面无暇顾及,下面压制不报。怕是只有到了起义的地步,这些事才会像倒豆子一般,顷刻摊开于人前。”   王掌柜重重叹气,想了片刻,最终决定不日启程回乡。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叶落归根,是人们深深扎进骨髓里的绵软的刺。   酒楼最后以九千两的价格敲了下来,白间掏银子时眼睛眨都没眨。   叶久心里哇哇滴血,但王掌柜是实在人,九千两确实没有要高,甚至因为白间的关系,还打了折。   “白叔,这酒楼我要重新装修。”   叶久坐在大堂正中的桌子上,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白间环看了一圈,“我觉得这酒楼挺规整的,虽然老旧一些,但也无碍吧。”   叶久摇了摇头,“我需要把二楼三楼的墙壁做宽,再把一楼全部打通,还需要挖一个地下室。”   说着她跳下桌子,绕着打量了几眼,转过头,“对了,白叔能不能找到能做铜管的匠人?”   白间越听越糊涂,“铜管?地下室?是地窖吗?”   叶久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是也不是,我自有用处。”   白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堇儿,你不像是单单开个酒楼那么简单。”   叶久倚着楼梯把手,挑了挑眉,嘴角轻扬,“怎么也得让这钱花的物有所值才是呢。”   ……   叶久和白间从店里出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顺着中街随意走着。   “堇儿,我考校你一题如何?”   叶久眼神落在身旁各式六样的小吃店面,头都没回,随意答道:“嗯,您问吧。”   白间停住了脚步,朝一个方向看去,“堇儿,你看那马车是哪家的?”   叶久闻声恋恋不舍的从一排糕点上移开了目光,顺着看了过去。   她看了几息,便啧啧出声,“咦,相爷夫人还真是爱茶,竟然亲自来茶庄啊。”   白间眼底有一丝笑意,他侧头问道:“何以见得?”   叶久不急着答,而是走到糕点铺旁,指了几样点心,这才转身开口解释,“车顶是银制的,所以三品以下排除,车前柱头是墨绿色,应是文臣。帏布又是这样的红粉少女系,肯定不是老爷们。”   叶久接过店家递来的糕点包裹,付了银子,又接着道:“综上所述,这是个大文官家的夫人或小姐。而且我记得您曾说过,丞相家的夫人嗜茶如命,那八成就是她了。”   白间闻言抚须而笑,愉悦的拍了拍叶久的肩膀,“堇儿果然聪颖。”   “不过,白叔再教你一点,你看那车后的垂帘,丞相府是梅花样,你仔细瞧瞧。”   叶久眯了眯眼,只见那垂下的穗子上,果然刻着梅花样子的小木雕。   “是不是每个官家府上的都不一样?”   白间抬步往前走去,边走边说,“确实如此,不过是也就朝中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才有此雅兴,其他人一般不会愿意出这个风头。”   叶久点点头,“还挺有自知之明。”   白间负手慢行,轻轻叹道:“官场之事,生死不过朝夕,表面光鲜,但谁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带着十万个小心的度日子。”   “尤其是那些顶上围着的人,更不是别人一眼能看透的。”   白间忽得转过头:“堇儿,我虽带你来了京城,但却不求你非要为侯府贡献什么,若是所求所图一定要你置身险地,我也绝不会应允。”   叶久望着他深沉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多谢白叔。”   ……   “小姐,你还好吧?”   一出了紫茹苑,微雨便立刻扶住了祁韶安。   祁韶安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摇摇头道:“无妨。”   微雨咬着牙,气得直跺脚,“那个彭嬷嬷真是狗仗人势,就一个半身礼,竟让小姐做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她安的是什么心!”   祁韶安连忙捂住她的嘴,“好微雨,你可小声点。”   她左右看看,好在旁边并没有人。她见微雨连连眨眼,便放开了她。   “微雨,紫茹苑里的事情不要告诉阿久,你可记住了?”   微雨眼睛一下瞪了起来,满脸诧异,“小姐这是为什么?干嘛不告诉叶大哥,让他和那林夫人说说,您也不必学这劳什子的破规矩了。”   祁韶安闻言轻轻摇头,“不可,阿久刚回了侯府,林夫人正在兴头上,若是现在阿久与她起了争执,于咱们无半点好处。”   她随后淡淡一笑,“而且,林夫人并没有阻挡我与阿久的婚事,只不过是心底气不过,小小为难一下罢了,若我此时闹个人仰马翻,以后恐怕更难收场了。”   微雨明白祁韶安所言,只不过心里还是不舒服,“谁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是那林夫人一直不痛快,那小姐你要一直这么陪她演下去吗?”   祁韶安想了下,刚抬头便看到远处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她连忙挥手止住了微雨的话头。   叶久远远看到祁韶安站在竹园外,整个人都精神了,她朝白间打声招呼,便颠颠地跑了过来。   白间见她那眉眼中都是星亮般的光泽,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祁韶安嘴角含着笑意,看着飞奔来的身影,好像一天的疲累都散了去,身体都轻盈不少。   叶久毫不见外的抱着祁韶安,在她脸上吧唧就是一口,逼得微雨俩眼一翻,差点撞到竹竿子上。   “阿久!”   祁韶安自是没她脸皮厚,含羞带怒的瞪了她一眼。叶久不以为意,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韶儿,我买了点心,闻着都可香了,来尝尝。”   叶久拉着祁韶安进了屋子,忙不迭的把东西摊开,兴致勃勃的解释道:“韶儿,这是芙蓉糕,这是翠玉糕,这个叫什么……马蹄糕!”   祁韶安早已饥肠辘辘,但也强装镇定,她在叶久的注视下,优雅的拿起一块,放到嘴边。   叶久见状又转身去给她倒水,水壶里的热水并不多,她摇了摇,便去炭火盆上的铜水壶里去倒。   祁韶安趁她背着身子看不见,一口直接塞了进去,快速嚼了几下后,又悄悄伸手拿了一块。   于是等叶久端茶走过来时,余光看见桌子上突然少了一小层点心,眉间不由抽了一下:   “韶儿,刚才墨丸来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墨丸:这锅老子不背!   这次失误到家了,我简纲没有删就发了,然后改文不能少字数,只能先顶一下,我对不起你们……哭哭…… 第162章 塞人   祁韶安闻言缓慢的咀嚼了两下,眼睛闪了闪,“嗯……墨丸……”   她接过叶久递来的茶杯,忽得郑重点头,“对,它刚才叼走了几块。”   叶久一听这话,撸起袖子四下看去,“嘿,这小兔崽子,手脚还挺麻利,看我不逮了它!”   微雨站在一旁,极力忍着笑意。   祁韶安见状连忙拉住她,抿着唇有些支吾,“算了阿久,不过几块糕点,吃便吃了,不打紧,不打紧……”   叶久闻言伸手抹了一把她嘴角的糕渣,唇角扬了扬,眼里有几丝宠溺,“好,听你的就是。”   祁韶安暗自舒了口气,在叶久转身落座的空档,悄悄抚了抚胸口。   叶久坐定后抬头,正巧看到了这一幕,“怎么了韶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韶安连忙把手拿下来,“啊,没,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噎着了,嗯,噎着了。”   叶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一次把茶杯拿起来递过去,“那还不喝点水。”   祁韶安愣了一下,赶紧接过来,“嗯对,喝水。”   叶久看她小口小口的喝着,抿了抿唇,开口道:“韶儿,我今日盘下了一家酒楼。”   祁韶安闻言抬起头,“这么快?”   叶久点点头,“是啊,掌柜的是白叔相识的,那酒楼的位置、样式都不错,就定了下来。”   祁韶安略思一瞬,“阿久还要做原来的营生?”   “差不多,不过我需要加点新的东西。而且我与白叔商量好,所得红利我与他五五分成。”   祁韶安顿了一下,随即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想与侯府划清界限?”   叶久闻言身子一塌,趴在了桌子上,“还是韶儿懂我,这样也不算白占人家的资源。”   她歪歪脑袋,叹道:“韶儿,我总觉得呆在这里不踏实,这吃穿用度,所见所闻,就好像是我偷来的一样,怎么都觉得别扭。”   祁韶安侧目看着她的发顶,眉头微微皱起,眸光中有些深沉。   “咱总要为以后谋划点什么不是?万一哪天被扫地出门,咱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祁韶安闻言弯了弯唇角,“其实做对贫贱夫妻也不是什么坏事,平平淡淡,柴米油盐,倒也来的自在。”   叶久直起身仰靠在椅背上,“是啊,瞧咱现在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呢,都是在孙猴画的圈圈里,无法逾越半步。”   祁韶安眨了下眼,“孙猴?那是何物?”   叶久反应过来,随即一笑,“就是个本领很大,画个圈就能神鬼勿近那种。”   祁韶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看着叶久有些疲惫的眉眼,忽得莞尔一笑,“阿久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万事到头才晓得是福是祸,你不必过于忧心。”   叶久转头对上她的目光,“韶儿,你说实话,那什么嬷嬷的到底有没有为难你?”   祁韶安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她很快掩饰了下去,“嬷嬷们并未为难于我,阿久你且放心吧。”   微雨站在她旁边,皱了皱鼻子,突然轻哼了一声。   叶久挑了挑眉,“微雨?”   祁韶安见状倒吸了口气,连忙开口,“啊……对,微雨可能是饿了,成日里她跑前跑后最是辛苦,倒是我疏忽了。”   祁韶安说着捏起一块糕点,回身塞到了微雨手里,“是吧,微雨。”   微雨看着祁韶安半乞求半威胁的眸子,心底叹了口气,配合的揉了揉肚子,“是,我中午吃得少,饿了。”   叶久闻言双手一撑站起身,“那好,今天我下厨,炒几个菜犒劳你们一下。”   她笑着摸了摸祁韶安的头,看到小丫头扬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便颠颠的走出门外。   祁韶安一瞬间松了口气,她转身戳了下微雨的手臂,“以后也不许哼,听见了没?”   微雨撇了撇嘴,抿唇不言。   祁韶安见状转过身,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糕点,暗悄悄的伸出了小爪子。   “小姐,您都吃了七八块了,再这样下去,叶大哥一会儿可就白忙活了。”   祁韶安叼着云片糕,无辜的眨眨眼,“嗯?有么?”   微雨严肃点头。   祁韶安扬了个笑脸,转头瞬间抽走了最下面的一块,“那我拿底下的,这样阿久就看不出来了。”   微雨:“……”   ……   一连五天,叶久开始了“南泥湾会馆”的全方位翻新改造。   作为“澎湖湾火锅店”的第一个姊妹,叶久使出浑身解数,凭着原来的经验教训,不过几天就有模有样的了。   “小林子,铜管都埋好了吗?”   叶久仰头望着二楼,没几息的功夫,栏杆处探出了个脑袋,“叶大哥,二三楼都已经埋好了,就差和一楼连上了。”   叶久闻言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很好,记得开口要藏好。”   她转身看了看铺刷墙面的工匠,坐在桌子上有点发愁。   她有点后悔没带千云小白来了,一个五星厨师,一个金牌管家,现在可好,什么都得从头来过。   叶久慢慢踱步到后院,院子里工人们正在挖土。   “东家。”   工人见叶久进来,便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叶久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不用理会自己。   院子靠边的位置有个棚子,里面砌了几个灶台。她走上前去,摸了摸上面的黄泥,此时还有些湿润。   “公子,您要的面包窑做好了,等一会儿火烧一遍就能用了。”乾一收好一旁的柴火,起身说道。   叶久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乾一,我定的锅子柜台都打好了吗?”   乾一想了一下,“锅子当下出不了那么多,但那什么烧烤架,还有展示台都已经打好了,只等着屋里拾掇干净,就能着人拉来。”   叶久想了一下,又道:“看样子再过上五六日我们就能开张了。说起来,王掌柜留下的人不多,一会儿你帮我寻几个厨娘伙计来,可要认真筛筛。”   乾一连忙点头,“是,公子。”   ……   叶久本打算找个掌柜的,但毕竟不知根不知底,最终她还是让白间在侯府里挑了个人担着。   其实也不是别人,是与南渊北宵齐名的侯府四通之一,东绯。   直到此时,叶久才知道南渊那不靠谱的竟然还是侯府里一等一的好手,只不过仗着年龄小,凡事都有哥姐儿顶着,这次南寻才算是第一次开副本练级。   而东绯自小养在白间身侧,精于察言观色,擅长探查消息,然而明明一个女孩子的名字,结果,人家是个爷们。   叶久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有点……一言难尽。   东绯完全体现了他名字上的火热,一个大老爷们走起路来一扭一摇,时不时还抛个媚眼,换谁谁受得了??   叶久看白间的眼神都变了。   白间耸耸肩,树苗子半截路上长劈叉了能怪谁。   “堇儿啊,最近忙着铺子的事,都不常回府里用饭,今天好不容易赶上,可要多吃些。”   林夫人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叶久碗里,眼神里都是慈爱。   叶久点点头,“谢谢。”   林夫人无奈笑了下,“这孩子,跟娘还客气什么,倒显得疏离了。”   叶久眼神有些不自然,她看了眼身旁的祁韶安,讪笑两声,埋头吃饭。   “堇儿,前两日我已上书朝廷,只不过现在这时局,也不知何时会召你入宫去。”   叶久手上一顿,“还要入宫?”   白间点点头,“那是自然,承袭本就是大事,要入宫接册印,入宗册登记在案,繁琐着呢。”   叶久一听有些发愁,“谁知道这新皇好不好相与,万一我说错了什么,可是要连累这一大家子人。”   白间摆了摆手,“堇儿莫要担心,我教导了你这些时日,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林夫人闻言笑了下,“况且,我已经修书给了京中几位大人,到时自会有人帮衬着你。”   叶久闻言只得点点头,应下了。   祁韶安见她神情闷闷的,便偷偷地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大腿。   叶久感觉到腿上的触感,回过头,就见着祁韶安冲自己安抚般的笑了一下。   她心下一暖,扯动嘴角,朝着祁韶安回了一记微笑。   而这一幕正好落入了她身旁人的眼中,林夫人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轻笑着开口:“听说堇儿把那个叫陆林的家仆安排去了铺子里?”   叶久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提到陆林,便谨慎答道:“这几日酒楼比较麻烦,小林子有经验,便去帮衬一二,有什么不妥吗?”   林夫人弯着唇角,语气不缓不急,“这倒并无不妥,只是如此一来,你那院子里可就没有别的使唤杂役,这平日里也多有不便。”   叶久闻言摆了摆手,“没事,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妨事的。”   林夫人皱了皱眉,“不可,都是要承爵的人了,怎能如此寒酸,说出去还不落了咱侯府的面子。”   叶久还想拒绝,但林夫人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朝一旁招了招手。   叶久愣了一下,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旁边屏风后出来一丫鬟样子的女孩,朝众人行了个礼。   叶久和祁韶安对看一眼,眼里有些茫然。   林夫人笑着介绍道:“这是我院里的使唤丫头,平日里也算聪明伶俐,便让她去你院里伺候吧。”   这一下,叶久和祁韶安,甚至旁边站的微雨都愣住了。   “我真不需要,她还是该回哪回哪吧。”叶久看了眼身边的祁韶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林夫人一听此话面上一沉,“不过就是帮着做些杂物,堇儿却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怕我害你不成?”   叶久一时间哽住了喉咙,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白间,白间见状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   她又看向祁韶安,只见祁韶安低着头,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头都没有抬。   叶久一手扶额,左边林夫人虎视眈眈,右边韶儿一言不发,她觉得生吞榴莲刺都没现在这么头疼。   林夫人见桌上一时间气氛诡谲,便缓了缓面色,微微偏头,“荷漾,还不快见过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快救救孩子吧 第163章 又见玉簪   荷漾闻言连忙颔首,规规矩矩的朝叶久行礼,“荷漾见过……”   “林夫人,我那酒楼开张在即,估摸着忙的不轻,您看我也吃好了,就先过去瞧着了。”   叶久突然开口打断了荷漾,在座几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荷漾,福身福到半道,一时间也不知该做该立,就这么怔愣愣的望着。   祁韶安低着头,余光瞥见这一室安静,嘴角都有点绷不住了。   林夫人张了张口,看了看叶久,又望了一眼荷漾,“那这荷……”   叶久突然握住了祁韶安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搞得祁韶安满脸的诧异,却也不好当面拂了她,便暗暗掐了她一把。   叶久呲了下牙,又强忍着笑了两声,“您瞧,安安都去您的紫茹苑十几日了,这上朝的官员还有个旬休,安安也总该歇歇了吧。”   林夫人和白间对视了一眼,一脸无奈,“现在在说给你找使唤丫头呢,怎么……”   “林夫人,今天这饭菜实在是可口,我这都吃撑了。”   叶久又一次打断了林夫人的话,她边说着边站起身,顺带着一把拉起祁韶安。   祁韶安被她拽的一愣一愣的,感受到周遭的目光,无措的朝叶久眨了两下眼。   “您看我们也吃好了,店里还有许多事,就不多耽搁了。”   叶久微笑着颔首,退了两步,便拉着祁韶安往堂前快步走去。刚走了几步,她又回了个身,笑得绵软:   “多谢林夫人成全,安安我就带走了。”   林夫人看着两人小跑着一刻不多留的背影,当下没反过神来。   “这孩子!”   她放下筷子,一口气憋在胸口,重重哼了一声。   白间笑着摇摇头,反倒拿起筷子悠哉的夹了一筷子青笋。   “温黎,亏你还笑得出,我这不过往她院子里支会个奴婢,她倒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跑了!”   林夫人满肚子憋闷没地方出,只好跟白间抱怨几句。   白间细细嚼着,宽慰道:“堇儿性子向来温和,却也不会任人拿捏,夫人这明面着就往她屋子里塞人,她自也不是个傻的。”   林夫人听着,轻轻叹了口气,“也怪我,总觉得堇儿还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娃儿,需得我事事想着、护着,却不曾想过,这些年过去,她早该有了自己的主意。”   林夫人声音越来越轻飘,到最后已是染了浓浓的愁绪。   白间见她情绪一时低落,想了一瞬,转而起了个别的话头,“夫人爱子心切,生怕别个人意图有它,也是没错的,不过堇儿可不是看上去那般见识浅薄。”   林夫人闻言心下稍缓,示意白间接着说。   “那时在云城,堇儿还开的小铺子,结果遭人算计,差点就误了大事。夫人您猜堇儿怎么做的?”   林夫人一听来了兴趣,迫不及待的道:“她可没认吧。”   白间摇了摇头,笑着道:“当然不会,这小狐狸不声不响的给对家下套,先是借着内应骗得人家接了印子钱,接着又在徐知州入城时引诱对家儿子逼得一女儿家跳了河,对家为了赎那儿子,直接赔光了田地祖宅。”   林夫人一时间眼睛都亮了,“还有这档子事?”   白间点点头,“还不止,堇儿还使计离间农户,早早断了那对家的原料供应,生生逼得那对家狗急跳了墙。”   林夫人高兴的直拍手,“好啊,堇儿果然是将军的血脉,身居乡野都有这般计谋,好啊,真是好啊。”   白间见林夫人幸灾乐祸的模样,忙摆了摆手,“所以说,堇儿自小聪慧,又在外历练多年,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才是。”   他抿了口茶,感叹了句,“只不过堇儿心善,总愿意放过人家,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林夫人闻言收敛了笑容,缓缓点了点头,“这事倒听你提过,堇儿耳根子软,手上也轻,这在商场尚且受此委屈,更何况那乌漆嘛黑的官场呢。”   白间摸了摸茶口的花纹,“这路咱替她走不得,总要慢慢来才是。”   ……   叶久和祁韶安出了府门,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叶久随意甩着袖子,侧头望向祁韶安,只见她正目视前方,眼眸微垂,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叶久搓了搓手,出声道:“那个……韶儿,你饿不饿,我看你都没吃两口,咱去柏烟阁再来点儿吧。”   祁韶安闻言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酒楼,轻声道了句,“好啊。”   叶久见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掌心,“韶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祁韶安抿抿唇,抬眸瞧了她一眼,轻声叹息,“你这样把我从桌上拽出来,林夫人那儿定是会落个埋怨。”   叶久磨砂着她的手背,握在手里暖着,“瞧她那架势,我再多待一秒,那荷漾肯定一准进了竹园。”   许是被街上吵嚷的气氛所感染,祁韶安慢慢放松了神情,手臂都随着步伐摇了起来,“林夫人自是知道你的身份,定是不会派个心思阴霾之人。”   她说着轻叹口气,“林夫人仔细你,自是事无巨细的关照着你,你若是拂了她的面子,往后怕是要生嫌隙。”   叶久抿抿唇,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韶儿,你不必想那么多。”   祁韶安闻言却摇了摇头,“人言可畏,阿久不了解京城,自是不知道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   “如今你我身在侯府,言行做事比不得在云城那般自在,总是要顾及些。这大户人家里,碎嘴子的人不在少数。”   叶久听着她娓娓道来,伸着手,半环在她的腰间,替她挡去周遭来往的行人。   祁韶安落在她的怀里,又接着说:“就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近了,说你苛待下人,不明事理,说远了,那便是你与夫人不合,甚至还会落个不贤不孝的名声。”   叶久闻言沉默不语,心头有些闷闷的。   她确实没想这么多。   祁韶安停下脚步,拉着她的腰间,“咱以后的路还长远着呢,总会遇到类似的事,你不愿理这些琐碎事情,可我却不能不考虑。”   叶久看着她隐隐含着忧愁的眸子,眉头慢慢地皱紧。   这不是自己愿走的路,可却又是不得不走的。   自己仗着男子身份,可以无所顾忌的抛头露面,做什么事也不必受人指指点点。   但韶儿不行,在云城时没人拘束着,尚且还克制着自己,可这一到了京城,就好似隐隐看到了深闺女儿家那般谨慎隐忍。   她心思通透,凡事都比自己思索的深远,但也意味着她心上更累了许多。   叶久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垂下了眼眸,心思百转。   祁韶安长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瞧着那荷漾是个老实的,林夫人若想图个安心,你依她便是。”   叶久沉默良久,抬头看了眼“柏烟阁”的招牌,便说了句,“到了。”   祁韶安见她不愿再聊下去,抿着唇角点了点头,“走一路也饿了,我们进去吧。”   街上依旧人影攒动,酒楼旁不少的小摊铺子,买面人的老板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正低头捏着彩泥。   “老板,这面人多少钱?”   老板闻声抬起头,只见一浅青色衣袍的男子站在自己摊子前,伸手指着一只面人。   “哦,公子,这面人不买,是个样板子,您若想要,我给您捏个类似的。”   浅青公子皱了皱眉,“我出十倍价格,也不卖吗。”   老板有些为难,“实不相瞒,这是照着人家模样捏的,我见着样子实在可心,就留了下来,您要是要个一模一样的,万一再惹了什么祸事,人家找上门来,我也担待不起啊。”   浅青公子一听瞪大了眼睛,“照着人?那您还记得是哪户人家吗?”   老板仔细的想了下,摇了摇头,“这不知道,只不过看着夫家像是有钱人家,身上穿的都不便宜呢。”   浅青公子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夫…夫家?”   老板点了点头,“是啊,这旁边的就是她夫郎。”   浅青公子把目光落在了旁边白色的小人上,这才发现这挨着的两个面人竟是一对。   他留恋的看了之前那小人几眼,眼神都暗淡了下来。   “公子,您还要吗?”   老板见男子一直盯着面人,又迟迟不开口,只好出声问他。   浅青公子闻言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要,给我做个相似的,越像越好。”   ……   翌日,南泥湾会馆。   “公子,您可算来了,这乌烟瘴气的,我都要损了半条命了!”   酒店新开张,不出两个时辰,整个楼里都坐满了人。   叶久和祁韶安来得晚些,然而刚一踏进门口,就见着满室的蒸汽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直接晃到了自己面前。   叶久吓得连忙护住祁韶安,等她定神一看,只见一火红衣袍的男子叉着腰站在眼前,手里还拿着一只团扇,不住地扇着。   祁韶安愣了一下,看着这搭配的古里古怪的人,眼中有点错愕。   “东绯,你要吓死我啊!”   叶久看清了来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东绯见状“嘿”了一声,胸脯一挺,“我这替你忙前忙后的,你倒埋怨起我来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看向了她身后的祁韶安,笑着拱了拱手,“这不是咱少夫人吗,果真是倾城之姿啊,东绯见过,见过。”   祁韶安闻言微微颔首,“东掌柜谬赞了。”   叶久见状无情地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四周的窗户,“窗户记得开着,省的回头毒死你。”   东绯闻言却不在意的翻了个手花,“谁敢关上我便一掌给它劈开,我看窗子没了,他还怎么关。”   叶久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她怎么忘了眼前矫揉造作的花蝴蝶,是个武功不输南渊的铂金选手。   叶久敷衍的点了点头,本着小命要紧的原则,步子刚抬起来,就见着面前的东绯突然变出一只细长的东西,递到了她的眼前。   叶久以为他要拿自己开练,瞬间后退一步,“你干嘛?”   东绯好笑的摇摇头,“你是我公子,我还能犯上作乱不成?”   叶久闻言眉头一抽,只见东绯摊开了手掌,接着说道:   “刚才有客人递来了这个,说是给你的。”   叶久低头看去,只是还没等她看仔细,就听见旁边祁韶安突然惊呼出声,“这不是我那白玉簪吗!”   作者有话要说:噗,叶久被骂的好惨,我单方宣布她还是带着脑子的,大家别急哈哈 第164章 别样用途   叶久一听愣了,使劲眨了眨眼,只见一支白净透亮的玉簪正安静的躺在东绯的手掌心。   “还真是!”   叶久伸手拿过来,仔细分辨了下,确实是当初送给祁韶安的那一只。   这簪子是自己亲自选料又着人雕制的,上面的几何花纹是不可能跟其他的撞了。   “韶儿,它居然回来了!”   叶久把簪子放到祁韶安手里,又转头追问东绯道:“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吗?”   东绯皱着眉想了一下,“是二楼包间里的人,伙计来说时,那一帮人已经离开了。”   叶久一听有些诧异,“离开了??”   祁韶安磨砂着手中的白玉簪,眼里藏着的欣喜顿时显露无遗,隐隐有着些许水光。   叶久回身望了她一眼,微微皱着眉,“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东绯摇了摇头,“没有,只留下了这支簪子,未得只言片语。”   祁韶安闻言抬起头,犹豫着问道:“不要银钱,也不让我们见得是谁,这是为何?”   叶久想了一会儿,“证明此人跟我们一路至此,要么认识,要么就是威胁。”   祁韶安闻言面上一寒,紧紧的攥住了手上的簪子。   东绯思索片刻,脑子一亮:“公子!你是不是忘了……”   叶久看着他晶晶亮的眼睛,也反应了过来,“对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祁韶安在旁边听得一脸懵,“你们在说什么?”   叶久满面的兴奋,她拉起祁韶安就往后堂跑去。   东绯眼瞧着两人风风火火奔腾的背影,连忙伸手追道,“你们仔细我的菜啊!!”   客堂里,柱子旁一个着蓝杉短打服的小厮从排队的人群中退出来,悄声走出了大门。   ……   南泥湾后院。   叶久顺着楼梯走下了地下室,又回身小心的扶着祁韶安。   “小心,这儿还有个台阶!”   祁韶安拎着裙子,行动有些迟缓,每踏一步都要仔细着不要踩到裙角。   等两人站定后,一转身,发现东绯已经在她们前面,正摸索着墙壁。   “我去,你怎么那么快?!”   叶久差点掉了下巴,明明自己先下来的,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前面去了?   东绯准确的摸到石雕上的眼睛,不断戳动着里面的小暗格,“在你紧张少夫人的时候。”   叶久认真看了两眼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见东绯此时像只壁虎一样趴在墙上,两手戳着石头般哆啦A梦的眼睛,左右按动比对着。   祁韶安挑了挑眉,看向了叶久,“阿久笑什么?”   叶久单手扶额,笑得发颤,“你有没有觉得,从这个角度看,特别像他在狂吻人家。”   祁韶安瞥了她一眼,果然是她家阿久,这等粗鄙之言也可随意道来,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然而等她再看向东绯的时候,脑子里也出现了不甚和谐的画面,她一时破功,轻笑出声。   东绯恨得咬牙切齿,他两手用力一戳,随后转身叉腰道:“还不是因为公子你,没事搞那么多机关干什么!”   叶久无所谓的耸耸肩,只是还不等她回嘴,就听见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旁侧的书架突然缓缓的拉了开。   祁韶安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眸中有着些许诧异和不解。   叶久握住了祁韶安的掌心,朝她轻轻一笑,便率先拉她走了进去。   东绯哼了一声,嫌弃的掸了掸手上的灰,两根指头捏着宫扇,啧啧可惜,“咦,好贵的花样,脏了可如何是好啊。”   密道里并不是很长,拐了一个弯子,眼前就是几间木质的小隔间。   祁韶安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睛都睁大了些许,她声音有些滞涩:“阿久,这是……”   这一间间的小木屋,看上去倒是有些像贡院科考时的模样。   叶久拉着往里面走了几步,看着木屋上面的编号,回头寻找东绯的身影,“送簪子的是哪间屋子?”   东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A06。”   叶久闻言点点头,敲开了第三间屋门。   木门很快被拉开,里面露出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见着来人是叶久,忙朝她行了个礼。   叶久示意他起身,“把刚才A06雅间的记录拿给我。”   祁韶安听她说着,便探头凑上前去,只见里面墙壁上大大小小的铜制管子,还有类似筒杯子一样的东西。   “阿久?”   祁韶安懵了,尤其是看到里面的小厮给她递来的纸时,更懵了。   叶久扫了眼纸上的字,直接塞给了祁韶安,随意笑道:“你帮我念念吧,我认不全。”   祁韶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看着纸上的字。   “新官上任……不涉党争……足以自保……褚大人……置身事外……”   祁韶安看完以后,面色越来越沉,她一脸惊讶的看向叶久,“阿久你这是监听??”   叶久扫了眼旁边默默点头的东绯,弯唇一笑,“对。”   祁韶安怎么也没想到她家阿久会这么大胆,打着酒楼的旗号,背地里竟监听着食客的言谈。   “韶儿你放心,这里的人都是侯府的心腹,安全的。”   叶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她拿过祁韶安手上的纸笺,朝小厮问道:“你还记得这屋子里的人说了什么吗?”   小厮恭敬回话:“回公子,里面应该是几位官家公子,听着年纪不大,哦对,他们提到过朝中几位大人,像褚府,丞相,还有一些坊间近来发生的事。”   叶久闻言点了点头,便放他回屋里了。   东绯一扭一扭走上前来,叹着气,“看来是些个纨绔、新秀们,攀附上了哪家权贵,而且听着也不是些位低的。”   叶久思索了下,便道:“如此,那你近几日帮我留意着酒楼里的年轻公子,他既然留了东西,就肯定还会再找来。”   祁韶安闻言皱了皱眉头,“若是照刚才伙计所言,这些个人应该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阿久还是小心为妙。”   叶久明白她的意思,又嘱咐了东绯一句,“现下还不知是敌是友,若是真有人来,你尽可能帮我留住他,也不要提及侯府,免得再生事端。”   东绯一口应下,“公子放心,办这点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   “阿久,你那……到底是怎么弄的?”   回去的路上,祁韶安没忍住,终于问出了口。   叶久看了她一眼,笑道:“想知道?”   祁韶安看着她眸光清亮,又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叶久忽得一笑,“告诉你也可以,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祁韶安看她那欠揍的模样,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一双水眸都瞪圆了。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抿了抿唇,“那你想要什么。”   叶久快走两步,转过身来,面朝着祁韶安倒步走,手指撩了撩她的面纱,“若我直接说想要什么,那多没劲啊。”   祁韶安仿佛都能看到她背后摇着的大尾巴,她打下了叶久的手,“所以呢,你想怎样?”   叶久倒着走的欢快,她歪歪脑袋,“不如你说说看?”   祁韶安极想一巴掌拍开眼前这得意的嘴脸,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叶久看着祁韶安突然朝自己伸手,下意识就往后一躲,结果下一秒她便往前一扑,径直落在了祁韶安怀里。   “韶…韶儿???”   叶久当下没缓过神来,只感觉腰间一双手正扯着自己的束带,鼻腔中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冷香。   “好好走路。”   祁韶安轻轻推开叶久,眼睛扫了旁侧擦身而过的板车,皱着鼻子瞪了叶久一眼。   叶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祁韶安,老实的与她并肩走着。   “再不说可没机会了。”   祁韶安看着眼前不远处镇远侯府的漆金匾额,挑眉看向叶久。   叶久无奈抿抿唇,思索了一下,便扬着唇角,笑道:“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祁韶安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没了?”   叶久认真点头,“啊,没了。”   祁韶安好笑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我只当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原来就这个啊。”   叶久一下捉住了她回缩的手掌,唇角一勾,“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有。”   祁韶安心头一热,连忙抽回手来,嗔了她一句:“浑说什么。”   她转身朝侯府走去,“再者说,你没机会了。”   叶久轻笑了一声,快步上前,拉住了那只微凉绵软的柔荑,“好好好,能吃到你亲自做的面,我就已经赚到了。”   祁韶安没发一言,只不过面纱下的嘴唇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其实那酒楼里的也不是什么黑科技,只不过我让人在每间屋子的墙壁中都埋了铜管,一直通到咱刚才去的密室里。”   叶久与祁韶安相携走在环廊上,她慢慢的解释着,“每个小隔间里对应五个屋子,里面连着扩音的装置,他们会把听到的东西记录下来,再整理后递给东绯。”   “今天也是第一天用,业务都还不熟练,你也瞧见了,东绯那家伙开门都开了那许久呢。”   叶久嗤嗤发笑,祁韶安见状也不再拘着性子,她拉下面纱,那眉眼和唇边的笑意便连成了一体,一时美得夺目。   叶久经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祁韶安拉了拉她,这才发觉她们已经到了竹园门口。   祁韶安拍了拍她的手背,歪头一笑,“既然你如此真诚,那我先就不进去了。”   叶久一愣,“诶?”   祁韶安眉眼弯弯,“你不吃面了?”   叶久闻言回过神,连连点头,“吃吃吃!!”   此时微雨正从门里出来,看到两人刚要行礼,就见祁韶安朝她招了招手。   “微雨,跟我去趟小厨房吧。”   微雨看着祁韶安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原地怔了一秒后,连忙跟上,“啊哦,好。”   只不过她边走着,边回身朝叶久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院里。   叶久见状满脑袋问号,而微雨因为跟着祁韶安的脚步,多次示意无果后,恨铁不成钢的跺了下脚。   叶久迷茫的眨了眨眼,最终耸了下肩,跨进了院里。   于是当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端着茶盏从屋里出来时,终于明白了微雨那丫头片子的鬼手语。   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怔住了,“荷…荷漾??”   作者有话要说:这人不是你不想要,人家就不塞的~(摊手) 第165章 热闹   荷漾闻声抬头,看到是叶久,连忙下拜,“奴婢见过少爷。”   叶久错愕的眨眨眼,“林夫人让你来的??”   荷漾颔首,“是,夫人让奴婢和莲清来竹园侍候少爷。”   叶久闻言四下看去,心态都要崩了,“卧槽,还有一个??”   荷漾怯懦的后退了一步,“少爷,莲清去打扫您和少夫人的卧房了,我……”   叶久:???   她转身朝卧房走过去,门大开着,里面一着湖绿色女使衣样的女子,正擦着梳妆台。   “我的姐姐们啊,你们能不能该去哪去哪,我这儿真的不需要人。”   叶久站在门边直捶着木板,她又伸手掐了掐眉心,“你们两个回去告诉夫人,我喜静,也不喜欢生人在我眼前晃,辛苦你们了,都快回去吧。”   荷漾和莲清两人一听,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少爷,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您要赶走我二人……”   叶久看着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的跪着,头疼的要命,她伸手扇着风,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起来起来,跟你们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你们只要把话带到了就是。”   叶久说完两人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莲清甚至隐隐的啜泣起来。   叶久眉头抽了几抽,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尽量与她们平视,“二位大姐,那要我做什么你们才肯回去啊。”   荷漾头都不敢抬,两只手搅着褶裙,身形有点颤抖。   叶久长叹一口气,后背靠着门板,又看向了屋里的莲清,“那你说,要怎样才行?”   莲清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拿着帕巾半掩着面,几声之后,她抬起头,泪眼汪汪的望向叶久。   叶久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平常韶儿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是那么楚楚可人,怎么这莲清一哭,她觉得像是脸被泡肿了一样??   “别哭了,有什么直接说。”   叶久微微避开眸子,看着椅子脚,稍稍放缓了语气。   莲清伏身磕了个头,犹豫着最终还是开了口,“少爷,林夫人送奴婢们来之前交代了,若是不能留在竹园,就再也不必回紫茹苑了,也不用在这侯府呆着了。”   她说着又磕了几个头,“求少爷给奴婢留条活路,我们不想被赶出府啊,求少爷……”   “停停停,别磕了。”   叶久心疼得看着莲清膝下那抛光打蜡还泛着光的梨花木板,这一下接一下的,再给磕出坑来。   莲清闻言喜上眉梢,“少爷您答应了!”   叶久连连摆手,“打住,我可什么都没说。”   莲清一听小脸又垮了下来,看着叶久皱着眉头,想再求两声,却又不敢开口。   叶久闭着眼靠在门上,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屋里屋外一时间都安静的要命。   然而叶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自己想到过林夫人会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她这么不好对付!   本以为昨日饭桌之后此事就能作罢,黑不提白不提也就过去了,可谁成想今天人家不仅送“货”上门,这一送还是俩?!   叶久气得都没脾气了。   听这意思,送也送不走,赶也赶不得,这份“大礼”,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生接着。   叶久微微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有些冷意,这林夫人之爱子,可真是别具一格啊。   “阿久?”   院门口一道清冷又有些疑惑的声音穿来,叶久一下睁开了眼,她连忙爬起来,朝门口看去。   只见祁韶安静静立在紫竹林前,身后半步,微雨正端着一个托盘。   叶久对上祁韶安平淡如水的眸子,她左右看了看荷漾和莲清,发愁的不知该怎样开口。   祁韶安看了叶久一眼,便抬脚轻轻朝她们走来,站在离叶久五步之遥的地方。   “你是林夫人派来的?”   祁韶安淡淡开口,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叶久看了心底更是不安了。   荷漾闻言连忙换了个方向,朝祁韶安磕了个头,“回少夫人,奴婢和莲清正是夫人派来伺候少爷和少夫人的。”   祁韶安听了也有一丝惊讶,“还有一个?”   她转身看了眼微雨,只见微雨讪笑一声,“呃……确实是两个……”   叶久伸手悄悄指了下屋里,祁韶安扫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   祁韶安又看向荷漾:“你说的莲清在何处?”   莲清闻声连忙爬起来,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跪在了荷漾身边,“奴…奴婢莲清见过少夫人。”   她说完又接着磕了个头,“求少夫人收留奴婢,我们家中已无依靠,若是被赶出候府,可真的没有活路了。”   叶久闻言一手扶着额头。   又是这一套。   祁韶安愣了一下,眉头微皱,看向叶久,“夫君,这是这么回事?”   叶久被她突然换掉的称呼搞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无奈叹道:“林夫人说,咱竹园不收,就赶她们走。”   祁韶安面上有些沉寂,她轻抿唇角,回身接过微雨手上的托盘:“微雨,你去领她们两个去侧房安置一下。”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除了祁韶安,其他几人都睁大了眼睛。   荷漾和莲清闻言有些诧异,但两人反应也是极快的,连忙磕头,“奴婢谢过少夫人大恩。”   微雨脸上多有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带着两人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叶久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接过了祁韶安手里托盘。   “韶儿。”   祁韶安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些不忍。阿久那刚才还兴致盎然的小脸,此时已经有了片片愁绪。   她见状拉住了下叶久的袖口,“我们进屋吧。”   叶久见她眸子里不像刚才那样平静又带着些许疏离,心底稍微好过一点。   汝瓷的碗里乘着满满一碗面条,香气扑鼻,叶久看着面前的面碗,却迟迟没有下筷。   “怎么了,不饿?”   叶久闻言连忙抬头,“啊,不是,饿,特别饿。”   祁韶安看她那懵懵的样子,轻笑一声,把托盘往前推了推,“阿久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留下她们?”   叶久手上的筷子一顿,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祁韶安。   祁韶安替自己倒了杯茶,缓缓说道:“林夫人不过是想多了解你一些罢了,何必和她对着干呢,不过多了两个人罢了,也碍不得咱们什么事。”   叶久小嘬了一口面,一如既往的美味,齿颊留香。   她细细的嚼着,良久,闷声道:“我想办法把她们弄出去。”   祁韶安闻言弯了弯唇角,“请神容易送神难,若非林夫人亲自应允,你可是送不走的。”   叶久忽然放下了筷子,“韶儿,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祁韶安愣了一下,“我?”   叶久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就是你。”   祁韶安哭笑不得,“那你说说看,我怎么怪了?”   叶久两手放在桌子上,皱着眉头,开口道:“上次那许大爷往我跟前玩命塞巧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态度,怎么这次反倒如此冷静。”   祁韶安一听笑了,“怎么,你还要我发火不成?”   叶久挠了挠头,满脸的疑惑,“那倒也不是,就是我有点不适应。”   祁韶安无奈摇摇头,“这个和上次如何比得?许巧儿是要来做妾室,这次却是两个丫头,你说,这能一样吗?”   叶久听罢,若有所思,“好像是哦。”   祁韶安看她抿唇思索的样子,忽得勾唇一笑,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说起来,你不许离她们太近,不然……”   叶久愣了两下,连忙点头,“放心吧,我肯定离她们远远的!”   她见祁韶安抿唇忍着笑,忍得极为辛苦,索性翻了个白眼,“好啦,我不去找林夫人的茬就是了,鬼精灵的。”   祁韶安轻笑着扫了她一眼,夺了她手上的筷子,挑起根面条,放进了嘴里。   叶久忙把碗推到她眼前,“你就做了一碗?”   祁韶安扬了扬手中的筷子,“不乐意?”   叶久连连摇头,“怕你饿着。”   祁韶安也不客气,低头吃了起来,在咽下一口后,缓缓说道:“阿久,我知你心中有谋算,定不会一直受制于人,可眼下所有事情都还没有明了,要再树敌离心,恐会生什么事端来。”   叶久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吃面的可爱模样,抿着唇应了一声。   “林夫人操持侯府不下二十年,听过的见过的自是数不胜数,你平日小打小闹她不与你计较,若真惹恼了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祁韶安语调轻轻柔柔的,像是一只素手缓缓抚过自己的心口,让人情不自禁放松了神情。   “阿久你可瞧见,这不过短短十几日,她便把你的脾气秉性拿捏的透透的。她知你心善,下不了狠手,便断了那两人的后路,你多半是会妥协的。”   祁韶安轻笑一声,“即使此计不成,那肯定还会有别的法子,让你收下她们。”   叶久的心烦都显露在了脸上,“林夫人真是丢孩子丢怕了,生怕出什么差错。”   祁韶安舔了舔唇角留下的汤汁,把面推给了叶久,“林夫人想得可不止这么简单,你的安危自是重要的,但以后真要上了朝堂,她需得看顾着你。”   祁韶安想起了在紫茹苑的这些日子,又接着说道:“林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自是会强势一些,但总归心是好的,如今有一人能全心全意的爱护你,我应是感激才是。”   叶久挑着眉头,看着她润泽的唇色,刚才她那无端撩人意的无心之举,却是抓在了自己心头上。   她想也没想便站起身来。   祁韶安有些怔愣,“饱了?”   叶久绕道桌前,看着那只面碗,“没有。”   祁韶安看了看面碗,又看了看叶久,不明所以,“那你……”   叶久唇角微微勾起,伸手一捞,那熟悉的海棠香就顷刻包裹了一身。   她看着祁韶安那惊慌未定的水润眸子,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粉嫩的唇瓣。   “这不还有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祁韶安是到了自己的主场。(摊手)   叶久:家里刚通网,韶儿带带我。 第166章 故人   祁韶安和叶久在竹园里苟了两天后,林夫人又差人把祁韶安叫走了。   叶久不干了,笔一扔就要跟去讨个说法,结果被祁韶安堵了回来。   “阿久莫不是忘了我前两日与你说的话了?”   叶久嘴唇都有些颤抖,咬着后槽牙,“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祁韶安捏了捏她的手掌,“你放心,林夫人不会为难我的。”   叶久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又被祁韶安抢白了,“你不是还要编撰那本书吗,快去忙吧,我去去就回。”   “姐姐,您亲亲相公字跟狗爬的一样,你确定?”   叶久长叹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什么,“对啊,我可以以此为由,回了林夫人。”   她提步就往门口走,结果被祁韶安拉住:“等等阿久,你就这般去,若是林夫人再给你塞个通笔墨的丫头,你又如何?”   叶久一下噎住了。   祁韶安浅浅一笑,“晚时我回来再写不迟,阿久快回去吧。”   说罢,她倾身上前,在叶久脸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后转身出了门。   微雨看了眼叶久,也跟上了。   叶久站在原地,良久,最后捂脸蹲下,“耍赖啊,美人计可还行?”   “喵——”   一道欢快的猫叫声传来,叶久拿开手,就见着一个黑球朝自己奔来。   她毫无意外的被扑倒在地。   “泥球儿你是吃了秤砣吗!”   墨丸亲昵地蹭着叶久的下巴,爪子也挂在她的衣袍上。   叶久伸手把它抱起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它的黑爪子缓缓勾出了一条布丝——   “泥球儿!几天不见,你不但走路利索了,胆也肥了啊!!”   墨丸见状呲了呲牙,突然探过头,咬断了那根突兀的细线。   咬完还不忘接着呲了下牙。   叶久:“……”   她提溜着墨丸一时无话。   “泥球儿,你刚才……是在笑吗……”   那贼眉鼠眼的模样,要不是讨好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墨丸却不管那么多,挣开了叶久的钳制,闪身蹿进了书房。   叶久无奈摇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墨丸溜达了一圈,随后跳到了书桌上,试探的嗅着那些铺散的宣纸。   叶久一见连忙跑过去,在墨丸一爪子拍上去前,夺下了那张纸。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并无缺损猴,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还都是些草稿吧,但也费了她好些力气。   叶久把东西理好,随意翻看了两眼。   王掌柜归乡在即,她便想着捎件件东西给杜知杭。她思来想去,决定编一本科学知识指南。   一来杜知杭对这玩意感兴趣,若是王掌柜拿去,倒是可以为其引荐一番,日后在临江县也好立足;二来这本书都是些实用技巧,没准还能用到那些新开的书塾中。   打定主意,叶久一刻没停就开始赶工,只是以她的字,估计写出去鬼都不认识。   先不说她原来就极少写书法,就单说这盛康国的字体,她认都认不来。那似篆不篆似草不草的玩意儿,她怕是再学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差不多。   叶久头疼的捏着笔,于是一滴墨又掉在了纸面上。   “喵——”   墨丸坐在书堆上,极其愉悦的叫了一嗓子。   叶久见状一把将纸揉成了团,二话没说直接塞进了它的猫嘴里。   “上回偷我糕点的账还没算,你丫还敢在这嘲笑我??”   “唔唔——”   墨丸死命着的扒拉着,一双水汪汪的黄眼睛无辜的眨了眨。   “少爷……”   叶久正看着墨丸扑腾的起劲,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怯懦的嗓音,她转过头,发现是荷漾。   “啊,怎么了?”   荷漾站在桌钱,闻声连忙行了一礼,“奴婢识些诗文,或许能帮上少爷。”   叶久心下一惊,“你认字?”   荷漾点点头,“家父在世时曾是秀才,自小就教习奴婢习书学文,只是后来入了侯府,久不用便废弃了。”   叶久闻言缓缓点头,把稿子递给她,“那要不你试试誊抄一遍,尤其这些图,一点都不能错。”   荷漾闻言连忙接过,“是,少爷。”   叶久让开了地方,站在桌边。荷漾有模有样的拿起笔,只不过她看了看叶久的字,皱皱眉,迟迟没有下笔。   叶久一瞧,脸上莫名闪出一丝羞耻,她轻咳了一声,“那个……还是我说给你吧。”   荷漾低着头恭敬点头,“好。”   “我看一下啊,”叶久粗粗扫了一下,“这个讲的蒸馏装置,上面注释的是各种液体的沸点。”   “这边是密度问题,光的折射问题,哦对,这个是发酵……”   荷漾刚开始还跟着点点头,然而她是越听越蒙,最后终于打断了叶久,“少爷,您说慢点,我……我听不懂……”   叶久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太入迷了,便放慢语速,“那好,就从折射开始说……”   荷漾确实如她所言那般,写出的字虽不如祁韶安的劲秀饱满,但也是清丽流畅,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最要紧的是,荷漾手书很快,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她就把草稿的三分之一都誊抄了下来。   叶久看着一小沓纸笺,脸上藏不住的笑意。这样一来,韶儿回来便不用再劳神顾及这许多了。   “少爷,这章也抄好了。”   荷漾把手中的宣纸轻轻吹干,递给了叶久。叶久连忙接过来,轻笑一下,“哦好,辛苦了。”   荷漾微微颔首,脸上有些微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谈不得辛苦。”   于是等祁韶安跨进房门时,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微微有些怔愣。   一女子坐在书桌前,低头认真的写着,而她家阿久正站在边上,翻看着手稿。   谁也没注意到来了人。   微雨见此情形,装作无意的咳了一声。   叶久听到动静抬起头,结果看到祁韶安正站在门口,她顷刻眉眼都笑开了,“安安,你回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绕过书桌,朝祁韶安走去。荷漾见状连忙站起身,恭敬地退到一旁。   祁韶安抿了抿唇,稍稍朝里面扬了下巴,示意她解释一下。   叶久反应也快,伸手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轻轻的替她捏着肩膀。   “你是不知道,荷漾写的字可比我好多了,有她帮我抄录书稿,可省了不少麻烦。”   祁韶安感受着肩颈传来的舒适,微微放松了身体,“哦,是吗。”   荷漾走到两人面前行礼,“奴婢手笨,不给少爷添乱就好。”   她顿了顿,道:“奴婢这就告退了。”   叶久笑着点头,“辛苦了,回头请你吃饭。”   荷漾离开后,微雨看了两人一眼,吞了吞口水,“那个……我去看看小厨房好了没。”   说完也一溜烟跑了。   叶久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歪过头,看着祁韶安的侧颜,眨了眨眼。   “韶儿?”   祁韶安抿了口茶,余光扫了她一眼,鼻子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鸣。   叶久脑子里转了个弯,随即轻笑了一声,蹲下了身子,趴在祁韶安的膝头,“不开心了?”   祁韶安偏着头,认真喝着茶,“我还道林夫人再给你派个舞文弄墨的丫头,原来是我多心了。”   叶久挑了挑眉。   祁韶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可是都配好了呢。”   叶久哑然失笑,搭在她的膝头,身子有些颤抖,“韶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   祁韶安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刚才那般语气,一时有些羞涩,她眼神闪躲了一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怎样?”   叶久撑着椅子站起来,在她那小巧的耳垂上亲了一下,低着嗓音,柔柔道:“真的好可爱呀。”   叶久低沉沙哑的声音顺着耳道钻进她的脑海里,耳边温热的气息让她表情一时都空白了。   叶久看着祁韶安怔愣的像只小兔子的模样,嘴角扬得高高的,她坐在旁边,“这不是怕你累着嘛。”   祁韶安回过神,看向叶久,眉头微微挑起。   “你应付林夫人就已经很累了,这些事若还要你想着,我心疼。”   叶久声音平平淡淡的,可落在祁韶安心里,却无法平静下来。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瞒着阿久,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叶久见她不说话,便拍了拍胸脯:“韶儿你放心,我下回一定离她远远的,她坐那儿,我坐这儿,怎么样?”   祁韶安看着都可以放下辆车的距离,轻笑了下,“那要不要妾身替你们在中间拉个帘子?”   叶久愣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   朝元殿。   入夜已深,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陛下,朱阁裘心池裘大人已在门外候着了。”   一墨绿色宫服公公快步走到书桌前,弯腰行礼。   楚时慎端坐在桌前,翻看着桌子上的奏章,“让他进来。”   公公领命而去,不多时,一暗红衣袍男子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臣裘心池参见陛下。”   楚时慎抬了下眼,又接着看手上的奏折,“平身,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裘心池起身拱手道:“回陛下,燕州渭河沿岸四县受灾严重,其余各县也有牵连。”   楚时慎抬起头,“如何严重?”   裘心池抿了抿唇,“百姓家无余粮,饥寒交迫,民不聊生。”   “啪——”   楚时慎霎时把奏章摔在桌子上,裘心池连忙跪下。   “这群决疣溃痈的东西,灾情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跟朕说他们治下得当,不日便会复旧如常?”   楚时慎气得大袖一甩,“还说什么百姓感念皇恩,他们不骂朕就烧高香了!”   裘心池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楚时慎皱着眉缓了缓,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裘心池行了个礼,连忙退了出去。   “陛下,这是今年刚到的玉露春,您尝尝,莫要气坏了身子。”   公公端来了一个托盘,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楚时慎撩袍坐在椅子上,气不打一出来,“这群老匹夫,装聋作哑,就给朕演戏。”   他随手扒拉了一本奏折,看了两眼,脑袋仁更疼了,“还有这镇远侯府,找个儿子都要来报,天下是无事了吗!”   公公闻言面上挂着浅笑,微微颔身,“镇远侯去了多年,小世子这些年杳无音信,如今寻得,也算是了了先皇一桩心事。”   楚时慎皱皱眉,又翻开了一本,目光却落在一旁,“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时堇,这前脚还与三皇兄交好,可朕一登基,他们后脚就寻来了时堇,这叫人如何信得?”   公公弯着腰,但笑不语。   楚时慎眼睛落回到奏折上,低声道了句,“若真是时堇,那就好了。”   ……   南泥湾会馆。   叶久坐在三楼最北边的房间里,翻看着手里的册子。   “东绯,这几日那人有没有再来过?”   东绯刮了刮茶沫,摇摇头,“半点音信都无。”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这就怪了,簪子一直在我们手上,他也不说后话,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东绯抿了口茶后,抬起头,“谁说不是,这几日总也提心吊胆,生怕楼里造了人暗算。”   叶久被牛头支配的恐惧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她连忙点头,“还是谨慎些好。”   “不过公子,这正主没来,偏门琐事倒是听了不少。”   东绯神秘一笑,在叶久茫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咱这会馆开了几日,已经在京城小有名气了,这两日还来了不少权贵家的公子哥儿。”   “所以呢?”   东绯摆了摆手指头,“你看像礼部尚书家的二哥,他喜欢琼花馆里的头牌云宛姑娘;而工部尚书家的老大,他看上了太傅家的孙女;还有那京城守备,传说竟是好男风……”   叶久:“……”   东绯滔滔不绝的说了一个遍,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叶久正森森的盯着他。   “呃,怎…怎么了?”   叶久把手里的册子甩过去,咆哮道:“混球啊啊啊我搞半天不是让你听八卦的!!”   东绯缩了缩脖子,“这不是还没来及整理嘛。”   叶久此时严重怀疑白叔把东绯派来的真实目的。这要么是过来拆台的,要么就是他想找个理由把这家伙甩开。   她把怀里的书册子拿出来,丢给东绯,“把这个交给王掌柜,让他到了临江县再带给县令之子。”   东绯伸手接住,“没什么信物?”   叶久摆摆手,“他见了自会明白。”   ……   叶久照例买了那家糕点,拎着往府上走,许久没回家的陆林也跟着回来了。   国丧过了一月,街上渐渐恢复如初。   镇远侯府也撤了白花,看着多了些平日的生气。   叶久站在门口,脑袋有点懵。   “小林子,这马车是停在咱府门口吧。”   陆林点点头,“看这意思,确实是。”   一辆银顶暗红帏布的马车停在石狮子旁边,不知道还以为是蹭车位的。   叶久眯了眯眼,行至阶前,回身瞄了眼车尾。   只见几只棕黑色的木牌上,刻着兰花式样。   “叶大哥,怎么了?”   陆林凑过来小声叫了她一声。   叶久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什么。”   她把糕点塞到陆林手里,轻声道:“你先拿到竹园吧。”   陆林一时不解,只不过还不等他再追问一句,就见府里出来一小厮,迎面朝他们走来。   “少爷,夫人请您去前厅,有客至。”   陆林明了,“那我先回去了。”   叶久点点头,随小厮来到前厅。   只不过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了里面谈笑之声。   叶久定了定神,提脚迈了进去。   “褚大人您瞧,堇儿来了。”   林夫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叶久走到院中就听了个清楚。   叶久看着堂里坐着两人,右边是林夫人,左边则是一个暗棕色袍的中年男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仆从。   叶久走进来朝林夫人行了一礼,就见着林夫人向她引荐,“堇儿,快来见过褚尚章褚太尉,这可是你父亲的旧友,你应是唤一声伯父。”   叶久见状粗粗瞄了一眼那褚太尉,只见中年男子如白叔一般留着胡须,面上带着淡笑,和蔼可亲的模样。   “小子时堇,见过褚伯父。”   褚尚章闻言连忙起身虚扶了一下,“小世子不必多礼,老夫担待不起啊。”   他叹了口气,“想来自你失踪也有十四年了吧,如今终于归家,林将军也能瞑目了。”   林夫人看着叶久,眼里满满都是慈爱,“是啊,简良若泉下有知,也是会感激褚太尉的。”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林夫人看她不明白,便笑着解释道:“你承爵的信儿迟迟不来,褚太尉帮衬着到御前提一下,堇儿还不谢过褚伯父。”   叶久闻言只好又朝褚尚章行了一礼,“多谢褚伯父。”   褚尚章笑着摆摆手,叶久见状直起身,不经意往他身后一扫,却登时怔住了。   只见一白袍灰罩的白净公子,负手立在褚尚章身后,此时正浅笑着望着自己。   叶久嘴唇颤动两下,盯着那公子一下说不出话来。   褚尚章和林夫人对视一眼,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公子,笑着撩了撩下摆,道:   “青迟,你可认识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憋了这么半天,终于露面了,呼……   当时猜的好些宝贝都对了哦,哈哈。   下一章翠花大姐可能占不少,不想看副cp的可以跳过。 第167章 往事   白衫灰罩袍公子微微颔首,语气虽沉静,却带着一丝隐隐的愉悦,“回大人,青迟曾有幸与世子同城而居,自是认得。”   随后他笑眼看向叶久,“只是当时并不知是世子,多有冒犯了。”   是的,这文质彬彬的俏儿郎,正是男装扮相的薛家大小姐,薛纡宁。   薛纡宁说罢朝叶久拱手行了半礼,叶久虽然诧异,但也回的滴水不漏:   “青迟兄哪里的话,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你可莫要记在心上才是啊。”   褚尚章闻言瞧了两人一眼,随后轻笑两声,“看来我今日没带错人,旧识相逢,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林夫人见此情形,反应迅速,她掩唇而笑,“瞧着,褚太尉您一来,倒是恰到好处,堇儿来京不久,人生地不熟的,若有了您这位幕僚照应,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褚尚章笑着捋了捋胡须,“如此甚好,你我两家可要多走动些,年轻人嘛,多交谊没有坏处,哈哈。”   叶久和薛纡宁悄声对视一眼,双双拱手,“是,大人/褚伯父。”   ……   褚尚章没有多作停留,只道府上有事,便先告辞了。   不过叶久却借口把薛纡宁留了下来。   “你们去把少夫人叫到后园,我们在那儿等她。”   叶久回身,缓着语气吩咐了句,小厮领命快步离开。   随后她看着左右无人,绷着的脸瞬间裂开,她一把揽上薛纡宁的肩头,“纡宁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薛纡宁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她连忙摆手,示意叶久小声些,“叶老板,你再大点声,我就不用活了!”   叶久连忙捂嘴,左右看看,见依旧没人来过,这才放下心来,“纡宁,你跟那褚太尉什么关系啊,看样子你好像早就来了。”   薛纡宁点点头,“我二月底就到了京城,此次来是因着云城褚家的举荐,投入太尉府中做了一名幕僚。”   叶久的下巴咵哒一下掉在了地上,两只眼瞪得圆圆的,“我靠,智囊团啊,你也太厉害了吧。”   薛纡宁轻笑着摇摇头,“叶老板言重了,太尉府中能人志士数不胜数,我可算不上什么智囊。”   她侧过头,看着叶久,“说起来,叶老板你当时只说上京,也不告诉我们具体事宜,怎么一转眼成了……”   薛纡宁遥指了下周围,剩下的话她不说叶久也明白了过来。   叶久叹了口气,“那时你们都在云城,只想着不要牵连你们,谁知道这么巧。”   两人行至汲水亭中,坐在了石凳上,叶久铺开茶碗,挑了挑眉,“酒楼那支簪子是你送来的吧。”   薛纡宁弯了弯唇角,“正是。”   叶久没好气的把茶杯放到她的面前,“那你一句话不留,我和韶儿还担心了许久。”   薛纡宁面上略带歉意,接过茶杯,“那日我进了酒楼便知道是你的店,只是我当时陪太尉府的三公子宴请另几位官家公子,抽不开身,只得留下一人暗中观察。”   叶久听完茶杯差点掉了,“我去……那你怎么知道我在侯府?”   薛纡宁愉悦的抿了口茶,“那是你进城那日,我恰好在城门的茶馆歇息,看到了你们的马车。”   “只不过那时仅仅看到了个背影,不确定罢了。”   叶久闻言无奈摇了摇头,“巧也不巧,不巧也巧,不过总归是再遇见了。”   她随后轻笑了声,“韶儿要是知道你来了,定是会高兴坏的。”   薛纡宁也跟着眉眼都带了笑意,“那可不成,若是韶安有什么闪失,叶老板你还不提刀杀了我?”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叶久眼里带着感慨,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真正的开心过了。   她余光往旁边一瞟,只见一蓝衫襦裙的身影从圆拱门露了出来,脚步沉稳的往自己方向走来。   叶久见状嘴角轻轻上扬,“说曹操,曹操到。”   薛纡宁愣了一下,刚要回头,就被叶久一把拉住,“等会,你先坐着。”   薛纡宁有点懵,但是也没有多问,又接着喝起了茶。   祁韶安绕过花丛,迈上了亭子的石阶,只见叶久一脸笑意的朝自己招了招手,而她面前还有一公子正背对着她坐着。   祁韶安心下疑惑,轻步走了上来,不过在亭子外就停下了脚步,朝叶久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叶久见状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的说道,“夫人,快来见过小薛先生,人家可是太尉府的幕宾。”   祁韶安闻言满脑袋问号,她实在不理解这等事为什么要她一个女眷前来。   叶久憋着笑,指甲狠狠掐着手掌心。她扫了眼端着茶杯手都微微发颤的薛纡宁,索性别过了头。   祁韶安见状只好上前,缓缓福身,“见过薛公子。”   她说完就愣住了,薛公子?   而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她直接石化了。   “多日不见,韶安越发出落了。”   祁韶安霎时抬头,只见一张比那刻意低沉的声音更熟悉的脸颊出现在眼前,温和浅笑着。   “纡…纡宁??”   叶久实在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笑得跟只狗熊一样。   薛纡宁深深点了下头,“是我。”   祁韶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薛纡宁,又看了看笑得要趴下的叶久,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心下欢欣,想也没想便上前拥住了薛纡宁。后者愣了一下,随后也回抱了下祁韶安。   “竟真的是你。”   祁韶安放开薛纡宁,从怀里掏出那支白玉簪,“这是你送来的吧。”   薛纡宁点点头,“当时在兰沧县你与我擦肩而过,我只寻得了你这支簪子,可遍寻客栈,都没见到你和叶老板半点踪影。”   叶久闻言唏嘘不已,“那时我重伤昏迷,你若是遇上了韶儿,想必能帮上大忙。”   薛纡宁一听面露惊色,“重伤??”   叶久看了眼祁韶安,粗略的讲了下大致过程,薛纡宁听了有些懊悔之色,“我若是多留两日就好了,定是能遇上你们。”   祁韶安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们这不也没事嘛,此事本就与你无关,纡宁莫要自责了。”   叶久也连连应声,“说起来,你比我们来的晚,怎么样,云城那边都还好吧。”   薛纡宁闻言点了点头,“都好,叶老板你那甜水铺子和酒楼越发红火,小白还说要再开一间铺子呢。”   叶久捏着手骨笑得欢快,“果然交给他们没错的,优秀,相当优秀!”   她往前一探身,又接着问道:“那翠花呢,还有童子和绾宁,都还好吧。”   薛纡宁手上突然顿了一下,随后缓缓道,“还好。”   然而这点细小的变化没有逃过叶久和祁韶安的眼睛,叶久眯了眯眼睛,“真的?”   祁韶安见状拉住了薛纡宁的手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纡宁盯着杯子里的茶汤,面上沉静的要命。叶久看着心下焦急,但也不敢死命催她,只好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微表情。   良久,薛纡宁叹了口气,将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此事说来话长。”   叶久敲了敲桌子,“那就长话短说。”   薛纡宁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叶久身上,“我知叶老板与……与初浔情同手足,情谊不输我与弟妹,此事确实不该相瞒。”   叶久直接打断了她,“死了?”   薛纡宁连忙摇头,“怎么可能?!”   叶久闻言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你随便说吧,只要你能留她一条狗命就行。”   薛纡宁:“……”   祁韶安听得糊里糊涂的,只觉得叶久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脚下悄默声踢了她一脚。   叶久呲牙咧嘴“嘶”了一声,看着祁韶安朝自己瞪了瞪眼,只好开口道:   “行,那我猜一下,翠花那家伙是不是跟你坦白了。”   薛纡宁手上一歪,差点碰倒了茶杯。   叶久抱着臂,悠哉的荡了荡腿,“你还拒绝了她。”   薛纡宁不说话了,低着头磨砂着杯口。   祁韶安一听皱紧了眉头,想想自己与阿久成婚那日,两人明明相处的还很是和谐,怎么……   叶久手支着头,微微一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青迟兄,请开尊口吧。”   ……   叶久与祁韶安从云城离开时,一个人都没叫,是偷偷溜走的。   等宋初浔寻思着把自己那套解闷的玩具拿给她们时,叶家小院只剩了小黑小白还有千云三人。   宋初浔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差点拆了半个院子后才接受了叶久实实在在放了她一只巨大鸽子的事实。   “初浔姑娘,左右叶子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再拎她来出气也不迟。”   薛璟宁拎着一水儿的好吃的敲开了宋初浔的房门,就见着宋初浔翘着二郎腿坐在梳妆台上,握着一根长针狂戳一沓嫩叶子。   薛璟宁:“……”   “你来做什么?”   宋初浔轻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树叶一扬,跳下了桌子,“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概不接客,你。”   她指了指房门,“慢走不送。”   薛璟宁见状愣了一下,无奈笑了笑,径直坐在了桌边,“宋首富,送银子的你也要赶?”   宋初浔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再继续轰人。   薛璟宁偷笑了一声,把扇子往腰间一别,打开了几个油纸包,“快尝尝,这是溪水唐新出的几个样式,特地给你留好了。”   宋初浔瞟了眼桌子上金黄透亮的小蛋糕,一丝骨气都没给自己留,两步就扑了过去,“这还差不多。”   薛璟宁撇了撇嘴,真不知是说宋初浔好哄啊,还是叶子实在了解她,降伏这等妖精,两步足矣。   看见,吃到,没了。   宋初浔迅速消灭完一个,舔了舔手上的残渣,“薛二,我看今日阳光明媚,春色独好……”   薛璟宁挑了挑眉头。   宋初浔踱步到窗前,惊讶道:“呀,这不是你姐吗?”   薛璟宁:“……”   他眉头抽了抽,“家姐此时正在府里忙着祖父的寿诞之宴,铁定不会在你楼下。”   宋初浔眼神飘了飘,尴尬的收回手,“呃,可能是我看错了?”   薛璟宁单手扶额,“您都在这窗前‘偶遇’阿姐十几回了,要不我直接把她叫来得了。”   宋初浔连忙回身摆手,“别!”   薛璟宁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虽然家姐公事繁忙,但总也能抽时间来一趟。”   宋初浔脸上有些不自然,“我说不要就不要。”   这样把她叫来,还以为自己离了她就活不了似的。   她鼻腔中哼了一声,脑子突然闪了一下。   “等会,你刚说什么,你家里要过寿了?”   薛璟宁点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宋初浔突然笑眯眯的看着他,“听闻你祖父素来爱琴,不错吧。”   薛璟宁点头的动作都迟缓了,“你…你想干嘛??”   宋初浔笑得绵软,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不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气,我输入法里,纡宁,璟宁,甚至连初浔都没了,好悲伤……   我看评论有小可爱说买不了??what??大家都这样吗,这是咋回事?? 第168章 薛府寿宴   二月初三,薛府。   薛璟宁翘着二郎腿倚在塌上,咔嚓咔嚓啃着苹果。   薛纡宁簪好最后一支金步摇,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抿抿唇,道:“璟儿,你这个没骨头的样子跟谁学的,让爹看见又该说你了。”   薛璟宁愣了下,低头看了几息,脑海中突然飘过一个火红的身影。他抬头笑了笑,坐正了身体,“近朱者赤,阿姐宽心吧,我在人前肯定不这样。”   薛纡宁一瞬间怔住了,脑中回旋着自家弟弟那句“近朱者赤。”   近得谁的朱,又染得谁的赤。   她如何猜想不到。   薛纡宁扯动嘴角,僵硬笑了下,“你有分寸便好。”   薛璟宁挑了下眉,后又撑着桌子,偏过头,“绾儿,你就不要再盯着那风铃发呆了,你再看,叶子也已经娶了祁姑娘,早跑远了。”   薛绾宁闻言惊醒一般,目光从那一根根黄铜管上移开,看向了薛璟宁。她显然是没听见薛璟宁说什么,小口微张:   “啊?”   薛璟宁见状轻叹口气,柔下声音:“你若实在不舍得,就把它拿回你屋里便是,省得天天费事来阿姐这里。”   薛纡宁没好气瞪了薛璟宁一眼,“绾儿来我这儿怎么了,若是今后她许了人家,我想见绾儿还得敲未来妹夫的府门呢。”   薛绾宁闻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这明明聊得自己的事,可她却一句都没说上话。   “久哥哥他……”薛绾宁轻声开口,“他一直当我是妹妹,我知道。”   她抬起头,嘴角微微扬起,“我没事,久了就不记得了。”   薛纡宁看着自家小妹露出这般苦涩勉强的笑容,心疼的要命,可感情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就像自己一般,默许璟儿频繁与那人来往,虽然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在意,可每每见他兴高采烈的说起那人的时候,心里的酸楚又能给谁人说呢。   说到底,还是缘分浅薄罢了。   薛璟宁一点看不得自家宝贝妹妹受委屈,当时要不是那个人是叶子,他就是绑也要给绾儿绑来。   他把苹果核往外一丢,一把拉起薛绾宁,“是时候该招待宾朋了,绾儿跟二哥一道出去瞧瞧如何?”   薛绾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薛璟宁风风火火拽出了门。薛纡宁看着两人的背影,轻笑了一声,回身望了望桌上。   梳妆台旁,一只白玉笛安静的躺着,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而那只火红的中国结,依旧盘在笛尾,依旧艳得夺目。   ……   薛家老爷子过寿,薛老爷毫不吝啬地请了云城最好的戏班子,从晌午一直唱到了傍晚,几台大戏连轴招呼。   薛老爷子爱听曲儿爱看戏,自是乐得合不拢嘴,一天下来也不知疲惫。   临到晚宴,好些个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纷至沓来,薛府的后园子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薛老爷子身子康健爽利,定是能齐肩松柏,福寿绵绵啊。”   薛老爷回过身,见着来人,连忙拱手,“原来是何县丞,枝昌替家父谢过县丞大人。”   薛璟宁也跟着父亲朝来人行礼。   何津虚扶一下,笑着道:“薛老爷哪需客气,明府大人还有公务在身,未能亲自来给老爷子祝寿,还望薛老爷多包涵。”   薛老爷连连摆手,“这哪敢劳烦明府大人,何县丞快快入内。璟儿,引大人入座。”   何津上下扫视了一下薛璟宁,抚须而笑,“令郎可谓是一表人才,将来定会有大作为啊。”   薛老爷笑着客套两句,便示意薛璟宁带人进去。   除了何津,一些云城乡绅大户都来了。   薛家虽是捐的员外官衔,但其府下所置家业涉及甚广,从田庄园地、河道水运,到钱庄放贷、门店铺面,单算缴的税,就占了云城三分之一。   如此大户的寿诞之宴,自是官家商户往来的好时机。   薛老爷和薛璟宁忙了一个多时辰,这些大老爷们才终于都落了座。   庭里两桌,庭外八桌,庭里的,一些身份地位高的与薛老爷和老爷子一桌,薛家家眷又是一桌。   薛纡宁和薛绾宁还有薛夫人临了开席,才从后院款款而来。   “这等日子,怎么不见你那侄儿来?”   一棕袍男子扫了一圈,开口问向薛老爷。   薛纡宁在隔桌听到,面上一紧,只听得薛老爷笑呵呵的回道:“我那侄儿忙前顾后的,染了风寒,他怕给诸位过了病气,就早早回去了,褚大人可是有事找他?”   褚舟古闻言轻笑了声,“无事无事,青迟侄儿身体要紧。”   “多谢大人惦念,改日让青迟去府上听训。”   薛纡宁眼睛飘忽了一下,与薛璟宁对视一眼,便悄悄低了点头。   席面一开,佳酿入肚,桌上的人明显不像开始那般客套拘谨,朗笑阔论之声不断。   “薛老爷可真是下本啊,这蓝桥风月竟能让我等喝个痛快,实在难得!”   薛老爷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是犬子孝敬各位叔伯的,诸位可莫要客气才是。”   薛纡宁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目光中低迷又带着晶亮,她抿了一小口,轻启朱唇,“你找初浔要的?”   薛璟宁四下看了一眼,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哪使唤动她啊,这是初浔姑娘说叶子不在,替他表个心意,就送来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酒坛,“一车。”   薛纡宁闻言静默了许久,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随后不轻不重地道了句:“若一会儿有人问你如何购得,你且说从藏酒的友人手里买的,现已无存货。”   薛璟宁愣了一下,随后点头,“阿姐放心,我省得,不会给初浔姑娘惹麻烦的。”   薛纡宁没再说话,一杯一杯咂着清凉的酒液,半晌筷子都没动一下。   不过桌上热闹,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们,酒过三巡,不少人都放了筷子。   “何某听闻薛老爷子酷爱音律,今日便是给您备了一份薄礼,若是能替老爷子寻得一个半个流水知音,也算是美事一桩。”   薛老爷子一听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何县丞此话怎讲?”   何县丞抚了抚胡须,吊足了人们的胃口,“薛老爷子可听说过花满楼的初浔姑娘?”   此言一出,庭里的两桌人都愣了。   薛纡宁瞬间睁大了眼睛,她看向薛璟宁,只见薛璟宁也是一脸懵逼,愣愣的摇了摇头。   薛纡宁见状目光紧紧锁在何津身上,手上的杯子都险些掉在桌上。   薛老爷子“嘶”了一声,思索着道:“老夫听闻年前那昔花节上,花满楼一曲一舞可是艳压群芳啊,只是你说的那初浔姑娘,老夫只闻其人,未谋其面啊。”   何津朗笑一声:“老寿星莫要心急,何某这不就给您带来了吗。”   “哐当——”   庭里一片哗然,直接盖过了杯落的声音,薛纡宁低垂着头,右手缓缓攥拳。   “阿姐,这…这怎么回事啊!”   薛璟宁一下慌了,回头看着对面桌子或是兴奋或是惊讶的各色神情,坐立不安。   宋初浔在楼里是个角儿,可在这大老爷云集的地界,哪能像在花满楼一样事事由她?   “薛老爷子,您往那边看。”   何津遥遥一指,众人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都屏住呼吸,仔细的找着。   薛纡宁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皱着眉,惶惶朝那边看去。   只见圆拱门后,一胭脂红色的身影缓缓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同样火红的大氅随着步伐微微荡漾。   薛纡宁一眼就认出了那道身影,即使隔着面纱,她也认出了那日夜思念,却一点也不想在此时见到的面孔。   何县丞一点也没有说假,来人正是花满楼的宋初浔。   宋初浔抱着黑漆焦尾琴,一步接着一步朝众人缓缓踏来。面纱未挡住的地方,一双桃花眼含着点点春色,顷刻便摄走了人的心魄。   “真是个狐媚子。”   薛纡宁听得耳边一道鄙夷之声,她回过神,只见薛夫人寒着脸,冷哼了一声。   “阿娘!”   薛璟宁低着嗓音叫了一声,眉头微皱。薛夫人见状瞪了他一眼,“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的勾当,分明是被这狐媚子勾了魂儿了!”   薛绾宁坐在薛夫人身旁,闻言连忙挽住薛夫人,“阿娘,女儿见过初浔姐姐,不像您说的那般,二哥自是……”   “什么?!你还见过那狐媚子??”   薛夫人一下子调都扬了半分,薛绾宁这才惊觉说漏了嘴,顿时愣住了,“我……我……”   薛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戳了薛绾宁脑门一下,转头狠狠瞪了薛璟宁一眼,“你啊你,都教了绾儿什么!”   薛纡宁右手攥拳,整个拳头不住地颤抖,她咬咬牙,抬眸开口:“阿娘,初……”   “阿姐!”   薛璟宁一把拉住了薛纡宁的袖子,低声唤了一声。   话至嘴边生生停住,薛纡宁深吸了口气,扫了眼薛璟宁,只见自家弟弟朝她悄悄摇了摇头。   薛纡宁心下凄然,但也只好压下冲至头顶的血液,没再理会桌上的动静,抬头看向那处在众人视线焦点的人儿。   “民女初浔,见过薛老太爷,愿您福寿安康,喜乐顺遂。”   薛老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探身问道,“你就是初浔姑娘?”   宋初浔微微颔首,“正是。”   何津环看了一圈,指了指中间的台子,“不知初浔姑娘可否为薛老爷子弹上一曲?”   宋初浔屈膝行礼,“民女荣幸之至。”   薛纡宁目光一直落在宋初浔的身上,直到那红色身影行至台上坐定,她都没见宋初浔递来半个眼神。   薛纡宁心底微微发沉,那火红的颜色竟刺得她眼眶有些酸涩。   一别近一月,她万万没想到再见会是这般情形。   明明近在咫尺,可却比这些日楼里楼外的阻隔还要遥远。   宋初浔拨弄了几下琴弦,随后抬头轻笑了一下,手指用力一挑,一个高昂的音调就飘出了琴弦。   薛纡宁呼吸一滞,接着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吸气声。   须得承认,宋初浔果然是妖精。   只轻飘飘的一眼,便让这些妻妾成群的官家大户失了冷静。   薛纡宁眼底越来越沉寂,也越来越不安。   薛璟宁同样无心欣赏她的琴声,他头一次觉得这袅袅之音是如此刺耳,甚至想要赶紧结束掉。   宋初浔却一点也不着急,乐声时缓时急,或是轻灵,或是撩拨,从容不迫的弹着每一个音符。   薛纡宁最终别开了目光,她拎起酒壶,斟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仰头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落入鬓发,无声无息。   这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时日日相伴,一笛一琴,丝毫不觉厌烦的一遍又一遍奏着,调试着每一个音调。   薛纡宁侧过头,看着那端坐的身影,自己佯装了多少日的冷漠,一下子撕裂开来。   她轻笑一声。   恐怕也只有这家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路畅通无阻的挖开自己的心房。   宋初浔拨动了最后几个音,抬了头。那双桃花眼中笑意不再,盛满了醉人的落寞。   就这样,两道复杂的目光,穿过庭廊,撞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各位宝贝。   咦,晋江崩了今天还上热搜了,我突然平衡了哈哈。   我今儿忽然发现,薛家这仨好惨啊,爱情的大苹果这仨是一个没啃着。 第169章 发难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正视过对方的眼睛了。   薛纡宁不自觉攥紧了酒杯。   那双眼眸如曾经一般清透,但却含着一股她看不懂的情绪。   宋初浔手上渐渐放缓,拨动着这最后几根琴弦。   指尖游走,一声声琴鸣环绕在她身侧,落在她的心头,眉间微微颤动。   何为一眼万年。   曾经她不懂,现在,她懂了。   “好!好啊!”   薛老爷子拍手叫好之声响彻庭廊,不知是否是酒气上头,手也不抖了,声音都中气十足。   庭里的众人纷纷缓过神来,薛纡宁也不例外。   她如梦惊醒般,周遭嘈杂的声音涌入耳中,她心下没来由的惊慌,在深深的看了宋初浔一眼后,终于别过了头。   宋初浔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根琴弦上,远远那翠色的身影,如出水芙蓉,身姿绰约,不似公子模样时的俊朗,像一块无暇的碧玉,润人于无声。   宋初浔忽得轻笑了一声。   纵使自己站到了她的面前,也不愿就此玷污了她的前程。   “初浔姑娘这琴声……时而婉转灵动,时而又大气磅礴,老夫已经许久没听过这般曲儿,真真是弹进了我这心里了啊。”   薛老爷子连连摇头,一脸的欣慰。他拎起壶,斟了一杯酒,遥遥朝宋初浔举起了杯,“美酒配佳人,初浔姑娘,可否赏脸?”   何津捋着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深沉,他手指稍稍一指,一个丫鬟便倒了杯酒,走到了宋初浔身边。   薛纡宁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宋初浔虽是酿酒品酒的好手,可那酒量,实在不敢恭维。而今日这酒,显然不是她口中的低度之类。   薛璟宁悄悄转过了身,做好了随时起身的准备。   酒杯递到面前,宋初浔眉头不自觉抽了一下。   瞅瞅,绕了一圈儿,结果喝自己脑袋上了。   这随时加流程可还行?   她抬眸扫了众人一圈,弯了弯眉眼,伸手接过了酒杯,“谢薛老太爷赏。”   说罢,轻轻掀起面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初浔姑娘爽快。”   何津率先鼓掌,周遭的老爷们一瞧这情形,连声附和着。   “薛老爷子觅得知音,可喜可贺啊。”   “是啊,这哪里是美酒配佳人,这明明是醉佳人啊。”   “你们有所不知,这初浔姑娘向来清高,今日能为薛老爷子祝寿饮酒,自是心有属意啊。”   “关老板此言诧异,这花满楼再怎么清白,也是不折不扣的贱籍,哪能攀得上薛府的门楣呢。”   “啪——”   一声酒杯掉落桌子的响声,在话语之中有些突兀。   薛夫人见隔壁望过来,瞪了薛璟宁一下,“璟儿,你今日怎么了?”   薛璟宁扫了对桌一眼,哼了一声,“手滑了。”   薛老爷在一旁听着桌上人时高时低的交谈私语之声,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一时不理解这何县丞到底是真心为老爷子送来琴友,还是羞辱他薛家。   何津闻言却不在意的摆摆手,“诸位这话可有失偏颇,初浔姑娘虽委身于青楼之地,却并非奴籍,诸位可莫要妄言才是。”   “此话当真?”   何津看了一眼那孙老板,笑道:“官府在册,何某还能说假不成?”   桌上几人闻言了然点头,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既然县丞都如此说了,那八成是真的。   “如此说来,听闻二公子素来与花满楼有往来,今日这花魁娘子莫不是给的薛二的面子?”   突然被点名的薛璟宁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他抬起头,眼里都染上了一些寒意。   薛纡宁双手叠在小腹,只觉得一团火不断的攀上自己的头颅,在这春寒之季,竟是如此燥热。   “我确实与初浔姑娘有所往来,初浔姑娘心地善良,于俗世纷扰之地仍怀有素心,论其学识、胸怀,便是放眼整个云城,也少有人能及。”   薛璟宁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朝着对桌行了一礼,言语上却是没有半点让步。   对桌的几人愣了一下,随即调笑道,“既然二公子这般欣赏初浔姑娘,那不若纳了姑娘作妾室,也全了老爷子难寻知音的苦楚啊。”   薛璟宁一下红了眼,“你。”   “璟儿,坐下。”   薛夫人突然出言打断了薛璟宁要说的话,眼神示意他乖乖坐下。她侧过身朝对面颔首,“诸位大人、老爷莫跟犬儿一般计较,初浔姑娘才智无双,只是薛家有祖训,家宅之中,不与红尘女子同处。”   薛夫人语调不强不柔,却是深深的砸在了几人的心上。   薛纡宁下意识看向那庭院中的红色身影,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惊讶,而是宋初浔听到了这话,该是何种委屈。   然而她想错了。   从庭里一群快翘辫子的老头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开始,整个过程,宋初浔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那双桃花眼依旧柔和,依旧含着点点媚意,扫过每一张脸颊,有讥讽的,有猥琐的,还有同情的,惋惜的。   世间百态,人皮千张,她竟在此时都领略到了。   甚至比花满楼还要再精彩上几分。   宋初浔的目光落在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上,面纱下的唇角想扬起,却怎么也扯不动。   好在面纱还算厚实,她不装也没人在意。   不得不说,她的位置极好,恰好在庭院正中。宋初浔低头扫过面前的焦尾琴,前晌自己是戏,后晌,她在看戏。   隔壁桌的几个老爷怔愣了一下,随即朗笑道:“如此便是无缘了,那我们吃酒,吃酒!”   薛老爷闻言面色略有缓和,只要不扯着这尴尬难说的话题,那便万事大吉。他朝薛夫人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应付桌上的众人。   薛纡宁目光一直落在宋初浔身上,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动作,只觉得今日的宋初浔,格外安静。   “老夫记得这花魁娘子除了曲儿弹的好,舞也是美极。既然都来了这儿,和不让初浔姑娘为老爷子舞上一曲,助助雅兴可好?”   薛璟宁低骂了一句:“还他妈有完没完!”   薛纡宁暗暗咬紧了牙,她扫过对面一桌,站起了身。   宋初浔看着薛纡宁站起身,心下一颤,她含笑的眉眼渐渐沉了下来。   薛纡宁,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期盼着那人会说些什么。   “纡儿?”林夫人一把没拦住,低声喝到:“你这是做什么?”   薛纡宁微微一笑,轻移莲步,朝薛老爷行了一礼,“爹爹,初浔姑娘一介女儿家,身子骨单薄,您瞧这春寒料峭,风都有些刺骨呢,今日就不要再舞了吧。”   薛老爷正愁这帮人一个赛一个地起哄,自家女儿一席话甚是得体,他心下舒解,面上却故作为难:“这……”   何津见状,笑了一声:“不妨事,薛大小姐如此体贴可人,实乃大家风范啊。”   薛老爷闻言更是眉带喜色,他刚要发话,薛老太爷突然出了声。   “这就…不舞了?”   薛老爷脸上一垮,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家老爹掀了自己台子。   “祖父。”   薛纡宁上前挽住了薛老爷子的手臂,脸上漾着鲜少露出的甜甜笑容,“那便让初浔姑娘宿在孙女那里,明日天暖了,再与您会琴如何?”   薛老爷子琢磨了一下,连声道好,“就依纡儿的。”   薛纡宁直起身,朝着林夫人弯了弯唇角,“阿娘,那既然初浔姑娘是客,也算不得违背了祖训吧。”   薛夫人赶鸭子上架,只好应了一声,“自然不算。”   一旁的薛璟宁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桌上众人见主人家都已经发话,连声道着可惜,只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   薛纡宁朝众人行了一礼,便转过身,穿过庭廊,朝那院中的孤影走去。   宋初浔依旧坐在琴前,仰着头望着那道青翠的身影。   明明越来越清晰,可却怎么觉得有些陌生。   “初浔姑娘。”   宋初浔看着眼前伸来的白嫩手掌,死死掐了自己一把。   她径直站起身,朝薛纡宁行了一礼,“见过薛大小姐。”   薛纡宁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愣了一瞬。   宋初浔直起身,朝庭里微微颔首,“今日扫了各位兴致,初浔在此自罚三杯,权当赔罪了。”   “初浔!”   薛纡宁一瞬间低喊了一声,却见着宋初浔已经拿起一杯,一点不拖泥带水,仰头喝下。   远处薛璟宁右手成拳,却无法说什么,只得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三杯下肚,庭里的众人笑声不断,似乎刚才的沉闷就被这区区三杯酒,浇走了。   宋初浔丢了酒杯,弯腰抱起焦尾琴,朝着薛纡宁微微一笑,“劳烦薛大小姐,带路了。”   ……   庭廊离着薛纡宁的兰园并不是很远,然而这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   宋初浔落在薛纡宁身后一米的距离,翠色的裙角不断在眼前晃动,荡得她心里烦躁,她一把拉下了面纱,深吸了口气。   薛纡宁立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宋初浔随意笑了一下,随后目视前方,提脚绕过她,往前走去。   薛纡宁愣了一下,抿抿唇,默声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去哪里。”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薛纡宁突然开口。   宋初浔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轻笑了一声,“自然找个能睡觉的地方。”   薛纡宁转头看了看旁边,“你走过了。”   宋初浔:“……”   她压下拱起的火,扭头快速走过来,“那你不叫我!”   薛纡宁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后一圈柔柔的月光,她含着笑歪歪头,“抱歉,我走神了。”   兰园此时人不多,宋初浔跟着薛纡宁进了房间,也没几人发现。   薛纡宁反手关上门,憋了一路的话,终于问出口:“初浔,你怎么会来这儿?”   宋初浔把琴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薛小姐这是要与我同床共枕了?”   薛纡宁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皱了皱眉,上前两步,“初浔,你可知今日座上的这些人都是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何苦露于人前,给自己找麻烦。”   宋初浔觉着口渴,四下找起茶壶,“我一向喜欢热闹,无聊玩玩罢了。”   薛纡宁看着她的侧颜,只觉心口一阵刺痛,她咬着唇,双手攥拳,“初浔,这些乡绅官家根本不像你楼里的那些风流雅士,他们何时把女子当回事,你又何必……”   薛纡宁想到刚才席上那些锥心之言,仿佛一下一下直戳在了自己心头。   宋初浔抿了口茶,替她补全,“自取其辱?”   “自甘堕落?”   “任人玩弄?”   “初浔你不要说了!”   “啪——”   宋初浔一下把茶杯砸在桌子上,一双桃花眼含着无比沉寂的怒意,直视着薛纡宁。   薛纡宁一下怔在原地,只见宋初浔嘴角挂着轻蔑的笑:“若论羞辱,论玩弄,论不是东西。”   “谁比得过你啊,薛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我有点压抑。我明天争取加更过了这一趴,唉。 第170章 你欠我的   薛纡宁心头猛烈一颤。   她当下没反应过来。   然而宋初浔的目光是那样认真,那样笃定,甚至是几乎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薛纡宁张了张嘴,声音像是粘在了喉咙,一个字都没崩出来。   宋初浔见她呆滞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抖了抖被溅湿的衣袖,“这么震惊的样子,看来你真是从未在意呢。”   “初浔,我……”   “你别说,我不想听。”   宋初浔手肘搭在椅子把手上,身体后靠,倚在椅子背上,声音淡淡无波。   薛纡宁看着她微垂着头,整个人恹恹无神,和刚才震怒的样子,截然相反。   她心底好像被一丝一丝的抽干。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是个玩弄感情,甚至是羞辱于她之人啊。   她眸中的沉静渐渐消了下去,换上了无法言说的落寞。   是啊,如果从一开始,自己不好奇那坛蓝桥风月,不好奇她独特的乐曲,不好奇她的与众不同……   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薛纡宁死死咬着唇,目光落在宋初浔身上,面前那道身影在烛光的映衬下,是那么单薄,那么颓然。   在她看来,宋初浔从来不是个苶的,她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却从未像这般一样,从内里散发着浓浓的疲惫。   薛纡宁一肚子话梗在胸口,她没法说,也不能说。   “初浔,为了我,不值得。”   宋初浔已经没有表情了,听了这话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直愣愣的看着桌角。   良久,她吐出一口气,“好啊,好得很。”   薛纡宁缓步走近了几步,站在她的身侧,“初浔……”   “你别叫我!”   宋初浔怒吼出声,瞪向了薛纡宁。   薛纡宁霎时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泛着红,她知道,那不仅仅是怒意。   “薛纡宁,有时候我真想挖开你皮,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心!”   宋初浔两手一撑站起身,迎着薛纡宁迈了一步。她目光直视着薛纡宁,把手里的东西一亮,“那你又为何留着这个。”   薛纡宁闻言看过去,只见宋初浔手中握着自己那只白玉笛子,上面的红结穗子搭正在她的手边。   她眼神顷刻有些闪躲,宋初浔冷哼了一声,沉着声音开口:   “是谁闯上门来让我认识她,是谁默许我的轻浮之举,又是谁见我落险急成了个孙子!”   宋初浔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薛纡宁眉头越皱越深,下意识往后退,而她眸子里却是不住的心疼。   “你少露出这样的眼神,我是青楼的没错,可那他妈不是老子选的!而且我活的很好,也用不着你怜悯!”   “初浔!”   薛纡宁忍无可忍,终于低喊出声,“我薛纡宁从未看轻于你,你洒脱,睿智,重情重义,我羡慕仰慕倾慕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怜悯你呢!”   她心脏蹦跳的极快,语速跟着都快了几分,她长出了口气,缓了缓语气,“你说的没错,我是心疼,可我心疼的不是你的身世,而是你这个人啊。”   宋初浔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了一下,“从未入局,才会看得这般通透吧。”   薛纡宁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攥拳,未入局吗。   她眸中一闪,就是因为入了局,才不想把你一起拖进来。   宋初浔忽的抬起头,一把抓住了薛纡宁的衣襟,“薛纡宁,你既然从未动过心,当初为什么日日往我花满楼跑,为什么和我谈曲谱乐,又为什么没原则的纵着我!”   她眼眶越来越红,却倔强的不掉下一颗泪来,“你疏远我,避着我,甚至还让你弟弟来替代你,薛纡宁,你还是不是人!”   薛纡宁鼻头一酸,她忍不下心来看着那双受伤失望的眸子,别过了头,咬着唇一言不发。   宋初浔伸手一推,撒开了薛纡宁,“你如今这般绝情,当初又为什么让我爱上你。”   她声音沙哑,哽咽之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晰无比。   薛纡宁心头一抖。   这几个字好像一只锤子,生生敲在了她的心口。   今日之事后,薛纡宁已然无法逃避这个问题,她亦无法再接着掩盖那多日来快要抑制不住的思念。   她一直不愿掀开这层薄纱,如今却被眼前的人儿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   薛纡宁拳头微微一松,最终叹了口气,“是我欠了你。”   宋初浔听完以后突然笑了,她挑着眉看着薛纡宁,眼里是细碎的绝望。   “好,你欠了我。”   宋初浔缓缓点头,忽然欺身上前,一把将薛纡宁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随后毫不客气的吻上了上去。   四片柔软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薛纡宁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肌肤,脑子一片空白。   宋初浔也愣了,等脑子冷静下来,才认清了眼前的状况。   她呆滞了几秒之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出小舌舔舐着薛纡宁的唇。   舌尖扫过之处,有深深浅浅的咬痕,宋初浔停顿了一下,心底有一丝酸涩。   我让你这般为难了吗。   她闭了眼,哽了哽,心中的苦涩化成轻柔的动作,一下一下细细的吻着。   薛纡宁头一遭遇上这种事,整个人都极为被动,她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而胸口却像是积了一团难以言说的热意。   她没有躲开,也没有迎合,就这么愣愣的由着宋初浔在她唇上放肆。   宋初浔见她毫无回应,气得在她腰间一掐,薛纡宁吃痛,下意识张口,于是被宋初浔逮了个正着。   唇上的较量变成了舌尖的追逐,薛纡宁见心一横,扣住了宋初浔的后脑。   这下换成宋初浔傻了,她本是报复这恼人的家伙一把,却不料好像把自己坑了?   呼吸交杂间,两个雏鸡儿奋勇的互啄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分了开来。   宋初浔推了她一把,别过头,脸上一坨嫣红,“这是你欠我的,现在…现在你还清了。”   薛纡宁同样面上一片霞云,她闻言无奈笑了下,“女儿家的清白,你说清就清了?”   宋初浔瞪着眼睛,“我也是第一次!你一点也不亏!”   薛纡宁轻笑了一声,“是,我不亏。”   宋初浔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下恼恨,也不知两人怎么走到了这般田地,然而可恶的是,自己还是更在意的那个。   宋初浔背着手,低着头,随意踢了踢地板,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为什么刚才不拒绝。”   声音虽小,却架不住两人离得够近,薛纡宁听罢愣了一瞬,随后弯了弯唇角。   “初浔。”   薛纡宁忽然开口,宋初浔闻言怔愣抬头。   “薛府这模样,你今日也算见识了一二,我于你有情,是以我没有拒绝,但无论是你我女子身份,薛府,还是……”   薛纡宁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我,我不值当。”   宋初浔脑子里的进度条走到“我于你有情”就直接垮掉了,说什么也不往下走。她直视着薛纡宁墨色的瞳孔,不确定的问了声:   “你是说,你也喜欢我?”   薛纡宁心下无奈,她伸手拿过她手上的白玉笛,轻轻摇了下,“不然我留着这物件干什么?”   宋初浔眨眨眼,“好看啊。”   薛纡宁:“……”   宋初浔见她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抻了下她的袖子,叹了口气,“有时候你这个人,就是思虑过多,徒增烦恼。”   她知道薛纡宁打理着薛府上下,与薛府这根大柱牢牢绑在了一起,甚至以后免不了还会许人家什么的。   宋初浔抿抿唇,大不了自己去给她搅黄了便是。   薛纡宁眼眸柔和,却渐渐染上了一丝忧愁,“初浔你知道的,我不只是薛家大小姐,我还是薛青迟。”   宋初浔没听懂什么意思,“啊,那怎么了?”   她随后不在意笑笑,“没事啊,我知道是你就好,我爱的是你,你就是再换几个身份也无妨啊。”   薛纡宁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闪着笑意,她微微皱眉,心下不忍,她别过头,一字一顿说道:   “二月初八,我便启程上京。”   “啪——”   宋初浔下意识后撤了一步,门外一身脆响更是相当应景。   “谁?!”   薛纡宁连忙朝门外喊道,但没有人回应。   她看了眼怔在原地的宋初浔,咬咬牙,快步拉开房门,追了出去。   一时间,寒风倒灌,烛火飘摇。   宋初浔突然好想哭。   也好想把叶久那猢狲拖过来打一顿。   同样是回炉重造,同样遇到心上之人,怎么偏偏她就这么坎坷。   跨栏还有个终点,她这是十公里障碍赛吧。   宋初浔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头,脸埋在臂弯里,微微颤抖。   而那细碎的抽泣声在此时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   “你是说?童子知道了?!”   叶久惊得差点站起来,祁韶安连忙拉了拉她,“阿久你小声些!”   叶久闭了嘴,但眼睛却仍盯着薛纡宁。   薛纡宁抿了口茶水,点了点头,“那日我追出去时,门口只有一盆碎了的兰花,院子中间却发现了璟儿的扇子。”   叶久皱了皱眉,“那童子有没有说什么。”   薛纡宁摇摇头,面上有些苦恼,“璟儿第二日跟没事人一样,如往常一般谈笑风生,若不是我问了伯良,都不知道那宿他屋里一夜未熄灯。”   叶久闻言咂了咂嘴,叹道:“哎,亲耳听到自家老姐和心上人互诉衷肠,真是好惨一男的。”   薛纡宁面上有些尬色,忙低头压了口水。   祁韶安见状瞪了叶久一眼,示意她别乱说。   叶久收到祁韶安的警告之色,转而问了另一件事:“翠花怎么样,没跟来吧。”   薛纡宁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不过那日后,她便对我避而不见,只在我离开云城之日隐约看到过她,还是后来璟儿来信,提到过初浔云云。”   叶久闻言答非所问,“哦,那就好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亲都亲了,检疫合格章都盖了,翠花没在怕得。 第171章 进宫   朝元殿。   “啪——”   桌案前,楚时慎身着玄色龙袍,一把将一沓奏折丢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公公闻言连忙低头弯腰,候着的小太监和宫女更是直接跪了一地。   “这镇远侯府可真是好样的,那林夫人上书也就算了,这些个林将军旧部老友也跟着掺和。”   楚时慎背着手来回踱步,叹了口气,“林夫人一介妇人,不知审时度势还自罢了,这群朝廷肱股之臣怎么也跟着如此胡闹!”   公公颔了颔腰,脸上挂着标准的一丝微笑,不多言半句。   “方稚,你说,若真是时堇,他怎会不来见朕?还费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递折子!”   他压下胸口的气,接着说:“这分明就是怕朕因三皇兄母妃之事迁怒于镇远侯府,才来了这么招围魏救赵,纵使朕真处置了侯府,他们也能保住林将军的侯爵。”   方稚公公闻言转了半个方向,楚时慎磨砂着手里的扳指,语气渐缓,“若是林伯父泉下有知,怕是也心寒吧。”   方稚依旧低着头,缓缓开口,“皇上既然如此在意,何不叫来林世子,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楚时慎想了下,点点头,“也好,明日你便将他给朕叫来,朕倒要看看,这林夫人搞什么名堂。”   ……   镇远侯府,紫茹苑。   “此话当真?”   林夫人停下脚步,一双凤眸紧盯着容欢,眉头皱起。   容欢连忙点头,“千真万确,奴婢那日跟着少夫人来到后园,眼睁睁的看着少夫人和那褚府的幕宾抱在了一处。”   林夫人扫了她一眼,“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容欢有些难为情,“夫人,那日少爷也在旁侧,少爷都没说什么,奴婢怎好多嘴。若不是今日话赶话到这儿了,奴婢哪敢非议少夫人呢。”   林夫人眯了眯眼睛,眸子里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他们两个当着堇儿的面就抱在了一起?”   容欢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   “真真是放肆!”   林夫人一把拿掉宫扇,握在手中攥得紧紧的,她冷哼一声,“我就说她与堇儿是逢场作戏,竟没想到她胆大到了这般田地!”   林夫人眼中有一丝危险的光亮,“后来呢,两人可还有什么……”   容欢听着林夫人语气都冷了下来,她吞了吞口水,“相谈甚欢,举止…举止亲昵。”   林夫人转身往回走,“去把少夫人给我叫来。”   容欢迟疑了一下,连忙追上林夫人的脚步,“夫人这不妥吧,莲清说过,少爷可仔细少夫人了,您若责罚于她,怕是少爷……”   林夫人脚步一顿,随后转过头,“我几时说过要责罚于她?”   “夫人!夫人!”   远处一小厮朝两人快步跑来,林夫人转头看去,“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在她面前站定,喘着粗气,“回夫人,宫里来人了,说让少爷即刻进宫!”   林夫人面上一惊,连忙问道:“少爷现在可在府里?”   小厮急得直掉汗,“少爷大早清便出去了,现下白先生已经差人去寻了。”   林夫人一听白间已经接手,心下稍稍缓解,她定了定神,“容欢,你去把柜子里素色银袍拿出来,在这儿等着少爷。”   她又朝小厮吩咐,“你去府门口候着,见着少爷立刻带她来紫茹苑。”   “是,夫人。”   林夫人理了理衣袍,随后说道:“领我去见那位宫人。”   ……   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风,叶久正听东绯讲八卦听得入迷时,门一把被人推开了。   叶久手里的“剧本”都吓掉了。   大白天入室抢劫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她朝门口看去,只见一穿的跟个碳一样的人正站在门边,面上冷漠的要命,快速扫看着屋里的场景。   东绯反应快,他大袖一挥,把叶久挡在身后,“呔!哪里来的……呃……”   叶久眼睁睁的看着刚才霸气侧漏的花蝴蝶一瞬间撒了气。   “凝儿妹妹大驾光临,怎么不知会哥哥一声,我也好……”   “先生有令,速带世子回府。”   黑衣女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进来,越过东绯来到叶久面前。   叶久尴尬一笑,“这是…自己人?”   东绯两手揣进袖子,扬了扬下巴,“介绍一下,先生手下四通之一,西凝。”   黑衣女子朝叶久微微颔首,随后推开了窗子。   叶久看着她的动作,声音都有些颤抖,“西凝姑娘,你别告诉我,咱要从这跳下去。”   西凝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叶久:“……”   东绯讪笑一声,“我忘说了,凝儿妹妹素来以轻功见长,公子就放心吧。”   空气中寂静了三秒后,叶久抱了个拳,“哥,我走楼梯挺快的,咱楼下见!”   话音刚落,叶久只觉颈后一紧,接着就是耳边呼啸的风声,和眼前急速后退的东绯。   这龟孙还正愉悦地招着手。   “啊!!!!”   叶久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府,不知道怎么被七手八脚换了衣服梳了头,直到被塞进一辆马车中,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呜呜,太他妈吓人了……”   叶久双手捂脸,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跑那么快。   不,飘那么快。   她后悔给杜知杭那本科学指南了,这儿的人特么根本就不按公式来啊!   叶久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才定下心思索她现在的处境。   对于入宫,她心有忌惮,但也在她意料之中。   而新皇拖了这许久终于肯召见自己,多半是褚家等一众叔伯努力的结果。   不过相对于即将见到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叶久更担心他会在林夫人与郑贵妃上做文章。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位新皇会问什么。   叶久叹了口气,掀开帘子,索性看着外面的街景,舒缓自己心底的紧张。   马车行了一刻钟的时间,穿过了三道朱门,终于停下了。   “林世子,请下车吧。”   叶久闻声钻出马车,点头道谢,“多谢公公。”   “林世子可折煞奴才了,还请随奴才来。”   叶久跟在小太监身后,从长长的壁廊中穿过去,眼前一片开阔。   她一时有些怔愣。   映入眼帘的大殿,和她想象中的红墙金瓦有点不同。   不是不同,是完全不一样,唯一一样的是殿前那长长的台阶。   远远看去,整个大殿黑漆漆的,虽说也是气势恢宏,但总感觉严肃过了头,甚至有点慎得慌。   “林世子,这边请。”   小太监见叶久停下来,便出声提醒她。叶久回过身,又跟住了他的脚步。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刚才她看到的宏伟大殿,小太监一路穿巷过门,终于在一座院子面前停下了。   院门口不大,叶久见状有些迟疑,拱手问了句,“可是陛下传唤于我?”   小太监恭敬点头,“正是。”   叶久闻言眉头跳了一下,看着其貌不扬的宫门口,她实在难以想象新皇会寒酸成个什么样子。   此时里面走出来一个太监,看着比带路的太监稍微年长一些,只见那人跨出宫门,躬身行礼,“林世子,陛下正与诸位大人商议要事,还请林世子到偏殿稍候片刻。”   叶久闻言拱手回礼,“劳烦公公带路。”   进了院里,叶久突然为自己刚才嫌弃皇帝寒酸的幼稚想法长叹了口气。   自己是有什么勇气觉得堂堂一国之主穷??   瞧瞧这汉白玉栏杆,鎏金的香炉,还有晶莹如玉的小鱼塘,甚至假山上还镶了几颗闪闪发光的翡翠。   王者炫富,最可气的是,你还抠不下来。   叶久索性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偏殿中不像外面看着那么奢华,看这里面的摆设,倒显着有点简朴之意。   叶久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桌,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   带她进来的公公告辞后,便关上门走了,叶久紧绷的神经这才有所放松。   她仔细打量着身边的摆设,就案桌旁边几支迎春映着阳光,静谧柔和。   叶久找了一把椅子坐着,本着我不惹事事不找我的心态,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传唤。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子里依旧安静无比。   叶久脸上终于崩坏了,她内心哀嚎一声。   她特么跑这儿来关禁闭了??   叶久站起身,揉了揉发僵的脸蛋,走到门边,一把拉开。   门口那位公公还在,他闻言转身行礼,“林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叶久面上挂着淡笑,“公公可知,陛下有说何时商议完?”   公公轻轻弯腰,“不知,有时快则一半个时辰,慢的话一下午也是有可能,林世子还是再耐心等等。”   叶久微微一笑,心里优雅的问候了他好几辈皇帝。   这怕是从北极熊一直聊到了帝企鹅吧,中间再讨论一下澳大利亚袋鼠繁殖问题。   叶久转身关上了房门,左右也没人着,她把腿往椅子上一翘,整个人蜷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小憩。   小憩变成熟睡,熟睡又悠悠转醒,叶久迷瞪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不似来时艳阳高照,此时已经蒙蒙黑了。   她撑着站起来,许是窝得时间太长了,她手上一松,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哎哟。”   “吱呀——”   叶久趴在地上,和愣在门口的公公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林世子您这是……”   公公连忙上前搀扶她,叶久扶着左腿,不停的扒拉着那公公,“脚…脚…脚麻了!”   两人七手八脚的晃悠起来,公公这才行礼,“林世子,陛下命奴才来告知于您,陛下公事繁多,今日就无法传召林世子了,老奴这就送您出宫。”   叶久捂着腰:“……”   她心底下不停告诉自己:这是皇宫不能骂街不能骂街不能骂街……   叶久甚至弯腰道了声谢,紧接着一瘸一拐的迈出了殿外。   公公一直跟着他,直到把她送出院门外。   “陛下不肯见我,可是因何事不满于侯府?”   叶久临走前,突然转身问了一句。   公公怔了一下,脸上依旧是平淡的笑意,“这就要林世子回府问问您的母上大人了。”   叶久愣了一瞬,随即笑了下,“家母非朝中之臣,哪里明白这君臣之道理,但阖府都懂一个理儿,臣之所以为臣,因其永效于君。”   说罢,叶久躬身道谢,拐着腿跟着小太监走了。   方稚望着她的背影,扬了下手中的拂尘,唇角轻轻勾起。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进宫可能就为了睡个觉……摊手 第172章 纸包不住火   紫茹苑。   “彭嬷嬷,小姐这全礼都练了一下午了,我瞧着已经很是规矩了,怎么还练啊。”   微雨搀扶着祁韶安跪在一张薄毯上,仰着头撅着嘴望着一旁站立的嬷嬷。   “你这丫鬟好没规矩,老奴还不是为少夫人好,若是日后出去行差言错了什么,那丢的可是侯府的脸面!”   祁韶安眉头微蹙,双手张开,合于额前,缓缓下拜。   “合掌时快了,这样显得轻浮傲慢,再来。”   祁韶安直起上身,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微雨的力道,站起身。   “起身时不稳,再来!”   微雨看着祁韶安身形晃动,两腿微微发颤,气得直咬牙,“彭嬷嬷,我家小姐好歹也是侯府的少夫人,你这儿连个蒲团都没有,就这么个薄毯子,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一旁的田嬷嬷扫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少夫人可真是金贵,难不成以后拜见那些个权贵皇家,都要随时备个蒲团不成?”   彭嬷嬷接腔道:“是啊,也没见咱夫人如此托大过,你们若是不服老奴管教,大可找夫人说理去!”   微雨被噎了回来,两眼似是要喷出火来,她爬起来就要理论,却被祁韶安一把拽住了袖子,“微雨!”   微雨转头看她,只见祁韶安眼眸深沉如海,朝她摇了摇头。   祁韶安随后转过头,微微扬了下唇角,“二位嬷嬷说的是,我们继续吧,若是误了回去的时辰,夫君怕是该等急了。”   说罢,祁韶安提起裙摆,又一次跪了下去。   彭嬷嬷和田嬷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田嬷嬷忽得凑过去小声说道:“彭姐姐莫要顾忌,今日少爷被召入宫了,现下还没回来。”   祁韶安离得近,听不完全却也听了个大概,她一下子寒了脸。   阿久竟然进宫去了。   她心下一慌,阿久举止向来不是那么规矩,想法也异于常人,若是不小心冲撞了新皇……   又或是让她当众验明正身……   祁韶安越想越怕,连耳边彭嬷嬷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少夫人,您倒是做啊!”   “夫人!夫人!”   院子中一道喊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闯入院中,祁韶安下意识回过头。   只见一个小厮快步穿过庭院,走进正堂,“夫人,少爷回来了!”   祁韶安闻言一股脑爬起来,在两个嬷嬷怔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门边。   林夫人从正厅里快步走出来,拽住小厮,“堇儿可有什么损伤?说了什么没有?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   小厮喘了两口气,忙道:“夫人放心,少爷没事,就是看上去有些疲惫,少爷进了府就直接回了竹园,还命人做些吃食,其他的就没说什么了。”   林夫人皱了皱眉,“快去让人调碗参汤送去,容欢,随我去竹园。”   容欢颔首称是,私下却扯了下林夫人的袖子,朝偏厅示意了一下。   林夫人顺着看过去,只见祁韶安正扒在门板上,见自己看过来,连忙缩了回去。   林夫人眼睛扫了一下,轻哼了一声,“戏做的还真是足!这彭嬷嬷也是老不中用了,越教越没规矩。”   她轻甩了下袖子,迈开步子,走到院中又突然停下。   “都听到了,还不快跟上。”   说罢,林夫人连头都没转就出了庭院门。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顾不得腿上的酸痛,拉着微雨便快步跟了上去。   ……   竹园。   叶久一回来就瘫在床榻上,像一摊烂泥一样,一动不动。   “耍脸子大骗子,弟弟行为,肤浅,幼稚!”   叶久歇够了,便开始破口痛骂起来,甚至气得一挺一挺地坐了起来,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噗——”   “我去,刚沏的啊!!”   “何事惹得堇儿发这么大脾气?”   一道推门声响起,叶久头也没抬,不停的给舌头扇风,“艾嗯偶睡,深黄呗。”   白间看着她,“啊?”   叶久缩回舌头,叹了口气,“我说,还能有谁,肯定是新皇呗!”   白间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堇儿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叶久翻了个白眼,“他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啊。”   她重又抱起杯子,嘟囔了一句,“再说,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白间勉强的看了她一眼,“那也要注意,今时不同往日,有什么话可不好随意乱说。”   叶久撅了下嘴,“知道了。”   “堇儿这是说什么了?”   林夫人从门外走进来,朝两人轻笑了一下,“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叶久转头看去,目光在林夫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完全落在了她身后的那粉衫上。   今日她走时,祁韶安还未起身,这样算起来,这是今天第一见看到她那双灵动的眸子。   叶久将刚才的火气憋闷统统抛到了脑后,就单单见着祁韶安的身影,自己心底便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堇儿?”   叶久闻声回过头来,只见林夫人坐在床榻的另一边,正皱着眉看向自己。   “夫人您瞧,堇儿见了少夫人,也不恼了,眼睛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   白间眉眼含笑,他捋了捋胡须,结果却发现林夫人并没有应他的话,反倒是叶久笑了两声。   他目光落在林夫人微寒的面色,又看了看祁韶安颔首站在叶久身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深意。   叶久看白间和祁韶安都还站着,便招呼道:“白叔坐吧,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伸手拉过祁韶安,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祁韶安看了眼林夫人,见她低头饮茶,便依着叶久坐下了,只是屈膝的瞬间,膝头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   而这细微的变化,正落在了叶久眼里,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祁韶安连忙摇头,轻轻一笑,“没事,寸劲儿。”   “堇儿今日进宫可是遇到了什么奇事?”   林夫人放下茶杯,抬眸沉声问道。   叶久眉头微蹙,“也算不上稀奇,只不过陛下把我找过去,却让我在偏殿待了一下午,到最后都没见我一面。”   林夫人和白间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圣上什么都没说?”   祁韶安闻言面上也是不解,目光落在叶久的侧颊上。   叶久握着她的掌心,长出了口气,“公公说,陛下与大臣们商议要事,就把我晾在偏殿了。”   白间沉思片刻,“许是陛下果真有大事相商,实在抽不开身呢。”   叶久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如果真是有事耽搁,那我待了一下午,却连口茶水都没有,甚至门口还有人把守。”   “而且,临走前,我问那位公公为什么陛下不肯见我,他来一句,让我回来问问林夫人。”   叶久看向林夫人,林夫人见状一愣,“问我?”   白间一听面色有些难看,“看来圣上还是疑到了侯府。”   叶久闻言轻轻点了下头,“这一次怕是给我们个下马威,让我们看清形势,该断则断。”   白间想了下,缓缓道:“而且堇儿回来的时机太过巧合,这位新皇怕是根本不信堇儿。”   叶久眨眨眼,“他不信我还召我进去,万一我是什么卧底刺客,他不就引狼入室了吗?”   白间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又乱说,你当宫里的侍卫都是吃干饭的,还有你不是也说,门口都有人守着?”   叶久闻言细想了一下,“也是哦,不过现在看来,这承爵的事可要从长计议咯。”   白间“嘶”了一声,“我怎么瞧着你这么不情不愿的呢?”   叶久两眼都睁大了一圈:“您才看出来啊白叔!我这还没接过来盘呢就被猜忌来猜忌去的,这要是哪天上了朝堂,还不分分钟让人给灭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   祁韶安连忙拍了叶久手背一下,柳眉一竖,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叶久一秒怂,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肯定会活到最后一集的,你放心放心。”   白间闻言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堇儿累了一天,也赶快好好歇歇吧。”   林夫人见状也跟着起身,嘱咐了叶久两句,又把目光落在祁韶安身上,“你只管尽好本分,照顾好堇儿,其他的,莫要多想。”   祁韶安抿抿唇,起身行礼,“儿媳谨记。”   叶久听着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见两人走后,连忙扶起祁韶安,“韶儿,刚才林夫人说的,什么本分不本分的?”   祁韶安握了下她的手掌,让她不要忧心,“不过是教习点管家的技巧,林夫人不放心罢了。”   叶久挑了挑眉,看着那柔柔弱弱的笑意,怎么感觉藏着一股深意呢。   她突然歪过头,看向了刚走进来的微雨,“哎,微雨,你成天跟着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祁韶安心底一惊,见已经挡不住叶久,只好连忙转头看向微雨。   微雨见状放下手里的托盘,看了两人一眼,最终一跺脚,撂下一句,“别问我,我不知道!”   随后扭头跑了。   叶久愣了一瞬,紧接着眯了眯眼睛,“祁韶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祁韶安见叶久面上越来越严肃,她强自镇定下来,“微雨那丫头见不得林夫人训斥我几句,起了脾气罢了,阿久你这就说笑了,我瞒你做甚?”   叶久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是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她随后轻轻一笑,一把拉过她往桌边走。   祁韶安猝不及防,两条腿本就酸疼,这一下膝头像断了一样,随着一阵刺痛,身子一矮就往地上栽去。   她暗道不好,心下有些无奈,一会儿怕是又要费口舌跟阿久好好解释一番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是一个微温绵软的触感。   祁韶安反应了几秒之后,连忙睁开眼睛,一下映入眼帘的就是叶久深邃沉寂的眸子。   “小骗子。”   祁韶安张张口,就这样看着叶久当面给自己扣了个“大帽子”。   “我……”   叶久勾了勾唇角,两手环在她的腰间,忽得轻笑道:“我倒是不知夫人你已经如此弱不禁风了。”   祁韶安是倒在了叶久怀里,此时她微微拉开了点距离,眼睛有些飘忽,“是…是刚才脚滑了,才……”   叶久闻言点点头,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哦~原来是脚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昨晚太累了呢。”   祁韶安一听毫不客气锤了她一拳,恼羞成怒,“胡说什么!”   叶久接住她的小拳头,顺势绕过自己的肩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祁韶安吓了一跳,连忙揽住她的脖颈,“阿久?”   叶久快走几步,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扒了她的鞋子,又拉过了被子盖上。   祁韶安看着她无甚波澜的神情,心底没来由一慌,她连忙撑起来,“阿久,你……”   叶久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摁下去,“听话,躺好。”   随后她转过头,便要起身离开。   祁韶安下意识拉住了叶久的袖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点点慌张,就这样仰头望着叶久。   叶久心底一软,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道:“等我审完微雨,回来再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骂林夫人的等等,快带上两个嬷嬷一起! 第173章 你给我站住   祁韶安躺在床上忐忑不安,她几乎能预想到叶久一会儿该是什么模样。   果然,在莲清端进参汤来不足两息,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便传了进来。   祁韶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叶久那只刺猬。   只见叶久寒着脸快步走到床边,站定三秒之后,伸手掀开了她腿上的被子。   “阿久!”   而一旁的莲清见此情形惊得后退一步,参汤都洒出来了些许。   叶久寒着脸搓了搓手,掀开祁韶安的裙摆,又径直挽起了她的裤管,面色越来越沉。   祁韶安坐起身时,叶久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直愣愣盯着她的膝头,眉头紧锁。   叶久双手攥拳,气得直发抖,她想也没想,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去。   “叶久,你给我站住!”   祁韶安见根本拦不住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莲清在场,当下喊出了声。   叶久闻言一怔,眼睛眯着,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   “我让微雨熬些粥来,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祁韶安掀开被子,裤管顺着光滑的小腿簌簌滑落,她撑着床板,站起身来。   她看了下莲清瑟瑟发抖的模样,叹了口气,“莲清,你先出去吧。”   莲清端着盘子连忙退了两步,又忽得停下来,有些为难,“可是夫人送来的参汤,说让……”   “喝什么喝!是嫌我火不够旺吗!”   叶久一瞬间侧头,语气不善地喊道。   莲清闻言一颤,连声称是,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此时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甚至能听到彼此不算顺畅的呼吸声。   “你想去哪儿?”   祁韶安望着叶久微塌的背影,嗓音不复原来的绵软,此时清冷如冬水,“去紫茹苑?”   “找林夫人?”   叶久深吸了口气,闭了眼,“对。”   祁韶安缓了缓脚下的酸麻,轻步走到了她的身后,歪了歪头,“打算和她大吵一架,彻底撕破脸面?”   叶久平稳着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暴躁,“我是去和她谈谈。”   “你现在这般模样,能和林夫人心平气和的谈上半柱香,我祁字倒着写。”   叶久被气笑了,她转过身,看着祁韶安摇了摇头,“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祁韶安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叶久:“……”   “韶儿其他事我都依你,但这事不行。”   叶久忽得瞥见她竟是光着脚站在地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上前一把扛起祁韶安,塞回了床上。   “虽然已经开春,但天还凉的很,不可乱来。”   祁韶安轻巧的答应下来,叶久又替她掖好被子,起身时却发现,自己的袖子又被拽住了。   叶久当下有些无奈,“韶儿。”   祁韶安把她拽回来,“坐。”   叶久翻了个白眼,轻出了口气,“你拽我也没用,这事我必须要跟林夫人说清。”   祁韶安眼眸中带着点点认真,一字一顿,“若我不依呢。”   叶久瞬间被噎住了,她太阳穴突突的跳,“韶儿,如果哪天我疯了,一定是被你逼疯的。”   祁韶安轻笑了一声,目光灼灼,眉眼弯弯,“好啊,那我就把你锁在屋子里,只疯给我一人看。”   叶久心头的怒火就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笑,狠狠地盖住了。   就像着了火的煤气罐子,被糊了一块湿抹布,又被活生生拧上了塞子。   叶久不想说话了。   祁韶安见她面色平静些许,这才送开了手,又握住了她的手掌。   “阿久,你这样跑过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但如此,还会让林夫人觉得,是我闲言碎语些什么,意图离间你二人关系。”   叶久闻言皱紧了眉头,脸上有些难看。   刚才一时气急,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我疏漏了。”   祁韶安笑着摇摇头,“若换了我怕是也会失了冷静,你莫要自责。”   叶久没说话,低头翻看着祁韶安的掌心,上面因为刚才用力紧攥,还有些许发白。   “疼吗?”   祁韶安微微握了下手,唇角轻扬,“你这倔起来,真跟只牛犊子似的。”   叶久撅了撅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祁韶安打了她手腕一下,“咽不下也要咽!”   叶久只觉心烦意乱,她靠在了床柱上,哀叹一声,“到底为什么啊。”   祁韶安抿抿唇,开口道,“你逃不掉的,不是吗。”   叶久仰着头,目光却看向祁韶安,她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祁韶安的下文。   “自从白叔找到你那日起,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你现在还没明白?”   祁韶安肆意拨弄着叶久掌心的软肉,弯了弯唇角,“其实你早就懂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叶久静了许久,长叹一口气。   “韶儿你如果笨一点,应该会更可爱。”   祁韶安嗤笑一声,“哦?那你怕是该嫌我朽木难雕,不堪为用了。”   叶久轻哼了一声,“那也是笨得可爱。”   祁韶安不想跟她继续掰扯这个无聊问题,她接着又说道:“自入府来,林夫人虽然有时会为难我,却从未当众否认过你我二人的关系,甚至让下人们以少夫人相称,这意味着什么?”   叶久想了下,“那她既然都默认了,干嘛还这么折磨你,我可不信她会那么单纯。”   一个独自支撑侯府多年的人,如果说没有城府,没有手段,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那怕是有什么事或什么言行,让林夫人有所不快,才会暗自敲打一番吧。”   祁韶安顿了顿,直视着叶久,“阿久,路遥知马力,我相信总有一天林夫人会明白的。你若是现在与她撕破脸,我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祁韶安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叶久闻言愣了一下。   “阿久,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的忧虑不比我少,我不过是累一累罢了,可你却要担上整个府的兴亡。”   祁韶安深吸了口气,“侯府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所以我们各自承起各自的那份,权当是对我们的考验了。”   叶久目光落在祁韶安柔柔的笑上,明明笑着,眼底却闪着点点晶莹,她心底刺痛不已。   叶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因为她知道,祁韶安会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等着她,让她放弃去找林夫人算账的念头。   她想得周全,可就是这份周全,让自己心头越来越痛。   可让她就此罢手,那不能够。   叶久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了塞子,往手上倒了些许,双手搓了搓。   “腿。”   叶久仰头示意了一下,祁韶安见状掀开被子,自觉的把裤管撸了上去。   叶久看着眼前白皙的腿上一块清晰的红肿,还隐隐泛着青色,两手互搓的动作更快了。   祁韶安见她眼圈隐隐开始有些泛红,心底跟着泛酸,她伸手拽了下叶久的耳朵,“还不快点,冷。”   叶久闻言盘腿坐在床上,环住了她的双腿,轻轻的将搓热的双手覆在了她的膝头。   一阵温热从酸麻的膝盖传来,祁韶安霎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叶久的手法很是轻巧,摁在伤处也没有很疼。   叶久小心翼翼的揉搓着,脑子里不断闪过刚才微雨的话,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   “你这家伙,自己身体本就不好,还这样逞强,滋补的药日日供着,你倒好,转头就给我消耗干净了。”   “姜沛灵那丫头也说了,你不能受累、受寒,我只道你在府里天天将养着,结果呢,落人手里整来了这一身的伤。”   叶久一激动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祁韶安顿时“嘶”了一声。   叶久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吹了两下,嘴上却哼道:“现在知道疼了,那当初和微雨合起伙来骗我的时候怎么想不起疼呢。”   祁韶安瘪了瘪嘴,扭过头不理她。   叶久忽然琢磨明白了,“我就说嘛,后来我有次喂了墨丸块糕点,这家伙理都不理,感情连这个都是诓我的!”   她抬眼看着祁韶安尴尬的扶了扶眉,气得眉头直跳。她拉过祁韶安放在腿上的小手,朝着掌心就拍了一下。   “下不为例。”   祁韶安愣了一下,低头对上了她微愠又无奈的目光,嘟了嘟嘴,“嗯。”   叶久见她憋屈又不服气的模样,轻叹了一声,“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我会知道,那我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不是要让我心疼自责死啊。”   祁韶安连连摇头,“我不是……那时只怕你会冲动,便觉得瞒过了你就……”   叶久挑了挑眉:“相安无事?万事大吉?”   祁韶安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久苦笑了一下,“然后自己撑着,默不作声。”   她抬起了头,“所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难以托付吗。”   祁韶安怔了一瞬,一下子急了,她忙开口否认,只是话刚到嘴边,就被叶久堵了回去。   叶久忽得上前,叼住了祁韶安的唇,根本不给她出声的机会。   这吻来得突然,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祁韶安睫毛翕动,当下没反应过来。   叶久碰触了几下,便放开了她。她看着祁韶安,一双眼睛明亮如辰,“韶儿你记得,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要你为了我而迁就任何人,如果来这里代价是让你如此妥协,我死都不会呆在这里。”   祁韶安怔了怔,连要去捂住叶久的嘴都忘记了,就这样盯着她的眸子看。   叶久眼中坚定,“我说到做到。”   祁韶安咬了咬唇,眼皮颤了颤,随后倾身揽住了叶久的脖颈。   她贴着叶久乌黑的发丝,粉唇擦过叶久的耳朵,轻声呢喃了一句,“我知错了。”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她环上了祁韶安的背,弯了弯唇角,“比起这个,我更想听你说,我爱你。”   祁韶安窝在她颈间,忽得轻笑一声,她扬了扬头,索性直接含住了叶久的耳垂。   “这样?”   叶久浑身一抖,她吞了吞口水,“韶儿,点火容易灭火难,你可要想清楚。”   祁韶安莞尔一笑,轻如羽毛的鼻息喷洒在叶久敏感的脖子上,吻上了她的喉咙处。   甚至轻轻地啃.舐了一下。   叶久看了看满手发亮的红花油,闭着眼,稳着声音,“韶儿,你若是不放开我,一会儿惨的可是你。”   祁韶安愣了一下,抬起头,皱面上有些疑惑,“为何?”   叶久扬了扬手掌,凑上去耳语两句,然后趁着祁韶安怔愣的空档,两步跳了起来,“我去洗手。”   祁韶安身子僵硬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可眼前哪还有叶久的影子?   她咬着牙愤愤的捶了下床,朝门外娇喝一声:   “微雨!锁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竟然卡在了“日久见人心”上……我下不去手呜呜……   别问我叶久最后跟祁韶安说了什么,问就是不知道…… 第174章 摊牌   翌日清早。   初春的早晨,阳光还算温和,屋子里的炭火快要烧尽了,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凉意。   祁韶安悠悠转醒,揉了揉眼,而落手之时,却发现旁侧已经没了叶久的身影。   她心下有些疑惑,便撑起身子,拣起身旁的小衣,披在肩上,“微雨?”   叫了两声之后,外间传来一道门响,只见微雨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小姐您醒啦。”   微雨轻快的笑着,把托盘上瓷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   “微雨,现在几时了?”   祁韶安眯了眯眼,屋外已经大亮,似是反应过什么来,连忙问道。   微雨把勺子递给她,“快巳时了,怎么了小姐。”   祁韶安脑子反应了两秒之后,突然开始慌慌张张的系着小衣的带子,又指了指旁边的衣柜,“微雨,快帮我拿件素色罗裙来。”   微雨见状,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臂,“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祁韶安眉头微皱,急声道:“林夫人要我今天去紫茹苑,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肯定免不了一通奚落。”   她面上有些懊恼,都怪自己一时贪睡,忘记了时辰。   不,还要怪那个大清早就消失不见的人!   她咬咬牙,手上动作都带了一丝羞怒之意。   微雨见祁韶安手忙脚乱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她。   微雨笑够了,才说道:“叶大哥走之前说过了,今天小姐你啊,哪也不用去。”   祁韶安小口微张,眨了眨眼,“阿久?”   微雨点点头,把粥碗递到了她的面前,“小姐什么都不用问,把身子养好就行。”   祁韶安满脸无奈,“她又知道了什么?”   微雨耸耸肩,“叶大哥知道什么我可不清楚,但在叶大哥回来之前,我要看着小姐,就在这屋里歇着。”   祁韶安闻言皱紧了眉头,她大概猜到叶久要干什么了,只是看这情形,这家伙已经走了不短时间了。   她暗自咬牙,好个叶久,心眼子都用到自己身上了。   祁韶安下意识裹了裹衣服,深吸了口气,道:“我出去透透气总可以吧。”   微雨毫不犹豫点头,“那小姐先把这碗粥喝了。”   祁韶安认命接过粥碗。   “对了,叶大哥让人买了三包糕点回来,小姐也一并吃了吧。”   祁韶安:“……”   ……   叶久其实哪也没去,就在侯府的饭堂——希合堂里,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二位嬷嬷愣着做什么,这是我亲手泡的茶,二位快来尝尝。”   叶久放下茶杯,面上扬着和煦的微笑,朝旁边两个椅子指了指。   彭嬷嬷和田嬷嬷颔着腰,两手交缠在身前,有些局促不安。   “这…这怎么使得,我们两个老婆子,怎么敢劳烦世子替我们烹茶……”   叶久摆摆手打断了,“两位是府里的老人,又是我夫人的教习嬷嬷,平日里劳苦功高,自是使得。”   彭嬷嬷闻言思索片刻,和田嬷嬷递了个眼色,心下微定,便小步走到椅子边,小心坐下。   叶久见状轻笑一声,“两位嬷嬷言行规矩,我夫人在二位手里,肯定会学有所成啊。”   彭嬷嬷两手捧着茶杯,赔着笑脸,却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叶久没再说话,认认真真地喝起茶来。   屋子里一时相当安静。   彭嬷嬷和田嬷嬷猜不到座上这位新少爷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看着叶久头也不抬的喝茶,自己也觉得口干舌燥,便端起来小抿了两口。   诡异的安静仍旧持续着,叶久不开口,两位嬷嬷也不好张嘴。也不知是茶热还是别的,彭嬷嬷脑门上已经渗出了些许汗珠。   叶久忽然轻轻放下茶杯,轻笑道:“两位觉得茶如何?”   叶久这一开口,两位嬷嬷先是一愣,随后连连称赞,“少爷的茶自是妙极!”   “那可觉得有些苦涩?”   彭嬷嬷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偏苦。”   叶久又看向田嬷嬷,“田嬷嬷觉得呢?”   田嬷嬷有些尴尬,“老奴倒觉得茶里有些甜。”   叶久点点头,“千人千味,这同一杯茶,落在不同人嘴里,也是有不同的口味,那您说这茶,是好还是不好?”   彭嬷嬷闻言一愣,微微凹陷的眼窝中,棕色的瞳孔越发深邃,她好像明白了叶久要说什么。   田嬷嬷讪笑一声,“少爷的茶,自是好的……”   叶久轻笑了一声,“田嬷嬷说的极是,茶是好茶,只不过品的人不同罢了。”   她转头看向彭嬷嬷,“彭嬷嬷,您说呢?”   彭嬷嬷眸中一沉,她稳了稳心神,微微挺起了腰板,“少爷话虽说的没错,但这茶落在茶园子里,茶主子让她甜她需得甜,让她苦才能苦,这茶长成什么模样,全看茶主子怎么想了。”   叶久听完扫了她一眼,也不气,依旧淡笑着,刮了刮茶上的浮沫。   田嬷嬷此时终于感觉到两人的不同寻常,她偷瞄了眼叶久,又看了看僵坐的彭嬷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说,田嬷嬷的女儿也在侯府当差?”   突然被点到名的田嬷嬷欲哭无泪,她连忙答道:“正是,丫头盼儿今年十四了,在夫人手底下做大丫头。”   叶久微微一笑,“这样啊,前两日我听得小厮说过,南平巷的纪哥儿看上了你家盼儿,我瞧着……”   田嬷嬷一听急了,两腿一蹬就站了起来,“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先不说这纪哥儿是个夜香郎,就单瞧他那歪咧的面相、罗圈的腿子,怎好……怎好……”   叶久眼中藏着深深地笑意,看着她浅笑不语。   田嬷嬷愣了一会儿,霎时明白了过来,连忙弯身行礼,“少爷事务繁多,这后院子里的就不必过多费心了,老奴替少爷看顾着就好。”   叶久这才满意一笑,开口道:“那就有劳田嬷嬷了。”   她转头又看向彭嬷嬷,而此时彭嬷嬷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甚至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椅子把儿。   “彭嬷嬷,令郎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彭嬷嬷心底一惊,眼神有些飘忽,“是。”   叶久一手扶着额,一手转着茶杯,不经意道:“听说他已经参加了两次科考,今年还要再试秋围,对吧。”   彭嬷嬷终于坐不住了,她眼睛瞪大了些许,看着叶久,唇角都有些颤抖。   此时她心底如寒冬三月,面前这位,再怎么说也是未来侯府的掌家之人,他若是横插一脚,自家儿就是读上一辈子书,也全全是白费工夫!   到现在,她若是还不明白这林世子的心思,那就真真是烂泥糊了脑壳了。   “我家彬儿就倚仗少爷了。”   彭嬷嬷起身行礼,随后顿了顿,轻声道:“茶园子茶多,主子顾不过来,老奴就不给少爷添麻烦了。”   叶久闻言笑笑,“好说,只不过这矫枉过正,日后收成不好,二位不也该弥补弥补?”   彭嬷嬷和田嬷嬷闻言身子一抖,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家少爷从怀里拿出一本折子,轻飘飘一抖——   不算头尾足足五六米长!   两人顿时傻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有些结巴,“少爷,您这是……”   叶久扬起那无害的笑容,“这是京都全城的名吃集锦,我夫人吃的也不多,您二位就辛苦一下,每日就送来五样吧。”   彭嬷嬷和田嬷嬷嘴差点没掉地上,还就五样??   这满京城的名吃要是跑遍了,她们这条老命也就交代了吧。   但转念一想,府上那么多小厮,使唤他们去就是了。   叶久似是看穿了她们的想法,轻轻一笑,“我夫人金贵,可要您们亲自去办,我才放心呢。”   “……”   ……   紫茹苑。   林夫人等了祁韶安半晌,刚要差人去唤,没想到却等来了叶久。   林夫人又惊又喜,眉头都舒缓了下来,“堇儿今天怎么来娘这里了?”   她脸上漾着慈爱的笑意,平日里堇儿几乎不踏足她这紫茹苑,今日倒是头一遭肯往这里来,她怎能不高兴。   叶久照常行了礼,她目光落在周围的侍女上,轻声开口,“你们先下去吧。”   容欢和宛菡愣了下,转头看向林夫人。林夫人见状轻点了下头,两人这才带着丫头们出去了。   “看来堇儿是有事要跟为娘商量。”   林夫人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眼里有些失落。   叶久坐在旁边的座上,点了点头,“正是。”   林夫人收起了脸上的不自然,看了眼门外,似是明白了什么,“今日你夫人还没来紫茹苑。”   “她不会来的。”   叶久答得干脆,林夫人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她,“你做的。”   “是。”   叶久顿了顿,索性把话说开,“她今天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   “我已经请两位嬷嬷去我院里教习,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啪——”   林夫人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两只茶杯一颤,发出一声脆响。   “堇儿!你这样下去是会出事的!”   “我不这样才会出事!”   叶久不甘示弱,径直迎上林夫人的目光,眼中坚定无比。   林夫人直直地看了她几息,眼眸只有流露出了些许哀伤,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为你好,你年纪小识人不清,那祁姑娘是如何想的你看不出来。”   叶久见她软了语气,也不好继续刚才的生硬态度,她抿抿唇,替两人倒上了茶。   “安安确实是出身于云城那个小地方,可这些日子,您也看在眼里,她礼数规矩哪里差了?”   叶久见林夫人不答,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而且,我贫时她从未嫌我,我落难时她也从未弃我,她的居心,难道您还会比我知道更清楚吗?”   林夫人垂着眼眸,目光尽头落在地砖上,她沉静了片刻,声音有些低沉:   “娘只希望你平安,不想让任何可能会伤害你的人或事靠近你,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她抬起头,望向叶久的眸子有着些许晶莹,“娘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林夫人的眼神太过复杂,有伤痛,有懊悔,有她看不懂的深意。   叶久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林时堇,可面前就是这样一个母亲,极端的爱着自己的孩子,她心底莫名的丝丝酸楚。   “可您这么做,堇儿就真的开心吗。”   叶久声音有些沙哑,林夫人听在耳里,指尖微微颤动。   堇儿……   叶久看着自己的手中的掌纹,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身份跟这位林夫人说话。   叶久?林时堇?   哪一个都有自己的执着,都有自己的义务。   即使林时堇在她看来,只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名字。   她最终攥了攥拳,看向林夫人,“爱屋及乌,我因白叔、因堇儿、因您留下,我可以把这个侯府看作我的一部分,经营它、守护它。所以,我真心希望,您也能爱我所爱。”   林夫人突然怔住了,叶久眼神真挚如珠,她脑子里留下了四个字。   爱我所爱。   良久,她微微叹息,轻声说了句:   “为娘明日启程去城郊的净恩寺,为先皇颂功,为圣上祈福,为侯府赎罪。”   叶久闻言微怔,“净恩寺?”   林夫人点点头,“我种下的因,只能由我来解,也只有这样,才能免除圣上对侯府的猜忌。”   叶久抿抿唇,“多久?”   “一月。”   屋子里突然有些安静,两个人相对坐着,都没有再开口。   林夫人抿了口茶,轻轻一笑,“这些日子我不在府里,整个侯府便落在了你的肩上,凡事要多问问你白叔的意见,切不可莽撞行事。”   她随后又开解般抖了抖袖口,嘴角笑意渐浓,“堇儿自幼聪慧过人,这点事娘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妥妥贴贴。”   叶久:……   你瞅瞅,这下连办错事的退路都给封死了。   林夫人抬眸瞧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你莫要这个样子,纵使你惹出什么乱子,还有娘替你顶着呢。”   随后她看着叶久,眼里盛满了温情,“你记得,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清事了,明天回剧情,呱唧呱唧。 第175章 面圣   南泥湾会馆。   “韶儿,照你这个看法,咱那竹园子迟早被书埋了。”   叶久坐在桌头,随手拎起了一本棕黄的书,里面乱七八糟的字霎时刺得她眼疼。   祁韶安双手背在身后,扬了扬下巴,唇角轻轻弯起,“怎么,不舍得?”   叶久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转过头朝陆林道了句,“小林子,再让人去店里搬一套一模一样的书送去侯府。”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指了指面前与人差不多高的几摞书,“这些不是要拿到院里的吗?”   叶久把书丢回桌上,拉过祁韶安的手,侧身指了指四周的墙壁,“韶儿,这几面墙光秃秃的,你看啊,我打算在这儿加个案桌,对面放个琴桌。”   叶久又两指指向了屋子里最宽的一面空墙,“这里,就打一个复式书柜,来装这些书,怎么样?”   祁韶安脸上漾起一抹柔柔的笑,她转头看向叶久,那张恣意的侧颜透着一板一眼的认真,让人莫名心安。   “韶儿?”   叶久见祁韶安盯着自己发怔,连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祁韶安反应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好。”   陆林觉得久违的酸臭气息又一次萦绕在眼前,他恐怕再待下去会身体有损。   他悄默声拉开门,脚还没踏出去就被吓了一跳,“东掌柜,你怎么在这?”   叶久和祁韶安闻言也转头看去,只见东绯正扒拉着门框子,半个身子尴尬的僵在空中。   “呵呵……”   东绯讪笑两声,瞪了陆林一眼,“开门也不知道说一声!”   陆林:???   叶久挑了挑眉,轻抬了下下巴,“东掌柜业务可是越来越熟练了,连我的屋子都不放过呢。”   东绯闻言霎时立正站好,“公子,您和少夫人的墙角一点都不好听,我先告辞了!”   说罢,眼前已经没了那绯红的身影。   叶久:“……”   ……   “说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   叶久盘腿坐在塌上,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东绯。   东绯摇了摇手里的宫扇,眯着狐狸眼,“公子你这几日不在啊,可是要错过好些有趣的事呢。”   叶久来了兴致,示意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上次给您说的工部尚书家的公子,这几日又来了,不仅如此,还带了刑部侍郎家的哥儿。”   东绯压了口水,接着说:“他们几个货色,放一起就只知怎么祸害人家姑娘。”   叶久听得直翻白眼,她敲敲桌子,“喂,重点。”   东绯连忙点头,“这刑部侍郎的公子啊,竟也喜欢琼花馆里的云宛姑娘!”   叶久皱了皱眉,“啊,那怎么了?”   东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公子,你还记不记得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   叶久愣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哦哦对,他好像也喜欢那个云什么姑娘……”   东绯点点头,把手里的装订纸本往叶久面前一推,“那工部尚书家的公子说及此事时,刑部侍郎家的哥儿语气都急了。”   叶久低头看着东绯手指的地方,上面勉强分辨出几个字,“言及云女,韩三……语急薄怒……”   东绯又往后翻了几页,“之后户部尚书常大人的嫡次子,也来过。”   叶久嘴角有些抽搐,“他不会也喜欢云姑娘吧。”   东绯摇摇头,“那倒不至于,这家伙虽谈的不是男女之事,但他可比前几个毒。”   叶久双手托腮,“快快,我要吃瓜。”   东绯“啊”了一声,“瓜?这还没到时候呢。”   叶久连忙摆手,“哎呀跟你解释不清,意思就是快说!”   东绯往前挪了挪,神秘一语:“这哥们好赌。”   叶久皱了皱眉头,东绯见状接着解释:   “说是京城的鸿发赌坊已经下了最后通碟,若是他若再不还上欠款,就去他府上闹。”   叶久闻言轻笑了一声,“活该,这是闹大了他爹的官也保不住了,看他还有好果子吃。”   东绯撇撇嘴,“可不是嘛,听起来,之前也欠下了不少,后来不知怎么还上了,似是他爹都知晓了。”   叶久嗤笑出声,“没被打残了?”   “听说两月没下床。”   叶久突然想起兰沧县那胡家的儿子,好像也是两个月下不了床。思及此,她笑得更带劲了。   叶久抿了口茶,忽得想起什么,又问道:“东绯,我让你打听南边灾情,现在如何了?”   东绯想了想,道:“灾情比听到的要严重。”   “怎么说?”   “大片庄稼绝收,饿殍遍野,流民四散求生,有不少往北边来了。”   叶久眉头越皱越深,自她们从临河县启程至今少说过去了二十多天,按理说新皇接手后应该好转不少,怎么还会如此严重?   “那京城的赈灾粮呢?还没发到吗?”   东绯缓缓摇了摇头,“说是到了一部分,但数量有限,根本不够几个县分的。”   叶久皱着眉,面色有些沉寂。   她抿抿唇,只得道:“如今我们离之甚远,所做之事实在有限,你先留意着北上的难民,看看能不能照看一下。”   东绯略思片刻,便应声道:“侯府在城郊有处庄子,若是需要,倒可以用来救急。”   叶久点了点头,“先备着吧。”   “嘭——”   门突然一下被推开,叶久和东绯齐齐看过去。   熟悉的黑衣,熟悉的冷脸,熟悉的动作。   叶久茶杯忽然掉了。   东绯屁颠屁颠的站起来,脸上是春风拂过的笑意,“凝儿妹妹,今日怎么……”   看着西凝一如既往地越过东绯朝自己走来,叶久很自觉指了指自己:“又是找我的?”   西凝冷漠地点了点头,又一次推开了窗子。   叶久疯了,“大姐,您上辈子是滴滴吗,专门扛人用的?”   东绯殷勤的拿扇子给西凝扇了扇风,“公子就交给你了,要提要拎随意,可千万别累着自己。”   叶久:我特么……   ……   叶久望着无比熟悉的大红门,微微叹了口气。   你想闲,有人偏不让你闲,你说气不气。   “林世子,愣着做甚,还不快随老夫一同面圣?”   叶久回过头,只见褚尚章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指了指前面的宫门。   他身后还有几位着墨绿色官服的男子,只不过对她爱理不理的。   叶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朝褚尚章拱了拱手,“褚伯父请。”   再一次踏进那个朴实的宫门口,叶久下意识感觉口干舌燥、头脑发懵,好像那天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宣太尉褚尚章,礼部尚书封泰卫,户部尚书郭文信,镇远侯世子林时堇觐见。”   叶久一直低着头,等公公说到“户部尚书”的时候,耳朵一动。   毕竟突然听到八卦的正主儿,心里怎么着也会有点小激动。   而“礼部尚书”因为瓜不够大,被她明晃晃地忽略掉了。   褚尚章行礼后率先踏进殿里,两位尚书紧随其后,而叶久侧了侧身,坠在最尾。   朝元殿内和偏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里面铜炉香薰,锃光瓦亮的地板砖,就她低着头,眼睛扫过那颇为局限的地方,就不少奇珍异宝。   叶久咽了口唾沫,豪,实在是豪。   褚尚章带头行礼,叶久躲在三人后面,有样学样的跟着做动作。   本着看了无数集宫斗剧的经验来说,她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白鸡,不听不看不打听,遇人笑两声,遇事退两步,于是她直接站到了角落里。   “近日国中琐事繁多,朕忙于父皇的丧仪之事,朝中有所怠慢,有劳各位帮衬,朕才能不负父皇重托啊。”   几人又是行礼,“臣惶恐。”   叶久没办法,人家都行礼了,你一人站着是不是不太好看?   她弯着腰,总觉得这皇帝哪里怪怪的,但她哪敢造次,小心翼翼的跟在几个大人的屁股后面。   “陛下,现如今边境安稳,国内祥和,正是天佑康盛,天佑陛下啊。”   叶久听得出来,是褚尚章。   “如此甚好,褚爱卿可要替朕看好这边防之事,朕听说北边塔尔一族似是蠢蠢欲动,隐有犯我边境之意啊。”   褚尚章连忙拱手,“塔尔族世代居于漠北草原,往年短衣少食也不过小打小闹,陛下大可放心。”   楚时慎点点头,“那就有劳褚太尉严加监视,以免突有异象。”   他转头又看向了褚尚章旁边一人,“郭爱卿,赈灾一事办得怎么样了?”   郭文信连忙拱手,“回陛下,如今赈灾粮款已快马加鞭送往灾区,不日便会送到灾民手里,受灾范围已大面控制,等灾民拿到粮食钱款,回家安置,今年收成必然不会影响太多。”   叶久闻言挑了挑眉,她抬头悄声扫了说话之人一眼,大体认识了是哪一个。   没想到刚听的话本子转头又在这边续上了,这大瓜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户部尚书这一套说辞下来,半点错处都没有,要不是自己提前听了东绯所说,她都要觉得渭河两岸的百姓有救了呢。   楚时慎背着身子,点了点头,“此事交由郭爱卿去办,朕也安心。”   他转过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褚爱卿作为郭爱卿的岳丈大人,可要多帮衬才是。”   褚尚章闻言拱拱手:“陛下这就说笑了,国有国法,朝有朝规,为官者,讲求各司其职,郭大人掌管户部,微臣也不好多言。”   楚时慎闻言笑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人,顿了顿开口,“朝中有诸位栋梁,朕放心不少啊。”   叶久听着抿抿唇,打心眼里佩服这个褚伯父。   纵横朝堂几十载,真不是闹着玩的。   楚时慎又问了礼部尚书先皇谥号和开科取士等事后,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角落里的叶久身上。   “镇远侯世子,林时堇。”   叶久心底长叹一口气,早晚还是逃不过的。   前面几位大人很贴心的给她让了开,叶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跪地行礼。   “小子林时堇,参见陛下。”   楚时慎沉静了半晌,终于开口:“平身。”   “谢陛下。”   叶久起身后就低着头,安静的像个鸡崽。   她现在心里慌得一批,皇帝不开口,她哪敢多什么嘴??   褚尚章眼神在两人来回打量,微微皱了皱眉。   屋子里一片安静,良久,楚时慎突然开口:   “你把头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终于要见面了 第176章 竟然是你   叶久闻言脸上有些扭曲。   怎么听着那么像某楼某馆里,一油腻大爷咧着满口金牙,一脸贼笑:妞儿,给爷乐一个~   叶久浑身一激灵,缓缓抬起了头。   “卧槽……”   褚尚章离叶久最近,听到她这么小声地一句,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于是他后退了一步。   朝元殿里安静无比,两位尚书感觉周身气氛都不对了,余光却瞟见褚太尉竟往旁挪了两步,两人见状忙也往后退了点。   叶久使劲眨了眨眼,面前这玄衣金龙袍的男子,特么有点眼熟啊。   哪里是有点眼熟,分明是太熟了!   瞅那个剑眉微蹙,眼射寒星,整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虽然穿的贵了点,但和当初那个倒霉催的沈十根本一模一样啊。   叶久傻了,彻底傻了。   楚时慎也愣在了原地,两眼顿时睁得老大,他紧紧的盯着叶久的面色,看到她如自己一般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这才渐渐确定。   “叛……”   话刚秃噜了一个字,叶久连忙封紧了嘴巴。   她指尖都有些颤抖,这什么鬼,不是说好的逆贼叛党吗!怎么一转眼成皇帝了??   褚尚章捕捉到了她的话,皱皱眉:“叛什么?林世子这是……”   叶久回过神来,牙疼一瞬。   她扫了眼楚时慎探究的眼神,大脑飞速运转,“叛……盼…盼着早些面见陛下,也能弥补多年来未尽人臣之责的亏欠。”   楚时慎闻言错开目光,手指摸了摸鼻子,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褚尚章闻言看了她一眼,连忙朝楚时慎拱手,“林世子离家多年终得回朝,又与陛下幼年相交,想来日后定能为朝堂效力,为陛下尽忠。”   叶久唇角轻轻抽搐,只好赶紧拱手。   楚时慎闻言皱了皱眉,背过手绕到了案前,边坐下边道:“褚爱卿所言有理,镇远将军故去多年,一门忠烈,如今时堇得以找回,自然是接得将军的殊荣。”   “朕这便拟道旨意,着钦天监重书名碟,择日受封吧。”   他随后抬头道:“几位爱卿无事便退下吧,时堇留下。”   叶久弯腰称是,褚尚章看了她一眼,随后和两位尚书退走了。   楚时慎此时写好后放下笔,朝一旁的太监,“方稚,你也带人退下吧。”   方稚犹豫的看了下叶久,弓腰行礼道:“喏。”   屋子里只剩下了楚时慎和叶久两人。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愣了两秒后,叶久连忙拱手:“陛下您先说……”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   楚时慎摆摆手,“你这鬼小子脑子里定是有许多问题要问朕。”   叶久闻言抬头,“没错。”   楚时慎了然点头,“正好,朕也有事问你。”   叶久看了他半晌,终于叹道,“沈十,真的是你?”   楚时慎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化这么大吗?”   叶久一时头大,“那倒不是,只不过你不是一江湖剑客吗,怎么突然成了……成了……”   楚时慎闻言叹了口气,朝一旁的塌上走去,“此时说来话长,当日遇到你时,我便是奉父皇旨意入京,只是没想到是这等滔天之事。”   楚时慎坐在塌上,示意叶久也过去。   叶久注意到他说话时的细小差别,便不再客气,坐到了他的对面。   那几日颠沛流离,曾经因为那逆党之事被她尘封在心底,而今随着沈十成为新皇,一切似乎都要被推翻了。   “说起来,你怎么又成了这镇远侯府的世子?”   楚时慎皱着眉打量着叶久,儿时他虽与林时堇交往过一段时日,可此去经年,大家都变了模样,他扫看了好几眼,只觉得眉眼间有些神似。   叶久闻言也是一叹,“我这说来也长,总之就是府上管家寻到我,在上京的路上就被您盯上了。”   楚时慎哼了一声,叶久这才想起来,“说起这个,你那天干嘛把我晾在偏殿一天啊,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楚时慎没料到叶久这么直白的就质问自己,他愣了两秒,突然笑了下,“倒是很久没人跟我这样讲过话了。”   叶久听完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对面不是那府里的楼里的什么普普通通的人,是个能分分钟置人于死地的王。   “你还是不要变得好,我也能自在点。”   楚时慎扫了她一眼,看穿了她心思一般,随意说了一句。   叶久抿抿唇,只听楚时慎手肘拄着桌子,挑眉看着自己:“你以为今日我为何宣你入宫?”   叶久皱了皱眉头,不确定的问,“你…你良心发现了?”   楚时慎:“……”   他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娘去庙里了!”   他又伸手抻了一本折子抛给叶久,“你娘还写了封信告罪,自罚俸禄,离府清修。”   叶久把手里的奏折放下,看也没看,无奈道:“一回来就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想当个侯爷也太难了。”   楚时慎挑了挑眉:“侯府之过,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干系?”   叶久叹了口气,“跑不了呗,所以这不就来弥补了嘛。”   她抬眸看着楚时慎,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格外认真,道:“从前侯府所为之事皆是自保的无奈之举,但我保证,今后只要我在一日,镇远侯府,便只忠于君。”   楚时慎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轻轻一笑,淡淡开口,“其实最终让我决定见你,是那日宫门口,你与方稚所说的那句话。”   叶久想了下,“那位公公?”   楚时慎点点头,“正是,我便想着,能说出那番话的,应该不会是个孬的。”   他抬眼看向叶久,“只不过没想到竟是你。”   叶久不客气点点头,“对,是我,你还等着抱着你的大腿,把之前你欠我的连本带息的讨回来。”   楚时慎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大腿,微冷的面色有点垮掉,他看着叶久,“你身子可还好?”   那日的惊心动魄仿佛还在眼前,现在看到叶久这般活蹦乱跳,似是有些不真实。   叶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楚时慎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为何没有去找京城守备?”   叶久看着楚时慎疑惑的目光,尴尬一笑。   她能说这是把您当成大反派了所以见着都绕道跑了吗。   叶久局促地搓了搓手,“这就要说到那时你离开后,家里人为了找我们,在追杀之人身上搜出来一个银牌。”   楚时慎面色一僵,眯了眯眼,“可是镶有朱红祥云。”   叶久点点头,僵笑了一下,“所以嘛……我就没敢去……”   楚时慎闻言沉着面色,眉头慢慢皱紧,“看来我差点错过了这份大礼啊。”   叶久愣了愣,便想通了关节。   朱阁只听皇帝命令,而楚时慎作为皇子奉旨入京,如果真是先皇的命令,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楚时慎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但眼下似乎并不是这种情况,楚时慎也并不畏惧提及此事。   那就只能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想明白缘由以后,叶久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安静的坐着。   这种事涉及宫闱,大多见不得光,知道多了没什么好处。   然而楚时慎并不同她这般心思,他思索了片刻,便道:“那日我进京前夕,父皇便派方稚在城外百里接应,当时我还心有疑惑,现在便是明了了。”   楚时慎冷哼了一声,一张俊脸又布满了寒霜,“只是如今这帮狐狸早已夹起了尾巴,怕是很难再揪出来。”   叶久看了他片刻,这才开口,“打草惊蛇未必是件坏事。”   楚时慎闻言眉眼一挑,随后笑道:“是啊,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   叶久回到竹园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她脚还没踏进院子,就能听见了里面的欢声。   “墨丸,你不要乱跑!”   “小姐,它踩你晒得书了!”   “什么?!”   叶久听在耳里,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个样子,好像回到了云城小院,每日无忧无虑。   “叶大哥回来了!”   微雨最先看到她,连忙唤了一声。   祁韶安本是背着身子收书,闻声回过头来,只见叶久一身银白色翻领袍,立在紫竹林前,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圣上可有为难于你?”   祁韶安快步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左右看了两圈,眸中有些担心。   叶久笑着摇摇头,“韶儿放心,陛下不仅没有为难我,还有个天大的好事。”   祁韶安想了想,便道:“你承得爵位了?”   叶久笑得更开了,她拉着祁韶安往屋里走,“不止如此,韶儿,你猜猜皇帝是谁?”   祁韶安不明所以,“六皇子啊。”   叶久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是沈十。”   祁韶安惊得下巴都掉了,“沈公子??这怎么可能!”   叶久撇撇嘴,“我当时也吓了一跳,结果真的是。”   她坐在桌子边上,看着墨丸突然从床底下跑了出来,嘴里似乎叼着个什么东西。   叶久招招手,一边跟祁韶安说着殿里的事,一边抱过墨丸。   “这么说来,侯府算是逃过一劫了?”   叶久点点头,“是啊,只是不知道那三皇子……哦不,沐王会怎么拿捏侯府了。”   她拿过墨丸嘴里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个银牌,而且还是朱阁的银牌——   那时白间给了她后,她便了收起来,只是没想到遇上墨丸这手欠的家伙。   叶久扬手弹了它一个脑瓜崩,“小东西,这也敢随便刨出来!”   她连忙把牌子收好,这种东西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那可够喝一壶的。   墨丸被弹了一下,委屈的瞪着大眼,喵喵直叫。   “韶儿,你当时给我的那个木球吊坠去哪了,我不记得了。”   祁韶安点点头,起身去开衣橱柜门,“我收起来了。”   她从底下翻出来,递到了叶久手里。   叶久打量了几眼,咂咂舌,“谁能想到,小玩意儿还是出自堇儿之手,我怎么看不出特别之处呢。”   祁韶安有些诧异,“你是说圣上的配饰竟是和小世子有关?”   叶久点点头,她看这旁边满架子的小玩具,慢慢走了过去,“沈十觉得玉珏响石没什么意思,索性拿着小球当随身信物,还独特些。”   她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层的一个小盒子上,她蹲下身,剥开了盖子。   只见里面放了不下十几颗木球,几乎跟沈十的一模一样。   叶久摸着里面的小球儿,有些哭笑不得,这林时堇到底给自己挖了多少坑,又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盘腿坐在地上,一把抱住了祁韶安的腿,仰着头可怜巴巴的说道:“韶儿,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栽在这小崽子手里。”   祁韶安低头看着耍赖皮的某人,弯下腰在她额前轻轻印上一吻,“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脑子不好使的我一直在想沈十当初是什么狗样子…… 第177章 海棠   福谷饭庄。   叶久和祁韶安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定,小二就快步来到了桌前。   “二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叶久看了眼祁韶安,便道:“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   小二闻言,扶掌笑道:“公子您这就来对了,我们店里福谷三味可是京城一绝啊。”   小二见叶久有些不明白,又接着解释,“这福谷三味,便是由桂花,菊花,槐花分别制成了咸,苦,甜三味,又辅以米浆……”   “小二哥,就来一份吧。”   祁韶安打断了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之语,淡笑着开口,“再来上荷包酥糜,如意小卷,还有姜汁白菜。”   小二一听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原来夫人是熟客啊,倒是小的卖弄了,二位请稍坐片刻。”   叶久闻言面上带着些许诧异,“韶儿,你来过?”   祁韶安但笑不语,轻轻扬了下下巴,示意叶久把身边的东西拿过来。   叶久见状“哦”了一声,低头把椅子上的食盒拿了上来。   “韶儿,我可是头一次见自己带饭来下馆子的。”   祁韶安毫不在意的拿开盖子,边把里面的碗拿出来,边道了句:“哪里的规矩不让人自己带吃食了?”   叶久拿了双筷子递给她,“倒是没说,只不过我有些好奇罢了。”   祁韶安接过筷子,放到了碗上,只不过她没有吃,而是推到了窗边。   叶久收好食盒,看着那一碗薄汤清面,感觉口水有些泛滥。   “客官,菜来咯~”   福谷饭庄后厨的速度极快,就这么说话的功夫三道菜就接连上来了。   叶久看着面前那道荷包酥糜,唇角抽搐了一下,炸茄盒,瞧见没。   她目光又落到了如意小卷上,嗯,豆皮卷菜。   最后一道姜汁白菜,叶久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她抱着臂支在桌子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最后叹了一句,“看来这菜不是用来吃的。”   祁韶安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弯了弯唇角,看着叶久,轻启朱唇,“何以见得?”   叶久朝她面前那盘姜汁白菜努了努嘴,“我打赌你肯定不会碰那道菜。”   她随后抬起头看向祁韶安,挑了挑眉,“要是咱俩吃,你百分百不会点它。”   祁韶安轻笑了一声,“阿久果然聪慧。”   叶久撇了撇嘴,“这有什么聪慧的,还不是了解你。”   祁韶安闻言莞尔一笑,隔着面纱,就像是开了局部虚化,带着一丝朦胧之美。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忽得轻声一语:“阿久,你看那海棠开的多好啊。”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坐直了身体,朝窗外看去。   她们的位置正对窗子,从二楼往外望,旁街的民居院子基本看了个清楚。   在隔着一条小巷的地方,一株粉白相间的花树静立在砖瓦之间,花枝开得茂盛,有的已经越过庭院,伸了出来。   叶久脑子里想起突然想起了那句美妙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她如今算是见到了这被压的海棠长什么样。   虽然平常喝过海棠花茶,但像这种挂在树上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韶儿,这花怎么有的红,有的白啊?”   祁韶安眸中清婉,轻声开口,“那是西府海棠,花苞之时为红,内里却是白色,待全开时,便是红底白花,纯而不妖,好看得紧。”   叶久闻言点点头,刚想夸一句“韶儿你懂得真多”,却突然顿住了。   海棠花?   她感觉面前的空气一下子都不流通了,感官被无限放大,鼻息间是满满的海棠香。   她家韶儿……身上长带那股冷香……不就是海棠吗?   叶久觉得瞬间全身冷了好几个温度,她低头看了这满桌子菜,还有窗边那碗熟悉的面。   她脑海中突然蹦出来那句不知什么时候钻进耳朵的话:“二哥最爱吃的,便是我做的面。”   叶久彻底不淡定了。   她盯着祁韶安那平静的侧颜,手指轻轻颤抖。   “韶儿……”   祁韶安听着她的语气,就明白她已经知晓,于是也不再隐瞒,转过头,声音依旧轻轻的,“阿久,今日是我爹娘和大哥,故去的日子。”   果然。   叶久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吞了吞口水,却不知该说什么。   “小二,麻烦来坛女儿红!”   小二隔着回廊,遥遥应了一声,“好嘞公子!”   叶久抿着唇,轻柔一笑,“岳父大人好那一口,韶儿怎能忘了呢。”   祁韶安深深的看了叶久一眼,眼底慢慢蓄起了泪花,她连忙转头看向了窗外,身子开始有些颤抖。   叶久看在眼里,心底刀剜着一般疼。   小二很快拿来了酒坛子,叶久压下内里浮起的酸楚,翻起酒杯开始倒酒。   倒了三杯之后,叶久突然愣了一下。   好像祁二哥还没死。   她想了想便没再继续,而是给自己和祁韶安各自斟了酒。   “韶儿。”   叶久端着酒杯坐到了她的身边,把其中一个塞到了祁韶安手里。   祁韶安背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   叶久一瞬间有些怔愣,眼前咫尺之遥的人儿,那通红的眼眶和被打湿的面纱,她看在心里,忍不住鼻头一酸。   有些事她不敢问,祁韶安也从不提,而她就这样压在心里,那该有多苦。   “韶儿,岳父岳母若泉下有知,能见你安然无恙,想来是会瞑目的。”   祁韶安半趴在桌子上,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而就这俯仰之间,那炙热的泪珠,直直洒在了叶久的手背上。   叶久咬咬牙,把她扶起来,轻轻揽在怀里,也顾不得她们在大厅之内,就这样紧紧的搂着。   她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这种刻骨铭心的痛,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是什么语言都无法纾解的。   而自己能做的,只有给她一个发泄的港湾,用怀抱告诉她,你还有我。   祁韶安濒临崩溃的情绪在落入叶久怀中的一瞬间,便彻底崩盘,她双手死死拽着叶久的束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即使她再竭力控制,破碎的泣声和不断颤抖的身体,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叶久的心一揪一揪的,她的手落在祁韶安的颈后,磨砂着她的发丝。   远处海棠正盛,迎着春光,格外舒展。   耳边哭声渐轻,叶久心底却越来越沉。   良久,她听到怀里突然一声低低的哽咽之语,终是让她忍了许久的泪,径直掉了出来:   “阿久,我没有家了……”   ……   福谷饭庄东面一条街外,是一片住宅区。   里面既不是贫民,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多是一些京城小官,以及中富商户的宅院。   祁韶安的父亲祁正则自扬州调任入京,初时品阶并不是很高,后来得太子赏识提拔,这才一步步爬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只不过福祸相依,没成想被皇家赏识的代价,却是最终赔了全府的性命。   叶久站在那两开门的棕色府门前,看着头顶上“萧府”两个大字,微微叹了口气。   论规模、论摆设,这里的府院和镇远侯那财大气粗的模样一比,显着有些单调。   叶久巴拉了下手指,京城守备说起来算是个四五品的官,不过祁父位居三品时都没挪地方,他住在这里倒也不算是亏。   没错,曾经的吏部尚书之府,现在已经变成了京城守备之府。   “祁府”的匾额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浑厚大气的“萧府”。   叶久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祁韶安。自她们踏上这条巷子之时起,这丫头就开始慢慢的不正常了。   而到了府门口,她甚至直接低下了头,完全不看一眼。   叶久皱着眉,轻叹了口气。   近乡情怯,心底有多渴望,临了就有多么忐忑。   “走吧,我们去看看。”   叶久紧握着祁韶安的手掌,带着她慢慢往府门口走去。   直到脚迈上台阶,祁韶安才仿佛从梦里清醒过来。   一步,接着一步。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回,去胭脂铺子的时候走过,去半砚斋的时候走过,去刚来的福谷饭庄时,也走过。   可往日哪一次,都没有如今这般激动,这般挣扎。   她任由叶久领着,若不是那温暖牢固的手掌,她怕是早就转头逃了。   “麻烦通禀你家大人,就说镇远侯府上的林时堇求见。”   敲开府门,里面有一小厮露出了头,叶久拱手道。   小厮打量了她们一下,连忙行礼,“二位来的实在不凑巧,我家大人今日出去了。”   叶久愣了一下,“那萧大人可有说什么时候回?”   小厮闻言摇了摇头,“这就不好说了,我家大人公事繁忙,有时甚至深夜才回。”   叶久皱紧了眉头,她侧过头,看着祁韶安微垂的的脑袋,心下不忍,却也只能道:“那烦请小哥等萧大人来时一定派人到镇远侯府知会一声,林某谢过。”   说着她往小厮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小厮接过来,拱手道:“我定会和大人说明,公子放心。”   ……   叶久和祁韶安并没有立即走,两人消失在萧府所见范围内后,她便拉着祁韶安一溜烟绕到了后院位置。   本来一直陷在自己世界中的祁韶安被叶久风一样的卷跑,她停下好久后脑子都是嗡嗡的。   祁韶安微微睁大了眼睛,轻皱眉头,看着叶久有些不解。   叶久回过头正好看见祁韶安懵懂的眼神,配着一身素色衣裳,两只眼眶红红的,活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兔子。   她没忍住伸手掐了下祁韶安的脸颊,轻笑一声,“别急,在旁边等一下。”   随后,她四下寻找,搬来几个破凳子和一只竹筐。   她仔细摞好,确保已经很是结实了以后,撩起袍子踩了上去。   祁韶安错愕地眨眨眼,这一言不合就爬墙头是哪门子兴致?   “阿久你快下来!”   她心口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朝四周看去,所幸周围并没有人。   祁韶安皱了皱眉,这要是被人逮住,可算是没完了。   叶久却是毫不在意,她扒着墙头,伸手拽下了最下面那段花枝。   那枝子被压的够呛,摇摇欲坠,是以叶久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叶久看着手里的海棠花枝,满意一笑,转身朝祁韶安递了过去。   “喏,给……韶儿小心!”   只见祁韶安身后,两三个乞丐模样的人,径直朝她扑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五求生欲:文明赏花,请勿辣手摧花。 第178章 事起   “我去你大爷的敢动我媳妇儿?!”   叶久一把拉过祁韶安,抄起脚边的筐就踢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巷中突然闪过两道人影,一个空翻落地,耳边便传来刀剑破空的声音。   为首的乞丐恰好被竹筐罩了个正着,踉跄一步,手里的棍子都飞了出去,“哎呦妈呀,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身形稍小的人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三人顿时滚作一团。   叶久趁机连忙跳下来,把祁韶安挡在了身后。   而祁韶安勉强站定后,抬头看着面前混乱的场面,眉头都有些抽搐。   “别动!”   两道身影分别挡在叶久和祁韶安面前,手中的剑抵在三人脖子上。   祁韶安看着背着她们的两人,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叶久,“乾一,坤二?”   叶久拍了拍手上的灰,讪笑一声,“呃,白叔派来的。”   祁韶安闻言了然,她目光又落在了那三个衣服破破烂烂的身影上。   被筐罩着的那位薅下了身上挂的烂菜叶子,小心翼翼的从筐里露出个脑袋。   “大…大爷……有话好好说……误会……这都是误会……”   叶久从乾一身后走出来,挑了挑眉,“误会?”   她抱着臂,“大叔,你们差点伤到我夫人好吗,你说误会在哪了?”   为首的是个络须的小老头,一听这话,“哎哟”一声,急得直拍大腿,却又被面前泛着冷光的剑刃吓了回来。   “大爷,真不是我们故意要伤害您夫人,我本来见你们二位衣装阔落,就想着来讨口饭吃,谁成想踩在菜叶子上滑了脚,这不就…就出事了嘛。”   叶久歪头看了眼地上,确实零零散散躺着几个烂菜叶子。   她眉头突然跳了一下。   这好像是刚才自己搬筐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哎。   叶久看着地上仰面撑着的三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啊,那这样,你们就先起来吧。”   三人闻言连忙道谢,见乾一坤二收了剑,歪歪斜斜的爬起来。   祁韶安站到了叶久的身侧,突然疑惑开口:   “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似是还有点耳熟。”   叶久闻言点了点头,“对,好像打哪听过。”   络胡老头局促的攥了攥手,“回大爷的,我和孙儿确实不是京城人士,老家在燕州渭河北岸,要不是……”   “你们那儿什么人!!”   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道高喝声,叶久和祁韶安回头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模样的人正快步朝她们走来。   络腮老头一下子慌了,“大爷大爷,求您救我们一命,这些天杀的满城搜捕,见要饭人就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啊。”   叶久看着老头仅仅护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恐慌和愤怒,那样子不像是作假。   “乾一,你带他们去找东绯,这里我来应付。”   叶久握紧了祁韶安的手掌,祁韶安则默契的后退半步,半掩在她身后。   “你们什么人!还不快让开!”   打头的官兵一脸严肃,看着叶久三人站在路中间,不悦地上前要拨开她们。   “几位官爷何事如此慌张?可是抓什么贼人?”   叶久闪了一步,脸上仍旧扬着笑,出言问道。   “不该问的你就不要……”   官差话说一半,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锭银子打了眼。   “官爷当差辛苦,这就当请各位吃酒了。”   官差瞥了她一眼,眼睛四处瞟了几下,悄悄伸手拿了过来。   “官爷这是在追什么人啊?”叶久上前悄声问了句。   官差提了提腰带,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这城里最近不安生,流寇作乱,我等也是按章行事。”   叶久看着他们身后押着一个衣衫褴褛之人,皱眉问道:“那抓流寇,为何乞丐都要抓?”   官差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多问题,府尹大人说了,这流寇最易扮作乞丐混淆视听,所以下令,凡是街头讨饭之人,全部抓起来!”   说罢,他扫了叶久一眼,扬扬手,带着人穿过去了。   而被押着的乞丐走过叶久身边时,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公子,可是要回府?”   叶久还停在刚才那人难以形容的眼神中,似乎有绝望,有痛苦,好像还带着点恳求。   “阿久?”   祁韶安见叶久久不说话,有些担忧的的唤了她一声。   叶久闻言回过神来,看着那批官差消失的巷口,眉头越皱越紧,“韶儿,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祁韶安点点头,便道,“现下当务之急是与乾一汇合,弄清楚来龙去脉才是。”   ……   “公子……”   叶久和祁韶安推开房门时,就看到了东绯仿佛打翻了染色盘的脸。   东绯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心头有些钝痛:“这己经是第三盆米饭了,再吃就空了……”   叶久这才看到盘子堆后,三个埋头苦吃的身影。   她和祁韶安对视一眼,无奈一笑,她拍了拍东绯的肩膀,“有你这铁公鸡坐镇酒楼,我真是太放心了。”   东绯:“???”   叶久转头看向乾一,“怎么样,没人跟着吧。”   乾一摇头:“多亏公子拖延时间,并未有人跟来。”   叶久闻言点点头,见老头一抹嘴终于放下了筷子,笑着开口道:“怎么样,好吃吗?”   老头连忙拱手,“实在太美味了,好些东西老夫连吃都没吃过啊!”   叶久一听好家伙,吃饱喝足连“老夫”都顺出来了,她轻轻勾唇,把手往旁边一伸:   “韶儿,算盘。”   祁韶安拿过旁边的小金算盘,极其乖巧的递到了叶久的手里。   “我们来算一算啊,宫保鸡丁三十钱,鱼香肉丝三十五钱,清炒肚丝、荷塘月色各二十钱,手抓羊肉、红烧猪蹄各五十钱,再加上上好的参茶二两,还有……”   “大爷!!”   老头儿眼泪快出来了,他窜起来跳到叶久面前,急得两只脚来回的跺着。   叶久静静的看了眼自家的“亚克力”木地板,淡淡一语:   “怎么,我家地板烫脚?”   老头儿盯着他手里的金算盘看了一瞬,直接把两个孙子提溜了过来。   大孙子手里还拿着个白馒头,一双大眼睛透着满满的懵逼。   “要不……这俩小犊子抵债了。”   两个孙子一听瞬间回头,甚至大孙子惊得手一松,馒头掉到了地上。然而他二话没说,趴地上又抓了起来,连忙吹了两下。   祁韶安看在眼里,眸中划过几丝痛色。   她脑中突然闪过了那漫天飘扬的桃花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奋力抢夺着一只脏破水囊的画面。   还有无数个日夜,那沾满了泥土的干硬饽饽。   她忍下心头的酸涩,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来,姐姐这儿有糕点,很好吃的。”   老头见状连忙把孙子往祁韶安的方向一推,又朝叶久搓了搓手,“大爷……不是,公子……”   叶久此时正侧头看着祁韶安眉眼之间的柔色,她轻轻弯了下唇角,随后把算盘一放:“看样子你是不打算付了,也行,你把你们的身世,籍贯,因何而来,和官差又有何关系,全都说清楚,不然……”   她轻轻一笑,“京兆府大牢欢迎您。”   老头儿点头如捣蒜,拉过一把凳子,挽起袖子就开口:“小老儿是燕州渭河北岸左杉县的,不知公子可否听说,去年我们那里就遭了霜灾,今年又遇上这鬼天气,这田里的棉花麦子根本所剩无几。”   叶久皱了皱眉,“有所耳闻。”   老头又接着说:“河南边还有桑蚕支撑着,这北边可没什么倚靠的,我们本等着朝廷的赈灾粮救济,可数月过去,依旧杳无音信,问起来就是没粮,你说我们怎么活?”   老头越说越激动,“公子不是我吹,若是树皮草根子能解饿,燕州的树都得被啃秃了。”   叶久两指抵着脑袋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便问道:“那你们跟流寇什么关系?”   老头儿有些纳闷,“流寇?什么流寇?”   叶久闻言换了个问题,“那官府为什么抓你们?”   老头叹了口气,“我们本打算来京城告京官,不行还可以告御状,可谁知联名书递上了京兆府衙后,不仅告状之人没回来,甚至同行的老乡接二连三被抓走,我们身无分文,只好沿街乞讨,结果还是不放过我们。”   叶久眯了眯眼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她侧头看了眼祁韶安,只见祁韶安也此时正看着她,眉头微蹙。见自己回头,便轻轻点了下头。   “东绯,立马跟这位大叔去找还藏在京里的同乡,找到后带去京郊庄子安置,切记不要声张。”   叶久顿了顿又说,“西凝身手敏捷,让她跟着京兆府的衙役,一定赶在他们抓人之前,拦下来。”   东绯一改妖娆姿态,把宫扇别在颈后,拱手道:“是。”   ……   叶久还没将京兆府和灾民的事情打探透彻,宫里就派人来了。   名牒、腰牌、官服、以及金银赏赐,珠宝绸缎,方稚公公端着一道圣旨就踏进了镇远侯府的门。   “林侯,老奴在此恭贺了。”   叶久接旨后起身,祁韶安也跟着站起来,她随后从袖子里掏出福包,上前递到了方稚手里。   叶久见状浅笑着,“多谢方公公当日照拂,林某感激不尽。”   方稚但笑不语,坦然接过,“林侯过誉了,还请林侯换好衣装随老奴入宫一趟,陛下已候多时了。”   叶久愣了一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方稚微微颔首,“林侯去了便知。”   ……   朝元殿。   叶久踏进殿内时,里面除了楚时慎那张二五八万脸,还有一张生面孔。   她脚步顿了一下,快速扫了一眼,随后接着走到案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楚时慎抬起头来,“时堇来了。”   他放下笔指了指旁边的棕红袍子身着软甲的年轻男子,“与你提过的京城守备,萧栏枫。”   叶久吃了一惊,“京城守备?萧大人?”   萧栏枫闻言转头看向叶久,只见一人着靛青色圆领袍服,腰束藏蓝带,面带着淡笑,正站在自己身侧。   “见过小侯爷。”   叶久回了礼,目光打量着萧栏枫。   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虽然是披甲带胄的模样,但眉眼间没有那种厮杀的狠厉,倒是有一股柔和。   “好了,见也见过了,今日朕是有事找你们,不是让你们来相面的!”   楚时慎不满的哼了一声,抱着臂靠在了椅背上。   叶久和萧栏枫愣了一下,随后她轻笑一声,“好好好,你说。”   楚时慎闻言坐直了身体,看着两人一字一顿道:“房卫宏死了。”   “什么??”   “啊。”   楚时慎和萧栏枫听到叶久平静的语气,不约而同回头,看着叶久,目光有些怪异。   叶久眼珠子来回看了看,嘴角抽了抽,“不是……房卫宏是谁啊。”   楚时慎头疼的敲了敲脑仁,“他是朱阁的人。   叶久心底咯噔一下。   楚时慎见她还有些疑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朱阁设有掌事三司,他就是其中一个。”   叶久:“……”   作者有话要说:早睡觉各位,身体重要,我的枸杞啤酒该换两粒了,晚安~ 第179章 查案   “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时慎翻出一张折子,递给两人,“昨夜,是今早被换班侍卫发现的。”   萧栏枫扫看一遍,有些诧异抬头,“在阁里被人一刀毙命?”   叶久闻言皱紧了眉头,“这房大人既是朱阁的人,身上应该有武功才是,难道没有挣扎?”   楚时慎接过话来,“房卫宏是三司中的执事司,掌管分派人员和阁内调动,他已经很多年不亲自执行任务了。”   萧栏枫摇了摇头,“虽说如此,但房大人也有功力傍身,此事有点蹊跷。”   叶久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前几日楚时慎刚放出风说探查路上遇刺一事,这没两天掌事三司就挂了一个,这实在太过凑巧了。   她抬起头看向楚时慎,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并微微点了点头。   叶久倏地一惊。   楚时慎从案桌下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两人,“这是进出朱阁的令牌,朱阁不在宫中,朕没办法亲自探查,你二人替朕走一趟,务必查清房大人被害之事。”   “是,微臣领旨。”   ……   朱阁坐落在皇城根上,不起眼的一座小楼,与后山并在一起,不刻意找很难发现。   “小侯爷,你没事吧。”   萧栏枫看叶久坐在门槛上,想了下,伸手递过了一方帕子。   叶久愣了一下,抬起头,伸手接了过来,“多谢萧大人。”   萧栏枫笑了下,“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小侯爷就叫我莫濡吧。”   叶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点点头,“萧……莫濡也叫我小久吧。”   萧栏枫犹豫了一下,道,“小久,好些了吗。”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勉强一笑,“好多了。”   她刚接到差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挠头的,然而就在刚刚,她踏进案发第一现场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阁的人为了等皇帝指令,兢兢业业的保护着现场,以至于到现在那可怜的房大人还趴在案桌上,干涸的血液更是淌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于是叶久疯了。   她胃里一阵翻涌,转身跑出了房门,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而冷汗还在不停的冒。   如果可以,她想提刀宰了沈十那个狗。   “你若不适,站在这里便好,我去探查后告知于你。”   萧栏枫体贴的拦住了往里走的叶久,叶久闻言缓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有心理准备了。”   她长处一口气,朝着案桌走了过去。   房卫宏看着四十上下,此时趴在桌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微微张着。   叶久皱了皱眉,低头看向了桌子上。   桌子有些凌乱,四溅的血珠几乎覆盖了整张案桌,叶久做了好久思想工作,终于决定伸手翻动上面的书册。   “小久,我来吧。”   萧栏枫看她面有难色,便示意自己来。   叶久闻言,刚想点头,却突然看到什么,连忙制止了他,“莫濡,等会!”   萧栏枫手一下顿住,回头看向叶久。   叶久皱着眉头,伸手指向了案桌上一摞书册,“你看那个,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萧栏枫闻言站到她这个位置,仔细看去,半晌,他摇摇头,“这有什么不对劲?”   叶久皱着眉头,沉声吐出两个字,“血迹。”   她指着其中两册,“这两个册籍放反了。”   “你看这些血渍是被喷洒出的,上面的多下面的少,而这两个明显反了过来。”   萧栏枫闻言恍然大悟,连忙绕到桌子另一侧,把两个书册抽了出来。   叶久接过其中一本,翻到了背面,只见蓝色的封皮上沾着些许模糊的血迹。   “是这个!”   萧栏枫闻言凑过来,看着书册上的字迹,读出了声:“朱阁出入名录记事庚集。”   叶久一听心头一动,连忙抽出里面的书册。   最上面的是近三个月的,因为还没有写满,后半部分都是空白的。   叶久往前快速的翻着,忽然指尖顿了一下,跳过了一页。   她连忙仔细找了两页,只见一月底二月初的名录被人撕掉了。   萧栏枫顿时吃了一惊,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果然有蹊跷。”   叶久把书塞到萧栏枫手里,又围着房卫宏转了一圈,忽然蹲在了他的身旁。   “莫濡,你来看。”   萧栏枫连忙上前,只见叶久指着房卫宏的指尖,那上面有些许摩擦过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分头在房卫宏身边找可能落下字迹的地方。   桌面,案边,甚至房卫宏的衣服,都没有。   叶久皱着眉想了一会,忽得蹲着身子爬到了案桌底下。   果然,一个血染的线条赫然出现在案桌背面。   “这好像是个‘一’字。”   叶久声音闷闷的,萧栏枫蹲在旁边分辨了一下,“这样看来,确实是‘一’。”   叶久见没什么其他有用信息,就钻了出来。   “房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萧栏枫一只手指勾着发丝,眉头紧锁。   叶久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房卫宏的面部认真的看着。   此时心思大半放在了探案上,这样看着,倒不像刚才那般反应剧烈了。   叶久眯了眯眼,小声问了一句,“房大人在朝中与什么人交好?”   萧栏枫抿了抿唇,“小久有所不知,这朱阁是个特殊的地方,为保皇家私密,一般是不与朝中大臣有所往来。”   他顿了顿,忽又说到:“但要这么说起来,房大人的外甥女,是前太子的妾室。”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前太子的妾室?”   萧栏枫点点头,“是,房大人掌管朱阁二十年,克忠职守,先皇感其衷心,便将外甥女许了太子做妾室,也算是笼络人心了。”   叶久思索了片刻,忽得苦巴着脸看向萧栏枫:“看来我们踩了个大坑。”   ……   出了朱阁,萧栏枫见叶久脸色实在不好,便径直拉着她来到了一间酒馆。   “小久,喝两杯去去晦气。”   叶久伸手接过萧栏枫递来的酒杯,没有犹豫,一口闷了。   带着些许辛辣的酒液流过喉咙,脑子里那瘆人的画面才渐渐消停下来,不再接连的蹦在眼前。   “莫濡,说来也巧,昨日我与夫人前去拜访,结果你却不在家。”   萧栏枫一听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此事我听守门小厮说了,这不还没来得及去你府上告知,就被叫进宫了。”   叶久闻言轻笑一声,“无妨,我与夫人也是路过,看府上海棠开得好,便想着进府一瞧。”   萧栏枫低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又替叶久满上,“那真是错过了,改日我折上几只花枝,给夫人送去,如何?”   叶久没敢说他家花枝子已经在自家床头的花瓶里好好立着了,她讪笑一声,“如此就麻烦莫濡了。”   萧栏枫闻言没再说话,看着叶久轻笑了下,接着又仰头喝了一杯。   叶久低着头,手指沾了酒液,在桌子上轻轻的划拉着。   萧栏枫扫了一眼,“在想房大人的事。”   叶久点点头,“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萧栏枫倒是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的,我们踩了大坑……是…是指什么意思?”   叶久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依旧在写着,“那房大人双目圆睁,眉头紧皱,看得出他临死前应该很是惊讶和疑惑。”   “你说,他看到了什么事呢。”   萧栏枫仔细想了想,缓缓道:“可能是在想凶手为何要杀他?”   叶久点点头,“所以凶手应该是他熟悉的人,或者起码是他打过交道的人。”   萧栏枫身子前倾,有些惊讶,“这也是你问他朝中是否有熟人的原因?”   “嗯,只不过现在看来,凶手或是凶手背后的人应该是与房大人有利益关系的人,才会在此时杀人灭口。”   萧栏枫想了片刻,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是怀疑……”   叶久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现在还未可知,哪一个都有可能。”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叶久和萧栏枫都放下了酒杯,朝外探头看去。   只见酒馆对面是个挺大的牌楼,上书“鸿发赌坊”四个大字。   赌坊门口,一群灰衣服的打手正围着一个群青色衣袍的公子大声叫嚣着。   “那个人是谁?”   叶久皱着眉侧头问了一句。   萧栏枫看了两眼,便哼道:“还能有谁,户部尚书家的好儿子呗。”   叶久一听来了兴趣,“哦?他爹当官的这儿子还敢这么折腾?”   萧栏枫撇了撇嘴,“就因为他爹是户部尚书,朝中三品大员,这京城哪里不给他家个薄面啊,你放心,这事闹不起来。”   叶久挑了挑眉,她好像记得东绯曾经说过,这儿子已经欠下了不少赌债,这一次怕是又输了。   她弯唇一笑,靠着墙壁静静的看着那边的动静。   街上围观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叶久正想说这要怎么收场,萧栏枫却不慌不忙的来了一句,“别急,看着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街上突然出现一队官差,推开人群便闯了进去。   萧栏枫努努嘴:“瞧见没,在这京城里为官,谁不都得掂量着来,又不是什么大事,闹不起来。”   叶久有些好奇,“可这是私事啊,就算是京兆衙门也管不着人家追债要钱不是?”   萧栏枫轻笑了一声,面上挂着柔和却又深邃的笑容:“像这种赌坊娼馆,哪里是什么干净地方,手里总有那么几条人命,这钱是得要,但是这面子也是得给的。”   不多时,局面渐渐平息下来,人群也都四散开来,那群官兵跟户部尚书的儿子说了两句,便送他离开了。   叶久看着人群,忽然眨巴了两下眼。   只见那群官兵后面,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趁着乱提溜走了一衣衫单薄破旧的男子。   那身形,那手法,还有她走之前,朝自己扫的那一眼。   叶久只觉得后脖颈子一凉。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起身,在萧栏枫诧异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头,“莫濡,我夫人还在家里等我吃晚饭,我就先告辞了,咱明天沈十老窝见!”   萧栏枫:“???”   作者有话要说:萧栏枫:狗死了在座的没一个是清白的。 第180章 御花园   竹园。   祁韶安抖弄着衣架上的靛青色袍服,把褶皱的边角一一抚平。   “韶儿。”   一双手自腰间穿过,紧接着一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边。   祁韶安手肘往后轻轻一杵,轻笑道,“阿久,别闹。”   叶久将脑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探过头轻啄了她耳尖一下。   “韶儿,你知道吗,每次见你这样认真的替我收拾衣物,我心里好像沸水滚过一样。”   祁韶安听着,把宝蓝色的腰带搭在衣袖架子上,转过了身,眉眼弯弯的看着叶久。   “人心还能让沸水滚了?”她勾起唇角,指尖轻轻戳了叶久心口一下,“那你还焉有命在?”   叶久双手在祁韶安背后交握,环着她的腰肢,嘴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当然,把它烫的红里发白,都能看见里面的样子了呢。”   祁韶安歪歪头,含笑的眼眸闪着水一般光泽,那笑容极具感染力,让人不自觉心里敞亮。   她挑眉问道:“哦?那里面是什么样子?”   叶久靠近了些许,贴着她的耳边,轻轻一笑,“那里面,都是你呀。”   祁韶安怔了一瞬,随后脸上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她攥起粉拳,捶向了叶久的肩头,“油嘴滑舌。”   叶久闻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是不是‘油嘴滑舌’,可是只有你才知道呢。”   祁韶安登时一噎,不忍直视的别过了头。叶久见状,眼珠一转,故作可惜道:“你不愿啊,那我去问问别人好了,说不定……”   “你敢!”   祁韶安柳眉一竖,两只眼睛一下瞪的溜圆,甚至一只手抓着叶久的衣领扯了一下。   叶久立刻头摇的像个打蛋器,“不敢不敢,它只能是你的。”   她说着嘟起嘴,朝着祁韶安努了努,“你瞧,上面还盖着印章,‘祁韶安专属,检疫合格’。”   祁韶安瞬间被叶久滑稽的模样逗笑了,她轻轻推开叶久,嗔了她一眼,往床边走。   叶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拿过枕头开始铺床,也赶紧伸手帮忙。   “韶儿,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哈哈。”   叶久铺好一条被子,突然笑出了声。祁韶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冷着声音,“怎么了。”   叶久转身坐在床边,朝祁韶安探过头去,“我想起一首歌来。”   祁韶安怀里抱着枕头,坐在了床里侧,“什么歌?”   叶久悄悄扫了她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捏着声音唱到:“眼睛瞪的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祁韶安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耳朵竖得象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叶久边唱边往外挪,祁韶安越听越不对劲,直到那句:“啊哈啊黑猫警长……”   “好啊你,竟把我和墨丸比作一处,嫌我不体贴了是吧!”   祁韶安抄起枕头就拍了过去,叶久手忙脚乱的躲过去,哀声嚎道:“啊啊韶儿明鉴啊!我这是夸你可爱!!”   祁韶安手上顿了一下,随后爬起来又抽了过去,“少来!你日日嫌弃墨丸不乖巧,谁会信你的浑话!”   叶久看祁韶安一脸别唬老娘的模样,撑在桌前,喘了口气,“我放心了。”   祁韶安闻言顿时停住,举着枕头,面带疑惑,“放心什么?”   叶久叉着腰,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你现在嚣张的样子,我终于不用担心别人会把你抢走了。”   她嘴角都要咧到天上了,“终于把你养成了别人惦记不起的样子哈哈哈哈哈。”   祁韶安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面前笑得夸张的叶久,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   其实阿久说的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原来根本想也不敢想的。   什么女则礼数,什么相敬如宾,全都被眼前这个人打了个一干二净。   祁韶安唇角慢慢扬起,最后竟跟着她笑出声来。自己何其有幸,会遇到这样不守成规的人儿,有这样一场不顾一切的爱情。   “笑啦,”叶久爬上床,一脸柔柔的看着祁韶安,“笑了可就不许再难过了。”   祁韶安闻言一愣,看着叶久的眼神忽然有些惊讶和深邃。   叶久撇了撇嘴,坐在她身边,伸过手把她抱在怀里,“你这丫头,就是什么都不肯说,这几日你一直闷闷不乐,话也少了许多,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   祁韶安闻言抿了抿唇,渐渐低下了头,抱住了膝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叶久眼里丝丝心疼,她紧了紧怀抱,“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就算翻个天翻地覆,也要找出个结果来。”   祁韶安闻声抬头看向她,张了张口,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叶久轻轻一笑,“若是有二哥的消息,东绯会立即来报的。”   祁韶安一下子怔住了,她没想到,阿久开这酒楼,竟是为了帮自己寻找二哥!   她眸子闪了闪,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呆呆地唤了一声,“阿久……”   叶久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弯了弯唇角,“你我夫妻一体,我那二舅哥还没亲眼看到韶儿平安幸福,怎么也得让他羡慕一下才好呢。”   ……   下了早朝,叶久和萧栏枫绕路去了朝元殿。   “小久,第一次参与朝会,感觉如何?”   萧栏枫看着叶久耷拉着脑袋,一路歪歪斜斜,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袖子。   叶久懵懵的抬头,左右看了两眼,“怎么了?陛下叫我??”   萧栏枫无奈道:“早就下朝了,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叶久把笏板往腰里一塞,后又指了指脑袋,“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好吧,尤其是整个早朝无聊的礼节、废话那么多,真是上数学课都没这个睡眠质量好。   萧栏枫摇摇头,“你习惯就好了,不过今日是大朝会,半月一次,平日里不会这么久的。”   叶久闻言点点头,“那就好,若要天天如此,我还是辞官滚回家里种田吧。”   “哦?时堇这刚领了爵位,就要辞官啊。”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冷冰冰又带着不和谐戏谑的声音,叶久眼皮子都没抬,回身躬身道:   “参见陛下。”   萧栏枫也连忙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楚时慎摆摆手,“免礼免礼。”   他打量了两眼叶久,皱皱眉,“不就上个朝嘛,至于这般霜打了茄子似的,没出息。”   叶久闻言直起身,极其赞同的点着头,“微臣确实没出息,微臣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他的,雨我无瓜。”   楚时慎听着没大明白,“什么瓜?”   叶久懒得纠缠,随意甩了下袖子,“就是我吃人饭不干人事的意思。”   楚时慎&萧栏枫:“……”   萧栏枫不禁拍手,这是个狠人,连自己都不放过。   楚时慎闻言捶了她肩膀一下,绕过她边走边说,“你应该去御史台。”   叶久耸耸肩,“那得罪人的活我可不干。”   楚时慎走在前面,她和萧栏枫走在后面,看样子并不是去朝元殿的路。   “让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他们三人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太监侍女好像都被支走了,楚时慎侧过头小声问道。   叶久言简意赅,“如陛下所想,杀人灭口。”   楚时慎点点头,“可查到可疑之人?”   叶久:“尚未确定。”   楚时慎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俩一眼,随后不经意说道:“时堇刚刚承爵,去府上恭贺的人不少吧。”   叶久愣了下,有些疑惑,“这才刚在朝堂上提及,哪会……”   她说着突然噤了声,看着楚时慎略带深意的眸子,突然明了,“是了,我这初入朝堂,也借此机会熟悉熟悉各位大人才是。”   楚时慎满意点点头,又接着往前走去,“你二人皆住在城中,这些日可听到什么风声?”   萧栏枫有些疑惑,“风声?不知陛下指的是……”   楚时慎慢慢踱起了步,伸手拨弄着身旁的迎春花,“就比如北边林子里出了个千年灵芝,说是祥瑞之兆。”   叶久和萧栏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读出了一丝懵逼。   “还比如,南边地里冻苗烂根,但可喜的是灾情都控制的很好,也是北边祥瑞之因。”   叶久闻言刚想说一句“放他祖宗的屁”,突然听出了有点不对劲。   她转而点点头,“听说户部尚书郭大人爱民如子,早早做了打算,现在哪里有什么流民,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楚时慎转头看了叶久一眼,“咔”一声,撅断了一直已经没有花的干枝,“那朕就放心了。”   叶久看了眼萧栏枫,忽得笑道:   “莫濡,昨天我读了一本杂文奇录,里面说东边有个小国,那里人口不多,国内平顺,皇帝闲得无聊,就在宫门口设了个登闻鼓,允许庶民越级上告,这下可把皇帝高兴坏了,天天接案子接到手软,忙的不亦乐乎。”   萧栏枫闻言有些头大,“那若连丢只鸭子都去上告,这朝堂不就乱了套了吗?”   叶久连连摇头,“怎么可能,那皇帝规定,首先得是大案重案,其次呢情况必须属实,如若不然,轻则重责五十棍,重则流放三千里,你说谁敢乱弄。”   萧栏枫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等他说什么,就听着楚时慎突然横插一脚:“时堇所言甚是有趣,朕倒也想一试。”   萧栏枫一听下巴差点掉了,“陛下这是要……设台子让百姓告御状??”   楚时慎挑挑眉,“怎么,他国做的,朕就做不得?”   萧栏枫噎了一下,他看了看楚时慎那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看好戏的叶久,心态彻底崩了。   “好,特别好,微臣军里还有个战鼓荒废着,正好拿来一用。”   楚时慎朗笑一声:“好!”   “公主,您快下来啊,上面危险!”   御花园里一阵宫女的喧嚣,三人闻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天蓝色宫服的女子正站在凉亭的椅子上,周遭围着一群宫女,纷纷在扒拉着她的衣裙。   楚时慎一下变了脸色,几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将那蓝衣女子从美人靠上拽了下来。   “笙儿,怎么又胡闹?”   叶久和萧栏枫也赶过去,只见女子坐在椅子上,朝着楚时慎不停的傻乐。   叶久抱着柱子,眉头有些抽搐。这是真的傻乐,两分钟过去了,这姑娘还在“呵呵呵呵”乐个不停。   她把目光投向萧栏枫,萧栏枫见状凑过来小声道:“这是八公主,十来岁上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这般痴傻模样了。”   叶久有些惋惜,看着那姑娘轻轻“哦”了一声。   楚时慎嘱咐宫女看好她后,才直起身对叶久说,“这是朕的八妹,你们小时候见过。”   叶久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   楚时慎点点头,“对啊,你那时还扬言长大要娶她呢。”   叶久差点没磕地上:“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我怀疑你们针对我。   呀呀呀,wb上有宝贝写了翠花和大姐的emm……大家意难平的可以先去看看哈哈哈,问翠花的别急哈,她快来了。 第181章 拉开帷幕   八公主依旧笑得开心,然而叶久表情都已经空白了。   她现在特别想把林时堇拎出来好好抖一抖,看看这混小子到底还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好事”!   萧栏枫突然探过来,“小久,我记得你说过府上有位夫人,所以那八公主……”   叶久一记刀眼扫过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楚时慎看着八公主楚笙似是安静下来,才抬头扫了眼叶久,“你少做美梦,回你窝里抱自己媳妇儿去吧,笙儿你休要惦记。”   叶久忙不迭拱手,“是是是,小的确实配不上公主,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楚时慎领头走出了凉亭,叶久不经意悄悄回望了一眼那八公主,只见那道蓝色身影,依旧端坐在桌前,痴痴的笑着。   叶久有一瞬间的恍惚,怎么觉得那抹天蓝有些莫名的熟悉。   “怎么,真看上小八了?”   楚时慎扫了眼叶久,轻轻勾了下嘴唇。   叶久回过神,连忙摇头,“哦……多年未见,没想到公主已是亭亭玉立了。”   楚时慎闻言叹了口气,“小八若是如常人般心智健全,怕是此时早有儿女绕膝了吧。”   叶久闻言没说话,萧栏枫倒是接过了话头,“是啊,八公主如今也一十有八,想来十公主都已在去年许了人家,真是苦了她了。”   楚时慎点点头,“小八生母去后,父皇便将她送去了郑太妃宫中抚养,不过小八那时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叶久听着皱了皱眉,一个女孩子在这吃人的宫中孤单生存,能活到这么大也真的很不容易了。   “陛下刚刚说的,郑太妃?”   楚时慎“嗯”了一声,“三皇兄沐王的母妃,先皇的郑贵妃。”   叶久乍一听见熟悉的名字,面上有些惊讶之色。楚时慎侧过头挑了挑眉,“需要这么吃惊?”   叶久看着他的神情便瞬间明白了过来,知道他想得应该是自己那便宜母亲跟郑贵妃的关系,她无奈点了下头,“可不,让我无端背了黑锅,能不吃惊吗。”   楚时慎闻言朗笑了两声,手指点了点叶久,“连太妃都敢抱怨,朕也救不了你了。”   叶久耸了下肩,“陛下可别乱说,微臣哪敢妄议宫闱啊。”   ……   竹园。   叶久手指从一只又一只的各式箱子匣子上划过,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呜呜韶儿,我好开心,我终于是个富人了。”   叶久转头抱住了祁韶安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人家身上蹭。   “阿久……”   祁韶安无奈的看着叶久那没出息的样子,“你何时不是个富人了?”   想想在云城,数钱数到手软她也不是没体验过,怎么这会就激动成这般模样了。   叶久一下抬起头,很认真的道:“那不一样,那是我自己挣的,这是别人送的!”   她眼底泛着泪花,“呜呜白给的就是香。”   祁韶安:“……”   “阿久收这些,不怕圣上疑你结党营私吗?”   祁韶安看着堆得满屋的贺礼,心底还是有点不安。   叶久随手拿起两只翡翠手镯,仔细看了看,“这个成色好。”   她回身在祁韶安手腕上比了比,“嗯,也适合你。”   祁韶安眉头微蹙,压下了她的手腕,“阿久,我跟你说正事呢。”   叶久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放心,这是陛下应允的。”   祁韶安有些疑惑,“圣上应允?这是为何?”   叶久放下镯子,又拿起了一本书,她随便翻了两眼,突然问道:“陆林,这是谁送的?”   陆林看了看,边道:“是户部侍郎胡秉送来的。”   叶久想了想,并没有印象,便把手上的书递给祁韶安,“你肯定喜欢。”   祁韶安一向喜爱书籍,不论是看还是藏。她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这是王榭诗集的孤本!”   这本书她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叶久见她一脸的激动,也不由得跟着弯起了唇角,“喜欢就拿去,你放心,我有分寸。”   祁韶安把目光从书上拿开,看着叶久笃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我信你。”   叶久闻言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拉过祁韶安,坐到了桌子旁,“我就最爱你这般毫不讲理的信任。”   祁韶安瞟了她一眼,迫不及待的翻动着手里的王榭诗集,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少爷,少夫人。”   叶久抬头看去,来人是莲清。   “奴婢给少爷、少夫人做了些羹汤。”   叶久见她端着托盘,而上面摆着两只盅子。   她侧开身子,微笑着道了句,“辛苦了。”   莲清放下汤盅,朝着叶久福了福身,“少爷哪里的话,能服侍少爷是奴婢的荣幸。”   她随后轻轻掀开盖子,“这是少爷最爱的七宝汤,您尝尝看。”   叶久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汤汁,有些磕巴,“我…我最爱的?七宝汤?”   莲清确定的点了点头,“是啊,夫人走前特地将少爷的喜好、习惯都整理了交于奴婢们,少爷最爱的就是这七宝汤。”   叶久盯着那汤看了许久,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七宝汤应该是林时堇那小混蛋喜欢的。   她心底叹了口气,“莲清你把林时……我的习性大全拿来,我看看。”   莲清闻言有些慌张,“少爷,您若是不喜,奴婢再也不揣度……”   叶久连忙叫停她,“莲清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想……”   她一手缓缓扶住了额头,“补补课而已。”   ……   朝元殿。   “时堇,我这都审了五天状子了,这一件跟灾情沾边的都没有,我的头都要大了。”   楚时慎背着手踱步,脸上尽显不耐烦。   叶久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陛下你看,虽说是让庶民告御状,但都是些不疼不痒的事情,真正的事情根本无法上达天听。”   楚时慎面上沉寂,冰冷的声音低沉而干脆,“父皇在世时疏于理朝,官员尸位素餐,蝇营狗苟,而今我初登大宝,这些家伙明一套暗一套,何止不达天听,就连一些政令都无法进行下去。”   叶久抿抿唇,她知道为帝者皆有不易,但没想到会这样处境艰难,寸步难行。   她手指磨砂着杯口,扫看了那玄色的身影一眼,“人啊,要想牙口好,首先得把蛀牙拔掉。”   楚时慎回过身,看着她,“蛀牙好拔,可拔了之后呢?”   叶久抬起头,正视着他:“自然是换上新牙,越新越好。而且蛀牙也并不好拔。”   楚时慎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叶久站起身,朝他慢慢走过去:“每颗蛀牙后面都连着神经,而神经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如果不一次铲除,只怕烂了神经还会疼痛不止。”   楚时慎看着叶久,眼中有些深沉,又有着些许光彩。   “这还不能自己拔。”   楚时慎眯起了眼睛,“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叶久闻言轻笑一声:“明日的登闻鼓,一定会格外的响。”   ……   叶久说的没错,第二日早朝之时,楚时慎便收到了一份大礼——   三名灾民手持千人血书,一竿子捅到了他的面前。   直到为首络腮老头把状子递到了太监手里,叶久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   就这三人,让她足足派了白叔手下二十多个武艺高强之人暗中保护,甚至让东绯和西凝全程跟随,生怕出一点点意外。   好在某些人没想到这三人的防护如此严密,派来的杀手也被他们车轮战的不要脸打法摁住了。   楚时慎此时开心极了,开心的差点从龙椅上蹦起来。但实力派的演技告诉他,不能太嚣张。   他故作惊讶,待询问清来龙去脉后,又把户部尚书拎出来对质。   户部尚书自然不肯认,哭天抹泪的大呼冤枉。不少官员也为其说情,甚至发展到了要将告御状的三人以“惑乱朝纲”的罪名问斩。   楚时慎默不作声,微笑着记下了每一个义愤填膺、踊跃发言的臣子。   就在朝堂上争论不休、陷入僵局之时,楚时慎收到了第二份大礼。   御史台参奏户部尚书挪用公款,将赈灾的官银半数重铸,变为私银替儿还债,并且拿出了抵账的欠条。   这一下,朝堂彻底炸了。   刚刚还拍着胸脯保证的各位大臣瞬间傻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叶久咬着舌尖拼命不让自己笑出来。   没错,跑到御史台那检举的人,就是这家伙派过去的。   自她听东绯说起户部尚书干了这蠢事之时,牙根子都激动的泛酸。   老天爷亲自送刀子来,你得接啊!   楚时慎坐在龙椅上,扫了一眼憋笑的叶久,轻哼了一声。随后他运起气来,大发雷霆,一时间整个朝堂瑟瑟发抖。   叶久看着全员开启禁言模式,她自然是把嘴封得严严实实的,在这个时候想出头的,一定是嫌命长了。   “大理寺卿何在?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   楚时慎一拍桌子,“查,给朕好好的查,若是再查不出个结果,尔等提头来见!”   “微臣遵旨!”   楚时慎环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叶久身上,“镇远侯,你从旁协助。”   叶久:“???”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沈十我特么谢你八辈儿祖宗!   她虎着脸,咬着后槽牙,“微臣,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我脱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喜大普奔!!!!!   好了,愚人节快乐,洗洗睡吧。(疲惫脸) 第182章 协助办案   户部尚书郭文信下狱,不止朝野震惊,就连民间都炸了窝。   人们骂声一片,尤其是那些新到的流民和老家在渭河流域的京城人,甚至自发的在宫门口跪了一片。   而户部尚书郭文信咬死不松口,大理寺也束手无策,和刑部俩难兄难弟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直接住在户部和郭府,求爷爷告奶奶期盼早点找出证据。   这样一比之下,叶久就显得格外轻松了。   她顶了一个协助的帽子,结果是落脚嫌碍事,说话嫌聒噪,但毕竟爵位在那儿摆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不得不端着一分恭敬。   只不过人们虽恭敬,但真听进去的,她敢打赌,一个都没有。   于是她俩袖子一挥,旁边凉快着去了。   “小侯爷?”   叶久兜里装了把瓜子,坐在台阶上,嗑的正响,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点疑惑,又带着点惊喜。   叶久转过头,只见一青绿色官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自己身侧,弯腰探过头来。   看官服,应该是个四五品的官。   “你是……”   叶久眨眨眼,仔细搜寻识海,对眼前这个男子确实没有半点印象。   “真的是小侯爷啊!下官可算见到您了!!”   叶久怔愣的看着绿袍男子一脸激动的扑过来,拽着自己的袖子,满眼的晶晶亮。   叶久懵了,“不是,你…你谁啊……”   绿袍男子“哎呀”了一声,连忙拱手,“下官是前不久新任的户部侍郎,胡秉啊。”   叶久闻言好像想起点什么,“哦哦,给我送《王榭诗集》的那个。”   胡秉连忙点头,“对对,小侯爷还能记得下官,下官真是三生有幸啊。”   叶久连忙摆手制止他,“打住,你要拍马屁去那边,他们吃这套。”   她指了指一群暗红袍墨绿袍的人影,回头接着嗑起自己的瓜子。   胡秉顺着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撩袍坐在了叶久身旁。   “下官还是在这凉快吧,省得惹祸上身呐。”   叶久闻言撇了他一眼,好心的伸了下手,“这可是户部的事,你作为侍郎,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胡秉看着叶久手里的瓜子,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谢谢啊。”   他嘎嘣嗑了一个,又道:“有些人官居久了,目高于顶,哪里还会管旁人说什么,这事我又没掺和,凑那热闹干嘛。”   叶久一脸诧异,转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是户部哎,尚书倒了,你觉得你能跑的了吗?”   胡秉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朝叶久伸了伸手,“再来点。”   叶久有些无奈,但还是给他掏了一把。胡秉接过来,抖了抖袖子,“那我能怎么办,摊上这么一个顶头上司,只求陛下不要把我贬的太远。”   他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小侯爷,我都打听好了,如果流放的话,往北千里是北岭寨,那里全豚宴极为有名,还有旁边……”   “停停停!”   叶久一脸看疯子的表情,“大哥,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胡秉认真的点点头,“对啊,我得为自己后半辈子想想啊,找个山青水美的地方……”   叶久:“……”   她眉头抽了抽,毫不犹豫的丢了颗瓜子过去,“不想留在京城?”   胡秉眼睛一亮,“想啊!”但他随后又垂了下眼眸,“我又插不上话,救也救不得,那能怎么办。”   叶久收起剩下的瓜子,“凉拌。”   胡秉茫然的看着叶久站起身,只见那湖蓝身影越涨越高,与日齐时,那张俊朗的面孔回望了过来,“当然是自救了。”   胡秉连忙站起来,叶久伸手指了指两人的衣服,“先换衣服,我们出去逛逛。”   此时大理寺卿邵荀以从户部大堂走出来,看到叶久和胡秉匆忙离去的背影,嫌弃的哼了一声,“纨绔就是纨绔,难堪重任。”   ……   “小侯爷,我们去哪儿啊?”   胡秉跟着叶久转了几条街,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叶久沿街随意的看着,“不急不急。”   胡秉一头雾水,但还是在叶久身侧亦步亦趋得跟着。   叶久走着走着突然一指,“哎,你看,咱机缘来了。”   胡秉一看,只见街头突然出现了一队官兵,正朝两人走来。   叶久笑嘻嘻的迎上去,“莫濡,好久不见啊~”   萧栏枫无情翻了个白眼,“久什么久,昨天才见的好吗!”   他随后看了眼胡秉,才意识到不止叶久一个人,便抱拳行礼,“胡侍郎。”   胡秉连忙回礼,“原来是萧守备啊,屹彦有礼了。”   叶久眼睛笑眯眯的,指了指旁边的巷子,“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就去吧。”   “林侯。”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叶久应声回过身去,只见一白袍公子朝几人快步走了过来。   叶久分辨了几息,便笑了下,“青迟,好巧。”   来人正是薛纡宁。   薛纡宁朝几人拱手行礼,“林侯,你这是要去哪儿?”   叶久看了下旁边两人,随后唇角轻轻弯起,“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叶久率先走进去,胡秉和薛纡宁一前一后的跟上,萧栏枫落在后面,目光落在薛纡宁那白色的背影上,眼睛眯了眯。   ……   “这是……铁匠铺??”   胡秉看着小院上的墨蓝招子,有些不确定的问。   叶久趴在人家篱笆上,点点头,“对啊。”   她左右看看,确实和东绯所提供的信息相差无几,于是她回身跟萧栏枫说道:“你让他们把这儿围了。”   紧接着她又凑上去说了一句:“吓唬一下得了,别伤着人。”   萧栏枫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来人,围了!”   萧栏枫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官兵齐刷刷的脚步声,成功的把屋子里的人唬了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的拉开门,声音都有些颤抖,“各…各位官爷,不知小人犯了什么错,竟劳驾各位……”   “不知什么错?”   叶久轻哼了一声,她靠在外侧的墙边,嘴唇弯着一个弧度,“你私造官银模具,这是死罪,懂不懂?”   胡秉闻言终于反应了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帮腔道:“啊对,死罪!凌迟,流放,诛九族!”   其余三人缓缓转过头:“……”   胡秉看着三人幽幽的目光,心虚的吞了下口水,“不要在意细节嘛……”   而篱笆里面的中年男子听到“死罪”两个字时,吓得两条腿都软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造了一套制银模具,万万不是官银所用啊,还望大人明鉴!”   叶久一听他上了套,沉了沉声音,问道:“你可记得来者何人?模具又拉去了哪里?”   中年男子想了想,“好像是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子,看料子不像是普通人家,至于拉去哪,应该是城南方向,具体就不知道了。”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她对着男子嘱咐道:“你既然不是私造官银,那便罢了,但你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省得惹来杀身之祸。”   “是是是,小人谨记。”   萧栏枫闻言指了两个人,“你二人守在这里,不得离开。”   两个官兵:“是!”   几人都是心事重重,叶久低着头思考着刚才铁匠的话,双手背在身后。   胡秉抿抿唇,开口问道,“小侯爷是不是在想模具的藏匿之处?”   叶久点点头,“不在户部,不在郭府,还能去哪呢。”   待几人走后,不远处一颗树后,闪出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   萧栏枫和胡秉告辞后,叶久叫住了薛纡宁。   “林侯,怎么了?”   叶久轻笑了一声,“你叫我小久吧,林侯听着太别扭了。”   薛纡宁闻言也笑道:“还是叶老板叫着顺口。”   叶久勾了勾唇角,指着旁边一家小铺子,“进去坐坐?”   薛纡宁应下:“好。”   直到小二将东西端到桌子上,薛纡宁才反应过来,登时满脸的惊讶:“这是你的铺子?”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双皮奶,有点激动,“我只知你有个南泥湾,又何时开的这个??”   叶久喝着茉莉奶茶,挑了挑眉,“前不久刚开的。”   薛纡宁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入口绵软醇香,还是那时的味道。   “怎么样,还可以吗?”   薛纡宁连忙点头,“与原来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变啊。”   叶久弯着唇角,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是吗。”   她顿了顿,又道:“我希望,我们也是。”   薛纡宁拿着勺的手瞬间顿住了。   我们,也是。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叶久认真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叶老板,我虽改名,却从未改性,卖友求荣的事,我做不来。”   叶久闻言笑了笑,“青迟多虑了,只是如今我们各为其主,有些事,还是要说清的好。”   薛纡宁皱了皱眉头,“我虽未在朝堂,但也是忠心为君,有何差别。”   叶久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严肃,“如今户部尚书入狱,而褚伯父与其有岳婿之系,今日怕不是褚伯父叫你来的吧。”   薛纡宁看着叶久,握着勺子的手慢慢用力,“是。”   叶久闻言也没恼,反而轻飘飘笑了一声,“我们在搜证据,而你们要毁证据,你说,我们可为的一个主?”   薛纡宁拳头越攥越紧,她看着叶久风轻云淡的样子,咬咬唇,“不是。”   叶久不想看懂她眸子里的复杂,她索性转过头,看着窗外,突然换了个话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拒绝翠花。”   薛纡宁手一下子放开了,“翠花”两个字像是一把巨大的秤砣,“匡唧”一声砸在了她的心头。   “入京之事九死一生,若换了我,恐怕也不愿让韶儿陪我担惊受怕,甚至招惹什么灾祸,牵连于她。”   叶久轻轻的说着,也不管薛纡宁什么表情,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可你忘了,宋初浔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宋初浔。   这三个字比刚才的“翠花”还要重,重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久转过头,看着薛纡宁低垂的头,她眼中映着光影,忽明忽黯,“自我知道她为了你进薛府给老爷子贺寿时,我就知道,她输了。”   “输的很彻底。”   薛纡宁身体有些发抖,叶久看在眼里,半点都没有心软,“她是多么骄傲一个人,犹如在天的凤凰,现在甘愿做只花尾巴的公鸡,追着你满地跑。”   叶久轻笑出声,“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薛纡宁缓缓抬起了头,眼中猩红一片。   “她想要你得到你想要的。”   薛纡宁身体僵硬,她张了张口,嗓子里却仿佛塞了一把泥沙,哽的难受。   “初浔她……是放弃我了。”   叶久闻言指尖有些颤抖,鼻尖一时酸涩难忍,她极力稳着声音,“我多希望她放弃了你。”   薛纡宁目光看着叶久,眼眶蓄起了层层雾气,慢慢的视线完全模糊,只听见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最怕,她会为你拼了命。” 第183章 夜袭   薛纡宁直起身子,一双眼紧紧盯着叶久:“叶老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久闻言没有说话,深吸了口气,叼着吸管小口的喝了起来。   薛纡宁心底越来越慌,她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夜薛府,宋初浔那复杂深沉的目光,还有离开云城那日,自己在兰茵亭中,远远看见的那抹桃色的身影。   叶久喝了个干净,站起身,俯视着薛纡宁,“翠花是个好姑娘,你好自为之吧。”   ……   离开溪水唐,叶久绕路去了萧府,萧栏枫见到叶久一时没反应过神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久和他并肩来到正堂,这才开口:“城南总共十二个坊,其中九个民坊,三个商坊,是也不是?”   萧栏枫心底疑惑,但也点了点头,“没错,但如今民宅与商铺渐渐交缠,只能说大致如此。”   叶久闻言想了一下,又道:“那也无妨,重铸万两纹银不是个小事,郭文信不可能将这样的事情放在民宅之中,那样产生的炉渣烟灰太过引人注目,很容易暴露。”   萧栏枫听罢转瞬明白了过来,他思索片刻,分析道:“那这样模具只能藏在人口往来、有火有烟的地方。”   他灵光一闪:“那最有可能是福昌坊,那里酒楼密集,每日废物成片,算是京都里最难清缴废弃之物的地方。”   叶久连忙问道:“福昌坊在哪?”   “就在我府上往西三条街的地方。”   叶久眯了眯眼,好像上次韶儿带她去的福谷饭庄,就在三条街外。   她沉思几息,便抬头正色道:“莫濡,明日你借盘查户籍人口的由头,派人挨家搜,一定要把模具找出来。”   萧栏枫指了指门外,“我现在就可以去搜。”   叶久摇摇头:“不可,现在天色已晚,这样搜太过明显,反而给一些人指了路。”   萧栏枫想了下,便点头,“好,我明日再去。”   他转而又想起一件事,便问了句:“今日和你一道的那位公子,是你旧友?”   叶久愣了一下,弯了弯唇角,道:“原来我在云城,与青迟兄相识,想不到在京城又碰到了。”   萧栏枫“哦”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他可有妻室?”   叶久被问的莫名其妙,“啊?妻室?”   她哼了一声,“妻室没有,白嫖的倒是有一个。”   对,就是宋初浔那个冤大头。   叶久恨得直咬牙,忽得反应过来,狐疑的看着萧栏枫,“莫濡,你问这些做什么?给她说亲啊。”   萧栏枫看着叶久赤.条.条的眼神,不自在地摆了摆手,“啊,好奇,就好奇。你看薛公子一表人才,怎么着也能配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吧哈哈哈。”   叶久看他一脸不自然,撇了撇嘴。转头看外面已经黑透了,她便告辞,“行了,你爱说亲就说吧,但我家娇妻可等急了,拜拜了您嘞。”   “慢走不……”   送字还没说完,叶久就已经快步走出了屋门。   萧栏枫摇了摇头,随后皱起眉头,喃喃自语:“薛…青…迟……”   ……   叶久一路赶回了府,然而并没有在饭堂里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里面只有莲清的身影。   “莲清,少夫人呢?”   莲清边把菜的盖子翻开,边回道:“少夫人在竹园屋里看书呢,吩咐奴婢等少爷回来后,就伺候您用饭,不必等少夫人了。”   叶久一听皱了皱眉,“她看了多久了?”   “从今早少爷您出府以后,少夫人就去书房了。”   “中午呢?她可吃饭了吗?”   莲清愣了一下,没想到叶久会问到祁韶安中午吃饭没有,她想了一下,“少夫人中午应是在屋里吃的。”   叶久闻言拿过旁边的一个空盘子,拨了几个祁韶安爱吃的菜,“莲清,帮我拿个食盒。”   莲清盛饭的手一顿,“少爷?”   叶久笑了下,“我去房里吃。”   ……   竹园,书房。   祁韶安倚靠在软榻上,手中的蓝本卷成了一个书卷的模样,正看得津津有味。   连叶久进来都没有反应。   直到叶久把食盒放在榻边,盘腿坐在她的对面,祁韶安才后知后觉的道了一句:   “微雨,几时了。”   微雨坐在一旁凳子上,看了看叶久,又看了看祁韶安,只好道:“已经戌时了。”   祁韶安依旧低着头,但眉头皱紧了些,“阿久还没回来吗?”   微雨看着半点没打算开口的叶久,决定自己也闭嘴好了。   祁韶安半天没听见回声,有些奇怪,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书上移出来了,结果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目光。   “阿久!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祁韶安一时有些惊喜,眉眼瞪大了些许。叶久双手托着下巴,扫了眼她手上的书本:“好看吗?”   祁韶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王榭诗集,唇角弯了弯,犹如待嫁少女般,含羞带涩,“好看。”   叶久微微一笑,“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祁韶安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探过身子,抚了抚叶久的脸蛋,“自然是……”   叶久终于舒展了笑容。   “书好看。”   她笑容瞬间垮掉。   看着祁韶安又一次低头,甚至悠哉悠哉的翻起了书,叶久忍无可忍:“祁韶安!”   祁韶安抬头,挑眉浅笑。   叶久连连起伏的胸口又塌了下来,她嘟了嘟嘴,翻开食盒:“吃饭。”   祁韶安唇角的笑意愈来愈大,她放下书,伸手接过盘子,“好啊。”   叶久看她这么麻利放了那劳什子诗集,心下有些怔愣,手上一时间忘记了松开。   两人各拿着盘子一边,祁韶安挑了下眉,“刚才不愿我看书的是你,现下又不舍得松手了?”   叶久反应过来,“啊哦,不…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痛快。”   在她印象中,祁韶安确实爱书,也确实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想想那时在云城,恨不得日日待在书肆、书房,若不是自己强迫,她怕是都不会踏出去半步。   祁韶安把筷子递给叶久,眉眼弯弯,“饿了自然想吃。”   叶久垂了垂眸,忍不住唠叨:“韶儿,你爱书我不拦着,只是饭得吃,也要注意休息,不能太累,知道吗。”   祁韶安闻言安抚的拍了下她的手背,“放心,我心里有数。”   叶久没脾气了,直接转头对微雨说:“以后小姐要是再这样废寝忘食,你只管绑起来,喂也要给我喂进去。”   “阿久!”   微雨看了眼祁韶安委屈巴巴的眼神,愉悦的福了个身,“好嘞,叶大哥。”   小姐这个倔脾气,也只有叶大哥才治得了。   天知道劝小姐吃饭是个多么“享福”的差事。   对牛弹琴知道吗,而且小姐还是一头聋了的牛。   叶久看着祁韶安眉头微扬,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小嘴翘着,那憋屈的模样着实抚平了刚才的“创伤”。   她扬着唇角,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到祁韶安碗里,“来,尝尝我的盖浇饭。”   祁韶安低头看着盘子里别样的饭菜,筷子戳了戳。   怎么一点也不香了。   ……   约莫子时,屋子里烛光摇曳几分,祁韶安终于恋恋不舍的把书本放下了。   她伸了个懒腰,余光却瞟见旁边有个白色的团子。   她转过头,才发现叶久已经趴在小桌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中衣。   祁韶安想了下,便反应过来,应是阿久等不到自己回房,又悄悄找了回来。   她心底顷刻暖意绵绵,伸手拉过一只天蓝色的袍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叶久睡得很熟,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祁韶安轻轻坐在她的身侧,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似是比刚才看书还要再认真上几分。   叶久睫毛很长,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而那眼底有些许倦色,想来是这几日早出晚归,疲累所致。   祁韶安心下有些心疼,轻轻伸手环住了叶久的后背。   叶久似是有所察觉,往祁韶安怀里微微蹭了蹭。   祁韶安见状,薄唇噙起笑意,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发丝,满眼尽是温柔。   “咚咚咚——”   忽得敲门声起,祁韶安惊了一下,连忙看向叶久,见她还睡的沉稳,这才轻声应道:“何事?”   “小姐,东掌柜和西凝姑娘求见。”   祁韶安脑子里反应了一下,东掌柜她知道,但那什么姑娘是……   就她皱眉的功夫,怀中的叶久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又抖了抖麻掉的胳膊:“唔……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看她懵懂的样子,替她把袍子拉好,“门外东掌柜和一个姑娘找你。”   叶久脑子放空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东绯和西凝。   她缓缓点了下头,摸索着下榻,“好,我去看看。”   祁韶安看着她忽忽悠悠的身影,抿抿唇,心头不由有些酸涩。   酸涩过后,不知怎么的,还有一阵没来由的空落。   ……   “公子,如您所料,铁匠铺遭人夜袭了。”   西凝一手提着剑,一手垂在身后,颔首道。   叶久压了杯茶后,脑子终于清醒过来,“那铁匠如何?”   “铁匠无碍,已转移到酒楼里了。”   叶久点点头,看到两人怪异的站位,忽得皱眉道:“西凝你是不是受伤了。”   西凝一身玄色袍子,直到叶久歪过头时,才看到她手臂上一条不短的伤口。   西凝刚想张口,就让东绯抢了白,“是啊公子,凝儿妹妹以一战三,可不受伤了嘛。”   他紧张得看着西凝的左臂,眼里遮不住的心疼之色,连忙拿宫扇替她扇着。   西凝只觉得伤口一阵凉飕飕,她忍不住回头,声音淡淡:“东绯,冷。”   东绯手一下僵住,大气都不敢出。   “西凝,这是上好的玉肤露,你先回云规阁休息吧,辛苦了。”   云规阁,位于府上东北角,是白间给四通的住所。四人先后入阁,相伴十几年,不过现下东绯入主酒楼,南渊和北宵此时又不在府上,只有西凝还在阁里。   西凝有些犹豫,叶久见状了然一笑,指了指东绯,“放心,有他在,你只管去休息。”   西凝最终接过药膏,“是。”便转身离开。   “好了,人都走远了。”   叶久敲了敲桌面,东绯这才舍得把目光从门口拉回来。   “那三人可留活口?”   东绯小宫扇又摇了起来,边摇边叹息,“口中藏有毒药,都死了。还有那两个官差,也没救下来。”   叶久皱着眉头,“看来现在已经惊动他们了,必须尽快找出证据。”   “东绯,你查这十天内福昌坊内拉运货物频繁、陌生面孔往来多的酒楼、作坊,无论大小,越快越好!”   东绯拱手,“是!”   东绯离开后,叶久看着被风吹的呼呼响窗户,脑袋仁一阵发疼。   她本来只是想防着一手才派西凝暗里保护,却没想到真有杀手来灭口。   她眸中越来越沉,铁匠铺只有他们几人去,而其中最有可能的……   叶久脸色渐寒,慢慢攥紧了茶杯。   所以,你还是说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玄色身影是翠花……我哭了……   翠花翠花粉粉嫩嫩一朵小发发,我脑补不出来她一身黑的样子哈哈哈。 第184章 欺负   朝元殿。   “镇远侯,胡卿,你们来的正好。”   叶久和胡秉来到朝元殿时,楚时慎正在召见褚尚章。   叶久眼神在褚尚章身上停留了几秒,巧的是,褚尚章也转过了头看向她。   褚尚章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叶久见状也微微颔首回礼。   “镇远侯,现下户部之事如何了?”   叶久看了眼褚尚章,抱拳道:“尚在侦查,还没结果。”   胡秉站在叶久身后,头都没抬一下。   楚时慎皱着眉头,“如今户部之事需要查,但流民灾情也需解决。”   他顿了顿又道:“国库粮仓储备不足,之前赈灾银两又未到达灾区,现在查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解决渭河两岸百姓的吃粮问题。”   叶久闻言脸色都有点不好。   楚时慎话里话外抛给了她一个很“友好”的问题:朕没钱,可朕要解决问题。   她心底叹息,抬起了头:“那就薅羊毛吧。”   楚时慎:“???”   “粮仓又不止皇家有,各州各县,各个商铺米庄,不都有嘛。”   她耸耸肩,“陛下贵为天子,什么名号称谓、加官进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您的举手之劳,可能就是别人梦寐以求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楚时慎闻言愣了一下,细细的琢磨叶久话中的含义。   胡秉悄悄抬起头,眸子里又闪出了第一次见叶久时的光泽。   褚尚章依旧站在一边,面上淡淡的笑。   楚时慎突然砸了砸拳,“好,就薅羊毛,此事就交给你与胡侍郎去办了。”   叶久叹口气,对于沈十这一系列骚操作,根本意料之中,她也没脾气了,只好道:“臣领旨。”   楚时慎点点头,又道:“北边开战在即,而今国库不足,粮食短缺,眼看着今年收成折损良多,镇远侯你担子很重啊。”   叶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这个褚伯父会在这儿了,感情是边境要起战事,跑过来报备了。   她微微一笑,上阵父子兵,最好是褚尚章阵前,户部尚书郭文信在后方供粮,让你们好好体验一把供应链断掉的快感。   叶久正歪歪的起劲,突然方稚公公从门外快步走进来,与楚时慎耳语了几句。   她眼瞅着楚时慎变了脸色,对几人说:“今日你们先回去吧。”   皇家之事,不该知道的,就一定不能多问,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叶久更是跑得快,生怕楚时慎再给她挖什么坑。   刚转了身,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见身后一句,“镇远侯,你留一下。”   ……   御花园。   “你瞧她那个痴傻的模样,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就是,也不知皇兄为何如此宝贝她,区区一个嫔所生,还不是个扶不起来的贱骨头。”   淡粉宫装的女子扬着一脸高傲的笑,她指着八公主手里的物什,昂了昂下巴,“成天装傻充愣,拿着个破东西,来人,给我抢过来!”   两个宫人闻言上前,八公主被弄的措手不及,而贴身的小宫女被摁在一旁,八公主慌不择路,蹬着凉亭椅子就往外跳。   “给我拦下这贱皮子!”   “放肆!!”   叶久和楚时慎赶到时,入眼的,便是一副七零八落的宫廷仕女图。   几个花花绿绿的华服女孩站在亭中叫嚷,而亭子外面的地上,还趴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周遭宫人扭打一团。   叶久傻了,楚时慎也傻了。   待楚时慎反应过趴着的那个人是八公主时,两条腿捯得跟驴蹄子一样快,两步窜了过去。   “笙儿,笙儿,可伤到哪了?”   八公主窝在楚时慎怀里,小脸煞白,也不说话,整个人瑟瑟发抖。   楚时慎看着她的模样,怒火直冲天灵盖,一时间脸上的惊慌便由冰冷代替,眸子里深的像只黑潭。   “方稚,你看护好八公主。”   “是。”   楚时慎站起身,看着此时在亭中低头不语的几人,咬着牙一言不发,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头顶。   “华裕……锦熙……还有十四……”   被点到名的女孩浑身一抖,身子弯的更低了。   楚时慎眯着眼睛,“皇宫之内,普天之下,你们贵为公主,食着四海之粮,享着盛世太平,却在这里口出秽言,欺压同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叶久这是第二次见楚时慎发火,她内心已经平静了好多,起码心里憋的笑不会显在脸上了。   她目光落在八公主身上,小丫头穿的明显不如挨训的那几个,人也显得消瘦,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八公主似是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掌,突然慌张起来。   叶久皱着眉,看着她挣脱开扶着的宫人,开始四下寻找什么。叶久见状也跟着低头看了看四周。   “华裕你年最长,又有封号在身,行事却如此无法无天,来人,掌二十手板!”   “皇兄!皇兄!磬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与八姐姐玩闹,皇兄就饶了妹妹这一次吧!”   华裕公主楚磬一听要罚,顿时慌了神,一旁的锦熙公主楚瑟见状小声开口:“皇兄……华裕姐姐不是有意……”   “还有你!你能好到哪去?还有脸替她求情!来人,同罚!”   楚时慎指了指对面三人,“如若再让朕看到一次,通通滚去老皇宫反省,到时就是太后、太妃说情也没用!”   叶久瞄了眼亭子,摇了摇头。背后有靠山的就是不一样,罚都要看着面子。   忽得眼前闪过一个翠绿的玩意,被跪着的宫人的裙摆挡住了半片。   叶久轻脚走过去,弯腰捡起,发现是一个竹制的九连环。   她皱了皱眉,九连环?   这东西解起来虽不复杂,但若出现在八公主身上,那就有点违和了。   叶久朝八公主递了递,“公主找的可是这个?”   八公主似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低头找着。叶久无法,只好伸手拦了下,把九连环递到了她的眼前,“公主?”   八公主终于有了反应,她脸上一瞬间欣喜,却在伸手的时候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怯怯的看着叶久。   叶久见眼前的女孩这样小心翼翼,看来在这宫里吃了不少苦头。   “我不是坏人,拿着吧。”   八公主这才又伸出手,从叶久手中把九连环拿了回来,紧紧握在手里。   “时堇。”   楚时慎处理完那几个熊孩子,转身便看到叶久和自家小八两手交叠的美好瞬间,他昂着头走过来,哼了一声,“干什么,还想钓我家小八?”   叶久白了他一眼,“陛下只是请我来看戏?”   楚时慎示意旁边的小宫女扶着八公主,几人往八公主的寝宫去。   “自然不是,房卫宏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叶久抿抿唇,“府上礼收的不少,该来的却一件没来。”   楚时慎闻言皱了皱眉,“此事急不得,现下户部之事要紧,至于朱阁的事,过几日太后欲开斋礼佛,晚些时候有家宴,你一并参加吧。”   叶久明白楚时慎的意思,现下前太子贤王、三皇子沐王都不在朝堂,俩人不是哀思过度病了,就是积劳成疾起不来床了。   总起来一句话:六弟你行,哥哥看好你。   但总歇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太后便给了双方一个台阶,到时候这么一进一退,就又是哥俩好的大圆满局面。   叶久应下了,看着面前不远处八公主一瘸一拐的身影,道:“八公主一向在宫里这么受气?”   楚时慎叹了口气:“自我十岁离宫去了南疆,宫里就只剩小八一人,寄人篱下,怎能好过。”   “那华裕,是郑太妃的亲女,宠的无法无天,对小八百般不顺眼,父皇本欲她们姐妹二人相携相扶,才给华裕取了磬这个字,没想到还是辜负了父皇的苦心。”   叶久抿抿唇,笙磬同音,到头来却是相煎太急。   “八公主为什么会拿着九连环?”   楚时慎顿了顿,摇摇头:“听她身边的宫女说,小八最喜欢玩的就是九连环,虽然总也弄不出来,但就是不离手,去哪都带着。”   叶久闻言点点头,原来拼不出来,那倒也能说的过去了。   楚时慎看着八公主的背影,微微叹息,“朕平日政事繁忙,鲜少顾及到她,时堇若是得空了,可以来陪她坐坐,我瞧着她对你倒没那么戒备。”   叶久:???   沈十你个鳖孙又给我塞任务?传说中的加量不加价???   叶久抬头看了眼宫门,朝着楚时慎拱手,“微臣这边走顺路,就不陪您和公主回去了,微臣这就先撤了。”   楚时慎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顿时气笑了:“顺个屁的路,看不绕死你。”   ……   在叶久走了个把小时才出了宫门时,心里已经快把楚时慎骂死了。   作为一个皇宫,不知道多开几个口吗!!   等她绕到后门,高配看门大爷殷勤的告诉她,外臣麻烦前门走,慢走不谢。   叶久:*@%&@*……   于是等她找到胡秉的时候,差点没跪下。   “小侯爷!”   胡秉看见叶久格外开心,他跳下置货台子,兴奋的拉过叶久,“小侯爷你快看,咱那记名捐粮的告示一贴出去,这立马就有人送来了粮食。”   叶久两手拄着膝盖,干喘了两下,“是…是吗……哪家的?”   胡秉翻了一下账簿,“桥南三石,惠顺五石,哦对这个,十八米庄,五十石!”   胡秉指了指自己身后,“这些就够一个县十日的口粮了。”   叶久听见熟悉的名字,便直起身来,“十八米庄?”   胡秉点点头,“是啊,就街口那家,怎么小侯爷认识?”   叶久点点头,“当时在临江县,也是这个十八米庄,出了不少的力,以至于现在临江是几个县里情况最好的!。”   胡秉闻言笑了下,“这十八米庄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临江县脱颖而出,知县受责最轻,自是会感念十八米庄的援助之情,那其在县里算是彻底扎稳了脚。”   叶久拨弄着米粒,“嗯”了一声,“对了,给灾情周边各县的策令都送去了吗?”   胡秉连忙应声,“已经快马加鞭去了,小侯爷,你是怎么想到多地同时募粮的?”   叶久僵了一瞬,她能说是某剁手app上一排红色发亮黑体字:“全国19仓,闪电发货!”让她脑子布灵一下的吗。   “嗯,随…随便想的。”   胡秉眼里又换上了晶晶眼,扯着叶久的袖子,“小侯爷,你……”   叶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滚。”   “公子。”   叶久转过身,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站在她的身边,弯着身子,“萧大人请您过去。”   叶久看他的样子便认了出来,连忙与胡秉告辞。   走出半条街后,她才问道:“东绯,是不是找到了?”   东绯点点头:“在福谷饭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听了一天电视,不知道说什么,惟愿山河无恙,再无国殇。 第185章 吃醋   叶久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福谷饭庄。   就算那日去过,明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她看着昏黑屋子里完完整整的一套熔炉,叹了口气,“莫濡,通知大理寺和刑部吧,此案要结了。”   萧栏枫命人把东西抬出去,接话道:“刑部尚书向来和郭大人不对付,怕是未来几天京城的街口又要血流成河了。”   叶久环看四周:“即便没有过节儿,单单是为了平民怨,陛下也不会轻饶了他。”   她忽得想起什么,“莫濡,刑部尚书是个怎样的人?”   萧栏枫抿抿唇,“张大人手段严厉,一般不会心慈手软,素有铁面之称。”   叶久闻言兀自想着,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初祁家的案子便是由大理寺审判,刑部复审执行的。   若是说刑部秉公执法,手段严明,那么祁二哥……   “小久?”   叶久被叫的一愣,抬头茫然的看着萧栏枫,“怎么了?”   萧栏枫莫名其妙:“我还要问你怎么了,人都走光了你还傻站在这做什么。”   叶久反应过来,连忙道:“哦,我在想这个福谷饭庄,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栏枫想了想,“此事是掌柜的和户部尚书勾结,除了那些工匠,其他人皆不知情。这些人命可留,就是酒楼肯定要封了。”   叶久点了点头,“那这样,我想留个人。”   萧栏枫啊了一声,“什么人?”   “他家厨子。”   ……   叶久回到府上时,看到了多日未见的白间,还有消失了更久的南渊。   “公子!”   南渊明显晒黑了一圈,叶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小黑人是谁。   “堇儿回来了。”   白间看见叶久,眉眼都带了笑意。   叶久拱手,“白叔好久不见。”   南渊瘪了瘪嘴,“我更久没见好不好。”   “南渊,不得无礼。”   直到这声低沉的嗓音响起,叶久才发现南渊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深棕色的袍子配着黑色的腰带,从气势到言语,除了长相,简直就是第二个白间。   “北宵见过公子。”   叶久恍然大悟,原来是四通的老大哥,北宵。   自她从东绯嘴里套出来的,四通之中北宵最长,善管家布局,东绯其次,善搜寻打探,西凝排第三,善刺杀暗访,只有南渊,小崩豆一个,结果却是最善武。   四人之中,南北在明,东西在暗,是这些年来白间最得力的手下。   看着南渊吃瘪的样子,叶久没来由心里一阵舒爽,她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   “白叔,你们都去哪了,也不知会一声就跑了。”   白间笑着喝口茶,“这不是给你寻贺礼去了。”   叶久一听来了精神,礼物惊喜什么的,那太香了!   “北宵。”   北宵俊朗的面孔没有多少波动,点了下头便抖开肩上的包裹。   叶久眼睁睁的看着里面从闪闪发光的金子银子玛瑙珠子“嘭”一下,变成了安安静静躺着的几个蓝本子。   粉红梦醒了,她的心也碎了。   “就这?”   白间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叶久有些疑惑,依言拿了过来,只翻看了几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受灾县接粮和发粮的账簿?!”   白间但笑不语,叶久连忙翻开其他几本,几乎囊括了这次所有受灾严重的县,甚至还有一本是县令记录“上供”州府的银钱记录。   叶久觉得手中千斤重。   这些本子递上去,从户部到地方,这一溜儿的官员都要大换血了。   她看向白间的目光都变了。   看来白叔从一开始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所以趁地方还没得到消息,就先下手为强,把他们造假的证据先拿到手。   “白叔,你这也太黑了吧。”   叶久哭笑不得,“现在那些个县令估计日日不能安眠了。”   白间笑得和蔼,“既然给堇儿的礼,自然不能小了。”   叶久回头看了看北宵和南渊,“你俩干的?”   南渊憨笑两声,北宵只微微点头。   “干得漂亮!”   看叶久把账本收好,白间又道:“我听闻户部尚书已经下狱,京中可有异动?”   叶久眉头微蹙,“户部尚书案子基本上结了,只不过她后面连襟之人没有动。”   白间想了下,“堇儿说的是褚家。”   叶久点点头,“曾有人派杀手销毁证据,我怀疑是褚伯父。”   白间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缓缓开口:“你褚伯父早年是颖州知府,后来经诚王谋逆一案,检举有功,才入京做了京官,后又一路升至太尉。”   叶久不明所以,“诚王谋反?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白间顿了顿,声音忽得沉了下来:“你被虏丢失,恰恰就是诚王谋逆之时。”   叶久吃了一惊,她只知道林时堇当年下落不明,却不知道竟是和诚王谋逆有关。   “诚王是谁?”   “先皇的胞弟,楚怀。”   白间顿了顿,“你褚伯父检举之事,不止与当年破府有关,还与你父亲战死岭南之事有干系。”   叶久觉得自己踩了好大一个雷,她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隐约记得,当时白叔有说过林将军在兵败岭南之前,时逢堇儿的生辰,那时频频捷报传来,后来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战败。   “诚王谋逆之事和林将……我父亲有关?”   白间知她想到了那些事,摇了摇头,“诚王一事涉及皇家之事,碍于皇家颜面,并未公之于众,是以现在只能是猜测。”   叶久皱紧了眉头,这件事情好像看起来结束了,又好像是刚刚开了个头。   “这样算下来,你褚伯父算是镇远侯府的半个恩人,这些年也没少照拂侯府,可以说若不是先皇、褚家和一众将军旧部,侯府可能撑不了这么些年。”   叶久闻言彻底沉默了。   褚家于镇远侯府有恩,甚至在袭爵之事出手相助,他没必要此时故意阻她的路。   虽然他与郭文信有姻亲关系,但铁匠毕竟只是个跳板,纵然杀了他,不过少个证人罢了,那郭文信也是凉透了。   如此说来,那到底会是谁横插一脚?   叶久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面色有些难看,“我会再探查清楚。”   ……   竹园。   祁韶安从书房出来,便见着卧房门正开着,她心下一喜,没想到阿久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久?”   祁韶安走进房里,轻声唤了一声,但没人应答。   “阿……莲清?”   祁韶安绕过博古架,才发现莲清正站在衣柜旁,整理着什么。   “谁让你动这些的?”   祁韶安快步走过去,看着莲清怀里抱着一摞衣物,柳眉一竖,声音都带了几分冷意。   莲清登时吓了一跳,衣服差点掉到了地上,“少…少夫人……”   祁韶安扫过她惊吓的神情,目光落在柜子里,见莲清只翻动了叶久的外裳,并没有动里面的贴身衣物,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少爷的衣物不需要别人整理,此事微雨没有跟你言明吗?”   祁韶安静静的站在莲清面前,面上仿佛结了薄霜,一双墨澈的眸子此时没了平底的笑意,寒的让人生畏。   莲清一时哽住,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我……微雨姐确实…确实说过……”   “那你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祁韶安眉头微皱,阿久的贴身之物都在柜子里,如若真被莲清翻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祁韶安面色更加不善。   莲清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怀里还抱着几件外袍,她急得哭了出来,“少夫人,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少夫人饶了奴婢吧。”   说罢莲清连忙磕头,祁韶安见状斥也不是,罚也不是,头都有些发胀。   “韶…安安?”   叶久站在博古架前,看着床边的场景,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白叔所言之事,直到走进来才发现屋子里的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莲清犯什么错了?”   叶久有些疑惑,她家韶儿本不是个苛责的人,如今却让小丫鬟跪在地上,她一时有些好奇这莲清到底怎么惹到韶儿了。   “少爷,求求少爷替奴婢说句好话,让少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莲清见叶久来,连忙跪行了两步,拉住了叶久的下摆,哭着哀求道。   叶久低头看着姑娘哭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有些为难的看着祁韶安,“安安,这……”   祁韶安看莲清那冤枉的模样,怎么瞧着都是自己在为难她。   尤其是看到叶久看向自己的目光,祁韶安心下难过,索性转头坐在了床边,抿唇不言。   叶久噎了一下,只好先把扯着自己的莲清拉起来,“少夫人为何赶你走?”   莲清抹着脸上的泪痕,抽泣着道,“是奴婢见少爷和少夫人的衣柜无人打理,便自作主张绣了个清新驱虫的香囊,却忘了微雨姐的嘱咐,奴婢该死。”   叶久瞅着莲清又要哭,连忙出声,“微雨嘱咐?”   “微雨姐说过,不让奴婢们动主子的衣柜。”   叶久看祁韶安背着身子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便想赶紧打发了莲清,“哎呀,多大点事,你下次莫要再犯就是了,少夫人不会赶你走的。”   莲清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少爷说的可真?”   叶久点点头,“真的真的,你把衣服放下,出去吧。”   莲清见叶久表情不像作假,欢天喜地的把衣服放在榻上,又抹着眼泪出去了。   叶久看着凌乱的衣服和半开的柜门,轻叹口气,她轻步走到床边,探过头,“生气了?”   祁韶安别过脸没理她,微垂着头,嘴唇微微嘟起。   “要不我把莲清再拉回来骂一顿?”   叶久坐在祁韶安对面,低下身子靠近她的脸颊,祁韶安轻哼了一声,直接别过了身子。   叶久想了想,“哦~那就是生我的气了。”   她偷偷瞧了下祁韶安的表情,见她没有再扭头,想是自己猜对了。   “气我不向着你?”   祁韶安闻言拨开了叶久的肩膀,语气不善,“我哪有那么小气。”   叶久被推的猝不及防,她愣了一下,无奈笑道,“那你气什么呢。”   祁韶安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无理取闹,苛责奴仆。”   叶久闻言乐了,她拉过祁韶安的手,“韶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祁韶安面朝着那一摞衣袍,眼神有些飘忽,“莲清都哭成那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她似的……”   叶久看着她憋屈的模样,心里快要笑仰过去了,面上却极力忍着,“她就是哭厥过去了,我也只信你的。”   祁韶安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喃喃一句,“我没说赶她走……”   叶久点头:“嗯。”   祁韶安见她一脸僵硬,就知道她在憋着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还笑!你知道若是她翻出什么不该翻的,那束胸带子,小裤,那还了得!”   她拎起枕头就拍了过去,叶久连忙抱头,“啊对对对,韶儿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   祁韶安气得胸脯不断起伏,叶久见状一把揽过她的腰倒在了床上。   祁韶安猝不及防,被叶久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叶久,你少蒙混过关。”   叶久见她一脸的严肃,严肃中带着薄怒,薄怒中又有娇羞,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夫人,家宅之事可是你说了算,怎么又赖在我头上了?”   叶久一双凤眼微微眯着,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带着些许魅惑。   祁韶安怔了怔,别过了头,小声嘟囔道:“到处沾花惹草,怎会与你无关。”   叶久觉得现在背上沉极了,一口一口的全是大黑锅。   “韶儿,天地良心,你相公我忙案子都要忙炸了,哪有空看什么花花草草。”   祁韶安看着叶久一脸的无辜,刚想开口,就觉得自己腰间一松,她低了下头,果然看见一只小爪子正拉着自己的腰带。   “叶久!”   叶久不好意思笑笑,“呃,顺手了……”   祁韶安瞪了她一眼,“那你说,那天晚上的姑娘是谁?”   叶久愣了一下,“啥?晚上?”   见祁韶安斜睨着自己,叶久终于想了起来,“哦你说西凝啊,她是白叔的手下,来帮我查案的。”   她看着祁韶安半信半疑的眼神,又补充一句,“和东绯一样。”   祁韶安垂了眼眸,“那还有人给你送香囊……叶久!”   祁韶安正说着话,小衣的带子也被解开了,她气得打了叶久一下,“严肃点!”   叶久连连点头,手指挑开那锦白的布片,一抹湖蓝映入眼帘。   “我只爱你送我的锦囊。”   祁韶安嘟了嘟唇,偏过头,“谁知道你会不会喜新厌……啊……”   叶久感受着掌心的饱.满,弯唇而笑,在吻上那只薄唇之前,轻轻道:   “我只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无fa可说,看缘分了,叹气。 第186章 宫廷斋宴   礼佛之事设在祥兹殿,由太后、皇上主持,众太妃、皇子皇孙携礼,整个皇宫都弥漫了一股香火气。   “八公主这寝殿,看来离祥兹殿不远啊。”   叶久嗅了嗅空气中的香火味道,感觉自己进的不是八公主的汐音宫,而是上山的某个寺。   “是啊小世子,这里离中宫远,周围都是什么冷宫,皇祠,要非说个好处啊,也就离御花园还近一点。”   叶久点点头,怪不得前两次遇到这八公主都在御花园中。   她忽得反应过来,“逄烟,你刚才叫我什么?”   “吧嗒——”   楚笙手里的九连环又掉了,她急忙趴到地上去捡。   叶久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瞬间矮了下去,淡蓝的宫装铺了一地,而它的主人正在往桌子里钻。   叶久:……   美不过三秒,说的就是这八公主。   九连环掉在了靠近自己位置,叶久无法,连忙起身,替她把九连环捡起来。   楚笙看着把九连环被拿起,顺着瞧过去,便看见一张好看的面孔。   这是自叶久今日进到殿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之前的时间,全是叶久和旁边的宫女客套的你来我往,楚笙压根连头都没抬,一直拨弄着九连环。   “你会解吗?”   楚笙像是回过神来,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蓝袍男子,往后一坐,低着头不语。   叶久见她又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无措的看了眼旁边的逄烟,逄烟见状忙走过来掺起了楚笙。   “小……小侯爷,公主见了生人便不愿说话,”逄烟将楚笙扶到椅子上,“这九连环是公主最心爱之物,但这汐音宫里哪有什么会玩此物之人,公主就只能自己摸索,或是当个摆件。”   叶久看着手里的九连环,环和圆杆是铜的,而下面的九只杆是竹子的,看样子像是斑竹。   她随便看了一眼,九个环中有一个环掉了下来,差不多是第七个,叶久见状皱了皱眉。   解出这个环,算是开始的二十步左右,可前面这些又都按了回去,这样下去,确实解不出来。   她只粗粗看了一眼,就放到了楚笙面前,“竹制的不易保存,公主有心了。”   直到叶久的手完全离开九连环之后,楚笙才伸手拿了过来。   “公主心爱之物,奴婢们自然用心,隔几日便会用生核桃油养护一番,才不至于干裂霉腐。”   叶久闻言微微点头,把一旁的食盒打开来,“公主,微臣从坊间买了些吃食,公主不如尝尝。”   什么坊间不坊间,就是叶久从溪水唐顺手捞来的。   莲花小碟盛着精致的小蛋糕,酸奶小方,环了一圈,中间还有一碗双皮奶。   楚笙闻着味道抬起了头,看着桌上眼花缭乱的糕点,手指轻抬了下,又缩了回去。   叶久看她想吃又不敢动的样子,像极了被后母虐待的孩子,她有点心疼,便把东西推到她面前,“还热着呢,可好吃了。”   楚笙抿了抿唇,伸手拿起了一块,轻轻放入了口中,软软的糯糯的,又甜又香。   她又拿起一块,往自己嘴里塞。   叶久见她放下戒备,狼吞虎咽般残害着桌上的糕点,鼓鼓的腮帮子可爱极了。   她脑子忽闪一下,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恍惚。   “公主,您可慢些吃,一会儿还有家宴,您若现在吃饱了,等下又该闹了。”   逄烟的声音唤回了叶久的神志,楚笙依旧低头吃的开心,她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禀公主殿下,镇远侯,斋时已到,请二位移驾合阳殿。”   ……   合阳殿。   叶久本以为应该像是婚宴庆典一样大圆桌子,一群人围上几桌,结果等她走进殿内,两侧四排的小桌案着实让她愣了一下。   叶久和楚笙走进来时,殿里已经有不少人落了座。   其中就包括曾经的三皇子,现今的沐王爷,楚时惟。   叶久并没有认出这位沐王,直到他旁侧的小皇子亲昵地喊了一声“三哥哥”,她才反应过来那紫色华服的男子是谁。   楚笙为公主,自然在靠前的位置,她虽被冷落也没有封号,但毕竟辈分在那摆着,她被逄烟领着,坐到了三皇子身后不远处。   于是没什么意外的,旁边挨着上回那几个熊孩子:华裕,锦熙,还有十四公主。   叶久为外臣,又因着是侯爵,在右边稍靠前的位置。   礼佛斋戒本来是皇宫家宴,所以能被邀请参加的大臣算是极为荣耀的,数量也少,叶久粗粗一扫,也就几位身上不是金丝银线的。   里面自然有萧栏枫和褚尚章。   “小久,你去哪了?我到处都没找到你!”   萧栏枫坐在叶久右后手,他探着头小声喊了她一声。   叶久扫了眼对面楚笙一眼,身子后靠,“没事,随便转转。”   她目光落在对面沐王爷身上,此时他正和一个小皇子谈笑,看着很是和蔼。   似是感觉到自己的目光,楚时惟转过头看了过来,又端起酒杯,遥遥朝自己举了一下。   叶久怔愣了一瞬,连忙也举了下酒杯。她有点搞不明白这沐王爷为什么会跟自己打招呼,好像他们并未谋面。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郑太妃、齐太妃架到,贤王到。”   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走廊边缓缓走来了几位衣着极为华贵之人,众人皆起身行礼,叶久也不例外。   楚时慎扶着太后坐到位子上,这才在主位坐下,他环顾一周,“今日家宴,各位无需多礼,坐吧。”   叶久微微抬头,除了楚时慎,刚才来的几人她都是头一次见,除了太后、贤王还能靠服饰、性别看出来,其他两位太妃她就无能为力了。   叶久目光扫过其中一人时,正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叶久一惊,连忙低下头。   “今日得母后礼佛祈福,着我康盛海内太平,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我楚氏子嗣绵延昌盛。”   楚时慎忽得将话题引了回来,“如今渭河受灾减平,塔尔一族被阻于城外,皆是天佑我康盛,朕与各位同饮!”   一杯下肚,楚时慎又道:“父皇将大任托付于朕,朕心惶恐,还望二位皇兄,和诸位大人帮衬一二,共托康盛百年基业啊。”   太后紧接着道:“是啊,皇帝日理万机,还需众位兄弟分担才是。”   她说完眼睛看向首座的贤王和沐王,沐王首先举起了杯子,“臣愿为陛下效微薄之力。”   叶久抿抿唇,这沐王看起来心怀坦荡,一点也没有嫉恨的意思,反倒大大方方的,腰背挺的笔直。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把目光落向了贤王身上,也就是曾经的太子。   其实康盛皇宫的内部有点迷,现在太后也就是先皇的皇后,膝下无子,所以说不论是前太子还是楚时慎、沐王爷都不是皇嫡子,而且前太子和楚时慎的母妃都去的早,后宫之中,也只有三皇子背后有依靠。   至于为什么郑太妃最后会失了先机,让楚时慎捡了漏,叶久确实研究不透。   叶久顺着看过去,只见贤王爷瘫坐在贴地的座椅上,双腿盘着,一副懒散的模样。   “愚兄不才,哪里能辅佐皇弟治理海内,而且本王最近身子不爽的很,怕是难以胜任啊。”   楚时慎面上沉静一瞬,随后笑道,“皇兄身子不爽利,怕是府上莺莺燕燕多的忙不过来,难以消瘦吧。”   贤王眼神有些慌乱,脸色一僵,“陛下这是何意?”   楚时慎笑笑,“皇兄贵为贤王,身体若是不康健,恐难享厚福啊,哎,说起来,朕那赤羽军训练严谨,最适合皇兄这般的强身健体了。”   贤王一听脸都绿了,赤羽营那是什么地方!随便捞出来一个都能干趴下十个壮汉,去那里呆着,哪里是强身健体,分明是借口整死他。   他一下坐起身子,“那个……陛下啊,皇兄我还…还是帮你出谋划策吧,你看我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就不去赤羽营给陛下添麻烦了。”   叶久听着咬紧了舌头,这前太子也太可爱了吧,说怂就怂,一点都不带含糊。   “小久,你不要太嚣张啊……”   萧栏枫见她憋笑憋的一抖一抖,趁拿杯子的功夫轻声提醒。   叶久闻言连忙正色,微微抬眸,看是否有人注意到自己,却意外的对上了八公主的目光。   叶久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只是还没等她仔细看清,那逗比贤王又找事了,“本王瞧着这坐席里有位新面孔,想必是新承爵的镇远侯吧。”   叶久闻言收回目光,朝着贤王微微颔首。   “侯爷承爵本王也没送什么贺礼,今日巧来遇上,本王就把这湘妃竹扇送与侯爷好了。”   叶久顿时愣了,旁边几位大人也愣了。   褚尚章侧头望了眼叶久,又看了眼恢复葛优瘫的贤王爷,捋须不语。   萧栏枫担忧的望了她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小久,不能接。”   叶久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萧栏枫说的没错,贤王当众给自己赠礼,不论有没有招揽之意,都会给楚时慎敲了一记响钟。   叶久想了下,在众人目光之中站起身来,走到贤王爷面前跪下,“微臣谢过贤王。”   随后接过了贤王手上的扇子。   萧栏枫脸都气红了,偷瞄了眼座上楚时慎看不出表情的脸,心底担忧不已。   贤王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笑了下,又瘫坐了回去。   叶久双手捧着扇子,正要起身退下,就听见楚时慎方向忽得响起一道清悦女声。   “想必这就是堇儿吧,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叶久闻言转过头,只见太后身旁一位深绿宫装的华贵女子正朝自己颔首,脸上带着一如老母亲般慈爱的笑。   叶久不敢多言,便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楚时慎,楚时慎扫了一眼,轻咳一声,才道:   “这位便是郑太妃,林卿儿时见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韶安还没从床上下来,就……   太子和三皇子终于露面了,您二位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祁父吗,好惨一条池鱼。 第187章 府门踏破   叶久立马反应了过来,楚时慎这是在提醒自己。   她赶紧收起扇子,朝向郑太妃拱手道:“时堇见过太妃娘娘。”   郑太妃闻言掩帕轻笑,明明跟她娘一样大的年龄,却还跟双十少女一般灵动。   “这多年未见,堇儿怎么还生分了呢,想那时堇儿五六岁的模样,最馋我做的碧玉凉糕呢。”   叶久跪在下首,只好跟着笑了笑,这碧玉凉糕她有印象,多亏了林夫人那本“习性大全”,只不过没想到这糕点竟是郑贵妃做的。   “来,堇儿,让姨娘看看。”   叶久吞了吞口水,只觉得此时锋芒在背。   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她抬头看了眼楚时慎和太后,见两人微微点头,这才敢起身迈上台阶。   “唉,听闻堇儿已经娶妻,可惜了,不然我这宫里的华裕,倒是与堇儿般配得紧。”   叶久嘴角没忍住抽了几抽,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在云城就和韶儿成了亲,不然碰上这样式儿的,她哭都没地方哭。   “公主金枝玉叶,微臣实属配不上,劳太妃娘娘操心了。”   郑太妃惋惜的叹口气,随后从手上褪下来一只翡翠镯子,递向了叶久,“既然做不成岳婿,我就把这随身带了二十多年的玉镯赠予堇儿,也算是全了姨娘一片心意。”   叶久闻言一愣,看着面前的玉镯,心底长叹一口老气。   她现在觉得礼物一点也不香了。   刚才贤王给的湘妃竹扇还热乎着呢,紧接着来了个更热乎的。   楚时慎端着酒杯轻抿一口,随后开口,“太妃一番心意,林卿就莫要推辞了。”   叶久伸手接过,不经意的抬头,便瞧见了郑太妃眼中那不合身份的柔和。   她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作停留,接过之后,连忙退下了。   沐王爷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目光只在叶久接过的镯子上停留片刻,便又接着饮起了酒。   “小久,你自求多福吧。”   坐下后,就听见旁边萧栏枫哀叹了一句,叶久握了握拳,只觉得两只袖口格外的沉。   ……   镇远侯府,知节堂。   “小侯爷,陛下已命我为燕州钦差,彻查此次灾情贪墨一事。”   叶久闻言轻笑了一下,“好好干,机会难得。”   胡秉灌了一杯茶,朝叶久扬着一张笑脸:“还不是多亏小侯爷提携。”   叶久连忙抬手挡住,“可别,这是陛下赏识你,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胡秉闻言也不戳穿,兀自笑了两下,结果突然被甩来几个本子。   “这是你所查县的账目册子,还有流民所述画押稿。屹彦,渭河百姓的生死,就托付于你了。”   叶久眼中流露出少见的严肃,胡秉接过,一如当时她那般惊讶。   “这……”   叶久低头抿了口茶,“此事陛下已知晓,以后你能不能留在京中,怎样留在京中,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胡秉闻言立马明白过来,他当下起身,正色道:“下官定不负皇命,也绝不负燕州黎民。”   叶久见状眉眼终是带了些笑意,只是还未说话,门外便有敲门之声。   “进。”   “少爷,府外翰林学士裴大人求见。”   叶久一听眨了眨眼,“翰林学士?”   她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快速地翻阅,“翰林……翰林学士……”   胡秉一脸不解,看着叶久异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趴桌子上仰头看着那册子的封面:   “京都…官家…未嫁女子…录……”   胡秉瞪大了双眼,“小侯爷??”   这意思是要当采花大盗遍地嚯嚯良家少女吗!!!   “裴家……三女瑶露,年方十六……”   叶久“啪”一下合上了册子,朝小厮急急说道:“告诉裴大人,今日我出门赏花了,下午……不,半夜才回来!”   小厮一点不意外的抱拳,“是,少爷。”   胡秉看着这转变,傻了眼,“小侯爷难道不是看上了人家,怎的还说自己不在?”   叶久把这本东绯送来的“宝册”仔细的收进怀中,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看上人家了,你是不知道,自我参加斋宴后,这朝中大臣跟抽了疯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往我这里塞女儿,说是要做妾室,简直要了命。”   胡秉闻言哭笑不得,“所以你就这样躲着?”   叶久耸耸肩,“不然呢,更恐怖的,他们连十三四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少爷,裴大人说要在府上等您回来。”   叶久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厮,脸都绿了,“不愧是翰林院的,脑袋不是一般的轴!”   小厮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裴大人已经到前院了,小的跑得快才先来报信。”   叶久:!!!   她一把拉过胡秉,“兄弟的幸福就全靠你了!我先走一步!”   说罢,还不忘卷走了桌上的茶杯。   胡秉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怔愣的问了下小厮:“你家侯爷是不是……惯犯?”   小厮一本正经:“是,这已经是跑的第六回 了。”   胡秉:我谢谢您哦。   ……   竹园。   叶久跑进屋里,二话没说拎起茶壶就给自己手里的茶杯续了一杯,仰头喝尽了。   祁韶安抬头扫了她一眼,抻着手中的线,随口道:“胡大人走了?”   叶久坐在凳子上,缓了缓气息,“没,还在知节堂。”   祁韶安捏着针穿过布面,“那你怎么跑回来了,还跑得这样急。”   叶久缓过来,朝祁韶安所在的榻走过去,“还不是因为那什么翰林院的裴大人来了。”   祁韶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道:“那又如何?”   叶久抱着臂,无奈道:“裴家三女儿云英未嫁,你说他来做什么?”   祁韶安闻言一愣,低下了头,捏着针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落脚。   身为官家女儿,对于裴大人的来意,她再清楚不过了。   何止裴大人,这才不过两三日,就单单她听到的就已经四五个,若不是来的大人面子薄,怕是都能在侯府面前排上串了。   阿久初涉政事,与朝中众人有往来是好事,但这般“往来”,她心头总也泛起丝丝酸涩。   叶久见祁韶安突然的沉默,也反应过来,她放下手臂,搓了搓手,“呃,韶儿,你别往心里去,我肯定不会让任何女孩进咱侯府的门的。”   祁韶安依旧低着头,摸了摸绣框里的云图,拿针挑起一根,又接着穿了过去。   叶久见状悄悄挪过去,坐在她身侧,环住了她的细腰,“韶儿在绣什么呢?”   祁韶安闻言朝一侧扬了扬头,不答反问:“你看看那是什么。”   叶久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件青色的衣袍正整整齐齐的放在床榻里面。   她一瞬间有些尴尬,“呃,韶儿,你知道了啊。”   祁韶安扫了她一眼,“骗子。”   叶久闻言讪笑两声,摸了摸鼻尖。   那青色的衣袍便是她家韶儿给她做的第一件衣衫,也是那件被“意外送人”的衣衫。   “若不是今日我清点柜子,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叶久赖皮一样挂在祁韶安身上,“我当时就想逗你玩玩嘛,谁想后来就给忘了……”   她眼里闪着光泽,晶晶亮的煞是好看,“韶儿亲手做的袍子,我哪舍得给别人啊。”   祁韶安撇撇嘴,睨了她一眼,“贫嘴。”   叶久看了眼她手里的料子,“那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惜得给我做啊。”   祁韶安嫌她碍事,轻轻拱了一下,这才拉开了针线,“怎么,不愿?”   叶久点头如捣蒜,“愿愿愿,我太愿了!”她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只不过做一件衣服很累吧,我怕你身子受不了。”   祁韶安闻言唇角弯了弯,嗓音依旧清冷,却带了些隐隐的温柔,“我又不是泥捏的,这也不是什么费力的差事,不打紧。”   叶久轻轻环着她,眉眼含笑,“是是是,你是糖做的,只给我一个人甜。”   祁韶安觉得耳边热洒洒的痒的难受,连着心里也腻腻的烫人。   阿久说话的浑味,是越来越醇厚了。   明明听过无数句,却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灼热。   “阿久……”   “叶大哥!叶大哥!”   陆林跑进来,径直打断了两人的腻腻歪歪,叶久看着他焦急的神情,眉角一抽,“不会又来一个吧。”   陆林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叶大哥,这次不是说亲的,是宫里来人了。”   叶久眉头一挑:“宫里?”   她想了下,现下事情基本都已经了结,没什么事了啊。   陆林连忙解释:“来的是方公公,说八公主出事了。”   叶久一听变了脸色,楚笙??   她连忙站起身来,“这怎么回事?”   祁韶安只感觉身边暖意突然的离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看向叶久,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但此时叶久一门心思在陆林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祁韶安的异样。   祁韶安看着叶久焦急的模样,轻咬了下唇,心头忽然闪过一丝空落。   八公主……那又是何人……   “方公公说,十七皇子吃了汐音宫里的糕点,现下腹泻不止,内侍查出来那糕点是叶大哥你带来的。”   叶久皱紧了眉头,那日明明公主吃着没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祁韶安听到此处终于坐不住了,刚才什么公主的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阿久恐怕是遭人算计了。   “阿久,你千万小心,此事不简单。”   叶久听到祁韶安担忧的声音,心里也没底,但若自己也六神无主,她家韶儿怕是会急坏了。   于是她转过身握住了祁韶安的肩膀,宽慰道:“放心韶儿,我自有分寸,你莫要担心。”   她随后示意陆林,“备马车,即刻进宫。”   ……   “裴大人,我这也是在等小侯爷,她是真的不在府上。”   胡秉坐在椅子上,苦口婆心的劝着,然而裴济才依旧背着手在堂里踱步。   胡秉无法,只好接着又喝起了茶。   “林侯您可算来了,快随老奴入宫吧。”   裴济才听着动静,快步走到门口,看着远远门口的几人,还有那道大步流星的身影,使劲眨了眨眼,“那…那不是小侯爷吗?”   胡秉:……   小侯爷我可他妈去您的吧。   裴大人转过头来,面色不善:“胡大人,你不是说等了小侯爷一天了吗??”   胡秉局促的攥了攥袖口,“呃……您估计看错了,那说的是灵猴……对,小侯爷家养了只猴。”   裴济才一脸怪异,“猴儿?那方公公来做什么,替陛下借猴吗!”   胡秉:……   “那个……裴大人我还有事,改日再找林侯。您也别等了,他回不来。”   裴济才还没反应过神来酒杯胡秉架走了,“你……”   胡秉连连点头,“走走走,我带裴大人看林侯养的猴儿去,那猴养的白白胖胖……呸,炸炸毛毛的,可好看了。”   被粗暴拖行的半百老人裴济才:“???”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来搞事情!!(拍桌) 第188章 受罚   叶久踏进太后的宣仪殿时,只觉得面前之景跟前几日的斋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剑拔弩张了点,气氛诡异了点。   她最先看到的是座上的楚时慎和太后,紧接着是一旁的郑太妃和齐太妃。   十七皇子是齐太妃所生,而八公主又是郑太妃宫中所养,自然就不奇怪这两位为什么在这儿了。   大家表情还挺一致的,都不是很好看。   而正主儿八公主楚笙正好好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握着九连环,似是这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叶久见众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便连忙上前,跪地磕头。   楚时慎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糕点,“镇远侯,这可是你带去给八公主的糕点?”   叶久闻言看向桌子上的盘子,里面正是溪水唐的牛奶砖。   “回陛下,正是。”   楚时慎皱紧了眉头,“你可知这糕点有异,朕的十七皇弟吃了,现在还腹泻不止,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叶久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沉声道:“这糕点是由牛乳制成,存放两日自然会不新鲜,若此时吃了,可能就会造成腹泻。”   楚时慎瞧了叶久一眼,转头朝太后说道:“镇远侯所言也有道理,此事怕是个误会。”   太后也不想让皇帝和刚晋的侯爷闹翻,便道:“王太医来了没有,让他查一查,若是因为误会让皇帝和臣子失和,那倒是不妥了。”   说罢,她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齐太妃,后者哭声顿时小了几个分贝。   而一旁的郑太妃面上平静如水,只是目光划过堂中时,在叶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方公公弯腰:“王太医正在殿外候着。”   “叫他进来。”   没几息,一牙白色官服的老头儿走进来,行礼后小心翼翼的拿过桌上的糕点,掰开,又闻了闻。   “王太医,如何?”   太医王进手捧糕点跪在地上,恭敬回道:“这糕点之中确实有些酸腐之气。”   叶久和楚时慎闻言都是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表面的白丝之中,混有了少许软筋散。”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叶久,恨不得下巴都掉地上。   “软筋散??”   像这种只在武侠剧里出现的神奇玩意儿,她连影子都没见过,又上哪给八公主下药去??   齐太妃又开始掩面而泣,太后皱着眉头,楚时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而一旁的郑太妃看了眼糕点,又看了看叶久,眼里竟有着几分担忧。   叶久仰着头无奈道,“我给公主下药,还下在我自己带的吃食里,我有病吧。”   她心底哀叹了一声,都挺高段位的人了,能不能动动脑子。   楚时慎此时觉得头疼不已,时堇说的没错,就算是下药,也肯定要把自己摘出去才是。   “可还有什么人接触过这糕点?”   逄烟闻言仔细想了想,忙跪地回话,“回…回陛下,这糕点公主喜欢,奴婢们就存了起来,并无他人接触过啊……”   叶久回头顶了一句:“那公主那日吃了为什么没事?”   楚时慎也觉着不对劲,便将目光投向跪在叶久身旁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王太医。   “王太医,这是何因?”   王太医只得拱手,“陛下,这糕点上的软筋散下的极为巧妙,若吃了一两块自是没什么感觉,若是把这些尽数吃掉,才会有所察觉。”   叶久算是听明白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这药还是自己下的。   “那为什么十七皇子吃了不是四肢无力,而是腹泻不止?”   王太医看了眼叶久,又道:“十七皇子年幼,脾胃虚弱,少量的软筋散确实不会让其瘫软无力,但会刺激到肠胃,因而腹泻不止。”   叶久:……   楚时慎看着面色铁青的叶久,又看了眼王太医,脑袋仁都要炸了。   王太医是太医院一把手,他都亲口说了,自是不可能有错,所以,如今的镇远侯算是被架到了刀刃上。   叶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就如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样,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给公主下药。   所以,跟韶儿所料不差,她被人暗算了。   叶久想明白后就闭了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   随后她拱手,沉声说道:“臣与八公主仅几面之缘,没理由给公主下药。”   太后觉得有些道理,眉头还未纾解,就听得一旁的齐太妃忽得喃喃一句:“我速来听闻镇远侯世子自儿时便与八公主交情匪浅,难道是想趁此……”   好死不死,齐太妃还空出了半句话给了众人充分的想象空间。   今日皇宫快讯:小侯爷和八公主竟在皇宫做出这等事,有网友评论:臭不要脸!   显然在座的也都是这么想的,没想出来的也都在往这方面密切靠拢。   此时太后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这要不小心流传出去,怕是皇家女儿要被扣上了淫.乱的大帽子。   “镇远侯,你仔细想清楚,是否是你贪恋公主,意图用下作手段达到目的?”   太后话里话外无不在提醒叶久,你只要扛了雷,公主还是那个没有被指.染的公主,你若不承认,这趟水就被搅的浑浑的,公主恐怕还会造人诟病。   叶久咬着牙,她抬眼看向太后,那双凤眸之中有着难以形容的严肃。   旁边的郑太妃嘴唇颤动两下,却在太后深沉的目光中,又闭上了嘴。   只不过此时叶久哪有没功夫研究她们眼里的神情,她直直的看向楚时慎,一点惧怕之意都没有。   妈的汐音宫是你让我去的,公主是你让我哄的,他妈出了事你还敢缩着??   楚时慎仿佛瞬间读懂了她眼中的含义,他轻咳一声,“母后,林卿为人正直,实乃洁身自好之辈,像这种下九流的事情,林卿不屑的干。”   太后皱着眉头,她也不想与这镇远侯闹翻,只是关乎到皇家颜面,她也是没办法。   “吃吃……”   正当殿里气氛诡异到极点时,一旁玩的正开心的八公主楚笙突然笑出了声,手中胡乱指着。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郑太妃见状生怕她再干出什么惊人之举,连忙吩咐:“逄烟,还不把公主带走!”   逄烟领命后连忙去扶楚笙,结果手还没碰到,就见着楚笙一个没站稳扑在了地上。   叶久看着趴在自己身边的楚笙,沉默了。   职业碰瓷,八公主从来没输过。   楚时慎看着楚笙四仰八叉的样子有些心疼,却无意看到了她袖口掉落的瓶子。   “那是什么?”   王太医见状把瓶子拿起来,打开闻了闻,忽得惊讶道:“这是软筋散?!”   楚时慎剑眉登时竖起,“笙儿,你这是哪里来的?”   他自然不信自己那只知玩闹的笙儿会存心害十七弟,可这瓶子她又是从何得来?   叶久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只见楚笙嘟嘟嘴,搅着手指不吭声。   太后一看此景,直接问逄烟,“你说,公主的药是从哪来的?”   逄烟吓得伏在地上,“奴婢…奴婢不知啊,公主有许多小玩意儿,瓶瓶罐罐奴婢也不清楚是什么……”   楚笙好像听腻了众人的纷说,一把抢过王太医手上的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全数倒在了糕点上。   “笙儿!”   楚时慎和太后离得最近,自是被吓了一跳,而叶久一直是跪在阶下的,差点就被楚笙甩出来的粉末糊了一脸。   开什么玩笑,咱好歹也是软筋散啊,能和面粉一样随便来一口的吗??   “吃吃……”   偏偏楚笙还不自觉,指着盘子让楚时慎吃了那“超足料”的糕点。   楚时慎:……   楚笙忽得又捂住肚子:“痛痛……”   还不及楚时慎紧张,楚笙又一次开心的张开手臂:“好玩!”   众人:……   很明显,八公主这一波丝滑操作,成功激怒了在座的几位大佬。   “放肆!”   还没等太后开口,郑太妃就怒喝出声,“楚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此胡闹!”   她看了一眼旁侧掩鼻的太后,忙道:“就是因为你贪玩,才使得你十七弟腹痛成疾,还险些骗过太后与皇上,让镇远侯蒙不白之冤!”   楚笙被吼的一愣一愣的,扑通一声就跌跪在了地上,手里捏着九连环瑟瑟发抖。   叶久低着头,只觉一股淡淡的沁香自身边传来,她甚至还有听到楚笙因为害怕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来人,八公主性格顽劣难以管教,罚三十手板,其婢女逄烟失察失职,拉出去杖毙。”   郑太妃话音刚落,叶久明显感觉到旁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呜咽之声。   叶久瞬间抬头,只见楚笙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抓着九连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叶久脑仁有一瞬间像是被碾过一样,脑中似是被打了马赛克,所见所闻皆是模糊不清。   她用力眨眨眼,转头时,却正好对上了皱着眉头的楚时慎。   楚时慎朝逄烟挑了下眉,叶久愣了一下,随即会意。   事到此时,这责罚就是给她和太后一个两全,所以现下最合适开口说情的,就是自己。   其实即便不合适,叶久也必然会开口。   “回太妃娘娘,现在正值礼佛斋戒之期,实在不宜动杀念,还望太妃娘娘三思。”   楚时慎闻言连忙接过话来,“是啊,此时若是杀生,怕是显得朕等心不诚。再说这逄烟自小陪伴小八,若将她处死,小八怕是也要大病一场了。”   太后正愁没个台阶下呢,此时这云梯都搭到眼前了,还不赶紧就坡下驴。   “陛下说的是,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她五十板子。”   楚时慎指了指逄烟:“方公公,带下去。”   “是。”   叶久一听是方公公,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看样子逄烟是不会有大碍了。   随着逄烟被小太监拖走,屋子里一时静的吓人。太后见场面一时尴尬,神情缓和下来,一点都没有刚才的凶狠模样,她笑了下开口:   “今日这一场闹剧,实属宫妇管教不严,还望镇远侯莫要往心里去。”   见太后都已松口,叶久只好拱手,“谢太后体恤。”   说音刚落,两位掌刑嬷嬷就已经走到了殿内,在得到太后的首肯后,便径直来到楚笙身边。   叶久就跪在她的身旁,于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没三两肉的小身板,被两个壮实的妇人硬生生掰开了手掌。   “不要……呜呜……”   楚笙哪里挣的开,没三两下就被摁住了。   与此同时,那只九连环应声掉落,楚笙的哭喊声没人理会,甚至在掉落的瞬间,被其中一个宫人不小心踩在了脚下。   “玩玩……”   叶久根本来不及去捡,那九连环就已经被踩断了根骨。   她手一下僵在空中,她几乎都已经能猜到楚笙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看着最心爱的玩具被人任意踩踏,楚笙像是一下卡住了喉咙,想喊却喊不出来,眼泪不要钱的往下落。她挣扎着想去捡,却根本挣不开宫人的牵制。   “啪——”   掌刑嬷嬷只道八公主难以驯服,当着圣上与太后也敢造次,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叶久离得最近,看得也最为清晰,那板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她甚至能感受到楚笙身形本能的一颤,连哭声都停顿了一下。   叶久眉头紧锁,抬头看向楚时慎,只见那爱妹如命的家伙都扶住了额头,一只手在膝头上,不住的敲。   她明白,楚笙的这顿手板,挨定了。   这样的结局,的确是损失最小的,看似找出了“元凶”,既平了齐太妃的怨,也没牵扯到外臣,可谓是后宫安宁、君臣和睦。   可唯独牺牲了最最无辜的楚笙。   “啪——”   耳边不断充斥着那揪心的哭声,喘息声,叶久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都有些凸出。   楚时慎看着实在不忍心,便站起身来,并给叶久递了个眼神,她随即明白过来,俯身磕了个头,跟在他身后往殿外走去。   “啪——”   身后木板击打掌心的声音依旧响亮,楚笙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只能听到浅浅的呜咽声。   叶久临迈出殿门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咬咬牙,头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袖口里,那只断得稀碎的九连环,刺的她掌心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宁们有没有想站邪教的,我我我举手了…… 第189章 共情   竹园。   叶久回来以后,跟祁韶安道了声平安,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谁叫门都不应。   屋子里寂静无比,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九连环的残骸,脑子乱成一团麻。   楚笙……   她想不起有这个人,甚至对这个名字也全无印象,可那几次恍惚的画面,逄烟那句“小世子”,还有今日……   如果不是楚笙最后出来横叉一脚,恐怕自己今天不是回侯府,而直接入住大理寺了。   一个痴傻之人,如此巧合……   叶久脑海中还回荡着楚笙撕心裂肺的哭喊,明明跟个孩子一样,却是藏着道不尽的悲伤。   她伸手捶了捶脑袋,脑中又飘过楚时慎临走前那句:“别让笙儿的打白挨。”   叶久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查,她一定要查。   今日之事无非是想离间她和楚时慎的关系,楚时慎宝贝楚笙,而自己又是被多次委以重任,一石二鸟,此计不可谓不毒。   眼下楚时慎登基不久,朝中根基未稳,就如自己在侯府这般,身边无人,处处受人制肘。   而自己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新的箭靶子,给任何一个想斩去楚时慎左膀右臂之人提供了全新的施展场地。   叶久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静静的想着这些日来发生的事情。   她最初接手的是房卫宏被害一事,后因为户部贪墨赈灾粮案而暂时放下,她倒是差点就忘了其中的盘根错节。   她记得萧栏枫有说过,房卫宏的外甥女是贤王爷的妾室,如果这么说来,房卫宏很有可能是前太子一党,曾为其驱使也说得过去。   那么房卫宏之死……   叶久脑海中再次闪过房卫宏那种布满惊讶的脸,如若说是熟悉的人……   而今日宫中,若自己与八公主双双栽到“坑”里,不论怎样,楚时慎和郑太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   所以放眼整个局面,唯一没有被牵连进来,且有些许动机的,便是前太子,现今的贤王爷。   她之前便往这方面想过,只是没现在感觉如此强烈。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案桌上那一把湘妃竹折扇,手掌渐渐握紧了椅子把手。   看来,是时候该去谢礼了。   ……   叶久思量许久,终于从桌案前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仇肯定要报,但饭也是要吃的。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了房门。   叶久低着头,眼前却不是黑青石板,而是两只淡粉的绣花鞋尖,还有满眼鹅黄的褶裙。   “韶…韶儿??”   她顺着抬头,当看到那担忧望着自己的面孔时,一下子怔住了。   “你怎么站在这儿?怎么不进屋去?”   祁韶安见叶久安然无恙,这才安下心来,她只浅笑一下,“我不过顺路走过来……”   “可拉倒吧,小姐自叶大哥你进屋后就一直在这儿站着,她怕打扰你,就这么站在门口。”   微雨见祁韶安老毛病又犯了,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说完还哼了一声。   祁韶安无语的望了眼微雨,“就你有嘴。”   叶久闻言心下一惊,自己在屋子里怎么也呆了近两个小时,她没想到祁韶安竟然会一直在门口守着她。   她连忙拉住了祁韶安的掌心,没有意外的,入手一片寒凉。   眼看着叶久的眉头越皱越深,祁韶安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叶久捏了捏她的手掌,抿抿唇,随后转过身一把背起了祁韶安。   “阿久你这是做什么?”   祁韶安冷不丁的被她丢在了背上,登时吓了一跳,她连忙拍了下叶久的肩膀,好让自己下来。   “韶儿,陪我走走。”   叶久忽得开口道了一句,声音有些闷,有些低沉。   祁韶安怔了一下,看着她垂落的脑袋,心头一紧,便没再挣扎。她轻轻伸出手臂,环住了叶久的脖颈,柔柔的应了一声,“嗯。”   莲清和荷漾端着满托盘的吃食走进竹园时,正好与出去的叶久和祁韶安擦肩而过。   二人怔愣地眨眨眼,瞅瞅少爷背着少夫人的背影,又瞅了瞅微雨姐,只见后者耸耸肩,叹了句:“看来这些佳肴又要便宜我们了。”   ……   镇远侯府占地很大,除了前院一座小假山,后院还有一个花园。   叶久背着祁韶安缓步走在府间的小路上,安静的只听得见均匀的脚步声。   祁韶安拢了拢叶久鬓角的碎发,轻声开口,“可是受委屈了。”   阿久自回府便跟霜打了茄子似的,此时更是萎靡不振,半句不言,和往日大相径庭。   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了她。   叶久闻言脚步凌乱了半息,随后摇了摇头,“受委屈的不是我。”   祁韶安心底一颤,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是有什么不对劲才是。   “是不是那个……八公主?”   结果回应她的,是叶久静止的脚步。   祁韶安用头发丝想想也该猜到了,她平静的看着叶久的侧颜,甚至是她微微颤动的眼角。   叶久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是。”   祁韶安睫毛抖了抖。   即便她全然信任阿久,但亲耳从自己爱人口中听到她为另一个女子牵肠挂肚时,心里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看着叶久又一次沉默,祁韶安趴在了她的背上,指尖划着她的衣衫,“那……八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叶久从自己的思绪跳脱出来,紧了紧手臂,确保祁韶安不会歪下来后,才道:“是个可怜的姑娘。”   孤苦伶仃,艰难度日,受人欺凌,没事还拉出来背个锅,说可怜那都是轻的。   叶久抬眼看了下面前的凉亭,心底不由叹了口气。那日和薛纡宁谈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不知不觉间人和事好像都变了。   她把祁韶安放在软垫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八公主自小孤苦,后因着大病,现在变得有些痴傻,平日里总会被人欺负。”   叶久自然知道她家韶儿会想些什么,她没有多停顿,便把前因后果详细的说了一遍。   “所以,是公主最后误打误撞救了你?”   祁韶安听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叶久点点头,苦笑一声,“如若不是她,我今天肯定不会这般无恙的走出宫。”   “结果,却是累她挨了顿责罚。”   祁韶安闻言沉默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刚才她是郁闷阿久心里装着别的女子,现在她却是有些心疼那位八公主。   不单单是她处境艰难,而是明明贵为公主,却被迫卷入了这一场没有剑光的战争。   祁韶安低垂着头,指尖摸着袖口的丝线,微微叹了口气。   叶久虽是心情不佳,但也注意到了祁韶安同自已般情绪低沉,甚至比自己更加低落。   她伸手拉过祁韶安的掌心,轻轻的磨砂着,“韶儿我今日才觉得,这一切太过复杂了,看似能找到答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找到。”   祁韶安默默点了点头,她当初不愿上京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京城、官府、乃至朝堂的水都极深,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她的阿久又是那般纯善、心慈手软,她怕哪天阿久落人手里,自己又要经历那番生离死别,那样痛彻心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怕死,可她怕阿久出事。   “阿久,我真的好恨。”   叶久听着祁韶安忽得低低道了一句,脑子一时没回过味来,忙探过头攥紧了她的掌心,“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微不可闻的抽了下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好恨自己是这般身份,只能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无法与你并肩作战。”   她刚才,竟没来由的会羡慕那个可怜的八公主,只因为她在阿久最需要的时候,替她挡去了这几乎无法避免的灾祸。   可自己呢。   祁韶安咬着唇,右手渐渐攥紧了裙摆。   如果不是自己罪奴的身份,她满可以陪阿久往来于诸公府上,为她提点把关。   如果不是怕露于人前,她同样可以与诸府家眷互通有无,也能替她笼络人脉、探知消息。   但凡自己能做点什么,阿久也不至于这般劳累。   甚至有时会忙到深夜,等到自己都忍不住睡了过去。   祁韶安鼻尖酸涩难忍,但她不想让阿久担心,索性闭了眼。   叶久听到祁韶安的话,震惊的张了张口,痴呆呆的望着。但惊讶过后,是淌入心扉的阵阵暖意。   她一向视祁韶安为弱柳扶风之辈,凡事都想把她撇在身后,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但祁韶安虽是从诗书礼教中长起来的大家闺秀,可那骨子里却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什么事只要不到头,就算咬着牙也会坚持做下去。   不论是那时自己下狱,还是重伤垂危之时,祁韶安从未是她印象中那样遇事只知道哭的小女子。   叶久心底疼得厉害,在云城时,她尚能自由自在,但如今进了京城,行事就都要顾忌。   自进京后,祁韶安很少出府,除了福谷饭庄那次,几乎都是自己硬拉她出去的。她知道,祁韶安是怕撞见什么熟悉的人,给自己填了灾乱。   但在府宅之中,不仅林夫人不时地刁难,心中还要牵挂着二哥,祁韶安的心思向来是能不说就不说,而且每每看见自己,脸上都是欣悦的笑意。   叶久心里明白,只能更加紧的寻找祁二哥的下落,更加拼命的站稳脚跟,只盼早一点,能让她的宝贝光明正大的呈于众人面前,绽放属于她自己的闪耀光芒。   “韶儿,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忘啦。”   两人之相伴长久,莫过于那毫不讲理的默契,叶久揉了揉眉心,压下心里的酸涩,轻笑着问道。   祁韶安默不作声,叶久也不急,捧着她的掌心放在唇边,“你爱我从不比我少,付出的也只多不差,你从来都是和我并肩作战,难道不是吗。”   叶久的声音柔柔中带着一丝笑意,祁韶安闻声抬起头,看着她又一次亮如星辰的眸子,眼眶中的酸楚更甚。   此生得一人如此,又有何求。   叶久看着祁韶安眼中溢出晶莹,低头思索片刻,忽得勾起了她的小手指。祁韶安愣了一下,跟着叶久的指引抬起了手掌。   “我们拉勾,此生永不分离。”   说罢,她又带着祁韶安的手转了个弯,接着伸出大拇指,与之相抵。   “拳拳之心,眷眷之情,此生定和你生死与共。”   祁韶安由着叶久摆弄,怔愣的说不出话来。此时此景,她想起了那日大婚之夜,两人手执银杯,共立此生山盟,同饮合卺之酒。   叶久最后摆出了半个弧,祁韶安照猫画虎,合上了她的手指,摆成了一个心形。   叶久看着祁韶安的眼睛,眸中泽泽水光,她牵唇一笑:   “相逢万里,此生只与你,白首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后,邪教又只剩我一人了……哭哭。 第190章 拜会贤王   叶久精心准备了一件回礼,一大早乘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去了贤王府。   贤王府的小厮自然见过世面,见着车架便识出来人是谁,将叶久一路高规格迎了进去。   此时贤王在凉亭闲坐,铺了一张巨大的美人榻,上面除了中间紫色的男子身影外,周遭还围着不少女子,远远看去好不迷乱。   “下官见过贤王殿下。”   贤王看清了来人,忙从女人堆里抬起头来,熟络地招呼,“原来是小侯爷,本王有失远迎,还请小侯爷见谅啊。”   叶久抿抿唇,不在意笑笑,“是下官叨扰,倒是搅了王爷的雅兴。”   她的眼神扫过贤王身旁围着的女子,贤王见状恍然大悟,忙禀退众妾室,请叶久坐下。   “今日小侯爷登门造访,可有何要事?”   叶久也不打算直说,低头轻笑了一下,“王爷那日在斋宴之上,赏了我一只湘妃竹扇,我瞧着府里的紫斑竹长势也喜人,便截了只笛子,想来送与王爷品玩一番。”   贤王素好音律,闻言自是来了兴趣,“哦?快与我看看。”   叶久示意陆林把盒子拿上来,打开盖子后,一只斑纹竹子静静躺在里面,头尾还有着丝丝紫气。   贤王眼睛亮了一瞬,他拿过笛子端详几眼,啧啧称赞,随后放到唇边吹了两声。   “确实是好笛啊,这音色调制的也是极佳,本王甚是喜欢。”   贤王再次坐下后,命人上了酒盏。   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贤王抚了抚桌上的紫斑竹笛,轻笑了一声开口:   “小侯爷此番前来,怕不单单是为了赠笛吧。”   叶久轻轻放下酒杯,这贤王既然曾登过太子之位,那定是不会如寿宴之上那般无用。   叶久索性也不绕弯子,“想必王爷也曾听说日前房卫宏房大人被害之事吧。”   贤王爷皱了皱眉,看向叶久:“自是知道。”   叶久看了眼他的神情,语气不疾不徐,“下官奉命彻查此事,在房大人屋中,搜到了这个。”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笺,朝贤王递了过去。   贤王有些纳闷,接过后打开,却见着一个用朱砂描绘,极不工整的“一”字。   “这是房大人死前留下的字样,我命人原样拓了下来。”   贤王一头雾水,“你给我看这个作甚?”   叶久轻笑了下,答非所问:“下官听闻王爷有位娇儿,正是房大人的甥女。”   贤王一下变了脸色,他眯了眯眼,声音都冷了几分,“小侯爷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本王是杀害房大人的凶手?”   叶久浅浅一笑,朝贤王摆了摆手,“王爷此言差矣,下官可从未这样说过。”   贤王看着叶久气定神闲的模样,瞥了眼桌上的紫斑竹笛,忽得笑了,“本王道是小侯爷为何突然送笛子来,原来送来的不是‘笛’,而是‘敌’啊。”   叶久却举起了酒杯,目光看向贤王,唇角含笑,“若有了王爷的‘酒’,那便是能化‘敌’为‘友’了。”   贤王盯着她看了几息,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伪装的样子,但叶久脸上依旧是从容的模样。   “小侯爷有什么事大可直言。”   叶久将杯中之酒饮尽,又道:“前两日八公主之事闹得宫中沸沸扬扬,王爷可知?”   贤王爷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叶久跳脱的思维,刚才还在说房卫宏被害之事,下一秒怎么又聊起八公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久见贤王面上有些不耐烦,也不再兜圈子,缓声道:“这八公主一痴傻之人,这是宫闱之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可齐太妃却不依不饶,非要为十七皇子讨个说法,最后差点起了一场误会。”   贤王脸色微变,他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   叶久见状手支着桌子,挑了挑眉,“王爷,您素来与齐太妃亲厚,您说,陛下会怎么想?”   贤王这时彻底变了脸色,一双眼睛惶惶不安。叶久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反应……不对啊……   她本想把事情抖出来让贤王自乱阵脚,可是这贤王在提到八公主时并没有慌张,反倒是提到齐太妃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一般,好像是自己提点了他一样。   叶久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就见着贤王忙押了一口酒,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那小侯爷可有何妙计?”   叶久:??!   大哥我是来下套的你这样问我真的合适吗??   贤王见叶久只看着自己却不言语,连忙倒了一杯酒,敬了过去:“小侯爷,哦不,林贤弟,如今陛下疑我,你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想必你定能救本王于水火,你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叶久:……   她看贤王目光里带着恳切和焦急,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缓了缓心神,最后还是决定把套子下完。   “陛下所想下官不敢推测,只是现下所有事情都与王爷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纵使是下官想为王爷遮拦什么,陛下心中怕是也会有疙瘩。”   “下官言尽于此,贤王爷多自考量吧。”   贤王闻言沉默了,眼中希冀不再,盛了满满的愁绪。   叶久见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便起身告辞。   贤王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离开。   叶久临走前瞄了他一眼,即便贤王如此颓然,她也不能肯定面前这人是否无辜,毕竟八公主之事告诉她,一旦沾上皇家之事,万事都要小心。   她瞧了眼贤王府的门楣,反倒平添一股怅然。她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好像自己漏掉了什么。   “少爷,上车吧。”   陆林掀开帘子,叶久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好。”   ……   竹园。   叶久回来时,祁韶安正在低头绣着手帕。   绣的正认真,连叶久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看着祁韶安浅粉色的背影,叶久暂时放下杂乱的心思,歪头笑了下。   她轻着脚走过去,凑到了祁韶安的耳边:“宝贝,想我了吗?”   祁韶安吓了一跳,绣花针差一点插在自己手上。她连忙抚了抚胸口,待缓和些,转头气道:   “阿久,你吓死我……唔!”   剩下的话全数被面前之人吞进了腹中,叶久叼着她的薄唇,轻柔吮吸着。   祁韶安被迫仰起了头,感受到一条调皮的小舌搅动着自己的口腔,她气得轻咬了它一下。   叶久微微吃痛,索性揽住了她的腰肢,让她更加贴近自己。   祁韶安手上摸索着绣框,把针插好后又把框子丢远了一点,随后攀上了叶久的肩膀,开始回应着她的撩.拨。   叶久抚着她的脊背,隔着锦衫,都能感受到那绵软的触感。   感受到身后叶久指尖的游走,祁韶安微微动了下肩膀,双手环上了叶久的脖颈。   “少爷,少夫人,净恩寺来人了,说是……呃……”   莲清一下子怔在原地,站在博古架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腾一下子红了个通透。   祁韶安立马松开了叶久,轻咳了一声,别过了头。   叶久看着祁韶安那红的滴血的耳尖,眼里都是宠溺和笑意,她毫不介意的吻了下她的发顶,这才看向莲清。   “净恩寺怎么了?”   莲清回过神来,有些结巴:“那…那边差人说,夫人三日后回府。”   叶久闻言皱了下眉,没想到一月之期竟过的如此之快。她低头看了下祁韶安,心里有些担忧。   祁韶安似是有所察觉,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紫茹苑每日都有人清扫,既然林夫人归期已定,那我们到时去城门接迎吧。”   叶久微微一怔,“韶儿,你……”   祁韶安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她站起身朝莲清道:“传晚膳吧。”   随后她拉着叶久走到桌前,边走边道:“这世上多一个爱你的人,你便多一份安全,我高兴还来不及,断不会心中有怨的。”   叶久一听皱起了眉头,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她盯着祁韶安刹那有些惊慌的眸子,挑眉道:“你当真愿意这世上多一个爱我的人?”   祁韶安生怕莲清她们再不小心闯进来看个正着,她挣扎了两下。但当她发现根本毫无用处时,放弃了。   她嘟嘟嘴,瞅了叶久一眼,小声道:“林夫人是你娘,又不是什么妖媚女子,既然不能把你抢走,我自是愿意的。”   叶久闻言一噎,既感动于韶儿的大度,又愤恨她竟然这般大度。   她觉得自己那没有智商的恋爱脑又一次宣布上线了,她戳了戳祁韶安的小脑瓜,凶狠的道:   “我不管,我只要你爱,其他人都不行。”   ……   三日后,朝元殿。   “今日大朝会,小久你可坚持住啊。”   文武分两队位列朝元殿前,萧栏枫见队伍外的叶久耷拉着脑袋,连忙出声提醒。   叶久闻言使劲眨了眨眼,朝他比了个“OK”。   萧栏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一脸懵逼,“啊?”   叶久轻笑了一下,没再理他,跟在队伍旁走进了大殿。   她的位置位于大殿右侧头里的角落,说不显眼吧,她是第一排,说显眼吧,她又在最边上。   叶久倒是很满意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皇帝说话听也能听清,自己想睡觉也没人能瞅见,简直是全朝堂的VIP至尊站位。   楚时慎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脚步轻快,脸上难得有些笑模样。   “现今渭河灾情已大大改善,北部塔尔族也退出边城百里,朕心甚慰啊。”   此时此刻,不山呼个万岁是不是显不出皇家的威严?   于是群臣跪地高呼:“天佑康盛,陛下圣明!”   叶久刚打个瞌睡就被吓的一股脑的清醒过来,赶紧跟着跪了一遍。   楚时慎抬手虚扶一下,“众爱卿平身。”   他环视一圈,忽得问了一句,“今日贤王为何不在?”   方公公连忙躬身,“回陛下,今日点卯时贤王殿下便不在,已经着人去府上寻了。”   叶久闻言睁开了眼,怪异的看了殿中一圈,对面的位置确实只有沐王楚时惟一人。   今日是大朝会,不论是王是官,只要四品以上,或有爵位在身的,都必须参加,王爷也不例外。   贤王无故不上朝,这可愁坏了一众大臣,说轻了叫无视朝规,说大了那可是藐视陛下。   楚时慎眉头微挑,也不多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殿外,大有要等人等到底的意思。   好在不多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迈上殿来,小碎步跑的飞快,他一下跪在阶前。   只不过他开口一句话,就让朝堂之上所有人顷刻变了脸色。   小太监浑身颤抖,尖着声音喊到:“陛下不好了,贤王殿下……贤王殿下在府中服毒自戕了!”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活跃的像个假号???   劝人入教不香吗呜呜……我抱我自己。 第191章 朝堂风云   等太医赶到贤王府时,瓜娃子贤王还没凉透。   叶久跟着楚时慎和几位朝中众臣一同到了贤王府,看着贤王就剩一口气又被王太医死命往回拉。   楚时慎气得直咬牙,他指着贤王爷身边的小厮,冷声喝到:“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兄为何要服毒??”   小厮名卓东,闻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人不知啊,王爷这几日都在府上,除了精神气和以往不大一样,其他的没什么不同啊。”   “如何不一样?”   “王爷总独自坐着,也不让小娘们作陪,甚至唉声叹气的。”   楚时慎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卓东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沉默了。   叶久见状眉头一抽,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卓东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更是刺激到了楚时慎,他怒喝一声:“还不快说!”   于是叶久听到了一个几乎意料之中的答案。   “就在镇远侯爷找过王爷之后,王爷就这般模样了。”   楚时慎一时有些诧异。   这贤王府确实是他允叶久去的,当初收礼、设宴也都是为了给叶久接触自己这两个皇兄铺路。   如今路修好了,车也跑过了,结果现在告诉他崖断了,连车带路全垮了??   楚时慎回头看着叶久,周遭几个大臣也看向了她。   叶久觉得最近井盖踩多了,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她那日旁敲侧击,只想着若太子真是凶手,定会找替罪羊抹平此事,最大可能就是嫁祸给三皇子,那么朝中肯定会有动静。   结果来了个这么大的动静。   这鳖孙把自己玩死了你瞅见没。   叶久朝楚时慎微微耸了下肩,随后正色道:“臣只是回个礼罢了,并没有说什么旁余的话。”   卓东磕了个头,从衣袖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双手递给了楚时慎,“这是昨日王爷托于奴才的信,让奴才务必交与圣上。”   “呈上来。”   叶久见楚时慎快速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她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心底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楚时慎看完重重哼了一声,把信甩给了叶久,“你自己看看吧。”   叶久一时怔愣,她接过纸笺,只见里面娟娟小楷写得工工整整。   那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贤王感念兄弟之情,承认心有不服,引的陛下不快,甚至猜忌,如今他自知有罪,唯有以死谢罪,才可平朝堂之怨,全兄弟之情。   叶久右眼皮不住地跳,这憨批憨起来,真是十个洗髓丹都拦不住呢。   她万万没想到,贤王会认为陛下要杀他。   叶久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这憨批被救回来了,这事还能压下,但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此时,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王太医惶惶走出,在楚时慎面前跪下。   “皇兄如何了?”   王太医拱手,“回陛下,贤王殿下已经稳定,只是……”   楚时慎忙问:“只是如何?”   王太医却突然磕头,“微臣等赶到时,贤王殿下中毒已深,即便臣等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救回殿下的命,恐怕以后再不能如常人般下地行走,视物言语了。”   话音落,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这意思是……贤王殿下残了,还是彻底残了。   “贤王爷为何会服毒??”   “我前几日还见贤王爷纳了两名妾室,怎会突然想不开?”   “那府人不是说小侯爷走后王爷才如此吗,我觉得此中定有蹊跷……”   楚时慎听着身后几名大臣窃窃私语,甚至声音越来越大,他面色有些难看。   此时其中一位大人走了出来,朝楚时慎拱手,“陛下,不知贤王殿下给陛下的信里,可说了些什么?”   叶久自然也听到了,她抬头看了眼那位大人。此人她识得,大名鼎鼎的丞相娄延柏,耿直儒生,向来帮理不帮亲,在朝中是个让人牙疼的角色。   楚时慎皱眉不语,如今这番场面,估计不等他们从贤王府中走出去,整个京城都知道贤王自戕的消息。   如今镇远侯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但这回可不会像上次一般再来个傻妹妹替他挡下来。   楚时慎示意叶久把信递给丞相娄延柏。   叶久捏着信有些犹豫。这信中字里行间都映射出楚时慎容不下这位贤王爷,净有些赌气的味道,若是这样给朝臣们看,恐怕对楚时慎不利。   娄延柏见陛下首肯,便朝叶久伸出手。叶久再犹豫,也只能把信递了过去。   即便现在不给,以后朝臣也会揪着这个不放。   不出意外的,娄延柏看后面色越来越寒,最后他将信递给旁边几位大人,拱手道:“陛下与贤王殿下本是同根,既然陛下已贵为天子,还请陛下珍念往日兄弟之谊。”   娄丞相什么都没说,却把什么都说了。   叶久看着楚时慎攥紧的拳头,心底越来越沉。娄丞相这么想,就代表着其他人心里也会这么想。   “回朝!”   楚时慎没有和丞相辩解什么,叮嘱王太医全力救治贤王后,转头快步跨出了院子。   叶久深深望了一眼依旧做拱手姿势的娄丞相,便跟上了楚时慎。   ……   楚时慎所料不差,仅仅一天的时间,整个坊间都传出花来了。   什么贤王爷气不过皇帝猜忌自己,一抹白绫上吊了;什么皇帝清除绊脚石,对贤王爷痛下杀手吧;更花活的扯到了楚时慎仓促继位,恐怕有什么隐情之类的。   于是第二日朝堂上,楚时慎冷着脸坐在龙椅上,下面群臣梗着脖子。   “陛下早在斋宴之时便对贤王爷颇有微词,如今贤王爷徒遭横难,瘫痪在床,还望陛下言明个中缘由,以保全天家的威严。”   丞相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这种出头子船先烂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惧怕做。   楚时慎眯了眯眼,半点法子都没有。   娄丞相自先皇之时就是直言不讳,肩负规劝帝王之责,是以曾经挺着腰杆跟先皇叫板都未曾有任何责罚,楚时慎身为子辈,还能打他一顿不成?   不止是皇帝,就连一众大臣,娄丞相照样不放过。上次户部尚书之事,这娄丞相毫不犹豫就给“踹”了一脚。   楚时慎头疼不已,他冷着声音道:“朕从未为了私欲而谋害于皇兄弟。”   娄延柏并不领情,执着笏板往前一步,“那贤王信中所言字字句句,陛下又作何解释?”   叶久看着娄丞相言语上步步紧逼,贤王如今已经是个废人,眼不能见口不能言,只留了一封信,而楚时慎现在说什么都不好使,即便朝臣面上相合,背地里也不定传出什么新花样。   “臣听闻,坊间多有传言,桩桩件件已是极为难听,若陛下不证明己见,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啊。”礼部尚书封泰东忽得跨出来说道。   “臣附议,贤王殿下若是遭人迫害,陛下更要为其做主啊。”   “臣也附议。”   几位大臣纷纷出列,虽是恭敬却句句在逼楚时慎给个说法。   叶久瞧着,根本就是人多势众,仗着楚时慎不敢在此时责罚他们,便都跳出来捅一刀。   朝堂争辩和村口吵架,本质就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朝堂上玩的是人命。   褚尚章站在一旁,看着这僵持的局面,抿唇不语。   他向来只扫自家门前雪,只要不牵扯到褚家、边防之事,他一般不会插嘴。   萧栏枫此时跨出队列,“瞧诸位大人的意思,是说陛下心怀歹念,为了排除异己而残害兄弟咯。”   萧栏枫是武将,自然不会像文臣一样拐弯抹角,他直言两句,几位大人便变了脸色。   “萧守备此言差矣,上书直言实乃言官之责,若陛下将此事囫囵盖过,才是有损陛下之圣明。”   朝堂之上,言官之言,最为致命,往往是一呼百应,非逼得人说不出话来才是。   萧栏枫哼了一声,挺直脊梁立在殿中,作势不肯让步。   殿上剑拔弩张,而叶久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是跑不了的。   于是自然有人想起了她。   “微臣想请问林侯,那日您与贤王殿下说了什么,会让殿下恼怒至此,竟到了服毒自尽的地步。”   说话的是翰林学士裴济才,自那日吃了闭门羹后,他心中便憋了火,此时正好出口恶气。   叶久长叹一口老气,干什么都不要和书生结梁子,不然吐沫星子淹死你。   她瞧了众人一眼,无所谓的抖了抖袖子。   上次户部尚书之事,她就看出这群老顽固不好惹,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自己身上了。   自今日上朝前,她接到东绯送来的信时,就知道今□□堂上会不太平,只不过没想到这群老小子玩的这么开。   既然战火烧到了她的身上,那她又能怎么办。   楚时慎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叶久身上,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叶久自是注意到了,她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楚时慎见状却是并未有所缓解,反而心里的石头更悬了起来。   “诸位大人聊的挺火热哈,倒是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   叶久走出来,侧着身子看着众位大臣。   “还请林侯回答微臣的问题。”   叶久轻笑道,“我确是找过贤王殿下不假,只不过是为了回殿下赠我之礼,送了只笛子罢了。”   裴大人哼了一声,“那为何贤王殿下在林侯走后一改往常,莫不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叶久毫不在意点点头,“对啊,我说了。”   随后她盯着裴大人,嘴角含笑,“如果我说,是贤王殿下派人杀了房卫宏房大人呢。”   叶久声音清淡如风,却好似一颗地雷,嘭的一下在朝堂中炸开了。   “怎么可能!”   “贤王殿下为何要杀房大人?”   “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叶久把那张拓下来的纸笺抖出来,“你们看,房大人自己说了,是贤王殿下要杀他。”   众大臣看着那歪歪曲曲的“一”字,气得脸都红了,纷纷站出来。   “真是一派胡言,单凭一个‘一’字,林侯就指认皇室宗亲,简直是岂有此理!”   裴大人也跟着说,“就是,若是房大人没写完呢,怎么就能认定是贤王殿下?”   叶久闻言笑了,“哦?看裴大人的意思,这是意有所指了啊。”   她目光扫了眼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沐王,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众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一”字要是再添两笔,那就是“三”,而沐王殿下正是先皇的三子。   楚时慎此时倒是稍稍缓下了心神,他没想到叶久这厮搅起浑水来,一点都不在话下,满朝难以摆弄的老家伙,竟然被她三言两语套了进去。   莫名收获了无数视线的沐王往回扫了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蟑螂。   什么东西。   “陛下,林侯这般巧舌,接连中伤两位殿下,其心可诛啊!”礼部尚书眯着眼睛有些怪调。   又一位大臣站出来:“是啊,贤王殿下何其无辜,竟被他反咬一口,微臣请问林侯,到底是何居心?”   叶久不答反问:“本侯是何居心?”   她嘴角的笑意不再,一双眸子迸出两道寒光,“那本侯倒是要问问,诸位大人空口白牙仅凭贤王殿下一面之词就在大殿之上质问当今陛下,你们又居的什么心!”   叶久之言掷地有声,众人刹那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黄毛还没换的小子,竟然脑子这么快,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朝堂顷刻寂静了下来。   叶久看着刚才还咋呼的大臣一下子都缩了头,冷哼一声:   “陛下仁慈,才会耐着性子回答你们这般无脑的问题,如若陛下心中有鬼,试问你们项上人头可还安在!”   众人一时都噤了声,面面相觑。   楚时慎自叶久动怒之时起便彻底安下了心,他心里可是痛快极了,真是好久没看到这群老家伙吃瘪的样子了。   娄丞相见状,看了眼身后众人,倒是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林侯真是好口舌,竟然让久居官场的众位肱股之臣哑口无言。只不过臣等只是问个缘由,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一心为陛下着想,倒也是成了众臣的不是了?”   叶久闻言刚想开口,却被身后的大臣截住了话头。   “是啊,臣等不过是为了陛下的名声和皇威,却被林侯言语讥讽之,这哪里是把朝廷、把陛下放在眼里,还请陛下明察!”   “臣等附议,朝堂是众臣之朝,岂是你一言之堂!”   “是啊陛下,林侯恃宠而骄,扰乱朝纲,在大殿之上大放厥词,意图离间陛下与诸位王爷手足之情,这不能不罚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作者有话要说:mua! 第192章 仗责   叶久抱着臂看着一群义愤填膺恨不得披上正义之袍守护世界和平的老龟,鼻腔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   “诸位大人这是说不过了便对本侯群起而攻之,真是好的很呢。”   说罢,她转身撩开袍子跪在了地上,手执笏板,朗声道:“微臣无意冲撞二位殿下,但言出有失,有以下犯上之处,微臣自当认罚。”   萧栏枫一听瞪大了眼,这家伙刚才还舌绽莲花般收拾得好不精彩,怎么一回头就进了人家的坑里了?   还是从容的自己走进去的。   楚时慎眉头挑了下,他不相信叶久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放过那些人。   果然,就在刚才几位大人沾沾自喜的时候,叶久又开口了:   “但是。”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   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好似蹲着蹲着茅房突然被人推门而入一样,这上不来也下不去,好生难受。   叶久脊背挺得笔直,“今日之事本就因诸位大人质疑陛下而起,若说要整肃朝纲,众位怕是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刚才积极发言并且现在还没褪去兴奋的大臣们:“……”   他们今天算是对这位小侯爷有了一次全新、崭新、非常新的认识。   谁他妈说小侯爷流落民间文武不全不学无术绮襦纨绔的??   这死了还不忘拉个垫背的手段谁教的!!梦里天官飘下来教的吗!!!   众大臣脸色都不太好看。   自己刚参了人家挑拨离间、惑乱朝纲,人家反过头来说你无端猜忌陛下,一样的惑乱朝纲。   不过大臣们再怎么说也是久经“战场”的场面人,纵使是被拉下水,也要绝地反击一番。   “陛下,臣等……”   “微臣愿与诸位大人一同受罚,以正朝纲!”叶久突然高声喊到,说罢一头磕地。   刚起了个头的礼部尚书封泰东:“……”   楚时慎又开始头疼了。   这镇远侯总是出其不意,他们这群人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   时至此刻,他总算明白了那时叶久递给自己那安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要保全他的。   楚时慎眼中有些许波澜。   今日若不是叶久一路将矛盾往贤王和沐王身上扯,自己定会被这些“仗义执言”的老臣逼得无法,要么僵持不下,要么加封两位皇兄,以平众怨。   不论哪一样,自己都在名声上损了大半,落上污点。   结果被叶久这么一搅和,贤王背了个隐形的黑锅,沐王也被拉了进来。“好事”一起分担嘛,大家一个也别想跑。   甚至是挑事的大臣也被反敲了一闷棍。不得不说,这个局面,最大的赢家就是他。   只不过,是叶久牺牲了自己成全的他。   楚时慎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自家小八保了叶久,结果一转头,叶久又还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长叹一口气:   “镇远侯出言不逊,中伤皇室,杖责三十。”   “丞相娄延柏、礼部尚书封泰东、翰林学士裴济才、以及台谏众人,恣意妄为,言语不敬,全部官降一级,罚俸一年!”   “退朝!”   ……   紫茹苑。   “彭嬷嬷,林夫人的卧房可打扫干净了?”   彭嬷嬷闻言连忙点头,“回少夫人,都打扫干净了,您就放心吧。”   祁韶安见彭嬷嬷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也微微笑了下。   不知阿久使了什么手段,自林夫人走后,这两位嬷嬷也不逼着自己学规矩了,干脆直接闪没了影。   甚至还每日轮换着给自己送些糕点小食来,搞得她半点摸不到头脑。   “微雨,给夫人的暖手炉子可备好了?”   微雨点点头,“放心吧小姐,早已准备妥当,软垫也都铺好了,只等叶……少爷回来,咱就可以出发了。”   她看着祁韶安端庄淑丽的模样,心底着实高兴。小姐如今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味道了,应付起事情来也渐渐得心应手,事情想的也比之前周全许多。   微雨偷偷咋舌,果然叶大哥说得对,好媳妇都是夸出来的。   彭嬷嬷闻言扶掌而笑,“少夫人真是贴心啊,夫人见了定是会欣慰的。”   祁韶安微微颔首,浅浅一笑,随后又问道:“嬷嬷跟着林夫人时候不短,可知夫人还有何喜好?”   彭嬷嬷想了想:“夫人最得力的也不是老婆子我,是孙嬷嬷,她最是知道夫人喜好什么。只不过孙嬷嬷年前回老家省亲了,至今还未归,想是也该回了。”   祁韶安闻言点了点头,又听彭嬷嬷说道:“不过要说夫人最想要什么,那定是少夫人的喜事了。”   祁韶安一时没听懂,“我的喜事?”   彭嬷嬷笑得和蔼,眼神瞄着祁韶安的小肚子,轻道:“少夫人可莫要装糊涂呀,您与少爷成婚也有三月了吧,要不要着人来把把脉?”   祁韶安登时一愣,转瞬明白了彭嬷嬷的意思,脸上有些僵硬。   彭嬷嬷不知内情,只当她脸皮薄,又说道:“林家自侯爷起算是白手起家,侯爷这一辈上子嗣就单薄,只有一个弟弟,也故去了。现如今林家一脉只剩少爷一人,少夫人身上的担子可重啊。”   祁韶安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可袖中的双手却不自觉绞在一起。   她怎么忘了还有孩儿这档子事。   如今这成婚一两月的还好,尚能搪塞,若是时间长了,难保众人不说些什么。   “我听说少夫人时常喝着汤药,想来身子不爽利,不若……不若替少爷张罗些妾室,倒也能省些心来。”   彭嬷嬷试探的说了句,一双乌漆漆的眸子紧盯着祁韶安的面色。   祁韶安垂着眼眸,她知道彭嬷嬷为何突然会提到这事。   前几日不少朝中大臣敲门送女儿,想与侯府攀上关系,全被阿久躲了。妾是没招进来,倒是招来了一些微词。   大抵不过猜测侯爷拒不纳妾,可能是其夫人善妒,不愿意其他女子一同服侍。   甚至在府里,众人秉承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吃第一手瓜的心态,瞧着侯爷连微雨这个陪嫁丫头都不碰,更是坚定了传言。   就是少夫人拦着的!少爷太可怜了嘤嘤嘤。   彭嬷嬷看祁韶安脸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便壮着胆子道一句:“我瞧着少爷院里的几个姑娘都挺温顺,也都是好生养的,不如少夫人……”   “彭嬷嬷,您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微雨不等彭嬷嬷说完,径直打断了她。   这些个婆子姑娘的,天天没事做,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子,现在居然还敢当着面说了。   彭嬷嬷登时缩了下脖子。她现在可不敢惹这个少夫人带来的大丫鬟,一言不合就跑到少爷那告状,偏偏少爷还就信她,搞得她们这些婆子和她照了面都得绕着走。   “是老婆子多言了,我瞧着花房还没打扫,我就先去瞧瞧……”   彭嬷嬷笑了两声连忙挪开了步子,祁韶安怪异的看了眼微雨,微雨见状耸了下肩膀,“叶大哥许我嚣张的。”   祁韶安:……   祁韶安抬头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下时间,便回身对莲清说道:“莲清,你去让陆林把马车牵到门口,夫君应是快回来了。”   莲清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直到微雨碰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啊好,少夫人。”   与此同时,一名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差点和莲清撞个满怀。   祁韶安有些纳闷,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得小厮急道:“少夫人不好了!少爷让人给抬回来了!”   ……   祁韶安赶到知节堂时,屋子里站了不少人,几个人正在费力挪动一个软趴趴之人。   祁韶安怔在门口,眨了眨眼,竟没反应过来那人该是谁。   明明早上走的时候还耍赖皮要亲要抱,怎么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模样!   此时北宵正帮着把叶久扶到南渊背上,而叶久两手垂着,好似没一点生气。   祁韶安脑子“嗡”一声,差点晕过去。   “想必这位是林夫人吧。”   方稚公公在祁韶安晕过去之前,及时叫住了她,“陛下让您务必照顾好林侯,一会儿几位太医便会到府替林侯诊治。”   他瞧着祁韶安脸色煞白,比镇远侯的好不到哪去,甚至因为急匆匆跑来,发饰都歪了些许,有些不忍心道:“林夫人莫急,林侯现下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   方稚也够纳闷的,就回来短短两刻钟的路上,林侯道了句好困,歪头就睡着了。   祁韶安死死掐着掌心,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失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多谢方公公,妾定会照顾好侯爷的。”   方稚轻笑一声,道了句:“林侯只管安心养伤,无需顾虑朝中之事。”   说罢,留下一脸莫名的祁韶安,告辞离去。   此时祁韶安也顾不得方稚公公所言何意,又一路朝竹园的方向奔去。   竹园里,叶久被折腾得终于醒了过来,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南渊……你要死啊……”   她头上慢慢渗出了冷汗,手指抓挠着被褥。好不容易睡着就被这犊子搅和醒了,这下又是钻心的疼。   “少爷,我……我……”   南渊看着叶久的模样,小伙子急得手不知道往哪放,叶久见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急…急什么,我又没大事。”   白间示意南渊让开,自己拿起叶久的手腕,细细把脉。良久,他皱眉开口:   “看来圣上有意饶你。”   叶久挑了挑眉,趴在床上恹恹的回道:“他倒是敢。”   白间看了眼叶久背后透着血迹的衣衫,侧头问了一句,“少夫人到了没有?”   北宵不明就里,看着叶久冷汗越来越多,皱眉道:“先生还是先替少爷诊治吧,少爷……”   “去找少夫人!”   白间低喝一声,南渊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拉过北宵就往门外跑,“你我先去把少……”   “呃,少夫人……”   南渊走的急,差点撞到来人。   只见祁韶安扑到门框,半弯着腰,边喘着粗气,边朝着屋里看去。   腰间的禁步被撞击的叮当响,显得有些刺耳。   南渊自觉闪开了视线。   于是,叶久那要死不活瘫在床上的模样,分毫不差的落进了祁韶安的眼中。   叶久听见动静抬起头,还没顾上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就看着祁韶安忽然缓缓矮了下去。   “韶儿?!!”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一路顺风顺水,栽一次让她感受到社会的险恶(狗头)。 第193章 治伤   叶久一下子撑起身子,结果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又“咚”一声栽到了床上。   她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尖颤抖的指着门口,“快……快……”   随后赶来的微雨扶住了差一点跪倒在地上的祁韶安,连忙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祁韶安微微晃了下脑袋,待眼中恢复清明,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此时她才好似刚被雷劈醒了一样,勉强接受了叶久这家伙又一次受伤的事实。   不知怎么的,她只觉脚下千斤重,明明想立马奔过去,可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叶久见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结果心倒是静下来了,身上的伤却疼得越发清晰。   “少夫人,快来搭把手。”   白间自然注意到了叶久痛苦的表情,忙朝着门口的祁韶安说道。   此时白间的话仿佛重启了祁韶安脑子里的CPU,她拎起裙摆三两步跑了过去。   “少夫人,这是我调的创药,你一会儿将堇儿衣物去除,再把药洒在上面,切记不要包扎。”   随后他指了下旁边铁笼一样的东西,“把这个架上去,再盖棉被就行了。”   祁韶安接过小瓶子,郑重点头:“好。”   白间起身,又嘱咐道:“堇儿伤在表,不在里,只要不让她乱动,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祁韶安扫了眼叶久的后身,秀眉越皱越紧,“我不会让她乱动的。”   白间见状点点头,转身朝门外,临走前还不忘踹了一脚南渊的屁股,“还不快去煎药,在这愣着做什么。”   南渊后知后觉,连忙拉着一脸疑惑的北宵夺门而出。   “我去倒水。”   微雨拎了盆子就跑出去了,屋子里转瞬只剩了两个人。   叶久趴在床上难以回头,只觉得屋子里安静的吓人,好像只有自己在似的。   “韶儿?”   良久,回应她的是闷闷的一声:“嗯。”   叶久察觉到祁韶安的声音有些不对,想转过头看个究竟,结果头刚抬起来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摁住了。   “别动。”   叶久无法,只好撑着手,握住了那只柔荑。   “韶儿,你来。”   她试着拉过祁韶安,然而那只手根本拽也拽不动。   叶久长叹一口气,“生气了?”   祁韶安目光一直落在叶久染血的衣衫上,那熟悉又刺眼的暗红色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插在她的心头。   又是这样,又一次看到她毫无生气的样子,又一次看到她带血带伤的模样。   “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好自己的。”   祁韶安一张口,蓄积在眼眶中的泪顷刻掉了下来。她压着声音,不想让叶久听出来自己声音中的异样。   叶久磨砂着她的手背,微微叹息,“韶儿,别哭。”   祁韶安闻言一愣,那紧绷的神经好像一下子崩掉了,她瘪瘪嘴,委屈的像个被人踢掉沙堡的孩子。   “你说话不算数……”   原本清冷的声音染上几分鼻音,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滚进了自己心里。叶久身上有些发热,心里有些发苏。   “小姐,水来了。”   祁韶安连忙抹了把眼睛,“放这儿吧。”   微雨看着祁韶安通红的眼睛,抿抿唇,转身离开了。   叶大哥的伤从来都是小姐亲自处理,就连她也插不上手。   看着微雨默契的关好了房门,祁韶安这才把手抽回来,挽起衣袖,动手解开叶久的衣衫。   因为衣服被压着,祁韶安为了不让叶久翻动,便跪在脚踏上,伸进去解她的衣带。   从腹部到领口,祁韶安小心翼翼的解开每一颗盘扣,直到最后一个。   叶久终于看清了祁韶安的面色。   那受气小兔子的模样外加上瘪着的嘴角,还有带着赌气意味的动作,她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韶儿。”   祁韶安终于解开了所有扣子,还不等哼上一声,脑袋就被一只手摁住了。   紧接着唇上一股熟悉的柔软和湿润。   祁韶安顿时没脾气了,她很想掐一把那受伤还不老实的家伙,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阿久三天两头的遭人算计,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好不容易躲了宫里一事,现在又落了一身伤,自己哪里还舍得怪她。   叶久用舌尖细细描摹过她的唇峰,贝齿,邀请着那有些沉寂的小舌一起,扫动着它的阵地。   祁韶安手支着床沿,闭着眼眸,由着叶久动作,甚至微微回应着她。   “韶儿别担心,我其实没输。”   分开后,叶久瞧着祁韶安乖巧又有些忧郁的眸子,轻轻一笑,探过去与之额头相抵,声音柔和。   “这次是个意外,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祁韶安攥了攥手心,轻轻推开她,又接着替她解衣衫。没多久,里面浸透血迹的中衣就映在眼前。   祁韶安咬咬牙,指尖颤抖得厉害,她几次都没有拎起那片衣角。   “韶儿,冷。”   叶久半回头,瞧着祁韶安那不忍心的神情,想转移她的注意,可那眼里的隐忍却轻巧的牵动了自己的心。   叶久突然感觉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她那时没想过,如果韶儿看到自己伤时,会是怎样的伤心。   祁韶安咬咬牙,挑开了那层布料。   一时间,破裂的口子外翻的皮肉,还有那缓缓渗出的血水,像一根棒子敲在自己的脑门上。   叶久看着祁韶安的样子,心里疼得比身上重百倍,她转回了头,轻叹一声,“掌刑的公公手上有分寸,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祁韶安声音有些沙哑,“圣上罚的?”   叶久嗯了一声:“无视朝纲,杖责三十。”   祁韶安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三十……”   这一下下挨着,阿久得有多疼。   叶久见祁韶安脸色又寒了下来,连忙宽慰道:“哎韶儿,你是不知道,我骂的可痛快了,那群老小子也没讨了好,值了。”   祁韶安只觉一阵火气直冲天灵盖,“叶久!”   叶久被吼的一愣。   祁韶安红着眼眶,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我有没有说过,进了京城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说话做事要在心里过三遍……这些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叶久缩了缩脖子,闪着无辜的眸子,“他们先骂我的嘛……”   祁韶安看着她的眼睛,不想再跟她废话。   她家阿久根本就是踩着自己的软处得寸进尺,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眼神,自己再多的气也使不出来了。   甚至还想把她的脑袋狠狠按在怀里。   祁韶安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没有底线,她虎着脸拿起了剪子,在叶久惊恐的眼神中,咔咔咔几下剪开了她的小裤。   “嘶……”   小裤粘着皮肉,轻轻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祁韶安顷刻后悔了自己刚才赌气的行为,她连忙轻轻吹着那血肉模糊的屁股蛋子。   叶久觉得现在疼不是事,羞耻才是真。   她也不敢再吱声,只好装只鸵鸟,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祁韶安动作本就轻柔,这下更是轻的不能再轻,白布沾了温水万般小心的清理着血迹血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叶久脑袋晕晕乎乎的,差不多快睡过去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刺痛惊醒了。   “嗷嗷嗷嗷嗷嗷!!!!!”   祁韶安看着犹如恶狗扑食一样的叶久,拿着瓷瓶的手僵在空中,一动不敢动。   伤口碰上创药,那滋味难以想象。   “韶儿有没有……止疼的……”   祁韶安环顾了一圈,摇了摇头,“阿久你忍一下。”   叶久脸又埋在枕头里,“呜呜我想姜沛灵那丫头了……她的麻药贼管用……”   祁韶安闻言哭笑不得,又心疼又无奈,她只得哄道:“乖,坚持一下,我过会去给你做好吃的。”   叶久怔愣了一瞬,想了想那过嘴不忘、刻骨铭心的各色菜肴,哭的更大声了。   ……   竹园。   叶久顺着一阵香气睁开了眼,紧接着就是唇边香甜的汤汁。   她不用看都能闻出来那肯定是她家韶儿唯一会且拿手的,清汤面。   祁韶安端着面碗坐在脚踏上,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递到了叶久嘴边,“张嘴。”   叶久听话的张开嘴,咬住了那一口面条,并且嘴唇自动蠕动蠕动蠕动……   祁韶安还来不及夹住面条的尾巴,就被叶久吸进了嘴里。   “你慢点吃,当心呛着。”   叶久烫的直喝气,但还不忘眼巴巴的瞅着碗里的面条。   祁韶安有些无奈,连忙挑起一筷子,放在嘴边吹吹。   “堇儿?堇儿!”   叶久差一点吃到那筷子面,就眼睁睁看着面条渐行渐远,最终落回了碗里。   “呜呜我的面……”   “堇儿!”   祁韶安转头看去,只见林夫人推开门快步跨了进来。身上还披着披风,看来是听到信,直接奔来了竹园。   “儿啊,你……你……”   林夫人站在床边,看着隆起的被笼,又看了看叶久苍白的面色,心疼的直皱眉。   她想上前却又怕碰到叶久,只能虚虚的摸着她,“我这才走了几天,你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叶久抬头,只见那林夫人眼中心疼关切之色实在浓烈,便笑了下,“林……呃,我没事。”   她想了想,还是不刺激这老母亲的好。   林夫人一心扑在叶久的伤势上,并没有注意到叶久话里的些许差别,只想掀开被子看个清楚。   叶久见状,连忙给祁韶安使眼色,自己也开口,“哎呀伤口有什么好看的,别了别了。”   祁韶安收到她的眼神,也应声道:“夫君面皮薄,若是不小心动了碰了,那就糟了。”   林夫人闻言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掀被子的冲动想法。   叶久这才松了一口气。   “堇儿,你今日为何会被杖责?可是为娘……”   林夫人心中忐忑,若是自己之过累及堇儿,那她可真是要难以安眠了。   叶久连忙摇头,“此事说来话长,这一月里发生了许多事,一下也说不清,况且许多事我自己也有疑问,等我探知清楚,到时自会和您细说。”   林夫人闻言并没有恼怒叶久自作主张,反倒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堇儿长大了,为娘不拦着你,但你切记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叶久看着林夫人染着点点波光的眸子,一时有些语塞。在她印象中,林夫人一直是个有些强势的女子,像此时这样柔和的样子,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她缓了缓,便道:“放心吧,我会仔细的。”   林夫人点点头,环顾了一周,又道:“堇儿你刚受了伤,难保不发起热来,今晚我便宿在这里。”   叶久:???   她讪笑一声:“林夫人,我这儿有安安就够了,您就别费心了。”   林夫人一听面色一沉,她深深看了眼祁韶安,直起身子,缓声道:   “瞧这样子,得要儿媳应允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祁韶安:??干嘛cue我,让我当个吉祥物不好吗。 第194章 夜探   祁韶安看着嘴角微垂,面色不善的林夫人,心底无奈叹了口气。   她颔首轻道:“林夫人这说的哪里的话,侯府是林夫人的侯府,夫君是林夫人的孩儿,儿媳断没有左右的权利。”   林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眉头微挑,“一月不见,口齿倒伶俐了不少。”   “哎哎哎,能有人问问我怎么想的吗。”   叶久一手支着头,一手敲了敲床板,眼睛半睁着瞧着两人。   林夫人怪道:“你有什么可想的。”   叶久翻了个白眼,“您说,我要是夜里痛了难受了,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您要来亲亲您的宝贝闺女吗?”   说罢,她不要脸的朝林夫人嘟起了嘴。   林夫人头顶八十条黑线,她突然有点怀疑眼前这个油腻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乖巧听话聪明可爱的女儿。   祁韶安把头别到了一边,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努力憋着笑意。   “你个小猢狲。”   林夫人气不过,站起身甩了下披风,“好好好,为娘不留在这儿便是,真是个小滑头。”   她瞧了眼祁韶安,自然知道自家堇儿是为了护着这丫头片子,只不过如今堇儿愿与自己亲近,她也是欣慰不少。   “我一会儿命人煮些红参汤来,”林夫人说着又看向祁韶安,“你替我照顾好堇儿。”   祁韶安忙起身行礼,“是。”   ……   是夜。   不出林夫人所料,叶久果然发起了低烧。   白间来看过,说是正常现象,只要不烫起来,就无大碍,只是让祁韶安看好她。   祁韶安心下虽有担心,但经历过叶久重伤一事,也有了经验,而且又有侯府一众人候着,照顾起来也就不似上次那般心慌。   “韶儿,我压得难受。”   叶久迷迷糊糊,刚想翻身动一下就被祁韶安压住了,“你忍忍,过两日就能动了。”   叶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某处,眼泪掉了下来,“再过两天它就彻底没有了。”   祁韶安弯着唇角,轻笑了一声,“本来也没有,别担心。”   “???”   叶久: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祁韶安侧躺在叶久身边,拨弄着她鬓角的发,目光柔柔的看着她白嫩嫩的侧颜,又道:“我不嫌弃。”   叶久嘴角耷拉着,闷哼一声,“韶儿你一点都不可爱,我还是要林夫人好了。”   祁韶安皱皱眉,点了点她的脑袋,“那我帮你叫来?”   叶久顿时闭了嘴,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开玩笑的……”   话未说完,床头的烛光突然摇了一下,接着门外传来一道怒吼:“什么人?!”   叶久登时清醒了过来,祁韶安也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两人对视一眼,侧耳细听。   “何人擅闯镇远侯府?!”   叶久听出来是南渊的声音,只不过一声之后,门外便传来了叮咣的刀剑碰撞之声。   她心底大惊,忙道一句:“韶儿,快躲到被子里去!”   祁韶安闻言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越过叶久就下了床。   叶久一脸诧异:“韶儿??”   祁韶安没有应声,把衣服披好,站在了叶久身前,并且顺手提溜起旁边的瓷花瓶,静静的望着窗外。   叶久又气又急,这丫头倔起来,谁说话都不好使。   “韶儿!你打不过的!”   此时门外打斗声音突然息了,整个过程短暂的甚至都没引来府兵。   叶久心惊胆战,这说明南渊……   “林侯,你屋里方便吗?”   门口忽得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叶久有些疑惑,听这意思是还是个认识自己的人。   她看了眼祁韶安,示意她躲进旁边的屏风后面。祁韶安开始不肯,但在叶久再三眼神保证后,只好抱着瓷花瓶走到了屏风后面。   叶久看着她手里的大花瓶:“……”   “进吧。”   门被推开,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叶久手握着枕头下的匕首,目光紧紧盯着两人。   后边那个见状连连摆手,“别…别紧张!”   说罢他一把拉下了蒙面布,“是我啊,叶公子。”   叶久看了几息,顿时转惊为喜,“载阳?!”   来人正是今日刚回京的载阳。   他笑着点头,“林侯还记得我。”   叶久拍了下床板,“你抢我的鱼还没算账,我怎么好忘了你!”   载阳笑容僵在脸上。   叶久突然反应过什么来,看着他身前站的笔直的人,嘴角有些抽搐,“别告诉我,你带着你家皇帝过来翻墙头了。”   载阳身前的黑衣人闻言同样拉下了面罩,一张冷峻的脸露了出来,正是楚时慎。   叶久:???   “疯了吧你们!!”   一个皇帝,大半夜翻到臣子家里,这说出去朝堂还不乱了套。   载阳看了眼楚时慎,耸耸肩,“谁让派来的太医都被你打发回去了,陛下担心你,就过来瞧瞧。”   “没想到你这院里人还不少。”   载阳瞅了瞅门外,明里暗里三四个护卫,可是费了他些功夫。   叶久见是他们,便也不用担心南渊,便问了句:“都还活着吧。”   载阳抛了抛手中的瓷瓶,“上好的蒙汗药,直接送去周公床上。”   叶久无奈笑笑,解释道:“家慈怕旧事重演,便多安排了些人,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   楚时慎自是明白叶久指的什么事,当年镇远侯府遭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那时他虽年幼,但也是知晓的。他见状微微点了下头。   载阳看着叶久额上的冷汗,和那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心里又有些惊喜又有些惆怅。没想到此生还能再次见到叶久,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般情形。   “夫人,出来吧。”   楚时慎和载阳都是一愣,刚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叶久身上,倒没注意到屋子里竟还有其他的人。这样一听,倒是还有一道轻微的呼吸声。   祁韶安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死死抓着那只瓷花瓶。   “叶……林夫人,许久未见。”   四个人自山中一别后,终是重又见面。命运又是如此玩弄人,好像一下回到客栈初见那时,一样的有股隐隐的剑拔弩张。   祁韶安心底百转千回。   每次遇到这俩人就没好事,不是垂死就是重伤!!   她咬了咬牙,敷衍的福了个身。明知眼前的沈十已经贵为皇帝,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如当日坡崖上那般,瞟了二人一眼。   随后,径直抱着花瓶出去了。   楚时慎&载阳:……   “不是,我怎么觉得刚刚你夫人好像瞪了我一眼……”载阳有些摸不到头脑。   叶久自然是看到了祁韶安脸上的不悦,她故作惊讶道:“你看错了吧,我夫人可最是懂礼了。”   “……”   载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楚时慎闻言挑挑眉,但笑不语。   “说吧,找我什么事。”   叶久看着房里杵着的两人,皱眉开口。   她才不信这俩人费劲跑来侯府,只为了看看自己死没死。   楚时慎闻言轻步走过来,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伤可还好?”   叶久摆摆手,“死不了。”   “今日…多谢。”   楚时慎一如既往的少话,只是落在叶久心头确是有些不太一样的感受。她随意笑笑,“谢我做什么,你不也是一样。”   她心里明白,只要当时楚时慎把责任全推给自己,他定能全身而退。只不过自己可能就有杀身之祸,毕竟贤王服毒一事,就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但他没有,甚至毫不吝啬把信交了出来。   楚时慎面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他随后说道:“我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叶久皱眉,“什么?”   “你还记得那日追杀你我的官兵吗?”   叶久闻言点点头,“记得,好像和客栈的是同一批,说是什么通判派来的。”   楚时慎点点头,“正是。”他回头叫了一声,“载阳。”   载阳应声解释道:“我这些日查到,那位通州巡检费启,在正元十六年间任永林县令时,曾与沐王殿下同处理过连邙山匪贼,后慢慢升至巡检,掌一州军务。”   仅仅六七年时间,便从一个小小县令攀到了州府级官,这速度实在是快的有些不可思议。   叶久心下一惊,“这么说,是沐王……”   楚时慎摇了摇头,“现下没有证据,此时难以有所定论,况且我这位三皇兄向来视权利如无物,我这样平白怀疑他,也是没有道理。”   叶久皱着眉头,那日宴上一观,沐王爷目光坦然,身姿洒脱,她实在和狠毒谋算之人联系到一起。   楚时慎见她沉默,又接着说道:“如今朝中盘根错节,党派之流都藏起了羽翼,若想看个清楚,还需些时日。”   叶久叹了口气,“陛下久不在京都,可用之才甚少,何不趁此机会广纳天下有志之人,也好为以后铺路子。”   楚时慎皱皱眉,“此事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现今所谓志学之才半数都是由官员层层举荐上来,或多或少都是有些裙带关系,只有少部分人是科举出身的白身。”   叶久看着楚时慎,眸子里是认真的光,“既然想一改朝中乱象,那就得一刀切到底。”   “怎么切?”   “广纳寒门,设国学府,既为天子门生。”   叶久撑起上身,一字一顿,“甚至包括女子。”   如果前半句楚时慎只是有些惊讶的话,后半句就直接撼动了他的心灵。   “女子??”   载阳一听也愣了,“古言有之,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怎么……”   叶久啐了他一口,“呸,去他妈的封建残余,没听说过吗,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毁天灭地。”   载阳和楚时慎:“……”   楚时慎反倒笑了下:“你那日在林中所言,确实让我记忆犹新,只是女子若要为官,怕是朝中老臣胡子都要气歪了啊。”   载阳接话道:“是啊是啊,女子能做些什么,难不成再设个绣花房吗?”   叶久翻了个白眼:“载阳你这样的放现代会被打死知道吗。”   她没搭理载阳一脸茫然,掰着手指头数:“一个人的天赋不会因为你是男是女就有所区分,我所言之事不过是想让陛下莫要错过每一个可用之才。”   “而且,我希望陛下可以招收不同类型的特殊人才,比如医术、算术、武术、骑术、机关术,甚至是一些能工巧匠,统统都不要放过。”   叶久越说越激动,“试想一下,如果陛下手中人才济济,哪里还会受制于人,那些朝臣做事不都要掂量三分。”   对于楚时慎,后继有人是欣欣之景,可对朝臣,那是身后放了一群狼。   还是一群饿急了眼的草原狼。   楚时慎看着叶久,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手紧紧攥着袍子,压着有些颤抖的嗓音道:   “我会好好思量的。”   作者有话要说:韶儿:信不信我砸死你。   叶久:你快看他淡黄的长袍,蓬松的头发。   韶儿:……确认过眼神,是我惹不起的人。 第195章 吃鸡不   世间最不缺八卦的人。   前一天还在哔哔赖新皇谋害兄弟,后一秒又为沐王和贤王到底谁下的手吵得不可开交。   坊间的人们一人一把瓜子,一壶沫子茶,讨论的火热。   不过到底是皇宫之事,人们也只敢偷偷摸摸的叨上两嘴。但若是聊起镇远侯来,那就没什么顾忌了。   人们细数了一遍镇远侯从加官进爵到当庭问责,跌下云端不过才短短十几天,这在历朝都是绝无仅有的。   于是老少爷们迷茫了。   你说他得宠吧,堂堂一个侯爷,数了国公就是他,结果呢,当着那么多的大臣被杖责?   但你说他凉了吧,可瞧着送侯爷回来的人,那可是方大总管,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简直就是皇帝代名词啊。   人们为此争论不休,最后吵得实在厉害,有人直接拉出了一张赌布——   来,就赌镇远侯这把能不能翻身!   对此,叶久作为当事人,那是全然不当回事。   她一边撸着墨丸,一边啃着苹果,听着东绯说的眉飞色舞。   “你是不知道,那赌局已经叫到一千五百两了,啧啧,那叫一个声势浩大。”   叶久咔嚓咬下一口,瞟了他一眼,“别告诉我攒局的那人是你。”   东绯双手揣着袖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这不最近手头紧嘛,我也是替公子攒钱呢。”   叶久无情哼了一声,“我一个酒楼都在你手上,你还手头紧??”   东绯一听瞪大了眼,“公子,你当城郊庄子里的人都是只吸气,不吃饭啊!五六十号子人呢,吃喝拉撒不都要钱呐!你看……”   “停停停,绯哥,打住。”   叶久看他扒拉着就要细数账目,连忙制止。这东绯哪哪都好,就是财迷,比自己还财迷!!   都从自己手里挖走了三成股份,还在这里哭穷,呸。   她狠狠咬了一口苹果,想了想,又叹口气,“如今这水搅的越浑越好,越乱对陛下就越有利,看来陛下也深谙此理。”   东绯点了点头,“是啊,这两日明里暗里多了不少人讨论这事,矛头直指两位王爷。”   叶久无奈的趴在墨丸软软的毛上,墨丸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脑袋落了回去。   “舆论拥护谁,谁就有发言权。”   不等东绯问,叶久又问道:“现在城里还有什么消息?”   东绯细细想过,便道:“这次朝堂一番搅动,京中的官家皆不敢随意乱动,都夹着尾巴做人,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连忙道:“不过要说好玩的还是有的,比如说相爷夫人因为相爷降了级,气得买了好几罐上好的茶叶,相爷也是无可奈何。”   叶久一听嗤嗤发笑,没想到铁骨铮铮的娄丞相,竟然还是个惧内的老头儿。   “对了,还有一些风花场上的事。”   叶久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公子还记得上回说的刑部侍郎家的公子?”   叶久点点头,“和礼部尚书的儿子争那云什么姑娘那个。”   东绯拍了下手,“就是那个!”他又接着说,“好像是云宛姑娘想讨一把焦尾琴,奈何没有好的琴师,这俩人都挤破头在京中搜寻制琴的匠人,只是依旧不合云宛姑娘的心意,可愁坏了。”   叶久脸都皱巴到了一起,“云姑娘这人气,我慕了。”   东绯:“啊?”   叶久摇了摇头,忽得想起什么,“上回做紫斑竹笛的那位师傅,如今还在庄上吗?”   东绯不知道叶久为何会问起这个,纳闷道:“在啊,老师傅在燕州没有田地,租的店铺也被主家收回去了卖了,就一直留在咱庄子里,怎么了?”   叶久眯着眼想了想,“老师傅做的笛子贤王都赞赏有加,你说,要是做个琴的话……”   东绯一脸怪异,看了看门外,小声道:“公子,您都是有妻室、有地位之人,堂而皇之抢云宛姑娘,不太好吧。”   叶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哪去了,你且给老师傅送去上好的材料,让他把琴做出来就是,我自有用处。”   东绯“哦”了一声,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指着外面道:“那个……公子,小渊都在外面练了一整日剑了,您要不管管?”   叶久有点懵,“南渊?他练什么剑?”   东绯耸耸肩,“那小子觉得昨晚被人迷晕看守不力,罚自己在院门口练剑呢。”   他说罢低下头,心疼的捏起兰花指,拨弄着自己袖管,嘟囔道:“好家伙,进来的时候差点给我刮花了新袍子,还好我跑得快。”   叶久无奈一笑,她也不好说是皇帝跑他们家逛街来了,只得道:“我记得庄子里有群小孩子,叫南渊过去教教他们,当是将功折罪。”   东绯一听乐了,“好啊,正好凝儿妹妹也在那里,那我陪小渊走一趟。”   叶久:“……滚。”   ……   东绯前脚刚走,祁韶安便端着饭菜进了门。   “聊完了?”   叶久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应声道:“嗯,没什么大事。”   祁韶安也不细问什么,边把饭菜放在床前的小桌上,边说道:“今早纡宁来过了。”   叶久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祁韶安无奈看着她,“你想想自己今日几时醒的。”   叶久一时语塞,好像……就……午时?   祁韶安摆好碗筷,顺手拉过了一个小板凳坐下,“纡宁等了一个时辰你仍未醒,就先走了。”   叶久尴尬笑了下,“这不好久没睡懒觉,放肆了嘛。”   祁韶安把桌子推到她的面前,“先吃饭。”   叶久下不了床,祁韶安便想了个法子,在床边搭了个小榻桌,总也是两人能在一起吃饭。   “纡宁说过两日再来,左右也没什么急事。”   叶久点点头,顷刻被饭菜的香气吸引了:“哇,好香啊。”   她趴在床边,眼巴巴的瞅着祁韶安手里的几碟菜肴,嘴角的笑意都好似被口水浸润了。   祁韶安瞧着她馋嘴的模样,轻轻笑着,夹了一块鸡肉喂到了叶久嘴边。   叶久一口咬住,顺便把手里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了。   做个废人真好。   祁韶安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微微扬了一下,也不拆穿,索性又夹了一口青菜喂了过去。   叶久顿了一下,又默默的拿起了筷子。   祁韶安没忍住嗤笑出声,结果换来的是叶久委屈的目光。   “喵……”   墨丸从叶久臂弯里钻出来,朝着面前的青菜嗅了嗅。   叶久见它很感兴趣的样子,毫不犹豫的把大白菜让给了它。   她才不要吃这劳什子菜帮子。   墨丸闻了闻,夸张的舔了下鼻尖,一口叼了过来。   叶久:???   “球哥!你是个肉食动物啊!”   叶久两手做爪子状,一脸痛心疾首:   “你的祖先是小脑斧啊!你难道忘了吗!!”   墨丸几口下了肚,丝毫不理会叶久老父亲般谆谆教诲,又一次盯向了盘中的清炒白菜。   祁韶安见状也有些纳闷,她尝试着夹了块鱼伸过去,“你要这个?”   墨丸黄澄澄的眼睛抬了一下,又继续对着白菜盯盯盯。   这下祁韶安和叶久一个表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把一整盘白菜都递到了墨丸面前,果然见墨丸满足的喵呜一声。   甚至还欣慰的伸出爪子,拍了拍祁韶安的手背。   叶久&祁韶安:……   “没救了,猫科动物的耻辱。”   叶久摇头叹息,专注的趴在床边啃起鸡腿,看着墨丸大快朵颐,好像比自己的鸡腿还香。   “韶儿,你有没有觉得,泥球儿这毛色越发的亮了。”   祁韶安抬头看了一眼,抿唇点头,“确实,你瞧,牙口还好呢。”   叶久若有所思,“嘶,没准是老掉牙了,咬不动肉也说不定。”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满含怜爱的摸了摸墨丸的脑袋。   “放心吧,我会给你送终的。”   祁韶安筷子顿了一下,堪堪咽下白饭,不确定的道了一句:   “阿久,我好像看它翻了个白眼……”   叶久瞅了瞅它,怪道:“哪有,瞧这鼻子眼的多正常,韶儿你想太多了。”   祁韶安耸了耸肩,又加了根菜叶放到了叶久碗里,“那吃饭吧。”   叶久:……   几乎是刚吃完,小厮就来报,萧栏枫来了。   叶久趴在床上一点精神也没有,懒懒地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关注一下,我还是个病号啊……”   祁韶安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啊,那我替你回了他,可好?”   叶久嘟了嘟嘴,弱小可怜无助的抻着祁韶安的袖子,“别了,要一个亲亲就能好。”   祁韶安眉眼弯弯,唇边漾着轻柔的笑,随后吻上了她的额头。   “这样呢。”   叶久不要脸的嘟起嘴,“嗯嗯嗯。”   祁韶安低下头,叶久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唔唔唔!!”   叶久看着鼻尖下面突然多出来的一截鸡骨头,两眼差点成了斗鸡眼。   “渠饶阿(祁韶安)!!”   祁韶安端着碗筷欢快的跑走了,结果差一点撞到推门而入的萧栏枫。   她顿时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心底却是把叶久狠狠骂了几遍。   每每都是因为这家伙失了礼,简直不要太丢人了。   她双颊闪过一丝红晕,颔首朝萧栏枫行了个礼,便侧身迈了出去。   萧栏枫看着祁韶安头也没抬就快步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怔愣。   “这是……”   叶久拔出嘴里的鸡翅膀,微微笑了下,“我夫人。”   萧栏枫闻言眉头皱了皱,又追问道,“你夫人是哪家千金?”   叶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喜欢听八卦?上次问青迟,这次问我,怎么,心怀不轨啊。”   萧栏枫闻言摸了摸头发,尴尬一笑,“啊哈哈,就是看尊夫人气质卓绝,想必是京中哪家大户的千金吧。”   叶久扫了他一眼,“嗯,我夫人姓叶,叶氏,老大一户人家,可大可大了。”   萧栏枫眉头紧皱了一瞬,随后又笑笑,“哦哦叶家,哈哈,叶家……”   叶久轻哼一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萧栏枫一拍脑瓜子,连忙道:“差点把正事忘了,今日边城送来八百里急报,说是北边塔尔族举兵来犯,已经拿下了水阙城。”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我要亲亲,嘴那种。   韶儿:我看你就像个嘴。   叶久:???(壮汉疑惑) 第196章 孙嬷嬷上线   “这是怎么回事,”叶久一下皱紧了眉头,“昨日殿上陛下还说塔尔族已退城百里,怎么又突然攻下一城了?”   萧栏枫轻叹了口气,“塔尔族这次派来的首将善用兵,虚晃一枪,为的是让水阙城的守将放松警惕,再伺机攻城。”   叶久又问:“那朝堂上可有办法?”   萧栏枫摇摇头:“此事来得急,还未等到明日朝堂,陛下便着急召褚太尉、兵部尚书和我商议,最后定下抚勇将军挂帅,褚太尉家三子褚澎监军,待明日殿上请旨,便可出征。”   叶久闻言心头愁绪挥之不去,轻叹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内忧外患之际,陛下怕是又要头疼了。”   ……   叶久在床上躺了五日后,终于求动了祁韶安,勉强下地蹭出了房门。   院子里,一只鹅毛大氅铺的软榻,叶久悠哉悠哉的侧躺在上面。   祁韶坐在石桌旁,拨着手里的桑椹,随后挑了个又大又黑的,递了过去。   叶久摆弄着面前几个物件,一边皱着眉,一边还不忘张嘴。   祁韶安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问道:“我瞧着你拿着这几样许久了,可琢磨出什么来了?”   叶久郁闷的摇了摇头,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三件东西,贤王的湘妃竹扇,郑太妃的玉镯,还有一个,是那只被踏碎了的九连环。   她总觉得这其中怪怪的。   “韶儿,自打我们进京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从最开始房卫宏遇害,以及户部尚书之子好赌成性,流民上京,到京兆府衙抓人,铁匠遭袭,酒楼查封,户部尚书倒台,后来还有宫中八公主的软筋散,以及最后贤王服毒自尽。   这些事情零零散散,却好似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其中的那关键的一点,自己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叶久心里有些沉寂,到底有什么事,是自己还未知晓的。   祁韶安闻言也皱了皱眉,她目光落在叶久手中的铁环上,总觉得有些熟悉。   “阿久,你手里拿的是……”   叶久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这是只九连环,被踩坏了,瞧这样子也修不上了。”   叶久心底叹了口气,也不知楚笙丢了这玩意儿,又该是怎么样的伤心。   祁韶安却是愣了一下,“九连环?”   她伸手指了指屋里,“那博古架上也有一只九连环,瞧这样子,倒是与你手里的有些相似。”   叶久吃了一惊,下意识撑起身来,甚至不小心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什么?”   祁韶安连忙扶住她,点了点头,“在最下边,我也是日前收拾时才瞧见的。”   叶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那玩具架子是林时堇的,难道说这只九连环是这哥们送给八公主的??   “韶儿,快帮我拿来!”   祁韶安应声起身,叶久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变了形的铜环,心里完全平静不下来。   祁韶安很快就回来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叶久,“就是这个。”   叶久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祁韶安手里的那只九连环,和楚笙的这个,根本一模一样!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是斑竹的材质,那分明就是自己院子里种的好吗!   祁韶安看着叶久一脸怪异,有些纳闷,“有什么不对吗?”   叶久伸手接过两手比对一下,哀叹一句,“对,太对了……”   祁韶安看着叶久一连串不正常的举动,眯了眯眼。   “你那九连环,从何处得来?”   她顿了顿,随后准确的猜了出来:“是不是那位八公主的。”   叶久手上动作一顿,讪笑一声,“韶儿,你…你怎么知道的。”   祁韶安一双冷澈的眸子落在叶久脸上,她微微挑了下眉,“你倒是承认的蛮快。”   叶久扬着讨好的笑,“老婆问话,当然要实话实说嘛。”   祁韶安看着她贱嗖嗖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偏又拿她没办法。她伸手掐住了叶久的脸蛋,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那你怎的不知道主动说?”   叶久呲牙咧嘴,“疼疼疼韶儿我错了……”   “堇儿。”   门口突然想起一道低沉的唤声,两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去。   只见林夫人站在紫斑竹林前,正静静的看着她们,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祁韶安看了眼她俩的姿势,下意识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叶久见状轻咳一声,唤道:“啊哈哈,林夫人您来了……”   林夫人在她们两个身上来回扫视几眼,虽未开口,周身却散发着有些凌厉的气场,给人带来无穷的压迫感。   “你不好好养伤,跑到院子里做什么。”   林夫人迈着步子走过来,睨了祁韶安一眼,随后沉着声音说道。   叶久摸了摸身上的袍子,笑了下,“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口气。”   林夫人缓缓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祁韶安:“温黎有没有跟你说过,堇儿此时需要静养,不可随意走动。”   祁韶安微微颔首:“说过。”   林夫人眯起了眼睛,声音陡然冷了一个温度,“那你就是这般照顾她的!”   祁韶安呼吸一滞,她垂着头,抿唇不语。   叶久见状皱起了眉头,径直撑着身子,“是我要出来的,您怪安安做什么?”   林夫人听着自己女儿这般护着外人,顿时火气上头,“怎么,如今你翅膀硬了,我这当婆婆的,倒是连儿媳都说不得了?”   叶久无奈翻了个白眼,“说是说得,可也得讲个理不是,这事本来就是我硬逼着安安放我出来,林夫人这般说,不是让安安里外不是人吗。”   林夫人寒着脸,两腮气得都有一些绯色。   祁韶安自知此时说多错多,她索性躬身听训,一副任打任罚的作派。   就在这时,林夫人身后的嬷嬷上前走了两步,挽住了她的手臂。   “姑娘可莫要动气了,儿时哥儿皮起来连姑爷的话都是听不进去的,何况现在这般温顺的少夫人呢,定是磨不过哥儿的。”   叶久看过去,只见一个褐色衣衫的嬷嬷正跟在林夫人身边,正是前两日刚回府来的孙嬷嬷。   孙嬷嬷年岁稍长,是林夫人自母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只是叶久没想到,这位孙嬷嬷会替祁韶安说话。   孙嬷嬷瞧了眼叶久,又笑道:“老奴十几年未见得哥儿,如今哥儿已经成家立业,老奴真是替姑娘欢心啊。”   孙嬷嬷几句话便让林夫人紧绷的神情有了一丝丝松动,她看向叶久,眼里还是心疼远远多于责备。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况且又受了这么些年的苦,纵然脾气不似小时般和顺,那也是亲生的孩儿啊。   林夫人看了眼孙嬷嬷,半百的人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她心底慢慢缓和下来。   “哥儿这是瞧什么呢,看得那样认真。”   孙嬷嬷见气氛有些尴尬,就上前馋住叶久,那慈祥的声音让叶久有些恍惚。   “没……没什么……”   孙嬷嬷看她别扭的样子,脸上有些无奈,她摸了摸叶久的脑袋,“哥儿这些年不见倒是生疏了,你出生那时还是老奴抱的呢。”   叶久噎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在。看来这位孙嬷嬷稳拿稳是林夫人的心腹,自己的身份都是知道的。   林夫人走近了一步,道了句:“你向来唤雪思为孙姨。”   叶久唇角有些抽搐,梗着脖子唤了一声,“孙…孙姨。”   孙嬷嬷顿时喜笑颜开,她拉着叶久的手,又转头朝一直静立在旁侧的祁韶安招了招手,“堇儿媳妇,来。”   祁韶安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林夫人。   孙嬷嬷却道:“瞧夫人做甚,是老婆子我使不动你个小丫头?”   祁韶安连连摇头,快步走了过去,把手递到了孙嬷嬷手中。   孙嬷嬷磨砂着祁韶安的手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好好好,堇儿媳妇这般乖巧,老奴喜欢。”   祁韶安闻言脸颊微红,眼神有些闪躲,柔柔的唤了一声,“孙姨抬爱了。”   叶久瞧着孙嬷嬷眼里对祁韶安的喜欢,心底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在这硕大的侯府里,孙嬷嬷是除白叔外,第二个真心喜爱韶儿的人。   她眼眸微动,不由得心疼眼前这娇羞浅笑的女子。曾经的韶儿想也是这般得亲人爱护,可如今却连个肯为她挡风遮雨的长辈都没有。   “雪思啊,你这才来了一日,怎么瞧着,倒是比我这亲娘还亲。”   林夫人站在孙姨身后,酸溜溜的道了一句,甚至还微不可见的嘟了下嘴。   孙嬷嬷半侧回头,得意道:“那是自然,若我得了这样一个贴心的儿媳,还不捂在被子里偷乐去,哪舍得这般训斥。”   林夫人被结结实实噎了一把,看着孙嬷嬷的背影气得直鼓腮帮子,却半句说不出话来。   叶久怪异的挑着眉,这辈子竟然能看到林夫人吃瘪的样子,简直是奇了。   她越来越觉得孙嬷嬷这大腿太好抱了。   孙嬷嬷却毫不在意,拉着祁韶安的手轻声道:“你婆婆就这个脾气,她年轻时还不是把姑爷治的一愣一愣的。”   “雪思你个泼皮子!”   林夫人被揭了老底,登时脸上挂不住了,只不过身边也没什么趁手的物件,气得把手绢丢了过去。   孙嬷嬷连忙讨饶,还把祁韶安拉出来挡在身前,“姑娘可饶了老奴吧。”   祁韶安:???   林夫人扬着手正准备挥下,结果看着一脸惊慌的祁韶安,又生生止住。   叶久提起来的心脏跳得跟蹦迪一样,直到看着林夫人停住,这才长呼一口气。   祁韶安举手投降,一双眸子慌慌乱转,说话都有些磕巴,“林…林夫人,息怒……息怒……”   孙嬷嬷了然一笑,刚想说话,余光瞟见了桌上的玉镯子,登时脸色一变,“哥儿,你这是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孙-林夫人克星-嬷嬷在线作妖? 第197章 义庄   叶久愣了一下,只见孙嬷嬷指着那只玉镯子,眉间难掩惊讶。   “那是斋宴上郑太妃送给我的,有什么不妥吗?”   叶久有些纳闷,而一旁的林夫人忽得皱了下眉。   孙嬷嬷轻手拿起来,仔细看了一圈,随后走到了林夫人面前。   林夫人伸手接过,一只玉镯泛着碧绿的光泽,她眉角不由微微抽动。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总觉得林夫人和孙嬷嬷情绪不太对,于是叶久开口问道: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林夫人手指磨砂了几下玉镯的表面,随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什么,怎么会有什么隐情呢,不过是有些眼熟罢了。”   她随后把镯子塞回孙嬷嬷手里,淡淡道:“既然是郑太妃所赠之物,那便让堇儿收好,省得到时皇家怪罪。”   说罢,还不等叶久再开口问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孙嬷嬷没多说什么,小心把玉镯放回了原处,深深看了叶久一眼后,便追上了林夫人的脚步。   徒留一脸懵逼的叶久和祁韶安在风中凌乱。   “韶儿,我觉得把泥球儿带过来比较好……”   祁韶安不明所以,“嗯?”   叶久严肃点头,“它嗅八卦比较灵。”   祁韶安:“……”   ……   五日过去,赴北边的大军已经开拔,朝廷里却是两极分化,武将们急得跳脚,文臣们默不作声。   武将们个个铁血汉子,恨不得都去北边打那可恶的塔尔族,然而文臣则以国库空虚、粮草不足,拒不让步。   尤其是上次因为贤王一事被罚的大臣,都缄口不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别人掐。   叶久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着实让头疼不已。   好不容易楚时慎给她放了个大长假,结果没两天,朝堂又闹成了这副模样。   “东绯,北边有什么消息?”   叶久团坐在厚厚的垫子上,而她面前坐着四个身影,从右到左依次是北宵,南渊,西凝,东绯。   这是叶久知晓四通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们一齐出现在自己面前。   东绯一身火红的开领衫,摇着宫扇道:“公子您也知道,这南边刚闹了粮灾,北面紧接着就打起仗来,不论是粮草还是兵马,这准备起来都有些狼狈。”   叶久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虽然胡秉已经南下接受粮灾之事,但此次筹粮清剿已经耗费了大半的财力物力。而塔尔族此时进犯,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听说塔尔族此次攻城势如破竹,北边的人好多都往南边逃难呢。”   叶久拿炭笔在纸上随意写了几下,忽得又问道:“去年北边雨水如何?”   东绯愣了一下,随后答道:“听北边来的人说,去年塞外雨水比往年都多,还说牛羊都比往常壮硕了些。”   叶久手上转着笔杆,眉头渐渐紧锁。   塔尔族为草原部落,一般都是缺衣少粮之时才会选择进犯中原,可如今看起来,塔尔族好像并不是为的粮食布匹……   叶久心下疑惑,又低头写了几个字,随后问向西凝:   “西凝,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西凝依旧是一袭黑衣,而暗红色的腰带束出了腰间的纤巧,一双寒澈深邃的眸子,面色一如往常的平淡。   “沐王府近日来很是安静,沐王除了平日里召见一些幕僚熟客,并无和任何官员有所往来。”   叶久扶着头,“北宵,你那边呢?”   北宵拱了下手,才道:“贤王府也很安静,甚至府上一些收来不久的小妾,都暗里抱怨她们守了活寡。”   叶久闻言,双手托腮,一脸苦色,“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西凝想了下,又道:“说起来,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叶久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沐王爷总在晚上戌时左右进入书房,之后会呆上一个时辰,期间不让人打扰,也没有小厮送茶点进去。”   叶久皱了皱眉,“一个时辰?”   西凝点点头,“几乎日日如此,府上也都习惯了。”   叶久摸着下巴,这沐王爷看起来文质彬彬、礼数有加,每天定时看个书啥的,倒也说得过去。   她见没什么有用信息,便收了桌上的纸笔,道:“西凝,你继续盯住沐王府,尤其注意任何细小的变化。北宵那边就可以歇了,换乾一坤二过去便是。”   西凝和北宵闻言起身行礼,“是,公子。”   叶久点了下头,又说道:“东绯,你接着留意京中和北边之事,还有。”   东绯眉头抽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要你三个月内在京中开起五家溪水唐,半年内京城周围五城都要有一间南泥湾会馆。”   东绯一听下巴都掉了,“不是吧公子,这…这么短时间??”   他捏着宫扇指着要正往外走的北宵,“这种事您应该叫北宵来啊,他最擅长……”   “咳!”   北宵握拳在唇边,轻声咳了一下。   叶久挑挑眉,瞧了眼北宵,“怎么,难不成北宵还有什么隐藏技能?”   东绯哀怨的看了眼北宵,耷拉着脑袋,“这不北宵深得先生真传嘛,开分店什么的,肯定比我更得心应手。”   北宵转过身来,那一身墨蓝袍子,整个人挺拔沉稳,尤其是一张俊逸的脸颊,整个人都加分不少。   他眼中含笑,拍了拍东绯的肩膀,“绯弟就别推辞了,能者多劳嘛。”   东绯一噎,“哎不是……”   北宵忍着笑转身出了门,西凝难得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跟着也出去了。   “北宵哥哥,你等等我啊!”   南渊一瞧也要追出去,结果却被叶久一把拽住:“等会儿南渊,你先带我瞧瞧你这几日的成果。”   ……   城郊的庄子是白先生为林将军置下的宅子。将军出身贫苦,自幼在田里耕种,于是白先生就在这里买了这庄子,想让林将军闲时在这里找回点原来的感觉。   只不过,这庄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将军就再也没能回来。   白间也没想到,这庄子最后会让小世子用上。   此时午时已过,正是懒散的时候。而叶久坐在廊亭中,看着院里歪歪扭扭打七星拳的孩子们,抿了抿唇。   流民上京,京兆府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抓人,不仅真流民,连带着京城的乞丐也都抓了。   原本她只是想救下这些人,而如今灾情已过,户部尚书、京兆府尹也已归案,一部分流民都随着钦差队伍回了乡。   但庄子里仍留下了不少人。   一些乞丐好不容易得了容身之所,宁可做最下等的杂役,也不想再出去流浪。当然还有一些乞丐头子一听要干活,没两日就跑没了影。   其实最多的,还是在燕州老家无房无地、无以为继的流民。其中也包括一些父母散去的孤儿。   叶久盘膝坐在太师椅中,一手支着头,一手敲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院中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想什么呢。”   一只手穿过颈间,带着那股熟悉的海棠香。   叶久轻笑一声,握住了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想你啊。”   飘起的发丝搔着她的脸颊,叶久侧过头,正对上祁韶安含笑的眼。   “少骗我,你分明想的是那群孩子。”   祁韶安轻哼了一声,放开她,背过身子靠坐在了椅子旁的案几上。   叶久唇角不自觉扬得老高,她把手伸过去,正好环住了祁韶安纤细的腰肢。   “你不来想你,你来了才想他们。”   祁韶安毫不吝啬的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她耳边听着孩子们的练拳声,还有南渊教导的声音,轻问了句:   “你打算怎么做呢?”   叶久靠在祁韶安身上,想了想,“韶儿,你我来到京城,身边除了微雨和陆林,其余皆是侯府派来支会的,没有什么可用之人。”   “我想着,这何尝不是个机会。”   祁韶安回头望了眼庭中,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确实,你若想把店开出去,没人是不行的。”   叶久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睁的晶晶亮,“你怎么知道我要开分店?”   这些事都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她有些惊讶祁韶安是怎么猜出来的。   祁韶安轻笑了一声,“你若不想,哪里用得着把酒楼弄成那样,你想知道什么直接让东绯打听便好了,何苦还要绕个弯子呢。”   叶久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舒心,“我媳妇儿太好了,我舍不得撒手了怎么办。”   祁韶安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声嗔道:“谁要你松手了。”   叶久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紧了紧手臂,汲取着她身上那微冷的海棠香,忽得低低唤了声:“韶儿……”   祁韶安摸着她的发梢,柔柔的应道:“嗯?”   “我想回云城。”   祁韶安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道不明不暗的光,她微微吸了口气,轻轻问道:“阿久怕了吗。”   叶久把头埋在祁韶安小腹,没出息的蹭了蹭,“这里水好深,我好像看不到边。”   祁韶安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柔的抚着叶久的后脑,一下又一下。   叶久窝了一会儿便抬起头,脸上又是那熟悉的明亮笑容,“我还没找到二舅哥,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   而她眼里的笑意极快地闪过一丝狠厉。有些“东西”她还没逮到,她又怎么好放弃呢。   “喵——”   一声尖厉的猫叫传来,叶久下意识朝墙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飞快的从墙头上掉了下来。   “泥球??”   叶久吓了一跳,连忙撑起身子。今天她特地带着墨丸一起出来散心,没想到一下没看住就脱缰了。   祁韶安见状更是赶忙跑过去。   墙角一只黑色的团子窝在那里,祁韶安心里一惊,生怕墨丸摔到了哪里,赶紧伸手抱了过来。   “呜呜——”   “咕咕咕!”   祁韶安抱起墨丸才发现,这家伙嘴里竟还叼着一只鸽子!   灰头彩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奈何被喵扼住喉咙,气得直翻白眼。   祁韶安抱着墨丸走到叶久面前,一脸无奈,“你看。”   叶久错愕地眨眨眼,“这鸽子它抓的?”   祁韶安严肃点点头。   叶久指了指天空,“天上飞的鸽子……它一爪子给抓了??”   作者有话要说:鸽子:你们要不先看看我? 第198章 往事如烟   叶久回到竹园,抱着墨丸和它大眼瞪小眼。   “说,你是猴子派来的奸细吗!”   墨丸眨着卡姿兰大眼睛,胡子一翘一翘的,无辜又茫然。   叶久看着它尾巴摇得欢快,心下有些无奈。   自己干嘛揪着这么个小东西不放,不就是抓只鸽子吗,没准是回光返个照突然磕了大力丸啥的呢。   叶久觉得很有道理,抬手把它放走了。   墨丸跳下床,抖了抖浑身的毛发,转头看向了窗口。   叶久一瞧,连忙喝道:“你丫的少打小灰的主意,去去去!”   窗边笼子里的灰鸽子又被气着了。   叶久长叹一口气,瞧着桌子上依旧静静不动的几只物件,拿着笔在纸上不停的划拉着。   关系图因为缺少可靠的连接线,各个名字像一盘散沙一样摊在纸上,叶久烦躁的抓了抓头。   她拿起桌上的九连环,随手拨弄起来。   小时候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摆弄些东西,九连环便是其中一个。   这种玩意解出来虽然要三百多步,可归根到底就是那最基本的几个步骤不断重复,是以她闭着眼睛都能解出来。   铜环碰撞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叶久一边看着纸上的名字,一边手上飞快的拆解着。   “咔吧。”   第一环和第二环不小心套在了一起,两只木杆胶着难以分开。叶久回过神来,拎起木杆穿了过来。   “咦?”   在摸到底部圆柱的一瞬间,叶久手部明显一顿。   也不知怎么的,这木头底下坑洼不平,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叶久把九连环翻过来,只见那底部斑驳的竹痕之间,好似刻着一个字。   她连忙看向其他的杆子,结果每个上面都刻着字,从左到右,分别是大写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   叶久顿时大吃一惊,她连忙翻看楚笙的那一个九连环。然而那斑竹之上光滑无比,根本没有半分文字的痕迹。   叶久一下茫然了。   这到底一样还是不一样?   她手里捏着九连环,手指下意识拨弄着铜环,脑子不停的回想着有关这只九连环的记忆。   逄烟曾说过,楚笙不会玩这个,只是没事当个摆件握在手里。   叶久皱了皱眉,当时看到的那步骤确实不像会解的,所以……只因是林时堇送的才这样珍视吗。   她上下拨弄着前两个铜环,不停的套入套出。就在她手指勾到第七只铜环时,突然怔住了。   第七只。   她脑海中飘过那时在汐音宫中,自己捡起来的那只九连环。   叶久脑中叮铃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拆下第七只环,又依次把其他的环按好。   此时,一只和她记忆中无差的九连环便复原了出来——   所有环都挂在长长的铜架上,只有第七只环掉在木杆之间。   叶久压下心头的澎湃,把它翻过来,只见那掉下来的木杆上,赫然一个“叁”。   “啪嗒——”   她没拿稳,九连环掉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叶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七只环是惯性思维,可反过来,同样也是第三个啊。   八公主……楚笙……   叶久看着掉落在桌上的九连环,指尖都有些发抖。   这九连环是林时堇送的……   就和楚时慎那小木球吊坠一样,这九连环很可能就是林时堇和楚笙两个人特有的秘密。   叁,三……   叶久心底波涛骇浪。   所以八公主,你从最开始,就已经在提醒我了吗。   ……   叶久顾不得身上的伤,抓起桌上的玉镯,径直跑到了紫茹苑。   “孙姨,我有事请教!”   孙嬷嬷看她手里攥着玉镯子,心知肚明般笑了下,“哥儿不若里屋坐坐。”   叶久缓了缓心神,点头道:“好。”   孙嬷嬷没有带她去夫人房里,而是去了自己的屋子。   叶久迈进屋里,粗粗环顾一圈。屋子里宽敞明亮,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物件,但一应用具也都齐全。   “哥儿,尝尝孙姨泡的茶。”   叶久知道孙嬷嬷刻意避开林夫人,应是有些话要告知,所以也不急。   “嗯,很香。这什么茶?”   “哥儿小时候最爱喝的,七里香。”   叶久顿了顿,又低头抿了一口。   “哥儿今日来,是想问这镯子的事吧。”   孙嬷嬷慈爱一笑,眼睛扫了眼那碧玉镯子,开口便料定了叶久所问之事。   叶久点点头,“我想知道,林夫人和这镯子有什么渊源。”   “换句话说,林夫人和郑太妃,又有何渊源……”   孙嬷嬷提着壶的手一顿,随即笑了下,“喝茶。”   叶久时刻在观察着孙嬷嬷的神情,在看到她明显的停滞时,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   “孙姨?”   孙嬷嬷轻轻放下壶,目光移向门外,清早的阳光,柔和不刺眼。   “你娘能嫁给林将军,是件所料未及的事。”   叶久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孙嬷嬷目光微垂,自说自的话,“老爷生前官居太傅,你娘自小便出入宫闱。花样的年岁,生的标致,又知书达礼,所以深得先太后的喜爱。”   她轻笑了声,“如果没有林将军,你娘十有□□会是先皇的皇后。”   叶久手没拿稳,被子差点摔地上,她慌忙接住。   “皇…皇后??”   她现在彻底被搞晕了,怎么看林夫人都不会跟“皇后”这个字眼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孙嬷嬷缓缓合了下眼,“正德三十六年,也就是当今圣上继位的前一年,宫中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密而不发却又人尽皆知的丑事。”   孙嬷嬷深吸了口气,一缕弯眉微微皱着,“那年重阳,弘德帝在宫中设宴,你娘和林将军都受邀参加,本来是个众臣相逢的喜宴,却不料半截腰太傅之女和林将军全都不见了。”   “宫人们遍寻不得,最后甚至惊动了弘德帝和先太后。”   叶久听着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得孙嬷嬷接着说道:   “宫人们最后找到了两人,只不过是在一起找到的。”   “两人双双晕倒在一座寝宫里,屋子里凌乱不堪,当时先太后、先皇见此景,脸都气歪了。”   叶久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您是说,林将军他……”   孙嬷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什么也没做,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们什么都做了。”   “一介外男在宫中做下此等丑事,就算他战功赫赫,那有何用,先皇根本保不下他。”   孙嬷嬷顿了顿又道:“你娘性子烈,被人如此诋毁,直言要验明正身,老爷直接被气的当场吐血。”   “一个出阁的姑娘家,在大内要让宫人们验了身,纵使是清白的,这辈子也完了。”   叶久咬了咬唇,脑中闪过林夫人那一向挺拔的身板,她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的林夫人该是怎样的坚毅果敢。   “重阳之宴,多少大臣家眷都参加,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捂都捂不住。眼看着事情陷入僵局,姑爷便请旨,要娶你娘。”   叶久眼中的惊讶难以褪去,她完全没想到,她这便宜爹娘的婚事,竟然是这么来的。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件事情有点熟悉呢。   叶久脑中突然飘过那一瓶碍眼的软筋散。   她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这后宫的手段,可当真是肮脏啊。”   曾经是陷害她名义上的爹娘,现在又接着陷害她和八公主。   人都换了一茬,但这手段,是一点没带变的。   孙嬷嬷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在说林夫人与将军之事,便点点头,“那时大家只顾着息事宁人,哪还有空揪出幕后黑手。”   “等到真相大白之时,你都八岁了。”   叶久顿时一惊,“这么久?”   她粗粗推算一遍,林时堇便是八岁时失踪的,如果说那个时候会得出什么真相的话,那只能是……   “诚王谋逆案后,先太后曾召你娘入宫,也是在那次,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当年诚王为离间先皇手下干将,便设计当时还不是侯爷的林将军,在酒里下了五迷散。至于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娘,那是因为老爷太傅的身份。”   “老爷一生清贫,但深受弘德帝的器重,在朝中也颇有地位,是以诚王不可能允许太傅之女嫁于先皇,添了他手中的筹码。”   叶久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把手,眼中的怒火越烧越盛。   在她听来的关于所有侯府的悲剧,全是跟这位诚王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朝堂之上还自罢了,现在连着女儿家都不放过。   叶久忽得自嘲一笑。   在那种人眼里,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分,不过都是一颗颗毫无生息的棋子罢了。   “若说起郑太妃来,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叶久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接着听孙嬷嬷娓娓道来。   “郑太妃名唤郑幼惜,是已故郑国公郑启的幼女,自小跟着郑国公在军营里穿梭,是个管不住的皮猴子。”   叶久仿佛觉得自己耳朵幻听了,怎么孙嬷嬷描述的郑太妃,和她所见之人,完全不沾边啊。   “你娘和郑太妃是在宴上认识的,京中贵妇们闲来无事赏个花、吟个诗,这一来二去,两个女儿家就熟识了。”   孙嬷嬷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艳羡,“你娘好静,郑太妃却好动,你说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性子,竟能好好的处上半天,倒是担心的我们生怕两人打起来。”   她说着转过头来,“你手中的镯子,便是当时二人闺中之物。那是一对的,一个是你手上的,另一个在你娘手里。”   叶久微微挑了下眉,她觉得自己最近糖好像吃少了,这么几句中竟能挑出一丝蜜来。   “那我怎么没见林夫人带过?”   孙嬷嬷说得有些口渴,抿了口茶,“在上次郑太妃邀夫人赏花之后,夫人就再没戴了。”   叶久有些摸不到头脑,她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瞧着孙嬷嬷不想再说的样子,她便换了个问题问道:   “那郑太妃又为什么入了宫?”   孙嬷嬷闻言看着门外,轻叹一声,“你知道当时你爹娘事一出,武将们都隐隐的不服,而先皇继位后,为平息武将的怒火,不仅提了林将军的官级,封了你娘诰命,甚至还迎娶郑姑娘为后,以章示对武将的重视。”   叶久嘴角不住地抽搐,这上一辈的皇家,简直一个比一个狗。好好一对百合花,让他们一枝一枝的生生折了。   “其实郑姑娘在军营时便认识了林将军,而林将军又是郑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时郑国公便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将军,结果就因为诚王这一手,活活拆了两对璧人。”   孙嬷嬷言语中无不透着惋惜之意,甚至微微叹息。   叶久:???我磕错了?   她有点搞不懂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可能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当事之人才知晓的清楚吧。   “郑太妃……沐王……”   孙嬷嬷听着叶久喃喃之语,抿了口茶后,缓缓道:“朝堂之事老奴不敢妄言,只是若郑太妃想加害皇上或侯府,那么你娘……不可能从宫里安然出来。”   ……   那只玉镯叶久没有再拿走,她托孙嬷嬷还给了林夫人。   不论郑太妃与林夫人是怨是恨,这毕竟是她们自己的事情。   叶久低着头回到竹园,脸上都是木的。   这种感觉太差了。   每每在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希望时,结果总有人或事告诉你,你丫走错了。   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卧房的房门虚掩着,叶久在门前驻足了片刻,才缓下心来,伸手推门。   她推开房门时,祁韶安正在午睡。   桌上还留着饭菜,叶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吃午饭。   同样的,孙嬷嬷也没吃。   而她们聊这么久都没人来扰,只能说明,这些事,是林夫人授意孙嬷嬷告知她的。   叶久此时也没什么胃口,轻着脚走到床边。祁韶安此时睡得熟,身子朝里侧躺着,一只手上还拿着书。   叶久慢慢坐在床边,伸手拉过一侧的薄被,轻轻盖在了祁韶安身上,又小心的拿走了她手里的书。   祁韶安微微动了一下,不过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叶久看着祁韶安恬静的睡颜,心底的杂乱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只这样看着她,一切便都不是事了。   祁韶安睡得比以往都要踏实,身子虽然微微含着,但五官都是放松的。俏挺的睫毛不时抖动一下,小嘴微微一翘。   叶久手撑在她的身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睡颜,用目光慢慢勾勒着她五官的轮廓。   良久,她抿抿唇,轻声道了句:   “韶儿,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喵……”   墨丸那熟悉又欠揍的的叫声突然出现,叶久顿时吓了一跳。见祁韶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这才松了口气,四下找它的身影。   墨丸从桌子上跳下来,豪橫的抖了抖一身的黑毛。叶久见状连忙冲它“嘘”了一声。   床边的鸟笼子里,小灰扑棱着翅膀,又开始疯了一样撞笼子。   叶久扶住了额头,这他妈都是什么神奇的食物链,小鱼干它不香吗。   墨丸走过来,跳上床板,在叶久凶狠的目光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蹿到祁韶安手肘之下,接着又团了个团。   叶久:“……”   她嘴角一抽,二话没说就想伸手把这堂而皇之吃豆腐的小王八蛋拎出来,结果却一下被它嘴里叼的物件吸引了——   一枚小小的银牌,上面一朵红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宝贝们,推我敲好的基友一篇穿越百合文,《夫人,撩你可好》,没事串个门?   作者:门前青山多妩媚   近来临安城的人们都津津乐道一件事,那就是沈家酒楼的三少爷沈云卿为了追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失足掉进水里,醒来后竟然失忆了。   那还不算什么,主要是这三少爷醒来后的画风怎么变了,现在整日围着人家户部尚书儿子的未婚妻秦语墨打转。   沈云卿是一个刚毕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谁知道第一天去上班的路上,不小心被人撞进喷泉池水里,醒来就穿到这个同名同姓的三少爷身上,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沈云卿:我喜欢女的?不可能,老娘是一棵直得不能再直的小白杨。   秦语墨:我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你打脸。 第199章 祥云牌   她伸手从墨丸嘴里把小银牌接过来,看了几眼后,确认这正是当时白叔从朱阁之人身上搜来的无疑。   “泥球儿!你又乱动!”   叶久瞪着眼睛,嘴唇蠕动,无声的朝墨丸凶道。   墨丸舔了舔唇,抬头扫了她一眼,悄悄的伸出了爪子。   那爪子动的极慢,而目标瞄着熟睡之人那脖子以下肚脐眼以上的某个部位。   叶久眼睛差点瞪出来,“泥球儿!!”   墨丸愉悦的打了个哈欠,收回了爪子。   叶久长舒一口气,随后压着声音怒道:“泥球儿你就仗着韶儿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看我不把你——”   墨丸的黑爪子又一次伸向了某个隆起的地方。   “我错了。”   叶久微笑.jpg   墨丸愉悦的喵了一声,跳下了床。   叶久二话没说拉起被子,把祁韶安盖了个严严实实。   开玩笑,就算是只喵,那也不行!   她看着祁韶安盖的没有一丝缝隙,满意一笑,攥了攥手里的小银牌,起身走到了书桌旁,桌上一只小红匣子虚掩着。   叶久撇了一眼正舔爪子的墨丸,翻开盖子准备把牌子放了进去。   “诶??”   叶久突然疑惑出声,连忙拿起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两个银牌。   她看看里面两个,又看看手里这个,懵了。   当时白叔给她的便是三个银牌,然而上回她已经把其中一个交给了楚时慎,这理应只有两个才对。   “泥球儿……你这个哪来的??”   墨丸瞅了她一眼,换了个姿势,又舔起了另一只脚。   叶久:“……”   她仔细翻看手中这个,上面的痕迹自己认识,确实是当初白叔给的无疑。   她又看了看盒子里的两个,也都是如此。   叶久顿时满脑袋问号——   那不久前自己给楚时慎的是哪个???   “泥…泥球儿?”   叶久慢慢转过头,看着墨丸的眼神中有一丝丝茫然。   墨丸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喵”了一声,理都没理叶久,一头钻到床底下。   叶久看了半晌,忽得脑中一震。   她好像有点印象,那时这鳖孙就是突然从床底下蹦出来,嘴里叼着个牌子,自己以为是它乱翻盒子找到的,想也没想就收走了。   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新冒出来的一个?   ……   祁韶安是被热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看着自己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薄被,半天没缓过神来。   仲春的日子,天气转暖,本就是除去繁厚锦服,换上微薄轻衣的时候。   然而平日里阿久生怕自己冷着,即便她再说着没事,这厮总让自己比旁人多穿上一件才放心。   她身上本就穿的厚实,结果再盖上这样一个锦被,这滋味别提多美妙了。   祁韶安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所以这是……哪个混蛋干的……   她到底哪里得罪这位神仙了!   “叶久!!”   祁韶安想也没想便喊道,只是她话音刚落,就见着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一下子冒了出来,黢黑的面庞吓得祁韶安差点一掌扇过去。   “韶儿,你醒了!”   小黑脸咧嘴一笑,一排锃亮的小白牙。   祁韶安:“……”   简直和旁边的墨丸一模一样。   她面无表情问:“你在做什么?”   叶久随便抹了一把脸,把手里的东西亮了出来,“喏,在找这个的位置。”   祁韶安看着叶久洁白的袖口赫然一道漆黑,眉心不由一抽。   嘚,刚熨好的衣衫,又白费力气了。   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拿过了叶久手上的东西。   她看了几息,面露疑色:“这不是那杀手身上留下的牌子吗,那你在床底下找什么?”   叶久随意坐在地上,指了指床下的   某处,“在最里面有一个空掉的痕迹,和这牌子一个形状。”   祁韶安看着叶久浑身尘土的样子,微微蹙眉。   这床下积了许多年的灰,却唯独空了一块,短时间不可能成这样,那只能说明这只银牌已经放置在床下多年。   祁韶安想清楚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你的意思是,这跟堇儿失踪有关?”   叶久摸着墨丸软软的毛,低头“嗯”了一声,“我一直觉得林时堇失踪的很是蹊跷,她一个孩子,和诚王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会成了诚王谋反的绊脚石。”   祁韶安握着手里的小银牌,心底有些复杂。   朱阁向来为皇帝驱使,然而如今这小牌子却出现在堇儿的房里。   这里面的意味,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叶久沉默片刻,缓缓抬头,“看来此事,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什么就不简单了?”   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叶久抬起头来。   “嚯,堇儿,你这是烧柴火去了?”   白间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搓了搓手,“看来今天能吃顿别致的了。”   堇儿那一手菜烧的那叫一个新奇可口,他平日里眼馋许久了,奈何这小东西只给这祁丫头做,自己总也赶不到好时候,着实可惜。   叶久眨眨眼:“吃……吃什么?”   白间指了指她,“你不是做饭去了吗?”   叶久一脸无奈:“我打扫屋子来着。”   白间闻言,脸上一下很失落。   “得,又错过了。”   叶久眉头一抽,狐疑的回头望了一眼祁韶安,“我做饭很好吃?”   祁韶安接过叶久手里的墨丸抱在怀里,“那是……”自然。   余光忽得瞥见叶久那琉璃似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炫耀,她心底一气,话到嘴边拐了弯:   “还能凑活一下。”   叶久:“……”   白间听了酸得直倒牙,索性走到了窗边,“这鸽子谁家送的?这么大方。”   叶久呲着小牙,凶狠的瞪了祁韶安一眼,惹得祁韶安弯起了唇角,眉眼都染了桃色的笑意。   叶久看得心头一荡,她下意识拎过祁韶安怀里蹭的正欢的墨丸,朝白间一丢。   “它送的。”   墨丸冷不丁从温柔乡到冷地板,幽怨的“喵”了好大一声。   笼子里的鸽子顿时扑棱起来,两只眼珠子翻的一丝黑色都没了。   白间连连摆手,“哎哟哎哟,可别给我的鸽王气坏了,我上哪再找这么好的小家伙!”   叶久一脸懵,“白叔你说啥?鸽王?”   她不确定的指了指笼子里扑棱的屎尿横飞的花尾巴鸽子,“就它?”   白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老夫这些年手上过了多少鸽子,像这样的身形,翅羽,爪勾,喙长,都是鸽王的上上之选啊。”   他确定似的又看了两眼,摆了摆手,“绝对错不了。”   “说起来,这是哪家公子送你的,这样一只价钱可不菲啊。”   叶久张了张嘴,如鲠在喉。她看看墨丸,又看看小灰,沉默了。   祁韶安闻言莞尔一笑,她下床穿好鞋,又把墨丸抱了起来,眉眼含笑:“墨公子送的,对吗。”   墨丸摇着尾巴,垂着脑袋看着身体某处呆愣了两秒,转头埋进祁韶安的领口。   “泥……球……你……特……么……”   叶久咬牙切齿,墨丸抬头扫了一眼,蹭的更欢快了。   “喵喵喵喵!!!!”   “嘭——!”   白间抱着鸟笼子看着叶久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把一只黑球从少夫人怀里拎出来丢出了窗外顺便又关上了窗子的连贯动作,脸上写满了错愕。   祁韶安无奈翻了个白眼。   叶久满意地拍了拍手,微微一笑,“白叔,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   时隔十几天,叶久再一次迈进了宫门,心里倒是升起了一丝忐忑。   她此次是应诏而来,自是不用去什么议政大殿。只是就单单路过,她也有点生理反应。   比如,屁股疼。   叶久吞了吞口水,拄着拐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以及响叮当之势,飞快的远离了明和殿。   身旁引路太监:???   朝元殿内,楚时慎看着叶久半傻不俏的样子,手里的奏折差点掉了。   “镇远侯,你这是……”   明明那天还拍着床板据理力争,怎么一转眼成这副鬼样子了。   叶久艰难的撑着拐杖,低了低头,“微臣给陛下……”   “行了行了,看座!”   小太监搬来了凳子,又贴心的放了厚厚一个垫子。   叶久小心的坐下,脸上表情极其丰富,“哎哟……嘶……”   楚时慎眉头一抽,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方稚会意,躬身行礼:“喏。”   叶久半睁着眼睛看着众人都退去了,瞬间变回了冷漠脸。   甚至因为刚才表情过于丰富,她使劲动了动眉眼才恢复堪堪正常。   叶久一边收着赶制出的双拐,一边道:“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楚时慎看着叶久教科书般的演技,不禁鼓了鼓掌,“你这又是闹哪出?”   叶久翘了个二郎腿,小心看了眼外面,“听说朝中风声紧啊,我这也是怕那群老顽固心理不平衡,谨慎行事嘛。”   楚时慎闻言有些无奈,“看来这顿板子没白打,你这家伙都知道要谨慎了。”   叶久撇撇嘴,她这一趴好些天,像一条咸鱼一样,不,咸鱼还能翻身,她只能是一条咸鱼标本。   她可不要再来一回了。   “你说的不错,近日来朝中确实不太平。”楚时慎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极为太平,太平的不像朝堂了。”   叶久闻言皱了下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楚时慎摇了摇头,“就是什么事都不发生,才可怕。”   “自上回贤王之事后,我责罚了这一众大臣,倒真是安生了些日子。我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不成想现在可好,这些文臣们朝会上都不说话了,一些政令也都推行不下去,真可谓是寸步难行。”   叶久思索片刻,便指出症结:“他们心里有气,所以故意拖沓敷衍陛下?”   楚时慎无奈点头,“这一两人也就算了,大不了我革了他的职,下了大狱,也就了事了。但现在一众文臣皆是如此,我难不成全给他们抓到大牢里?”   叶久试探问了句,“杀鸡儆猴?”   楚时慎叹息,“没用的,这群老家伙骨头硬着呢,这样只会激起他们的反骨。”   叶久想了想,又问道:“这里面总有个牵头的吧。”   楚时慎给叶久抛了一个折子:“自己看吧。”   叶久两手拉开,只见上面写了大概十几个名字。她心下不由得一惊,看来楚时慎这暗里早已摸清楚了。   楚时慎似是知道她的心思,目光落在窗外,轻声开口:“这是朱阁近些日查探来的消息,皆是明里称是暗里敷衍了事的官员。”   叶久扫了一眼,结果当她看到第一行的人名时,下意识惊讶出声:   “娄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小灰:老子是个有脾气的鸽王。 第200章 时隔多年   叶久使劲看了两眼,终于确定并不是自己看错了。   楚时慎背靠着椅子,手指抵着太阳穴,“这娄老在朝三十余年,实为朝廷肱股之臣,劳苦功高,如今却当众被我驳了面子,自是心里不服的。”   他指了指叶久手上的折子,“娄老论品行论学识皆为上乘,朝中不少官员都曾受其恩泽。”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我瞧着,娄丞相不是这样……”不分轻重之人。   虽然她与娄丞相只在贤王一事上才说了几句话,但是据她多日来的观察,这娄丞相虽然是个怼怼,但为人还是正直的,应该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影响大局。   楚时慎闻言“嗯”了一声,“娄丞相虽耿直,但绝不会做伤害康盛之事。只是他那些学生,糊涂跟风,才搞得如今局面难以收场。”   叶久微微点了下头,众臣心里也有气,而丞相只不过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靶子,立出去既挡风遮雨又能躲在后面出口恶气,何乐不为?   楚时慎顿了顿,叹气道:“娄老一身傲骨,为官从不随意妥协于人,然而如今没有一个合适的台阶,就只得这样僵持。”   叶久好像突然明白了。   她指着自己的脑门,“台阶?”   楚时慎正色点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镇远侯,你任重道远啊。”   叶久:“……”   要不是你穿着这身龙袍,老子一定把你打回畜牲道。   楚时慎愉悦的伸展了下手臂,“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叶久咬着牙一笑,把怀里的小银牌直接丢了过去。   楚时慎瞬间歪头,两指夹住。   “行刺皇帝,斩立决。”   叶久哼了一声,“娄丞相的事自己解决?”   “胁迫皇帝,凌迟车裂。”   叶久木着脸:“两位王爷的事你也不要知道了。”   楚时慎转过头看着她:“欺君罔上,诛九族。”   叶久:“……”   “好吧你赢了。”   你敢动韶儿,我就敢怂。   楚时慎翻看了两眼小牌子,疑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叶久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正色,“这是在我房中搜到的,已蒙尘多年,我怀疑与当年堇……我失踪有关。”   楚时慎一下便想到了当年所发生的事,“你是说,这与逆王有干系?”   叶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逆王指的是当年的诚王。   她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楚时慎目光有些深邃,他手中握着小银牌,一时安静。   朱阁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代表了皇家,准确来说就是皇上。   就连自己当时得知朱阁的人是追杀自己的人时,都不由吃了一惊。   他想在回想起来,若非是方稚带着手谕出城百里相迎,他都恍惚以为是否是自己的父皇要杀自己。   叶久看了眼楚时慎,抿了抿唇,道:“先皇与家父推诚相见,肝胆相照,感情深厚无比,此事断不可能是先皇所为。”   楚时慎闻言面色稍缓,他微微点头,“那你想知道什么?”   “诚王当年交代了什么。”   楚时慎皱着眉头,“那时我也年幼,此事内情其实并不知晓。而且此事涉及皇家私密,自然知道的人也不多。”   “不过要说什么人会知道,那就应该是父皇身边的魏言魏总管。”   叶久连忙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在昭陵为父皇守陵。”   叶久闻言一顿,随后皱了皱眉,她总不能跑到皇陵去问吧。   楚时慎把小银牌还给她,有些奇怪:“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调查这件事?”   叶久轻笑了一声,在屋子中随意踱着步,“陛下不觉得有些相似吗。”   她原本以为林时堇这事是皇帝授意的,后来却忽得想到,当年林时堇遭人袭击一事,和如今楚时慎归程遇袭,怎么觉得里面有一丝丝的微妙。   楚时慎登时一愣。   这何止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那么接下来就是……   楚时慎心中警铃大作,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久看楚时慎变了脸色,便道:“魏总管守陵已有两月余,陛下不若将其调回,换个人去。”   楚时慎闻言想了想,忽得展颜一笑,“镇远侯还真是,蔫坏啊。”   叶久不在意笑笑,却忽得停下了脚步,指着架子上的佩剑,道:“你这剑……”   楚时慎还没从刚才阴人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嗯?”   “和我家的好像啊。”   不是好像,应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早就觉得白叔那把剑怎么会如此眼熟,自己好像在哪看过似的,现在想想,明明就是沈十架自己脖子上那把。   叶久嘴角有些僵硬。   楚时慎却没什么惊讶,笑道:“当年父皇与林伯父征战沙场,为纪念这份情谊,便打造了两把剑,除了一些花纹不同,其他的都是一致的。”   叶久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银鞘长剑,只见那暗色花纹上,盘着一条镂空的游龙。   而在她的记忆里,白叔手上的那个,上面是一只卧虎。   她好像突然明白当时白叔说有些花纹代表着主人的地位是什么意思了。   叶久脑子蓦地闪了一下,她挑着眉,“伯父?”   “所以你那日树林里说得惧内的伯父,不会就是我爹吧。”   楚时慎面上闪过一丝尬色,他当时也没想过以后还能见到叶久,当然是没什么顾忌,谁料好巧不巧,竟说到人家脑袋上了。   叶久抱着臂,“我还挺想知道我爹的八卦的。”   楚时慎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林伯父哪有什么可多言的,倒不如林二伯有的可聊。”   叶久怔愣的眨眨眼:“林二伯?谁啊?”   楚时慎一脸无奈:“你这失忆的也太过彻底了些吧,林二伯便是林伯父的亲弟,你二叔林清。”   叶久闻言只觉气血倒流。怎么自家的事,别人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清楚??   她在侯府两个月了,却从没人和她说过有这么个人。   叶久皱着眉头,脑中突然闪过那日祠堂里,林将军旁边的那个牌位——   林氏第三十七代子清之位。   现在这人终于有了身份。   “我与林二伯只有几面之缘,那时他住在侯府,常年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如纸。但即便如此,那模样也是丝毫不逊于京中各家公子的。”   楚时慎说着突然神秘一笑,“你还记得林二伯相好的是哪家女子吗。”   叶久脑子嗡嗡的,她怔愣地摇摇头。   “江南武学大家,奚凡之女。”   “没个名字?”   楚时慎轻笑一声,“剩下的回去问你娘吧,她更清楚。”   叶久:“……”   她懒得和他废话,掏出一只九连环,递给楚时慎,“把这个替我转交给八公主。”   楚时慎并没有接过来,反而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也许久未去过汐音宫了,不若你与我走一趟,亲自拿给她罢。”   ……   一路上,叶久把自己的绝佳演技发挥了十成十。   楚时慎心底无数问号。为什么他会觉得在某些时刻,叶久比自己的贤王兄还像个残废?   等到叶久一瘸一拐连哭带嚎的挪到汐音宫门口时,楚时慎已经批完十本奏折了。   “撤下去吧。”   楚时慎挥了挥手,方稚便端着折子和笔墨纸砚退下了。   叶久打量了他两眼,“移动办公的鼻祖就是你吧。”   楚时慎:“?”   叶久目视前方,“没什么,八公主该等急了。”   楚时慎冷哼一声,“是该等急了。”   一刻钟的路生生让他走出半个时辰来,小八不是等急了,是等死了!!   叶久进去的时候,汐音宫里没什么烟火气息,像极了一座冷宫。   楚时慎适时开口:“上次那事之后,汐音宫里撤了大半宫人,现在余下的都是一些宫里的老人。”   叶久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宫人多了,自然而然会混进一些臭鱼烂虾,那还不如不要。   楚时慎看了一眼叶久,淡淡道了句:“我劝你不要嚎了。”   叶久转头看着他。   “她会担心的。”   叶久蓦地怔住。   楚时慎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迈进了殿里。   经上次一事,他也不敢让叶久再单独见小八,是以他必须在场。   叶久在原地站了半晌,脚下才微微动了一下,迈上了台阶。   两只双拐发出“咚…咚…”的捶地声,叶久抿着唇,没有再发出什么“惨烈”的声音。   屋子里淡淡沉水香,八公主坐在小榻上,垂着头。   楚时慎已经坐在了一旁,此时正喝着茶。   “微臣林时堇见过公主殿下。”   逄烟同时福身:“奴婢见过小侯爷。”   叶久看了她一眼,想起她那声脱口而出的“小世子”,心想着,看来逄烟是知道什么。   楚时慎见楚笙不应声,便朝叶久摆了摆手,“坐吧。”   逄烟搬来了一只凳子,叶久扫了眼,上面的垫子比朝元殿里的厚了一倍。   叶久轻笑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坐下,虽然不用夸张做作的表演,但为了不穿帮,她还是嘶了一声。   “咳。”   楚时慎偏过头,轻咳出声。   叶久:做臣子好难。   叶久收好拐杖后,这才抬起头来,却不料刹那落进了一道沉郁深邃的目光里。   如剪秋水,似破碎的湖面,漾着一缕浅浅散去的波。   叶久愣了一下,只是不及她看清,那道目光又瞬间消失了。   “镇远侯,你不是有东西要给小八吗。”   楚时慎看着叶久怔愣的模样,出声提醒了一句。   叶久回过神,忙把怀里的九连环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公主殿下的九连环,微臣带来了。”   楚笙明显愣了一下,看向了桌子上,只见一个斑竹九连环静静躺在那里。   她伸手去拿,却又在碰上之前,忽得瑟缩了一下,指尖僵在空中。   叶久看在眼里,心下有些心疼,她转而给楚时慎递了个眼神。   楚时慎会意,“你们都下去吧,逄烟留下。”   叶久见人都退出去,这才问道:“逄烟姑娘,十七皇子常来汐音宫吗。”   逄烟想了想:“之前时不时的来,只不过上次之后,齐太妃怕十七皇子再有什么闪失,就不让皇子来了。”   叶久闻言点点头,楚时慎听着没什么意思,便四周看了看,被一面空了的架子吸引了,“那里怎得空了?”   逄烟颔首道:“上次事后,太后娘娘怕公主殿下再失手做出什么事来,就把屋子里好些东西都收走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里面不少公主殿下珍视的物件,那些个嬷嬷不分青红皂白,全拣走了。”   楚时慎眉头越皱越紧,那一柜子的东西都是小八最喜欢的,里面不少都是多年存下的玩具。他冷声道:“此事你怎么没来报?”   逄烟闻言躬身:“那时公主殿下伤着,奴婢不敢离开分毫,请陛下恕罪。”   楚时慎一听沉默了,他和叶久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愁绪。   他贵为皇帝,天下权利最大之人,可连自己的妹妹都保全不了,他心头一股无力之感。   何止后宫,就连朝堂之上,他也要掣肘于人。   楚时慎叹了口气。   叶久听到动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陛下理好了前朝的事,后面,自然就安生了。”   楚时慎闻言一怔。   只要理好前朝的事……   他眸中的消极转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坚定和斗志。   身为帝王,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心理素质,是不会长远的。   叶久见状便不再多理会他,她看着楚笙手掌覆在九连环上,依旧不言语。   纤细的手指映着阳光,一圈透亮。掌心单薄,看来那时的伤已经好了,起码不再肿着。   叶久眉头微微蹙着。   往往人在不知道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想那么多,即使发生什么也可全全推给巧合,可一旦知道了,心里总也有一种无端的愧疚。   她抿抿唇,转头接着问:“十七皇子平日有什么喜好?”   逄烟思索片刻:“十七皇子年纪尚小,吃嘴爱玩的年龄,公主殿下屋子里玩意儿多,吃食也多,是以十七皇子爱往公主殿下这里跑。”   逄烟似乎并不讨厌十七皇子,她眼里柔和,“十七皇子甚是懂事,有时候没有吃的也不哭闹,上次皇子最爱的羊桃吃空了,也没有闹公主殿下,那模样甚是乖巧。”   楚时慎闻言轻笑一声,“朕这个十七弟,倒不似他母妃一样。”   叶久蹙着眉思索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即便楚时慎在这儿,她一介“外男”,也不便在这里多待。   楚时慎点点头,“也好,朕也该回去批改折子了。”   叶久撑着双拐站起来,看着楚笙依旧低着头,半点不过耳的样子,便拱手道:“公主殿下请多保重。”   说罢,叶久跟着楚时慎的脚步,迈出了殿外。   而此时,原本静坐的八公主在叶久转身后,忽得抬起头来,朝着那蹒跚的宝蓝色身影,微微侧了侧脸颊。   鹅蛋般精巧光滑的脸上,睫毛轻轻翕动,一双琥珀般晶莹的眸中,渐渐含了水色。   她手落在那毫无修复之痕的九连环上,指尖摸向了木杆的底部。   凹凸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楚笙瞳孔骤然一缩,眸中的水色一瞬间漫过了眼眶,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八九邪教又来招人啦,来来来上车吗?(勾手指) 第201章 商议对策   叶久入宫不多时,薛纡宁便来了侯府。   祁韶安一边倒着茶,一边感叹道:“每次你来,阿久不是睡着就是不在,你和她这叫什么,我想想……”   薛纡宁歪着头看她。   “我想起来了,叫有时差!”   薛纡宁一头雾水,“时差?”   祁韶安正色点头,“对,阿久说,像你睡时她不睡,你醒时她不醒,就叫有时差。”   薛纡宁:……好棒的理由。   祁韶安抿着茶,忽得轻叹一声,“看来纡宁甚是得褚太尉的器重啊,这些日子忙得都不来侯府了。”   薛纡宁苦笑一声:“韶安哪里的话,还不是这些天北边战事紧,府上忙于筹备,这才抽不开身。”   “那纡宁此次来也是为了这次的战事?”   薛纡宁点点头,“这次塔尔族进犯不同以往,叶老板向来巧思,想与她讨教一二。”   祁韶安估摸下时辰,“这次去的时间倒是久,不过也该回来了。”   薛纡宁瞧了她一眼,笑道:“韶安可不似云城般洒脱了,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和我等就是不一样。”   祁韶安收回目光,面上有一丝绯红,“哪有不一样?”   薛纡宁狭长的眼睛含着笑意,悄声道:“魂不守舍,望眼欲穿。”   祁韶安闻言羞红了脸,两眼四处晃动。她挺了挺腰板,“我…我哪有,我不过随意看了一下罢了。”   薛纡宁了然点头:“是是是,你看的不是我身后的院门,是我。”   薛纡宁甚至夸张的比了一下自己和门口的距离,祁韶安气结于胸,隔着桌子拿帕子扫了她一掌:   “多日不见,你倒是学会怪调了。”   薛纡宁略噙着笑意的薄唇,微微举了下杯子,“倒不如韶安气色红润,想是叶老板将养的好呢。”   祁韶安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并看不到自己的面容。她刚想叹口气,某个隆起的部位就撞入了眼帘——   桌上静止了三秒后,薛纡宁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韶安你作何想那么远?”   祁韶安反应过来,脑子“嗡”一声,双手掩面,“不是,我没有……”   此时微雨和莲清端着托盘走来,看着两人一羞一笑,有点摸不到头脑。   微雨只觉得祁韶安已经许久没在人前这般放松,打心眼里高兴,她把托盘放在桌上,边拿糕点边道:   “薛公子不若常来侯府坐坐,小姐一人在府中长也憋闷,您与小姐熟识,说说话也好。”   祁韶安瞪了她一眼:“谁闷了,我忙的紧!”   薛纡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压了下嘴角,朝祁韶安扬了扬下巴,“微雨姑娘,这可不是我不来,是你家小姐不待见我呢。”   微雨好笑摇摇头,“小姐向来嘴硬,薛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听得薛公子来府上,小姐连书都不看了呢,跑得我都撵不上。”   祁韶安万万没想到微雨这家伙会拆自己的台,眼都直了,“微雨!!”   “哈哈哈哈哈。”   薛纡宁手支着头,笑得身体不住的颤抖。   莲清端着茶汤走上前来,“公子,这是新做的茉香甜水露,是少爷特地拿回来的方子,公子尝尝看。”   薛纡宁直起身子,微微颔首,“多谢。”   莲清有些惶恐,道了句奴婢应做的,又连忙给祁韶安端汤碗。   祁韶安抿紧了唇,她觉得自己今天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不要说好了。   然而人倒霉起来,谁也拦不住。   下一秒,祁韶安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突然出现的青瓷碗,沉默了。   “莲清!还不快收拾!”   微雨低喝了一声,这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端个碗都拿不住。   莲清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不小心……”   祁韶安两指把碗捏起来,放到桌子上,又伸出手把莲清拉起来,“你家少爷有句话说得在理,人点背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莲清不怪你。”   莲清怯懦的站在一旁,微雨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小姐心善,不会怪罪于你,下次可要注意了。”   莲清连连称是。   薛纡宁瞅着她挂了一裙子汤汁花瓣,湖蓝色的长裙都变成了藏蓝色,好心出声:“韶……小娘子要不去换件衣衫?”   祁韶安感受到甜水透过衣裙的黏腻之感,微微一笑,“无妨,万一我再碰撒了茶杯,又要再换一遍,先攒着吧。”   “……这还能攒着哈哈哈。”   薛纡宁捂着腮帮子,脸都笑僵了。   祁韶安冷眼看着薛纡宁两手掐着脸颊,就在此时,门口忽得传来一声轻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呢。”   祁韶安闻声抬头,只见一道宝蓝色的身影越过竹林的空隙,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那熟悉的面颊,不是叶久是谁。   祁韶安冷艳的眼神瞬间被弯起的眉角淹没,她站起身,朱唇不由牵起浅笑。   叶久知道薛纡宁来了,但依旧毫不避讳的上前,准备抱一下祁韶安。只是她刚张开手臂,突然瞥见了祁韶安身上泼澜壮阔的“宏图”。   “嚯,家里宣纸不够了?”   祁韶安听着她的打趣,刚才还欢欣上翘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委屈的瞅着叶久。   叶久连忙抱过来,抚着她的脊背,“乖乖,这是谁欺负你了?我非揍他不可。”   祁韶安头埋在叶久颈肩,伸手指向薛纡宁,“她。”   薛纡宁勺子吓掉了,抬起头怔愣的看着祁韶安:“???”   “我都刻意没看你们小夫妻俩亲热了,怎的还殃及我这条池鱼??”   祁韶安感觉刚才好不容易退下的热气又一次蒸腾了起来,她推开叶久,气道:“我去换衣服!”   叶久一个踉跄,看看祁韶安脚不带停的背影,又看看憋笑的薛纡宁,顿时黑人问号脸。   “好了,现在你的池子里又多了一条鱼。”   叶久耸耸肩,坐在了刚才祁韶安的位置上,看茶杯里还剩下一些,便仰头喝尽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薛纡宁挑眉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   叶久哼了一声:“没事你不会等这么久。”   薛纡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叶老板果然聪慧过人。”   她顿了顿,正色道:“我今日确是找你有事,府上接到北边传信,塔尔族已经连破五城,绵州半数已经被其吞并了。”   叶久吃了一惊,“连破五城??”   前两天才刚说水阙城失守,怎么这两天就破了五座城?   而且她刚从宫里出来,楚时慎尚且没有为此事烦忧,那意味着朝廷还没收到消息。   她眯了眯眼:“你们褚府怎么消息这么快?”   薛纡宁解释道:“这次褚家三子褚澎也在军中,见苗头不对便传了信过来,而且褚家自有饲鸽站,比快马稍快了一些。不过想是今日圣上也该收到军报了。”   叶久看了她一眼:“你们昨晚收到的吧。”   薛纡宁点点头,“正是,昨日傍晚。”   叶久不再纠结时间问题,皱眉想了下:“驰援大军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边境兵力不足,户部现下忙着南方赈灾……兵部怎么说?”   薛纡宁面露难色:“兵部尚书说近两年为防止南边犯境,大量军队驻守南疆,除京中所留赤羽军外,所剩的就是这次抚勇将军带走的十万鹰虎营。”   叶久皱着眉头:“南疆部族总伺机骚扰边境,那边的大军不能动。”   她想了下,又道:“现在绵州附近的州府兵士可能调配?”   薛纡宁用手指画了个简图,指着其中两个道:“只有梁州、枱州两地可调配,而紧接着就是我们所在的京州,其他的无处可调。”   “而且现在粮草最多支撑一月,如今南方收成受影响,怕是供给不足。”   叶久手指敲着桌面,眉头紧锁,“像塔尔族这样的马上民族,机动性强,战力较中原也是强上几倍,就算我们现在招募士兵,也只能是去白白送死。”   薛纡宁应道:“没错,褚大人也是考虑了这一点,现下才有些束手无策。”   叶久盯着桌面上的茶渍,接着道:“而粮草之事,南方这一茬几乎绝收,再播种已经来不及,即便种上红薯等短期的作物,收成也得等到九十月。现下确实周转不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募捐。”   想到这,叶久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我他妈怕把他们这群铁公鸡薅急了。”   薛纡宁头微垂,只觉得此事着实棘手。   “若是三公子他们到了边城,情况可能好些。”   薛纡宁见叶久面有疑色,便道:“三公子善兵法,塔尔族这次领将虽也善兵法,但是毕竟没有中原人研究的透,想来能撑上一段时日。”   叶久想了想,突然问道:“这三公子是不是你推荐去的?”   薛纡宁轻笑了一声,“三公子是褚家庶子,有一身绝学却无处可施,这次是三公子主动请缨,我不过旁说了两句罢了。”   叶久挑了挑眉,缓缓点头:“褚家嫡长子和嫡次子都是有军功在身,这次反倒是让老三这白身去了。”   薛纡宁闻言愣了一下,细细琢磨了一下,“可能是为了让三公子也能建功立业吧。”   叶久闻言没再多言,又思考起解决办法来,“看来我们这次情况不容乐观。”   薛纡宁无奈点头,“估计明日朝堂上,就会因此吵翻了天。”   叶久鼻腔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嗤,“那群老家伙只会想怎样快速结束战争,怎样保住他们的乌纱帽,最好连仗都不打,他们才省心呢。”   话音刚落,叶久忽的怔住了。   一个不打仗就能解决的办法……   她心底顿觉不妙。   薛纡宁同样愣住了,她眼中一颤,转头看向了叶久。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道:   “和亲!”   作者有话要说:祁韶安: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微笑)   啊啊啊啊我八.九邪教终于有人了,呜呜我好欣慰…… 第202章 和亲   边境这次递送的是八百里加急,消息递上朝堂时,整个朝露殿都炸了。   武将咬着牙主战,而对面文官执意主和,两方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朝露殿的顶梁都要掉了。   楚时慎更是头疼的要命。尤其是有大臣一脸悲戚恳请和亲时,脸都绿了。   于是当叶久看到楚时慎时,就是这么一张吃了屎的臭脸。   叶久刚进门,就被几个飞来的奏折险些夺去狗命。   “陛下要不我先走了?”   楚时慎两眼一瞪,“你敢?!”   叶久耸了下肩,收好满地的奏折,挨个翻开看。里面大致都是一个内容,恳请与塔尔族议和。   楚时慎看着叶久脸上没什么波澜,皱了皱眉,“你倒是平静的很。”   叶久合上奏折,“猜到了。”   楚时慎冷哼一声,“那你猜到这群家伙要朕如何议和吗?”   叶久看着他,哂笑一声,“还能如何,赔钱赔地赔姑娘,老三样呗。”   楚时慎面色沉寂,看着叶久眯了眯眼,冷声道:“你也要劝我议和?”   叶久没说话,拎出其中一个奏折,指着上面一行字,“兵部尚书说集三州兵力不足五万,而却有塔尔族二十万铁骑,而且全民皆可为兵。”   她放下手里的,又拿起另外一本:“户部郎中说国库所剩粮草不足往年三分之一,只能勉强撑到过冬。”   “还有枱州知府,说北边逃来的难民不断涌入,快要收容不下了,恳请……”   “够了!!”   楚时慎拍案而起,眸中压制着怒火:“你说这么多,不就是让朕与塔尔族议和吗!”   叶久叹了口气,顶着楚时慎快要吃人的目光,坐在了小桌旁,轻道: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劝你议和,而是你若不想议和,需要面临哪些问题。”   楚时慎眉头紧锁,他目光回落到那一沓奏折,攥紧了拳头。   “你知道,那群老头如何想的?”   他抬起头,看着叶久,一字一顿:   “和亲。”   即便叶久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个可能,但真正确定的听见,还是不由心头一跳。   楚时慎叹了口气,缓步走过来,“今日朝会过后,太后与我恳谈了一番。”   叶久思索片刻,这个时候太后要找楚时慎谈的话,那只有一个事,就是和亲的人选。   她皱眉看着楚时慎,只见那玄色的背影立在窗前,冷峻的侧颜上染上了一层忧郁。   叶久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楚时慎淡淡开口:“太后劝我同意和亲,让小八嫁给塔尔族二王子。”   叶久一时惊住了。   “八公主??”   先不说和亲这狗屁主意如何,就算是要和亲,也轮不到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八公主吧。   楚时慎苦笑了一声,“小八无母妃依靠,而名义上的母亲郑太妃自然要保着她那华裕公主,锦熙是太后所出,十四又是齐太妃的心头肉,你说,她会把谁推出去?”   叶久嗤笑道:“太后娘娘也不怕塔尔族那二王子看到八公主这般模样,气得提刀杀来?”   楚时慎瞥了她一眼,“小八在未出阁的公主里年龄最长,京中官家世族却没一个肯求娶的,如今这和亲,不是大好的姻缘么。”   叶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宠妹狂魔在线吃屁?   楚时慎说完自己没忍住,狠狠“呸”了一声,骂道:“好他妈个鸡毛的姻缘!”   他恨不得把那群提和亲的大臣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使!   叶久看着他满脸的鄙夷,顿时哑然失笑。   “那陛下打算怎么解决?”   楚时慎转过头,看着叶久,“想啊!想办法!愣着做什么?”   叶久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没打过仗没带过兵更没办法去和亲的……我?”   楚时慎看了她半晌:“你去和亲……也不是不可以。”   叶久:“……”   她一把拿过桌上的奏折,满脸严肃:“快想办法。”   楚时慎难得缓和了面色,坐到了叶久对面,一起翻看着奏折。   叶久又翻了几本,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塔尔族的攻城将领似乎对中原的武器甚是了解,完美避开了许多设下的陷阱,而且草原民族凶猛彪悍,入城之后钱粮牲畜洗劫一空,甚至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草。”   叶久没忍住骂出了声,骂完才意识到皇帝还在自己面前。   楚时慎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了句:“朕也想骂来着。”   叶久:……   “陛下,就眼下这个情况,确实没有办法。”   叶久实话实说,没钱没粮没兵,除非她现在金手指开大,或者捡个空间戒指变出十万天兵来,不然怎么破?   昨日她与薛纡宁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更何况现在的形式比他们知道的还要严峻的多。   “那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小八让塔尔族糟.蹋?”   叶久皱着眉头,“怎么可能?可现在除非有强有力的外援,不然这局面根本无解。”   楚时慎也气急了眼,把奏折往桌上一摔:“林时堇你听好了,你要么就想出办法来,要么你就给我娶了小八!!”   此言一出,整个殿都安静了。   娶八公主??   叶久一脸不可置信,“沈十你疯了吧!”   楚时慎攥着拳头,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咬了咬牙,道:   “我绝不能让小八嫁到塔尔去。”   叶久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八公主不会嫁,所有康盛的女儿都不会嫁。”   楚时慎抬头望向叶久。   叶久静静的看着楚时慎的眼睛,一双墨澈的眸子静如冬水:   “我们的骨气,不是要靠女子的牺牲才可以撑起来的。”   楚时慎愣了愣,随即拍了下桌子:“说得好,康盛的男儿若是踩着女子的肩膀才能苟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久挠了挠头,“给我几天时间,我再好好想想。”   ……   叶久一路上都在抱着疆域图研究,甚至进门时要不是陆林拽住,她都要直接拍在门上了。   “少爷,林夫人请您去希合堂用膳。”   叶久头也没抬,回道:“我还有事,让林夫人先吃吧。”   荷漾连忙拦住她:“少夫人已经过去了。”   叶久从地羊皮卷里抬起头,皱了皱眉:“安安过去了?”   平日里她们院子和林夫人的院子来往不是很多,吃饭也都是分着,少有这样一起吃饭的时候。   “那好,我这就过去。”   叶久虽然很想赶紧想出办法来,省得楚时慎那个蛇精病真一道旨意锁了自己和八公主,但她也不能让韶儿跟林夫人那阴晴不定的主儿共进晚餐。   叶久踏进希合堂时,屋子里蛮安静的,林夫人在首座上坐着,祁韶安在旁边的位置,一边还站着孙嬷嬷。   气氛看起来还算很友好,叶久看着祁韶安好好的坐在那儿,心下松了口气。   祁韶安听见动静抬头望去,只见叶久正站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她眼中顷刻升腾起了几分笑意,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回来啦。”   叶久弯唇一笑,“久等了。”   祁韶安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叶久照顾一下林夫人。   叶久随即反应了过来,朝林夫人拱了拱手,“林夫人。”   又朝向旁边的孙嬷嬷:“孙姨。”   林夫人没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倒是孙嬷嬷笑着道:“哥儿忙于政事,身子可要注意了。”   她看了眼桌上,又笑道:“夫人担心哥儿,便让人做了些可口的饭菜,也好给哥儿补补身子。”   叶久拉着祁韶安坐下,颔首道:“劳林夫人和孙姨费心了。”   她坐下后随意看了一下,桌上半数都是肉菜,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   是的,是她爱吃的,不是那本“习性大全”上写的菜。   叶久愣了一下。   祁韶安见她微微怔愣,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她伸手夹了一只糖醋排骨,放到叶久碗里,柔声道:   “林夫人特意问了我,平日夫君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这一桌子可都是你爱吃的呢。”   叶久闻言有些惊讶,她看向林夫人,只见林夫人淡淡一笑:   “堇儿在外多年,喜好口味也都变了,为娘也不应让她们按着原来的喜好办。”   叶久轻笑了一声:“林夫人准备的那本小册子,倒也帮我不少忙,有事不记得原来的事,看看也就知道了。”   林夫人看着叶久,眸中有几丝慈爱与柔和,她轻声道了句:“吃饭吧,多吃些。”   叶久心里有事,也没再多言什么,便开始动筷。许是想的认真,有时候甚至只扒拉着白米饭,连头都不抬。   祁韶安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时不时的替她布菜,但碍于林夫人在场,她也不好过于频繁。   她心下担忧,整顿饭下来眼睛都在偷瞄叶久,仿佛叶久身上背了一个路由器,祁韶安就是那个没流量的手机。   林夫人看似自顾自得吃着,但两人的动作神态全数落在她的眼里。   林夫人放下筷子,道了句:“堇儿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叶久闻言回神,抬头之时,看到了祁韶安略有担忧的目光,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祁韶安有些无奈,她看了林夫人一眼,轻声道:“夫人问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后半句是祁韶安自己想问的。   叶久明白过来,笑了一声,“都是一些朝堂上的事,我想入神了,让你们担心了。”   祁韶安知道她不想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她悄悄伸出小手指,在桌子下勾住了叶久的小指。   叶久愣了一下,微微侧头。   只见祁韶安目视着前方,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面上平静如常,好似偷偷拉自己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叶久唇角不住上扬,倒把那些个烦心事暂时忘记了。   “朝堂之事为娘不掺和,堇儿自己有分寸就好,只是莫要再出了上回之事。”   一想到堇儿那苍白渗汗,疼痛难忍的模样,林夫人心底止不住的心疼,五脏都揪在了一起。   叶久明白林夫人指的是什么,毕竟自己在林夫人眼里是她的亲孩子,没有父母看孩子受伤不心疼的。   “娘这趟在净恩寺吃斋念佛,为侯府求一方庇佑,寺里的无尘大师感念为娘之诚,便送我儿一个护身符,让神灵保佑你免受灾祸。”   说着,林夫人从袖中拿出一个月白色的荷包,朝叶久递过去。   叶久闻言眨了眨眼,要放在以前,护身符这种东西她是不信的,但现在难以解释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最后她还是接了过来,毕竟是做母亲的一番心意,自己收着,林夫人也安心些。   “多谢林夫人。”   孙嬷嬷听着怪嗔了她一句,“哥儿怎么还叫林夫人呢,夫人念你挂你,还换不来哥儿一声娘吗。”   叶久:“……”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觉得楚笙名字好好听,直到我输入法出现了一个不太美好的词语后,我又一次认证了我取名废。   就小八,小八好听。(微笑) 第203章 护身符   叶久眉头一抽,瞧吧,又是这个猝不及防尬里尬气难以启齿的话题。   叶久突然不想接了。   林夫人看得出叶久的抗拒,她心底有些失落,但面上依旧不显,只轻道了句:“堇儿记得随身带着。”   叶久抿抿唇,暗戳戳的想打开看看。   “莫要打开!”   林夫人连忙出声拦下了她。   叶久手上一顿,怔愣抬头。   林夫人无奈道:“里面是护身符,打开佛光就散了,不灵了。”   叶久“哦”了一声,那目光依旧盯着荷包,一点也不像完全放弃的模样。   祁韶安看在眼里,伸手握住叶久的小臂,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把心里的小九九收起来。   叶久瘪瘪嘴,突然觉得手里的荷包不香了。   韶儿也总是伤着碰着,可她却没有。   叶久想了一下,拉过祁韶安的手掌就把荷包放到了她的手里,一本正经道:   “我…我看见它就想拆了它,要不然这个就先让安安替我收着吧,省得辜负了那什么大师的法力。”   祁韶安吓了一跳,林夫人宝贝阿久她又不是看不到,而她家憨崽就这样当着面把东西给了自己,那林夫人还不气被过气去。   “夫君,万万不可……”   叶久看着房梁,装听不见。   孙嬷嬷见祁韶安连忙往叶久怀里塞,而她家哥儿背着手接都不接,没忍住轻笑出声。   林夫人瞧两人这样子,“哼”了一声,道:“怎么,为娘费心求来的护身符,就这样遭你二人嫌弃?”   祁韶安闻言连忙停下动作,回道:“儿媳不敢,只是……”   只是她家混蛋不接啊!!   手中好看的荷包好似烫手山芋,祁韶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久本想这样糊弄过去,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却发现祁韶安此时面带焦急,一双眼睛含着水色看着自己,贝齿咬着唇瓣,眉目间有些委屈。   叶久终于慌了神,刚要开口,就听见孙嬷嬷笑着道了句:   “哥儿想要把护身符给安儿便直说嘛,怎的还绕个圈子呢。”   叶久:孙姨你不可爱了。   她注意到了孙嬷嬷称呼上的变化,有些意外。她疑惑看向孙嬷嬷,只见孙嬷嬷一副有何不妥的样子。   她又把目光落到祁韶安身上,祁韶安红着脸颊,极其小声道了一句:“你没来时孙姨就是这般唤我的。”   林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和“儿媳”还有旁边这泼皮子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泛着酸,没好气道:“一个个都是鬼精灵。”   说着,她从袖口中又掏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再一次递给了叶久:   “现在你总该收下了吧。”   叶久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祁韶安手上的,又看了看林夫人手里的,表情很是丰富——   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   祁韶安也没想到林夫人不声不响又拿出一个,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孙嬷嬷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震惊模样,摇头笑笑。她上前拿过林夫人手里的荷包,弯身替叶久系在腰间。   一边系一边解释着:“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似夫人厚此薄彼一般。”   她系完叶久的,又拿过祁韶安手上的。看着平日里灵动聪慧的小姑娘突然变得目光呆滞,不悦的撇了一眼叶久。   果然痴傻是传染的。   直到孙嬷嬷把荷包给祁韶安牢牢固在腰带上,祁韶安才回过神来。   “多…多谢孙姨。”   孙姨看着两人身上挂着月白锦囊,两条流苏遥相呼应,欣慰的笑了下。   “你们该谢的是夫人。”   孙嬷嬷走到林夫人身边,轻道:“夫人本来便是在佛前替你二人一人求了一个,刚才没拿出来只不过是逗逗你们罢了。”   她越想越绷不住嘴角,“没想到还真上钩了。”   叶久看着林夫人波澜不惊的面色,一副这种蠢事不是我做的表情,愣了愣。   说不惊讶是假的,但更多的还是欣喜,林夫人会念着给韶儿带上一份,那是不是就证明,林夫人已经接受了韶儿?   叶久想着,轻笑出声。   看来自己这后院子,今后可以安生了。   祁韶安低着头,听完孙嬷嬷所言,久久不能回神。   林夫人给自己求了个护身符。   给自己,求了护身符?!   她一直以为林夫人极不待见自己,恨不得终日里见不到自己才是,她没想到林夫人竟会想到自己。   祁韶安抬起头,看着林夫人眼里有一些茫然,“林夫人……”   孙嬷嬷忽得打断:“哎,还叫林夫人?”   祁韶安转头看向孙嬷嬷,只见孙嬷嬷带着慈爱的笑容,眼里有着鼓励之色。   祁韶安咬了咬唇,她不想拂了林夫人的面子,但也不想让阿久为难。   正想着,旁边叶久脆生生的喊了一声:“谢谢娘。”   祁韶安转头:???   你给我说的骨气呢??   叶久见状耸了耸肩,她就是个没原则的。   只要能对韶儿好的,她一点不吝啬把自己给卖了。   祁韶安见状不再犹豫,屈膝行了个礼,柔声道:“儿媳谢过娘亲。”   林夫人闻言“嗯”了一声,看似不不咸不淡,可那唇角的弧度却是越弯越大,一双凤眼渐渐含了泪意。   她等这一天太久了。   久得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听到那夜莺般脆声,唤着自己“娘亲,娘亲。”   林夫人看着面前两个人,忽得也不那般吃味了。   堇儿能开心,又碍不得侯府,那自己何必费那么多心。   她想起那日这孩子的那句:爱我所爱。   看来,确实不同了呢。   “姑娘?姑娘!”   林夫人回过神,“怎么了雪思。”   孙嬷嬷无奈道:“姑娘怎么发起怔来,连哥儿她们走都没应声。”   林夫人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空了。   她摸着袖口沉静了片刻,忽得笑了笑。   ……   祁韶安和叶久翻了大半的书,都没有详细介绍如何对付草原部落的有效办法。   两人找的浑身酸疼,索性坐在地上歇歇。   叶久靠着榻脚,随手拿着一本书扇着风,一边皱着眉思考。   她没在想怎么阻止和亲,而是想怎样杀了沈十。   朝廷没人了是吗,要逼她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   还有娄丞相罢工,也要她来!!   叶久气得越扇越快,关键还只给一份俸禄,呸!   “阿久,可想到了什么?”   祁韶安看叶久脸上表情越来越急,以为她想出了什么好办法,会突然这般激动。   叶久回过神,看了祁韶安一眼,摇摇头,“还没。”   祁韶安闻言微微叹口气,“塔尔族世代生活在草原上,好端端的攻什么城呢。”   叶久抬手绕过她的后背,虚虚搭着,“我也有些奇怪,而且像这种草原民族从来善攻不善守,也不知道这次攻这么快是图个什么。”   “公子!呃……”   东绯推门进来,结果入眼的是一地狼籍,还有公子和少夫人相拥坐在书堆上。   “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   东绯拉了门就往外走,叶久连忙出声叫住他:“回来!”   叶久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东绯愣了一下,仔细看过去,发现公子和少夫人的衣衫都整洁无比,神态也正常,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啊哈哈,没,没什么……”   叶久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找到什么线索了?”   东绯点点头,“北边有商队来,说是塔尔族攻城极快,而且入了城搜杀一场就扬尘而去,接着进攻下一座城池。”   叶久皱着眉头:“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也没有人守城吗。”   东绯想了一下,“也还有的,不过就是一小部分人。”   他顿了顿,忽得“嘶”了一声,“对了,据商队的人说,守城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丁,也不见他们的部落跟来。”   叶久闻言却是思索起来。   祁韶安仰头问道:“打仗不就是男儿冲锋在前,为何会带部落前来?”   东绯解释道:“常理来说,草原男儿在前攻城,女子老弱便会跟进,负责守住攻下的地盘。”   叶久点点头,接话道:“像这样的游牧民族,都是拖家带口的打仗,打到哪算哪,打不过就往回跑,这也是他们机动性强的一大表现。”   祁韶安缓缓点了下头,忽得又听到叶久疑惑的自言自语:   “如果他们为了抢粮,必然抢完就往回撤,不可能如此恋战,一城接着一城的攻。”   “如果是为了攻打康盛,那他们一定会守住城池,不会为了如此迅猛,而让辛苦攻下来的城池有被我们夺回来的机会。”   叶久越想越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守城攻城的只有男人……”   她突然脑中一亮。   “我想到办法了!”   ……   叶久极快地写下了几个步骤,又连忙进了宫面见楚时慎。   方法其实很简单,只是需要楚时慎出点血。   “陛下,我需要至少两万士兵,最好善骑射,身体素质好。”   楚时慎想了下,谨慎答道:“符合你这要求的,恐怕只有京中的赤羽军。”   叶久再问:“军中人数多少?”   楚时慎答:“三万五,皆是精兵。”   “好,我要了。”   楚时慎皱着眉头看着叶久。   要知道,赤羽军是保护京都和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楚时慎能高枕无忧的砝码。   当初要不是先皇临终前给了他赤羽军的虎符,现在他还能不能安然站在宫里都是一回事了。   然而叶久张嘴就要了全部兵力。   楚时慎对上叶久的眸子,只见那人眉眼中尽是坦然和笃定之色。   楚时慎眸光闪了闪,最终把一块纯金的令牌交到了叶久的手上。   “只要能保住小八,朕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叶久出了皇宫,二话没说调转了车头,一路到了相爷府门前。   她早早让东绯备下了礼物,想着登门拜访娄丞相,说点好话,赔个礼道个歉,这事也就算翻篇了。   然而等门口小厮温和礼貌拒绝了她进府的请求时,叶久才觉得娄丞相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傲娇。   “我家老爷这几日身子不适,概不见客,侯爷还是先请回吧。”   叶久知道娄丞相不想见自己这个“口出狂言的毛头小子”,便打算下回再来。   刘备还得三顾茅庐,那她立个小目标吧,两次进门三次拿下!   叶久抿抿唇,转身打算上马车离开,然而门口很快停了一辆马车,下来的是工部尚书马严旭。   马尚书是个老学究,脾气和娄丞相贼像,帮理不帮亲,打人专打脸。   下一秒,叶久眼睁睁看着这位马尚书几个大步迈上了台阶,径直进了相府。   叶久看着尴尬的小厮,挑眉笑:   “娄老这病……自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邪教持续纳新,正教嘛……反正我们又打不过(摊手) 第204章 赤羽军营   叶久被娄丞相无情一杀,然而她并没有气馁,怀着满腔热血,踏进了赤羽军营。   萧栏枫随她一道来的,在看到叶久搬来了足足二十只木桶、三辆板车时,眉头有些抽搐。   “这是……牛乳?”   萧栏枫看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   叶久“嗯”了一声,看着远处走过来戴盔披甲的高大男子,上前迎了两步。   “马军司都指挥使董高,参见林侯。”   来人又转过头,“见过萧守备。”   叶久虚扶一下,“董帅不必多礼。”   董高回身指了指身后黑压压的将士,道:“马军司属下一万五千士兵皆已集结完毕,不知林侯有何指示?”   叶久微微点头,指了指身后的二十几个大桶,道:“让每一个士兵都领来一碗牛乳,然后当着面喝下去。”   此言一出,不单是董高懵了,连扒拉过木桶的萧栏枫也懵了。   “不是……好好的让将士们喝牛乳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叶久轻笑了一声,“就是让他们当饭吃。”   董高虽然纳闷,但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侯爷可是拿着陛下的令牌来的,就算是让众将士吃土,他们也得咽下去。   何况这牛乳也不常喝到,全当改善伙食了。   不愧是皇帝的禁军,马军司一万多的兵士在董高简单的排布后,有条不紊的排队领牛乳。   叶久坐在一旁的栏杆上,一脚翘着,看着对面士兵大口大口的喝牛奶,场面一度很滑稽。   “小久,你这是闹哪出啊。”   萧栏枫趴在她身边的栏杆上,瞅着这史无前例的画面,实在搞不清叶久想要做什么。   “你说,这些士兵以后天天喝牛乳吃牛肉,会怎么样?”   萧栏枫一听惊叫了一声:“牛肉?!你哪来的牛肉?”   吃牛肉是犯法的,他就算是侯爷也不能随便吃啊。   叶久摆摆手:“我知道。”   她差点因为这事被人狠狠敲一闷棍,她能不知道牛肉不可以吃吗。   “你就想象一下,想象懂不懂?怎么脑洞这么小呢。”   叶久嫌弃的撇了他一眼,萧栏枫认真思索片刻,道:“会疯。”   叶久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萧栏枫看着叶久跳下栏杆,往前走去,“那……”   叶久脚没停,轻飘飘一句:“那就多吃点。”   萧栏枫:“……”   ……   当叶久一把掀开蒙在板车上的黑布后,站在前排的人们都静止了。   三辆板车,装了满满的肉干,看起来像柴火一样。   “一人分一块牛肉干,今天这就是你们的口粮了。”   叶久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校场都沸腾了。   “牛肉干??”   “口粮,这能当什么口粮?”   “侯爷是真敢干啊,连牛都敢杀!”   “先别牛肉干了,我都快喝吐了,快扶我一把……”   叶久不打算解释什么,眼神示意董高。董高会意,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甚至加了“违令者军法处置。”   众将士终于安静下来,还是照着叶久说的做了。   萧栏枫彻底看不懂了,这叶久接手禁军,你说拎到战场上拼杀也就算了,他不想着好好给将士补补身子,反倒折磨起他们来了。   叶久二话没说,拉着他进了屋子,大约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校场又一次骚动起来。   “哎哟,我肚子好疼,你快点出来啊。”   “不行不行我也憋不住了。”   “不是你们都怎么了?”   “肯定是牛乳里下药了,哎哟。”   叶久叫来一个副将,让他把所有闹肚子的人一一记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等的萧栏枫都快睡着了,叶久终于拿到了第一份名单。   “回林侯,马军司共有肚痛腹泻者四千七百七十三人。”   叶久点点头,“好,辛苦了。”   她环看了一周,跟董高说道:“今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明日把剩下的一千二百二十七人叫到这里来,并且通知步兵司,按今天的方法做一遍。”   董高抱拳:“是。”   ……   晚间,叶久顺路又去拜访了娄丞相,结果依旧是被拒之门外。   叶久朝萧栏枫耸耸肩:“二杀了。”   萧栏枫试探问道:“要不我去试试?”   叶久睨了他一眼,“做梦呢,那□□堂上咱俩一个鼻孔出气,你还指望娄丞相待见你?”   萧栏枫噎了回来,他轻咳一声,“不若我们出去坐坐吧。”   ……   叶久二话不说给萧栏枫带到了南泥湾会馆。笑话,他请客怎么可能让别人白赚了钱。   送给自己不香吗。   萧栏枫完全没意识到叶久的小算盘,直道这火爆京城的馆子他终于有机会试试了。   路上碰到了薛纡宁,叶久索性一并叫了来。   “听说小侯爷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薛纡宁夹了个白菜,随意问道。   叶久抬起头应了一声:“也不知奏不奏效,先试试吧。”   萧栏枫撇撇嘴,“我看悬。青迟你是不知道,她让将士们只吃、喝牛乳,那军营里是什么?都是七尺壮汉,一顿饭起码三个馒头!这些哪够啊。”   叶久斜了他一眼:“我看你吃肉吃的挺欢。”   萧栏枫筷子一顿,梗着脖子道:“这不一顿半顿的还好,长了不行。”   叶久轻哼了一声,“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薛纡宁细细咀嚼着白菜帮子,沉寂了一会,抬头笑道:“小侯爷果然奇思。”   叶久拄着手臂,有些意外:“这就猜到了?”   薛纡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大致而已,具体还是猜不到的。”   叶久深深看了薛纡宁一眼,轻笑一声,“怪不得我夫人与你投缘,果然是机智过人啊。”   薛纡宁也不客气,弯了下唇角,又接着夹起了颗丸子。   萧栏枫插话道:“小久你曾说尊夫人是出自叶家,怎的好像京城中没有那户官员姓叶啊。”   叶久一脸怪异:“你还真查了!”   萧栏枫愣了下,讪笑道:“这不我在京城里熟吗,随便打听下不就知道了。”   薛纡宁看着叶久,眉头轻挑。   韶安什么时候姓叶了?   叶久轻咳了一声,眼睛扫过薛纡宁,一本正经道:“谁说是京城的了,我说的是云城叶家。”   萧栏枫:“云城的啊……”   薛纡宁思索的片刻,便把话头接了过来:“是啊,小侯爷夫人出身云城叶家,家中父兄皆是白身,是以在京城少有听说。”   她虽不知道叶老板为什么要刻意歪曲祁韶安的名姓,但叶老板总归不会害她,所以想通关节之后,她便帮了一把。   叶久闻言朝薛纡宁投去感激的目光,薛纡宁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说。   萧栏枫脸上却带了些许难以言说的表情,叶久看在眼里,微微皱了下眉。   “你……为什么对别人家媳妇那么感兴趣?”   问完薛纡宁又问自己,她好像记得东绯扒过,这家伙不是好男风吗?   拆散兄弟强行拉郎配?   萧栏枫回过神,嫌弃的“咦”了一声,“开什么玩笑,谁感兴趣了,随便问问而已。”   叶久一脸的不信,倒是旁边薛纡宁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这有两个消息,二位可有兴趣一闻?”   叶久转过头,“什么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听哪个?”   “好消息!/坏消息!”   叶久和萧栏枫互相嫌弃的撇了一眼,“坏消息!/好消息!”   叶久拍桌:“莫濡你给我闭嘴。”   萧栏枫:……打不过就禁言?   薛纡宁无奈道,“那我先说好消息吧,昨日北边传信,援军已经到了北线,暂时顶住了塔尔族的攻势。”   叶久点点头:“那坏消息呢?”   “他们到的时候,绵州已又丢了一城。”   “这么快?!”   薛纡宁面色有些忧色,“而且三公子说,军中粮草恐怕支撑不了一个月。”   叶久听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萧栏枫面前的碗筷都歪了,他仰头怪道:“你这是做甚?”   叶久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门外走:“回去想办法!”   她走了两步,又回身把呆滞的薛纡宁和萧栏枫薅起来:“还吃什么吃,一起去!”   ……   翌日,赤羽军营。   叶久从没觉得一块小小的令牌竟然如此好用。   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躬。办起事来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叶久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站在校场上,马军司、步军司都指挥使站在她面前,拱手道:   “赤羽营两万三千将士皆已在此,无腹痛腹泻等症状,请林侯示下。”   叶久打了个哈欠。果然是上了年纪,不过一宿没睡,就这样没精打采。   她使劲眨了眨眼,看着密密麻麻的士兵,点了点头,道:“很好。”   “我需要你们在这两万三千士兵中挑出强健魁梧或是灵巧矫健的两万名,分成十队,每队两千人,每人配一匹战马,分队操练。”   步军司都指挥使吴固闻言有些为难,“回林侯,这马军司和步军司向来都是分开操练,从没像这样合起来……再拆开……这该如何管束?”   马军司都指挥使董高也说道:“是啊,咱先不说如何约束,就是这马匹,也是不够的。”   叶久抬了下手,道:“陛下已经调配了周围五州的马匹,估计不出三日就能补齐。”   董高、吴固闻言一愣,他们没想到这看似无厘头的小侯爷已经早早替他们想好了。   两人不再多言,连忙抱拳:“林侯放心!”   叶久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不论如何,我要一支上马能打……下马能吃的闪电部队。”   两人心底一惊,严肃道:“是!”   交代完,叶久便准备回去稍微休息一会,结果迎面来了两个脚步飞快的人影。   叶久看清了,是萧栏枫和薛纡宁。   三个人都是一宿没睡,只不过两人先去了兵部,而她则是来了军营。   萧栏枫先一步走到叶久面前,气道:“兵部那帮龟孙子不给配合,连着图纸和我们俩,都给轰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问一句,宝贝都能理清出场了的大臣不? 第205章 大闹兵部   叶久马不停蹄地跟着两人杀去了兵部衙门。   今日没赶上旬休,兵部里人都很齐。   叶久在门口运气了足足半分钟,才堪堪压下一身的火气。   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她真忍不住想上手“问候”一番。   “原来是林侯大驾光临,下官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啊。”   院里快步走过来一墨绿袍男子,朝着叶久边拱手边笑道。   叶久微微一笑,“秦大人哪里的话,倒是我等唐突了才是。”   兵部尚书秦昌余闻言连连拱手,“侯爷折煞秦某了,我这——”   “秦大人可否跟本侯解释一下,萧守备给你的图纸,怎么就难以实施了?”   叶久直接截断了秦昌余的客套,一刀切进主题,让秦昌余憋的红了脸。   秦昌余这才沉下心来仔细瞧瞧眼前的年轻男子。那一双凤眼微眯着,清秀的脸颊含着些许寒霜,虽然嘴角轻轻勾着,但怎么看都似是薄怒之色。   他心下一惊,连忙解释:“萧守备拿来的图样下官仔细钻研过,确实是不太妥当……”   萧栏枫抱着臂毫不客气的哼了一声。   叶久面上依旧挂着淡笑。   图纸上画的是甲胄,准确来说是改良后的甲胄,较之以前,去掉了皮革的部分,直接全部换成了甲片,势要从头发武装到脚面。   这是他们仨一晚上研究出来的结果,甚至查了康盛的铁矿,生铁产量等等,结果递到兵部,直接来了句:不妥。   叶久气得想骂人。   “哦?那就劳烦秦大人赐教了。”   秦昌余连忙把叶久往屋子里请:“林侯里面请。”   叶久率先迈进了屋子,萧栏枫和薛纡宁紧随其后。   “林侯所言甲胄改良一事,把皮草部分全全换掉,这不仅笨重,而且极费铁石,委实得不偿失啊。”   叶久唇角噙着一丝冷笑,“那依秦大人之见,塔尔族善用弯刀和远距离射箭,弯刀攻击性强,而箭矢穿透力强,你说我康盛将士该如何应对?”   秦昌余噎了一下,他眸子有些闪烁:“话虽如此,只是这般一味把人用铜铁包裹,手脚活动不便,怕也无济于事吧。”   叶久指尖敲在图纸上,微微一笑:“秦大人刚还说仔细研究过了,难道没发现本侯在关节处都做了标注吗?”   甲胄每个关节处都用锁子甲上下套住,既能记住要害又不影响活动。   秦昌余这番话,只能说明,他根本没仔细看,甚至就没看。   果然,秦昌余一下子噎住了,他拿过图纸又看了两遍,讪笑道:“确实是下官眼拙,并未领悟其中奥秘。”   他紧接着又道:“但即便如此,如果做两万套如此的甲胄,那生铁耗量相大巨大,兵部恐怕承受不起啊。”   叶久闻言看着秦昌余,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秦昌余有些发怵,说话都有些结巴:“林…林侯这样看着下官做什么。”   叶久轻笑一声,缓缓道:“兵部生铁为何不足,秦大人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她想口吐芬芳来着,后来还是忍住了。   “下…下官不知林侯此言何意……”   “啪!——”   叶久站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在座的几人顿时吓了一跳。   萧栏枫皱着眉头,也默默站起身,跟在叶久身后。   秦昌余缓过神来,哆哆嗦嗦的起身,朝叶久拱手。   叶久脸上笑容消失殆尽,她沉着声音:“兵部每年都会派人从全国收生铁、黄铜,而自从秦大人把自己家的大公子安排到了这等差事上,兵部铁量一年不如一年,甚至去年的铁量是前年的一半!”   秦昌余心底一惊,他不敢抬头,但言语上并不退步,“林侯所言之事确实不假,只是全国铁矿贫瘠,采量少也在情理之中。”   叶久早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这么乖乖承认,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声音淡淡的:   “令公子在黑市卖的生铁,一笔笔可都明明白白记着呢。”   此时秦昌余终于彻底变了脸色,他缓缓抬头,看着叶久手上的纸,脸上阴晴不定。   几息之后,他梗着脖子,颤着声音道:“不知林侯从哪里找来这些东西来污蔑下官——”   “我他妈很闲吗!”   叶久一把抽出萧栏枫的佩剑,直接架在了秦昌余的脖子上。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傻了。   尤其是秦昌余,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淌下来,“林……林侯……”   叶久笑了,似一朵妖娆的曼陀罗,绚烂又淬着剧毒。   “本侯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跌下去,何苦费这力气呢。”   萧栏枫从她身后走出来,递了个眼神后,从她手中拿过了佩剑。   沉甸甸的剑在萧栏枫手中跟纸片一样,他弯着唇,只拿剑身轻拍了一下秦昌余,秦昌余瞬间跪在了地上。   叶久手上把玩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黄金令牌,惋惜道:“放在眼前的机会,可你却不好好珍惜。”   她之所以没有很早亮出来,心底还存着一丝善念,希望秦昌余迷途知返,洗心革面。   然而她的苦心证实了一句话,有些人,不在南墙上上磕出血来,是根本不会回头的。   只不过回头也没有用了。   叶久不想多废话,她看了眼一旁安静看戏的薛纡宁,浅浅道了一句:“可看清楚了?”   薛纡宁站起身,上前接过了叶久手里的账目单,微微一笑:   “非常清楚。”   ……   叶久回府之前,又去了趟丞相府。   ——毫不意外的,三杀。   叶久彻底没了脾气,她站在相府门口,望着禁闭的府门,长叹一口气。   “叶大哥,嫂子派人传话,问您今日几时回府?”   叶久眨眨眼,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快过了晚饭的时间。   这两日被战事搅的一团麻,总也忘了时间,韶儿怕是要担心了。   她懊恼的拍拍脑袋,连忙登上马车,“走走走,快回去。”   正上车的时候,一辆暗红帏布的银顶马车从一旁的小巷驶过去,成功吸引了叶久的目光。   “这好像是相爷夫人的马车吧。”   陆林见了点点头:“是,经常在咱酒楼对面茶庄停留。”   叶久眯了眯眼,茶庄?   她好像有些印象,当时白叔说过这相爷夫人嗜茶如命……   叶久顿了顿,脸上忽的扬起了一丝笑意。   那就好办了。   ……   侯府。   叶久刚下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抹淡粉的身影从台阶上飘了下来,直奔着自己而来。   “阿久。”   祁韶安在叶久几步之遥的地方停止脚步,目光打量着她。直到那身形面容皆如走时那般时,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韶儿,今天怎么跑出来了。”   叶久忙上前拉住祁韶安,轻声问道。   祁韶安看着她含笑的模样,那目光依旧柔和,又带着些许光亮。只是眼底的青黑,预示着她不愿说的疲惫。   “小姐听叶大哥大闹兵部衙门,担心你又被责罚,这不自从兑三回府报了信,小姐就在这儿等着了。”   微雨跟了过来,边走边小声抱怨,惹得祁韶安轻打了她一下,“又多嘴。”   叶久揉揉脑袋仁,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兑三,也皱眉道了一句:“你也多嘴。”   微雨嘟了嘟嘴不说话,兑却则是一脸茫然的拱着手——明明是先生的吩咐,怎的到头来是自己背锅??   祁韶安和叶久听着对方的话,都愣了一下。两人对视几秒后,忽得笑了。   说一百句我爱你,倒不如一次我心似你。   叶久牵着祁韶安的掌心,两人穿过侯府的长廊。暮春的日子,干枯的枝桠都布满了新叶,有的已经开了花骨朵。   叶久心里踏实的很。   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实实在在的绵软,给了她无比的真实感。   仿佛奔波之下那浮躁的心,都随着这丝丝缕缕的触碰,慢慢静了下来。   叶久侧头看着祁韶安,恰好,祁韶安也在看着她。   不知她看了多久,可能从两人入府时,也可能就从未移开过目光。   外面喧嚣浮华,这里静谧安宁。   祁韶安紧了紧手掌,身体悄悄的靠近了叶久些。   不可否认,自来了京城以后,阿久陪她的时间比原来少了许多,自己担心的事也越来越多,怎么看这婚后的日子都不那么称心。   可她嫁的人是阿久。   是那个即使再难也会带着笑意面对自己,再疼也告诉自己莫要担心,再累也会回家陪自己一同歇息的阿久。   在她眼里,自己永远需要被保护起来,她伤不怕,可自己伤,她会气得发疯。   祁韶安觉得,可能上苍让自己经历这些的磨难,只是为了把最好的送给自己。   曾经的她,其实只想等到找到二哥,了却了心愿,便可潇洒的离开。   但现在的她慢慢改变了想法,她想陪身旁这个人,一直走下去。   可能走一辈子,可能走到哪天她不需要自己时……无论哪一种,都好。   只要这个人,是她。   “阿久。”   祁韶安轻轻唤了一声,叶久闻言眸中闪了一下,“怎么了?”   祁韶安朝她伸出手臂,“抱我。”   叶久愣了一下,有点摸不到头脑。   她家韶儿极少于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有什么亲密之举,明明一个小姑娘,总拿着老顽固的台词约束自己。   而现在突然这么一句,叶久恍若被幸福砸昏了头。   没给她反悔的机会,叶久一把将祁韶安捞过来打横抱起,不止如此,还低头吻上了她的朱唇。   祁韶安哪料到她会这样,她本以为只是拥抱一下罢了,不知怎么就成了整个抱起,还没羞没臊的做这等事,顿时羞红了脸。   微雨扶了扶额,她习以为常了。   叶大哥脑回路总是那么清新脱俗。她都能看出来小姐只是要一个抱抱而已,结果叶大哥直接扛走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院门,又看了看两人的架势,扭头拉着满脸通红的陆林走了。   “小林子,习惯就好。”   微雨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今天晚饭又可以省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理我,我不快乐了。(哭泣) 第206章 制茶   微雨预料的没错,晚饭确实省了。   叶久回到屋子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晌午才清醒过来。   东绯派人递来了消息,兵部尚书秦昌余已经下狱。   叶久微微一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褚太尉知道了兵部这样给他们拖后腿,肯放过秦昌余才怪。   并且楚时慎现在也恨不得把这些蛀牙都拔一拔,又怎么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   叶久放空了一会,便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她转头看过去。   祁韶安端着碗盘走进来,看着叶久着呆呆的坐在床上,轻笑道:“醒了。”   叶久缓缓的点了下头:“嗯,好困。”   熬夜傻三天,古人诚不我欺。   祁韶安放下托盘,走到床边,伸手捏了下那白嫩嫩的脸颊:“你都睡了六个时辰了,还困呢。”   叶久瘪着嘴“嗯”了一声,伸手环在了祁韶安的脖颈上,半睁着眼睛,嘟囔着:“一个亲亲才能好。”   祁韶安无奈笑了下,她家阿久撒起娇来,真是比寻常女儿家还要娇俏。   她依言低下头,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叶久用力眨眨眼,眼前的桃衫带着那股熟悉的海棠香,近了又离去。   她弯着唇角,忽然直起身张开手臂,笑道:“噔噔噔,满血复活啦!”   祁韶安被逗笑了,轻打了她一下,随后起身往桌边走去,边走边说:   “快些起,你今日不是要去城郊的茶庄么,东掌柜已经在门口等了多时了,再不起他可要梨花带雨的了。”   叶久听到祁韶安竟然用“梨花带雨”形容东绯,顿时捂着肚子笑个够呛。   “那再等等吧,我想看他哭唧唧的样子。”   ……   七日后,前线来报,守城大军已退至绵州东半部,驻军死守。但如今塔尔族攻势依旧猛烈,如若大军再退,恐怕绵州多半就要落入敌手。   是以驰援之事迫在眉睫,叶久看着校场上渐渐拧成一股绳的骑兵,紧锁了数日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禀林侯,兵部新制成的甲胄后日便能送到军营,现下步军也能很好运用马术,还请林侯示下。”董高拱手道。   叶久满意的点点头:“好,既然如此,就请董帅指挥将士做好准备,新军将由邹大将军挂帅,三日后开拔。”   邹将军是林复将军曾经的部下,多次征战漠北,也是白叔推荐给她的可靠人选。   董高闻言颔首:“是。”   “慢点慢点,走慢点。林侯。”   “林侯。”   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快走不了路的人从叶久身边走过,并朝叶久打了个招呼。   叶久皱了皱眉,问董高:“这是怎么回事?”   董高看了两眼,明白过来,“您不是让士兵们成日只喝奶吃肉吗,这两天总有人拉肚子,正常。”   叶久眉头越皱越紧,这都已经□□天了,不应该再出现这种情况才是。   “你们几个等一下!”   叶久快走几步追上三个士兵,打量了中间虚弱的人一眼,问道:“今天你们吃了什么?”   两个小兵有些茫然:“就是您说的牛乳和肉干子啊。”   叶久看着中间那人:“你呢。”   被架着的小兵愣了一下,支吾道:“也…也是……”   董高自然瞧出了不对劲,立马喝了一声:“还不说实话!”   小兵一个秃噜滑倒了地上,连忙说道:“是……是……我还吃了两个羊桃……”   叶久长叹一口老气,“让你们不要乱吃,非不听,羊桃和牛奶放一起会腹泻的,你们……”   叶久的声音戛然而止。   羊桃和牛奶,会腹泻……   好像上次在宫中,她隐约听见逄烟曾说过,十七皇子最爱吃的就是羊桃……   “我去。”   叶久一拳砸向掌心,“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是有人利用十七皇子爱吃羊桃这一喜好,在他吃完杨桃后,又诱她吃了自己给八公主的奶制糕点,而小孩子脾胃弱,十有□□便会中了招。   所以致十七皇子腹泻胃痛的根本不是软筋散,而是这不易发觉的食物相克。而软筋散,只不过是个嫁祸给自己的幌子罢了。   不然又如何坐实了自己淫.乱.后宫的罪名?   只不过现在看来,贤王与齐太妃走的近,知道十七皇子的喜好不难;而沐王是郑太妃亲子,下手又比较方便。   叶久一时断定不了到底会是谁下的毒手。   “林侯?林侯!”   董高试探着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只好大声的喊了一嗓子。   叶久回过神来,见小兵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便道:“赶紧去找军医看看,但记住了,再有一次,军法处置。”   几人连连点头,叶久转身跟董高说:“牛乳确实有不少禁忌,等我回去写一份清单,你切记告诉士兵们不要随便乱吃。”   她看了看校场,深吸一口气,仿佛空气中都飘着肉香:“明天我再找陛下借二百头羊,教大家做烤全羊。”   董高闻言嘴角一抽:“借?”   叶久勾着唇,“形式还是要走的,只不过还不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看着董高,一脸愁绪:“陛下为了训练新军,可是下了血本啊,你们莫要懈怠才是。”   董高连忙点头:“是。”   叶久离开校场,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便装的东绯,正朝她走来。   “公子,户部侍郎胡大人正在府上等着。”   叶久一听乐了,“屹彦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刚回,胡大人一出宫就奔着府上来了。”   叶久欣慰点头,“算他有良心。”   东绯与叶久前后脚走着,又道:“您要的茶叶已经赶制好了,现在应该送到府上了。”   叶久激动的拉着东绯就跑:“那还等什么,快回去啊。”   ……   侯府。   胡秉坐了半个多时辰,叶久那藏蓝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侯府的长廊上。   “小侯爷多日不见,清减了。”   胡秉笑着起身打招呼,叶久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一趟气场都变了,看来是圆满完成任务啊。”   胡秉点头笑笑:“得小侯爷惦念,确实还不错。”   “如今渭河两岸的灾民都已得到了安置,倒春寒的日子也过了,各县都在有序的恢复农耕。”   叶久挑眉一笑:“撸了不少官吧。”   胡秉撇嘴:“撸到手软。”   叶久笑得欢快,就听着胡秉皱眉一语:“不过让我挺意外的是,有个县的情况明显比其他县好太多,我到的时候,县城里基本已经没有灾民了。”   “哪个?”   胡秉很认真道:“临江县。”   “噗。”叶久很没形象的喷笑出来。   胡秉一头雾水,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可笑的事啊。   叶久摆摆手,兀自弯着唇角。   看来那临江仙的杜家父子很听话嘛,倒是没辜负自己的期望。   “我这次面圣给临江县的县官,还有十八米庄各自讨了赏赐。临江县官暂且不说,单就十八米庄捐粮,足足占了总数的一半,这等功绩,不赏说不过去啊。”   叶久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胡秉笑眯眯地看着叶久,“那过两日赏赐下来,小侯爷可愿陪下官一起去米庄走一趟?”   叶久一脸诧异:“事是你办的,封是你讨得,这样笼络人心的事,你叫我干嘛?”   胡秉拱拱手,“小侯爷此言差矣,胡某这查办的机会都是您给的,怎么就没干系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他起身挥了挥袖子,“回见小侯爷。”   叶久看着他愉快奔走的背影:“……”   ……   翌日一大早,叶久便已收拾妥当,甚至对着铜镜仔细照了两遍。   祁韶安坐起身,看着叶久一反常态,眉头轻挑:“阿久这是去见哪家姑娘?”   叶久理了理腰带,随意道:“花姑娘。”   然而话落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回音,叶久好奇转过头。   只见祁韶安坐在床上,眯着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走到床前,弯身亲了下她的脸颊,笑道:“花姑娘其实是头小花猪。”   祁韶安斜睨了她一眼,看着桌上准备妥当的礼盒,哼道:“花猪还要备礼?”   叶久揽着她的肩头,眼前那雪白的领口虚虚搭着,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是最美的时刻。   祁韶安半天没听见回声,疑惑转过头,却见叶久一双狐狸眼贼兮兮盯着自己看。   她没好气推了叶久一把,“还没够么!”   叶久轻啄了那粉嫩的唇一下,眼里笑得正浓:“一辈子都不够。”   祁韶安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家阿久的眼眸总是晶亮亮的,像孩子一样,又是有深邃的像老者,不论哪种,都能深深吸引自己的目光。   “我是去偶遇相爷夫人的,娄老已经拒我三回了,我总得想想别的办法。”   祁韶安回过神,细细琢磨了一下,便道:“偶遇?倒不如直接去府上。”   叶久无奈耸肩:“我根本进不去。”   祁韶安闻言思索片刻,轻笑道,“我陪你去。”   叶久一听就果断拒绝了:“不行。”   她家韶儿原来在京中的贵妇圈中露过脸,保不齐谁家就记得了呢,到时候若是再有人下个绊子,叶久想都不敢想。   祁韶安拍拍叶久的手背:“你放心,相爷夫人并没有见过我。”   叶久依旧不同意,祁韶安皱着眉头,沉声道:   “你在外可是侯爷,你半路去堵人家夫人算怎挡子事,也不知道避讳着点。”   叶久噎了一下,小声嘟囔,“我在茶庄等她嘛,那么多人呢。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去。”   祁韶安懒得和她废话,两指摸到她腰间的软肉,微微一转,如愿的看到了叶久瞬间狰狞的脸。   “疼疼疼!!!”   “让不让去?”   “去去去……”   祁韶安满意松手,拍了她腿一下,爬下床:“你去对面屋里,把架上那本《茶经》拿上,在外面等我。”   叶久眼里闪着泪花,瘪瘪嘴,两腿一抬打算直接溜走。   “你若敢偷偷溜走,以后就在书房睡吧。”   叶久:“……”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有个人,看完以后不理我,然后…她秃了。(狗头) 第207章 相府送礼   叶久和祁韶安驱车来到相府门前时,正值早朝,娄丞相并不在府上。   守门的还是那个小厮,他看着面前浅青色襦裙的女子,眉眼如画,带着浅浅的笑意,过堂的微风卷起裙裾,飘逸出尘。   “咳。”   守门小厮偏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捂嘴轻咳的小侯爷,回了神。   哦,这谪仙的人儿,是那狗皮膏药的娇妻。   “林夫人稍等片刻,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祁韶安颔首道谢,看着小厮快步离开,转过头望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无奈道:   “你躲那么远做甚,总归咱俩一起来的,难道你一会儿还不进去?”   叶久摸了摸鼻尖,踏上了台阶,走到了祁韶安的身后,小声道:   “这不怕人家看见是我,又要给咱拍门外了嘛。”   祁韶安好笑摇摇头,主动伸出手,拉上她的掌心,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叶久知道她的心思,便顺势握住了那只柔荑。此时小厮从院里回来,对着祁韶安拱手一礼:   “我家夫人请您过府一叙。”   祁韶安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下意识看看身后的叶久,小厮见状又朝叶久拱手:   “林侯……也一并进府吧。”   ……   “阿久,娄夫人好像并未为难我们啊。”   祁韶安和叶久落在小厮身后几步之遥,祁韶安见四周再无旁人,便挨着叶久,压低嗓子问道。   叶久拉着祁韶安的手,唇角弯弯:“自然是我夫人面子大啊。”   “又混说。”   祁韶安怪嗔的看了她一眼,叶久见状则是扬了扬眉,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但笑不语。   她早早便让东绯去茶庄偶遇了这娄夫人一番,当着她的面,“说漏”侯府得了独一无二的好茶,再稍稍吹嘘那么几句——   娄夫人也不负自己所望,这几日不断差人打听自己的好茶从何而来。   若不是如此,她哪敢硬生生的去偶遇堂堂娄丞相的夫人。   “林侯,林夫人,里面就是了。”   相府的宅子并不属于华贵富丽那类,雅兰翠竹,瓦楞的窗子,庭院里简约质朴。   叶久点头道了声谢,便踏进了正中的屋子。里面正坐着一个优雅妇人。   娄夫人虽已到中年,但气韵犹在,整个人坐在那儿,就好似院中的盛开的兰。   “小辈见过娄夫人。”   祁韶安进来后,首先对座上的娄夫人弯身行礼。   娄夫人连忙起身,托住了祁韶安的手臂,“小娘子不必多礼,快坐。”   叶久跟着祁韶安行礼:“时堇见过娄夫人。”   娄夫人没想到叶久会矮下身子朝自己见礼,那谦卑的模样倒不似自家夫君说的那般狂放无礼。   她颔首,“林侯折煞老身了,也入座吧。”   叶久明显感觉到娄夫人语气里的一丝冷淡,她抿抿唇,坐到了远一点的位置。   娄夫人眼睛扫过两人的坐位,唇角微勾。   看来也是个不轻贱家室的,想必品行不会坏到哪里去。   叶久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动作,已经在面前这位娄夫人眼里悄悄改善了些,她依旧猫在一旁,只听得祁韶安与娄夫人攀谈起来。   “这《茶经》你是从何得来?老身找了许久都未得到。”   娄夫人翻看着手中的书册,眼中的惊讶难以掩饰。   祁韶安弯了弯唇,轻声回道:“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夫人爱茶,此物到了夫人手中,才算是有了它的价值。”   娄夫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看向祁韶安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不得不说,祁韶安的话说到了娄夫人的心坎里,礼也合她的心意,娄夫人相当满意。   “娄夫人,这是夫君亲手制得的小叶红茶,您不若尝尝看?”   祁韶安把一只木匣子推到了娄夫人面前,伸手示意娄夫人品鉴一下。   娄夫人闻言皱了下眉:“红茶?自制的?”   怪不得自己怎么打听也不知道这林侯平常买茶的铺子,原来竟是自己做的。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成想这么个富家子弟竟还会制茶?   祁韶安弯眉浅笑,目光却是看向了叶久,“这妾身可就不知了,得问夫君才是。”   叶久闻言差点没喷出来。   明明已经都告诉这丫头了,怎么又把自己推出来了?   不过她接到祁韶安的眼神,连忙放下茶杯,正了正身子,“红茶嘛……就是一款发酵茶,茶汤为深棕色,是以叫做红茶。”   娄夫人很感兴趣,追问道:“那和平常的茶有何不同?”   叶久想了下,“制作工序不同,比一般的绿茶少了一道杀青的工序,味道也更醇厚,香气醉人。”   自创办溪水唐后,叶久手上走过茶叶品种数不胜数,但基本都是绿茶和半发酵的乌龙类,而完完全全发酵的红茶是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叶久问过茶庄才知道,原来就压根没人做这种茶。   她当初也只是能找到类似口味的,但比起真正的红茶,还是差了些。   而做出一款品色上乘的红茶,至少要七日,是以她现在才拿到了这第一批的成茶。   娄夫人不愧是爱茶之人,当机立断,“将我的茶盘拿来。”   婢女很快把整套茶盘拿了来,娄夫人将水壶烧上,手拿着茶夹,结果刚碰到茶叶,又缩了回来,问道:“这可有什么别样冲泡之法?”   叶久轻笑:“并无区别,照常便可。”   娄夫人点点头,然而踌躇了一下,把茶夹递到了祁韶安手里,“不若小娘子替我烹煮吧。”   祁韶安愣了一瞬,便也不推辞,接过了娄夫人手中的茶夹。她轻手取了约摸一个杯底,便静等着水烧开。   水壶很快发出嗡鸣声,祁韶安伸手去拎,娄夫人看在眼里,犹豫着提醒了一句:“这水刚开,小娘子要不再等等。”   一般烹煮绿茶需得等水开后凉些,可小娘子上来就冲,娄夫人都有些怀疑祁韶安是否会冲茶。   祁韶安微微一笑,水顷刻注入茶盏,伴着缕缕白雾,“就是要滚水。”   白瓷的茶杯,顷刻显现出浅棕色的茶汤,娄夫人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果然是‘红茶’!”   滚水冲泡的的红茶一时入不了口,娄夫人便向祁韶安聊起了冲茶的手艺。   “小娘子看着身薄,这手上的力气倒是不小,壶提的这么高,这淌出来的水倒是抖也不抖。”   祁韶安闻言目光落在茶壶上,愣了愣,随后笑道:“儿时学茶时,家里人便是这样教的,说是更能冲泡出茶的香气,这些年也就没再改过。”   娄夫人点点头,端起茶杯,一股浓郁醇香便挤入了鼻尖,润泽进了脑海之中。   “林侯真是好手艺!”   娄夫人细品之后,毫不吝啬的夸赞。   叶久笑了下,“娄夫人谬赞了。”   “夫人,老爷回府了。”   正说着,一名小厮站在了门前。   叶久下意识看了眼娄夫人,而娄夫人随意笑了一声,目光看向她:“林侯费尽心思讨好我这老妇,其中之意我懂。”   祁韶安闻言低眉浅笑,就听着娄夫人又说道:“只是我一介妇人,自然管不了夫君的想法,他自有自的打算。小娘子,你也是为人妇,你说是也不是?”   祁韶安笑容僵了一下,娄夫人的拒绝之意很明显。   叶久闻言只觉可惜,倒也没什么大的表情。娄夫人若是那么好就被收买,娄老怕是早就不在丞相那个位子了。   “娄夫人言重了,倒是我搅了您的雅兴才是。”叶久抱了下拳,看了眼祁韶安,又道:“不过内子确实是诚心愿与夫人讨教茶艺,这后院子里的事,就不扯上前堂了。”   娄夫人有些锐利的目光在叶久身上停了半分,唇角不可闻的弯了一下,随后看向小厮,问道:“段有,你怎的还在这站着?”   段有看了眼叶久,拱手:“老爷让小的请林侯去书房一叙。”   叶久愣了一下,有点不太相信,“娄丞相请我过去?”   娄夫人瞧着她那呆愣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林侯不是就想见老爷一面,怎的现在又不愿了?”   “愿愿愿。”   叶久连连点头,起身便跟在段有的身后,结果刚走两步,她又折了回来。   “安安,你……”   叶久犹豫地看着祁韶安,而不知她何意的祁韶安无措的眨了眨眼。   娄夫人没忍住嗤笑出声,“你们男人谈事,小娘子去那儿做什么?”   叶久反应过来,尴尬笑笑。她出门向来不敢跟祁韶安分开,刚才一激动,差点想拉着祁韶安走。   祁韶安脸上微红,眼神示意她快去,“我无事,莫要让相爷久等。”   娄夫人见状直接轰人:“好了,你夫人我先扣下了,一会儿你再来领罢。”   “真是年轻人,半刻都分不开。”   叶久讪笑一声,连忙跟着段有跨出了房门。   娄夫人见碍眼的走了,连忙倾身问道:“哎小娘子,林侯府上可还有这茶的存货?”   祁韶安拿茶杯的手一抖,歪头看着她,仿佛脑袋上蹦出了一只大大的问题蘑菇。   娄夫人眨眨眼,“不用你送,我买还不行?”   祁韶安:“……?”   ……   叶久见到娄丞相的第一面,就被重重哼了一声:“你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老夫不见你,你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夫人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叶久看娄延柏气得跳脚,打死也不承认:“相爷这就错怪我了,是内子想送夫人些好茶而已,我只是个跟班的。”   娄延柏指着叶久,“一个大男人屈居于妇人之后,窝囊!”   叶久被骂的一愣,娄丞相此时像极了一个正直父亲教训自己家不争气的傻儿子。   她哑然失笑,挑了挑眉:“相爷不也是?”   还说她,不是这老头被夫人弄得无可奈何的时候了?   娄丞相闻言怔了一下,随后昂了昂脖子,生硬道:“我怎么了,我虽一介儒生,但也是铮铮铁骨,怎与你黄口小儿一般?”   叶久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年轻不懂事,娄丞相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好不?”   娄延柏自然知道叶久指的是什么事,他冷哼一声:“就你这三两重的骨头还想指染朝堂之事。”   随后,他指着门口,“你,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悄悄看文和保住发际线中,你们被迫选择了后者。(四十米大刀算什么,不如我手里的电推子,咩哈哈。) 第208章 搞定相爷   叶久摸了摸脑袋,“哦。”   随后转身往门口走。   娄丞相皱着眉睨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回来!”   叶久闻言立马转过身,扬唇一笑:“就知道相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我一般计较。”   娄丞相甩了甩袖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叶久:“想当年林将军南征北战,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怎么就生了你这么熊崽子。”   叶久挑着眉头,笑容僵在脸上,满眼都是疑惑。   这意思娄老还认识她的便宜爹?   娄丞相做到太师椅上,仰头喝尽了一杯茶,“你这小子,不知轻重,刚上朝了几天,就敢去插手皇家之事?”   他手肘搭在桌子上,眯了眯眼,“你以为,这皇室之人都是好惹的?”   叶久着实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娄丞相竟会关心自己的死活。   娄丞相看她呆怔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刚回来,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远了不说,就前年,贤王与沐王那一案惹得满城风雨,有多少人被牵连其中。”   叶久倏地皱紧了眉头,手慢慢攥紧。   这事她怎会不知。   那一案,彻底毁了祁氏一门,也把韶儿,一把推进了深渊。   娄延柏没看到叶久脸色的变化,敲着桌子道:“你若是再莽撞行事,那姓祁的就是你的下场。”   叶久拳头攥的死死,缓了几息才慢慢松开。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那当年……是怎样一回事?”   娄延柏眉头微微蹙着,目光落在杯中清透的茶汤上,缓缓道:“祁尚书和你一样,是个聪明的,但依旧没逃过这暗涌飞刃。你永远不知道,你是为谁挡了剑,又将成为谁的刀。”   叶久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年祁家旧案,也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眼中的岳父大人。   “不说他了,你只需记得,人在朝堂,少言慎行。”   叶久眉头跳了一下。   这话别人说她还能信,可从着比言官还敢直言的“康盛名嘴”口中吐出来,怎么就毫无可信度呢。   她走到娄丞相对面的椅子坐下,瘪瘪嘴,“所以娄老您朝会上公然怼陛下,还是为了我着想喽。”   如果不是娄丞相把贤王给皇帝的信抖出来,自己那时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因为贤王服毒而被押入大理寺候审,而不是仅仅杖责三十那么简单了。   叶久心底好像突然亮堂了些,娄老引战群臣,却是为自己转移了罪名,这样一想,确实是帮了自己。   思及此,她脸上有点发热,完了,白骂了好几天。   娄延柏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那…那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借此机会问清罢了。”   “先皇驾崩仓促,而陛下偏偏又是临危受命,而贤王虽是被撤出东宫,但皇子身份犹在,可最后却是不声不响的陛下继了位,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心里不得不疑。”   叶久听完微微叹息,皇位之争向来变幻莫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会中了大奖。   “娄老您想想,如若是陛下心中有鬼,您等一众大臣如此公开质疑,陛下可能容您?”   娄老愣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了眼叶久,便见着面前的毛头小子笑了下,说道:“虽然现下朝堂大有不服,但若真杀一儆百,想必大臣们多数会顺服。”   她顿了顿,“但陛下并未如此做,反倒是容忍那些个大臣表里不一,混沌度日。”   “娄老想想,如此以往,对康盛,对黎民,又有什么好处呢。”   娄延柏皱着眉头不说话,叶久磨砂着杯口,轻道:“又或是陛下找一人开刀,您说,他该找谁呢。”   娄丞相手指搭在桌边,许久都未说话。叶久也不打扰他,端着茶杯默默的喝着茶。   屋子里寂静了良久,娄丞相叹了口气,看向叶久:“我只问一句,陛下可有背道之举?”   叶久望着娄丞相的眼睛,缓缓道:“我只知,陛下一路回京,并不太平。”   娄丞相眼中一震,倏地皱紧了眉头。   ……   侯府门口。   祁韶安和娄夫人出来时,就看着府门口一老一小两个身影,背着手杵在门口,从背影看,忽略身形,那姿势气场简直一模一样。   她看着两人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悬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在没有打起来。   “小娘子这下放心了吧,瞧把你担忧的。”娄夫人拍拍她的手臂,笑道。   祁韶安听着那打趣之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让娄伯母见笑了。”   叶久和娄延柏听见动静,同时转过头来,只见祁韶安与娄夫人相携而来,正有说有笑的。   叶久往前迎了两步,娄夫人见状把祁韶安推了过去,“林侯,你夫人老身可是毫发无损地还给你了。”   叶久闻言憨笑了一声,朝娄夫人拱手:“麻烦夫人照顾内子了。”   娄夫人看了眼娄延柏,瞧那个如意的面色就知道谈的甚妥,便更敞开了言语,“你家这小媳妇,老身喜欢极了,这年纪虽小,见识却是辽阔的很,林侯可真是好眼光。”   叶久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都快绷不住了,她强自忍住,道:“我媳妇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可是费好半天的劲才娶进门的。”   祁韶安闻言瞪了叶久一眼。她本来就不好意思娄夫人的夸赞,结果没想到,叶久不但不谦虚一些,还有添两笔,简直是锦上添花,呸,画蛇添足!   “娄伯母您别听她瞎说,我……”   祁韶安话没说完,娄夫人就掩唇笑了起来,“林侯这般爱护你,你可要争气才是。”   祁韶安后半句梗在喉咙里,一下憋红了脸。   叶久不明就里,目光扫过两人的面色,这娄夫人一脸姨母笑是怎么回事?   “好了,茶水也吃够了,回自己府去吧。”   娄延柏适时开口,摆摆手,语气里带了不加掩饰的嫌弃。   叶久瘪瘪嘴,小声嘟囔着:“您那煮茶手艺比起娄夫人可差远了,谁稀罕……”   “嘿!你这臭小子!”   娄延柏吹胡子瞪眼,袖子都扬了起来。叶久见状一缩脑袋,两步跨出了府门,才堪堪躲过娄丞相的“特别关照”。   “拿着。”   叶久被一本折子砸中了,她仓皇接过,看着娄丞相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有点懵。   “渭南治河抢种之法,你拿走吧,爱给谁给谁。”   叶久愣了一下,“抢种,治河?”   她快速的翻看了几眼,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详细讲述了渭河治理和非农时种植的措施,完全是针对这次灾情的。   叶久心中一骇,这是她想了许久都没找到好方法,她对农耕水利又不了解,这事便没有什么头绪,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而现在,方法就在眼前。   叶久睫毛轻颤了颤。她本以为丞相与陛下置气不理朝事,没想到丞相一直在想办法。   而且这等法子如果拿给皇帝,不论是谁都会是一大功,可娄老却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   叶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娄丞相会在位多年,却依旧屹立不倒。   忧民却淡泊,思君然奉公。   叶久站在阶下,朝娄丞相深深一拜,“娄老放心,小辈一定转达。”   她随后歪头笑了下,“也会告诉某人,您碍不下面子去见他。”   娄丞相两眼一瞪,“你个小崽子还不快走,等着吃午膳吗!”   这边娄夫人握着祁韶安的手:“小娘子若是平日烦闷了,便来伯母这里坐坐,我家雁儿与你年岁相仿,说不定就投缘呢。”   祁韶安笑着点点头,小声道:“到时一定把夫君的茶都给您偷来。”   娄夫人咯咯直乐,目送着祁韶安走到叶久身旁。   “脚蹬忘带了,我抱你吧。”   祁韶安侧头看了下门口站着的娄丞相和娄夫人,捏了捏手帕,“不太妥吧。”   叶久翻了个白眼,打横抱起她,边抱边说:“就娄老那个气管炎,指不定年轻时候做过什么呢,没什么不妥。”   娄夫人看着小两口的举动,握了握掌心,“年轻真好。”   娄丞相哼了一声:“一身轻浮之气,难堪重任。”   说着,嘴角却先翘起来了。   娄夫人也不拆穿他,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朝走前行礼的两人摆了摆手。   娄延柏瞧着马车离去,捋了捋胡须,“他那家室,倒是有几分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娄夫人缓缓转过头,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娄丞相眼神飘忽,看了看房梁,悄默声的往里面走,“这燕子又来搭窝了,眼熟。”   ……   回去的路上,叶久难得放松半刻,了却了娄丞相之事,自己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半分。   “韶儿刚才娄夫人说的什么争气,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叶久眨了眨眼,眸子里有些水润的光泽,看起来求知欲旺盛。   祁韶安扫了她一眼,把袖口中的折好的纸笺抽出来,轻轻一抖。   叶久看着面前的纸片,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十几味药材,应该是个药方。   “这是干嘛的,治你的虚寒之症吗?”   祁韶安无奈抿抿唇,抖了抖纸笺,“九子方,伯母让我一举得男。”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看着祁韶安既头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轻笑出声。   这长辈的关心,还真是全国统一标准呢。   “娄伯母怕我小门小户,在夫家受委屈,这才把这珍藏的秘方誊抄于我。”   祁韶安把药方仔细叠好,微微叹息,“只不过娄伯母要失望咯。”   叶久咬着唇笑了很久,她拉住祁韶安的手掌,扬起一个自认为很迷人的笑容:   “没事,等再过十个月,你就牵着我去,娄夫人见着我这么个优秀机灵的‘孩儿’,肯定会高兴坏的。”   祁韶安越听越不对,最后恨不得堵上她的嘴,“高兴估计悬,怕是会被你吓个半死。”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隐藏得极深的戏谑,随后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叶久随手翻动着窗帘,忽得拉起了祁韶安,挑了挑眉: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月亮不睡你不睡,你是秃头小宝贝。 第209章 奇遇   京城的街市来的比别的地方更热闹些,叶久和祁韶安走了大约一刻钟,才逛了小半条街。   “韶儿,这家糖粿子特别好吃,要不要买点尝尝?”   叶久指着一家小摊兴奋的说着,说完之后忽得反应过来,“哦对,你不喜欢这么甜的。”   祁韶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下暗淡下来,不由得笑了一下。   她确实不爱吃这般甜的掉牙的东西,但是阿久爱吃,她不介意也爱吃点。   “买些吧,我也有些饿了。”   叶久脸上又漾起了笑容,她欢快的应了一声,连跑过去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祁韶安轻轻一笑。   糖粿子再甜算什么,哪如阿久这般笑容甜。   “笃笃笃——”   一阵快马疾行的声音传来,祁韶安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叶久,而此时叶久也在看她。   有了前车之鉴,两人都默契的后退了一步,陆林同时伸手挡在了祁韶安身前。   骑马的人很有技巧,虽然奔驰而过,但速度掌握的刚好,并没有行人因此受伤。   棕马掠过的一瞬间,祁韶安原本落在叶久身上的目光突然转了向,直直的盯向那奔腾而过的背影。   那香……沉水香!   祁韶安整个人怔住了,脑子一时间竟一片空白。   二哥最爱用的沉水香,一如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海棠一般,十几年早就融进了骨子里。   祁韶安心头狂喜,想出声喊住那人,可眼前只有一个缩成黄豆大小的影子。   即使让兑三他们去追,也已经赶不上了。   祁韶安心里又喜又悲,不自觉已经湿了眼眶。   “韶儿,你没事吧。”   叶久从对面跑过来,仔细看了看祁韶安的胳膊腿,见到没有磕碰才放下心来。   祁韶安没有看她,依旧盯着街尾发怔。   “韶儿,你——”   “小侯爷?”   叶久刚要凑过去探个究竟,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只见胡秉一身官服正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真是您啊,我就说嘛,这般郎才女貌,京城找不出第二家了。”   胡秉拱手一礼,大街上虽人不是很多,但也有些扎眼。   “屹彦?你这是闹啥呢?”   叶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穿着官服逛街,什么癖好这是?   胡秉笑着让开了身,指了指后面几人抬着的匾额木箱,“这是上面赐给十八米庄的牌匾、财帛,我正要去侯府找您呢,没成想在这碰上了,正好!”   叶久望过去,不仅有几只大箱子、一块写着“天下第一米庄”的描金匾额,还有不少跟着看热闹的百姓。   人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不时指指点点,都好奇这如此封赏最后会花落谁家。   叶久皱了皱眉,这里人头攒动,她们三人现在又成了焦点,她怕祁韶安有什么闪失,或是被人认出来,连忙转头看她。   然而祁韶安却是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夫人?”   叶久探过脑袋,试探着叫了一声。祁韶安依旧没有应声。   “夫人!”   叶久以为她癔症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了一下。   祁韶安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望着叶久担心的目光。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韶安闻言不想让她担心,堪堪压下心头的杂乱,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没事,前面有家做糕点的,我想去瞧瞧。”   她转头看了眼胡秉,又瞧了瞧他身后的景象,拍了拍叶久的小臂,“夫君去忙吧,我自己去便是。”   叶久眼中担忧不减,她不放心祁韶安自己在外,然而祁韶安坚持道:“陆林跟着便是,我不要紧的。”   叶久闻言沉默良久,最终点点头,“那好吧,快去快回。”   她伸手打了个手势,在看到远处兑三震四回了个收到的手势后,又对陆林说道:“一步不准离听见没,你嫂子有何闪失,我饶不了你。”   祁韶安推着她往胡秉那边走了两步,她心下焦急,但也不曾表露分毫,耐着性子说道:   “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祁韶安知道自己不走叶久肯定不会放心,索性狠了狠心直接带着陆林往反方向走去。   她心里又惊又忧,既想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二哥,又怕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短短几息的功夫,祁韶安心里便绕了十八个弯,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小侯爷,人都走好远了,还看呢?”   胡秉两手揣在袖子里,慢悠悠的踱步到叶久身边,挑眉道。   叶久瘪瘪嘴,依旧盯着那浅青色的背影,“我还是不放心。”   她想了想,准备放掉胡秉的鸽子,“要不你自己——”   “哎,小侯爷,咱说好的,走了走了。”   胡秉见苗头不对,径直拉着叶久的袖子往路上扯,“就占你们一点时间,忍忍哈。”   ……   十八米庄。   叶久看着店门口的装潢,没忍住叹了口气。   不愧是连锁店,连柱子上的对联牌子都是一个样式,她都怀疑是不是这家集中定制发往各地的。   “草民谢陛下隆恩。”   门口胡秉宣完旨,十八米庄的葛掌柜领旨谢恩,在场的伙计便放起了鞭炮,周遭一片叫好之声。   “两位大人请里面歇息片刻。”   葛掌柜起身,让开路,面上带着热情的笑意,朝里面伸手。   胡秉见状点点头,让叶久先进。   两人跟着葛掌柜来到了后堂,那里面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   叶久瞧了一眼,便笑着道:“老板倒是有心了。”   葛掌柜连忙拱手:“大人谬赞,不过一点薄茶,草民受之有愧。”   叶久坐下后,倒是有点好奇,“葛老板,您这十八米庄,何时办起来的?”   葛掌柜想了一下,“约摸二十年前。”   胡秉听罢“嘶”了一声,“那为何取名为十八米庄?”   葛掌柜解释道,“十八合起来为木,而米粮说白了都是草木,不过是个寓意罢了。”   叶久闻言点点头,心底笑了一声,这么说千八不更合适嘛,拼起来一个禾字。   正说着,门口进来了一个小厮,叶久认出来,是胡秉的随从。   小厮上前跟胡秉耳语一番,胡秉立即站起了身。他朝叶久拱了下手,悄悄指了指上面,又道:“我先走一步回话。”   叶久明白过来,现下大军开拔在即,应该是楚时慎找他商议粮草之事,便不挽留,让他赶紧走。   胡秉点点头,带着随从匆匆离去。叶久觉着自己呆这儿也没啥事,也起身告辞。   葛掌柜却直起身子,笑了笑:   “小世子多年未见,竟已是这般风度翩翩了,真是太好了。”   ……   祁韶安找了往南去五条街,问了不少的商贩,依旧没有那骑马之人的准确去向。   她停在一家胭脂铺前,看着四周来往的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嫂子,回去吧。”   陆林一直跟在祁韶安身后,像平常叶久那般,替她挡去挤来的人群,只不过离着祁韶安半步。   祁韶安侧目,看着旁边的“玉胭阁”,微微失神。   这是她曾经常来的一家胭脂铺,它家的流云脂是她常买的一款,甚至二哥也常陪她前来。   可如今,他到底会在哪里呢。   祁韶安微微垂下了头,眼中的失落隐在睫毛之下,周身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陆林看在眼里,也是有些无奈。   他不知道今天一向安静的叶嫂子为何突然精力旺盛起来,跑了这么久还不知疲惫,甚至连自己都有些腿肚子发紧。   而且听着周围人不知道那什么骑马之人的下落,嫂子好像有些……说不出的哀愁。   他抿抿唇,只好站在外面一侧,尽量给她留下一个平息的余地。   “笃笃笃——”   身边突然响起了马蹄之声,祁韶安心头一颤,霎时抬起头,却见着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祁韶安眼中的希望再一次破灭,鼻尖突然有些酸涩。   然而下一秒,她余光扫到了车上的雏菊的吊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阿娘,您慢点。”   此时,从马车里出来了一位娇俏姑娘,扶着一位妇人。马车旁,一男子伸手把一老一少搀下马车。   祁韶安见到三人,身子不由一抖,一瞬间转过了身。   陆林不明所以,回头看看马车,又看看祁韶安,不动声色的护着。   男子也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一双剑眉皱了皱,盯着祁韶安的背影抿了抿唇。   “怎么了哥哥?”   娇俏女子声音似黄莺一般,清脆悦耳。   祁韶安抬脚就走。   男子眉头越皱越紧,想追过来,却被陆林有意无意的阻隔住了。   而不远处,一白衫男子拉过了祁韶安一把掠进了旁边的巷子。   陆林一看瞬间慌了,还管他看不看的,拔腿就追。   “哥哥!你磨蹭什么呢?”   女子又唤了一声,男子见怎么也看不到那浅青女子的身影,闷闷应了一声:“没什么,就来。”   转过头去的男子摸了摸鼻尖,嗤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是她呢。   ……   陆林两步跳进旁边的巷子,捂着胸口,指着祁韶安身旁的男人,哆嗦道:   “薛公子!你吓死我了!”   薛纡宁面上带着浅笑,替他顺顺气,“韶安身边还有两个暗卫呢,在京城里横着走应该不是问题。”   陆林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薛纡宁看了祁韶安一眼,无奈道:“刚才若不是我拦着,他们就该上手处理了。”   她顿了顿,随后看向祁韶安:“对了韶安,刚才那是什么人?看样子,像是京中哪位官员的家眷。”   祁韶安依旧垂着头,手攥着袖口,似是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转换过来,身形依旧有些颤抖。   她攥了攥拳,手心里都是冷汗。   薛纡宁一直看着她,眉眼中有些担心,“韶安?”   祁韶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后,淡淡道了句:“熟人。”   薛纡宁有些纳闷,祁韶安自认识起就在云城,何时在京中有了熟人?   她虽是不解,但透过面纱,看出祁韶安面色有些难看,便不再追问,轻声道了句:   “我送你回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巴适久了,该活动活动手腕了(狗头) 第210章 喜提连锁店   十八米庄。   叶久来回看了葛掌柜好几眼,不确定的问了句:“掌柜……知道我?”   葛掌柜笑得弯了眼睛,脸上的胡须微微翘着,“那时你顽皮的很,把店里最值钱的宝贝都摔了个遍呢。”   叶久面色僵了一下,“那……那还挺突然的……”   她顿了顿,试探的问了一句:“葛掌柜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葛掌柜闻言却是一笑,“不是我,是主事的找你。”   叶久有点懵,难道这葛掌柜竟不是这米庄的主家?   葛掌柜也不吊着她的胃口,指了指她的背后。叶久一愣,只见蓝色的幕布被掀开了一个角,紧接着,一个墨蓝色的身形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北宵??”   叶久使劲眨了下眼,面前那挺拔俊朗的男子,不是她家北宵是谁?   这下叶久彻底懵了,为什么北宵会在十八米庄的后堂里,难道……   “北宵,别告诉我你就是十八米庄的庄主……”   北宵看着叶久满脸的怪异,笑着摇了摇头,“北宵不过公子手下的侍从,这般家业,怎会是我的呢。”   叶久闻言松了口气,要是北宵真是这什么庄主,她估计会疯掉。   然而下一秒,北宵突然抱拳,朝叶久的方向郑重一礼:   “十八米庄掌事北宵,见过少庄主。”   叶久下意识转过头,结果身后是葛掌柜,并且和北宵一样,莫名的拱手:“京城总号掌柜葛风见过少庄主。”   叶久:???   “你们在开玩笑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好端端的都发生什么神经?   “这等事怎么会开玩笑呢,堇儿。”   蓝色的幕布后又出现了一道声音,叶久木着脸看过去,只见白间笑眯眯的放下帘子,朝自己走来。   白间看着叶久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眨了眨眼,碰了下旁边的北宵:“咱家小世子是太欢喜了吗,怎么呆成这副样子了。”   北宵直起身子,微微环看了一圈,点点头,“换作别人突然继承了‘康盛第一米庄’,还有五州二百三十家的分号,可能早就昏过去了,咱家公子已经算好的了。”   白间恍然大悟般伸着手,指着那个明晃晃的描金匾额,“对对对,咱少庄主还给自己家米庄求了个名号呢,不愧是林家的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你们,够了啊。”   叶久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自从白叔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自己被诓了。   不是今天被诓了,而是一直以来这么久,她都被诓了!!!   她就说为什么十八米庄疯了一样带头捐粮,从地方各县到京城,说捐就捐,半点不带含糊,搞半天是她家白叔背后指挥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白叔和南渊每到一个不小的城镇他们都要消失一阵子,好嘛,敢情是视察自家铺子去了!!   还有临江县的掌柜,上赶着给自己捐粮,对巧儿也是毫不犹豫就收下,现在想来,根本就不合常理嘛。   叶久头疼的扶住额头,她早该想到的。   自己那家酒楼九千两,溪水唐一千两,白叔上来就全款,半点不含糊。   还说什么靠夫人的俸禄,不当官不知道,那指甲盖大的俸禄银子,她攒二十年也拿不出来这么多啊。   叶久终于被自己蠢哭了。   “白叔……我后悔了……”   虽然捐粮是应该的,可一想到捐的是自己家的,还捐了那么那么那么多粮,她心里就好心疼啊。   白间和北宵叶久脸上变幻莫测,最后竟是一脸悲戚,都没忍住,朗笑出声。   “哈哈哈,堇儿忧国忧民,白叔心甚慰啊。”   白间看她痛心疾首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点不介意再补个刀子。   北宵作为白间的接班人,把老先生的脾气秉性摸的透透的,他了然点头,道:“为了黎明百姓,这点算什么,不过就是两万多两银子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两万两?????”   叶久怔愣了一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薅羊毛薅到自己脑袋上了,呜呜呜呜呜呜。   厅堂里顿时哄笑一片,伴着叶久无比悲伤的哭声,格外滑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久抹了把眼角那不存在的泪,委屈巴巴地看向白间。   白间也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解释起来,“这就要从二十年前,你二叔来京之后说起。”   叶久愣了一下,“二叔?”   这是她第二次听人提起她那个名义上的叔父,也就是父亲的亲弟弟,林清。   “林二爷与将军不同,将军善武,二爷却是善商,况且那时还没有夫人掌管侯府,二爷便来侯府操持。”   “而之后几年康盛不甚太平,边疆战事不断,渭河沿岸时有旱灾,那时朝中粮草往来频繁,二爷瞅准时机,便办下了这十八米庄。”   白间说着看了一眼葛掌柜,又接着道:“葛掌柜说的不错,十八确实是木,但那是对外人说的,实际上却是指的林家。”   叶久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忽得想起楚时慎曾说过,她这二叔好像还有些风流事。   “白叔,那我二婶是……”   白叔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二婶?你二叔一辈子未娶亲,哪来的什么二婶的?”   叶久:???   这版本不对啊。   “那什么武学大家奚凡之女,又是谁?”   白间突然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着叶久,微微皱眉,“你是听何人说起的?”   叶久支吾了一下,她总不好说是皇帝跟她八卦的吧。   白间却是忽得笑了下,“想来也只有朱阁的人,才会把别人家的事摸得那般清楚。”   叶久并不否认,只听白间接着开口。   “罢了,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那女子名叫奚瑶,是奚家的小女儿,也是个敢一个人拎着剑满江湖乱闯的姑娘。”   白间忽得嗤笑出声,“就这样一个横着走路的强势女子,却在你二叔这里吃了憋。”   “奚姑娘虽然是女子,可行事却豪爽的很,而你二叔老谋深算,奚姑娘没两下就被‘骗’光了盘缠,扣在了米庄里。”   白间说着叹了口气,“开始是误会,可慢慢的两人便看对了眼。奚姑娘和二爷也算是情投意合,我们也以为他们会成了眷侣,甚至将军准备给二人筹备婚礼。”   叶久越听越入迷,下意识问道:“后来呢?”   “那时我与将军在南疆,只听得人说,奚姑娘不知怎么突然就离开了,二爷也因此一蹶不振,也就半年的功夫,便离世了。”   “死了??”   叶久大吃一惊,这剧情急转直下,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领盒饭了??   她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白间点了点头,“二爷身体本就不好,经不起折腾,便惶惶离世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牌,递到了叶久手里,“如今这庄子交到你手里,二爷也能安息了。”   ……   竹园。   薛纡宁与祁韶安坐到晌午后,叶久终于回来了。   叶久快步走进屋来,在看到祁韶安好端端的坐在榻上时,松了一口气。   好在回来了。   祁韶安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着来人是叶久,心底松了些,只是那眉宇间的愁绪依旧没有褪去,反倒更浓了一些。   她不想让她多想,便悄悄移开了目光。   “叶老板回来了。”   还不及叶久再问什么,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薛纡宁还在旁边。   “青迟?你来了。”   薛纡宁挑了下眉,“我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叶久有点纳闷,“怎么了,有事?”   薛纡宁点点头,“我刚从校场上回来,明日大军出征,邹将军让你有空去一趟,跟他交接一下。”   叶久长叹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陀螺,一鞭接着一鞭,抽得连轴转。   “知道了。”   叶久应下来,轻步朝祁韶安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怎么了韶儿,看着脸色不太好。”   虽然只是一瞬,可祁韶安不同往常的沉闷,以及少见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让她有些心神不定。   身边扑鼻而来的熟悉檀香,让祁韶安烦躁的心稍稍缓解了些,她捏着那只手掌,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也明白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   她抬起头,对上了叶久充满担忧的眼神。   那有些泛着青黑的眼眶,还有脸上不住的疲色,她不想让阿久再操心这些事。   她扯着嘴角笑了下,“快去忙吧,早些回来,我等你吃饭。”   叶久总觉得祁韶安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究竟哪里怪,就在此时,她听见身边很刻意的一声:“咳。”   叶久怔愣抬头,只见薛纡宁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并示意自己出去。   祁韶安并没有看到薛纡宁的动作,悄悄深吸了口气,握了下叶久的手,扬起一个无暇的笑容,“快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叶久只好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跟着薛纡宁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祁韶安眼眸颤了颤,目光停留在那本翻开的书上。   那页书上大片空白,只抄着一句话:   “折枝烹酒,拈花添茶,愿许一人,风月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我坑我自己。   emm……如果两个修罗场撞一起会怎样……(沉思) 第211章 向往   马车徐行在街道上,车厢内,叶久忍不住问道:“青迟,你刚才为何要拦我?”   薛纡宁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我今日看到韶安的时候,她正在街上乱走,我本以为她迷了路,结果离近了才发现,她似是在找什么人。”   叶久不由一怔,“找人?”   薛纡宁点点头,“是,不过后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韶安便突然转身走了。”   “然后呢?可有被什么人看到?”   叶久一听就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避开某些人,才会突然折返。   她心下有些担心,如果被旁人认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薛纡宁想了一下,皱了皱眉,“当时确有几人似乎想追上来,倒是都被陆林挡住了,便作罢了。”   叶久心底越来越沉,看来极有可能是认识祁韶安的人。   “韶儿她……可有说什么?”   薛纡宁摇了摇头,“我陪她坐了许久,她都不肯说是何人。”   所以她才会止住叶久继续询问,她能看出来祁韶安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从街口时她就一直心神不宁,那么等她想通了,便会说出来的。   薛纡宁又仔细回想了下,刚才叶久的话,狐疑的看了眼她,“叶老板,韶安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为何你会如此紧张她被人看到?”   她越想越不对劲,“还有上次萧守备问起韶安时也是,你为何会说她姓叶?”   叶久被问得一愣,她脸色微变,看着薛纡宁探究的目光,终是沉了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知道了未必是件好事。”   她稍稍顿了顿,又道:“你只需记得,若外人问起韶儿,就说她名叶安,世居云城。”   薛纡宁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叶久见她同意,心里也宽敞了些,便道:“你今日来不只是叫我去校场那么简单吧。”   薛纡宁笑了下:“果然瞒不过叶老板。”   叶久瘪瘪嘴,如果要是单纯叫她去赤羽军营,随便派个人叫走就好了,哪还用她跑来等这么久。   “三公子传信回来,说是北边现在僵持不下,两军对垒,难分胜负。”   叶久皱了下眉,“这是好事啊,起码不再丢城了。”   薛纡宁却摇摇头,“听起来是这样没错,可三公子却提到了几个疑点。”   “按理说我军援兵已到,塔尔族既然久攻不下,便应该见好就收,撤回攻下的城池才是,但他们依旧死咬着大军不放。”   薛纡宁皱着眉,又道:“而且对方的将领似乎极其熟悉康盛的边防地形,与抚勇将军的几战都打得难舍难分,令人费解。”   叶久听着,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褚伯父怎么说?”   薛纡宁抿抿唇,“说等朝中再发援兵,也就是你训练的禁军。”   此时马车到了赤羽军营,邹兆将军正在校场上看骑兵练习。   “林侄儿,薛公子。”   邹兆与叶久和薛纡宁见过,便没那么多规矩,他指着校场上不断散开又聚合的骑兵,耐不住性子问道:   “林侄儿你训练骑兵,这我能理解,但让他们一圈一圈的跑,还不给吃干粮,这又是为何?”   叶久看着邹兆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一脸茫然的朝自己比划,没忍住笑出了声;   “邹将军,你说……要是把这些骑兵丢到草原上去,他们能活吗?”   邹兆愣了一下,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草原啊……他们有马能跑,能吃肉,能喝奶,起码饿不死……有刀也能杀……”   他想了半天,郑重说了句,“我觉得可以。”   叶久和薛纡宁对视一眼,轻笑道:“那不就结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走到缸边,随手抓起一小把缸里的白色粉末,放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邹兆看着直倒牙,就见着叶久满足的笑了下,“好香。”   这种不添任何添加剂的奶粉,确实更加香甜。   她用了五天的时间将大量牛乳晒干磨成粉末,制成了简单的奶粉,这样只要将在水里放上一小把,随着士兵骑行的不断晃动,等他们休息时,便能补充上蛋白。   而且经过这些天的训练,就算没有水粮,单靠草原上的牛马羊,以及产的乳汁,他们也绝对可以活下来。   随走随战,就地取材,这就是叶久组织这支队伍的最终目的。   邹兆这时也想明白了,他看着校场上的骑兵是越来越顺眼,笑呵呵道:“这样定是能打的那帮鬼孙再不敢攻城!”   叶久听了却歪歪脑袋:“邹将军,我几时说他们是去前线了?”   邹兆一听懵了,不是去援兵,那还是干嘛?联络感情去的?   叶久轻笑了一声,抽出邹兆身上的佩剑,在地上划拉出几块区域,道:“塔尔族把绝大部分兵力倾注于攻打盛康防线,然而他们后方却空虚得很。”   邹兆久经沙场,自然反应了过来,他有些吃惊,“林侄儿的意思是,让我带人从梁州、枱州两处绕到塔尔族背后,打他们尾巴根儿?”   叶久微笑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怎么抢咱们,咱就怎么抢他们。”   邹兆一听兴奋的不得了,一巴掌拍在叶久的肩上,“这种缺德事我简直太乐意了,非给他们搅翻了天不可!”   叶久呲了呲牙,这力道都快把她拍碎了,“邹将军,但丑话说前面,女人老弱,绝不可侮辱伤害。”   邹兆愣了一下,随后郑重点了下头:“放心吧,战场之事,与妇孺无干。”   ……   叶久回到竹园时,天已经黑了。   大军出征在即,她作为此次练兵的头头,不得不留在军营中,是以耽误了许久。   她想起祁韶安在自己走前说一起吃饭,脚上更加快了速度。   “韶儿,久等……”   叶久推门而入,边进屋边抱歉的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矮桌上趴着的浅青色身影。   叶久连忙噤了声,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祁韶安还伏在下午谈事的那张桌子上,头埋在手肘里,睡得正熟。   叶久无奈笑了下,看来从自己走后,她连地方都没动过。   也不知道白天跑了多久的路,竟累成了这般模样。   叶久环顾一周,圆桌上空荡荡的,估计她应该还没吃饭,只是见她睡得香甜,便放弃了叫醒她的念头。   叶久轻轻揽过她,打横抱起,想把她挪到床上去。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叶久顿了一下,下意识回过头,一本书正躺在自己脚边。   叶久没管,她先把祁韶安小心放到床上后,又盖好小毯,这才回身把书捡起来。   她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她家韶儿最宝贝这些书,可不能有什么伤损。   书册还是翻开的模样,叶久注意到了上面娟秀小楷写的几个字。   “折枝烹酒……拈花添茶……”   “愿许一人……风月不安……”   叶久轻声读着,说诗又不像,说是一句话吧,又文邹邹的。   不过意思她是明了的,左不过一句隐晦的情话。   叶久嘴角弯起,目光落在祁韶安恬静的睡颜,眼眸中漾起了柔柔的波。   韶儿,这是不是你心中向往的生活?   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画面,一座小院,两只杯盏,清酒浓茶,她和韶儿两人,从青丝到白发,踏过无数冬夏。   叶久鼻尖忽然有点酸涩。   不过短短一年,她好似经历了大半生,更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此生挚爱。   遥想一年前,她初见韶儿,哪里会想到此后会与她执手一生。   她甚至有些怨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来几天,这样会不会挽回一切。   叶久眼眸微动,她低下头,一个吻轻轻落在了祁韶安的额头上。   往事已矣,现在我一定护你周全。   叶久把书轻轻的放在祁韶安枕边,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房间。   她叫来了陆林,仔细询问着分开后祁韶安都做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   “嫂子与你分开以后,便一路往南,见人就问看没看到骑马人的去向,开始还能问出来,可到后面就问不到了。”   叶久皱紧了眉头,“骑马人?”   她脑中闪过街上那奔腾而过的身影,好像也是从那时起,韶儿就有些不对劲了。   叶久呼吸一滞,脑中霎时亮了一下。   韶儿这样不管不顾的追问一个人的下落,甚至情绪这般不稳定,那只有一种可能——   那骑马人,是二哥。   念头一出,叶久再也坐不住了,她抬脚就往屋子里冲,结果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韶儿还在睡着,她进去也没用啊。   叶久尴尬的挠挠头,又回身问陆林,“后来呢,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陆林连忙点头,“后来嫂子走不动了,停在了一家胭脂铺前,结果来了一辆马车,嫂子见到就走了,只不过那家公子好像想上前搭话,被我拦住了。”   他说着瘪瘪嘴,“那薛公子也是,不声不响就把嫂子拉跑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叶久听着扫他了一眼,“得亏是青迟,这要是个歹人,我上哪哭去?”   陆林“哦”了一声,“下回再有人挨上来,我直接给他一拳好了。”   叶久默默点了下头,随后又问道:“你可认识那家是什么人?”   陆林摇摇头:“不知道,但我记得那马车的标志。”   叶久连忙拉他进书房:“那还愣着干嘛,赶紧画下来啊。”   陆林不通笔墨,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于是当叶久拿到那幅“鬼斧神工”的大作时,差点没气得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小林子你要死啊!谁家车上没事会挂食人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你一定是对面派来的奸细。(微笑) 第212章 开始探查   约摸子时前后,祁韶安悠悠转醒。   屋子里点着几只烛火,已经燃了许久,有些飘摇。   她揉揉眼,坐起身来。许是刚睁眼,眼前还有些模糊,周围昏暗无比。   橘色的光把她的身影投到墙上,随着烛火的摆动,忽明忽暗。   祁韶安环视了一圈,屋子里没人。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柔柔的月光映射在窗纸上,竹影斑斓。   祁韶安愣愣地看着窗外。   她记得自己好像在桌前睡着了,隐约觉得有人把自己抱到了床上。   那人……是阿久。   能让自己如此没有防备,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还有兄长。   祁韶安浑身一抖,心率不可控的骤然提速,在这寂静的房子里,格外响亮。   如果今日街上骑马之人真是二哥,那她反而能放下心来。   能在京城街上驾马而行,想必不会受了什么委屈。   可如若不是。   祁韶安眼中忧虑渐深,那他过的可还好,有没有受冻挨饿,或是受人欺凌?   祁韶安越想心底越慌乱,一双素手渐渐抓紧了小毯。   “韶儿,你醒了?”   门口传来笑意盈盈的一声,打断了祁韶安的思路。   叶久端着托盘走进来,回身用脚轻轻踹上了门,朝祁韶安走过来,“微雨说你中午都没吃饭,饿了吧。”   祁韶安转头看她,压下心头的百般心思,扯出了个笑,“嗯,刚醒。”   “嘿,真是好巧。”   叶久笑着把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桌上,而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深沉。   刚才她进门时,属实被吓了一跳。   她家韶儿呆呆地坐在床上,微微塌着背,整个人虽沐浴在烛光中,却难掩满身的孤寂。   甚至连自己进门都没有发觉。   这样的韶儿,她已经许久未见过了。   祁韶安看着她一一摆开,轻轻问了句:“现在几时了?”   叶久看了眼外面,“半夜了吧。”   “那你…刚回来?”   叶久轻笑了一下,“有两个时辰了。”   祁韶安点点头,拍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   叶久抿抿唇,依言坐在了她的身侧,瞥了眼她攥紧的拳头,不动声色的把筷子递了过去。   “府上新来了个厨子,试试看?”   祁韶安悄悄松开了手掌,接了过来。   闻到菜香,她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伸手夹了一筷。   菜不烫不凉,不似刚出锅的,但温度却是正好。   她轻轻看了眼叶久,眼里多了些许温柔。   哪里什么好巧,只怕是一直温着吧。   即然如此,那自己更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才是。   她又一次伸出了筷子,却忽的一顿——   这味道……   叶久手里端着汤碗,轻轻搅动着,余光瞄到祁韶安僵住的动作,微微抬了下头。   只见祁韶安此时正侧着眸看着她,眼里带着难以掩住的惊讶和疑惑。   叶久轻轻笑了下,“福谷饭庄的张师傅,今日刚来府上。”   祁韶安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口,微微怔愣。   叶久舀起一勺汤送到了她微张的小口,声音温润,“你不是最爱他家的碧玉羹嘛,看看味道变了没有。”   祁韶安呆呆地喝了一口,熟悉的软糯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她喉咙微动,咽了下去。   真是……一点没变。   和两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忽得伸出手,把叶久手上的碗拿了出来,放在了一边。   在叶久茫然的目光中,又拨开了她保持握碗的手。   叶久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喝。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只因为祁韶安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叶久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被她刚才的动作弄笑了。   自己摆动作要抱抱可还行?   她轻轻抚着祁韶安的发顶,贴着她的耳边,道了句:“有什么话说出来,心里便好受些。”   祁韶安双手环在叶久的腰间,脑袋埋在她的胸口,眼眶酸涩难忍。   她就知道,阿久什么都知道了。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可阿久就是能猜到自己所思所想。   “我今天……好像看到二哥了……”   祁韶安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眸子望着叶久,“他身上的沉水香,我定不会闻错。”   就像你身上的檀香,我也绝不会闻错一样。   叶久抹去她眼角滑过的泪,轻声道:“我已经让东绯去打听了,明日我再问问莫濡,你不要急。”   萧栏枫作为京城守备,对城中各坊各家最是熟悉,问他准没错。   祁韶安轻轻点了下头,靠着叶久,又开口道:“今日我还遇见了……”   叶久明白祁韶安指的是后来遇见的那一波,便等着她的下文。   祁韶安却顿了一下,忽得话锋一转:“一个之前的闺中密友,我怕暴露,便先一步离开了。”   是闺中密友不假,可却不止闺中密友。   祁韶安眼眸微微颤动,她怕叶久担心,更怕她多心。   既然想把一切过去,那不如就和之前做个了断。   叶久脑袋里想了一圈,轻轻点了下头。怪不得韶儿见了就跑,原来是个相当熟悉的人。   她抚了抚祁韶安的背,轻声说:“你若想见她,我帮你把她叫来便是。”   祁韶安摇了摇头,“就让她们当祁韶安已经死了吧,如今我只是云城的叶氏,再无其他。”   叶久心底有些泛酸,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便转了话题,“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吧。”   祁韶安轻轻“嗯”了一声,从她的怀里起来,重又拿起了筷子。   叶久端起碗,余光瞟见了她枕边那本书,随意笑道:“韶儿现在开始看情诗集了,有品位。”   祁韶安闻言一怔,她眼神飘忽了一瞬,埋头道:“是…是啊,闲来消遣罢了。”   叶久并没有注意到,她点点头,替她夹菜,“多吃点。”   ……   朝元殿。   “哈哈哈镇远侯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叶久刚进殿就听见楚时慎爽朗的笑声,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个大马趴。   楚时慎笑得更是欢快,“镇远侯你是没看到,今日朝上朕推行科举政令时,那是满朝反对啊。”   叶久:???   这叫好事?   “结果,娄老一反常态帮朕说话,那些个文武大臣就跟卡了鸡毛一样,竟有半数人都闭了嘴,当真是痛快啊!”   叶久站直身,就见面前楚时慎满脸的春意,还有旁边胡秉偷偷朝自己打了个招呼。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拱手道:“那恭喜陛下了,也不知是何种政令,竟让满朝官员一致反对?”   楚时慎一脸纳闷的看着她,“你不知道?”   叶久愣了,“我该知道?”   胡秉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小声道了句:“陛下提出要设国学府,分科取士,而且……不分男女。”   叶久一听瞪大了双眼,她抬起头,正对上楚时慎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楚时慎竟然真的会采纳自己的意见。   要知道在这里,男子专权、女子地位低下,这已经是深入人们心里的观念。而在这种环境下提出让女子入学府,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而楚时慎竟实实在在地提了出来。   叶久眼里难掩惊讶。   楚时慎双手负在身后,唇角微微弯起,“康盛从不怕新政,最怕的是,没人敢提新政。”   叶久看着楚时慎,他眉眼如炬,像是一匹刚踏上山顶的头狼,俯视苍生,又心怀期望。   叶久抿抿唇,把袖口中奏折拿出来,递给楚时慎:“这是丞相大人彻夜冥思想出来的渭河治理和农田抢种之法,请陛下过目。”   楚时慎一听大喜,他仔仔细细翻看后,不住的点头,接着又递给胡秉:“丞相所提之法确实高妙,胡侍郎,朕擢升你为户部尚书,主管此事,不得怠慢!”   “微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娄丞相为康盛鞠躬尽瘁,也应封赏,只是丞相已是百官之首,实在不好再赏啊。”   叶久闻言挑了挑眉,“听闻娄夫人爱茶,这些年娄丞相的大半俸银都贡献给了茶庄,为此,娄丞相可是无奈的紧。”   楚时慎一听了然,吩咐方稚:“将今年各地进贡来的茶叶挑些好的,还有一些绸缎,都送去丞相府。”   叶久抿唇偷笑,看来娄老那些个辛秘事,楚时慎了解得透透的。   “不过此事虽然有丞相出面,但仍有几块硬骨头,偏生跟朕对着干。”   叶久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   楚时慎撇了她一眼,清清嗓子道:“像礼部尚书啊,翰林学士什么的,就有劳镇远侯多多费心了。”   叶久:……   ……   竹园。   “小灰,你作为一只咕王,就应该以身作则,统帅三军,不就脚上绑个竹筒嘛,咱至于绝食吗?”   叶久看着笼子里扑棱的快要断气的鸽子,满脸的无奈。   看来她培养鸽站的计划,怕是遥遥无期咯。   陆林凑过来,指了指小厨房,“叶大哥,要不咱…吓吓它?”   叶久眉毛一挑:“试试?”   于是当两人把小灰推到灶火旁边时,叶久凶狠的指着旁边的粟米,冷笑道:“吃不吃?不吃就把你烤了!”   小灰鸽昂着头,看了眼头顶上两张面目狰狞的脸,“咕咕咕”叫了三声,随后一个猛子扎进了火堆里。   “卧槽卧槽卧槽——”   叶久和陆林两人手忙脚乱的把鸽子薅出来,整只鸽都在冒烟。   叶久惊魂未定,深深吸了口气,“你这家伙,真是……”   “好香啊。”   鸽子:???   陆林:???   一旁煲汤的莲清:???   陆林伸出了大拇指:“哥,咱做个人。”   “喵——”   许是闻到了香味,墨丸踏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蹲在了灶台上,尾巴摇得欢快。   叶久摸了摸墨丸的脑袋,指着地上冒烟的小灰,“解决一下?”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凌乱的“咕咕”声,以及陆林的惊呼声:“哥!快看它……它……它……”   叶久连忙低头,只见刚才还大义凛然的小灰突然疯了一样啄地上的米,甚至还拿爪子把小米往中间拢拢。   叶久和陆林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舔着鼻尖的墨丸,沉默了。   “小灰你是个锤子的鸽王,就是个怂货。”   叶久对它舔猫的行为嗤之以鼻,一把拎起出了厨房。   “东绯,你来的正好,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东绯连忙抓在手里,看着小灰鸽泪汪汪的圆眼睛,竟然浮起了一丝谜之怜悯?   “三个月带起……二百只,有问题吗?”   东绯一脸无奈,“公子哎,我是收情报的好吗,这种事您不应该找北宵嘛,他可是负责十八米庄所有联络之事……”   叶久直接给了他个爆栗,“你还有脸说,上次说到北宵你就吞吞吐吐,敢情合起伙来诓我呢!”   东绯捂着脑袋,小声道:“我训就我训。”   “对了公子,方才工部尚书之子差人来信儿,说是庆贺要胡大人升迁之喜,请您一同赴宴。”   叶久皱皱眉,“我跟工部又不熟,不去。”   东绯点点头,抱着鸽子就要离去,却又被叶久叫住:   “等等,都谁去?”   东绯想了下,“都是些他结交的子弟,像礼部尚书之子,还有刑部侍郎之子。”   叶久抿唇想了想,“告诉他们,我去。”   东绯有些纳闷叶久突然改变主意,但并未多问:“是,那我去套车。”   “对了,把萧守备叫上。”   于是等叶久收拾妥当被拉到约定的地点时,看着周遭突然扑上来的红粉骷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面前楼宇轩昂,灯火辉煌,楼间一块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大字:   “琼花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抱歉宝贝们,昨天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了,假也没请就咕了哭哭……   我爱刀子,快来加入我们大刀会,拆了官配再入邪教,奥利给! 第213章 琼花馆   叶久转身就往车里钻,“小林子走走走,你嫂子知道非杀了我不可!”   陆林懵了一瞬,抱着脚蹬有些不知所措。   “小久!这是要去哪里啊?”   萧栏枫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叶久扶着马车的手顿时一滞。   “莫濡啊……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点事……”   萧栏枫一把拎住她的衣领,径直往楼里扯,“来都来了,我们又不是胡作非为,尊夫人不会怪你的。”   叶久:……   萧栏枫轻车熟路地绕过了门口的姑娘,拉着叶久闪进了楼里。   叶久见他打点着迎上来的姑娘,抱着臂挑了下眉毛,“莫濡,挺熟啊。”   萧栏枫解决完手边的事,这才回过头来,讪笑一声:“啊……原来办案的时候来过,对,公干,公干。”   叶久斜睨了他一眼,绕过面前几个红衫粉裙的女子,径直上了二楼。   萧栏枫连忙把手抽出来,“小久,等等我啊。”   ……   叶久跟着小厮来到了二楼一间雅间,里面正坐着几人。   她环视一圈,胡秉已经到了,还有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正围坐在桌前。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艳色,都是清一色的男丁。   叶久悄悄松了口气。   “林侯来了?快快请坐!”   里面一红衣锦袍男子看到叶久,连忙起身,面上带着惊喜之色,拱手上前。   胡秉一身素色的袍子,笑着站起身,朝叶久遥遥拱手:   “小侯爷,你可算来了。”   他紧接着指了指红衣男子,“这位是工部尚书之子容奎,也是我京中好友,子希兄。”   容奎闻言弯身一礼,“子希见过林侯。”   他随后又说道:“今日林侯为庆祝我贤兄屹彦升迁之喜,特意来此,实在是容某之幸。”   叶久也拱手回礼,抬身时打量了他几眼。   这人她听说过,作为一直活跃在南泥湾小本本上的人物,她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印象。   而一般情况下,总有两人和他搭配出现。   叶久下意识看向桌边,只见有一玄色袍的男子正朝自己拱手。   “林侯,这位是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柯桐,学旭兄。”   是了,这就是那个画本子里和礼部尚书争云宛姑娘的柯二公子。   叶久同样回了礼,只是眼睛扫过屋子里的人,有些纳闷。   吃瓜不能吃一半,另一个呢?   就在此时,叶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子希兄,衡某我可是来晚了?”   叶久回过身,只见一浅棕华服的男子站在门口,一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好不神气。   容奎见状连忙过来引荐,“克冉,快来见过林侯。”   “林侯,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子,衡明,衡克冉。”   叶久终于弯起了嘴角。   主角来齐了,才好唱戏嘛。   衡明随意行了个礼,还不等叶久回礼便直起了身,举止间都有些花孔雀般傲气。   一旁的柯桐毫不掩饰的哼了一声。   容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故意板起脸来道了句:“克冉来迟了,该罚。”   说罢端着一杯酒递给他,“可服?”   衡明看着眼前的酒杯,又见容奎轻轻摇了下头,不情不愿的拿过来,仰头喝尽。   容奎这才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都在酒里了。”   两人这点互动自是逃不过叶久的眼睛,不过她只微微笑了下,不置多言。   这衡明和柯桐因为云宛一事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般两看相厌大概是再寻常不过了。   可偏偏两人又都是容奎的朋友,容奎夹在两人中间,不但没有里外不是人,反而还能凑起这个局,足以见得他心思通透、为人圆滑。   “林侯这边请。”   “小久,你跑的够快的啊。”   萧栏枫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看见屋子里人莫名都站着,有些纳闷,“怎么都在门口站着?”   叶久看了他一眼,介绍了两句,便道,“今日没什么林侯,大家都是来庆贺屹彦的喜事,那便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等几人坐下,又聊上了几句,叶久慢慢发现,刑部侍郎之子和礼部尚书之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胡大人升至户部尚书,多亏了咱们林侯,要不是林侯和萧守备另辟蹊径,顺藤摸瓜,哪会这么容易找出郭家的罪证。”   衡明说着扫了柯桐一眼,冷哼道,“也不知道要刑部去做什么,是抢功去了吧。”   柯桐紧握酒杯,眯着眼开口:“刑部自然是尽自己应尽的本分,倒不像有些个衙门,仗着朝中有那么点威望,便忤逆上面的意思,还以为自己是林侯这般品学非凡之人?”   叶久:???   你们吵归吵别cue我好不好?   胡秉听着两人的话,不住的扶了扶额,好嘛,这一来一回,直接把小侯爷得罪完了。   容奎眼珠转了转,连忙举杯:“这便是林侯办事的精妙之处,只有林侯这样的命世之才,才会有如此妙法,并且深得圣宠。”   衡明和柯桐突然反应过来,自知失言,紧接着极少见的默契举杯,附和着:“是是。”   叶久无奈的看了一眼萧栏枫,萧栏枫见状悄悄耸了下肩,眉眼中都是看戏的味道。   胡秉连忙出来打圆场,“胡某全仰仗小侯爷提携,敬小侯爷。”   叶久朝他轻笑了一下,抬手饮了一杯酒。   对于胡秉,她倒是并不担心。   虽然胡秉与容奎有些交情,并且都是圆滑世故之人,但胡秉活的通透,更是知恩图报、心怀感激之辈。   叶久脑子里忽得想起了童子。   与薛璟宁的知世故而不世故不同,胡秉知世故,也世故,但他有底线,有原则。   这在官场中,已经是很难得了。   容奎见桌上一时沉静,便开口道:“林侯可知琼花馆中有三绝?”   叶久挑挑眉,“愿闻其详。”   “这三绝便是,仙屏十州不识云。”   叶久愣了一下,“三个?”   容奎笑着点点头,解释道:“这句话确实指的三样,第一个便是仙屏,位于大厅里,平日里歌女们奏演便是在仙屏之前,每当轻纱飘舞,仙屏便映出五彩之光,那景象美轮美奂,光彩夺目。”   叶久闻言想了一下,好像对圆台上那金闪闪的屏风有点印象,亮是挺亮,但说得这么玄乎,倒不见得。   还不如翠花那漫天桃花舞来的惊人。   “这第二个嘛,是琼花馆独有的小潭清酒。”   “也就是林侯喝的这杯。”   叶久看了看酒杯,又听到容奎说到:“这小潭清酒是取自城外净恩寺山下的一汪清泉,经过重重酿制,才产出这味美醇香的清酒来,可谓是十州之内,再难有酒与之较量。”   叶久细细品了品,这酒纯是纯了点,味道也很绵柔,只不过要是说这玩意十州之内没有敌手,那她还是不信的。   起码说这话的人没尝过蓝桥风月。   叶久抿抿唇,前两样都没什么吸引人的,她把希望寄托在了第三个上,“那不识云又是何物?”   容奎笑着摇摇头,“这第三个不是物件,是个人。”   “在京城,甚至是康盛,谁人不识琼花馆的头牌云宛姑娘。”   叶久抿着唇眨了下眼,这不巧了,她就不知道。   容奎说着,忽得弯了弯唇角,“难得林侯来此,子希特地请来云宛姑娘,与诸位弹上一曲,也好助助兴。”   此言一出,桌上的两人登时变了脸色。   衡明甚至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容奎。   相对于衡明,柯桐倒是冷静一些,他悄悄看了一眼叶久,见她眼中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情.欲,才微微缓下了心神。   叶久垂着眸,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一点也不介意再烧把火。   “哦?我倒是听说过云宛姑娘抱宝怀珍、才貌双全,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子希兄此番提及,着实让我有些好奇啊。”   叶久话刚说完,两人神情又紧张兮兮的,衡明堪堪坐下,两手捏的死死,而一旁柯桐也满脸的戒备。   容奎朝门口道了句:“云宛姑娘,进来吧!”   门前一阵骚动,随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迈了进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女子身段婀娜,面带纱巾,怀抱琵琶,白色长裙拖地缓行,像极了哪家仙子不经意踏进了凡尘。   叶久看了看白衣女子,又看了看身边的众位大老爷们,微微叹息。   这是个多么熟悉的画面。   想当初魏县令在花满楼设宴时,那群人见了翠花也是同一般情形。   而此时这群人,甚至连云宛姑娘行礼都没有反应。   叶久支着手臂,朝云宛笑了下表示免礼,右手毫不客气的锤了旁边一拳。   萧栏枫登时回过神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小声道:“她那个琵琶实乃上品,少说几百两。”   叶久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这位便是云宛姑娘吧,辛苦姑娘为我们奏上一曲了。”   云宛微微屈膝,“是。”   衡明回神后差点又一次站起来,就刚刚美人儿低眉顺耳的柔柔之音,简直挠进了他的心坎里。   而何桐眼里流过一丝复杂,他看了看叶久,低头默不作声。   云宛人如清风,弹出来的曲调也是清婉淡雅,丝丝缕缕,像是缓缓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不疾不徐。   叶久的注意力基本上在衡明和柯桐两人身上,两人眼神虽都有爱慕之意,然而还有细微的差别。柯桐的目光沉寂柔和,而衡明目光中却带有着很强的占有欲。   叶久眯了眯眼,微微勾起了嘴角。   果然来对了。   而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对面弹琴之人眼中。   云宛抬眸瞧了她一眼,复又低下了头,手指弹拨不停,琵琶音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韶儿的刀怕是按不住了。(摊手) 第214章 隐瞒   侯府门口。   “小久,你进去吧,我这就先走了。”   萧栏枫见陆林将叶久架下了马车,便摆摆手要走。   叶久敲了敲发胀的脑袋,急急叫了一声,“莫濡,等等!”   萧栏枫转头疑惑的看着她。   “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萧栏枫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道:“啊,你说那日骑马之人啊。”   他抿抿唇,脸上有些为难,“小久你要知道,这每日在街上打马而行的人不在少数,你只给我一个大致的时间范围,我上哪给你编排一个出来。”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眼里难掩失落,“这样啊,我瞧着那边的坊区也不是很多,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萧栏枫眼眸不可见的颤了颤,手指轻握着袖口,随后又摇头笑道:“真没有,不若你下回早点通知我,我再帮你查便是。”   叶久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点头,“那我进去了。”   叶久进府后,萧栏枫又对着侯府门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入了街巷。   “叶大哥,咱直接去卧房吗?”   叶久闻言晃了晃脑袋,看着陆林犹豫的小眼神,便知道自己此时这个样子一定是很不妥当。   她想了想,指着隔壁小厨房:“我先去那里清醒一下。”   陆林也觉得甚是有理,若真这样放叶大哥回房,怕是不一会儿房顶都得掀翻了。   他可是听微雨姐讲过那时叶大哥逛花楼宿醉而归的名场面,更何况那时叶大哥与嫂子还未结亲,而如今……   陆林脑中飘过祁韶安冻得掉渣的面孔,吓得一个哆嗦,架着叶久就奔向了小厨房。   “哎哎,小林子,你慢点……”   “这都亥时了,您再不快点肯定要穿帮……呃,莲清姑娘。”   陆林扯着叶久刚迈进厨房,就见着小厨房里正有一个翠色身影在灶台前忙碌。   莲清看到来人,连忙上前来搀扶,“少爷这是怎么了?呀,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叶久使劲眨了眨眼,看到是莲清,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啊,是莲清啊,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莲清微微颔首,“夫人最近晚上不得安睡,我做些安神的汤送去。”   叶久愣了一下,没想到莲清会如此细心,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连每日里林夫人做些什么都不怎么了解。   她心下微沉,朝莲清颔首:“劳烦莲清姑娘费心,确实是我疏忽了。”   莲清低着头,脸上浮现一丝娇羞,“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只要能为少爷分忧,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叶久感激一笑,随后弯起袖子走到水缸前,“陆林,拿盆。”   陆林不常下厨房,一时间也不知道锅碗瓢盆的在何处,莲清见状贴心的从旁边取了一只小木盆。   “这是府上新买来的木盆,少爷可以放心用。”   叶久笑着接过,“谢谢。”   冷水撩过脸颊,微微寒意冲击着发热的脑门,叶久甩甩头,终于清醒了过来。   莲清适时递上一块手帕,“少爷,擦擦吧。”   叶久看着她的巾帕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用袖子内侧随意抹了两下。   莲清见叶久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柳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咦,这衣服上什么味道。”   叶久嫌弃的离了自己袖子两尺远,“好浓的胭脂味。”   陆林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叶久无法,只好解开腰带,把外袍脱了下来,丢去了陆林怀里,“一会儿我们分开走。”   乍一脱掉外衣,叶久打了个寒颤,她抱着臂来回搓了搓,心底不由得痛骂工部那小子。   要不是为了接近刑部姓何的家伙,她打死也不敢平白踩这个雷区。   一想到后日工部小子又约好了在琼花馆里参加什么赛诗会,她就一阵头大。   她深刻怀疑工部小子想把她扯进这段狗血三角恋里。   叶久吸了下鼻子,看着身上没什么能看出来的马脚,便抱着臂跨出了厨房。   陆林看了眼红着脸的莲清,有些莫名其妙,也跟着叶久出去了。   厨房里又恢复了安静,也只有一地水渍章示着曾经来过人。   莲清攥着手帕静立了片刻,余光忽得瞥见灶台上藏蓝色的物什。   一条藏色腰带搭在台子上,几只配饰正迎着风轻轻荡漾。   ……   叶久进屋的时候,屋子里还亮着灯。   她探着脑袋瞧了两眼,只见床上之人应声转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   “呵呵……韶儿还没睡呢。”   叶久讪笑一声,故作平静的迈进来,径直走到床边。   祁韶安看她只穿着中衣,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没穿外袍?”   叶久嚼着准备好的说辞:“这不和萧守备他们喝了点酒,味道太大了,就在外面洗了漱才进来。”   祁韶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一如既往的坦诚之色,便没再追问,把手中的书放到一旁,给她让开了位置。   “我又不嫌你一身酒气,以后莫在外面随意更衣,万一露了身份,那就不好了。”   叶久没想到祁韶安会这样说,她心下暖洋洋的,同时也有些愧疚自己的隐瞒。她轻笑一下,拉着祁韶安的手,轻道:“韶儿最是体贴,我知道了。”   祁韶安拢了拢头发,钻进了叶久的怀里,忽得仰起了头,“要不要给你煮碗醒酒汤,省得明日头疼。”   叶久连忙环住她,吻了下她的额头,“没事,今天喝的不多。”   她现在完完全全理解了那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以为韶儿会怪自己喝酒、晚归,但她没有,她想的是自己的安危,甚至是自己第二天会不会头疼。   叶久眸中闪过几丝晶亮,她轻轻抚着祁韶安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她现在只希望这些事情早点结束,自己可以早点查到线索,也就用不着跟这些人虚与委蛇,成日厮混。   祁韶安在她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合上了眼睛。阿久的怀抱总是有魔力,不仅柔软舒适,还驱邪避害。   她弯了弯唇角,自己前两日还梦到了少时欢快的清梦,真实的恍如刚刚发生一般。   祁韶安搂着叶久的细腰,悄悄深吸一口气,她忽得怔了一下。   今日这檀香……怎的淡了许多。   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浅浅香气。   祁韶安睁了眼,看着叶久一如既往哄自己入睡,又努了努嘴。   阿久哪里用得着骗自己,许是自己闻错了吧。   她浅浅一笑,随后闭上了眼睛。   ……   朝元殿。   “镇远侯,最近挺闲啊。”   楚时慎批完一本奏折放到一边,抬头扫了她一眼,又接着翻开另一本。   叶久自然知道楚时慎指的什么,她耸耸肩,“陛下,这可是你让我跟礼部什么多联络感情的,我这是奉旨逛花楼。”   楚时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这花花肠子,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   “当初仔细你夫人仔细的不得了,现在都敢三天两头的胡来,也不怕后院起火。”   叶久叹了口气,“那行,礼部尚书啥的就先放放吧,我回家陪媳妇了。”   楚时慎把笔一撂,“回来。”   叶久悄悄撇了下嘴,随后又挂上一副笑脸,“我会快点的。”   楚时慎点点头,脸上有些许愁色,“这两日我将沐王调去了皇陵,沐王倒是什么都没说,欣然领了旨,倒是一些大臣言语上多有不满。”   叶久闻言皱了下眉,“沐王没有反应?”   楚时慎摇了摇头,“没有,还仿佛接了桩美事。”   叶久有些纳闷。   这为先皇守陵,看似平升一级,实则却是被调离了京城,那么就相当于变相的被架空了势力,也给了楚时慎清缴的机会。   如果沐王有二心的话,自然是不会欣然接受,肯定会推拒一番才是。   她突然有些搞不明白了,索性问起旁的:“那反对的还是那几个?”   楚时慎点点头,“所以你得抓紧时间了。”   他紧接着又说,“魏大总管已从皇陵返京,不日便可到京城,到时你可以当面解决你那些困惑。”   叶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屋里搜出祥云牌之事,便点点头,“多谢陛下。”   ……   叶久出了宫门一路都在沉思。   没想别的,单纯在想今天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关。   理由越用越少,难度却是越来越大,她家韶儿总有合理的解释让她前一个理由光荣作废。   等回到侯府,叶久先没进去,而是拉来了一旁的陆林问道:   “小林子,你嫂子今日在干嘛?”   陆林想了下,“叶大哥你出门后不久,丞相府的娄夫人便差人请嫂子去府上了。”   叶久“啊”了一声,“走了多久了?”   “约摸半个多时辰。”   叶久看看天色,想着估计不会太短时间,心下松了口气,连忙招呼陆林,“走走走,我们抓紧时间去赴宴。”   ……   祁韶安莫名其妙被拉来了丞相府,等到了府上,面见了娄夫人后,才知道原来是娄夫人的女儿娄轻雁从老家探亲回来,寻个机会走动走动。   祁韶安微微一笑,把顺来的一盒子茶叶两手奉上,娄夫人顿时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目的达成,娄夫人便放她自己去找自家女儿,不打扰她们小丫头的闲聊。   祁韶安原先并没有见过这位相府千金,是以对她也有点好奇。   等她在后院中寻到了浅白迎春环绕的小院时,心里大概有了个参详。   估摸着会和薛纡宁一般,是个淡雅安静的性子。   然而现实总会给她笃定的事情再好好上上一课。   静谧幽深的院子里,一个火红的身影正满院子扑着蝴蝶,跑的裙裾都追不上她的脚跟。   祁韶安:……   还不等她行礼,就见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径直朝自己扑来。   祁韶安吓了一跳,但依旧躲避不急被人撞了个满怀,甚至歪扭之间面纱都落了下来。   祁韶安额间滴下一滴冷汗。   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失策失策。   红衣少女“哎呦”了一声,堪堪站起身来,连忙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她抬起头看过去,“姐姐你没——”   红衣少女一瞬间怔住,眼中惊讶分,颤着声音,喃喃道:   “韶……韶儿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韶安成功掉马~ 第215章 故人来   祁韶安本未抬头,然而就这一声低喃,让她一瞬间僵直了身体。   放眼整个京城,能唤自己“韶儿姐姐”的,只有一人。   那便是曾吏部侍郎谢涉之女,谢绮瑶。   祁韶安怔愣抬头,只见面前女子白肤浅唇,那一双通红的眼眶,扑簌簌掉下了颗颗晶莹。   祁韶安刹那闭上了眼睛。   “真的是你……真的……”   谢绮瑶一下抓住了祁韶安的手臂,声音哽咽,小声呢喃着。   祁韶安脑中嗡鸣不断,任由她拉着,忘记了反应。   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自己昔日的闺中密友。   还是她想见却又不敢见的密友。   远处,一素白长裙的女子侧过头,深深看了这边一眼,开口道:“瑶儿,门口何人?”   祁韶安空白的脑子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连忙挣开谢绮瑶,后退一步颔首道:   “妾身无事,劳姑娘挂怀。”   谢绮瑶怔愣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祁韶安,却见面前女子竟朝自己微微摇了下头。   那熟悉的眼眸中,是她不曾见过的复杂和乞求。   谢绮瑶呼吸一滞,瞬间反应过来,她慌乱的抹了一把眼泪,转头回道:“哦,雁…雁儿姐姐,是……是我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姐姐,没事的。”   祁韶安低着头朝远处的娄轻雁福了个身,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远处女子闻言起身,伸手朝两人迎请道:“想必是母亲口中的叶安叶妹妹吧,瑶儿快快请来。”   谢绮瑶“哎”了一声,拉着祁韶安的手便向正厅里走去,祁韶安被她拽着,一时间脑子里疯狂转动的思绪都停了下来。   “瑶儿向来莽撞,冲撞了叶妹妹,还请妹妹海涵。”   娄轻雁请祁韶安坐下后,便抱歉的说道。   祁韶安渐渐平静下来,轻笑了一声,道了句:“娄姑娘言重了。”   娄轻雁目光落在谢绮瑶抓着祁韶安袖口的手上,犹豫地开口:“瑶儿,是不是认识这位叶妹妹?”   谢绮瑶闻言一怔,见娄轻雁盯着自己的手看,连忙松开了祁韶安,眼神飘忽,“啊,不是,不认识!”   许是谢绮瑶激动之下声音有些高,娄轻雁皱了皱眉,眼中并不是很信的样子。   谢绮瑶手指搅着手帕,惶惶看了眼祁韶安,又看了看娄轻雁,再一次开口道:   “哦对,是认识,那次在街上,这位姐姐买了瑶儿很想买的流云脂,便说了几句,今日……今日看到姐姐,有些激动罢了。”   祁韶安在听到“流云脂”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不由一颤,隐在袖中的手慢慢攥了拳。   那家胭脂铺子,曾经是她与谢绮瑶最常去的铺子,而那“流云脂”,也是自己最爱用的一款。   而谢绮瑶会如此说,只能证明,她已经发觉了那日正是自己。   祁韶安眼中流光万千,她微微低着头,只因怕将眼里的百般情绪倾泻于人前。   娄轻雁闻言莞尔一笑,“原来如此,瑶儿你怎的又去买胭脂了,家里还不够多嘛。”   谢绮瑶见娄轻雁信了自己的说辞,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是,这不是瑶儿没忍住嘛。”   娄轻雁轻笑着摇了摇头,她又望向祁韶安,见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见生人放不开手脚,便起了个话头:   “近来宫中给父亲赏赐了不少名贵茶叶,听公公说是林侯爷提的主意,母亲对此可是高兴极了,直夸叶妹妹眼光好,挑了如此称心的如意郎君呢。”   祁韶安闻言稍稍抬头,轻笑了一下,“这哪里是夫君的功劳,自是陛下体恤娄伯父,君臣和睦有道罢了。”   娄轻雁愣了一下,随后弯了弯唇角,不由得多看了祁韶安两眼。   年岁虽不及自己,但说话滴水不漏,既不得罪于人,也不给别人丝毫可乘之机,母亲的眼光果然不错。   “韶……叶姐姐,你……你有夫君了?”   谢绮瑶突然出声,她怔愣的看着祁韶安,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诧异,连表情都有些空白。   祁韶安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谢绮瑶难以置信的模样,咬了咬唇,狠心点了点头,“是,我已成亲四月余。”   谢绮瑶还没从刚才重见的惊喜中回过味来,便被这句话猛锤了一拳。她眼圈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喃喃道:   “那……那我哥哥……”可该怎么办。   她后半句没有说完,便被祁韶安打断了,“妹妹年岁还小,等再长大些,便会知晓这世间缘法。”   祁韶安眉头轻蹙,她握了下谢绮瑶的手掌,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谢绮瑶回过神来,看到祁韶安眼中的深意,僵笑了一下,“我…我还道叶姐姐这般妙人,还能介绍与我家哥哥认识一番,现在倒是可惜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一眼祁韶安,脸上是祁韶安可以看懂的复杂之色。   有喜有忧,有惊有愁。   祁韶安见状抿抿唇,没再说话。她垂下眼眸,掩饰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酸涩。   娄轻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随后轻轻一笑,“叶妹妹也是爱茶之人,不若品品我这几种,也算当种乐趣。”   祁韶安深吸了口气,便弯了弯唇,“乐意之至。”   ……   琼花馆。   “林兄,这几日我发现,你我确实是同道中人,爱而不得,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柯桐朝叶久遥遥举起一杯酒,满脸都是凄苦之色,他眼角带泪,甚至鼻子下方还挂着一条鼻涕。   叶久死死地捏着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还得让自己挤出两滴眼泪来。   “确实如此,想我那如花姑娘,只因我那时家中无财,无法及时替她赎身,这才生生断送了我俩的姻缘,我好后悔啊。”   站在叶久身后的东绯死命掐着虎口,试图让疼痛唤醒自己快要笑昏厥的心灵。   他家公子实乃旷世之才啊,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一定是打娘胎里就练成的,若不是如此,这画本子里都不敢写的故事又怎会信手拈来。   譬如说那什么花魁如花和老鸨跑了,而负心汉却反过头来和他家公子表白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能搞在一起,简直是人才。   “这么看林兄可比我惨多了,天道不公啊。”   柯桐两只鱼泡眼又留下了极其悲伤的眼泪。   叶久闻言擦擦眼角,摆了摆手,“都过去了,如今我也成亲,往事就不再提了。”   她顿了顿又说:“柯兄如此境遇,林某实在不忍你重蹈我的旧辙啊。”   柯桐仰头喝尽了一杯酒,“如今云宛姑娘连理都不理我,只怕是无望了。”   叶久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柯桐闻言直起身子,眼里有一丝光亮:“听这意思,林兄是有法子?”   叶久微微笑了一下,“听闻云宛姑娘正寻觅良琴,好巧不巧,我前些日子处理公事之时,恰巧遇到了一位巧匠,所做的琴那简直完美,不知……”   柯桐一听眼睛都冒了绿光:“此话当真?那琴在哪??”   叶久回头看了眼东绯,东绯拱手道:“老师傅还在精修,不日便可完工。”   柯桐一把攥住了叶久的袖口,“林兄!此等大事你可万万要帮我啊!”   叶久笑了下,“好说好说,我也是着实不忍柯兄饱受相思之苦啊,等琴做好了给柯兄送去便是。”   柯桐闻言哭的更凶了,“林兄真是我柯某的知己啊。”   叶久勾了勾唇角,随后举杯,“喝酒喝酒。”   ……   侯府竹园。   戌时过半,叶久终于摸到了院子门口。她扒着门边学了两声猫叫,不一会儿便见着陆林悄悄的跑了出来。   “大哥,给。”   叶久接过陆林手中的衣裳,快速的换好,边理发型边转头对东绯说道:“这两日把柯桐得到绝世好琴的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让礼部尚书之子听到。”   东绯点头称是,却又犹豫着问了一声:“公子若想解决礼部尚书,只用接近尚书之子便可,为什么又千方百计对刑部侍郎之子示好,岂不是绕了弯子?”   叶久眨了眨眼让自己清醒过来,沉声道:“因为有些东西我若想得到,只有刑部可以做到。”   东绯抿抿唇,不再多问,告辞离开。   叶久轻叹了口气,随后又问陆林:“你嫂子今日可有问起我?”   陆林想了片刻,摇摇头,“嫂子今日回来便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并没有问起大哥你。”   叶久皱了皱眉,心底有些怪异。她检查了一下身上没什么异样,便抬脚进了院子。   屋子依旧亮着灯,叶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不是很明亮,只有床头一只蜡烛静静闪着光。   祁韶安正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不知在想什么。   叶久甩了甩头,今日喝的有些猛,一到屋子里这么温暖的环境,头就开始隐隐发痛。   “韶儿,我回来了。”   祁韶安怔愣回神,看着叶久站在门口,张了张口,“阿久……”   随着叶久靠近,祁韶安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她抿抿唇,看向叶久的眼神有些复杂,“又去应酬了?”   叶久抿抿唇,“嗯”了一声,借着转身脱衣服的空档,避开了祁韶安的目光。   于是自然没有看到祁韶安眼底的茫然和无措。   祁韶安看着叶久的背影,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哽住了。   叶久脑袋蒙蒙的疼,她深吸一口气,管理好快要散架的表情,转过身走到了床边。   “你近几日在忙什么,也不怕喝坏了身子?”   叶久盖被子的手一顿,她随后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官场往来而已。”   随后她背过身子,在祁韶安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叹了口气。   有些事,她不能让韶儿知道。   起码现在不行。   而祁韶安闻言没有应声,她看着叶久的背影,眸中有些深邃。   良久,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忍着心中的五味杂陈,轻轻道了一句:   “莫要累着。”   作者有话要说:祁韶安:我要说,是你不听的(摊手) 第216章 上门   吏部尚书,谢府。   “哥!你不能去!”   谢绮瑶死命扒着门框,挡在青灰色男子身前,梗着脖子喊道。   “瑶儿,就算哥哥求你了,你就让我去见见她,哪怕就是远远见一面也好。”   青灰衣男子苦苦哀求着,打算拨开谢绮瑶往外走。   “谢长泽!你清醒一点!韶儿姐姐她已经嫁人了!!”   谢长泽身子一颤,他咬了咬牙,目光流出一丝悲戚,“那又如何,她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委身于那镇远侯!”   谢绮瑶眼神沉了沉,随后摇头道:“我瞧着韶儿姐姐并不像被强迫的样子,只怕是哥哥你多想了。”   谢长泽闻言皱着眉头,右手慢慢成拳,“不…不会的,你韶儿姐姐向来隐忍,纵然她在侯府受了气,也断不会露于人前,你难道还不了解她吗。”   谢绮瑶闻言一怔,她忽得觉得,哥哥说的不无道理。   韶儿姐姐性子沉稳,也只有在伯父伯母或是相熟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灵动活泼的一面,而她心思又巧,平日极少让人多为她操心。   若真像她哥哥所言,韶儿姐姐确实极可能隐藏在心底,不与旁人道来。   思及此,谢绮瑶皱起了眉头。   而谢长泽越想越觉得对,他忍不住推开自家妹妹就冲了出去。   “哥!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去!”   谢绮瑶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由于力道抵不过谢长泽,她被带的差点把手上的食盒扔出去。   “我一定要救她出牢笼,你别拦我。”   谢长泽眼眶发红,他咬着牙低声道:“当年之事,谁都不肯为她、为祁家说上哪怕一言,我已是后悔不已,今日得知她安然归来,我绝不会再让她寄人篱下,漂泊无依!”   谢绮瑶咬着唇,眸中有些湿润,“哥,我理解你的心情,自打祁伯父一家蒙难,韶儿姐姐下落不明,哥哥你消沉了大半年才稍稍好起来,而韶儿姐姐与瑶儿亲近,个中滋味,瑶儿何尝不懂。”   她顿了顿,苦笑了下,“如若没有遭此变故,怕是韶儿姐姐已经是我的嫂子了吧。”   谢长泽拳头攥得死死的,因为用力,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可是韶儿姐姐现今已经是镇远侯的夫人了,你这样贸然前去,叫韶儿姐姐如何自处,若是镇远侯有疑,或是被有心人察觉,我们可能保下她来?”   谢绮瑶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她何尝不想立刻把韶儿姐姐抢回来,就藏在家里,只要她们仔细点,肯定不叫人发觉。   可是眼下情况不明,她根本没有来得及问问韶儿姐姐过的好不好,怎的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成了镇远侯夫人。   她抹了下眼角,轻声道:“我今日先去问问韶儿姐姐,哥你不要着急。”   谢长泽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谢绮瑶闻言松开了他,微微叹了口气,拎好食盒,转身往门口走。   “瑶儿,等一下!”   谢长泽突然跑进了屋子里,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他捏着一张纸笺快步走了出来。   “哥哥,你这是……”   谢长泽拿起食盒来,把纸笺压到了最下面一层的盘子底下。   他重新把食盒弄好,轻笑了一下,“无妨,她看到自会明了。”   ……   侯府,小厨房。   “近日小姐胃口不是很好,瞧着也不想有什么病症……荷漾,你读过书,懂得多,可有什么偏方或是药膳之类的,可以改善一二?”   微雨靠在窗台上,抱着臂沉思着。   荷漾听到微雨叫自己,思索了片刻,一边搅了搅砂锅里的汤,一边回道:“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若是新妇少食乏累,多半是……”   她看向微雨,眨了眨眼,“有喜了。”   微雨“啊”了一声,一脸怪异,“有……有喜了??”   “啪嗒——”   旁边突然的响动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微雨转过头问了句:“莲清,怎么了?”   莲清闻言惊慌抬头,连忙回道:“没…没什么,勺子没拿住罢了,不碍事。”   微雨见状点了下头,“那你小心点。”   随后她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荷漾说的不无道理,算起来叶大哥和小姐成亲也有四月,纵使是那事也有两三月,若算算日子,确实极有可能。   微雨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连忙拉过荷漾,端着刚盛好的汤,就冲出了小厨房,“荷漾你见识广,跟我去瞧瞧可有什么端倪!”   荷漾围裙都没脱就被拎了出去。   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噼啪的柴火爆裂的声音。   莲清蹲在灶口,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紫色的囊袋,捏在手里,眼中幽邃深沉。   囊袋上绣着精巧的式样,连理同枝,鸳鸯戏水。   莲清眸底越来越暗,手上也越捏越紧。良久,她突然松开了手,将囊袋一把丢进了火堆里。   瞬间火花飞扬,噼啪一片。   ……   竹园。   祁韶安坐在塌上,望着床边静静的发呆。   今早醒来,她又没见到阿久。   这人好像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一般,早出晚归,不见踪影。   甚至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祁韶安缓缓垂了眸,手指拨弄着自己的裙摆。   就连自己那昔日好友,都来不及和她说起。   祁韶安心头有一瞬间的低落,她抿抿唇,自己开导自己。   阿久忙于政事,自然就少顾及自己一些,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阿久为二哥的事费尽心力,自己哪好再多去给她增添烦恼。   祁韶安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等阿久忙完这一阵子,自己再与她说罢。   “嫂子,府上来了一位姓谢的小姐,说是要找您。”   陆林快步走进来,祁韶安愣了一瞬,连忙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是哪家小姐。   “快快有请。”   不多时,一红衣少女踏着室外的阳光,迈进了房间。   祁韶安站起身,看着红衣少女快步朝自己走了两步,却又在离自己不远处停下,咬着唇望着自己。   祁韶安立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柔柔一笑。   “韶儿姐姐……”   红衣少女见状瘪瘪嘴,抬脚扑进了祁韶安的怀里。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   微雨端着汤品,只不过在门外瞧见有外人在场,便给荷漾递了个眼神,自己先进去了。   屋里的人见到来人,都停下了动作,回头望着她。   “小姐,暖胃的汤好了。”   祁韶安闻言轻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几盘糕点,道:“正好瑶儿拿来了不少吃食,我正愁噎得慌呢。”   微雨这才看向祁韶安对面的人,而此时谢绮瑶也在打量着她。   “韶儿姐姐,你身边的清芷呢……”   祁韶安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唇角以可见的速度落了下去。   谢绮瑶见祁韶安这般反应,自知失言,连忙端起茶杯来,惶惶掩饰着。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比。   良久,祁韶安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在了。”   谢绮瑶张张口,极力克制着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询问,静静的望着祁韶安。   祁韶安舀了一小勺汤汁,轻轻喝了一口,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很久的事了,都过去了。”   谢绮瑶咬着唇瓣,终是问了一句,“韶儿姐姐,你这两年……过的可还好?”   祁韶安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好?   她眨了眨眼,她的日子,又岂能是一个好或者不好,就能说清的。   从人间到炼狱,再从泥底到云间,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经历了个遍。   “尚可。”   祁韶安听见自己这样说道。她眨眨眼,回过神来。   也是,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谢绮瑶听在耳里,眉间多了几分忧虑。   她看得出祁韶安的避而不谈,也看得出她极力掩饰的苦涩,心底不由得心疼,也有些泛酸。   物是人非,说的可能就是如此了。   曾经无话不谈的密友,如今面对面,却不知可以说些什么。   谢绮瑶抿抿唇,看着祁韶安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心底忧愁更甚。   韶儿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让那一双灵动有光的眸子,变得这样沉寂。   纵使是笑,也是她从未见过的疏离。   谢绮瑶鼻尖酸涩,她借着低头喝水的功夫,用力眨了眨眼,把眼眶中的泪意憋了回去。   “韶儿姐姐,那镇远侯,待你可好?”   祁韶安静如冬水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光亮,她弯了弯唇角,“很好。”   说罢,她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这几日那人早出晚归酒气连天的样子,不由得嘟了嘟嘴。   等哪日非要逮住她问问不可。   而祁韶安刚才的神情变化一丝不差的落进了谢绮瑶的眼里,从她问出口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观察着祁韶安的表情。   本来一句很好并无什么不妥,可随后祁韶安脸上浮现出那么一丝丝“怨气”,谢绮瑶一下子就脑补出去了十万八千里。   她抿抿唇,拍了拍旁侧尚未打开的第二层食盒,轻道:“我特地让厨娘做了棠花饼,韶儿姐姐记得尝尝。”   说罢,她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祁韶安后,便起身告辞。   祁韶安点点头,本想送谢绮瑶出门,却被她赶了回来,便只好让微雨送她出门。   待谢绮瑶走后,祁韶安看着桌上的食盒,有些发呆。   “少夫人,这是张师傅送来的碧玉羹,您尝尝。”   祁韶安回过神来,见是莲清,随即笑了下,“好。”   她指了指桌上的糕点,以及旁边的食盒,轻道:“我一人也吃不下,你拿去和院里的人分了吧。”   莲清愣了一下,随后接过来,“多谢少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家脑补兄妹。(摊手) 第217章 入局   琼花馆。   白衫女子抚摸着漆黑古琴上的根根琴弦,指尖轻挑,几声沉稳的琴音便跳跃了出来。   “好琴。”   柯桐闻言挺了挺腰板,看了叶久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云宛姑娘喜欢便好。”   叶久一手支在膝头,弯了弯唇角,轻抿着杯中的酒,回以一记微笑。   云宛起身朝着柯桐道谢:“柯公子费心了,云宛谢过,这买琴的银两稍后还与公子。”   柯桐连忙摇手,“云宛姑娘这就见外了,好琴配佳人,怎是金银可以衡量的。”   叶久闻言撇了撇嘴,是啊,反正出钱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在乎了。   她随意抬了下头,却不料对上了一双眼眸。   云宛正含笑看着她。   叶久顿时愣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不过云宛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多久便转开了,短的连她对面的柯桐都不曾发觉。   “这位公子你可不能进去啊!”   “克冉兄!你喝多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叶久下意识望向门口,下一秒,木门被大力推开了。   柯桐瞪了过去,喝道:“什么人?”   只见门边站着一男子,许是喝醉了酒,身子有些歪斜。   叶久定眼一看,随后挑了挑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之子,衡明。   柯桐皱着眉头,“衡明,你怎么会在这?”   衡明红着脸喘了口气,此时一个身影从衡明身后蹿了出来。   “林侯,学旭兄,还有云宛姑娘,实在打扰了,我这就带克冉兄回去。”   容奎连忙朝叶久和柯桐拱手,拉着衡明就往外走。   衡明闻言却是甩开了容奎,他仰起了头,轻蔑道,“我听闻柯大公子斥重金寻来一把上好古琴,不知可否让衡某瞧瞧?”   柯桐冷哼一声,“实在不巧,琴已经送与了云宛姑娘,我可说了不算,衡公子还是请回吧。”   衡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讥笑了一声,“就你那破琴也好意思让云宛姑娘品鉴,柯大公子心里可要有点数啊。”   柯桐气得脸都红了,“姓衡的,我送什么,你管得着吗!”   叶久在一旁看的好不热闹。京城的馆子里谁人不知柯桐的父亲刑部侍郎是个清官,家里并不是很富裕,所以他每次都是蹭着容奎的局,才能得见云宛姑娘真容,就连这几次都是叶久垫的银子。   而衡明显然是踩着柯桐痛处又狠狠跺了两脚,难怪柯桐会炸了毛。   “呵,我倒要看看,你寻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衡明推开柯桐就闯了进来,气势汹汹的往桌边来,四下寻找琴的身影。   柯桐一看急了,上前拉住了衡明的衣袖,“姓衡的,你太放肆了!”   衡明想甩开柯桐的钳制,奈何柯桐拉的很紧,他脚下难以移动。   容奎一见此景连忙招呼门口的小厮,“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拉开他们!”   衡明眼眸猩红,咬着牙攥拳,狠狠道:“你不放开,我便不客气了!”   此时两名小厮拉住了衡明的肩膀,柯桐也不怕他,便道:“我不放又怎样!”   衡明眼眸越来越红,突然开始疯狂的挣扎。   在场人都被吓了一跳,叶久皱着眉头,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你们都快让开!”   叶久登时爬起来,一把拉过旁边还强自镇定跪坐的云宛,往后退了几步。   柯桐下意识松了手,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伴着桌椅破裂的声音刹那响起。   只见叶久刚才坐的位置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而木桌以及古琴都碎了个干净。   最关键的是,那人脑后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容奎最先反应过来,他跑上前去探了探小厮的呼吸,几息之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叶久也傻了。   她不确定的眨了眨眼,不敢相信怎么突然就成了这般景象。   “杀……杀人了!!”   其中一名小厮看着自己同伴几秒钟后,突然失声喊道。   而因为刚才的吵闹之声,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此时小厮的喊声直接让外面的人们炸了锅。   “什么?死了??”   “礼部尚书家的儿子杀人了!”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啊!”   “快去报官!!”   衡明脑子中一片空白,看着自己的手怔愣的说不出话来。   柯桐离得最近,更是连退了好几步,生怕衡明再发起什么疯。   容奎此时沉着脸,看着衡明,摇头叹息。   而衡明却跟中了邪一般,瞪着眼睛连连摇头,“不,不是我,是他……是他要掐死我……我才……”   柯桐重重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归咎于逝者,你简直猪狗不如!”   衡明看着两双手,咬着牙向柯桐扑过来,“不是我!”   柯桐直接吓得忘记的动作。   容奎手疾眼快,一掌劈向了衡明的后颈,衡明顿时晕了过去。   叶久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有些发沉。   如今的局面已经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原本计划的确实是挑起柯桐和衡明的矛盾,让他们两人大打出手,之后她便可借机打压礼部尚书,以及卖个人情给刑部侍郎。   然而她没想到,这衡明居然会下死手,疯癫的不可理喻。   叶久脑子突然一闪。   疯癫?   刚才她确实又看到衡明突然发狂,那张牙舞爪的样子,都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而且刚才他说……   “云宛多谢林侯救命之恩。”   身后突然一道柔柔之音,又夹杂着些许颤抖,叶久回过神来。   只见云宛正颔首站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的手还挡在她身前。   叶久见状收回了手,朝她摇了摇头,“姑娘受惊了。”   云宛抬起头,如水的眸子里含了些许惊慌,小手抓住了叶久宽大的衣袖。   叶久察觉到,思索片刻,便朝门外吩咐道:“你们来个人,先扶云宛姑娘去一旁歇歇,这屋子里的人,一个都不准走。”   同时她又加了一句:“刚才衡公子呆的房间,也一并封锁,谁都不许进!”   ……   侯府,竹园。   “漾姐姐,你在忙吗?”   莲清推开了屋门,探过头问道。   荷漾闻声从案桌上抬起头,“无妨,清儿妹妹可有什么事?”   莲清快步走到桌前,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小声道:“我想请漾姐姐帮个忙。”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荷漾,“姐姐可认得上面是什么字?”   荷漾一脸疑惑的接过,扫看了两眼,忽然笑道:“我说是什么事,感情是清儿妹妹找到如意郎君了啊。”   莲清闻言一愣,随后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姐姐可否帮我誊抄一遍,我想留起来做个念想。”   荷漾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这有何难,若是哪日清儿妹妹有了喜事,可不要忘记请姐姐吃喜酒。”   莲清眼神飘忽,讪笑道:“那是自然,自然。”   ……   叶久从京兆府衙出来时,整个人都颓废了一圈。   虽然她只是此次事件的目击者,但因为和这两人有所关系,她一样被带回了京兆府做口供。   而衡明和柯桐这两个当事人直接被关进了大牢里,与此同时,琼花馆的二层也被封锁了。   叶久烦躁的抓了抓头。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明天一定会被发酵起来,到时候不管是礼部尚书、刑部侍郎,还是工部尚书以及自己这个镇远侯,都逃不过京城百姓和朝野百官的悠悠之口。   而就她刚刚所见,礼部尚书之子杀人时好似有些蹊跷,所以她还必须尽快查明真相。   只是如今她与这个案子有关,自当避嫌,定是不能进入现场查探。   不过好在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是楚时慎安排进的人,想来也只能从他下手。   叶久越想越烦躁,步子都迈大了一些。   “少爷,少爷!”   叶久一进门,就见着莲清慌慌张张的朝自己跑来,她下意识躲了一下,这才问道:“怎么了莲清?”   莲清面色焦急,手中捧着一个物件,急声开口:“少爷看这个是不是您的?”   叶久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一个长得像囊袋的东西躺在她的手上,像被火烧过,紫色的布料染了不少黑灰,边缘跟狗啃了一样。   叶久脸色一下煞白。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紫色囊袋,上面还有树枝和鸳鸯,甚至她还嫌弃过这俩鸳鸯长得像鸭子。   这不是韶儿做的结发袋又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   话一出口,叶久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莲清泪眼汪汪,面脸愧疚,道:“此物是奴婢今早生火时从灶台里取出来的,瞧着像是少爷的东西,奴婢也不知怎么会跑到了厨房……”   叶久愣愣的把囊袋接过来,脑子快速运转,却忽愣住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那次曾在厨房里脱过衣服,难道是那时……   叶久脑袋嗡嗡的疼。   这下完了,彻底完了。   本来琼花馆的事情就已经很是棘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韶儿解释,这下可好,韶儿亲手做的,两人亲自绑的结发袋,烧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还是韶儿再三叮嘱过“别在弄丢”的囊袋。   叶久脸色难看至极,她根本不敢想象祁韶安知道这件事的表情。   “少…少爷……”   莲清小心地看了一眼叶久,小声唤了一声。   叶久眼皮都没有抬,鼻子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哼鸣,表示自己还活着。   莲清咬了咬唇,“奴婢自小做绣活,可以帮少爷将此物重新绣好,不知少爷可愿意相信奴婢?”   叶久一听顿时抬起了头,眼中发出了一抹亮色,“此话当真?”   莲清连连点头,“奴婢不敢哄骗少爷。”   叶久思索几息,把囊袋小心的交到了莲清的手中,“那劳烦你帮我把这个复原,拜托了。”   叶久知道此事假手于人并不妥当,但眼下若是这些事一齐让韶儿知道,她怕是直接可以找条河跳了。   莲清郑重点头,小心的捧走了囊袋。   叶久长叹一口气,和身侧的陆林对视了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一天下来,事情多的让她脑子都有些当机。她坐在桌案前,瞥见了桌上的食盒,便问了句:“这是你嫂子放这的?”   陆林看了眼里面的糕点,点点头,“吏部尚书家的谢小姐送给嫂子的,嫂子说吃不了,就与我们分了。”   叶久顿了顿,忽得看到了盒子里压着什么东西,她拿起来一看,是张纸条。   打开的一瞬间,她脸色忽得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想弄死莲清的一天。(摊手) 第218章 浮出水面   纸上清秀遒劲的小楷写着一句话:“折枝烹酒,拈花添茶,愿许一人,风月不安。”   叶久开始愣了一下,她家韶儿什么时候有这般雅兴了,有什么话不当面说,倒搞起文字游戏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一棍子抡了下去,因为这个笔迹,根本不是她家韶儿的。   她清楚祁韶安的字,虽然与这个有几分相像,但比这字清秀许多。   她又反复的、仔细的、认真的看了几眼后,确定了没有认错。   叶久缓缓皱起了眉头,她发觉纸笺左下方还有几个小字:   “明日辰时,玉胭阁。”   叶久感觉刚才抡念头的棍子又反过头来抡了自己一棒,脑袋里蒙蒙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某本书上的某一页,那与这张纸上一个字都不带差的诗句。   “你再说一遍,这是谁送来的?”   陆林愣了一下,不知所谓,“吏部尚书谢家小姐送来的,怎么了叶大哥?”   谢家小姐?   叶久忽得茫然了。   这不是……韶儿这些天常看的书么……   不是她……向往的日子吗……   这样一句带着情愫的诗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里的纸笺好像突然有些烫手,叶久一时间没有拿住,落到了桌子上。   她抿抿唇,目光落在那句诗句上,嘴角忽得浮现出一丝苦涩。   原来这句诗,不止我想的那般简单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沉着声音,道:“陆林,去把东绯叫来。”   ……   是夜。   祁韶安进门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躺靠在床上的叶久,使劲眨了眨眼,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阿久?”   她脸上不由得有些许笑意,“今日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叶久回过身,看着门边那道桃衫,眼眸刹那颤了一下,她轻轻一笑,“今天没有应酬,就回来了。”   祁韶安听这话在耳里,不知怎的,心头没来由有些低落。   原是只有无应酬之事,你才肯早些回来。   祁韶安微微低了头,将那扬不起来的唇角悄悄的掩饰了过去,她走到桌前,把手中的提篮放好。   “这是孙姨亲手做的笋丝汤,要不要来尝尝?”   叶久淡笑了一声,“我不饿,先放那儿吧。”   祁韶安攥了攥手掌,随后点点头,自顾自的解衣裳。   叶久歪着头,背靠着床板,眼中流露了一丝深意。   想来她与祁韶安相识也有一年余,祁韶安是何秉性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何至于因为那么一句闲来的话,便迷了心智呢。   她弯着唇角,轻轻一笑,“韶儿越发得出落了。”   祁韶安搭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怪异的看着她,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夸赞搞蒙了头。   叶久摇了摇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傻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祁韶安回过身,一脸莫名的脱了鞋爬上了床。   叶久感受着身边的动静,她脑中思索良久,最终抓了抓薄被,浅浅开口:“你……”   “阿久,明日我出去一趟。”   叶久嘴角仅剩的笑意一下子僵住。   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她皱着眉头望向祁韶安,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祁韶安不觉有他,边整理被子边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明日我要上街一趟。”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二哥的线索,上次虽未找到,但这几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错,比起整日待在府中等消息,倒不如自己再去碰碰运气。   她见旁侧没了声音,心底有些疑惑,便抬起头对上叶久的眼睛,“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叶久却恍然错开了目光。   她盯着锦被上的鸳鸯图,慢慢攥紧了拳头。   她低着头,声音低沉,“是……玉胭阁吗?”   祁韶安眸子中有一瞬的惊喜,点了点头,“正是。”   上次她便是到了玉胭阁就断了线索,这一次她就打算从玉胭阁周围问起,或是寻个地方等着骑马之人来。   她倒是有些惊讶叶久会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不自觉脸上都带了些许笑意。   心照不宣,大抵不过如此吧。   而叶久听罢,彻底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如果说,在看到纸条的时候,她心里有震惊,甚至有一些埋怨,而此时,她心里只能用消沉来形容。   是的,就是消沉。   那种有什么东西在心口上抓了一把,又抓着那一块慢慢地远离自己的心房。就像是抽丝剥茧一样,一点一滴感受着愈来愈深的痛感。   那句诗算什么,管你有什么从前过往,只要你说不是,那就都不是事。   可是,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甚至又涂了一层凡士林,让她看起来发光发亮。   叶久深吸了口气,压制着眼里的酸楚,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甚至偏过了些头。   此时的她,心乱如麻。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绝对信任自己身侧的人儿,可脑子里混乱的东西一直叫嚣着问个明白。   那本书是谁的?   那句话又有何缘由?   递纸条的人是谁?   而你……又为何要去赴约……   叶久死死掐着掌心,眼里的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别过头,强自压制着,稳着声音开口。   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了几个字:   “今日乏了,睡吧。”   ……   “公子,您要查的都查到了。”   翌日,叶久坐在去刑部侍郎府的马车上,半路上东绯窜了进来。   叶久沉着面色,“讲。”   “昨日来府上的是吏部尚书谢涉之女谢绮瑶,这谢大人原来任礼部侍郎,后来在前两年贤王与沐王结党案后,原来的吏部尚书祁正则被斩,他便接替了尚书的位子。”   东绯看着叶久静得吓人的面色,缩了缩头,又连忙说道:“这谢大人家里除了这位谢小姐,还有一个独子,名曰谢长泽,如今还是白身,正准备今年的秋围。”   叶久皱着眉头,抬了抬眼眸,“还有呢。”   东绯思索片刻,讪笑一声,“剩下的就是一些街井传闻,好像和这案子没什么关系。”   “说。”   东绯下意识缩了一下,明明立夏的天气,自己怎么浑身发冷呢。   “我打听到这谢家原来与祁家交好,平素里往来甚多,当年祁家有一女,按照两家的意思是有结为亲家之意,只不过后来祁家突遭变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东绯说着来了兴趣,“听说当年这祁家女儿一舞名动京城啊,那时祁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只不过这祁家女儿舞过那么一次就销声匿迹了,又因为家道中落,如今早已生死不知了。”   “不过听人说那谢长泽是个重情之人,现在已然弱冠有二,仍未娶亲,只怕是情根深种,难…难以自拔……”   东绯说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了,他觉得今天他家公子眼神格外可怕,好像自己再多说一句,下一秒就会被活撕了一样。   “公…公子,那个……咱到了……”   马车已然停下,然而叶久依旧不声不响、不动不摇的坐在马车上,脸黑的吓人。   叶久扫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眸子。   事到如今,她脑子里打架的小人依旧在疯狂掰头。   小冰人:你要冷静,这么久了,祁韶安什么样的心意你还不知吗?   小火人:我去他妈的,墙角都挖我眼前了我还冷静个屁!!   叶久突然睁开了眼睛,狠狠地说了一句:“转头,去玉胭阁。”   东绯一下没反应过来叶久所说何意,“玉胭阁?”   “您不都派了南渊和八名侍卫保护吗?还怕少夫人有危险?”   东绯表示他不配懂得爱情,不就逛个胭脂铺子吗,都这样了还不放心?   他犹豫的说了一声:“公子,昨天你就推了这刑部侍郎,今天若是再推脱,您还怎么和他谈条件啊。”   叶久死死抓着衣袍,眼睛冷的掉渣,这该死的巧合。   东绯想着刚才谢家的事,又看了看叶久的反应,警觉的他嗅到了一丝诡谲的味道。   “要不这样吧公子,我去跟着少夫人,您还是先去侍郎府上吧,如有什么异象,我定来通知您。”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点了下头,“她若是伤到一根汗毛,你就死定了。”   说罢,她扔下一脸懵逼的东绯,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   祁韶安在叶久走后不久便来到了玉胭阁的巷口,她左右看了看,便找了一间茶舍。   她寻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和微雨各坐一边,便看着楼下过往的人。   清起市集上人不少,卖菜的卖吃食的各自吆喝着,好不热闹。   祁韶安点了一壶清茶,瞧着窗外人影杂乱,想是不会有打马而行的人,便微微转回了头,浅浅的喝起茶来。   “你听说了吗,昨天琼花馆出事了!”隔壁桌的食客忽得开口。   “琼花馆?那个京城里最大的青楼?”身旁的中年男子凑上来问道。   “是啊,就这样大的青楼,昨天出人命了。”   “什么??出人命了??”   隔壁桌围的人越来越多,祁韶安闻言皱了皱眉,侧耳听着。   而最开始说话的那人连忙招呼着几人不要声张,用半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千真万确,我一兄弟在里面做小厮,说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因为和刑部侍郎家的公子争那个花魁,一失手,把一个下人给打死了。”   “下人?那哪儿是事儿啊,他爹一个尚书,给些银子不就摆平了吗?”   “就是,要我说啊,我们这些百姓就是命贱,这种事,人家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抹过去了。”   “不过这礼部尚书的儿子也真是给他爹长脸,又是逛花楼又是打死人,简直是个混世。”   起头的人摇了摇头,“可不尽然,这事怕是瞒不住了,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个大人物,直接给报了官,现下京兆府正头疼呢。”   周围人都来了兴趣,纷纷扒拉着男子,“大人物?什么大人物?”   “快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祁韶安闻言也微微侧头,静静听着他的下文。   男子环顾一周,神秘的说道:   “镇远侯,听过没?”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吵架,好好生活,奥利给! 第219章 败露   祁韶安一下子抬起头,一双眸子闪过一抹震惊之色,她望向对面的微雨,而此时微雨同样怔愣着,显然也是头次听到。   祁韶安慢慢皱起眉头,只听见旁边一片唏嘘之声。   “镇远侯?是不是前一阵子新承爵的那个?”   “不错,就是他。”   “他这不正红火着吗,怎么也去了那种地方?”   “你们有所不知,那两家的公子都给抓了进去,就连这小侯爷,也差点进去了,后来那京兆府尹实在碍不开面子,这才放了他。”   “我听说那小侯爷好生刁钻,在堂上都放肆得很,当众给大臣们下不来台。”   “瞧瞧现在什么世道,这些个花花公子不干人事,成日里就知道饮酒作乐,消遣美人,这下好了,出事了吧。”   “说是的,我堂兄偷着跟我说,这镇远侯可是琼花馆的常客,这次也是点背,让他给撞上了……”   微雨听着,毫不客气的瞪了对面一眼,伸手拉住了祁韶安的手臂。看着她不甚明朗的面色,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你千万别听他们瞎说——”   “哎,小丫头,我这怎么就瞎说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隔壁桌的人听见微雨这话不高兴了,站起来就与她理论。   “怎么不是瞎说!我们家——”   “微雨!”   祁韶安低着头,冷喝了一声。   一时间,微雨和隔壁桌看戏的人都愣住了。   微雨看着祁韶安静如冬水的眸子,只好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愤愤的又瞪了对面人一眼。   起头的汉子看了两人几眼,感觉莫名其妙,哼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桌子。   微雨抿抿唇,眉头微蹙,轻声道:“小姐,叶大哥他肯定不会……”   祁韶安深吸了一口气,攥着拳的手微微松开,眼神瞄向了楼梯口:   “想知道真与不真,问他不就行了。”   微雨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她顺着祁韶安的眼神,转头望去,只见东绯正僵直的站在楼梯处。   甚至见自己回头,还朝她们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东掌柜?”   东绯闻言讪笑着打了个招呼。   他哪料想到这少夫人警惕性这么高,而且还是正对着楼梯口坐着,自己刚上来就被看了个正着,一点隐藏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东绯见自己已经暴露,只好上前行礼,“少夫人。”   祁韶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瓷杯上,抬头轻轻扫了东绯一眼,淡淡开口:   “你这几日都跟着夫君?”   东绯堪堪吞了吞口水,他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是撞了哪家神仙,让他遭这般罪。   刚刚差点被自家公子冻死,现在又快要做了少夫人眼刀下的亡魂。   就刚才那轻飘飘的一眼,他觉得自己从尾椎到后脑一下子凉了个通透,甚至还冒着丝丝寒气。   东绯犹豫着点了下头,“是……”   祁韶安收回了手,交叠于腹部,脸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她可是去了琼花馆?”   东绯怔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一副大难临头、全面备战的模样,“少夫人您听我解——”   “是,还是不是。”   祁韶安缓缓眨了下眼睛,唇角的笑意愈发浓厚,声音飘渺似飞沙。   东绯只觉得面温婉大方的少夫人此时跟南泥湾后厨的厨娘一样,正拎着把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东绯咬了咬牙,“是。”   祁韶安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无法形容的冰冷。   “她所说的应酬,都是在那里?”   东绯撞上祁韶安的眼神,动了动喉结,唇角僵硬,“是……”   祁韶安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茶杯,忽得弯起了眉眼,柔柔一笑,“好。”   “极好。”   饶是微雨跟了她这么久,也被这如此“善意”的笑容吓了一跳,她看了眼东绯,示意他赶紧解释。   东绯自是明白,“少夫人,您莫要动气,公子他……哎,少夫人!”   东绯刚起了个话头,就感觉到身侧飘过去一阵冷香,等他再抬头时,就发现前面的桌子已经没人了。   微雨连忙起身追过去,“小姐,你慢点!小姐!”   东绯一看也追过去,却见平日里走路慢条斯理、禁步都没有多大幅度的少夫人好像突然长了腿一样,那步子快的自己都险些撵不上。   祁韶安寻到街角停放的马车,招呼了车夫一声便钻了进去。   东绯眼看着微雨也跟进去,他站在马车外面直跺脚,“少夫人,公子他不是故意的!”   祁韶安降温效果极佳的语调飘了出来,“回府!”   东绯眼睁睁看着马车夫朝自己耸了下肩,随后驾着马车离开了。   东绯愣了片刻,一拳砸向掌心,连忙拔腿朝来的方向跑去。   他前脚刚走,对面一个青灰色衣袍的男子两步跑出了铺子,看着远去的马车,刹那睁大了眼睛,二话没说便跟了上去。   ……   刑部侍郎府。   刑部侍郎柯卢在看着面前这位锦袍之人第n次无视自己的话,并且盯着他们家茶杯堂而皇之的发呆后,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堂上。   “小侯爷,求你救救犬子吧!”   叶久被吓了一跳,终于回过了神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半百老人,表情有些空白。   “不是……柯大人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叶久连忙去扶他,柯卢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站起身,“小侯爷,柯某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说他要是在牢里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   叶久暂时拉回了思绪,客气的笑了一下,“柯大人,这京兆府办事一向严明,只要柯公子清白,定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然而柯卢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白了,京兆府是什么地方,前些日子那满城抓人,还把人打个半死的,不正是他们京兆府吗!   柯卢又一次掩面,“我儿命苦啊。”   叶久嘴角抽了一下,她摸摸鼻梁,“柯大人,您要知道,林某也是当事人,若是去找京兆府尹作证公子清白,恐遭人诟病。   她看着柯卢绝望的脸,又笑了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柯卢一听眼里的泪水立马刹了回去,伸手抓住了叶久的袖子,“小侯爷可有妙计?”   叶久扫了一眼,悄咪咪的把手抽了回来,微微点了下头:“此事待我上表陛下,上头派了人来,您还愁京兆府不放人吗?”   柯卢一听连忙起身行礼,“小侯爷大恩大德,柯某来世做牛做马……”   叶久摆摆手,打断了他:“柯大人言重了,柯公子真性情,林某有幸结交,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不过眼下确实有事拜托柯大人。”   柯卢愣了一下,随后又拱手,“小侯爷但说无妨。”   叶久请他坐下,收敛了面色,正色道:“我想看刑部近两年的卷宗。”   ……   侯府,竹园。   直到进了院门,祁韶安紧攥的手掌才微微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环顾整个院子,心头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她感觉自己就是只木鼓,不仅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甚至还时不时敲上两下。   而那个敲鼓的人,就是叶久。   祁韶安此时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怪不得这些日夜夜晚归,又是浑身酒气,身上总一股异样的香气,她竟说是酒馆里人杂,才至于如此。   可偏生的自己还信了。   祁韶安嘴角挂着一丝凉凉的笑意。   去便去了,何苦骗她?   自己又不是那般无理取闹的人,何至于一个谎接着一个谎的蒙骗于她,可是认定了自己不会信她吗?   祁韶安闭上了眼睛,压着鼻尖的酸涩,尽量调息着呼吸。   “少…少夫人?”   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声响,祁韶安缓缓睁开眼,只见莲清拿着扫帚局促的站在自己面前。   祁韶安生气归生气,但也不是那随意迁怒别人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怎么了莲清。”   莲清怯懦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囊袋,捧给了祁韶安,“这是少爷的囊袋,我已经改好了,还请少夫人转交给少爷。”   祁韶安一眼望去,只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她伸手接过指尖碰到了上面的绣图时,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你……改了?”   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触感,这绣图,分明就是她与阿久的结发袋,怎么会变成了这般样子!   她来回翻看着,原来的袋子变小了,上面的鸳鸯图如今只剩下了一只,连理枝也变成了竹子,好一幅孤寂伤秋之景!   祁韶安手指有些颤抖,她犹豫着拉开了囊袋,眼眸一震。   “里面的发结呢?”   祁韶安不自觉已经高了一个分贝,她不可置信的翻了翻,里面只有几块香料,哪里还有那发结的踪影?   莲清见状一下子跪在地上,身体有些颤抖,“奴…奴婢不知啊,少爷当时把它丢进……哦不不不,是不小心掉进了火里,出来就已经只剩半片了。”   祁韶安不是没听出来她突然的改口,心底蓦地沉了下去,“……不小心?”   莲清连连点头,“是是,就是不小心。”   祁韶安愣了片刻,忽得苦涩一笑。   这又是哪里来的不小心,难不成阿久会平白跑去灶台旁,再不小心把这它掉进去?   莲清抬眼瞧了祁韶安一眼,颤着声音:“奴婢……奴婢瞧着少夫人珍重这个物件,便拿给了少爷,少爷说丢了可惜,就让奴婢改了个香囊,奴婢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发结啊……”   说罢,莲清连忙磕头。   “呵,还想丢弃。”   祁韶安嘴角的苦涩越发浓重,她把香囊捏得死死的,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东绯呢?”   刚刚赶到的微雨听着这话愣了一下,犹豫的回了下头,“他……他好像没有跟来……”   祁韶安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那去把陆林叫来。”   微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这院子里诡异的气氛,还有跪着低泣的莲清,连忙出去把陆林提溜了过来。   “嫂子?”陆林不明所以,试探的叫了一声。   祁韶安目光转向陆林,声音轻细,又带着一丝沙哑,“这个……你可认得?”   陆林看到那个紫色的模样就觉得大事不妙,面色都僵硬了一些。   祁韶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反应,在看到他呆住的时候,心里也凉了半截。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颤声问道:“是阿……你大哥让莲清改的这个?”   陆林并不知道这囊袋的意义,此时正满脑子思索着,他要说什么才能不让嫂子怀疑到叶大哥是逛花楼才导致了这番景象。   他摸摸后脑,憨笑了一声,“啊,是…是啊……”   祁韶安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她木着脸又问了一句:“因何而改?”   陆林悄悄瞄了眼莲清,只见莲清悄悄的摇了摇头,陆林眼神飘忽了一瞬,答道: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一个不…不留神,就…就给掉火里了,就成这样了……”   祁韶安听罢,忽得笑了一下,接着转过了身。   微雨看着突然面向自己的祁韶安,一下子怔住了。   那细嫩白皙的面庞上,一行清泪自紧闭的眼眸中涓涓流下,而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心中一震,喃喃叫了一声,“小姐……”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门口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便见东绯快步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   “少夫人!少夫人去看看吧,公子在门口和人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久:感谢我的好兄弟们。(微笑提刀) 第220章 你个王八   祁韶安登时睁开了眼,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东绯注意到了祁韶安通红的眼睛,愣了一瞬,不过他管不得那么多了,指着门口:   “好像是与少夫人您有关,您快去看看吧。”   ……   叶久从刑部侍郎府上出来,抓耳挠腮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去那劳什子玉胭阁,直接回了侯府。   这许多事,也该是时候说清了。   就即便韶儿是去了见某人也好,也指不定是去断前尘呢。   叶久自己开解能力满分,连上车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等到侯府门口时,瞧见先前祁韶安坐的马车正在卸马,叶久长舒了口气,心底更是软了许多。   “你可是镇远侯?”   叶久脚还没踏上台阶,就听见身后气势十足的一声。   即便她还没有转过头,单凭这声音,她都预料到了一定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   于是她转头确认答案。   只见一青灰色衣袍的男子从麒麟石雕的后面走出来,负手而立,眼中带着一只她不太确定的调色盘。   两分傲慢,五分愤怒,还有三分不甘?   “有事?”   叶久的回答极其简单,对于这样的人,她根本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男子笑了一声,朝她走来,边走边说,“确实有事。”   差不多离她还有十步的距离时,护卫拦住了他。   男子依旧昂着胸膛,轻笑了一声,“镇远侯威名远扬,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叶久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青灰色的圆领袍,头系束带,模样倒也算俊朗,应该是那位大人家的公子。   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皱着眉开口:“你是何人?”   男子随意看了眼旁边拦着他的人,哂笑道:“在下素来听闻镇远侯胸怀坦荡、礼贤下士,原来侯爷就是这般待人的啊。”   叶久扫了眼周围慢慢驻足观望、甚至开始指指点点的百姓,思索几息,便稍稍抬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侍卫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佩刀。   青灰男子勾了勾唇角,迈着稳健悠闲的步子来到叶久面前,躬身行礼:   “镇远侯……”   叶久一手背在后面,侧着头眯了眯眼,“你前来,到底所为——”   “嘭——!!”   “侯爷!!”   “少爷!!”   一时间,叶久眼前都是金星,脑子里也全是嗡鸣的声音。   大约过了三四秒,她才感觉到脸侧一阵火辣的疼痛。   “来人,给我押下!!”   东绯脚不停地刚刚赶回来,本来绕了一大圈没找到人急的要命,结果一到门口就让他瞧见了这要命的一幕。   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竟然一拳打在了他家公子的脸上??   不要命了?!   他二话没说翻身上前,一脚踹在男子小腹,并护在了叶久身前。   青灰男子应声倒地,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侍卫连忙冲上来把他摁住。   青灰男子呲着牙,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承受的住东绯带着怨念的一脚,登时疼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但他依旧梗着脖子,大声斥责:   “镇远侯真是好生风流,家中已有贤妻,却还在外面厮混,你眼里还有一点礼义廉耻没有!你们放开我!!”   叶久使劲眨了眨眼,眼前终于不是黑夜烟花.jpg,她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朝男子望过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哪里爬出来的王八,在她家门口,打了她??   男子轻蔑一笑,“镇远侯不若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再来问谢某吧。”   叶久眼中的寒意渐浓,她借着东绯的力直起身,冷笑一声,“谢某?”   她这两天对“谢”这个字尤为敏.感,于是乎她极快地捕捉到了男子话里最不起眼的词语。   东绯闻言仔细看了男子两眼,表情突然一滞,他凑过去小声跟叶久说:   “他好像就是今早跟您说的吏部尚书谢家的长子,谢长泽。”   叶久闻言心底一颤,忽得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谢,长,泽……”   谢长泽听到叶久轻轻的几个字,眼神慌了一下,他没料到这镇远侯竟然认出了自己。   叶久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勾了勾唇角,蹲下身,冷冷地看着他:   “既然敢到我镇远侯府面前闹,就得有败露的自觉,你说是不是呢。”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打第一眼就不待见这个人,果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话一点没错。   谢长泽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谢某今日就是要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   叶久好笑的看着他,“我的真面目?那你倒是说说看,是我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长泽咬着牙,死死等着叶久,“你身为侯爷,却成天留恋于烟花之地,纵容纨绔行凶,又置家中妻子于不顾,你算什么侯爷!”   叶久淡笑着听他破口大骂,然而当他提到“妻子”之时,她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站起身,冷冰冰的俯视着他,轻轻开口:   “我的妻子,与你何干?”   谢长泽一下噎住了。   他死死的攥着拳头,一双墨色的眸子盛满了愤怒和不甘,直勾勾的盯着叶久。   一旁的东绯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他眼中突然多了一丝震惊,眼神在叶久和谢长泽身上来回扫视。   “绯哥,这怎么回事?”   东绯闻言一把拉住赶过来的南渊,交代了一句“护好公子”,就急匆匆的往门里跑去。   南渊满头雾水,但还是站到了叶久身旁。   谢长泽突然笑了,他看着叶久,毫不掩饰的讥讽着:“镇远侯,你记好了,现在是你的,不一定以后还是你的。”   叶久瞳孔突然一缩,她霎时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的掐在了掌心。   不一定以后还是你的。   叶久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这个谢长泽哪里来的勇气,敢如此笃定的跟她叫嚣?   她下意识看向东绯,只不过却对上了南渊茫然的眸子。   叶久一时间有些慌了。   她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韶儿是不是与他说了什么,能让他有这神他妈的自信。   谢长泽看着她的面色,心情舒畅至极,他仰头笑了两声,冷声道,“像你这般大言不惭、恬不知耻之徒,那样谪仙的人儿……”   “你、根本、不配。”   叶久只觉得一股火气直接冲出了天灵盖,她一脚踹了过去,“配与不配,干你屁事?!”   谢长泽摔倒在地上,他支着身子大声笑道:“你心虚什么?是你的永远是你的,可不是你的,你拦也拦不住。”   叶久气得脑袋仁快炸了,她实在不想在跟他废话,便看了眼南渊,指着谢长泽道:“给我教他做人。”   南渊立马反应过来,抄起旁边的棍子就抡了过去。   “住手!!”   一道清冷的女声透着几分焦急从旁边传来,然而此时南渊已经收不住手了,于是一棍子完完全全打在了谢长泽身上,谢长泽也不负众望的摔了个四仰八叉。   叶久听见声音便看了过去,只见祁韶安正站在侯府的台阶上,身形有些晃动,应是疾跑来的原因。   叶久静静的望着她,祁韶安虽然带着面纱,可那眼里透出来的担忧着急之色,除非是八百度近视,否则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看了下眼前的场景,心底一沉。   这怎么都像她仗势欺人、当街行凶呢?   而一旁的谢长泽看到来人,眼中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挣扎着要爬起来。   “韶……”   谢长泽刚一说出口,就刹那止住了声音,只得紧紧的望着那远处的女子。   叶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纵使心头想把他大卸八块,可当着韶儿的面,也只能生生的压下。   而此时祁韶安站在台阶上,看着侯府前好不热闹的场面,气得嘴角绷得紧紧的。   她扫视了一圈,从围观的百姓,到一众侍卫,还有地上狼狈的人,最终眼神落到了那藏蓝的身影上。   祁韶安忽得松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会怨、会恨,可当东绯说到这人和别人打起来时,她脑子里第一反应仍是那句:阿久有没有受伤?   好在看样子,伤的并不是她。   祁韶安缓了缓心神,因着心里憋着一口气,她没有理会叶久望着自己的眼神,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瘫在地上的人身上。   还是曾经的青衣,还是那样的容貌。   这一切,好像一点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祁韶安缓缓眨了下眼,微微叹息。   起初东绯说起时,她还不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她苦笑了一声,一别两年,再见却是这般模样。   准确来说,从她踏出京城城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打算此生还能再见。   而现在,她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眼前这个人。   他不似当年清风少年,自己也不再是那懵懂少女。   祁韶安眼中平静如水,她莲步轻移,从台阶上迈了下来。   谢长泽看到祁韶安朝自己走来时,眼中的雀跃恨不得直接流一地,他奋力挣扎着,只是抵不过护卫格外敬业,最终只撑起了一只腿。   而叶久眼睁睁的看着祁韶安无视了自己的目光,径直的走向了旁边花里胡哨的王八。   而那眸子里的眼神,她根本不敢多看。   一眼万年?相顾无言?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论刚才被王八打了,还是被当众骂了,都没现在心里这般疼。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谢长泽脸上那藏不住的激动之色,死死地掐着掌心的肉,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南渊,把他扶起来。”   祁韶安在谢长泽前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抿抿唇,轻声开口。   南渊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叶久,叶久咬着牙,面上沉寂的要命:   “夫人就不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谁的感情也没有一帆风顺,吵架是避无可避的,即便七八年的感情也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翻脸,爱情如果一直是完美无瑕的,那也就不是真的了。 第221章 争执   祁韶安闻言眉头皱了一下,这般疏离带怨的语气,怎么听着不甚悦耳呢。   她稍稍转过头,扫了叶久一眼,淡淡说了句,“南渊,让他们松手。”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侯府门前,不论谢长泽他有没有错,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殴打于他,最后影响的一定是侯府的名声。   祁韶安看着远处越聚越多的人们,眉头也越皱越紧,她撇了叶久一眼,眸子里带了些许怨气。   阿久办事向来稳妥,今日怎么方寸大乱,如若再这样纠缠下去,明日朝堂上参她的本子都得一人高了。   叶久看着祁韶安那淡漠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沉。   其实因为自己的身份,她家韶儿很少在外人面前无视自己,而像这般隐隐的顶撞自己,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觉得自己肋板骨下方生疼,激得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比起这种扎心窝子,谢长泽那一拳算个屁,她恨不得让这家伙再当面打自己一拳,让韶儿认清他的狗模样。   此时南渊看着叶久黑着脸不说话,又见着祁韶安极其平静的面孔,吞了吞口水,让侍卫松开了谢长泽。   不过只是让他站起来,依旧被人拉着。   谢长泽踉跄起身,直至此刻,他才完完全全看清了面前的女子。   一身秋香色锦服,腰间束着牙白色的腰带,罗裙微垂,女子带着面纱,但那双熟悉明亮的桃花眼,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谢长泽湿了眼眶。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张容颜,再见到她从自己脑海梦境中跳出来,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许是失而复得的心情太过激动,谢长泽眼里的泪水直接淌了下来,声音颤抖:“韶——”   “姓谢的,你想好再说!”   叶久一拂袖子,直接挡在他和祁韶安之间,一双冷眸眯了眯,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这里既有侯府的人,又有吃瓜的百姓,但凡谢长泽说出什么来,那韶儿的身份便极有可能被有心人挖出来。   如果他执迷不悟,她不介意当着韶儿的面打废他。   谢长泽愣了一瞬,看着叶久仿佛要吃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祁韶安,张张口,终是失了声音。   祁韶安从叶久突然窜过来的动作中缓过神来,望着她的背影,心底一动。   阿久此时周身气压低的反常,即使是理她三四步左右,自己也能觉察出来。   祁韶安思索了片刻,忽得一个念头闪进了脑海里。   难不成……阿久知道了什么?   此想法一出,祁韶安眼神突然飘忽了一下。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阿久说这些往事,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遇上了。   祁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上次郝秀才那事,不过是看了几次书而已,阿久就能气到生病,这次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为了防止叶久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祁韶安从旁边走出来,朝谢长泽微微颔首:   “这位公子在侯府门前逗留多有不妥,如若你与夫君有什么误会,不若改日在坊间茶楼,说清为好。”   谢长泽一听顿时乐了,他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到时候韶……姑娘一定前来——”   “跟他有什么好说!”   叶久此时被嫉妒冲昏了头,她本来听见祁韶安称她夫君,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结果又被后面约见面气疯了。   尤其是谢长泽那一声“姑娘”,直接踩在了她的雷区上。   怎么,是“夫人”两字淬了毒,你专挑姑娘讲吗?   叶久眼神冰冷至极,她扫了眼周围百姓一圈,勾了勾唇角。   “这位谢公子,你在琼花馆争不过云宛姑娘,便来我门前闹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谢长泽一听愣了,“你胡说”三个还没说出口,就被叶久怼了回去:   “云宛姑娘早已说了与你无情,你何必追着人家不放呢,更甚者跑到我这里来撒泼,可真是好教养。”   周围的百姓一听这话,纷纷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争花魁啊,我说怎么闹这么大。”   “就是就是,谁人不知这镇远侯是云宛姑娘新找的恩客,他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这当街为了花魁大打出手,真是好精致。”   谢长泽慌乱的看着身后指指点点的人们,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你血口喷人!”   叶久朝他翻了个白眼,看着远处百姓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人们即便认为自己与谢长泽是相互眼红的情敌,对象也不会是祁韶安,而是琼花馆的云宛姑娘。   然而一旁的祁韶安听在耳里,那刚缓下来的面色又缓缓的冻上了。   她既理清了这场闹剧的缘由,自然知道叶久所言并不是真的,可她却当众污蔑于人,这对于名声比命重要的书生来说,不失为阴毒的一招。   祁韶安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她一时不明白一向善良的阿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最终刺激到她的,是那一句半句的“琼花馆”、“云宛姑娘”……   这些词自己从未听阿久说起过,如今却是那样自然的从她嘴里说出来。   好像说了千万遍,说与了无数人听。   只有她不知道而已。   甚至身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祁韶安嘴角忽得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苦涩。   此一生,共患难,绝无欺瞒。   如今看来,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而她就是笑话的源头。   祁韶安懒得再管这面前的种种,她只觉胸口憋闷至极,连带着心脏都疼得厉害。   她转了头,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往府门里走去。   一步又一步,一步比一步沉重。   “公子,少夫人……”   东绯一直注意着祁韶安,见她悄声回去了,连忙凑到叶久身旁,小声道。   叶久下意识回头,就只见着祁韶安那橙黄色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门前。   她心下一跳,转头一把扯过谢长泽,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你若是把她的身份说出去,你们谢家就完蛋了。”   谢长泽一下怔住了。   她说的是“谢家”,不是“谢长泽”。   他突然感到脊背一凉,仿佛才认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在朝堂上搅弄风云、御前的红人、虽没有官职却是让百官都不得不忌惮的侯爵。   而自己,身后还有个尚书的父亲。   他脑袋冷汗直冒,眼睁睁看着叶久气冲冲的进了侯府的大门,直到周围人都散去,他仍立站在原地,像丢了魂一样。   ……   竹园。   叶久站在卧房门口良久,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气又委屈,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门。   她瞒着祁韶安去青楼是不对,可她也瞒着自己去见了谢长泽,她还没生气呢,这丫头就先把自己丢下跑了。   叶久走进门,屋子里有些昏暗,她左右看了看,只见桌前有一抹熟悉的背影。   叶久嘟了嘟嘴,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离着她还有两步的样子,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   “阿久,我们相识多久了。”   叶久被问得一愣,“什么意思?”   祁韶安站起身,朝她转了过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叶久,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可是厌烦了?”   叶久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厌烦?   厌烦什么?她吗?   “韶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久越想越不安,索性不再胡思乱想,直接问出口。   祁韶安看她少见烦躁的样子,心里有一丝痛意,但依旧稳着声音,轻声问道:   “你去青楼,为何要瞒我。”   叶久抿了抿唇,避开了她的眼神,“怕你多想。”   祁韶安见她眼神闪躲,心底有些泛酸,她捏着袖口,轻笑了一声:   “你若没做什么亏心事,又何惧我多想?”   叶久闻言一瞬间抬头,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优秀的逻辑?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祁韶安点了下头,“好,那你说说,你日日往青楼里跑,所为何事。”   叶久噎了一下,她想了想道:“为了帮陛下搞掉礼部尚书。”   祁韶安闻言勾唇一笑,“是吗。”   “既然是如此正经的事情,你又为什么怕我知道呢?”   祁韶安慢慢踱着步,语气平静而舒缓,“说起来真是难为你了,明明是为了扳倒礼部尚书,却偏生又与刑部侍郎示好,还不惜夜夜笙歌。”   “以你的本事,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拉那尚书下马,却偏偏在这上面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祁韶安转过身,脸色忽得沉了下来,“甚至还千方百计的哄骗于我,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   叶久看着祁韶安寒潭一样的面色,便知道她根本不信自己的说辞,一时有些头疼。   她确实不只为礼部尚书,之所以会绕了这么一大圈,只不过是想把刑部侍郎拉过来而已。   因为她要查卷宗,查当年祁家一案的卷宗。   她想过求助楚时慎,然而这件事情关乎着韶儿的安危,她不敢保证哪天朱阁的人会不会顺着摸到自己家,若是真的败露,她宁愿不查。   于是乎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而刑部尚书张大人向来严明,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便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刑部侍郎身上。   叶久看着祁韶安有些黯然的眸子,心底丝丝发疼,她慢慢攥紧了拳头。   她不止要查卷宗,她还要查当年押解祁家女犯的官兵。   叶久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她说过,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可这一切的一切,她要怎么告诉韶儿?   她好不容易放下了过去,放下了那些抵死纠缠的噩梦,难不成现在把事情再抖开在她面前,让她重新回忆一遍吗?   叶久拳头越握越紧,她只想等事成的那一天,彻底了却她藏在心底的苦痛。   叶久在祁韶安有些委屈、又带着些许希冀的眼神中,咬了咬牙,道了一句:“真的、只是公干。”   话落,她眼看着那双眸子里的希冀,一下子消失殆尽。   祁韶安以为叶久会如往常一般,忙不迭的与她解释,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平日里说起故事来不止不休的阿久,却是多一句话都不想解释。   她缓缓闭了下眼,深吸了口气,轻轻道了声:“好。”   随后她抬起手,把手中攥了许久的物什举到了叶久面前,声音有些沙哑:   “那这个,可是你让莲清补的?”   叶久还想解释什么,但被送到眼前的东西晃了眼,只见一个紫色的囊袋挂在祁韶安的指尖。   只一眼,叶久一下子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每天都有崽崽要鲨我。(叹气) 第222章 冷静   这不是她让莲清补的囊袋吗??   怎么跑到韶儿手里去了?   叶久眼里的震惊渐渐转为了慌乱,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有这个?”   祁韶安在看到她一脸惊讶时,就全都明白了。   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望向叶久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哪怕阿久露出一点点疑惑的表情也好,起码她还可以说服自己阿久其实并不知情。   然而没有。   她甚至还躲开了自己的目光。   祁韶安心下凄然,她把囊袋递过去,声音很轻很轻:“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   叶久接过来,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开口的声音都有些急促:“韶…韶儿,我……那天我喝的有些多了,可能是我不小心把它掉进了火里,就给烧——”   祁韶安眯了眯眼睛,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不小心?”   她弯着唇角,歪着头看着叶久,“莲清这样说,陆林也这样说,就连你,也这样说……”   “所以,你们可是商量好的?”   叶久听懵了,“商…商量?”   她上哪和别人商量去?再说这个又有什么好商量的?   祁韶安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囊袋上,又问了一遍,“可是你让莲清重绣的?”   叶久看着手里的囊袋,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她仔细翻看两眼,发现这囊袋竟和自己当初那个有了很大的变化。   叶久一脸的不可思议,她说话都有些结巴,“是我让她绣的,可是……”   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祁韶安眸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她觉得今天一桩桩一件件都一脚接着一脚踩在了她的命门上。   “你可还记得,我何时给你的结发袋?”   叶久抿了抿唇,记忆中的画面回到了那日兰沧县,她与韶儿坐在床上,一人一边,一同制作了这两个结发袋。   而那一夜,她们有了超脱灵魂的触碰。   叶久突然沉默了。   这个结发袋,对她俩的意义太不同了,可以说,它代表着彼此毫无保留的交付。   叶久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辩解的,这是她第二次弄丢了这个囊袋。   不止丢了,还彻底毁了。   明明韶儿嘱咐过自己,别再弄丢了,可自己还是搞成了这般样子。   她那时便是怕韶儿知道以后会伤心,会难过,可没想到,到头来只让她更伤心,更难过。   叶久深吸了口气,捏着手里的囊袋,低低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错便是错了,即使有千万个理由,也改变不了如今的事实。   祁韶安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只觉得心口发凉,她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看着叶久的眼神中,慢慢溢出了些许泪光。   “是不是,我在你心里,也成了可有可无之人?”   她一想到这些天阿久每日在青楼瓦肆厮混,回来不是累极就是醉酒,连话都不愿意与自己多说,她心底好似有把刀一下接着一下的刮。   “怎么会!”   叶久猛地抬头,正对上了祁韶安闪着泪花的眼睛,她心疼不已,伸手便要揽她入怀。   然而她指尖还没碰到祁韶安的衣角,就见着祁韶安突然往后撤了一步。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一双手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就这样僵在空中。   韶儿,躲开了?   祁韶安咬着唇,看着叶久那般受伤的表情,心底有些软,但又倔着脾气别过头不去看她,哽着声音道:   “怎么不会?这些日你瞒了我多少事,又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祁韶安又喃喃道:“共患难,绝无欺瞒……”   她抬起头,看向叶久,“就只是哄我的吗?”   叶久看着祁韶安寒澈带怨的双眸,鼻尖有些酸涩。   自己除了这件事,又何曾骗过她?   可好像在韶儿心里,自己成了瞒着她做了好多令人不齿、人神共愤的勾当的人。   叶久收回了手,捏着拳头,低着头,忍着眼里的泪意,轻声道:   “韶儿,你不打算解释一下那位谢公子吗?”   祁韶安一瞬间看向她,眼里有着不可思议,她没有想到叶久这样直白的问起谢长泽,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问。   所以,她也是咬定了自己欺瞒于她?   祁韶安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但她扭过了头,不让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叶久的面前,她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叶久看她满不在乎又毫不避讳的样子,憋在心里许久的郁闷之气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她极力稳着声音:   “我想知道什么?”   “好,我想知道那日谢家小姐来了以后你为何会魂不守舍?”   “我想知道你那本书上写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来头?”   “我还想知道……你又为什么会去玉胭阁……”   祁韶安被叶久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她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疑惑道:“玉胭阁?”   她去不去玉胭阁,和谢长泽有什么关系?   叶久见她不明白,便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纸笺递给她,皱眉道:   “别告诉我你忘了。”   祁韶安心下不解,伸手接了过来,在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捏着纸笺的手有些颤抖,“所以今日东绯出现在玉胭阁,是你派来……跟踪我的?”   祁韶安本就聪慧,稍稍一想便理了个通透。   原来阿久不止早早就发现了,竟然还怀疑她与别人私会,甚至派人监视她的行踪?   祁韶安只觉的脑子里劈了一道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叶久早已经不信任自己了,偏她还傻傻的怕这过往之事惹她不快。   原来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   而叶久闻言只觉得今天诸事不宜,她家韶儿怎么就挑着偏门下手呢?   她长叹一口气,这事算是说不清了,东绯是她派去的不假,可怎么可能是去监视她的啊。   “韶儿,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   祁韶安望着叶久微垂的面庞,那时府门前的茫然之感忽得又冒了出来,她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思量。   阿久是不是真的……变了?   从前那个做事一猛子扎到底的人儿,现今变得运筹帷幄、甚至有时可以用老谋深算来形容,她所涉之事越来越广,心性会不会也就此有了变化呢。   又会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人?   这个念头一出,祁韶安便觉得自己心口痛麻酸涩,丝丝缕缕缠绕着自己的胸口,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数不清多少日前,阿久醉酒之时,喊的那个名字。   久得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久得让她以为自己会是阿久心里永远不会抹去的那个。   可是,那个人,不也曾是自己这般吗。   祁韶安心底越来越凉,凉的如三尺厚的寒冰,冒着丝丝冷气。她低着头,强忍着眼里的泪意,低声道了句:   “那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叶久听罢也顾不得自己委屈,只觉得祁韶安这个样子有些低沉的可怕,她连忙说道:   “当然是最特殊的存在,我只喜欢你啊。”   祁韶安闻言却只觉心底一股无名之火陡然冒起,她抬起头,冷笑一声:“只喜欢?那你告诉我,子沁,又是何人?”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嗯??   好端端的提什么子沁??   “韶儿,你怎么突然说起她来?”   祁韶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只一想到阿久曾满心满眼的是另一个女子,做着与自己在一起时相同的事,心里就胀得难受。   她压下了喉咙的酸涩,冷声道:“你喜欢过何人,难不成自己都忘了么。”   叶久听着她的话,直直的望着她,很久才反应过来,这话是面前这个平日里软得不行的丫头说出来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够明显了,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结果到头来,好像什么都不够。   叶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似调料台翻了,什么味道都有。她反复呼吸的几下,声音低沉:   “是,我承认原来爱过一个女孩,就如现在爱你一般,爱过。”   祁韶安觉得心脏一下被砸了个稀碎,抓着裙摆的手泛白颤抖,她虽然想到了,可亲耳听阿久说出来,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她忽得自嘲一笑。   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难过,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自己的存在都是在拖累着她,又在强求什么呢?   祁韶安背过身,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汇聚在了下巴上。   叶久看她不愿与自己多说,不由得苦笑一声,她定定的看着祁韶安的背影,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可从我对你说那句‘我喜欢你’之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   叶久深吸一口气,“这一辈子,只要你愿意要我,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说完她连忙转了头,蓄积的泪珠随着转头的动作被甩了出来,飞溅到地板上。   叶久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累过,不论是被众人诋毁时,还是强逼着自己应酬时,她都没有皱下眉头。   可是韶儿的不信任,让她多日积攒的情绪顷刻崩盘,好像开了闸一样,不停往外冒。   她以为自己做的对,可最后发现,只是她以为。   叶久觉得此时再聊下去,只会让两个人嫌隙更大,她也想让自己乱得跟蚂蜂窝一样的脑子停止躁动。   两人是背对着的,而祁韶安在听到叶久那句动情之语时,便渐渐软了下来,只是这么多事摆在眼前,便在犹豫着该怎样面对她。   就在此时,屋子里响起了阿久低沉沙哑的声音:   “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吧,不要让这些无谓的小事,毁了我们得之不易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能是jj里最没地位的作者。(秃头) 第223章 冷门   祁韶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只听见身后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拉门声。   她连忙转过头,然而那门边的缝隙里,只剩了一道藏蓝色的残影。   祁韶安一瞬间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她怎么也不相信,阿久就这样离开了。   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甚至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祁韶安怔愣在原地,仿佛阿久关的根本不是房门,而是她的心上那道门。   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她觉得自己好似立在面摊上的面人,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而叶久出了门,反手靠在了门上,低垂着头,紧咬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等在门外的东绯微雨等人见此场景,面色都有些担忧。   虽然两人刚才已经压低了嗓子,也没有大吵大闹,只不过还是时不时的溢出了两三声,她们在外面听得担惊受怕,生怕两人真的吵翻了天了。   只不过现在看叶久这个模样……   东绯和微雨对视一眼,默默的站在房门两侧,暗戳戳的交换眼色。   东绯:微雨你熟你问。   微雨:我?开什么玩笑??就他这个样子,谁上谁死好吗!   东绯努努嘴:那一人一个。   微雨:成交!   东绯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呃,公子,那个……你还没吃饭吧,我……”   “莲清在哪?”   东绯刚鼓起勇气开了口,就被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只见叶久慢慢直起身,头也没抬,而那身影看着有些踉跄。   东绯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没,没看到啊……微雨你瞧见没有?”   微雨也反应了一会,这才答道:“我瞧着她好像去了紫茹苑那边。”   叶久捏着手里的囊袋,良久,她丢下一句:“照顾好夫人。”   随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对面的书房里。   东绯和微雨望了望右边书房的门,又望了望左边卧房的门,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弱小可怜无助”六个大字。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认命的往各自那边走去。   ……   叶久直到进了书房的门,整个绷紧的身子这才突然放松下来,她几乎无意识的随意走了几步,最后背靠着博古架滑坐了下来。   她一手扶额,两指手指抵在大阳穴上,缓缓地平静着情绪。   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自己会这样激动。   许是因为谢长泽,又许是韶儿的不信任,反正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下积在了脑海里,就像点了一只窜天猴,而此时偏偏又刮了风。   叶久看着手里的紫色囊袋,手指抚摸着上面的绣图,准确说,是抚摸着那只落单的鸳鸯。   她分的出来,那鸳鸯是韶儿绣的。   这只囊袋自己天天挂在身上,上面的图案早已烂熟于心,而且就单论绣工,祁韶安的针脚细密,平铺严谨,几乎看不出违和的地方,相比之下,这旁侧的竹子圆月就显得粗糙许多。   叶久懊悔的拍了拍头。   她当时怎么会鬼迷心窍的认为莲清会能把这个修补好了呢。   再说即便是她修好了,那又有什么意义,这是她和韶儿的结发之物,旁人又岂能染指?   叶久半仰起头,小口微张,长叹了一口气。   无怪乎韶儿那么生气,好比人家把一颗砰砰跳的真心捧到你的面前,结果你端了一会没端住给摔了,还拉了旁边一个人拿快黑布挡上,妄图瞒天过海。   可那终究是人家的心啊,你捂的再严实,她又岂会不知。   叶久被自己蠢没脾气了。   好像明明一件跪搓衣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最后却闹到了离婚打官司的境地。   叶久微微叹息,鼻尖又一次泛起酸意。   韶儿的心,别人不知,难道自己还不知吗。   她把什么都给了自己,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她是在为自己活着,就这样的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起疑心呢。   叶久看着手里改的惨不忍睹的囊袋,皱了皱眉,随后一股脑的爬起来。   她左右看看,开始翻找着博古架上的东西。   “筐呢?”   她喃喃自语,忽得碰到了一个匣子。   叶久愣了一下,她怎么觉得这个小盒子有点眼熟。   脑子还停顿着,手就已经先动了起来,她拨开铜片,掀开盖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木簪。   还是一只断开的木簪。   叶久刹那反应过来,这应是祁家二哥送给韶儿的那只。   她望着盒子里的木簪,抿了抿唇。   自己查了这么些时日,依旧没有她二舅哥的半点消息,除了那日韶儿不确定的一瞥,自己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收到。   叶久脑海中有浮现出那日在街上遇见的场景。   骑马之人……在街市上敢骑马之人……   还有那人的服制……   叶久脑子一闪,忽得扯着嘴角笑了下。   谢长泽你个王八,总不能白挨你这一拳。   许是这一个举动牵扯到了脸上的肌肉,被打的地方忽得一阵剧痛,她一时间泪花又一次溢了出来。   “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东绯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叶久回过身,微微鼓了下腮帮子,边把小匣子收到怀里,边应声道:   “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东绯贼兮兮的脑袋。   叶久歪着头看他,那一身红装配上颈后别着的宫扇,就好像一只花蝴蝶在门边扑棱。   “公子,瞧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东绯看见叶久站在屋子里,已不像刚才那般低沉得吓人,便笑了一声走了进来,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三春醉,尝尝?”   叶久见状摆了摆手,随意坐在地上,仰头苦笑了一声:“别了,这些天我都要喝吐了,饶了我吧。”   东绯闻言愣了一下,他看着叶久有气无力的样子,一时有些心疼。   这些日是他和陆林交替着陪他家公子来往于玉胭阁。而公子不仅要与那些人逢场作戏,同时要想办法引他们入套,最重要的还不能让少夫人发现。   本来就消瘦的面庞好像看起来更……   ——肥了。   东绯瞪大了双眼,“公子,你的脸?”   叶久闻言吓了一跳,她抬手扒拉过一旁的铜镜,侧着脸照了一下,结果被里面的样子唬了一瞬。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发青的左脸蛋,哀声叹了口气,“真是好厉害的王八拳。”   东绯:“……”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壶,随手放到了一旁,在叶久身旁坐下,犹豫着开口:   “公子,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少夫人……”   叶久手上的动作一僵,下意识转过了头,“少年,话筒给你,给我往详细了说。”   ……   微雨在卧房门前踌躇了很久,最后咬咬牙推开了房门。   她刚试探着探个头,就听见里面一道清浅又急促的声音:   “阿久,我不是……”   下一秒,微雨便对上了祁韶安通红含泪的眼睛。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   微雨僵在原地,眼瞅着祁韶安眼里扬起的期待转瞬被失望所代替,甚至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股阴郁的气氛里。   微雨跟了两人这么久,从开始没在一起时的嘴硬别扭,到后来的大灾小祸不断,哪一件她没跟着经历过?   可是小姐这副模样,她却是极少见的。   好像上一次,还是叶大哥重伤那时。   她家小姐向来不喜欢把娇柔的一面展示于人前,纵使是再难过,也会等着没人的时候,才显露出来。   而唯一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只有叶大哥。   也不知是为何,小姐每每见到叶大哥的时候,总是会格外的脆弱。   微雨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了祁韶安,“小姐,别站着了,先歇歇吧。”   祁韶安任由她牵引着来到床边,又木愣愣的坐下,她闭上眼,眼泪就溢了出来。   微雨给她倒了杯水,她也只握在了手里,依旧咬着唇不声不响。   微雨注意到了地上被揉皱的纸笺,她拿起来看了看,凭借着祁韶安平日里教她的字,认清了个大概:   “小姐,这不是今天咱去的地方吗?怎么还写着时辰。”   微雨想不通这个和她们吵架有什么关联,便问了句:“叶大哥让小姐去的?”   祁韶安沉默许久,才稍稍冷静下来,她哑着嗓子,轻道:“这是谢长泽的笔迹。”   微雨“啊”了一声,“谢…谢长泽?他怎么会……”   她随即反应过来,一时变了脸色,“这么说,小姐你是去……”   她话说一半又刹住了,连忙否定道,“可是咱去的是茶馆,又没有见过那个谢公子啊。”   祁韶安没有说话,只是攥着自己的裙摆,手指有些发抖。   微雨好像琢磨明白了,犹豫的说道:“叶大哥这是……误会了?”   她见祁韶安依旧不出声,又接着问了句:“小姐……也没解释?”   祁韶安轻笑了一声,“她既已疑我,我又何必多言。”   微雨噎了一下,她家小姐的倔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纯粹。   “呃,我瞧着,叶大哥不像是怀疑小姐。”   “他若是疑小姐你,早就把那谢公子拉来与小姐对峙了,又怎会把字条这般证据轻易交给了小姐呢。”   祁韶安冷哼了一声:“东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微雨愣了一下,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我刚刚听东掌柜说……叶大哥怕您出危险,才让他前来的……”   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是因为什么来着……他好像没说。”   祁韶安闻言抬起了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张张口,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难道……是自己错怪她了?   念头一出,她便想站起身来,然而她脑子里又想起了某人给她织就的弥天大谎。   从青楼到囊袋,就连这事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不可原谅!   祁韶安都要站起来了,结果又转瞬坐了回去,她越想越委屈,索性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生闷气。   微雨见状无奈摇了摇头,只好替她拉好了被子,又吹灭了烛火,轻着脚出去了。   ……   而书房里,等东绯大致说完事情的经过时,叶久脸都绿了。   “东绯,我想杀人。”   东绯莫名其妙,怪叫了一声,“什么?”   叶久看着他的眼睛,“想杀你。”   下一秒,她一个脑瓜崩儿直接呼到了东绯脑袋上,“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你倒磕起个没完!”   “夫人没和那个姓谢的见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说!”   东绯捂着脑袋,委屈巴巴,“我倒是有机会说才是啊,我这不才刚插上嘴嘛。”   叶久气得脸疼,不,被扯的脸疼,她连忙用手扇扇风,指着窗子道:“去把窗户开开,热。”   东绯不确定的摸了一把自己光滑的额头,热?   他犹豫着起身推开了窗子,但当他看到窗户正对的那只禁闭的窗户时,微微笑了下。   他闪开身,朝对面努了努嘴。   叶久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热,热死了。”   东绯看着对面还亮着烛光,极其不刻意的说了句:“少夫人还没睡,莫不是在等什么人呢。”   叶久一个咕噜爬起来,赞同的指了指东绯,“绯哥说的有道理,我去问问看。”   叶久兴冲冲的拉开门,然而就在此时,两人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烛火突然灭了……灭了……了……   东绯僵硬的转过头,怯声道:“可…可能是少夫人已经……等到了?”   叶久深吸一口气,一把关上了房门,看着东绯,目露凶光:   “你给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扎刀小分队呢,一起拆cp啊(疯狂鸡叫) 第224章 一门之隔   东绯缩了缩脖子,正巧透过窗子看到对面微雨出来,便偷偷比了个手势。   微雨见状轻步来到窗前,朝他摇了摇头,又比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东绯嘴角僵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结果发现他家公子正斜眼盯着自己。   “睡了?”   东绯转了转眼珠,有些尴尬,“啊……睡,睡了……”   叶久闻言收回了目光,手摸在门拴上,垂着眸沉默不语。   微雨见东绯举止有些怪异,便用眼神询问他,东绯见状偷摸着摆摆手,让她先离开。   微雨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没多问,示意东绯照顾好叶久,便转身走了。   等微雨走后,东绯看着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的叶久,局促的攥了攥手指,开口道:“那个…公子,少夫人消了气就好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哎?”   东绯眼瞅着叶久突然转过头往里间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见叶久端着一只绣筐回到了自己面前。   “公…公子?”   东绯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有些发傻,一时愣在原地。   叶久也没理会他,挑了个合适的位置,便盘腿坐下,在绣筐里摸索。   东绯看着脚边团着一坨的叶久,满脑袋问号:“不是公子,你要是绣花也行,干嘛坐地上啊,这风寒露重的,难免染上风寒。”   叶久闻言往左边瞟了一眼,随意答了句:“凉快。”   东绯没脾气了,索性跟着坐到了叶久的旁边,“公子,你没事绣花做甚?”   叶久头也没抬:“要你管。”   东绯噎了一下,也懒得再管她,身体后仰靠在了架子上,直到他抬起头,透过面前的窗子瞟到对面那一扇窗时,忽得明白过来。   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穿针的叶久,轻笑了一声:   “确实是个好位置。”   ……   “韶儿,咱家今年这海棠开的极好,明儿让绮瑶来摘一些,做了棠花饼如何,你不是最爱吃嘛。”   “兄长,你若是嘴馋直说便是,何苦拿我当借口。”   “哈哈哈不愧是我妹子,还是你懂哥哥。”   “说起来,谢兄倒是有些时日没来了,韶儿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他做何事与我何干,兄长你怕是不想吃棠花饼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哈哈……”   祁韶安仰头望着头顶红蕊白花的海棠,满天飘舞着花瓣,一时间眼前都是粉红光影。   脚底下那凸起树根的触感简直不要太真实,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想伸手去触摸那树干。   而指尖即将碰上粗糙树皮的前一刻,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仆人惊慌的喊声:   “官兵来抓人了,快从后门跑啊!”   “来人,都给我拿下!”   “啊……官爷饶命!饶命!”   祁韶安霎时转头,只见庭院里已经是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粥,仆人们四散叫喊,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到处抓人。   “王管家……吴婶……清芷……”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她面前闪过,又被押解着跪在地上,祁韶安眼里慢慢蓄起了泪意。   直到她看到娘亲被官兵扭了出来,她心头的酸痛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娘……”   她朝着祁夫人走了两步,只见着她的娘亲径直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   “你放开韶儿!混蛋!”   “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我告诉你,你们靠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现在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你们……给我放开她……”   “兄长!!你们住手啊!”   “啊——”   祁韶安猛然坐起,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她大口喘息着。   “娘亲……兄长……”   祁韶安微微张口,声音带着些许哭腔,身子不停的颤抖。   眼前昏黑一片,借着透过窗子的微弱月光,祁韶安勉强看清了屋子里的样子。   她不是在祁府,而是在侯府。   对,侯府!   祁韶安下意识往旁边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阿久,我……”   下一秒,她身体僵住了。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祁韶安缓缓转过头,看着身侧空无一物,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怎么忘了,今天自己和阿久吵架了。   阿久,没有回来。   祁韶安手指微微弯曲,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锦被上,她瘪了瘪嘴,一时不知道是痛还是委屈,只觉得心口涩涩发紧。   她呆坐了片刻,轻轻挪动身体,退到了床最里面的角落里。   她慢慢蜷缩起来,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已经许久未曾梦到这样的场景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勇敢的迈过了那一道坎。   然而没有。   那些缠绕在自己心底的梦魇,只不过是被现实的美好所掩盖,被阿久的温暖所埋藏罢了。   而一旦离开了阿久,自己什么也不是。   祁韶安死死地抓着肩膀的衣衫,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方才的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都能听到自己心撕裂的声音。   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任由面前的一切肆意的发生,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祁韶安只觉胸口憋闷至极,她张口呼吸着,而眼泪挣脱眼皮涓涓流下。   身旁淡淡的檀香传来,祁韶安微微抬眸,一只熟悉的软枕映入眼帘。她缓缓伸出手,把它拿了过来,轻轻抱在了怀里。   屋子里依旧黑漆漆的,隐有低泣呜咽之声,混在了虫鸣之中。   ……   翌日清早,叶久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对面的窗子依旧紧闭着,也没有人进去送水洗漱。   那屋子一宿没有亮起烛火,想是睡得还安稳吧。   叶久摸了摸手里的东西,唇角笑了一下。   没想到小丫头生气起来,倒是能睡好了。   她咬断针线,爬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就见东绯毫无形象的歪在地上睡得正熟。   叶久无奈摇头,从旁边扯过一条小毯盖在他身上,转身拉开了房门。   院子里,荷漾正洒扫着院子,见到叶久,便弯身行了个礼。   叶久微微颔首,接着目光落在了卧房的门上,眉头微蹙。   她叹了口气,明明自己也被冤枉了,怎么搞的她罪无可赦一样。   瞅瞅这拒之门外的模样,她怎么想怎么憋屈。   “公子,公子!”   叶久脚刚迈在台阶上,正纠结着要不要直接进去算了,结果就听见南渊急急忙忙的声音,她下意识回过头。   南渊边跑边说:“公子,宫里来人了,请您进宫一趟。”   叶久看了看自己即将摸到门框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去套车吧。”   叶久望了一眼房门,随后跟上了南渊的步伐。   而仅一门之隔,祁韶安光着脚站在门前,放在门栓上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   朝元殿。   楚时慎和叶久大眼瞪小眼,整个殿都安安静静的。   “你这脸怎么弄的,撞鬼了?”   叶久翻了个白眼,“没事,撞门框子了。”   楚时慎眼中带着点深意,挑了挑眉,“门框子?莫不是吏部尚书家的门框子?”   叶久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是吧陛下,这才一晚上你就知道了!”   楚时慎轻哼了一声:“怎么,用不用我帮你……”   叶久看着楚时慎一脸感兴趣的模样,连忙摆手,“别,一点小事,我自己解决。”   楚时慎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现在身为侯爷,一举一动都是朝廷的脸面,好歹注意一下形象,你瞅瞅,这都已经有言官递折子上来了。”   叶久长叹一口气,“哦,我知道了。”   楚时慎闻言有些怪异,“今天怎么这么蔫,不像你啊。”   叶久瞟了他一眼,“陛下找我来就为了听八卦?”   楚时慎无奈一笑,“也只有你敢与我这么说话。”   叶久愣了一下,看了看左手,又看了看右手,随后蹩脚的抱了个拳:   “不然这样?”   楚时慎朗笑一声,起身给她递了个折子,“你还是维持原样吧,我也舒坦。”   叶久接过折子,心情无比的复杂。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楚时慎一脸“来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的表情,这么久的职场经验告诉她,通常这种情况,一准没好事。   她木着脸拉开,只见上面工整小字密密麻麻一整页,她看完以后眼睛都睁的溜圆。   楚时慎看着她的表情,勾了勾唇,“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叶久还没从折子里的惊讶中回过神,转身就掉进了楚时慎的惊喜之中。   “此次漠北一役,你居功甚伟,若不是你那‘闪电军’横扫他们塔尔族后翼,逼得前线的大军不得不回防,恐怕这一战还要持续很久啊。”   叶久也没想到这个方法会这么有效果,折子上写到塔尔族已经退到了水阙城,也就是最初他们攻占的地方。   照这么算来,没多久塔尔族就可以彻底回自己老窝去了。   叶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舒心地笑,她看了一眼楚时慎,忽得问了一句:   “刚才陛下说的,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楚时慎警惕的看着她,“你想要小八没门。”   叶久嘴角抽搐了一下,“陛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抿了抿唇,抬头望向了楚时慎,正色道:“我想向陛下讨条命。”   楚时慎愣了一下,随后弯了弯唇角,“你倒是会给自己留退路。”   叶久闻言但笑不语。   她确实是留了退路,只不过不是自己的退路。   楚时慎左右看了看,随手拎起一只玉扇坠,给叶久递了过去。   “以后你可以凭此,救一人性命。”   他随后又笑了下,“至于给谁,你自己看着办。”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提着狗头来了。(可怜巴巴) 第225章 事端   叶久轻轻握了一下手里的玉扇坠,随后收在袖口里,躬身行礼,“多谢陛下。”   楚时慎深望了她一眼,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缓缓说了句:   “你是第一个,敢从我这里讨免死令牌的人。”   叶久闻言一惊,拱手的姿势还没放下转瞬又弯了下去。   她刚才张口的时候心里就怀了忐忑,哪一个帝王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臣子有保命符在手,如若臣子心怀不轨,那最后连杀他的理由都没有。   而楚时慎能这样痛快地答应她,确实已经是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待遇。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人。   楚时慎见她紧张起来,便摆了摆手,“若真有那么一天,只希望你莫要与我为难。”   说罢,他没有给叶久多思的机会,便换掉了话题,“今日让你前来,还有一件要事。”   “魏总管已经调回宫中,你寻个机会去问问吧。”   叶久还没从他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些茫然,“啊?魏总管?”   楚时慎无奈摇头,“不是你说要问一问当年你遇刺一事吗,这魏总管是上任传令司,跟随父皇多年,想必该是知晓你所惑之事。”   叶久闻言点了点头,然而待她思考片刻后,忽得皱了下眉:   “等等,他既然是上任传令司,那陛下被人追杀一事……”   叶久眼中不由露出些许震惊之色,这魏总管既然在先皇在时就负责传令于朱阁,那么派去刺杀楚时慎的人他极有可能知道才对。   她看向楚时慎,只见后者缓缓点了下头,眼里带着深邃的笑意,“就有劳镇远侯了。”   叶久:“……”   是她天真了。   沈十老贼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对了,你日前所说礼部尚书之子杀人一案有蹊跷,便让密察使随你去看看吧。”   叶久微笑:今天又是想弑君的一天呢。   ……   宫人一路带叶久绕过大大小小的宫殿,最终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叶久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宫院、匾额,只觉得一丝阴冷之气从紧闭的宫门中泄了出来。   “林侯,好久不见。”   叶久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就见着一男子身着朱阁的衣服站在一旁,面上还带着黑色锦布的面巾。   叶久一时没认出来,“你是……”   男子一把落下面巾,露出了一张她相当熟悉的面孔,“林侯,是我。”   叶久眼里有些惊喜,“载阳?”   载阳见状连连点头,“我在这等你老半天了,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叶久瞧着他一身朱阁的打扮,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黑色的布盖住了,她有些怪异的问了句:“你这是……”   载阳轻轻摇头,示意旁边的人开门,小声道:“林侯还是赶紧进去吧,剩下的我们回头再说。”   叶久闻言微微点了下头,便顺着那宫门走了进去。   里面地方不小,一个正殿两个偏殿,规规整整的,除了有些荒凉,倒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破败不堪。   叶久扫了一圈,忽得发觉旁侧石桌上有一些晃动,她转过头,发现一位藏蓝色宦官服的老者正摆弄着茶盘。   几乎是自己望过去的同时,那位老者也抬起了头,朝她看过来。   叶久一瞬间是被吓了一跳,就是那种密室逃脱一拉开门突然和NPC对上眼的惊悚。   老者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陛下还真是心急呢。”   叶久闻言也回了神,她朝老者走了两步,依旧行了一礼,“魏总管安好。”   魏言愣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老奴不过一介宦官,担不起大人如此大礼。”   叶久抿抿唇,坐在了他的对面,她看了看老者平静的眼眸,觉得在这样一个在宫中、帝王身前游刃几十年的总管面前,自己几乎就是个透明的,就算是弯弯绕绕客套些许,也没什么卵用。   她想了想,索性直接切入主题:   “今日林某来此,是有事请教魏总管,还请魏总管不吝赐教。”   魏言手一顿,他倒是没料到面前这脸上连个毛都没有的年轻小子,会这么虎愣愣的向自己问问题。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忽得皱了皱眉,“你是……”   叶久拱了下手,“晚辈林时堇,家父是镇远侯林复将军。”   魏言闻言看着叶久的脸,捋了捋胡须,“怪不得这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倒是镇远侯爷的孩子。”   他顿了顿,忽得一笑,“今日你来,怕也是为的侯爷当年之事吧。”   叶久点了点头,“确实不错,还请魏总管告知。”   “你想问什么?”   “当年朱阁派人来刺杀我一事的真相。”   魏言闻言愣住了,再看向叶久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他端着茶杯沉默良久,最后放了下来,“老奴以为这件事会随着老奴一同进入土里,没想到还是有人问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已经是知道了不少,即便我有意隐瞒,恐怕也瞒不过你。”   叶久微微点头,“还请魏总管如实相告。”   魏言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院墙之上,声音有些飘忽,“小侯爷既然知道了是朱阁派的人,那也应该知道朱阁只听命于皇帝。”   叶久闻言“嗯”了一声。   魏言见叶久面色如常,又笑了下,“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此事不是先皇所为。”   “确实,即便先皇再怎么猜忌侯爷,也不至于对他家唯一的子嗣赶尽杀绝,毕竟往日情分历历在目,先皇断不会下此黑手。”   魏言语气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叶久,“是诚王。”   叶久微微皱眉,只听得魏言又继续说道:   “当年诚王谋逆,趁家宴之时举兵谋反,控制了京城所有武侯之家,而镇远侯堪称先皇的左膀右臂,即便已然故去,但其部下依旧不容小觑,于是他与当时的执事司勾结,派人诛杀那时的小世子,让侯府自乱阵脚,无暇勤王。”   叶久闻言想了几息,哼笑了一声,“诚王倒是好计谋,这杀成了算是彻底绝了林家一脉,杀不成嘛,也能让先皇与镇远侯离心,这买卖太划算了。”   魏言笑了下,没再说话。   叶久随即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魏总管不觉得此事有些相似?”   魏言扫了叶久一眼,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道:“老奴明白小侯爷的意思。”   “只不过小侯爷身在画中,未观全貌这才心中有虑啊。”   叶久颔首:“还请魏总管指点一二。”   魏言闻言笑了笑,声音淡淡的,“人活着不过图个利字,你说没利的事情,谁会干呢。”   叶久闻言愣了下,随即沉思起来。   魏总管拐弯抹角的告诉她,要放眼整个局面,谁人获利,罪魁祸首便是谁。   而如今贤王已经变成了植物人,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沐王。   那个凡事都沾了一点关系,却找不出丝毫破绽的沐王爷。   她脑海中飘过那风轻云淡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叶久忍着心头的诧异,又问了一句:“魏总管,您可还记得,十四年前南疆一役,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魏言笑了一下,又道了一句:“还是那句话,看谁笑到最后罢了。”   叶久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魏言却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的时间也到了。”   叶久“啊”了一声,就见着魏言瞟了一眼门外,朝她行了个礼,“老奴还要多谢小侯爷为老奴多赚了些时日,小侯爷今后多多保重。”   ……   叶久直到出了宫门,都没琢磨明白魏总管话里的含义,一路皱着眉思索着。   眼前地面忽得出现了一道阴影,叶久理所当然的绕去了一旁,结果她刚往左边迈了一步,那影子也跟着往左边移了一点。   叶久往右一步,影子亦然。   她气不过抬起了头,只见面前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正弯着腰行礼。   叶久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大概是个三四品的文官,她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下意识往身后看看,却发现此处只有她一个。   “这位大人……您拜土地爷呢?”   只见面前的男子又深深一揖,凄声道:“下官教子无方,竟敢冲撞了林侯,下官已将他重责,林侯大人有大量,万不要与那混账东西计较啊。”   叶久抱着臂看了他两眼,终于明白过来,她眼前这位堵门口求情的大人,应该就是那谢王八的爹,吏部尚书谢涉谢大人。   叶久冷哼了一声,“谢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是与他计较,那就是赤.裸.裸.的小人咯。”   谢涉闻言连连摇头,“林侯哪里的话,这所有的事都是长泽那混账做下的,您要是不解气,我这就把他抬来,您再打他一顿出气如何?”   叶久头疼的揉了揉脑仁,“行了行了,我打他做什么用,您也不必如此惶恐,我林某还犯不上为了这么点小事跑到御前告状。”   这老头在这里堵这么半天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怕自己去皇帝面前叨叨两句,这样不论是谢长泽还是他爹,都跑不了责罚。   谢涉一听隐隐舒了口气,他昨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差点没背过气去,恨得险些没把谢长泽给打死,今早更是直接登侯府门道歉,结果守门的小厮却告诉他侯爷一早就进宫了!   这把他给吓的,马不停蹄就赶往了宫门,等了大半天,终于算是把这主儿等了出来。   谢涉闻言差点喜极而泣,拉着叶久的袖子叹道:“林侯有如此气度,实属朝堂之幸啊,今后若有需要谢某的地方,我一定……”   叶久忽的出声打断了他,“等会,别今后,眼下就有一事用得上你。”   谢涉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叶久这么快就想好了下刀的地方,怔怔抬头,“什…什么?”   叶久看了他一眼,随意道:“最近京防不是很好,我想看看近两年新任武官的名录,嗯……官阶越小越好。”   ……   叶久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况且她早上没有吃东西就被拎走了,此时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而她昨夜又一宿没睡,如今走起路来都有些虚浮。   她看着门口的两座麒麟石雕,微微有些失神。   昨天就是在这里跟开玩笑似的闹了一场,结果让她和韶儿无端吵了一架。   叶久目光回落到府门上,昨日韶儿从台阶上毫无波澜的走下,又目不转睛盯着谢长泽的模样依旧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叶久心口又开始丝丝发痛。   信归信,可痛还是会痛。   但凡昨日她有为自己说上一句,或是单单的问问她好不好,伤了哪,她都不至于这般心凉。   可那时,她的眼里好像只有那谢长泽。   叶久微微叹了口气,踏上台阶,往侯府里走去。   然而她刚迈过门槛,就见着东绯急急忙忙的扑过来,几乎是尖声喊道:   “公子,您快去知节堂看看吧,夫人与少夫人闹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每日解锁一百种新shi法。(没有毛可以薅了。) 第226章 歇歇吧   叶久脑子当机了,“夫人?少夫人?还闹起来了??”   前些日子林夫人已经有示好的意思,而且这段时间紫茹苑也平静的很,并没有再为难于韶儿,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东绯忙不迭的点头,“今日夫人突然来了竹园,我也只听见里面有些争执,之后她们就去了知节堂,我这给您偷偷报信来,您好有个心理准备。”   叶久闻言脚不停的往知节堂赶,脑子里的混沌都瞬间被吓得一干二净。   天知道林夫人会怎么为难韶儿!   而且韶儿那实心眼的也不会与人争辩,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叶久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婆媳大战的场面,然而等她来到知节堂时,一时有些怔愣。   里面静悄悄的,甚至可以说非常寂静,要不是堂里站着坐着不少人,她都要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堇儿可算是来了。”   叶久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面色肃穆,不似平常那般笑模样。   叶久下意识往旁边扫去,目光很快落在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   祁韶安微垂着眸子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小脸绷得紧紧的,面色可见的有些苍白,唇色也淡了不少。   而此时祁韶安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正好和叶久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叶久一瞬间有些吃惊,那一双闪着星光的桃花眼,此时有些沉寂、甚至还有些受伤和委屈,而眼眶也是红红的,面色可见的憔悴。   叶久忙想过去,却见祁韶安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息,便转回了头,又静静的看着堂里的地面。   叶久仿佛被无形的噎了一把,她又心疼又有些生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这样对自己,是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了吗。   叶久也没出声,冷眼扫了一眼堂中,往旁边看看,只见韶儿对面竟然坐着一个大熟人。   “青迟?你怎么在这??”   没错,旁边那个坐立不安并疯狂朝自己投来求救目光的家伙,就是薛纡宁。   薛纡宁敲了敲脑袋仁,无奈的指了指堂中,道:“我也不想在这儿,你还是问她吧。”   叶久这才发现堂下还跪着一个人,她皱着眉走上前去,眉头顿时一抽:   “莲清?”   ……   清早叶久被传唤太监叫走没多久后,薛纡宁就来了侯府。   薛纡宁自然是来找叶久商议漠北战事,结果没想到却撞上了一脸憔悴的祁韶安。   即便她已经洗漱打扮好,但是那肉眼可见的落寞和时不时的发呆,薛纡宁实在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韶安,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祁韶安本就强撑着情绪,她本想就这样自己消化下去,却不料薛纡宁来了。   如果说宋初浔与叶久是契合灵魂的至交,而祁韶安与薛纡宁,那就是有着不需要说出口的默契。   薛纡宁聪明至斯,不论是从沂阳酒楼的初见,还是之后种种,薛纡宁能懂祁韶安的欲言又止,同样的,祁韶安也明白薛纡宁的百转心思。   于是面对这样的知己,祁韶安即便什么都不说,薛纡宁也能猜出来。   “和叶老板闹别扭了?”   祁韶安并没有应声,只垂着头,神情有些恍惚。   薛纡宁见状也不怕死的接着问:“是因为琼花馆之事?”   她见祁韶安一如既往的不愿多说,摇了摇头,刮去了茶杯中的浮沫,淡淡道了句:   “依我看啊,叶老板不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你得相信她。”   祁韶安闻言微微攥了攥拳,又松开,抿着唇,眼里不觉有些湿润。   她自是相信阿久,可她不相信自己。   人都在变,你现在挚爱一件东西,可能几天几月,或是三年五载,保不齐便抛之任之了。   阿久如今这般,自己哪里敢拍着胸膛说,阿久只会喜欢自己?   而就是这份不安随着那日吵架,血淋淋的摊开在了她的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薛纡宁看了眼祁韶安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臂,道:   “韶安你可以多看看自己。”   祁韶安微微一怔,抬起头望向薛纡宁。   薛纡宁见状轻笑了一下,“当日茶诗会杀的那些个秀才儒生片甲不留,还有燕津河上那白雪红梅,一舞艳压四方,我可是记得很是清楚呢。”   祁韶安轻轻眨了下眼睛,她看着薛纡宁含笑的面孔,心里有一丝触动。   多看看自己。   “韶安如此佳人,就算放眼整个京城,也是极少见得的,叶老板又怎会那么轻易变心呢。”   薛纡宁看着祁韶安那样迷茫的眼神,心里有些心疼。   祁韶安不论文采见识,还是舞艺容貌,都是拔尖的,别说她们云城,就算是她来了京城这么久,也很少见谁家闺阁女子能与之媲美。   当然,宋初浔除外。   然而就这样一个明明很耀眼的女子,却不知为何藏拙至斯,甚至把自己弄得有一些……自卑。   对,就是自卑。   即便她腰杆挺得再直,面色再平静,也掩盖不了她眼里时不时露出的一丝落寞。   她不知道祁韶安发生过什么,只觉得她眼里总有一处是黑暗的,完全的黑暗。   好像那是一口深井,不论周边是再怎样的光明,也照不到井底的幽深。   薛纡宁微微叹息,她也只能希望叶老板可以慢慢暖化这个戒备心极强的女子,让她早点放下那些桎梏。   祁韶安抿着唇,眉头微微皱着。   她明白薛纡宁的话中未言的意思,只不过做起来又何其难呢。   “我倒不知道,儿媳倒是与薛先生关系如此密切,青天白日在房中相谈甚欢啊。”   突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林夫人大步垮了进来,并且刚好看见了薛纡宁匆忙收回去的手。   祁韶安看着林夫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想了想两人现在的境地,忽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林夫人一见此情形,再加上祁韶安红肿的眼眶,一时间脸都绿了。   她眯着眼,眼里盛满怒意:“方才下人来说我还不信,如今你可是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啊。”   祁韶安连忙起身,颔首道:“娘您误会儿媳了,我与薛公子是旧友,方才……”   “够了,还方才?方才难不成是我上了年纪眼瞎了吗!”   祁韶安咬着唇,她心中不免有些懊悔,刚才自己只顾着伤心,都忘了薛纡宁在外的身份。   林夫人环顾了一圈,见一个下人都没有,脸色更是铁青,她尽量稳着声音,冷声道:   “薛公子就先随老身前来,待我儿来后,再行分说吧。”   薛纡宁长叹一口气,和祁韶安交换了个眼神,只得跟在了林夫人的身后。   林夫人临出门前,又吩咐了句:“莲清,你看好少夫人。”   莲清从门后走出来,缓缓下拜:“是。”   ……   莲清怯懦的跪在地上,听见叶久在叫自己,便抬起头,柔柔的叫了一声:“少爷……”   叶久看着她那泪眼婆娑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年头都流行这一款吗,动不动就含着泪深情款款,干什么,钓龟吗?   她悄悄撇了撇嘴,却看见莲清右半张脸肿得厉害,好像被人打过一样。   叶久下意识动了下腮帮子,只觉得自己这脸怎么也隐隐的泛疼呢。   “莲清,你今日大胆的说,有我给你撑腰,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林夫人冷哼了一声,示意莲清开口。   莲清缩了缩脖子,带着哭腔小声道:“我今日按夫人的吩咐看着少夫人,然而少夫人执意认为是我从中作梗,便出手……出手打了我……”   莲清说着便抽抽搭搭起来,听着都觉得甚是委屈。   叶久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听,她又问了一句,“少夫人……打了……你?”   她脑袋上蹦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茫然的看向了祁韶安,只见这姑娘别着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她以为是因为囊袋的事情,便疑惑的道:“不至于吧。”   韶儿虽然看起来清冷一些,但内心是个柔软的女孩子,这种掌掴别人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而祁韶安却一瞬间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叶久,眼里有几分凄色。   虽然这话没有认同莲清所言之事,可这样的语气,分明就是心中有所怀疑。   思及此,祁韶安慢慢攥住了裙摆。   而莲清则是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少夫人心中有气,拿奴婢出气也是应该的,奴婢绝无怨言。”   林夫人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在我面前倒是乖顺,我前脚离开,就这般原形毕露,哼。”   祁韶安在一旁坐着,闻言手指又紧了紧,却是未置一言。   叶久面露不悦,打断了林夫人,“等等,先让我问个缘由。”   “莲清为什么要看着我夫人?”   林夫人扫了一眼祁韶安,沉声道:“青天白日与外男勾勾搭搭,我不该让人看着她吗?”   叶久懵了,“外男?”   她指了下旁边的薛纡宁:“她?”   莲清点了点头,“少夫人正是与薛公子密会,哦不,交谈之时被夫人撞见,夫人这才命我看着少夫人。”   叶久闻言差点乐了,她看向薛纡宁,轻轻挑了下眉,薛纡宁见状无奈的朝她耸了下肩。   叶久好笑的摇摇头,她看了看地上抽泣不止的莲清,弯下腰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祁韶安虽然没有理叶久,但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此时叶久竟然去关心莲清,她心里登时堵的难受。   她瘪瘪嘴,鼻尖都有些发酸。   而莲清却是受宠若惊,眼泪又串珠一样掉了下来,她刚想叫一声“少爷”,就见面前淡笑的少爷温柔的说了一句:   “快起来歇歇,演戏怪累的。”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看评论战战兢兢,你们说对了我就是怕被鲨。(卑微) 第227章 戏精上线   莲清:???   她茫然的看着叶久,连起身的动作都忘记了,两个人就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   薛纡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结果发现旁边几个婢女小厮都在看她,连忙敛了笑容。   祁韶安闻言霎时抬眸,有点不确定叶久在说什么,檀口微张,有些怔愣。   林夫人一听此言柳眉一竖,厉声道:“堇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莲清在哄骗于你吗?”   莲清此时也回过神来,刚站起来的那条腿转瞬又跪在了地上,伏身磕了一个头,凄声道:“奴婢句句属实,万万不敢哄骗少爷啊。”   叶久轻笑了一声,直起身,抿了抿唇,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夫人与这位薛公子有染,可有何证据?”   莲清不敢抬头,偷偷扫了一眼祁韶安,道:“少…少夫人与薛公子在房中密谈,无任何下人在场,夫人进去时,薛公子的手还拉着少夫人的手臂……”   叶久点了点头,看向林夫人:“真有这事?”   林夫人挺了挺脊背:“嗯,莲清说的分毫不差,正是如此。”   叶久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薛纡宁,她与韶儿的交情自己自然知道,只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同时还不能累及韶儿的名声。   薛纡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想她一世英名,竟然载到这么个坑里了,而且还无法还嘴,别提多憋屈了。   叶久转瞬换了副面孔,扬着一抹淡笑,朝薛纡宁拱了拱手:“薛公子是我请来与安安看诊的,这看诊不搭着手臂,难不成悬丝切脉吗?”   说罢,她在转头的瞬间,朝薛纡宁眨了下眼睛。   林夫人闻言愣了一下,看向薛纡宁的目光有些疑惑:“你是来瞧病的?”   她想了想觉得可信度不高,“你一个褚府的幕僚,怎会通晓岐黄之术?”   叶久拍了下手掌,怪道:“哎呀,怎么不会,褚家可是网罗天下英才,若青迟兄没点过人之能,又怎么会入了褚伯父的眼呢。”   她边说着边退了一步,伸手指了指旁边还有些怔愣的祁韶安,痛心道:“娘你瞧瞧我夫人这面色,白的跟个纸一样,再瞧瞧这眼睛,红成这样,指不定是得了什么炎症,这不把青迟叫来看看嘛。”   祁韶安突然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尤其还是对着她这张自认为此时很没面子的脸看,一时间红了脸颊,别过头咬紧了唇瓣。   薛纡宁站起身,拱手道:“林侯所言不差,我确实是……”   “不可能!既然看诊,又何必不让下人伺候着?而且何止这次,连同上次也是,少夫人还在薛公子走后去沐了浴……”   莲清出声打断了薛纡宁的话,而林夫人一听这话,刚缓和下来的面色又变得铁青。   “简直是岂有此理!”   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丑事,当她是死的吗?   林夫人气得直哆嗦,而叶久疑惑的“啊”了一声,“沐浴?”   她看了看祁韶安,又看了看薛纡宁,“你们俩又背着我做啥子咯?”   祁韶安脑中飞速运转,忽的想起那一次薛纡宁在院中等阿久,自己被洒了一身蜜水,粘腻的难受,之后确实是去沐浴了。   可那是……   祁韶安看着莲清,眼里有一丝悲凉。   虽然荷漾和莲清来到她们院子是无奈之举,但自她俩来后,她试问从未亏待过她们,甚至免了她们许多杂役之事,有了好的吃食也都想着她们。   只是没想到,莲清竟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自己了。   祁韶安眼里流露出一丝消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抬起头看向林夫人,淡淡的说道:“那日是蜜汁溅到了儿媳身上,儿媳这才会去沐浴净身。”   叶久微微侧头,看着祁韶安一脸不想再多说的面色,轻轻摇了摇头。   但凡这妮子把昨日和自己吵架的气势拿出来一半,也轮不到现在莲清在她身上疯狂泼脏水。   “那日我也在,安安所言非虚。”叶久适时补了一句。   薛纡宁看了叶久一眼,微微颔首。   林夫人此时平静下来,皱着眉头,眼神在几人身上来回扫动,最后目光落在莲清身上,“莲清,这你如何解释?”   莲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磕头,“少爷与少夫人感情深厚,奴婢解释再多也是无用。”   此话一出,叶久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莲清一句话直接把他们按在缸里锤,说白了就是叶久为了保祁韶安,黑的也要洗成白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刺激的,只见莲清从袖子中摸了摸,抽出一张字条,颤颤巍巍递向了林夫人:   “还有这张字条,奴婢万万不敢造假啊。”   叶久离得最近,眼睛瞟到了上面的字,然而看清的瞬间,她的心口突然一跳。   是那张谢长泽夹带进的纸条。   也是到目前为止,她心头唯二难以疏解的事情。   另一个则是韶儿那日见他的态度。   但是如果这张字条交到林夫人手中,那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加无法收拾。   叶久想也没想,伸手就去夺那张字条,然而莲清似是早有防备,见叶久扑来,便“娇弱”的往林夫人的方向一扑,倒地的同时,字条也落进了林夫人手中。   于是场面一度很尴尬,像极了叶久恼羞成怒一把推倒柔弱婢女的场景。   薛纡宁低头看了眼倒在脚边的莲清,默默的把脚往旁边移了两步。   林夫人此时的目光都在这张纸上,当她看到“愿许一人,风月不安”的时候,她捏着纸笺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她看向叶久的目光中都带着一道绿油油的光。   叶久噎了一下,嘴角不由得抽搐。   林夫人此时沉着面色,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决定先问问再行决断,便冷声道:“东绯,你那天可有见少夫人出府?”   东绯看了半天戏突然被cue到,只觉得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犹豫着道:“那天……”   林夫人眯了眯眼睛,“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即使你不说实话,我也会问旁人,到那时,就是温黎也救不了你。”   东绯闻言长叹一口老气,那日少夫人出府并没有藏着掖着,即使他不说,林夫人也能问出来,他点了点头,“是。”   林夫人闻言面色又冷了一度,她接着问了句:“可是去了玉胭阁?”   东绯只觉得脑袋上盘桓着八个太阳,轮番着烤炙着他。   他抱拳道:“是……玉胭阁旁边的茶楼,并未进入玉胭阁内。”   然而林夫人听到祁韶安去了玉胭阁附近时,怒火已经从胸腔窜了起来,她一掌拍在桌子上。   “祁安,你给我跪下!”   林夫人那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而当事人祁韶安最先反应过来,她抿抿唇站起身来。   叶久也回了神,看着祁韶安真的就这样迈着步子走过来,心下有些着急。   “娘,这件事极其复杂——”   “堇儿你给我闭嘴!”   林夫人气得站起身来,却又没站稳,转瞬跌坐了回去,胸口连连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方才你便一直护着她,现如今证据都快贴到你额头上了,你还这样执迷不悟!娘真是太失望了。”   叶久毫不留情翻了个白眼,“怎么我就执迷不悟了?安安根本没见任何人,这就是个巧合而已!”   林夫人被她这样“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得气血翻涌,她颤颤拍着椅子把手,“你这逆子,她半句不说你都向着她,而娘好话说尽你却是半点听不进去,眼里是不是已经没有我这个娘了!”   祁韶安在旁侧站着,她本来是想辩解几句的,可看到叶久与林夫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忽得改变了想法。   以阿久的性子,纵使面前是天王老子,她也会与其辩个高下。   在阿久眼里,她们奉行的忠孝之礼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更愿意和人讲说明白,无论是谁进谁退,一味地孝顺在她这里好像……有点行不通。   祁韶安抿抿唇,但自己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在这里并不会被人广泛接纳,起码现在不会。   今日她与林夫人当堂对峙,明日可能朝堂上就有人参奏她目无伦常,不忠不孝。   祁韶安想着,提起裙子便跪了下去。   “安安站起来!”   膝盖还没挨到地面,就被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了胳膊,祁韶安整个人像悬在了空中。   她转过头,只见叶久依旧看着林夫人,只是从那侧颜上看得出,叶久此时难以掩藏的怒意。   祁韶安没有挣扎,借着力道站起来,安静的立在旁边没有说话。   叶久感觉到旁边的动静,瞟了一眼祁韶安,随后转过身,冷笑了一声:   “说你演,你倒是演上劲了,真当我是傻子吗?”   莲清被吼的一愣,只见叶久一把抽过字条,指着上面的字,道:“这事我早就知道了,我夫人去也是我授意的,因为这张纸条本就是我写的。”   祁韶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林夫人也同样有些惊讶,而最吃惊的莫过于莲清了,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叶久勾着唇角,“不过是夫妻之间的一点小情.趣罢了,却不想让你暗做手脚!”   她扫了眼莲清,眼里有一些冷光。   其实她倒是万幸莲清为了栽赃薛纡宁,隐瞒了这是谢家小姐送来的字条,如果是那样,那韶儿暴露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莲清闻言连连摇头:“不是……这是我在……”   “你什么你,你自己做过些什么心里还没点数吗?”   叶久抖着字条:“我问你,这字条明明就在我的手里,这一张又是谁人仿造的?”   莲清有些哆嗦:“是……是荷漾……是她想……”   叶久已经不想听她再废话了,这人别的不咋样,胡搅蛮缠是出奇的优秀,但凡有了说话机会,别管你是什么乌龟王八,先往上呼一把再说。   叶久沉声道:“你单凭这么个破纸条子,还有通风报信让我娘撞见我夫人与薛公子问诊,便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你倒是挺大胆啊。”   她转头看向林夫人,声音沉寂又带着一丝磁性,“娘,青迟再怎么说也是褚府的幕僚,先不说她今后是否步入朝堂,就单说她是褚伯父得力之人,您今日就这样把她扣下盘问近两个时辰……”   “您说,是您的一品诰命,还是我的镇远侯,能给褚伯父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夫人闻言脸色有些发白,她沉着脸没有说话。   叶久扫了眼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的莲清,冷哼一声:“而且,莲清可还曾偷偷摸摸翻过我的衣柜,若不是安安阻止及时,恐怕……”   叶久没说完就止了声音,然后眼见着林夫人脸色骤变,她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莲清?!”   叶久抱着臂让开了道,让莲清和林夫人有一个更加密切的视线接触。   “今日这知节堂这般热闹啊,老奴我不过是去买了个糕点,就是这般别开生面呢。”   只见孙嬷嬷迈进堂来,把糕点塞到了一旁容欢的手中,怪嗔的看了林夫人一眼。   林夫人眼神晃了一下,低声道:“雪思你不了解,莫要多话。”   孙嬷嬷点了点头,“是啊,我倒是不如这莲清了解,明明是少爷院子里的人,却隔三差五的往夫人院子里钻,又是送汤又是捶腿,可是比我家安儿还要勤快。”   莲清听到孙嬷嬷此言,以为是为她说好话,连忙跪好,然而听见孙嬷嬷忽得凉凉的道了句:   “这样殷勤,莫不是觉得自己比过了少夫人,可以入主了吧。”   叶久抿着嘴,努力的憋住了快要喷出来的笑意,她这个孙姨果然不同凡响,不说则已,一说直往脊梁骨上戳。   林夫人此时脸寒的不行,她的底线从来就是叶久,而这个莲清好死不死正好踩在了她的尾巴上。   她指着莲清,厉声道:“给我把这个搅弄是非的婢子打出侯府去!”   莲清顿时哭喊不已,爬过去拉着林夫人的衣裙,“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为了少爷,为了侯府啊!”   叶久哼了一声,以林夫人的性格,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她看了眼身旁低头静静立着的女子,心底又气又疼,索性她直接把薛纡宁丢给林夫人处理,道了句“全凭娘处置”,便一把拉起祁韶安的手腕,大步跨出了大堂。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可以停下跑毒的脚步了,喜大普奔,520一个美好的开始~ 第228章 和好   林夫人看着叶久和祁韶安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终也没有开口叫住。   她看向了旁侧还站着的薛纡宁,扶着把手站了起来,颔首道:“今日之事是老身糊涂,还望薛公子宽恕则个,若公子不嫌弃,今日便留在侯府用膳吧。”   薛纡宁本来想跟着叶久跑路,但总归碍于礼数没有走,如今好不容易林夫人松了口,她哪里还想留在这儿,连忙拱手道:   “林夫人关心则乱,小生可以理解,只是小生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罢,薛纡宁笑了一下,撒丫子跑了。   孙嬷嬷看着薛纡宁跑得比兔子还快,摇了摇头,没好气的瞟了眼林夫人。   “看了吧,人家公子一刻都不想在咱侯府停留,姑娘这次可是失了体统了。”   林夫人脊背微塌,脸上有些泛红,“我……我也是被那莲清蒙骗了……”   孙嬷嬷叹息了一句:“姑娘当时把莲清和荷漾派去,便是不放心哥儿媳妇,生怕害了哥儿,结果可好,倒是派去了个祸害。”   林夫人神色有些落寞,指尖摸着桌子上的纹路,轻道:“堇儿自回来以后就于原来大不一样,做什么事也不与我说,若不是这莲清,我连她每日忙些什么都不知道……”   孙嬷嬷看着她半个背影,眉头微皱,轻轻叹了口气。   怀胎十月,养育多年,姑娘几乎把堇儿视作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然而现实总给她面前这个女子沉重的打击。   夫死子失,几乎是一夜之间,她从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妻子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此变故,若不是那一点微弱的线索和那渺茫的希望,她早在哥儿丢的那一夜就随着将军去了。   也是如此,自哥儿归府之后,姑娘的这份执念慢慢开始走向偏执,她见不得哥儿有一点危险,也害怕任何人过分的接近。她恨不得长十个八个眼睛,成日里围着哥儿转才好。   可以说,哥儿是她现在唯一的逆鳞。   可姑娘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不仅是哥儿的娘亲,她也是侯府的老夫人,纵使她再不舍得,她也要放哥儿去外打拼。   不论是哥儿的抱负,还是林将军的遗憾,她守护的永远都是林家。   孙嬷嬷眨了眨眼,忍住了眼眶的酸涩。侯府这么些年如何挺过来,她都是看在眼里,如今这般咄咄逼人、让人敬而远之的侯府夫人,在曾经,也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啊。   孙嬷嬷伸手慢慢搭在了林夫人的肩膀上,手掌之中那凸起的骨架,让她实在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   “姑娘,当初既然给哥儿选了这条路,就得有这个准备,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姑娘何必再搅了这潭静水呢。”   林夫人叹了口气,最终缓缓点了下头,她抿唇轻声道了句:“堇儿把那祁丫头看得比谁都重,如今怕是恨极了我,我就是再管,她也不会听我的。”   孙嬷嬷连忙摇头,“哥儿是个好孩子,定是不会恨姑娘的,气两日也就过去了,姑娘莫要自寻烦恼才是。”   林夫人抬头望着空落的庭院,眸中深邃,又道了句:   “如今莲清搅得侯府一团乱,那荷漾再呆着也只会碍她的眼,雪思,你寻个由头把她撤出来吧。”   ……   侯府后园,汲水亭。   叶久一路未言一个字,也没有回竹园,直接把祁韶安拉到了侯府的后园。   平日里这里嫌少有人,比起耳多目杂的竹园,这里可能更是个不错的说话地方。   祁韶安被她扯了一路,从头至尾感受着叶久周身的低气压,还有眼前那一眼都不带回的后脑勺,心情也从开始的欣喜,慢慢变成了委屈。   明明两个人都有错,阿久干嘛这么凶。   她想到刚才在堂里阿久几乎都没有看过自己,心里更是打翻八十年的老醋,酸得鼻尖都红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然而叶久一路都没有回头,只觉得身后扯着越来越费劲,并没有注意到祁韶安几乎是一眨不眨的斜瞅着她,通红的眼睛带着泼天的“恨意”。   叶久不自觉又使劲扯过来一些,于是祁韶安终于忍不下去了,挣扎着要甩开她的钳制。   “你放开我!”   要杀要剐随便,反正老娘不走了!   而此时叶久心里乱成一团麻。   你说生气吧,这小妮子方才都被冤枉成了什么样子,还在为自己“恪守本分”,连声调都没高上一分;可你说心疼吧,该吵的时候一句不带多说的,任由别人拿捏,不该吵的时候,她又兴奋的不得了。   就比如现在。   叶久索性松开了她的手,回头气道:“祁韶安,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礼仪教条给你屠戮……”   她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祁韶安那“冰冷的恨意”,还有花猫一样的脸颊。   叶久整个人僵住了,保持着刚才说话的口型,声音有点颤抖,“呃……韶儿……”   祁韶安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委屈更是顷刻泄了一地,她抹了把脸,可眼泪还是不止不休的往外涌,她咬咬牙,瘪着嘴道:   “是,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不像八公主能帮你,也不像莲清能讨娘欢心,更不像子沁让你念念不忘,你去找她们好了!”   叶久闻言一口气憋在胸口,脚都跨出去了,就这样一下子僵定在了原地。   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被这丫头气死。   “祁韶安。”   叶久伸着手指又气又无奈的指了指她,最后恨恨的放下了手,索性背过了身子。   她琢磨着自己在抱这只刺猬之前,先得让自己保持一下冷静。   不然自己可能会直接扑过去给她揉碎了。   叶久双手平放在胸前,深吸了口气,正要缓缓吐出,就感觉自己腰间突然一紧。   不止一紧,而是很紧很紧,连带着背后都被紧紧的贴合住了。   叶久怔愣的低头,看着自己腰间那一双素手,眨眨眼没反应过味来。   “不是……”   “对不起。”   叶久刚发出个声音,就听着背后忽得传来一声轻柔,又带着哭腔的软糯之语。   就这样轻轻的一声,像雷神的大锤,一把抡在了她的心尖上。   叶久手握住祁韶安的手臂,想转过身来,却不料小妮子环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给她留。   她抿着唇,隔着衣服磨砂着她的小臂,稳着声音道:“韶儿,你先放手。”   祁韶安却以为她执意要走,又勒紧了一分,“我刚才……我刚才不是……”   不是要你走,我哪里舍得让你走。   可这话好像烫嘴一样,她重复了好几遍,都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来。   叶久闻言心头酸涩的紧,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她家韶儿自她认识起就高傲得很,纵然遍体鳞伤,她也绝不示弱一分。   当初就是这样的一股子拧劲儿,让她升起了浓浓的好奇,不自觉想探个究竟。   也因为这份好奇,让她发觉了那隐藏在坚硬外壳下的细腻温柔。   可以说,她从喜欢上韶儿那刻起,便已经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   而如今这场面,她是始料未及的。   她只知道她们两个已经默契到根本不需要彼此明说便能了解对方隐藏的情绪,并且是挑明还是避过,都有了相当准确的判断,她以为韶儿还会守着那最后的倔强。   但她没想到,祁韶安可以为了她,连这层高傲都抛下了。   叶久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我不走,你先放开。”   可能叶久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里藏着无尽的柔和。   祁韶安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往叶久背后一抹,松开了手。   她低着头,看着叶久衣袍的下摆,心里越来越憋屈,嘟了嘟嘴,微微别过了头。   她都道歉了,阿久还让她放手,果然到头来她才是最欺负自己的人。   叶久转过身,只见眼前的女子低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下巴上挂着的泪珠。   “韶儿,抬头。”   祁韶安闻言不但没抬头,反而又扭了一个角度,她才不想让阿久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然而下一秒,她面前的衣袍忽然晃了一下,只见眼前闪过一个阴影,紧接着唇上就贴上了一道温热的柔软。   祁韶安愣了一瞬,在感受到脸上喷洒的炙热呼吸时,她以可见的速度从脖子到耳尖红了个透。   叶久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直起了身子,于是祁韶安被迫随着扬起了头。   叶久终于看清了祁韶安此时的模样。   两人离得极近,而刹那入眼的便是祁韶安发红的眼眶,而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带着一点慌乱,还有几丝羞涩,微微颤动着。   叶久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她只想把眼前的女子揉进身体里。   只一天未见,她好像被卷进了数不尽的思念中,好像只有这般,才能把她的神志一点一点拉回来。   祁韶安呼吸一下子乱了套,她下意识微微张口,结果恰好给了叶久可乘之机。   她双手慢慢攥住了叶久的腰带,眼眸微阖,她只觉得阿久的亲近不同以往,汹涌又绵长,放肆却也带着丝丝小心。   那熟悉的檀香终于不是死物,而是带着温度的香软,祁韶安把刚才绷着的礼义廉耻扔了个干净,索性敞开了心思,开始回应着叶久。   而远处,刚刚跟过来生怕小两口干架的孙嬷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默默的转身走了,顺带着叫走了正准备去扫院子的婢女。   霞光万丈,对影成双,斑驳树影映着粼粼水光,只余一条两条的红头锦鲤,翻动着时光。   许久,叶久才缓缓放开了祁韶安。   祁韶安脑袋有些缺氧,她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的她都快忘记自己在哪,又在干什么。   叶久拇指摸过她的脸上残存的泪珠,忍着鼻尖的酸涩,弯唇一笑:   “韶儿,想喝酒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看文的,一定是只汪。   生活已经很苦了,我们加点甜吧。   来来,评论发红包,爱寄几爱生活! 第229章 饮酒   竹园。   叶久一回来,二话没说便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包括微雨陆林,一概轰出了竹园。   美其名曰:放假。   她一溜烟蹿进书房,紧接着提着两只酒壶跑了出来。   “三春醉,尝尝?”   祁韶安看着她歪头浅笑的模样,微微弯了弯唇角,转身进了卧室。   叶久茫然的眨了眨眼,紧接着没多久,祁韶安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门边,手中还拿着一套杯盏。   叶久见状笑了笑,随后把酒壶放在石桌上,又伸手接过祁韶安手上的托盘。   祁韶安没多说什么,径直坐在了她对面的石凳上,拿起酒壶斟酒。   “没想到东绯这酒还能派上用场,别说,味道还真行。”   叶久接过祁韶安递来的杯子,仰头喝尽,只觉这酒味虽辣却有回甘,绵柔滑顺,确实比平常喝的要好上不少。   而祁韶安则是一手捏着袖子,一手握着杯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轻抿了一口。   “确实不错。”   叶久闻言弯了弯眉角。她家韶儿向来钟爱茶酒之事,她要是都说好,那自然是错不了的。   她随后放心的又倒了一杯。   竹园之中挂着几盏灯笼,在这满天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出,而它们散发出淡淡光晕,慢慢柔和了天边幽暗的蔚蓝。   今天的竹园是糖糕味的。   甜甜糯糯,又香气怡人。   祁韶安将目光从屋檐处移回来,转头之时,正落进对面人那温柔似漩涡的眸子里。   她微微有些怔愣,随后轻轻一笑。   就在昨日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人还吵得声泪俱下,不过就过了一天,她们又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饮酒。   “韶儿,你笑什么?”   祁韶安听到叶久这样问,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自觉笑出了声。   她瞧了叶久一眼,摇了摇头,接着又开口问道:“阿久,你的脸……?”   她刚才在堂里的时候就觉查出来阿久有哪里不对劲,只不过这厮一直没给她个正脸,所以她到现在才真正仔细的看清了阿久的面容。   漂亮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那微微肿起的弧度和周围一圈的青紫,怎么就那么显眼。   叶久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反应过来,瘪瘪嘴,道了句:“哦没事,让人打了。”   祁韶安一下皱紧了眉头,她眸子里的温度忽得冷了下去,声音都有些急促:“何人敢打你?”   叶久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小孩子那种的占有欲以及渴求欲被极大的满足了,她反倒还开心了几分。   “还能是谁,你那个竹马郎呗。”   开心归开心,可一想起谢王八来,她还是心里有些别扭,连语气都带了几分莫名的酸溜溜。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即沉了面色,缓声道:“我从未曾动心于他。”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她遍读诗书,又岂会不知。   可谢长泽不是她的竹马,自己亦不是他的青梅。   叶久本来一只手柱在桌子上,忽得听到祁韶安极其认真的语调,当下没反应过来,就愣愣的抬头看着她。   韶儿这是……怕自己误会吗?   祁韶安看她张着小口不言语,以为阿久不相信自己,她柳眉微皱,又重复了一遍,“我与他清清白白,并无青梅竹马之意。”   叶久终于明白祁韶安为什么突然这样严肃。   在她看来,不,在这个时代看来,青梅竹马几乎就等于郎情妾意、你情我愿,发展下去不是三书六聘琴瑟和鸣,就是克坚破难私定终身。   所以在韶儿看来,自己这样说,就是直接认定了她与谢长泽有情。   叶久了然一笑,随后抬手朝祁韶安举了下杯盏,“我信。”   随后仰头喝下了。   祁韶安见状面色稍稍缓了下来,她捏着小酒杯,也跟着喝了一杯。   随着微凉的酒液滑过喉咙,祁韶安觉得她们之间走丢的默契又回来了。   再多的解释,也低不过你一句愿意相信。   “我知道你没有去见谢长泽,是我错怪你了,我自罚一杯。”   叶久替两人斟满酒,又压住了她的手臂,而自己则提起来喝了个精光。   祁韶安润泽发亮的眸子静静落在叶久身上,朱唇轻抿。   今日月朗星稀,硕大的圆月挂在天边,几缕银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身上,像是从金银玉器中捞出来一样,打磨的温润有光。   祁韶安从袖口中抻出一张字条,摊开放在桌面上,轻轻开口:   “折枝烹酒,拈花添茶,愿许一人,风月不安……”   祁韶安在叶久突然缩紧的眸子中,顿了顿,随后微微侧头,望着漆黑的院门,缓缓道:   “自小父亲便教导我们为人自当独立,不论是柔弱女儿家,还是铮铮男儿郎,都要挺直腰杆做人,只求无愧于心。”   “是以父亲从我小时,便让我与兄长们一同学书习礼,除了一些女儿家的功课,从未有所偏颇。”   叶久听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她家韶儿的见识文采确实是不容小觑的,就连她现在能顺畅无比的看懂奏折文书,也是祁韶安多日来见缝插针的教习的成果。   不过,这原来还是随爹。   叶久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又听到祁韶安接着说道:   “自我及笄之后,来府上提亲的人越发多了,但父亲却从未强逼于我,每每说起,只让我追寻本心便好。”   “是以我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后来不知如何,父亲忽然操心起我的婚事来,甚至明里暗里的表示他属意谢家。”   叶久闻言嘟了嘟嘴,要不是辈分在这摆着,她都要脱口一句:岳父大人你属意你上啊。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了谢长泽的心意。”   祁韶安转过头来,看向叶久,果不其然看见面前这人拄着头,嘴巴撅的老高。   她无奈笑笑:“就是这句诗,才让我恍然大悟,只觉得这些年都活得稀里糊涂的,连旁人的心思都未察觉。”   “只不过后来没多久,父亲便惹了祸事,所以这件事还未有个眉目,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叶久闻言抿抿唇,看着祁韶安如此平静的说着家族往事,心里有些心疼。   韶儿心里的苦,已经能做到不谈之色变,甚至已经都可以把情绪隐藏的很好,半点不露于人前。   飞速的成长,总是鲜血淋漓。   “那日我见了瑶儿,我确实有些心神不定,不过故人相安,还不许我小小的失了分寸一下?”   叶久看着祁韶安眉眼弯弯,错愕地眨了眨眼,这姑娘变脸也太快了吧。   而且这样俏皮的模样,很犯规好不好!   祁韶安见她又晃了神,随后举起酒杯,笑了下,“此事未曾早些与你知悉,害你分神吃味,我自罚一杯。”   叶久闻言瞪了瞪眼睛,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揭自己老底真的合适吗!!   她气得拎起酒壶各自斟满,自己又举起了杯子,“琼花馆确实是我在办案子,此事也惊动了陛下,待我以后查明,定会与你细细交代。”   她深吸了口气,“我不该瞒着你,是我低估了你我之间的信任,我认罚。”   叶久一口饮下,没敢看祁韶安一眼,又替自己满上。   然而当她刚要把第二杯拿起时,一只素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叶久顺着望过去,只见祁韶安眼里含着笑意,摇了摇头,清冷却又温和的嗓音传入耳中:   “一杯就好,我不怨你。”   一刹那,叶久觉得祁韶安身后不是灯笼的烛光,而是万里霞云。   自己爱的人,每一天都是意外的心动。   叶久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些事,先前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说,现今也需得说清才是。   “韶儿,我……之前确实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祁韶安轻轻的放开了她,安静的听她说。   “那时我还在上学,什么情什么爱,我分辨不清,我只觉得靠近她我就欢喜,看不见她就焦急,离开她又思念。”   叶久苦笑一声:“我想这应该是喜欢吧。”   “我们上的学校与你们的有所不同,课业繁重,我们就连偷偷摸摸的传个纸条,暗戳戳的交换眼神,甚至下课了不经意的触碰一下,都能欢欣许久。”   “那时候,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喜欢。”   祁韶安目光落在叶久的前襟上,脑海中随着叶久的描述,尽力的绘制着那一幅幅图画。   此时的她反倒不似昨天那般酸涩了,许是因为叶久敞开心扉,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被她排除在外,而是和她一起探知那些过往。   “后来我们高中毕业,报了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曾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异地又算得了什么,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距离诚可恨,但爱情价更高。”   “结果我们还是高估了自己。”   “两年的时间里,我们的话题越来越少,极力的想了解却又不知从何入手,就连时间也渐渐的错开了,明明在一个时区里,却活得好像跨了整个大西洋。”   祁韶安有些听不太懂,但她并没有出声打断,只听叶久继续说着:   “就这样彼此折磨了两年,最后我们散了。”   “是那种,没有说再见,甚至没有说话,不知不觉的,就这么散了。”   叶久眉头紧皱着,语气里有一丝疑惑,有一丝不解,还有些茫然,像是被数学大题卡住的感觉,就是……搞不懂。   “后来,我对她的喜欢,慢慢成了执念,我就在想,如果当初好好说了再见,是不是可能,我不会这样执着。”   “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我不会再爱了,起码我不会再爱的那么用力,我甚至想着以后就一个人也不错。”   叶久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到头来只是自我感动的压抑实在太不美好了,她也不想让自己在韶儿面前看起来那么消沉。   祁韶安听到她这句话,心里说不出的涩然,她一时有些羡慕,能被阿久全力爱着的人,该是怎样的体验。   不过涩然过后,她依旧还是心疼面前这个低声细语的人儿。   她庆幸自己初及□□,就遇到了一生挚爱,而那种爱而不得、渐行渐远,又该是怎样一种痛彻心扉?   祁韶安顿了顿,伸手拉住了叶久的掌心。   叶久觉得今天太好哭了。   韶儿为她委曲求全时,她想哭。   韶儿抱她的时候,她想哭。   就连现在她不过是拉了自己的手而已,她也想哭。   叶久使劲把眼泪逼了回去,慢慢回握住那只柔荑,抬起了头:   “直到,我遇见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听有人说想上路?嗯?要不反攻那种? 第230章 诉说   祁韶安微微抬眸,望着叶久闪着水光的眸子,抿了抿唇,手上又攥紧了一些。   叶久忽得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这人啊,什么时候说的话都不可尽信,如果那时的我看到如今我这般模样,估计会惊到石化吧。”   她把祁韶安的手握在掌心里,磨砂着她指骨处的嫩肉,叹道:“人们常说,治愈情伤无非两个办法,时间和新欢,如若一直深陷在过往里,那一定时间不够久,新欢不够爱。”   “很幸运的是,我等来了你。”   “开始的时候我不觉得你有多么独特,可随着我慢慢的了解,发现你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好像踩在了我的审美点上,我甚至会觉得除了你我再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更合我的拍。”   “我想着,如果未来陪我走下去的那个人是你,我该是能再试着爱一次。”   叶久拉起那只手轻轻放到唇边,吻了上去,随后她抬起头,望向了祁韶安。   叶久的眸子周围晕着一圈水意,在灯笼烛光的照耀下,淡淡的发着光,她嘴唇抿着笑,在这阴暗交错的夜里,格外的柔和。   祁韶安看着那双眼睛许久,一个字都没发出声来。   其实她与阿久都不是善于把情绪外露的人,尤其是成婚之后,又经历这么多事情,更是很少把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放在嘴边,她们之间已经形成了独有的默契,许多话根本不用多说。   但也因此,积积攒攒的造成了这次的矛盾。   而叶久刚刚口中的那些话,祁韶安确实是第一次听到。   阿久虽然比旁的人爱说些浑话,可关于她们两人最开始的了解以及心里变化,诸如此类之事,她们却从未说过。   好像是羞,又好像是怯,你爱我多一点,还是我爱你早一些,总也是难以启齿。   是以她听到的时候,是有些惊讶和好奇的。   如果说刚才她听到阿久说无法再全力爱一个人时,心里难免失落和惆怅,但直到此时,她恍然发觉,自己的顾虑是多么多余。   能让人用性命维护的爱情,还需要多言半句吗。   祁韶安听着叶久的话,眉眼里染上了点点温柔,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些熟悉呢。   叶久唇角的笑意慢慢变大,落在祁韶安的眼中,她便已然明了了。   想那时燕津桥头,自己不也说了类似的话吗。   她怪嗔的看了叶久一眼,摇了摇头。   她家阿久还真是记得门清呢。   “我叶久,今日立誓,此生爱你、敬你、护你,不论我在何地,此后心门之内,有且只有你祁韶安一个人。”   叶久既没有高声叫喊,也没瞧天指地,就如平常一般,用着轻柔稳健的语调,如清泉一般,诉说着心底的情意。   明明如此波澜不惊的声音,却在祁韶安心口重重踹了一脚。   那扇心门应声而开,灰暗铺尘的房间里迎来了一道耀眼的光源,照亮了每个角落。   祁韶安弯唇浅笑,眼睛渐渐眯成了月牙儿,腮上带着一抹绯红。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伤心,就因为叶久这样一句诺言,顷刻消散的一干二净。   祁韶安觉得自己太好骗了。   好像前面就算有个火坑,她也敢眼不带眨的跳下去。   只能说爱情这个东西太玄了,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是非对错,遇到了,对眼了,就爱上了。   叶久勾着祁韶安的小指,歪头笑了一下。   她无比庆幸自己在此时遇上了祁韶安。   曾经的她有一腔孤勇,怀着少年之志,敢于世界为敌,爱的尽兴,爱的莽撞,爱的两败俱伤。   现在的她,褪去了那份澎湃,多了一份沉静,而时间和感情的沉淀,教会了她谋定后动,也教会了她度量平衡。   她带着更成熟的心性,遇到了本就才思过人、冷静自持的祁韶安。   也是因为曾经错失了一个人,所以再一次的心动,让她卸去了周身的锋芒,尽力温柔的拥抱那个满身是伤的女孩。   祁韶安亦然。   过往的种种让她格外珍惜得之不易的爱情,她以超出年龄的心智,遇上了最好状态的叶久。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方才不辜负这世间一场相遇。   “韶儿,我……可不可以借你点东西?”   叶久有些不好意思,连语气都带了一丝小心。   祁韶安挑了下眉,“嗯?”   叶久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摊开在祁韶安面前,有些结巴:“那个……之前的那个是我没有看好,让人钻了空子,我……我重新绣了一个……可不可以……”   祁韶安被叶久手上的东西吸引了,东西很好认,是个紫色的囊袋。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玩意只能姑且称为囊袋。   袋子明显的歪歪扭扭,扎口也是弯的,更不要说上面的绣图了,那就连“绣”都算不上。   叶久看着祁韶安眼睛越睁越大,便一手捂住了脸,“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个嘛,都……都怪灯太黑了,对,我看不清针……”   祁韶安“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她伸手拿过那只蹩脚的囊袋,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上面两只……“鸭子”。   “很可爱。”   叶久一时惊讶,感觉自己听错了,“真的?”   祁韶安唇角的笑意愈来愈大,她没想到叶久会想自己做出这个,心里确实是又惊又喜。   当时她看到囊袋被毁时确实有一瞬间的怨恨,可当她冷静下来后,尤其是在莲清自己打了一巴掌,又栽赃给自己时,就已经放下了芥蒂。   囊袋固然重要,但也没有阿久重要。   她想着想着,忽得抬了头:   “等等,你何时弄得?”   叶久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前的碎发,“昨…昨晚……”   “我本以为你还会等我,谁知道那么早就睡了,还睡得那么熟……”   祁韶安听着她的嘟囔,微微思索了一瞬,便问了句:“你莫不是绣了一夜?”   叶久没回答,催促着她赶紧答应:“哎呀,你还没说借不借嘛,就一小撮,这么一小撮。”   祁韶安看她眼神飘忽,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想当初自己初学女红时,绣了个荷包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阿久向来没动过针线,一夜已经是很快了。   她捏了捏空空的囊袋,没想到自己半宿惊梦,而就在对面,阿久也是一宿未眠。   祁韶安无奈摇头,这该死的倔强。   她起身捞了旁侧花盆上的剪刀,手起刀落,快速的剪下了一缕发丝。   随后,她把剪刀递给了叶久。   叶久连忙接过,赶紧剪下一截,又拿出一截红绳,一起递到了祁韶安的手中。   “好了。”   祁韶安没两下便弄好了,叶久见状欢天喜地的伸手,结果被她一巴掌拍掉了。   祁韶安扫了她一眼,随后低头把自己腰上的囊袋解了下来,放到了叶久手上,“你系这个。”   叶久看着那只红色的精致囊袋,又看了看祁韶安手上那只粗制滥造的玩意儿,脸都红了。   “我……”   祁韶安理都没理她,径直把叶久绣的那只囊袋系在了腰间,顺手还理了理吊穗。   等她抬头,叶久还是一副傻掉的样子。   她睨着叶久,语调微扬:“怎么,不乐意?”   叶久忙不迭点头,“乐意乐意,我太乐意了!”   “韶儿你放心,以后它在我在,它亡我……唔。”   叶久只觉得那道熟悉的海棠香越发浓烈,好像落进了海棠花海里。   唇上微微凉的触感,伴着淡淡的酒气,让她一时间彻底沉醉了下去。   不知道韶儿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自己面前,把下午自己对她的招数,又全还给了自己。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叶久坐着,祁韶安站着。   叶久仰头望着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那种俏丽的容颜,眼眸有些湿润。   我知你眼眸璨若星河,然而此时星河于你,失了颜色。   祁韶安像极了一只重生的白鹰,她高傲、广博,又纯净、无暇。   她曾在肮脏的泥潭中挣扎,也曾在广袤的山巅俯瞰。   她雕琢掉沾满污渍的羽毛,即使羸弱单薄,即使伤痕累累,她又再一次展翅,翱翔于她那一方天地。   叶久眼底流转万千。   可以说,祁韶安是她最敬佩的人。   她甚至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双曾经充满了空洞死气的眸子,会变得如此绚烂而又炽热。   不是没想,是不敢想。   祁韶安小心翼翼的缝补着那破裂的心口,并且不断地用力填满热意,只为了拥抱自己时,不被冷意侵蚀。   可以说,韶儿把能给的,全都给了自己,根本毫无保留。   叶久眼中湿气越来越重,蓄起的水气就这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察觉到面前之人情绪的波动,祁韶安轻轻放开了她,于是这一幕便入了她的眼。   祁韶安心下一惊,出声问道:“……怎么了?”   叶久闻言,随手抹了下脸,微微一笑:   “你说,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付出。”   祁韶安闻言愣住了,低头看着叶久,半天没发出一个声响。   何德何能?   她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离了阿久,自己活不下去。   看着面前人儿越哭越凶,祁韶安眼里尽是温柔,好像能盛了一汪泉一样。她伸出双臂,轻轻揽住了叶久的脑袋。   “我只知,此生,除了你,我再爱不得他人了。”   叶久伸手环住她的腰际,在她小腹蹭了蹭,嗤笑一声:“怎呢,还肖想别人呢?”   祁韶安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看着她眼中反光的些许,轻轻开口:   “不是我不想。”   叶久心口一沉,眼巴巴的望着祁韶安,憋屈的像个狗子。   “而是我不愿。”   祁韶安顿了顿,看着怀中的人,眼波流转,笑意难掩,嗓音清冷却柔和:   “此一生,我祁韶安,只愿与你叶久,痴缠不休。”   叶久心抖如筛,感觉好像有辆推土机直挺挺杵进了她的狗眼,眼前模糊的不像话。   原来,祁韶安会说情话。   还这么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宝贝问,为啥当初表白的时候不是文案里的那段,那是因为它是在这儿的呀。   明天老规矩,我先秃头去了。(挠头皮) 第231章 回礼   灯笼照窗棂,月色温如水。   祁韶安燃了蜡烛,回过身,就看见叶久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个东西在看什么。   她轻步走过去,从叶久身后探出了头,只见叶久拿着一本书册,此时页面正停留在那熟悉的一页上。   祁韶安见状下意识抬头望向叶久,果不其然,那张小脸上有着一种……憋屈的嫌弃。   特别像她吃面时突然被墨丸嗦了一口的样子。   祁韶安轻笑一声,从她身后绕出来,依靠在床架上,歪头浅笑:   “还不肯信我?”   叶久看着祁韶安微扬着下巴,松懒又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便一把合上了书册。   “信自然是信的,就是……”   她撅了撅嘴,眼睛瞟到了一边,“看着堵心。”   一想到曾经有只谢孔雀隔三差五的跑到韶儿面前开屏,关键还舞到自己面前来,她就想把他拎过来,毛都给他拔干净。   祁韶安好笑的摇摇头,但她心里倒是极开心叶久这般样子。   谁还不想被人在乎呢。   她把书从叶久手上抽出来,而且就在凑上去的同时,在她的脸颊处轻轻落下了一吻。   叶久错愕的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她怔愣的偏头,只见刚才那本书正落在了祁韶安的脚边。   祁韶安舔了舔嘴唇,眉眼弯弯,俏声道了句:“你不喜欢,丢了便是。”   叶久觉得自己今天耳朵可能坏了,这是个看书成瘾的人该说的话吗??   看着祁韶安润泽的眸子里含着满满的笑意,她整个心脏都化了。   叶久慢慢靠过去,离祁韶安只有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轻声开口:   “韶儿,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明明很是温柔的一句,但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如此蛊惑。   祁韶安伸手环住了叶久的脖颈,勾了勾唇,含笑一语:“自然。”   叶久轻哼一声,揽过她的身子便倒了下去,在祁韶安一声惊呼中,稳稳的落在了被子上。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叶久手上轻轻一扯,就看见面前那道领口便松开了一个角度。   祁韶安眼睛瞟了一下她在自己腰间作怪的手,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突然抬了下身子,一口咬在叶久的唇上。   也是这个空挡,叶久成功的把腰带扯了出来。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两人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   祁韶安也不甘示弱,摸到了叶久的腰间,两指一捏,也把她的解了开。   由于叶久是悬空着的,待她腰间一松,衣衫一下子就散开了,倒是比祁韶安的解起来还要方便一些。   叶久无奈的看了眼祁韶安,只是当她对上了那双俏皮的眸子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眼睛转了转,忽得分开了交缠的唇舌。   祁韶安有些困惑,仰着头,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在询问她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叶久扬了扬唇角,突然抱着她翻了个身。   祁韶安一下被迫撑在叶久身体两侧,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急促的呼吸了几下。   她回过神,看着这久违的姿势,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红光。   她家阿久又要干嘛?!   脑海中零散的飘过了几个画面,祁韶安脸颊越来越红,她没忍住锤了叶久一拳。   “你又胡闹!”   叶久抓住了那只小拳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韶儿想的蛮多啊。”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自己想歪了,便气得想甩开她。   虽然她习惯了阿久时不时的拨雨撩云,但是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讲出来,她不要面子哇!   叶久连忙又握紧了些,她连声哄到:“好好好,别气嘛。”   “那…韶儿,学会了吗?”   祁韶安下意识脱口而出:“学会什么,学你怎么气我吗?”   叶久挑眉不语,就静静的望着祁韶安。   发觉不对劲的祁韶安忽得停止了挣扎,愣了三秒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叶久。   叶久弯唇一笑,又重复问了一遍:“这么长时间,学会了吗?”   祁韶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心里又羞又惊。   在她意识到叶久话里的深意时,她竟然傻傻的问了一句:“可以吗?”   叶久闻言,心房刹那颤动了一下。   她看着祁韶安晶亮的眼睛,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又一次浮了上来。   原来这么长时间,你竟是这样的心思。   叶久伸手抚上了祁韶安的脸颊,柔柔一笑:   “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可以呢?”   祁韶安离着叶久很近,近到不知道该看她的哪只眼睛,她吞了吞口水,檀口微张:“我……我只是……”   我只是不知道,我是否有资格。   叶久伸出食指抵住了她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解释,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   祁韶安那只被握住的拳头微不可见的抖了起来,叶久看着那双珀色的眸子颤了颤,里面是难以抑制的欲望。   叶久很开心这个结果,即使祁韶安什么都没说,但她就是能看懂。   她仰头吻了下祁韶安的唇角,甜甜一笑:“到检查作业的时候了哦。”   ……   祁韶安没想过替阿久解了千八百次的衣服,今日也会这么的棘手。   不止棘手,还烫手、硌手。   直到拉开了她头上的玉冠,一头青丝铺撒在锦被上,祁韶安蹦跳的心脏才慢慢归了位。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响亮的敲鼓之声。   阿久的骨架其实并不大,从那平日里稍稍一勒就显露无遗的细腰上就能看出。是以阿久平常会尽可能的多穿一层,让自己看起来能壮实一点。   祁韶安的手几次从叶久的腰间腹部穿过,一层一层解着那些衣衫,从外袍到里衣,耐心又温柔。   叶久此时特别想自己扒掉这些碍事的东西,但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她怕吓着韶儿。   叶久深吸了口气,悄悄别过了脸,掩盖了脸上的红晕。   天知道每当这小妮子手指划过她的小肚子的时候,她有多么煎熬。   可偏偏她还不自知!   叶久指尖悄悄划拉着锦被,当祁韶安又一次不小心碰到她的小腹时,她终于忍不了了。   她一把捞住祁韶安的脖颈,用力吻了上去。   祁韶安一下子愣住了,手指落在叶久的小腹上,惊讶的挠了一下。   于是平地起惊雷,祁韶安听到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发出了从未有过的音调。   叶久一点脾气也没有,她恨恨的咬了下祁韶安的嘴唇,气道:   “你,不及格!”   祁韶安却是笑了一下,好像一下子也没有那样紧张了,她攥了攥手指,一把拉开了叶久最后的小衣。   “那我好好努力。”   ……   清早的竹园格外清净,许久没露面的墨丸坐在院门口的墙头上,摇着尾巴看着外面鬼鬼祟祟的几个影子。   “这门还锁着呢,他们俩不会出什么事吧。”   “想什么呢微雨,你瞧瞧那桌子上有酒壶,肯定是昨晚宿醉,没起来呢。”   “酒??是不是我那个三春醉??”   “我还一滴都没喝到,好贵的东西呢。”   陆林撇了东绯一眼,目光带着些怀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哥会让你做掌柜的。”   东绯摇了摇宫扇,神气道:“那是因为我勤俭持家,精打细——”   “因为你抠。”   东绯差点没给噎死,那团扇点着陆林,“小林子你说话注意一点。”   陆林没有搭理他,看了看里面毫无动静的模样,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估计午时之前这门是不会开了,散了散了。”   微雨闻言想了想,也掸掸袖子,“哎,这成亲了的快乐,我们想象不到啊。”   正如陆林所言,叶久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窗外阳光有些刺眼,她本想转个身,却发现自己身侧还窝着一个软绵绵的家伙。   叶久看着依旧睡得香甜的祁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明她才是该赖床的那个好吧,怎么看着这丫头比自己还累。   许是身边有了动静,祁韶安睫毛翕动,有了转醒的意思。   叶久见她要醒,索性捏住了她的鼻子,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小白牙。   祁韶安呼不出来气,哼了两声,摇着头甩开了叶久的钳制,往她怀里钻去。   叶久锲而不舍,顺便捂上了她的小嘴。   这一来一回,祁韶安就算是不想醒也要醒了。   她拨开那只作乱的手,使劲眨了眨眼,终于睁开了。   叶久见状收起得逞的笑容,扬了扬眉:   “终于舍得醒了,你怎么睡的比我还熟。”   祁韶安抬头瞧了她一眼,伸手环住了叶久光滑的小细腰,嘟囔了一句:   “没有你,我睡不着。”   叶久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   睡不着?   怪不得韶儿今日会如此贪睡,原来那日也是如自己一般吗。   “那你熄什么灯。”   若不是她早早熄了灯,自己又怎么会以为她一宿都在安睡呢。   祁韶安的脑子慢慢运转起来,她没有回答,只是一手摸到叶久的腰间,细细的揉了起来。   叶久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此时的姿势,还有那些零星又让人脸红的画面。   她轻咳一声,“那个……时候不早了——”   “还疼吗?”   叶久不争气的红了脸,她眼神晃了晃,“你饿不饿,我们……”   祁韶安仰起头快速的在她唇边吻了一下,弯着唇角笑道:   “有你,哪里会饿。”   叶久也没想到她家韶儿青出于蓝胜于蓝,脸上红意越来越盛,她别过脸,咬着唇道了句:   “对了,我……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祁韶安有些奇怪,“你出门何时需得向我汇报了?”   叶久摸了摸鼻尖,“这不有些地方,得报备一下嘛……”   祁韶安琢磨了一下,挑眉问道:   “那是……琼花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别问我为什么没发,问就是我咕了。   明天明天明天,我一定开着玛莎拉蒂来接你们!! 第232章 琼花馆探案   叶久不敢侧头,僵着身子点了点头,“嗯,陛下命我彻查衡明杀人一案,所以今天我得…得去一趟。”   祁韶安抿了抿唇,坐起身来,朝叶久伸出手,“起来。”   叶久愣了一下,望着祁韶安看不出喜怒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要去吗,还愣着做什么?”   叶久脸上抽搐了一下,她连忙摇头,甚至往后挪了两下,“不…不用了,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去,我……”   祁韶安看她慌张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一把捞住了她抓着锦被的手,把她拎了起来。   叶久惊呼一声,眼神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祁韶安又顺手扯过一旁的束胸带子,跪坐在叶久的身旁,“你如此害怕做什么,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叶久看着已经捧着布条靠过来的祁韶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伸过手,“我…我自己来……”   说着,还用锦被挡了一下。   然而当她拿住祁韶安手中的布条,扯了一下愣是没扯动时,她抬起头,看着祁韶安的目光有些困惑。   祁韶安轻挑眉头,哂笑道:“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这会儿倒是害羞了。”   叶久闻言更是拉紧了被子,红着脸骂道:“韶儿你现在越发的脸皮厚了。”   祁韶安嘴角的笑意越扬越大,她忽得凑上去,贴着叶久泛红的耳朵,轻声道:“那不看跟谁学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叶久脸都快要滴出血来,就在她缩脖子的瞬间,一股.湿.滑霎时侵袭了她的神经。   祁韶安竟然含住了她的耳垂!   叶久浑身一个激灵,被祁韶安握住的手瞬间捏紧,汗毛竖立。   她觉得就不应该给韶儿开这个头,这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实在是能要了她的命。   而且还是专挑自己受不住的地方下手!   祁韶安见状倒也没有再多刺.激她,拇指抚摸着她的手背,满意的笑了一声:   “就算你想有别的心思,也得要有体力享,不是吗?”   ……   琼花馆。   载阳抱着臂看着叶久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眼角抽了一下。   “这才一天,就病着了?”   叶久直到此时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尽,她状似不经意地伸手扇了扇风,随意道:“天有点冷,偶感风寒。”   一旁的陆林点了下头:“夜里打架什么的,确实容易受寒。”   载阳一听眼睛整的溜圆,嘴角以可见的速度飞快扬了起来。   叶久二话没说一脚踩在了陆林的脚背上,在听到陆林“嗷”一声惨叫后,她微微一笑,朝大门伸手:“请吧,密察使大人。”   载阳竭力憋着笑,正色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然而在他转过身后,立马缩着脖子笑成了一只□□。   叶久见状又狠狠瞪了抱着脚乱蹦的陆林一眼,也扯开步子跟了进去。   琼花楼虽然是京城第一青楼,但和普通青楼馆子的规矩一样,白天里都是不接客的,是以此时楼里有些冷清。   老鸨早早的就在楼里候着了,见两人进来,扭着身子快步走了过来。   “二位大人可叫奴家好等。”   叶久摸了摸鼻子,带着已婚人士的自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顺道把载阳推了出去。   载阳笑容僵了一下,随后认命的问道:“现场可有破坏?”   老鸨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那日京兆府带人来后,就把出事的房间和衡公子呆过的房间都封锁起来了,这两日没任何人进过。”   叶久闻言点点头,“那带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跟着老鸨上了楼,那两间屋子都被封条贴着,在一排屋子中还是有些显眼的。   载阳撕了封条打开门,屋子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叶久皱了皱眉,倒也不像上次探查房卫宏一案时那样强的反应,只是有一瞬间的不适。   载阳习以为常似的径直走进去,环视了一周,回头问叶久:“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叶久仔细看了一圈,摇摇头:“东西还是原来的摆放,应该是没人动过。”   载阳看着一地的破裂瓷器、桌子,啧啧出声:“姓衡的真是好大的杀意啊。”   叶久抿抿唇,道:“我瞧着衡明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但是不至于为了抢人而痛下杀手。”   载阳踢了踢地上酒壶的碎片:“那喝醉了呢?”   叶久细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说不准,但是若平常就没胆子起杀心的人,即便喝了酒,也不应该狂暴至此。”   载阳看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便示意叶久去隔壁屋子看看。   叶久点了点头,忽得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是朱阁里的三司之一。”   载阳点了下头,低声道:“朱阁如今被换下了大批人马,今时不同往日,只是先前的那些事情决不能再度重演。”   叶久闻言思索片刻,便明白载阳指的是朱阁被贼人渗透利用,借刀杀人。   不论是诚王谋逆还是楚时慎被追杀,都是一个道理。   两人走到隔壁屋子里,待载阳关好门,叶久又问了句:“魏总管已经领盒饭了吧。”   载阳闻言疑惑的转头,叶久反应过来,解释道:“就是死了。”   载阳扫了她一眼,点点头,“陛下让他活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是仁慈了。”   叶久闻言没有做声,她那日出去时便猜到了,当时载阳手里端的应该就是毒酒。   “那魏总管最后倒是又说了些事。”   载阳看了她一眼,又道:“诚王谋逆是其一,而最让先皇容不下的,便是他勾结外族,企图借外邦之手,打压朝中忠臣的势力。”   叶久闻言着实吃了一惊,“疯了吧!”   为了争个帝位,连国家百姓都不要了,这样的人就算成了皇帝,康盛也好不了。   载阳严肃的点了点头:“这也是诚王一案一直秘而不宣的原因。”   叶久皱了皱眉,诚王身为皇亲国戚,却勾结外邦,这要是传出去不仅皇家颜面无存,更严重的可能失了民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这样说,白叔所料不差,林将军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载阳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这些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叶久点点头,随后指了指桌子:“我们分头查吧,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好。”   ……   比起旁边屋子的一片狼藉,这间屋子显得整齐许多,除了桌子上几只七倒八歪的酒壶,并没有什么其他杂乱的地方。   叶久拿起酒壶闻了闻,里面的酒液已经干涸,除了淡淡的酒气,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味道。   她又拿起旁边的酒杯,杯底留着一圈酒渍,和刚才瓶子里味道一样。   “你可有什么发现?”   载阳走过来,看她盯着杯子看,便出声问道。   叶久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   载阳环看了一圈,道:“那只能是衡明酒后癫疯,控制不了自己,最后失手杀了人。”   叶久仔细想了想那日的场景,尤其是衡明暴怒的模样,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目光落在旁边一只歪倒的酒杯上,伸手拿了起来。   杯子很是干净,青釉的杯身泛着光。   “不对。”   载阳眨了眨眼,“什么不对?”   叶久沉着面色把被子递给他,“这个杯子不对。”   载阳接过来,左右翻看着手里的杯子,不解道:“挺干净的啊,哪里不对?”   叶久皱着眉头,“问题就是出在这里,它太干净了。”   她随后指了指桌面,“你瞧桌子上只有两只杯盏,证明是当时容奎和衡明喝酒所用,而且那日容奎身上也有酒气,证明两人都喝了酒。”   “还有桌子上这两圈水痕,明显就是这两只杯子被用过的痕迹。”   叶久随后看向载阳,“那么既然两人都用杯子喝了酒,那为什么偏偏这只杯子会这么干净?”   载阳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你是说有人动了这只杯子?”   叶久抿唇点头,“极有可能这只杯盏有什么能让人察觉的气味或者是药物,才使得这人必须冒险来将杯子擦干净。”   载阳想了想:“难道是容奎?”   叶久摇摇头:“这个不好说,是这楼里的人也没准。”   载阳闻言沉默片刻,随后道:“我这就把这杯子拿回去找人查证,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叶久应了一声,道:“在此之前先不要动容家和这琼花阁,省得打草惊蛇。”   ……   叶久和载阳重新贴好封条后,便见着云宛从廊侧的一头朝他们走了过来。   叶久朝她微微颔首,便准备和载阳一同告辞,却不料云宛出声叫住了她。   “林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久愣了一下,而载阳见状带着深意看了她一眼,一脸的姨母笑,随后抬腿便快步下了楼。   叶久嘴角几度抽搐,她只好朝云宛拱手:“云宛姑娘别来无恙。”   云宛往前走了几步,离她大概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屈身行礼。   “云宛还未谢过林侯当日救命之恩,不知林侯可有时间饮一杯清茶?”   叶久闻言笑了下,“云宛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挂在心,茶水就不必了,林某心领。”   云宛见她确实是拒绝不假,抿了抿唇,微微欠身:   “想必林侯以后也不会来琼花馆了吧,相识一场,云宛送送林侯。”   叶久闻言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云宛竟能看的如此通透,恐怕是连自己的目的都猜的□□不离十。   叶久闻言也不再故意掩饰,轻轻笑了下:“有劳。”   载阳在大厅里等着,时不时瞟一眼楼上,结果看这两人竟然一起下来了?   等叶久走到他身边,载阳忍不住问了句:“你这是也想收了?”   叶久此时特别想把他的嘴缝上,“收你大爷,哪凉快哪呆着去。”   载阳噎了一下,跟在叶久的身旁,眼神依旧不住的往两人身上扫。   行至琼花馆门口,叶久回身道了句:“姑娘保重。”   云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下拜:“林侯慢走。”   随后朝载阳同样一礼:“这位大人慢走。”   载阳算是明白自己最多是个搭头,不过也不恼,他拍了拍叶久的肩头,“你先看看你家马车。”   随后拱了下手:“兄弟保重。”   叶久没反应过味来,下意识就四处找自己家马车,结果就在路对面的巷子口,不仅她的马车好好的停着,车旁还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叶久一时间又惊又喜,顾不得街上还有不少人,小步跑了过去。   “韶儿,你怎么来了!”   祁韶安看着她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都没有刚才那般稳重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跑什么,又忘了身份了。”   叶久吐了下舌头,“这不激动嘛。”   她家韶儿本来就很少出门,像这种接自己“下班”,更是从来没有过,她能不激动吗。   祁韶安挑了下眉,勾着唇角反问道:“激动?”   她眼神越过叶久,朝远处的白衣望去,“美人相伴,确实应该激动。”   叶久见状咧了下嘴,随后抿着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   “谁都不及你美。” 第233章 叫姐夫   祁韶安闻言脸上有些发烫,她轻轻推了叶久一下,嗔道:“又浑说。”   叶久笑得像个铁憨憨,她先一步迈上车,回身朝祁韶安递过手去。   祁韶安并没有当下把手搭上来,她朝着琼花馆的方向微微颔了下首,这才握住叶久的手。   叶久愣了一下,只见远处琼花馆木漆梨花门边,云宛竟还站在那儿,并朝她们欠了下身。   叶久有点迷茫。   所以刚才她家韶儿是在跟云宛打招呼吗?   祁韶安借力上了车,手也没松开,径直把她拉进了车厢里。   “还看。”   叶久连忙跟着钻了进去,便见着祁韶安摘了面纱,淡淡地撇了她一眼。   叶久吞了吞口水,指了指身后,小心道:“韶儿,你…你认识?”   祁韶安双手叠放在腿上,微扬着头,“刚才认识了。”   她见叶久一副我没听错吧的表情,好心的解释道:“云宛姑娘三年前初登楼台,一时间名声大噪,京城之中竞相追捧,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叶久眼中有些惊讶,原来韶儿竟然早就听说过这云宛姑娘。   祁韶安上下扫了她一眼,突然哀叹了一句:“这怪不得你日日流连于此,我理解。”   说罢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叶久被噎住了,气得直摇头,“我现在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韶儿,跪了。”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一打弯便“跪”在了祁韶安的腿上。   祁韶安被逗笑了,伸手勾住了叶久的手指头,浅笑不语。   “等会儿,咱这好像不是回府的路吧。”   叶久睁大眼睛,一脸惊恐的单手护胸,“难道你要把我卖掉?”   祁韶安闻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是啊,你能怎样?”   叶久一手捂脸,哭声从指缝中溢出来:“呜呜睡完了就不认帐,我可太惨了……”   “你给我闭嘴!”   祁韶安连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两眼,后来发现两人都在车厢里,根本没的什么旁人。   她脸上发烧,推开了叶久。   叶久眉眼含笑,祁韶安见状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纡宁差人来府上送信,我便自作主张应下了,一道来找你。”   叶久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这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跟她赔礼,她也受委屈了。”   ……   当叶久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无比熟悉的“南泥湾会馆”五个大字时,微微叹了口气。   薛纡宁这家伙真是打的好算盘,摆明了是吃定自己了。   “青迟,你挺自觉啊。”   不仅把地方约在了自家酒楼,还明晃晃的跑进了她的屋子,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薛纡宁听到声音,终于舍得把目光从面前的火锅上挪开,看向了来人。   “快快,你们来的正好,锅快开了。”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了过去。   “叫我来什么事?”   叶久看着满桌子的羊肉片,激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她撸起袖子便开始工作。   “哦,昨儿就想找你商议,这不耽搁了嘛。”   叶久闻言顿了一下,随后她放下了筷子,举起了酒杯,“昨天之事委屈你了,敬你。”   祁韶安也跟着端起了酒杯,“是啊,侯府家事却累及纡宁平白蒙冤,我们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薛纡宁连连摆手,“你我交情还需得说这些,倒是你们……”   她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随后笑了下:“看来我白担心了。”   亏她还担心两人会因此生个气吵个架什么的,毕竟那日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但现在看她俩满面红光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祁韶安知道她意有所指,莞尔一笑,举了下杯子,随后仰头饮下。   薛纡宁挑了下眉,也跟着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叶久左右看了看两人,她怀疑这两个家伙在对暗号,可她又没有证据。   “我今日找你来,主要还是为了漠北战事。”   叶久闻言皱皱眉,“那战事不是快要打完了吗,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这昨天楚时慎才赏了她一块保命符,应该没那么快又出什么乱子才是。   薛纡宁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大军在水阙城外僵持已有十几天,依旧拿不下来。”   “而且塔尔族似乎是仍不死心,虽然召回大批兵马回防部落,但仍在集结新的兵力,往前线补充。”   叶久有些搞不懂了,她转头看向祁韶安,“韶儿,你说换了是你,你会这么干吗?”   祁韶安略思片刻,坚定的抬头,“不会,如今塔尔族败局已定,再挣扎也不过杯水车薪,而且前有狼后有虎,应该集结兵力、养精蓄锐才是。”   叶久打了个响指,点点头:“对嘛,所以塔尔族是飘了吗?”   薛纡宁叹道:“褚大人因此日夜排兵布阵,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不过来问问你。”   叶久耸了下肩:“上次训练禁军已经耗尽了我的脑细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不了跟他们耗呗。”   “等到了秋收,该哭的绝对不是我们。”   薛纡宁闻言应了一声,“听说丞相和户部此次配合的极好,虽然错过了农时,但抢种及时,想必影响不了多少。”   叶久摸了摸下巴,看着桌子上一盘盘鲜嫩的羊肉,忽得勾了勾唇角:   “这次虽然帮不了什么,但我们能慢慢耗尽了他们精元。”   薛纡宁来了兴趣,刚还没问出口,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东绯推门进来,拱手道:“公子,二层A08雅间有人找。”   叶久有些纳闷,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知道,雅间里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以及谢府的二小姐。”   “其实是谢二小姐想找少夫人。”   叶久下意识看向了祁韶安,祁韶安也有些惊讶,“找我?”   叶久抿唇思考了一瞬,想必是她们上来的时候被那谢家小姐看到了,不然怎么会知道韶儿也在这里。   她想了下,便道:“叫她上来吧。”   她的房间是在三楼,楼梯口会有人把守,名义上是贵宾层,实则是她和东绯等人的休息区,所以一般人是上不来。   她倒也不怕谢绮瑶察觉,毕竟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林侯,人来了。”   东绯很自觉的把称呼换掉了,侧身给谢绮瑶让出了一条路来。   来人一身淡紫色的罗裙,蒙着面纱,身材娇小,一双眼睛还没有褪去稚气,含着满满的灵气。   叶久对他们谢家一点都不感冒,主要还是因为谢长泽轮番踩她的尾巴,她就是营业笑都摆不出来。   “绮瑶见过林侯,见过……叶姐姐。”   祁韶安看了一眼叶久面无表情的脸,暗自摇了摇头,起身上前,拉起了谢绮瑶。   “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不用忌讳。”   谢绮瑶把祁韶安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眼里有了一些急切,“韶儿姐姐你还好吗,我……我哥哥他太莽撞了,你家里人有没有为难你?”   叶久余光扫着谢绮瑶,看她眼里的担心确实不假,甚至眼里还有了点湿意,倒是对她的印象有了几分改善。   只不过……这孩子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家里人?   家里人就坐这儿呢。   祁韶安看了叶久一眼,随后笑着拍了拍谢绮瑶的手臂,温声道:“我一切都好,你莫要担心。”   谢绮瑶咬了咬唇,随后转过身,怯生生的朝着叶久深深一礼,“林…林侯,我哥哥他行事鲁莽,口不择言,还…还动手打了林侯,我替他给您赔不是,望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叶久看着谢绮瑶,忽得问了句:“你多大了?”   谢绮瑶懵了,有些结巴,“十…十六……”   叶久摇摇头,“十六岁都这么懂事,你哥哥年岁算是白长了。”   祁韶安好笑的看了眼叶久,把谢绮瑶再次拉起来,握着她的手安慰道:“瑶儿,你且宽心,夫君不会怪罪他的。”   叶久突然出声拦下了祁韶安,“哎,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怀恨在心啊,万一我哪天不爽快了使个绊子什么的,她哥哥还能翻出天不成。”   祁韶安轻哼了一声,这家伙一到这个问题上就开始胡搅蛮缠,一点也不像平常冷静的模样。   谢绮瑶刚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了起来,她紧张的看向叶久。   叶久双手支在桌子上,朝着谢绮瑶眯眼笑了笑,“来,叫声姐夫,我就放过你哥。”   薛纡宁在一旁无情的翻了个白眼。   谢绮瑶等了半天结果是这么一句,她下意识看向祁韶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了。   祁韶安闻言是满脸的无奈,她耸了下肩表示你自己看着办。   谢绮瑶犹豫了一下,小声叫了句:“林姐夫……”   “听不清,大点声。”   “林姐夫!”   叶久眉眼笑开了,“哎,真乖。”   她连忙指了指门口,“让人把丞相家的小姐也请上来吧,火锅就是一起吃才热闹。”   ……   一顿饭的功夫,叶久收获了两个崭新的称号:林姐夫和林妹夫。   笼络媳妇的闺蜜,这是打入敌人内部的第一步啊。   毕竟闺蜜总会知道许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叶久小算盘啪啪响,吃的是相当开心,连出来的时候都是扶着墙的。   “也不知你开酒楼这么久,竟还能把自己吃成这样。”   祁韶安有些无奈,这人对自己永远没个分寸,一高兴起来就什么也不顾及。   叶久转身挂在她的身上,嘟了嘟嘴,“难得热闹嘛。”   祁韶安无法,只好架着她上了马车。   “哟,萧巡卫来了,这次还是要桂花酿吗?”   马车走后,一男子跨进店里,朝小二点了点头,“还是老样子。”   “好嘞,您稍等。”   作者有话要说:嗯……为了不被逮到而不敢留言的卑微崽崽…… 第234章 国学府   侯府。   叶久在府中找了一圈,最后在林氏祠堂找到了许久没有露面的白间。   “白叔,原来你在这儿啊。”   白间在侧堂里煮着茶,闻声抬起头,见来人是叶久,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堇儿来了啊。”   叶久点点头,在茶桌旁盘腿坐下,“我听孙姨说您搬来了祠堂,这是为何啊?”   她随意看了两眼,确实见里间搭了一张小榻,应是白叔睡觉的地方。   白间提着壶给她倒了一杯,轻轻一笑,“府上有你和北宵看顾着,我闲来无事,就过来坐坐。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找我有事?”   叶久抿了口茶,“嗯,前些日子我去了宫中,了解到一些关于林……父亲的事情,有些事想请教您。”   白间端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他皱眉抬头,“堇儿可是探知到了什么?”   叶久微微点头,“关于当年诚王谋逆一案。”   她把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白间闻言沉默了良久,忽然站起了身。   “堇儿既然来了,便随我去上柱香吧。”   叶久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白间出了门口,不过庭院里还有一个身影。   一只黑色的小团正蹲在池塘边,伸着爪子捞着什么。   叶久一看头都大了,这泥球儿怎么跟过来了?   林夫人明令禁止一切飞禽走兽甚至连着女眷都不可以靠近祠堂,这要是被她发现墨丸溜进来了,还不给它炖了。   叶久敲了敲脑壳,正想上前把它拎过来,却见着旁边之人已经快她一步,伸手把墨丸抱了起来。   “小墨丸,你也是来看将军的吗?”   白间似乎毫不在意墨丸是只猫这个事实,甚至还乐着挠了挠它的下巴。   墨丸愉悦的昂着头,蓬松的尾巴摇得欢快。   白间看叶久微微怔愣的样子,边往祠堂走,边解释道:“墨丸是当时将军带回来的,将军曾经很喜欢它,如今故人不在,让它进去瞧瞧也无妨。”   叶久点了下头,既然有白叔替她扛雷,她自然懒得管这些。   进了祠堂上了香,叶久看着林复将军的牌位,心中有一丝怅然。   林将军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奋勇厮杀,结果到头来却是被争权夺位的皇家之人害得家破人亡,如今这追封的忠义将军,更是讽刺。   “将军当时战死沙场,带去的两千士兵无一生还,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那时被派去颖州请援兵,结果当我带着好消息回来时,等着我的却是将军身死的噩耗。”   叶久闻言抿了抿唇,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林时堇,但如此一桩事情摆在面前,她心情也跟着有些低落。   白间眼睛通红,眼眶里有着水意,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来,堇儿。”   白间突然起身朝叶久招了招手,抬起步子绕到了祠堂的背后。   叶久连忙爬起来跟过去,只见那些面木扇的后面,整整齐齐的挂着许多画像,无一例外皆是男子。   叶久一一扫过,因为时间久远,画像泛黄的迹象从左到右依次加深。   “将军出身贫苦,小时家里也请不起画师,这几位先祖也是将军凭着记忆着人补画的。”   叶久找到最左边的一张,上面还写着几个小字,她仔细分辨了几眼,“这是我小叔?”   最左边的男子上面写着“林清”,便是林将军的胞弟,也是突然让自己“腰缠万贯、日进斗金”的终极大金主。   叶久连忙双手合十拜了一下。   “财神保佑,财神保佑……”   待她抬起头,却见着白间正盯着她旁边一幅画像发呆。   叶久顺着看过去,只见那画像上的男子眉清目秀,与“林清”的五官有些相似,应该就是林时堇的父亲林复了。   但单看这面相,要说这是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即便再吃惊,她也得接受,因为画像上明摆着写了几个字:“忠义将军,林复。”   叶久抿抿唇,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他的画像,却忽得咦了一句:“白叔,那画上好像污了。”   林复的颈间有一块明显的墨迹,像是不小心滴了几滴墨,又涂开了。   白间回过神来,悄悄抹了下眼角,随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几息后,他轻笑了一声:“那不是污损,那是胎记。”   他退后一步,朝着画像深深一礼,又接着道:“将军曾说过,他们林家的男儿生来就有胎记,乌青乌青的,就好像块疤似的。”   叶久了然点点头,她看了看旁边几幅,却有些摸不到头脑,“等等,这几位也没有啊。”   白间好笑摇摇头,转身往前面走去,“这每个人身上还能一样啊,不过像老爷子就跟将军一样,在颈肩的位置,但二爷的却是在手臂上,略有差别罢了。”   叶久连忙撸了下自己的手臂,看着两只花白的胳膊,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又不是男子,有才怪嘞。   叶久又一次被自己蠢到了,她跟上白间的脚步,结果一转身差点踩到了墨丸。   “泥球儿,你怎么也跑来了。”   叶久把它捞在怀里,看着那双润泽湿润的黄眼睛,倒是感觉像个小可怜。   “好啦,下回我走路注意。”   她追上白间,又开口:“白叔,我还有一事想问您,您可还记得当时托府上救祁家二哥的人是谁?”   白间瞧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人你认识,邹兆将军。”   叶久“啊”了一声,“邹将军??”   就是现在正在草原上奉旨撒野的邹将军??   白间点了下头,“那时侯府也是如履薄冰,若不是信得过邹将军的品性,我断不会掺和此事。”   “不过据我所知邹兆将军与祁家并无什么往来,想必也是有人托他办事。”   叶久抿抿唇,如今邹兆还远在千里之外,必然是没法去问,估计只能等战事了结大军班师回朝之时,再核查清楚。   她想通之后,笑了笑,抱着墨丸便与白间告辞。   待她走后,白间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简良,你瞧瞧你这宝贝丫头,看你是假,套话是真。你呀,就只是个幌子哟。”   ……   叶久怎么也没想到,她刚迈出府门,紧接着就让人薅走了。   “喂,屹彦,咱能不这么粗鲁吗?”   叶久甩开胡秉扯在自己袖口的手,嫌弃的撇了他一眼。   “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   胡秉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小侯爷您还问我什么事?”   他伸着手指向了遥远的街口,“今日是国学府择选入学的正日子,您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叶久懵了几秒钟,终于回过味来,“哎呀,我给忘了!”   前些天确实有公公给她送来了帖子,只不过那时候忙着……嗯,就给忘了。   叶久不好意思挠挠头,反倒拉起了胡秉,“走走走,再晚来不及了。”   等两人风风火火赶到国学府门口时,那里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叶久惊掉了下巴,“不是吧,这么火爆吗?”   胡秉找了条小路,带着她从旁边绕过去,“可不是嘛,小侯爷想啊,这次国学府一改往常,设立分科选拔,又准许女子入学,这可是康盛百年来头一遭啊,人们能不激动嘛。”   叶久哦了两声,终于钻到了最前面,两人稍微整理了下穿着,这才露了头。   “林侯?胡大人?快快里面请!”   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学士一类的人,扑面而来的书生气息。   叶久回了一礼,跟着他进入了国学府,此时广场上有许多人排队,并且有许多队伍,男在左、女在右,看样子井井有条。   叶久悄声问了胡秉一句:“屹彦,这里的事归翰林院管吧,再不济也是礼部着手,你一个户部尚书,跟着掺和什么?”   胡秉神秘的笑了下,“小侯爷,不是下官吹,这国学府能这么快办起来,下官可是有不少功劳呢。”   叶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直到这家伙朝人群中疯狂探头,最后突然笑得跟个菊花似的后,她好像忽得明白了点什么。   她目光扫了眼远处含羞带怯的粉衣女子,嘴角一抽:“你别告诉我你来这儿就是为了钓鱼的。”   胡秉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小侯爷,咱有话说前头,这裴家小姐可是您先不要的,我这可不算夺人所好哦。”   “什么?裴家?”   叶久检索了整个CPU,终于想起了那个一直跟她作对的翰林学士裴济才。   “大哥,不是吧,人家闺女才十四啊,你是不是人??”   胡秉连忙示意她小点声,“嘘,我的小侯爷,这不是他家三小姐,是二小姐裴妙盼。”   他凑过来又接着道:“国学府一事朝中反对之声此起彼伏,为首的便是礼部和翰林院,如今礼部尚书被罢免,就剩下裴大人依旧不松口,要不是裴二小姐挺身而出,恐怕此事还要再拖些时日呢。”   叶久闻言打量着远处的裴妙盼,笑得意味深长。   那一根筋的裴济才估计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家的女儿竟然直接窜到了报名台,硬生生的打他爹的脸。   叶久拍拍胡秉的肩膀:“裴家女婿,辛苦你和弟妹了。”   裴家小姐是一方面,估计这小子也没少使劲,不然那倔老头怎么可能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   胡秉笑了下,随后看着那远处粉色的身影,一脸痴汉笑,“不辛苦不辛苦,是我赚到了。”   叶久摇摇头,绕过排队的众人,看着桌子前面摆放的各种标签,有武学、骑射、策略、书画、礼乐、术法、医术等等。   叶久扫看了校场一眼,虽说这次特开女子择选,但是从人数上来看,还是远不如男子。   “韩大人,女子就这么少的人吗?现在报了的有多少?”   刚才替她们引路的韩学士拱手,“回侯爷,已经报了二十五,经择选目前定下的有十二人。”   叶久点点头,“此事关乎朝廷乃至皇家的颜面,需得仔细筛查,省得混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再落人口实,惹出什么祸端。”   韩学士连忙拱手:“是,请林侯放心,下官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喊声:   “叶姐夫?叶姐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把特别小小小的刀片片,嗯……好像也算不上刀?迷茫.jpg 第235章 刑部查案   叶久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朝自己用力地挥手,在人群中奋力的蹦着。   叶久愣了一下,“姜姑娘?!”   此人正是姜沛灵无疑。   叶久随后反应过来,能称呼自己为叶姐夫的,除了姜沛灵,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小侯爷?你认识啊。”   胡秉从她身后冒出了个头,眯着眼看了看,随后有些疑惑的问道:“她怎么叫你……叶姐夫?”   叶久轻咳了一声,“那个……当时不宜暴露身份,起了个化名罢了。”   胡秉了然的点点头,叶久环视一周,只见人群中有不少人朝她们这边看过来,她见状悄悄给姜沛灵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前面等着她。   姜沛灵愣了一下,随后打量了一下叶久的模样,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收回了举着的小爪子。   “小姜,你认识咱们这位监事大人?”   姜沛灵茫然地看向前面的裴妙盼,“监…监事大人??”   裴妙盼点了点头,“是啊,看样子监事大人还认识你,倒是你怎么一脸惊讶的样子?”   姜沛灵万万没想到自己认识的叶姐夫竟会是这国学府的监事大人,这…这简直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啊。   裴妙盼轻叹了口气,“小姜,我跟你讲啊,这位监事大人可是少年英才,别看年岁不大鬓角无须,但在朝中可是位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姜沛灵越听手越抖,肩上的包裹差点都掉了。   “她…她还怎么了……”   裴妙盼左右看看,附耳过来,“你是不知道,这整个国学府,都是她让上面的办的。”   姜沛灵下巴掉了,她就算再孤陋寡闻,也能掂量出来,能力排众议办出一个男女通学、里外兼修的国学府,她的叶姐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妙盼忽得啧啧可惜,道:“我父亲当初还想让三妹嫁去人家侯府上,现在看来真是痴心妄想呢。”   “侯府??”   裴盼妙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咱们监事大人就是镇远侯爷啊。”   “哎!!小姜!!”   姜沛灵两眼一番差点厥了过去,她的叶姐夫是镇远侯……是这一路上百姓称赞甚至奉为神袛的镇远侯……也是她刚踏进城门就听说一众“英雄事迹”的镇远侯……   就这样一个集各种矛盾于一身的风云人物,曾经差点死在自己手上,自己还无意知道了她的秘密……   “裴姐姐,我先走一步。”   姜沛灵扭头就要跑,结果被裴妙盼一把拽住,“哎?走什么!你千里迢迢从兰沧县赶来,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怎么临阵脱逃啊。”   姜沛灵脸上有一丝尴尬地笑,结果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朝她递来了竹签,“姜姑娘是吧,这边录名字。”   姜沛灵看着自己肖想已久的国学府名牌,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她微微抬头,结果正对上了叶久温润的笑意。   她嘴角抽了抽,讪笑着接过签子,走到了桌子面前。   “姜姑娘是从兰沧县来啊,来来,这这名牌千万拿好,到时候入学初试之时需得用到,若是丢了就考不了了。”   “还有这个,是国学府初试的参考书目,这几本你务必要看。”   “哦对了,还有凭借这个名牌,在指定客栈住宿的话,会有减免,这是店家的位置。”   姜沛灵看着刚才还冷峻无比的核验管事突然极其热情给她介绍各种注意事项,那架势,简直比她来时她的师兄弟还要啰嗦。   她心底微微叹息,这管事大人没来由的殷勤,总不能是因为自己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玉洁冰清吧?   叶久见状只是微微挑了下眉,但笑不语。   在姜沛灵接受完几个大人轮番轰炸之后,终于来到了叶久面前。   准确说是蹭过去的。   管事大人非常有眼力的把她直接带到了叶久面前,并且朝叶久憨憨一笑。   叶久微微颔首,看着姜沛灵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勾了勾唇角。   “怎么,小姜同学,怕了?”   姜沛灵听叶久开口,自己再缩着也不是个事,索性一咬牙仰起了头,“监…监事大人,我堂堂济世堂关门弟子,根本没在怕的!”   叶久轻笑出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只管用心学习,锤炼技艺,其他的无须担心。”   姜沛灵毕竟年纪小,眼里藏不住事,叶久只瞧了她几眼便大致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姜沛灵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好……好的。”   “哎,这位姜姑娘也是兰沧人啊。”   胡秉翻看着旁边登记的册子,几步走到台阶上,眼里有一丝雀跃。   姜沛灵和叶久同时看过去,她点了点头:“是啊大人,怎么了?”   胡秉眼睛都弯了起来,笑道:“我也是兰沧县的,真是巧的很啊!”   叶久闻言有些惊讶,“你是兰沧县的?”   她和姜沛灵对视一眼,忽得想起什么,慢慢眯起了眼睛,“‘胡’大人……”   胡秉眨了眨眼,看着叶久突然变幻莫测的脸,心底有一些不安,“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姜沛灵反应极快,转了转眼睛就想通了关节,也抱着臂挑挑眉,“是城南的胡家吗?”   胡秉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是啊。”   他随后又摇了摇头,“只不过我父亲一支已经从胡家分离出去,现居城西。”   叶久微微一笑,遗憾的摇摇头:“真可惜,差点拳头就收不住了呢。”   姜沛灵配合着点点头,“虽说连坐不是很好,但是有时候真的忍不住啊。”   胡秉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俩人在讲什么,“不是,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啊。”   叶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事,分家分的特别好,真的。”   要是他跟欺负韶儿的胡家真是一个窝的,她不介意和他好好聊聊人生。   随后她仰头示意胡秉看看她的身后,小声道:“裴姑娘已经瞪了你一柱香了,自求多福吧。”   胡秉刹那转过头,只见裴盼妙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冷着眸子的盯着他。   叶久见状舒心一笑,拉过姜沛灵,“想不想去看看你安姐姐?”   姜沛灵一听这话,把刚才的担忧顾虑一下子抛到了脑后,忙不迭的点头,“去去去,姐姐还好吗?”   叶久笑着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多亏了你的药方。”   两人直奔着马车走去,结果等她们来到马车旁,叶久发现东绯正站在车前。   “公子,刑部侍郎柯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叶久面色一沉,只听得东绯附耳过来,小声一句:“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   刑部衙门。   今日沐休,衙门里除了一些文官和看守的衙役之外,显得有些冷清。   叶久快步走进了正堂,只见柯卢正坐在案桌前,伏案写着什么。   “柯大人久等了。”   柯卢问声连忙站起身,拱手道:“林侯来的正是时候,快请坐。”   他把桌子上的几只卷轴推到了叶久的面前,沉声道:“这是当年贤王和沐王一案的卷宗,上下三卷都在这儿了。”   他见叶久接过,又拿出了一张账簿模样的东西:“这是当时所录全部涉案人员,以及惩处结果,也都在上面了。”   叶久手一顿,看着柯卢递来的册子,一时有些怔愣。   全部涉案……那韶儿,会不会也在上面?   她突然有些惧怕,怕在上面找到祁韶安三个字,再配上什么锥心刺骨之言。   叶久放下手里的卷宗,接过了那份名录,她小心的看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   上面虽是记录的完全,但不过是朝中官员以及参与案件的人,而像被牵连的女眷府人等,都是一笔带过。   饶是这样,在看到“祁府女眷全数没官”这几个字时,心还是揪了一下。   柯卢看她面色有些不好,连忙又拿出了一本册子,“侯爷,这是当初押送祁府女眷的士兵名册,总共一十三人,都在这儿了。”   叶久瞳孔剧烈一颤,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册子。   柯卢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的问道:“不知侯爷让下官查这些是……”   看卷宗也就罢了,这林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替陛下查一查当年二龙相争之事也说得过去,可让他差押送犯人的官兵这事……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呢。   叶久闻言悄悄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瞟了一眼柯卢,淡淡的问了句:“这些人可在刑部?”   柯卢抿了抿唇,摇头道:“这些人是刑部专门用于押送远途犯人的,前些日子前户部尚书贪墨一案,其府上男丁发配漠北,这些人已经出发一个月了。”   叶久缓缓的握住了椅子把手,眯起的眼睛里似寒潭一般,溢出丝丝冷气,“他们几时回来。”   柯卢只觉得面前的侯爷突然气压低得吓人,他快速算了一下,连忙回道:“大概还有月余……”   叶久指甲抠在木头上,缓缓点了下头:“好,我就再等他们一个月。”   柯卢噎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就微微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久目光落在了方才那句判语上,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去大牢里看看吗。”   ……   柯卢直到看着叶久一身藏蓝锦袍,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大牢的门口时,整个人依旧是呆掉的。   这林侯莫名其妙的让自己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莫名其妙的动起怒来,更是莫名其妙的一股脑跑进了地牢里??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柯桐那小兔崽子气坏了脑袋,越来越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他甩了甩袖子,无奈的转身回了正堂。   为官多年,该问的不该问的,他若是还不清楚,那他的脑袋,可能就要换换地方了。   刑部的大牢与云城的县衙大牢不同,云城大牢窄小潮湿,而这里确实宽敞得很。   就连下去的台阶,都格外的漫长。   叶久眨了眨眼,可能唯一相同的,就是两者都是极其的昏暗。   她几乎下到一半,才能适应了这里面的暗度。   走过了十几盏飘摇的烛火,叶久眼前终于一片开阔,几个官兵正围坐在桌子前,翘着腿喝着茶。   “侯爷,这边请。”   领路的衙役悄悄示意几个官兵赶紧站好,自己则是引着叶久来到了一条案桌前。   “侯爷,这边是这些年所存入狱犯人的名册,您稍等。”   领路的官兵几步蹬在凳子上,翻找着书架上面的册子。   叶久此时终于稍稍沉了下来,她环顾着周遭的场景,熟悉的牢房,熟悉的刑具,熟悉的囚服……   可一切那么熟悉,却让她无比的陌生。   甚至陌生的有一丝胆怯。   “侯爷,找到了。”   领路官兵两步跳下来,把名册交到了叶久的手上。   叶久此时心跳快的像是刚跑了八百米,她攥了攥拳头,又深吸了口气,才终于鼓足勇气,翻开了名册。   不知是因为年久,还是牢里烛火昏黄,名册泛着古色,连上面的墨迹都微微晕染开了。   正元十四年……一月……   二月……   三月……   叶久每翻一页心跳就快上一刻,直到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祁”字。   她指尖突然有些颤抖,跟着心尖都收缩个不停。   就好像期末返校,老师站在讲台上挨个公布全班的成绩一样,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的极度矛盾。   她缓了缓,终于接着往下看去。   越过“祁正则之妻,祁杨氏”,越过“之子,祁逐溪。”   再往下,一行歪扭的小楷,囫囵的写着五个字:“之女,祁韶安。”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气……每天都在手滑的边缘疯狂横跳……我又一次把简纲发出来了……蠢哭…… 第236章 郁郁心结   叶久从没觉得单单一个名字就可以轻易搅动她的心海。   又不是年少时候,怎会那么沉不住气。   直到看见这三字。   仿佛她看到的不只是一个单薄的名字,而是那个三月春寒,山林野树下褴褛模样,或是那个手脚带铐,步履蹒跚的瘦小身影。   曾经下京口,在那满天桃花之下,她虽心中酸涩,但不及现在的一分一毫。   恐怕只有真正来到这里,那些光景、感触才会如此强烈。   “侯爷?”   领路官兵看着叶久盯着册子一动不动,心里有些发怵,便小声地叫了一句。   叶久微微眨了眨眼,稍稍松开了捏着宣纸的手,将目光从那三个字上挪了开些。   “你在这里几年了?”   “回侯爷,小的看守牢房已有五年了。”   “那你可记得,当时祁府众人都关在哪里?”   “这……应该是甲子房,那时刑部案子不多,祁家又是大案,自然是放到了最里面。”   叶久把册子轻轻放到桌子上,微微叹息:“带我去。”   领路官兵一下没反应过来,“去…去哪?”   叶久提起步子往长廊里走去,飘渺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走廊里,“甲子房。”   ……   领路的官兵感觉自己今天出门没挑好日子,净碰上一些奇怪事。   这侯爷好端端的突然跑到大牢也就算了,竟然屁颠屁颠钻进了牢房里?   他忍不住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牢门,这些年是自己错过了什么美好吗?   “当时人都在这里?”   叶久坐在了草席铺的石床上,忽然偏头看向守着门的领路官兵。   “是了,人不多,一间足矣。”   “关了几日?”   “二十多日。”   “吃穿用度?”   “未着人打点,与他犯无异。”   “那……可有用刑?”   “祁氏父子招认的快,并未。”   直到听到这句话,叶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有用刑,这该是她自刚才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然而她刚舒了口气,又想到大牢里那神仙般的饭菜,眉头又皱了起来。   在牢里,如果没有人打点,那待遇几乎可想而知,她以为以祁大人的官职品性,总有人伸以援手,结果发现是她想多了。   结党营私、抄家灭族的大罪,又有谁愿意掺和呢。   叶久手指拨弄着身侧的稻草,眼里深邃森凉。   可以说,她在今天以前,就没有设想过韶儿在狱里的样子。   直到她看到册子上白纸黑字的名字,真切的坐在这里,才堪堪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手里盘着一根草尾,心思飘出去了好远。   那当时自己入狱之时,韶儿又是怀了怎样的心思。   或者说,她再次走进那黑漆漆的牢里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叶久眼底慢慢涌出了一丝湿意,这丫头,真是一句都没跟她说呢。   若不是今日她看见了,怕是她根本不会和自己提起。   就连在云城河畔,在下京口,在福谷饭庄,甚至在萧栏枫家外面,若不是自己察觉,她也根本没有说的意思。   无一例外。   叶久心里顿时憋了一口气。   很气很气,气得手指都有些颤抖。   气那小妮子吗?不,她是气她自己。   气自己不能早点发现,气自己不多长个心眼不多长双眼睛,是不是就能发觉祁韶安深深藏在心里的苦楚。   叶久垂着头,长出了一口气。   她随意抹了下眼角,撑着石板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年头已久,没什么可找的线索,走吧。”   领路官兵恍然大悟,原来侯爷是来查案子的,怪不得这么激动,而且这么大的头衔还亲力亲为,真是好官呐!   他心底敬佩之意油然而生,链子锁的咔咔响,“是,侯爷!”   ……   侯府,竹园。   叶久对着池子照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眼圈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起身往门边走去。   她手摸在门边许久,听着里面黄鹂一样的嗓音,恍然意识到,自己把姜沛灵叫了来。   仔细听听,还有祁韶安的笑声。   不似平常轻言浅笑,是那种恣意欢快的笑声。   叶久抿了抿唇,最终收回了手。   难得韶儿如此开心,那便让她们多聊会儿吧。   “姐夫,来了怎么不进来啊,还要姐姐去请你不成?”   姜沛灵一把拉开了房门,歪着头浅笑着,倒是把叶久吓得一个激灵。   她一只脚踩在台阶上,一只脚即将踩在台阶上,走的架势很明显,明显到她借口转身都来不及。   姜沛灵见状二话没说,扯过她的衣袖就往屋子里拽,一点都没有下午在国学府门前的拘谨之态。   “韶安姐,愿赌服输,束脩六礼归你了。”   姜沛灵笑得像偷吃的墨丸一样,拍了拍手,得意的看向了祁韶安。   祁韶安无奈摇摇头,瞪了叶久一眼,嗔笑道:“你站在门口那么久,怎的不进来?”   姜沛灵撇撇嘴,“姐夫哪里是不进来,还要走呢?”   叶久闻言连忙抬头,嘴还没张开,却一下子跌进了祁韶安满是笑意的眸子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没关系,结果其实根本忍不住。   她鼻腔之中酸酸麻麻,自己都可以感觉到眼前渐渐浮起又晃动的泪水。   叶久使劲咽了咽口水,意图把泪意憋回去,但喉咙的梗塞刺激的她眼眶更酸。   “怎么了?”   一只微凉的手贴到了她的脸侧,指尖轻轻一划,挟去了倾泻而下的泪珠。   叶久头又低了一寸,让眼泪从眼眶中直接掉下去,企图销毁一切证据。   祁韶安拧起了好看的眉毛,她不知道阿久为什么今天会这样低落,连在人前温润冷静的形象都不要了。   不过心思没搞清楚,身体却先动了,祁韶安伸手揽住了叶久的肩头,将她圈进了怀里,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脖颈。   “好了好了,不就是输了份礼嘛,咱不至于。”   祁韶安自然知道阿久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如此失态,只不过既然阿久不愿现在说,那她也不想追问。   叶久瘪了瘪嘴,把头埋进了祁韶安的颈窝里,双手环上了她的腰肢,吸了吸鼻子。   明明韶儿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可偏偏自己这样控制不住。   祁韶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大一只小狼崽子就这样窝在自己身上隐隐的抽泣,她心底早就软成了一摊春泥。   阿久向来心思细腻,猜人心思猜的□□不离十,私底下耍赖撒娇她也是信手拈来,而如今这般委屈巴巴的模样,着实让她心疼不已。   “沛灵还看着呢,乖。”   祁韶安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温温的气息成功让叶久红了耳朵。   叶久在她衣衫上蹭了蹭,抬起头来又胡乱摸了一把,便转头望了眼姜沛灵。   只见姜沛灵此时蜷缩在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朝她们伸出一只手:   “别,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她可多稀罕看似的!   每一次!只要这俩人距离小于三尺,必然会出现如此场面,这种甜蜜的暴击她真的受够了!!   姜沛灵偷偷撇嘴,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长满眼的针眼。   祁韶安轻笑出声,拉着叶久坐到了小榻上,掏出手帕来替她擦拭。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六礼?”   叶久哑着声音开口,祁韶安闻言温声解释道:“是入学拜师用的六礼和束脩,方才你站在门口许久却不进来,沛灵便与我打赌,若你进来,她便立马去温书,若你不进来,我便替她准备这两样。”   祁韶安挠了下她的下巴,无奈道:“结果你倒是走的利落。”   叶久老脸一红,“我…我这不是不知道嘛。”   不然这种花银子的事,她爬窗户也得进来啊!   姜沛灵适时抬头,“韶安姐,姐夫也答应了,你可不许耍赖啊。”   叶久挑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姜沛灵嘿了一声,“姐夫你要不要这么抠啊。”   叶久摇了摇手指,“非也,这叫适度理财,不能浪费一颗铜钱。”   姜沛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抠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镇远侯。   “不过呢,你要是帮我个忙,这六礼也不是个事。”   姜沛灵警铃大作,“我可卖艺不卖身哦。”   叶久差点甩她个茶杯子,“你专业对口、手到擒来的事!”   姜沛灵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你都来了京城,你韶安姐的身体是不是你也得管管?”   姜沛灵微微一笑:“这就不理财了?”   叶久又摇摇头,“这叫合理投资,值。”   祁韶安看着叶久一点不吃亏的样子,弯了弯唇角,也不出声,任由她和姜沛灵讨价还价。   姜沛灵觉得她这姐夫就是个坑,忙没帮上什么,压榨起来她倒是顺手得很,这样下去迟早输的底朝天。   她聪明的把目标转移到了祁韶安身上,“韶安姐,你看姐夫她。”   祁韶安看着窝在自己身后可怜兮兮的姜沛灵,扫了眼叶久,淡淡开口:“阿久,别这样。”   “咱来日方长。”   姜沛灵:“……”   一丘之貉!通通一丘之貉!!   她气得拿起茶杯,喝了个精光。   “噗——刚倒的啊!!”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上祁韶安含笑的眸子,心里的郁结渐渐被扫干净了。   她看着姜沛灵吐着舌头欲哭无泪的模样,唇角微扬。   其实姜沛灵和谢绮瑶差不多的年纪,性子也有些相近,但在她看来,这两人对韶儿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谢绮瑶是韶儿的旧友,更是她年少时候的玩伴,然而这也意味着,韶儿每次看到她,都会不经意想起那些往事,那些她想起便黯然神伤的回忆。   是以韶儿每每见到谢绮瑶,虽是眉目带笑,但眼中总也流露出一丝落寞和哀伤。   她想看见谢绮瑶,同时却也不敢看见她。   但姜沛灵不同,她是新出现在韶儿生命中的,她不同于闺阁小姐,带着一份率真和不羁,跳跃在每一个韶儿想做又不敢做的地方。   可以说,姜沛灵带给她的,是无尽的希望,引领她去憧憬每一个事物和景致。   按理说,这样一个十足活力的女子出现在祁韶安生命里,对于自己来说,怎么都算是一个挑战和威胁。   但她完全可以接受。   无论是谁,只要可以让韶儿走出来,肆意的活着,都可以。   她想要的,只是让韶儿能这样快乐一辈子。   “明日想不想出去?”   祁韶安转过头,没理解叶久什么意思,“出去?去哪?”   叶久摸了摸下巴,“城郊啊,隔壁村啊,哪里都好。现在花开正好,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也不难。”   祁韶安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兴趣,她刚要答应答应,就听见旁边姜沛灵兴奋的喊了一句:“好耶!我要去!”   话音刚落,就见叶久和祁韶安齐齐回头,眼里是犹如老夫子一样真挚的光,异口同声道:   “不行,你回去温书!”   作者有话要说:姜沛灵(微笑):打扰了,是我不配。 第237章 京郊浅游   京郊古道。   几匹马悠哉悠哉的迈着四方步,马蹄撞击在夯实的土路上,少有飞尘扬起。   走在最前面的马负重多些,担着两个人,脑袋低伏着,时不时发出一个响鼻。   “阿久,你何时学会了骑马?”   祁韶安微微侧头,余光扫到那藏蓝刺绣云图的衣角,眼里有些好奇之色。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突然出现叶久放大的脸,近到自己的鼻尖险些贴到了她的脸颊。   叶久嘴唇扬起一个弧度,“当然是……”   “老早就会啦。”   她看着祁韶安挑了挑眉毛,一脸的“嗯嗯你说吧我都信”,一下泄了气。   “好吧,就前段时间,南渊教我的。”   祁韶安闻言轻笑出声,随后转过头,身子微微后靠,依在了她的怀里。   “那不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骑术?”   叶久一听这话,把缰绳往手上又套了一圈,两臂紧紧的圈住祁韶安,贴着她的耳畔,舔了舔唇,道:“那韶儿可要坐稳了。”   “驾!”   马儿一个激灵往前越了出去,整个马背都激荡了起来。   “哎?绯哥,我怎么觉得公子离咱越来越远了?”   “不可能,那可是匹宝马,稳得很。”   东绯摆了摆手,然而当他看到前方雀跃的棕马时,表情都空白了。   他反应过来,登时夹紧了马肚子。   “愣着做什么,追啊!”   ……   东绯和南渊拼了老命也没看见他家公子的半点身影,等他们再次看到那匹俊美的棕马时,人家已经在那儿吃草了。   “不是吧公子,你们…你们跑的也太快了……”   东绯把缰绳丢给南渊,几步跑到了叶久面前,看着自家公子美滋滋的躺在草地上,而少夫人抱膝坐在一旁,他别提多郁闷了。   叶久支起脑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是你们太慢了好吗,要不是怕你们着急,我和安安早就去林子里了。”   东绯一听毛都炸了,指着远处悠哉甩尾的马,“大哥,您这可是宝马,汗血宝马!每年进贡就那么几匹,还都在宫里圈着,估计除了圣上,这京城没人撵得上您!”   叶久闻言更嫌弃了,“哎绯哥,怎么就不能是我技术好,一骑绝尘呢。”   刚走来的南渊无情地哼了一声,“那好,赶明儿给你牵头驴,但凡它跑一步,我跟你姓。”   “嘿你个瓜娃子——”   “好了,这日头都起来了,你们要在这里晒着吗?”   祁韶安看这几个人随便就能吵起来,只得拉了拉叶久,让他们消停会。   果然,叶久一听这话立马翻坐起来,“唰”一声,一把油纸伞撑在了祁韶安的头顶。   祁韶安茫然地抬头,看着脑袋顶上笼罩的阴凉,有些没反过味来。   “阿久,你这是……”   “要想皮肤好,防晒不能少。”   叶久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拉起祁韶安的手,“韶儿,我们走。”   祁韶安一脸莫名的就被扯走了,留下东绯和南渊在风中持续凌乱。   ……   “东绯!就在你脚底下,你慢点!”   “公子别喊,都让你吓跑了!”   “啊啊啊它好滑啊我不行了绯哥救我嗷嗷嗷!!!”   “南渊,你给老子下去……”   “阿久!那边那边!”   叶久连忙回头,看着石头缝中迅速闪过的黑影,慢慢淌了过去。   南渊挂在东绯的身上,转过头看着叶久小心的身影,甚至跟着屏住了呼吸。   而此时东绯看着南渊两只湿漉漉的脚丫子就这样盘在自己新买的袍子上,脸黑的跟个碳一样。   祁韶安紧张的双手合拳,食指伸了两下,又连忙缩了回来,好像这样都能惊吓了那尾鱼儿一样。   “噗通——”   “我去我去我去——”   叶久双手紧紧的掐着那条滑不溜秋的鱼儿,表情管理瞬间崩盘。   “阿久拿住!拿住!”   祁韶安站在岸上,却是比抓鱼的还要激动,小脚蹦了几下,两只手慌乱的摆着,面上又惊又喜,甚至皱起了八字眉。   眼看着好不容易抓到的家伙就要脱手,叶久一把将它抱在怀里,朝祁韶安喊道:“筐!韶儿,筐!”   祁韶安反应过来,连忙把筐递过去,叶久小步挪了几下,紧贴着把鱼放了进去。   “呼……”   叶久终于伸直了身子,长出一口气。   她现在实名羡慕那载阳那分分钟一筐鱼的神奇技能,自己这抓条鱼也太费劲了吧。   她们里面也就南渊武功最好,结果这家伙还是个怕冷血动物的主儿?   她转过头,刚想嘲笑一番,就看见一幅美好而又迸发着基情的画面。   叶久愣了三秒,缓缓鼓了鼓掌,竖起了大拇指:“内部消化,妙啊。”   南渊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吓了一跳,脑子一热一个后空翻跳上了岸。   而踏板东绯抄起块石头就扔了过去,怒吼道:“小兔崽子你完蛋了!!”   叶久喜闻乐见,他俩打出花来才好,这样就没机会跑这里来发光发热了。   祁韶安笑着看了两人一眼,转过头时,脸上还是宛若初阳的灿笑。   叶久直愣愣的看着,她忽然理解了,所谓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祁韶安丝毫没有察觉叶久眼里近乎痴汉的情绪,她想起刚才叶久那好像硬抱孩子一样蹩脚的走法,脸上的笑意更浓。   于是叶久缓缓的仰了下去。   “阿久!”   祁韶安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了叶久,结果叶久是没有再往后倒,她自己倒是落进了水里。   一阵大水花平息后,两个落汤鸡愣愣的站在水里,相视无言。   “哈哈哈哈哈…………”   叶久最先没忍住,看着衣衫湿答答的祁韶安,拄着膝盖笑弯了腰。   祁韶安看了看自己身上这片片水渍,绷了半天,最后也笑出了声。   两个人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笑得眼里都是泪花。   像是两只扑棱的小斑鸠,自己惨兮兮还不忘嘲笑对方比自己更惨。   祁韶安又好气又好笑,她手一扬,毫不客气的撩了叶久一袖子水。   叶久躲避不及,脸上溅满了水珠,她弯下腰便朝祁韶安泼了过去。   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两个人最后连脚都用上了,三维立体十米内,都是飞扬的水花。   东绯和南渊扒在树旁,看着远处无所顾忌玩得欢快的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东绯幽幽道:“小渊,你知道‘多余’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南渊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知道,就写在咱俩脸上了。”   东绯:“……”   ……   晌午时分,林子之中树影斑驳,两件一看就很贵的袍子挂在树枝上,火堆噼啪作响。   “阿嚏——”   祁韶安张了半天嘴,最后终于打了个喷嚏。   叶久抿着笑,看着用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祁韶安,伸手揽进了怀里。   她们两个人玩得倒是尽兴了,但衣服却是湿了个透透的,尤其是祁韶安,被突然拽到了水里,连鞋袜都没有幸免。   好在为防暮寒带了披风来,不然两人这样穿着中衣到处溜达,那就真成风景了。   祁韶安本不想脱鞋袜,虽然南渊和东绯算是阿久的护卫,但毕竟是男子,脚又是那么重要的部位,她怎好露于人前。   但她又拗不过阿久,只好悄悄把自己完完全全藏在披风下,也不至于坏了礼法。   叶久紧了紧怀抱,祁韶安缩得像只小兔子,只露着一个脑袋在外面,宽大的袍子显得她格外娇小。   “别慌,我的鞋给你。”   叶久亲了亲她的耳朵,嘴角含着笑意,声音轻轻柔柔。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行,你光着脚不合礼数。”   不仅如此,到时候回城、入府,阿久若堂而皇之地光着脚,肯定落人口实。   叶久无奈笑笑,“那要不我背你?”   祁韶安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应还是不应。   “公子,要不这样吧,咱去旁边村里找个人家买双新鞋,这样不就解决了?”   东绯适时开口,小心的看了两人一眼。   南渊眯着眼想了下,“这旁边有村子?”   “当然,虽然这边离着祈年台近,大部分村子都被征了,但还是有个延台村坐落此处,离这儿也不远。”   东绯大致辨别了下方向,伸手一指:“喏,就那个方向,约摸二里。”   叶久闻言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她站起身,随后朝祁韶安伸出手,扬唇轻笑,“不过这段路,还是要请夫人屈居小的背上啦。”   ……   大概顺着溪流走了十几分钟,面前露出了一片开阔的草地,再远处,便是一座不算很大的村落。   “公子,到了!”   叶久往上颠了颠祁韶安,应了一声,随后又接着往前走。   祁韶安捏着袖口替叶久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眼前耀眼的阳光,又把伞往前伸了伸。   “阿久,放我下来吧。”   叶久微微偏头,随后勾了勾唇角,轻道:“好。”   她稍稍低下身子,让祁韶安的脚底轻轻碰了一下地面。   于是可见的那藏在袍子下面的小脚丫猛地缩了一下。   “烫不烫?”   祁韶安咬了咬牙,又一次把脚伸向了地面,然而叶久突然站了起来。   她连忙搂住了叶久的脖颈,只听见叶久带笑的声音:“你家相公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乖乖趴好。”   祁韶安闻言面颊微红,窝在叶久的脸侧,良久,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叶久眼里笑意更盛,大踏步的追上东绯的身影。   “你们又是什么人?”   快到村口,叶久等人就被拦了下来,东绯转过身,小声道:“公子,他们说这里在翻修,不让外人进。”   叶久有些纳闷,便开口道:“我们不过来这儿换身衣裳,不会碍着你们做工的,还请这位大哥通融一下。”   拦住他们的是三个壮汉,皮肤晒得黝黑,壮实干练,为首的扫了他们一眼,剑眉一皱:   “说了这里在翻修,家家户户都忙着呢,你们往南五里有个禾谷村,你们去那儿吧。”   说罢他摆摆手便往回走。   叶久皱了皱眉,便见着几个汉子推着小车从村里走了出来,车上盛满了泥土。   “去南边找个没人走的地方倒了,北边已经满了。”   “是。”   叶久又看了看村里的模样,好些地方都有挖过的痕迹,确实是每家每户都在做工的样子。   “阿久,我们走吧。”   祁韶安见门口的人毫不松口,她们再费口舌也没什么价值,便提议先走。   南渊还想去理论,但被东绯拦了下来,“听公子的。”   叶久抿抿唇,点了下头,“我们走。”   这样下去若是想进村除非跟他们打一架,有这功夫韶儿的鞋晾都晾干了。   几人寻了个方向,往来时拴马的地方走,叶久走前又看了那村子一眼,发现拦人的三人也正看着她们。   “阿久,怎么了?”   叶久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的小伙子还挺精神,眼睛都带钩。”   祁韶安微微蹙眉,安稳的趴在叶久的身上,紧了紧手中的油纸伞。   穿过最后一片草地时,日头渐渐藏在了云层里,祁韶安拿掉了伞,仰头望了望天空。   初夏的晴空,没有盛暑的毒辣憋闷,偶有片刻浮云蔽日,清风拂面时,正是上佳时候。   她轻轻拍了拍叶久肩膀,弯唇一笑:“阿久,放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40w结尾,嗯……脸真疼。 第238章 送你个礼物   叶久闻言半转回头:“嗯?”   虽然没有阳光了,但是草还是一样被晒了许久,她有些不明白祁韶安想要干什么。   祁韶安没有解释,只是催促着她把自己放下来,叶久拧不过她,只好弯下身子,把她放到了草地上。   翠绿的叶子散发着热气,混着泥土的湿气,温热的感觉从脚底缓缓流淌进身体,祁韶安微微动了动脚趾,慢慢适应了脚下的温度。   “等等,我把鞋脱给你。”   叶久盘起腿就要脱鞋子,余光却瞥见祁韶安轻笑了一声,微扬着步子,几个小跳,跑远了。   “韶儿!”   叶久一个踉跄连忙去追,祁韶安见她追来,脚下更是迈开了步子,拎着裙摆就往更远处跑去。   叶久气笑了,看着祁韶安难得雀跃的样子,反倒放缓了脚步。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祁韶安这么肆意的玩闹。   不论是刚才在溪边,还是现在,这样欢脱的样子,她都是很少见的。   似乎自己对于韶儿的印象,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词就是清冷,然后是知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两个词语来形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但是韶儿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甚至大多数情况下,她比自己要冷静的多。   也正因如此,她格外珍惜祁韶安身上偶尔冒出来的小脾气、小性格,可能在这个时候,韶儿才最像她自己。   此时草长莺飞,一抹浅粉穿梭于碧海之间,远处青山密林,溪水潺潺,是万千笔墨点染不出的动情山水。   叶久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好想世界就停留在这一刻。   停留在韶儿纯净无瑕又美的不可方物的笑容上。   “阿久。”   祁韶安忽然转过身,歪头看着她,微风吹起裙摆,发丝轻扬。   叶久张了张嘴,却失了声。   “送你个礼物可好。”   叶久眸子闪了闪,下意识就点了下头。   只要是韶儿送的,什么都好。   祁韶安见状弯了弯唇角,后退了几步,立于碧波之中。随后她赤足轻抬,素手挽了个手花,轻踏几步,旋身而舞。   叶久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韶儿说的礼物,是指的这个。   祁韶安善舞,不止是自己,就连京城的人都知道。然而世事变迁,曾经的祁家女,如今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偶有惜才之人叹惋几声,也只道韶华易逝,佳人一舞难再得。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佳人仍在,那舞却不是当年的味道。   叶久静静的立在不远处,看着那粉色身影似蝶般翻飞,尤其是那俏丽的脸蛋上让人望而沉醉的笑容,她眼里渐渐浮起了一抹叫做欣慰的光。   这是她第三次看祁韶安舞。   初见之时,她的舞浸润了透骨的悲伤,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撕裂着心上的伤口。   而后来燕津桥头,她脱胎换骨,白衣胜雪,红梅傲风霜,遗世而独立。   再是此刻,花海寻踪,纯净如斯,烂漫天真宛若新生。   她不懂舞,但她能看出来,祁韶安每一个动作后面,从她心底流露出的感情。   韶儿此刻所思所想,全化在了一支无声的舞里,递到了她的眼前。   当一支舞里加注了感情,那才真正有了灵魂。   而这些,那些人是没机会看到了。   远处,东绯牵着缰绳,看着草里花间的身影,喃喃道了句:   “真的是她……”   “绯哥,什么是她,谁啊?”   东绯回过身,连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南渊看了一眼,耸了耸肩,“你是第一次看少夫人跳舞吧,难怪这么惊讶。”   东绯一听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么说,你看过?”   南渊点了下头,“对啊,当时在云城,少夫人当着全城人的面跳过,简直艳压群芳啊,帮着那青楼一举夺魁,那场面真是——”   “什么?青楼??”   南渊眨了眨眼,“是…是啊,我记得好像是叫……花满楼,那时候先生就说少夫人舞姿像京城里的小姐,叫什么来着……”   东绯闻言脸色一变,他一把堵住了南渊的嘴,少见严肃的道:“小渊,你记住了,少夫人就是少夫人,谁也不像,这件事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夫人,听见没有?”   南渊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点头。   东绯皱着眉,不放心似的又说了一句,“还有少夫人与那青楼的瓜葛,也一概不许提!”   南渊被他捂得快喘不上气了,忙不迭的点头,东绯这才松开了他。   他看着远处两个身影,轻叹了口气。   是福是祸,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在公子眼里,整个侯府加起来,都比不过少夫人一人吧。   ……   祁韶安最后放弃了所有的舞步招式,旋了几个身,便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初夏的日子,多走些路都会出不少汗,更何况这样一番运动之后。   她仰躺在草丛中,急促的呼吸着,闭着眼嗅着青草的气息。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听着那熟悉的浅语,祁韶安侧过头,见阿久坐在自己身边,目视着前方。   祁韶安眯着眼看着,从她的角度看,阿久脸侧的弧线清晰可见,她双手后支着身体,挺拔的身子又带着一丝慵懒,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夺走了她的目光。   叶久转过头,就见到祁韶安连着炽热的目光,她一时分不清,是她跳舞的热情,还是想吃人的欲望。   祁韶安见她怔愣,便弯了弯唇角,又舒心的闭起了眼睛。   “喏,给你的。”   鼻尖一股熟悉的檀香,祁韶安睁开眼,只见面前横着一只小匣子。   “当作给你的回礼好了。”   祁韶安撑起身子,接过木盒,狐疑的看了叶久一眼。   回礼哪会这么快,这分明就是这人提前准备好的。   叶久故意没有看她,保持着自己仅剩的从容,试图掩盖住脸上的红热。   韶儿的眼神实在太勾人了,她再看下去地位不保啊。   祁韶安拉开了木匣子,只见一只木簪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木簪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和她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木簪用金丝缠绕着,顶端点缀着白玉,整个簪身保持着木制的朴实,也一点不妨碍簪头的明艳。   她伸手拿了出来,眼前的簪子与配饰浑然一体,一点都看不出断裂之处。   祁韶安眼里满是惊讶之色,她怔怔的看向叶久,薄唇轻启,却不知该说什么。   叶久坐直了身体,挠了挠头,小心的说道:“我知道这是二舅哥留给你的念想,总断着可惜,不如你把它带在头上,二舅哥若是知道了,心里也会开心的。”   祁韶安拇指磨砂着手中的簪子,她竟不知阿久会偷偷的替她修好了这只簪子,虽然加了些许点缀,但整个簪子的面貌还是原来的模样。   这足以见得阿久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叶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因为自己私自动了她的东西而生气,连忙出声:   “我……我见你每每看到断的簪子心情都不好,就想着把它补好,你能有些安慰,但我确实……确实没经过你的同意,对不——”   剩下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唇上冰冰凉凉,伴着青草和海棠香,刺激着她的神经。   叶久眨了眨眼睛,却见着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眼前,合上了她的眼皮。   那只手又绕过了她的耳畔,最后扣在了她的后脑上。   叶久终于回了神,凭着长久的默契摸到了祁韶安的腰间,一手勾住,渐渐回应着她唇齿间的热情。   天地辽阔,万物润泽。   许久之后,祁韶安终于舍得放开了她,她捧着叶久的脸颊,望着那雾蒙蒙的眸子,轻轻一笑:   “我很喜欢。”   ……   姜沛灵是被人从客栈里薅出来的。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某人,眼泪差点飙出来。   “我的亲姐夫啊,我都没打扰你们了,咱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有在认真看书,我读了一夜,让我先睡会儿谢谢啊。”   她转头要走,结果被叶久一把拽住,“哎,等等,看完这个再睡不迟。”   叶久掏出一只手帕,打开边角,露出一只青瓷酒盏。   “你看看这杯盏有什么不同?”   姜沛灵“啊”了一声,“看着挺干净的啊。”   “废话,要是这样还用你?”   姜沛灵嘟了嘟嘴,伸手拿过酒杯,仔细的看了看,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酒不错。”   话音刚落,姜沛灵只觉得周围温度突然低了一个档,她看着叶久面无表情的脸,讪笑一声,“那个……我再看看……”   叶久把一只酒坛子拍在她的面前,“你再闻闻这个。”   姜沛灵趴过去深吸了口气,“嗯!就是这个!”   叶久:“……”   “啊,我好像有点感觉了!”   姜沛灵在叶久即将暴走之前伸手挡住了她,她又细细的闻了几遍,皱着眉道:“这里面气味好像有些差别……”   “马头甘……不对……青芮花……也不是……”   “……七蔓草!对,这里面有七蔓草!”   姜沛灵有些激动,再三确认后,确实自己没有认错。   叶久连忙问道:“七蔓草是什么?有什么功效?”   姜沛灵解释道:“这七蔓草是长在漠北的一种药草,一般都生长在大漠中有水源的地方,此物样子与寻常萱草相似,少量服用有麻痹止痛之功,当时替你剜去腐肉之时便是用了这七蔓草的粉末。”   叶久倒吸了口凉气,“不是吧姜沛灵,这么危险的玩意你居然给我用过??”   姜沛灵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东西哪里危险了,只要吃不多就没事,姐夫宽心啦,我怎么会害你呢。”   叶久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那吃多了呢?”   “呃……就是产生点幻觉,或者精神错乱啥的……”   姜沛灵说着缩了缩脖子,当初师父不愿让自己用,就是怕自己掌握不好剂量,到时候再酿成大祸。   叶久皱着眉不说话,就在姜沛灵以为她要凶狠训斥自己时,叶久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道:   “小姜同学,干得漂亮。”   姜沛灵:“???”   她还没回过味来,就见着叶久风一样卷出了房门,同时走廊里回荡着一句极其不悦耳的声音:   “明天我让国学府再送来些押题宝典,小姜同学,我看好你哦!”   姜沛灵微笑攥拳: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作者有话要说:每到这个时候,总想舞我的邪教大旗…… 第239章 怪事一箩筐   叶久没敢停留,直奔去了皇宫。   楚时慎正翻看着一本书,看到叶久快步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愉悦,“镇远侯,你来的正好。”   叶久愣了一下,只见宫里不止楚时慎,载阳和宫人也都在,便照例眼神示意他。   楚时慎明了,摆摆手让方稚带人退下。   “陛下,衡明一案恐怕另有隐情。”   叶久满脑子都是七萱草的事情,忽视掉了刚才楚时慎话里的深意。   楚时慎微微顿了一下,随后他站起身,拿着书走到了旁边的小榻上。   “哦?说说看。”   叶久看了一眼载阳,便把手里的酒杯拿了出来,说道:“这酒里被掺了七萱草,我问过太医院了,此物可致人产生幻觉,神志不清,行为癫狂,恐怕衡明是被人利用了。”   载阳一听有些惊讶,“利用衡明?他不过一个纨绔,怎么……如此说来,这是针对礼部尚书来的。”   叶久抬头望向他,“正是,只不过此人更为狠辣。”   她当时所想不过是让两人打一架,不管是降职还是调离,只是为了让礼部尚书让出这个位子,但这背后之人却是一把将衡家推向了深渊。   楚时慎闻言微微皱眉,“此人此举与我们不谋而合,这样看来不知是敌是友。”   叶久抿抿唇,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陛下有所不知,这七萱草是漠北之物,康盛境内并不多见。”   楚时慎一听变了脸色,眸子顿时寒了下来。   “如此说来,莫不是塔尔一族妄图指染我康盛朝政?”   叶久皱了皱眉,轻轻摇头,“此事还未可知,只是如今塔尔族死守在边关,看这宁死不退的架势,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楚时慎捏紧了拳头,侧目道:“载阳,立即将容奎押入大牢,彻查琼花馆,务必将这个细作给朕揪出来!”   载阳连忙抱拳:“是!”   叶久望着载阳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事情变得愈发复杂,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家宅未定,外有强敌,看似国内欣欣向荣,实则窟窿一个接着一个。   “时堇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听到楚时慎突然开口,叶久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楚时慎把手里的书放到她的面前,扬了扬眉:“我这国学府刚开张,你小子书都编好了,想必憋了很久吧。”   叶久越听越蒙,“什么…什么书?我哪儿编书了?”   楚时慎翻了个白眼,朝桌子上努努嘴,“京城里都传遍了,你还跟我在这里装傻。”   叶久狐疑的拿起那本书,摸起来材质不是很好,然而当她看到那蓝色的封皮上醒目的六个大字时,下巴都掉了。   “科学知识指南??”   她快速的翻看着里面的内容,眼睛以吹气球的速度瞪的老大。   “我去,这怎么回事?”   这里面的内容,甚至是排版,都和自己当初给王掌柜的那本一模一样,就连字体都像的要命。   楚时慎见她这个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愿意藏拙也行,不至于连我也瞒着吧。再说了,这本书里许多做法、称呼我闻所未闻,这怎么说也应该留给国学府里啊。”   叶久脑袋嗡嗡响,她打断了楚时慎莫名其妙的劝说,指着书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写的?”   楚时慎一脸惊讶,“不是你让你家小丫鬟出去卖的吗?”   叶久:“???”   楚时慎见她震惊的样子不像作假,试探的问了句:“那个叫荷漾的婢女,不是你侯府的?”   叶久怔愣的点头,“是…是啊……”   她随后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可我没让她出去卖啊,我现在连她在哪都不知道好不好!”   她打那天回院起就再没见过荷漾,谁知道这丫头怎么会卖这本书,又怎么会传到了楚时慎这里??   叶久连忙把这本书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讲了一遍,最后说的脑袋都大了。   楚时慎听完缓缓点了下头,他上下扫了眼叶久,沉声道:“不好。”   叶久心里一个咯噔:“什…什么不好?”   楚时慎挺了挺腰板,正色道:“我还是觉得,这本书应该放到国学府里,只有我天子门生能学其精髓。”   “嗯??”   楚时慎理直气壮:“这样有多少能人志士就会挤破了脑袋往我国学府里钻,那我康盛还不怕没有人才吗?哈哈哈哈。”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而正在忐忑的叶久:“……”   ……   叶久拿着这本“科学知识指南”,面色沉重的从宫门口走了出来。   她算是没料到,自己后院的那把火,竟给她一路烧到了现在。   但凡楚时慎心有猜忌,她就真的踩了老虎尾巴了。   从古至今,教化思想这件事,有皇帝授命尚且不一定能善终,何况自己这样“私自”传播。   叶久长叹一口气,她一定要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侯爷,呜呜……”   叶久狂奔的步子还没迈开第一步,就被人一把保住了大腿。   她想也没想,怒骂道:“胡秉,你想死啊!给老子放手!!”   胡秉闻言连忙蹦远了一点,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侯爷,胡某是诚心给您认错来的……呜呜……”   叶久觉得今天像是抢了一休哥的木鱼,遍地都是奇奇怪怪的事。   “大哥,您又怎么了?”   胡秉睁开一只眼,偷偷瞧了叶久一下,抹着眼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堂弟犯了如此混事,我父亲当年被我伯父扫地出门,早已经和他们断了来往,多年来未有联系,小侯爷你可不能一棒子打死啊。”   叶久一听头都大了,她无奈道:“大哥这是宫门口,你先起来。”   “好嘞。”   胡秉立马起身,站到了她的旁边。   叶久看他假的不能再假的眼泪,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你,你又跑这来干什么,秀演技吗?”   胡秉抿抿唇,“这不怕万一嘛,我先探探口风。”   叶久瞟了他一眼,“恐怕是为了裴二小姐探口风吧。”   胡秉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愧是小侯爷,就是通透。”   叶久哼了一声,“放心吧,国学府选人不会因为其出身背景而有所区待,有教无类,只要是有才之人,不会有人故意刁难的。”   胡秉一听长舒了口气,“那就好,屹彦受教了。”   如此,他也不用担心因为裴大人的尴尬位置而影响裴盼妙的前途了。   “说起来,你怎么攀上人家裴二小姐了?”   胡秉耸耸肩,神秘一笑,“这就要托小侯爷您的福了,要不是您当时让我拖住裴大人,我哪有和未来岳丈喝酒谈天的机会呐。”   说罢他弯身一礼,“多谢小侯爷为屹彦牵线。”   叶久嘴角抽了抽,伸手扶额,“……那本月老祝你们幸福。”   胡秉闻言笑着起身,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个褐色的身影,站在了不远处。   叶久有些纳闷,吏部尚书谢涉?   胡秉看了一眼,便拱手道:“小侯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叶久知他回避,点点头,朝着谢涉走过去。   谢涉见状指了指马车,“谢某腿脚累了,可否能搭乘一路?”   叶久轻笑一声:“谢大人请。”   ……   侯府,竹园。   叶久看着桌子上摊开的名单,眉头紧锁。   方才谢涉上车后,二话没说就塞给了她这张宣纸,又说自己要查的都在上面了。   她看着纸上分门别类密密麻麻写着不下五百个名字,脸都绿了。   这特么要让她查到猴年马月去??   叶久深吸一口气,一边对着京城地图,一边摸着下巴开始仔细研究着纸上的类别。   那天骑马之人她没有看太清楚,但隐约记得应该是黑色的服制,而禁军以及六部衙门都是红棕的衣服,想来可以排除掉了。   她目光停在京兆府,那里面的人她基本上都见过,应该也不是。   剩下的还有守城的士兵,以及各坊区的巡防人员,还有就是一些管救火、保甲、缉捕之人。   再根据那时的区域,删去城北那些坊区的人,最后剩下约摸五六十人。   叶久看着京城全景图,脑子突然亮了一下。   这不就是萧栏枫专业领域范围内的事嘛。   如此想来,只要让萧栏枫对照着名单把近两年与祁二哥身形样貌相近的人找出来,不就大功告成了?   叶久想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公子,西凝求见。”   叶久直起身子,“进。”   西凝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走路带风,这是面色比起原来憔悴了不少。   叶久打量了她几眼,微微皱眉:“西凝你这是怎么了?”   西凝摇了摇头,“无事。”   “凝儿妹妹天天夜里爬人家墙头,睡不好觉,自然肤色不如从前了呗。”   东绯还是穿得红得刺眼,面上带着些许怪异,走了进来。   西凝微微侧头,皱眉道:“职责所在,无需多言。”   东绯没了脾气,把墨丸放到椅子上,无奈道:“好好好,凝儿妹妹尽忠职守,我不说便是了。”   叶久闻言抿了抿唇,脸上有一丝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西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西凝微微颔首:“公子不必担忧,西凝又不是三岁孩子,自是能照顾自己。”   叶久点点头,“那就好,近些日子沐王府可有异动?”   西凝摇摇头,“自从沐王离府守陵之后,府里一切照旧,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过之前沐王总在晚上戌时前后在书房呆上一个时辰,他走以后,倒是换了管家时不时的进到书房里。”   叶久有些纳闷,“也是这个时间?”   “是,不过时间很短,约摸两刻左右。”   叶久手指敲在桌面上,沐王去书房也就罢了,一个管家也是如此,那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又能做什么呢。   “喵——”   叶久一边想着事,一边不经意扫了旁边一眼,只见墨丸蹲在砚台旁边,一只爪子愉快的伸到了凹槽里。   本就黑黢黢的爪子现在更是湿漉漉的黑。   叶久两只手指抵着太阳穴,索性别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哎!墨丸!呃……”   耳边突然传来东绯一声惊呼,叶久忽觉大事不妙,她下意识回头,只见墨丸乖巧的坐在案桌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好不惬意。   而它屁股底下,正坐着京城全景大地图。   看着那明显一块黑的羊皮卷,叶久脑袋仁突突直跳。她先一步抽出那份名单,连忙塞进了怀里。   好在它踩的是地图,要是换了这张名单,她怕是会提刀追它五百里。   叶久摇摇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道:“西凝,你先去休息吧。”   西凝闻言点头称是,东绯见状讪笑一声,心虚地伸手去拎那只一点不自觉的黑球。   “等等!”   叶久目光落在了案桌上铺平的地图上,指着那一块污损的地方,好奇地问了句:   “这原来是什么地方?”   东绯趴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我记得好像是……褚府?”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小可爱都要复学啦,大家好好加油,努力学习,奥利给! 第240章 我是谁   叶久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黑漆漆的猫爪印,“嗯好……”   她忽得噤了声,直起身子仔细看着图上的位置,片刻后,突然道了句:“嘶……好近啊。”   东绯闻言看向地图,“什么好近?”   叶久指着一处说道:“你看这儿。”   东绯看着叶久手指落的地方,有些没看懂,“沐王府?它近不近的有什么关系?”   叶久两指比这两个府邸的距离,抬头问道:“西凝,按照正常人的速度,往返此处需要多久?”   西凝抿唇思索片刻,道:“约摸一盏茶。”   叶久眯起了眼睛,这样打个来回差不多只需要十多分钟,那也就是说两刻钟的时间完全足够。   东绯此时也听明白了,他脸上掩饰不住的诧异,“不是吧公子,你怀疑褚太尉??”   叶久挑眉看向他,东绯见状只好解释道:“这褚太尉素来不涉党争,也很少插手分外之事,而且褚家与咱侯府交好,十多年的交情,咱这么怀疑他……”   叶久皱了皱眉头,她又认真看了一圈周围的坊区府邸,最后认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西凝,你不必再盯着沐王府了,改去褚府溜达一圈吧。”   西凝抱拳离开,东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好也跟着离开。   叶久望着那张地图,微微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望向那始作俑者。   “墨丸,你说褚伯父看起来挺正直的,会不会是我……哎?”   叶久与墨丸四目相对,眼看着它那粉色的唇角浅浅的勾了起来。   再配上那一双黄澄澄的眼睛,以及额间一缕白色的杂毛,别提多诡异了。   叶久使劲眨了下眼,然而入眼的就是墨丸歪着脑袋,萌萌的小表情。   尤其是那只蘸墨的爪子,这家伙正舔的带劲儿。   叶久愣了老半天,最后深呼了一口气。   她最近被刺激的大脑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看什么都像在害她。   保不齐是闻多了七萱草,癔症了。   “富强民主和谐友善……”   门应声而开,一道秋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叶久猛地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跌出去。   “啊韶儿,你来了。”   祁韶安看叶久慌慌张张的样子,感觉莫名其妙,她把手里的汤盅放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莫不是病了?”   叶久回过神来,把她的手拉下,摇了摇头,“没,在想事情,你不用担心。”   祁韶安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便点头道:“娘让人送来的梅子汤,尝尝?”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梅子汤?不是七宝茶了?”   祁韶安轻笑一声,“娘知道你口味变了,早就把那什么‘习性手册’换下了,现在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叶久抿了抿唇,她看着白瓷碗里棕红色的汤汁,忽得抬头看向祁韶安,“韶儿,你觉得是我变了,还是……堇儿变了?”   祁韶安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堇儿?我怎知道堇儿有没有变?”   叶久挠挠头,“就这么说吧,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就是林时堇。”   祁韶安愣了一下,她倚靠在桌边,目光从叶久的额头慢慢扫过,一直到衣襟,反复看了几遍,忽得笑了下。   叶久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祁韶安好笑摇头:“你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在夫人眼里,以及在白叔或是圣上,甚至是侯府的婢女小厮乃至百姓眼里,你就是林时堇。”   叶久心里越来越沉,她好像越活越糊涂了,不知道是她在演林时堇,还是慢慢活成了林时堇。   “但是,阿久,在我心里,其实也在你心里,你只会是叶久。”   叶久闻言一愣,她抬起头,正对上祁韶安有些严肃却也异常坚定的眸子。   “其实不管是叶久也好,林时堇也罢,你就是你,你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谁都没有左右了你,不是吗?”   祁韶安伸手轻轻搭在了叶久的头顶上,小幅度的揉了下。   “看看,娘都为你改了吃食喜好,你就莫要兀自烦恼了。”   叶久嘟了嘟嘴,脸上虽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心里却已经亮堂了起来。   是啊,外面这副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在怎样活着。   叶久一头扎进了祁韶安的小腹处,没骨头一样的窝在她身上。   祁韶安弯了弯唇角,摸着她的后脑勺,轻轻道了句:“阿久……”   “其实一点都没变呢。”   ……   南泥湾会馆。   “小久,说吧,摆这么大阵仗,是不是有事求我?”   叶久抬头看了眼门口玄色袍子的萧栏枫,热情的招呼道:“哎莫濡,别这样,我就是单纯请你吃顿饭。”   萧栏枫指着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哼笑一声:“没事你会费这么多银子?”   叶久:“……”   “我哪有那么小气。”   萧栏枫也不客气,拉开凳子坐了下,“你是没有,你那要是不叫小气,那真是无人敢出你之右了。”   堂堂一个侯爷,顿顿吃饭还要他来付钱,真是一点都不嫌他们俸禄少啊。   “哦,要说抠,那你还真比不上一个人。”   叶久挑挑眉,终于还是好奇心大过了理智,“谁?”   他拿筷子戳了戳盘子,“这酒楼的掌柜。”   叶久顿时噎了一下,嗯……掌柜的话应该是指的东绯,嗯对,不是她。   “他们家的桂花酿,说是两斤那是半两都不多给,把最后一滴倒干净了,刚刚好。”   叶久眼神有些飘忽,那个天平称是她和东绯两人琢磨的,然后酒是东绯卖的,这锅她不背,起码不能光她自己背。   “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叶久撩了撩尴尬的头发丝,把纸拿了出来,递给了萧栏枫。   “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萧栏枫疑惑接过,粗粗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要找何人?”   “找一男子,足岁二十三,身材挺拔,桃花眼,眉长似剑,长相柔美俊朗。”   叶久也曾想过让祁韶安画个二哥的画像,找起来可能更方便,但如若这样,若被有心人发觉,怕是自己圆都圆不回来。   她只好口述出这些特征,虽然范围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暴露。   萧栏枫沉默了良久,忽得问了一句:“你找此人所为何事?”   叶久想了想,“了却心愿。”   萧栏枫脸色微微变化,他押了一口水,把名单收到了怀里,“我尽量。”   叶久也并非要强人所难,萧栏枫肯帮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至于结果是喜是忧,并不是她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两位也不等等薛某啊。”   薛纡宁推开门,看见萧栏枫和叶久已经落座,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便打趣了一句。   叶久和萧栏枫很默契的换了话题,叶久轻笑道:“青迟兄迟到还有理了?”   薛纡宁轻笑一声,拉开凳子坐下,才道:“赶得早不如赶的巧,这不刚刚好嘛。”   她扫了一眼桌子,了然点点头,“有事找我?”   叶久:“……”   “好吧,我摊牌了。”   叶久发现自己的目的性实在太过明显,索性连客套都省去了,直奔主题。   “漠北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薛纡宁想了想,道:“塔尔族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咱们守军士气不高,久攻不下都有些疲累,连主将都不是很积极,三公子来信时还很是气愤。”   叶久点了下头,却见薛纡宁已经低头吃起了菜,“没了?”   薛宇宁嚼着菜叶子,“对啊,不然还能有什么?”   叶久旁敲侧击:“就比如……褚伯父听到信儿是个什么反应?”   薛纡宁闻言怪道,“大人依旧是召幕僚集思广益,但还是没什么可行的方法。”   叶久抿抿唇,话已至此她若再多说恐怕引人猜忌,便换了话题。   “莫濡,如今京城治安怎么样?”   萧栏枫猛的被问到,也有些摸不到头脑:“挺……挺好的啊……”   叶久又接着问:“就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萧栏枫细细的想了一遍,“没有,自上回灾民之事后,京城恢复了原来的秩序,现下安稳得很。”   叶久闻言却是半点笑模样都没有,反倒皱起了眉头。   她不相信沐王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切安静的有些异常,让她心里更加不安。   “哦,先吃吧。”   萧栏枫此时却抹了抹嘴,道:“你问了这半天,我都吃好了。”   他起身摆了摆手,“我就先走了,你们慢吃。”   说罢这哥们撩开步子就跑了。   “我说叶老板,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叶久筷子一顿:“?”   薛纡宁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轻道:“我怎么觉得莫濡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久撇撇嘴,“可能怕我再压榨他吧。”   薛纡宁轻笑一声,随后又伸手夹了一筷子青菜。   “说起来,我倒是有事托你帮忙。”   薛纡宁闻言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我也跟莫濡走了。”   叶久哑然失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不是每月送信回去嘛,替我捎一封给初浔。”   薛纡宁一听脸色忽得沉了下来,叶久见她沉默不语,便皱起了眉头:“怎么了纡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纡宁闻言顿了顿,随后摇头道:“倒也不是出事,只是上个月我去的信到现在都没有回信,也不知现在云城那边怎么样了。”   叶久一听声音都有些焦急:“那童子呢,他也没有回信吗?”   薛纡宁又摇了摇头,“前些日我久等不来,便给璟儿去了封信,估计就算回信,也要过些日子才能到。”   叶久闻言心头一紧,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有种不好的念头浮了出来。   “这意思,俩人已经失联一个多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咔咔咔,六一快乐啊宝贝们~ 第241章 找人   薛纡宁心头一跳,看向叶久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慌乱,“你是说,她们两个……”   叶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会的不会的,就凭初浔那个脑子,只有她坑别人的份,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她的尾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一个月……想当初她和韶儿一路跋山涉水,也是一个多月才到……   难不成,她和童子来了京城?   叶久越想越心凉,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薛纡宁打了个招呼,“纡宁你先不要担心,没准过两天就有了回信,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脚不沾地的出了屋子,直接窜到了隔壁十八米庄。   “北宵人呢?”   北宵正在堂里查账子,看到来人着实吃了一惊。   “公子?”   他家公子虽然是少东家,但从知道了这事以后也没什么身为东家的自觉,一样还是把所有事务丢给自己处理,压根没在米庄露过面。   是以他看见叶久突然造访,有些没回过神来。   还是掌柜的反应快,连忙请叶久入座。   叶久却两步跨到了案桌面前,语气有些急躁:“北宵,十八米庄在康盛总共有多少店?”   北宵虽搞不清叶久为什么突然会问到这个,但还是如实答道:“总共二百六十八间,遍及京州、绵州、燕州,甚至通州、枱州等也有一些。”   叶久一拍手,“非常好!”   北宵和掌柜的都吓得一个哆嗦,怔愣的看着叶久。   叶久缓了口气,连忙说道:“北宵,你现在发下庄主令,从京城到云城这一路所有铺面,凡见过一个……一个……”   她突然卡了壳,有些形容不出来宋初浔的样貌。   这种好看的像妖孽的家伙,实在是用一字半句无法描绘得清的。   “算了,我一会给你拿画像来。”   叶久放弃了,赶紧先拣着重点说:“让所有见过此女子的人,把她何时何地经过,又做何事全部报给我,越快越好。”   北宵愣了一下,连同着旁边掌柜的   也愣住了。   庄主令是当时建庄不久立下的规矩,每逢举国之大事或是大规模派遣调任之时,才会见到庄主令。   他上次见还是先生配合公子暗中多地调粮之时。   结果他家公子急急忙忙来,还送来了庄主令,就是为了……找人??   北宵嘴角抽搐了一下:“公子,咱后院刚安生了两天,您现在下这么大本找个姑娘,合适吗……”   叶久噎了一下,把牌子直接丢到了北宵的怀里,“合适!少…少夫人不会介意的!”   “三天,我要知道她的消息。”   ……   叶久出了铺子,就直奔侯府,她本想让薛纡宁出手画个画像,但为了不让她多想,最终还是决定让祁韶安代劳。   “公子,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去寻你呢。”   东绯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宫里来人了,让您速去面圣。”   叶久一个头两个大,她径直跑上台阶,“没空,我还有正事要做,让他先等等吧。”   “林侯,此话也就是您敢说了,若换做旁人,那可就是拿捏托大、藐视皇权的大罪啊。”   方稚公公从走廊上慢悠悠的走过来,脸上带着一贯和蔼的笑容,眼神看向叶久,微微挑了下眉。   叶久猛地站住脚步,眉头不住的一跳,她没想到方稚居然还在府里等着。   她讪笑一声,一把拉过东绯,“去,我这就去,方总管等一下,我交代两句便去。”   方稚微微颔首:“那老奴门口等着侯爷。”   等方稚走后,叶久一个脑瓜崩送上了东绯的额头,“人家在咱府里你不早说,命不要了!”   东绯憋屈的皱了皱鼻子,说的像你给我说的机会了似的。   叶久来不及和他扯皮,把事情仔细的交代了一遍,便连忙出了府门。   “方总管,今日何事如此急切?”   上了车,叶久打破沉默,试着打探点消息。   方稚依旧是带笑模样,“陛下的心思,老奴可不敢揣测。”   叶久抿抿唇,知道在他嘴里也套不出什么,便闭了嘴,闭目养神。   车厢一片安静,只有车轱辘压在石板上,发出的阵阵声响。   良久,等到马车渐缓,快要到站的样子,叶久突然听到方稚轻轻的一句:   “汐音宫的事,总也是最急的。”   ……   叶久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深意时,她已经被方稚带到了汐音宫门口。   “林侯这就进去吧。”   方稚在门口便止了步,叶久心里一个咯噔,她总觉得这会是个套,连看向方稚的眼神都变了。   她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就见着方稚突然朝门里面弯了下身子。   叶久转过头,只见楚时慎从里面走出来,负手而立,无奈摇了摇头,“非要朕来请你才行?”   叶久见到楚时慎,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她连忙跨进去,躬身行礼。   楚时慎一把拉起她,“就知道你心思细,被蛇咬怕了吧。”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可不是,可疼可疼了。”   楚时慎瞧她那长不大的样子,摇头轻叹:“黄毛小子一个,也不知小八究竟喜欢你什么。”   楚时慎声音越来越小,叶久除了那个不太好听的形容词以外,后面啥也没听清。   “啥,陛下你说声大点。”   楚时慎撩开帘子迈了进去,理都没理叶久。   精雕镂空红木架后,一抹浅蓝坐在小榻上,旁边立着一人正拿着宫扇,轻轻地扇着风。   叶久抿了抿唇,躬身行了一礼。   “微臣参见八公主。”   不出所料的,依旧什么回应都没有。   叶久熟门熟路的自己起身,在楚时慎隔壁找了个座位坐下。   她目光扫过楚笙时,微微停顿了几秒,随后又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   多日未见,八公主还是坐在这张小榻上,面色依旧寡淡,而她和楚时慎也照常坐在她的对面,好像场景还原一样,除了逄烟多了个摇扇子的活儿,其他的一点没变。   “时堇,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听到楚时慎这么说,叶久下意识以为是宋初浔,但随后反应过来,她串频了。   “那日你与我说了羊桃和牛乳之事后,我便着人暗中查探,就在昨日,一名宫女终于招认了。”   楚时慎看了叶久一眼,缓声道:“那宫女与一太监苟合,也是在他处听来了牛乳和羊桃一起使用可以养胃健脾,便让十七弟多吃了几块,想以此邀功,却不想酿成了这等祸事。”   叶久闻言连忙问道:“那个太监呢?”   楚时慎看了楚笙一眼,叹道:“死了。”   “我的人追查到他时,他已经失踪多日了,最后是在御花园的井里发现的。”   叶久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这明显是有人背后指使,怕此人走漏风声才杀人灭口。   “那这太监是哪个宫里的。”   楚时慎微微抬眸,一字一顿道:“仪徽宫。”   叶久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郑太妃??”   楚时慎点点头,“正是,此人是郑太妃宫里的洒扫太监,入宫也有两年了。”   叶久脑袋有点懵,她有点不明白郑太妃这么做图什么。   再怎么说八公主也是她名义上的孩子,毁了她对郑太妃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对沐王也没有什么可以谋得的利益。   “不对。”   叶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越是明显的事情,就越不对劲。”   楚时慎挑眉看向她,没有说话。   叶久想了想,“咱退一步讲,如果是沐王插手此事,那他能落下什么好处?”   楚时慎沉思片刻,抬眸轻声道了一句:“如果此计成,那么你和小八便会结为连理,而小八在郑太妃宫下……”   叶久按了按脑袋,“可八公主心里是向着陛下的啊,换我肯定不会赌这么大。”   此话一出,屋子里突然安静了。   叶久久听不见回音,便抬起头,只见楚时慎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里还有一种叫做疑虑的东西。   叶久仔细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话,忽然回过味来。   在众人眼里,八公主不过一个痴傻之人,就算她嫁给自己,也只会拿她同母的兄弟论亲疏,她自己怎么会知道谁亲谁后呢。   而自己这么说,便是直接肯定了八公主能明辨是非,也知道亲疏远近,难怪楚时慎会这种眼神看着她。   叶久捏了捏手骨,笑了下,“陛下待八公主如亲妹,八公主想来会感觉到的,哈哈。”   她随后连忙岔开了一个话题,“啊,沐王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楚时慎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顺着她的话说道:“在皇陵安分守己,京城之内,甚至沐王府皆无所异动。”   叶久闻言有些纳闷,按理说楚时慎这样想法子架空他,这么明显的事怎么着也要有所动作,这沐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难不成她真的怀疑错了人?   楚时慎见叶久皱眉思考,也不打扰,他目光落在楚笙身上,声音忽得有些飘忽,“半月后是我康盛的祈年之日,只希望今年能风调雨顺,再无天灾人祸了。”   叶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八公主紧搅着手帕的模样。   蓝衣女子玩得正欢,一点不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有多低沉。   叶久抿抿唇,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再无天灾人祸,恐怕不止为国吧。   她眼神轻扫了一圈。   这屋子里的人,各怀各的心思,只不过楚时慎的话,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懂。   作者有话要说:翠花是要来啦,嗯呐~ 第242章 渐明   侯府,竹园。   “阿久?”   祁韶安走到凉棚里,只见叶久蜷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枝,正在地上写写画画。   她抬头看了看日边,轻道:“这日头还未下去,怎的不去屋里?”   叶久闻声抬起头来,看着祁韶安浴着夕阳微微发亮的脸颊,张了张嘴。   祁韶安歪头挑了下眉,叶久这才回过神来。   “哦,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祁韶安闻言看了书房一眼,微微蹙了下眉头。   “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扯着嘴角轻笑一声,“韶儿,我在你面前就是透明的。”   祁韶安耸了下肩,眼睛里水意泛着波光,晶晶亮的煞是好看。她随意笑了下,坐到了她的旁边。   “那还不是因为你对我不设防。”   叶久转过头,对上祁韶安似笑非笑的眸子,心里泛起了绵柔的暖意。   “在写什么?”   祁韶安错开了目光,看着地上奇怪陌生姑且称为“符号”的东西,歪头问道。   叶久回了神,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把从咱们进京以来所有事情都写了下来,看看能发现什么。”   她指着最上面的一个“房”字,说道:“从陛下让我探查路上伏击一事,然后房大人横死,幕后之人失去线索。”   她又往下指,“再到户部尚书贪墨抄斩,京兆府尹镇压难民,包括其中福谷饭庄、铁匠铺等等。”   “还有之后八公主遭人陷害,贤王服毒自尽,朝臣故意阻挠,以及塔尔族犯境,久攻不退。”   “甚至是最近衡明杀人,礼部尚书免职,这一切的一切,看似白纸黑字的写在了卷宗之上,陈列于世人眼前,但实则却是一概没有定论。”   叶久木棍轻轻敲击着地面,不止如此,就连郑太妃宫里的公公,沐王的不动声色,她也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她自己。   往日她在云城,远离京都,这些个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她碰都碰不到,她和寻常百姓一样,只用管今年税收高不高,产粮好不好罢了,哪需得费这么多心思。   可如今她在京城,几乎是一下子被投掷到了权利的漩涡里,她每走一步,甚至是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左右自己,或者别人的命运。   不然,是何下场,那顿板子便是无情的警告。   于是她拼命的想挖掘出事情的真相,可好像到头来,她什么没琢磨明白。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为谁做了嫁衣。   “阿久。”   右侧肩膀上突然沉了一下,紧接着腰间被人轻轻的环住了。   叶久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眼神晃了晃,任由她圈在怀里。   祁韶安松了一只手,顺着叶久的衣袖,捉住了那只骨骼分明的小拳头,轻柔的掰开。   “凡是急中出错,莫要伤了自己。”   叶久看着那微凉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扫过自己的掌心,并且在那几道红痕上揉了揉,她咬了咬唇。   韶儿说的没错,她确实急躁了。   不论是京城之水深不见底,还是宋初浔那家伙一声不吭玩失踪,都让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耐心耗了个精光。   她怕了。   她怕哪一天事情水落石出自己招架不住,怕以自己之力护不了韶儿周全,怕侯府毁在她手里,更怕宋初浔她当真来了京城。   叶久哽了下,伸手抱住了祁韶安。   她把头埋在了祁韶安颈窝,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头。   不论如何,她都要静下心来,解决这些事情。   她别无选择。   祁韶安感受到叶久低沉的情绪,她微微侧头,贴着她的发丝,蹭了蹭。   也不知道怎么的,阿久近些日子情绪总是不稳定,时不时的就会莫名的低落一会儿,而所为何事,她从来不说。   不过她大致能猜到应该是关于什么的。   先前可能是自己,而自打两日前阿久找自己要了初浔姑娘的画像后,她总觉得阿久的心思,乱了。   “初浔姑娘不会有事的。”   叶久顿了一下,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像她这种妖孽,肯定会继续祸害人间的。”   祁韶安被逗笑了,她轻轻拍了拍叶久的后背,忽得话锋一转,“阿久,想不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叶久闻言松开了她,眼里有些疑惑。   “我从娘那儿打听到,荷漾因为传了那封手稿,在莲清被赶出府后,也离了府,不过娘念着她也是被人利用,便找了个书肆的活计与她,那书便是她默写出来,讨生计的。”   叶久闻言长叹一口气,“她是一点没得版权意识哎……”   祁韶安眨了眨眼,“搬什么?”   叶久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了,这书早就被陛下卷干净,恐怕荷漾得再去找个新的营生了。”   “不过她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给了别人,倒也可惜了。”   她想了想,“不如收到酒楼里,查起账来岂不得心应手。”   祁韶安却摇了摇头,“账目这等要事不宜轻交于旁人,不如安排到义庄去,做夫子的帮手,更妥当一些。”   叶久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点点头,“就按韶儿说的办。”   祁韶安见叶久心情好了一些,她悄悄舒了口气,总算是哄好了。   眼看着阿久又看向了那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她连忙打岔道:“阿久你写的这是什么,我好像从未见过。”   叶久眨眨眼,并没有察觉到祁韶安的小心思,她愣了下,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要怎么给韶儿解释中华文字源远流长?   她憋了好半天,最后道了一句,“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和你们这儿的有所不同,我顺手就给写出来了。”   毕竟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汉字,就算她现在看的写的都是康盛国的字体,那也根本取代不了汉字的丝滑程度。   祁韶安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   这里的生活太过真实,真实的她几乎忘了阿久曾说过,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记得起初在一起时,阿久说,要活在当下。   可如今她们的牵绊越来越深,可以说是融入到彼此骨血之中,也丝毫不为过,她却越发理解不了这句话了。   她不想有朝一日,这个世界没有了阿久的痕迹。   祁韶安猛地抓住了叶久的手。   叶久吓了一跳,看着祁韶安有些不知所措。   “韶儿,怎么了?”   祁韶安急喘了两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之感,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能只有这样真实的触感,才能给她一丝丝的慰藉。   叶久低下身子,歪头看向祁韶安微垂着的脸颊,脸上藏不住的担心。   “身体不舒服?”   祁韶安深吸了口气,扭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无事,你在就好。”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揽着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一直都在。”   “喵呜——”   墨丸提着脚踩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扭头看了她们一眼,高傲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去了。   叶久看着墨丸嘴里叼着的东西,嘴角一抽,“韶儿,咱最近没给它吃肉吗。”   祁韶安看向叶久,“它不是吃白菜吗?”   叶久伸手一指,“那它为什么自己加餐?”   祁韶安看着墨丸嘴里叼着的一只长尾巴灰耗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可能想换个口味?”   叶久看着它沉思许久,缓缓道了句:“以后它不必再进屋了。”   祁韶安紧了紧握着叶久的手,颤声道:“我也不要再抱它了。”   远处的墨丸耳朵动了一下,哀怨的看了两人一眼,小爪子刨的飞快,在墙根挖出了一个洞,把灰耗子一口甩了进去。   “它还挖我墙角。”   叶久木然的转过头,极其认真的说了句:“我想养只狗。”   墨丸突然喵了一声,飞快的窜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叶久见状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一物降一物,苍天饶过谁。   还没等她和祁韶安分享彼此的愉悦,墨丸又走了出来,往洞里甩了一只尾巴更长体型更大的灰耗子。   紧接着……两只……三只……五只……   直到坑里被灰色填满,墨丸终于心满意足的舔了舔粉嫩嫩的嘴唇。   “它大爷的。”   叶久看着墨丸邀功一样自豪的嘴脸,只觉得自己可能是捅了耗子窝了。   她默默的收回了腿,盘在了石凳上,并把祁韶安的腿也拉了起来。   她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的地面,又望着那露着好多条尾巴的小坑坑,吞了吞口水。   祁韶安手的温度急剧下降,脸色都有些发白,她犹豫的问了句:   “墨丸它好端端的挖坑做什么,屯…屯粮食吗?”   叶久不忍直视,“它用行动告诉我们,它就算再菜也是只食肉动物……”   她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了,“食肉动物……挖坑……屯……屯……”   叶久猛地一拍大腿,“居然是这么回事!”   祁韶安本来被墨丸腻歪的够呛,结果又被叶久吓了一跳,她脑子当下当机,眼里都是茫然。   叶久摇了摇她的手掌,语气急促,“韶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郊游时候去过的村子?”   祁韶安有些结巴,“记…记得,他们……他们不是在翻修吗。”   叶久连忙摇了摇头,“他们根本不是翻修,是屯兵。”   祁韶安吓了一跳,“屯兵??”   “对,就是屯兵。”叶久郑重点头,“我当时便觉得那些村民有些不对劲,他们身材魁梧,体态挺拔,不似平常做农活的汉子,更像是受过训练的士兵。”   祁韶安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缓缓点了下头,“这么说来,那些人上下级分明,确实不像寻常村落。”   叶久眯了眯眼,“关键是,陛下半月后要亲往祈年台祈福。”   祁韶安闻言惊的冷汗冒了出来,“有人要谋反。”   叶久想了几息,“怪不得沐王迟迟没有动作,原来他早已暗中筹备。”   祁韶安皱眉道:“阿久为何肯定就是沐王?”   叶久沉下声音,“因为只有沐王,不在京城。”   她扫了眼地上的关系图,“恐怕礼部尚书一事便是沐王从中作梗,礼部尚书倒台,不单单是陛下的国学府得以实行,同时也在祈年之事上有所松弛,给了他可乘之机。”   祁韶安慢慢消化着叶久的话,眼里的惊讶越来越盛,“那现在怎么办?”   叶久冷笑一声,“好在我们发现的早,只要陛下派禁军前去……”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祁韶安看着她突然噤了声,面色也是差到了极点,心里更是焦急,她吞了吞口水,尽量平静的问道:“阿久,怎么了……”   叶久僵硬的转头,哑着声音:   “禁军早就派去了漠北。”   ……   叶久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了车,直奔皇宫而去。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塔尔族一直不退兵,哪里是他们心高气傲想再狠捞一笔,根本是在拖延时间。   京中禁军三万,除却保护皇城的护卫禁军六千人,剩在军中的还不足三千,而且在此之前全国的兵力几乎都调往了漠北,可调用的就是临州的州兵。   这还不是精良之师。   然而现在她们连沐王手里有多少兵力,甚至兵力如何都丝毫不知。   届时若沐王揭竿而起,恐怕京城根本守不住。   叶久越想越心凉,她几乎不需要等到西凝的回报,就大致猜到了应该就是她那褚伯父的大作。   作为全权负责漠北的军事以及外交的重要人物,如果不是他暗中拖延,恐怕也成不了这样好看的局面。   叶久死死得攥住拳头,冷笑一声。   什么废寝忘食也找不出办法,根本就是不找罢了。   可怜薛纡宁整天忧心忡忡,却不想她顶头上司早已经倒戈了。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叶久一刻都没敢耽搁,撩开帘子跳了下来。   “这是……”   当她看到面前黑匾金字的“褚府”两个字时,一股冷意从尾椎骨一路冒了上来。   “陆林,怎么回——”   然而回应她的,是腰间突然的尖锐之感,以及一道冰冷戏谑的声音:   “林侯爷,可千万不要乱动呀。”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美好而温馨的拥抱场面,嗯,就是这样。 第243章 再见面   叶久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她强自镇定下来,稳着声音问道:“陆林呢?”   那声音轻笑了一声,“那个呆头小子吗,林侯爷放宽心,我不过是把他打晕了丢下车了而已,不要这么紧张嘛。”   “你!”   “哎,林侯爷可不要声张啊,这要是让旁人察觉了什么,我可不敢保证我这手会不会抖一下。”   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混合着尖细的男声盘旋在她耳边鼻尖,隔着衣衫,叶久清晰的感觉到了紧贴着后腰的刀锋。   她脑子飞快的想着对策。   两人此时站在府门口,身后的男子贴的极近,像极了正在耳语的主仆,丝毫没有引起街上人的注意。   叶久微微抬眸,扫了眼两侧的房檐、树后,试图找出什么身影。   “林侯爷就不要白费心思了,您的那几个护卫,早不知道晕在哪条巷子里了,您还是先请吧。”   身后男子轻蔑笑了,随后朝前面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叶久紧紧的攥住了拳头,看着面前开了微微开启的漆黑大门,最终抬起了脚。   没想到对方已经把自己的行踪摸了个通透,看来早就在等她入局了。   ……   褚府如侯府一般,都是外面朴素,内有乾坤,廊台之景美不胜收,但叶久此时一点心情都没有。   身后的男子自她入府之后便放开了她,可能是知道她半点武功也没有,或是对府里的看守极度自信,甚至男子都没有紧挨着她。   可越是这样,叶久越是不安。   如今这般情形,除非她家几个护卫能清醒过来跑回去报信,她几乎束手无策。而现在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褚府的幕僚,薛纡宁身上了。   她悄悄四下看着,然而褚府里安静异常,直到走到了亭台处,都没见到几个人。   “林侯爷,里面请吧。”   玄衣男子把她带到了门口就停下了,声音带着怪调,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叶久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因为隔着有些距离,她只能看见里面似乎有不少人坐在亭台里,似乎有什么酒席。   叶久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面色平静的走了进去。   穿过花丛,叶久走到了廊亭的尽头,只见里面有一张长长的桌子,坐着不少人,但无一例外都是生面孔。   叶久停住了脚步,只见头里一宽袖棕袍老者缓缓转过了身,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道:“林贤侄来了,老夫有失远迎啊。”   说话之人正是禇尚章。   叶久松开了拳头,面上没起什么波澜,她淡淡一笑,“伯父这等厚礼,小子可消受不起。”   褚尚章闻言却丝毫不恼怒,他看了眼满桌子的人,一脸的从容,“褚某观贤侄未有半分惊讶,想必早就猜到了吧。”   叶久冷哼了一声,“小子不才,刚刚想到。”   褚尚章闻言没再说话,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而桌子上的人纷纷站起身来,齐声向叶久问礼。   “这些皆是我褚家的幕僚,今日也算是见过了。”   叶久眯了眯眼,目光从每一个弯着的身影上扫过,没有找到薛纡宁。   她心底蓦地发凉,冷声问道:“褚大人今日找林某来,到底所为何事?”   褚尚章勾了下唇角,捏着小酒杯,轻轻摇了摇,“并非是褚某要见贤侄,其实褚某也不过是牵个线,搭个桥罢了。”   叶久微微蹙眉,只见褚尚章朝一旁拍了拍手掌,她顺着看过去,便见一个带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来人是个男子,身形高挑,走路姿态从容不迫。   待那人摘下了斗篷之后,叶久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沐王??”   来人正是沐王楚时惟。   叶久惊的下巴都掉了,沐王现在不应该在皇陵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里??   她思索了几息,脸色一下有些难看。   如果说刚才在马车上,她只是对褚家和沐王有所怀疑,而此时沐王站在这里,便是给她所有的猜测盖了一个戳子。   众人弯身行礼,并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已见怪不怪。叶久扫了一圈后,静静的望着沐王。   “林侯爷,别来无恙啊。”   沐王依旧是风流倜傥,只是此时在叶久看来,宛若披着羊皮的狼。   “林某眼拙,竟不知沐王爷这般大智若愚,暗度陈仓。”   沐王也不恼,身子微微欠身,“林侯过奖,若论才思,谁又比得上林侯你呢。”   沐王伸手指了指座位,“这样站着多显生分,不如我们坐下慢慢聊。”   叶久抿抿唇,此时她已经没了退路,既然褚尚章敢让沐王暴露在她面前,那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而且是把她拿捏住的把握。   反正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倒不如好好把这些是是非非问个清楚。   叶久坐下后,也不忌讳这些幕僚,开口问道:“房大人一案,是你的手笔吧。”   沐王让人给叶久倒了酒,轻笑道:“正是。”   叶久也没想到沐王会这么直白的承认,她随后皱眉道:“不过我有些不明白,房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与贤王沾亲,怎会为你所用?”   沐王微扬了下唇角,“若是他的妻女皆在我的手里呢。”   叶久闻言一震,原来房大人死前没有写完的那个字,果然就是“三”字。   她想着忽得无奈一笑。   没想到当日朝堂之上,裴大人无意的一句话,竟轻易地揭露了事情的真相。   “林侯爷,你笑什么。”   叶久抬眸,眼里有一丝沉寂,“沐王演技精湛,林某佩服。”   “只怕是陛下路上遇到的糟心事,也是沐王爷做下的吧。”   沐王闻言看了叶久一眼,似笑非笑,“这些往事,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听到他这么说,叶久基本肯定了就是他暗中下的毒手,她也不再深究,又问道:“那户部一案,又是怎么回事?”   沐王闻言面色稍沉,语气有些烦躁,“若不是郭文信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庸才,节骨眼上被人捉住了把柄,我又怎会错失户部这样一块肥肉。”   “这样说,京兆府尹也是你的人。”   沐王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叶久全当他是默认了。   叶久只觉得心里一股怒火,她尽量压着声音,“在你们眼里,就只有权利和利益,而百姓的生死,就一点不关心的吗?”   沐王闻言却是笑了,“林侯,如此说来,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恐怕我那六弟没那么快发现户部之事吧。”   “还有那什么以工代赈、闪电军,林侯还真是让本王大吃一惊呢。”   沐王忽得扬了扬袖子,面上带着舒心的笑,“不过也多亏了林侯如此为民为国,让本王有了大施拳脚的地方,可以在这京城之内,肆意安排。”   叶久渐渐捏紧了拳头,她剩下的不需要问,就知道跑不了是这笑面虎的杰作。   “为了那个位子,通敌卖国,弃康盛子民于不顾,好玩吗。”   沐王撑着手臂,饶有兴趣的说道:“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而已,待我坐上那个位子,他塔尔族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过林侯能想到这一点,确实不愧是本王看中的人。”   叶久眯了眯眼睛,“你何时发现的?”   “在琼花馆查封,而你,又出现在延台村时。”   叶久心底一动,没想到这沐王竟然能如此敏锐,自己还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他就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自己可能的动向。   并且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她的命脉。   他看着叶久暗暗咬牙的样子,突然展颜一笑,“林侯莫要动怒,毕竟你很快就要加入进本王的阵营里了,可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叶久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听你的调遣?”   沐王耸耸肩,“你不听也没关系啊。”   他忽得直起身子来,嘴角勾出了一个魅惑的弧度,“我自有办法让你臣服。”   叶久心底一颤,只见沐王慢悠悠的伸出手,缓缓的拍了三下,远处院门应声而开。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   不同于刚才沐王带斗篷的样子,被拥着的身影明显是个女子,火红的披风挂在头顶的配饰上,看不清面容。   那女子越走越近,叶久的心却越来越沉。   她死死地掐住掌心,心里默念了一万遍:“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当女子走到众人面前,尤其是从她身边经过时,腰间那一只不伦不类的中国结闯入她的眼帘,叶久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崩裂的声音。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美人共度良宵呢?”   女子头上的披风被人拉开,那张这几日频繁出现在她眼前、脑中的脸,无比真实的照进了她的眼底。   女子眼似桃花,眉目如画,白皙的脸颊上,唇色有些苍白,发丝微微散乱,却并不影响甫一见到时那美艳绝伦的冲击。   叶久一下子站了起来,颤声喊了一句:“初…初浔??”   红衣女子闻言猛地抬起头,四下寻找,就在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她的眸子里本是有些茫然,然而在看到叶久时,眼里腾起一阵惊讶,随后眼神慢慢暗了下来,竟流露出了浓浓的委屈。   此人正是失联多日遍寻不得的宋初浔。   宋初浔被人钳制着,她望着叶久,瘪了瘪嘴,哑着嗓子道:   “你怎么才来啊,老娘骨头都散了。”   叶久心中一紧,下意识朝她走过去,却听见旁边沐王轻笑的声音:   “不知本王这份礼,林侯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我不说是刀,它就不是刀,逻辑满分。   所以没有刀。 第244章 百日魂   叶久止住了步子,她回过头,眸子里顿时寒了一个温度。   “你到底想怎样?”   沐王看着叶久隐含怒火的眼神,却是丝毫不惧,他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本王想怎样?”   “呵,本王不过是找二位来喝杯酒而已,这么紧张做甚么,来人,给花魁娘子看座。”   “花魁娘子”四个字,沐王咬的尤其重。   而他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落进了湖中,激起了圈圈涟漪。   “原来是个风尘女子啊。”   “听说这镇远侯常流连于琼花馆,莫不是……”   “哎,琼花馆的花魁不是云宛姑娘吗,什么时候换牌子了?”   叶久闻言皱紧了眉头,眼神扫过那些个小声议论的幕僚们,眼神冷的可以掉渣。   说话的人们登时噤了声,整个大厅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沐王扫了一眼,勾了勾嘴唇,好心纠正道:“哎,这怎么是那琼花馆里面的货色,像宋姑娘这般千娇百媚的妙人儿,自然是江南的云城才能养的出来的。”   他尾音将落,转头看向了叶久,“是吧,林侯爷。”   叶久心底沉如死水。   她不知道沐王究竟查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宋初浔绑了来,甚至也不知道他对宋初浔做了什么。   叶久望向宋初浔,眼里难以抑制的担忧。   宋初浔对上了她的视线,通红的眸子眨了眨,又轻轻摇了摇头。   叶久心里颤了一下,她不由攥紧了拳头。   就刚刚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她从宋初浔的眼神里看到的,是“别管我”,而不是“我没事”。   叶久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缓缓拉开椅子坐了回去。   沐王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心情大好:“来人,给宋姑娘备酒。”   几个人闻言松了手,宋初浔更是踉跄了一下。她直起身后,看了眼叶久的背影,轻抬莲步,坐到了她旁侧新加的位置上。   “本王听说,林侯尚在云城时,隔三差五就往宋姑娘处跑,今日见了,反而拘束起来,莫不是许久未见,生分了?”   叶久手指捏着椅子的把手,头微垂着,用余光扫着宋初浔火红的裙摆。   时至此刻,沐王恐怕是误会自己与宋初浔之间有一腿,所以想借此威胁自己。   所以,倘若她不承认呢。   打定主意,叶久轻笑抬头,“沐王爷恐怕有所误会吧,初浔姑娘确实风姿绰约不假,但林某已有娇妻,而初浔姑娘不过一介青楼女子,林某何至于为她铤而走险呢。”   宋初浔静静的听着,甚至默默的点了点头。   沐王眉头轻挑,他在俩人身上扫视两眼,忽得勾了勾唇,“哦,原来如此……”   “看来宋姑娘也无甚用处了,那便……杀了吧。”   宋初浔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耳边冷剑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   叶久脸色一下子变了,她脱口而出:“且慢!!!”   铁器的锋利触感紧贴着宋初浔的脖颈停下来,好似只需轻轻一动,她那可怜的动脉管子就会瞬间交代了。   宋初浔大气不敢出一下,睁着圆鼓鼓的眼睛,被迫半仰着头。   沐王专心玩着手里的酒杯,懒洋洋道:“早说不就没事了嘛,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了,林侯何至于拒绝的如此干脆。”   他抬了头,“啧啧,看把咱们宋姑娘吓得。”   叶久死死抓着扶手,是她小瞧了眼前这沐王爷,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狠辣的多。   她目光落在侍卫架在宋初浔脖子处的刀上,脑子里像滚开了的水,嗡鸣不断。   “你想要我做什么。”   宋初浔刚想跟叶久偷偷比个手势,让她不要管自己,结果就听见旁边很是低沉又很是沙哑的一声。   她一时间顿住了。   她顾不上脖子上的剑,扭过头低喊:“你别管——”   “宋姑娘,嘘。”   宋初浔只觉得脖子上刀锋一紧,仿佛她喉咙再动一下,就会自己送到刀刃上。   沐王把食指从唇边移开,饶有兴致的看着叶久,“本王说过了,让林侯加入本王的阵营。”   叶久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又鄙夷的笑,“让我帮你刺杀陛下?还是去偷大印?说来听听。”   沐王闻言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林侯什么也无需做。”   “只要当个‘眼瞎耳聋’之人就好。”   叶久微微蹙眉,这件事说小很小,闭嘴就好,可说大了,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楚时慎掉进他们的陷阱里。   甚至还会动摇康盛之根基。   她又看向了身旁的火红女子。   可如果不答应,今天就不知道她俩谁给谁收尸了。   她目光落在宋初浔的脖子上,忽得扬了扬下巴。沐王见状抬了抬食指,侍卫把长剑撤开了一寸。   “成交。”   宋初浔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丝毫没有解除危机的舒缓。   她望向叶久,想用眼神询问她,然而叶久根本就不看她。   叶久离她只一人的距离,自然是清楚知道宋初浔的动作,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这阴晴不定的沐王又想出什么损招来。   “林侯爽快!”沐王抚掌而笑,朝旁侧招了招手,嘴角挂着一抹邪魅,“不过口说无凭,若不让林侯许下什么,本王着实有些不安呐。”   话音未落,就见一仆人端着托盘来到叶久旁边,随后一只青瓷酒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叶久沉默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那么好糊弄。   她仔细的看了眼酒杯,轻叹了一句:“衡明之事也是你干的吧。”   这酒杯分明与当日的青瓷杯子一模一样,想来是同一家窑厂烧制的。   沐王大大方方承认:“不错,容奎是本王的人。”   叶久暗自摇头,没想到看似毫无关系的人或事,这明里暗里,都有着自己意想不到的关系。   “这是什么?”   沐王好心科普,“百日魂,无色无味,毒中佳品,尝尝看?”   叶久差点骂娘。   尝尝尝你个锤子!!   “百日魂百日魂,不到百日不夺魂。林侯宽心,待事成之后,自会给你解药。”   叶久微微一笑,她算是明白了,若是不成功,他死也要拉自己一个垫背的。   她端起酒杯,那清澈的液体里,似乎倒影出了一抹倩影。   韶儿,不知你可会怪我。   她眸中微微湿润,抬手准备喝下。   “等等!”   宋初浔突然出声,一把按到了叶久的手臂上。   叶久一愣,茫然地看着她。   沐王眯了眯眼睛,制止了她身后蠢蠢欲动的侍卫,想看宋初浔究竟要说什么。   宋初浔看着那只青瓷,眼里突然盛满了突如袭来的深情。   “林侯待小女子不薄,而今多亏沐王爷成全,小女子才有机会与侯爷比翼双飞,既然林侯心中对小女子爱之入骨,那么即使是小女子喝了,林侯也不会轻举妄动的吧。”   说罢她朝叶久快速眨了眨眼,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酒杯。   “宋姑娘,你可知,两杯百日魂,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宋初浔手一顿,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手上依旧抓着那只瓷杯。   叶久快速的捕捉到了沐王话里的深意,她声音登时冷了一个调子:“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两杯?”   手背上那相碰的只见轻轻颤抖着,叶久皱起眉,又看向宋初浔,心里渐渐收紧。   “一杯留魂百日,两杯一步青天,宋姑娘不信可以试试看。”   沐王笑得和煦,“昨日那杯莲花羹,可还美味?”   叶久眼里终于露出了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   她就说方才刚见翠花时,她递给自己的眼神有哪里不对劲,果然她有事瞒着自己。   叶久微微用力,挣开了宋初浔,眸底越来越湿润。   她在宋初浔惊讶的眼神中,仰头喝尽。   她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存在,连累了身边的人。   韶儿……八公主……初浔……   今天姑且还是延时毒药,那明天呢,是不是直接一剑毙命?   叶久将酒杯重重放下,抬起猩红的眸子,盯着沐王,“这样总可以了吧。”   宋初浔别过了眸子,压下眼里的不忍和透入骨髓的无力感。   沐王满意的点点头,“自是可以。”   他转头对着褚尚章说道:“我记得褚大人府上也有一云城籍的幕僚,好像是叫,薛青迟,是吧。”   褚尚章恭敬颔首,“正是。”   宋初浔闻言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捏着衣袖,尽量不表现出丝毫波动,但身体确实已经轻微的颤抖起来。   “我听说宋姑娘好像与那位薛公子,也羁绊颇深啊。”   叶久麻木的听着,她哇凉的心脏好像已经不能再冷了。   看吧,又一个。   沐王丝毫不介意两人僵硬的面色,一抹邪笑爬上嘴角,他沉声道:“若是二位心怀家国天下,执意以身试法的话……”   他突然寒了脸,“你告知一人,我便剁他一只手指,告知十人,我就卸他一条胳膊,若是你告诉了上面那位嘛……”   沐王笑得如温润君子,“我便把他剐成肉片,摆在你二人面前。”   宋初浔死死咬着唇,朦胧的水意一下子盛满了眼眶,几乎没过了她满目的怒火。   “报——”   突然有一侍卫跑进院里,拱手道:“禀大人,门外有自称镇远侯府家奴,让我们马上放人。”   叶久一听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啥都已经干完了,但是她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沐王摸了摸下巴,“放人放人的多难听,褚大人身为伯父,宴请侄儿有何不妥,出去回了他们。”   侍卫又拱手:“他们说,宫里太监在府上等着,让他们速来将镇远侯接回。”   沐王爷一听笑了下,指着侍卫对叶久说道:“瞧瞧,刚说到我那六弟,这就来人唤了。”   他举起酒杯,遥遥一敬:“该说什么,林侯心里有数。”   “不然下一个,便是侯爷的‘小娇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咋的又要鲨我。(头秃) 第245章 晕倒   褚府门前。   陆林看到漆黑大门终于缓缓拉开,虽只开了条缝,但他一把挣开侍卫,几步窜了过去。   “大哥!”   叶久脚还没跨出来,就看见陆林满脑袋汗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叶久扫过去,除了面前的陆林,远处东绯和一众侍卫正和褚府的侍卫僵持着,听见动静也朝她望了过来。   直至此刻,叶久才终于松下了这口气。   好在大家都安好,而她们也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她伸手拍了拍陆林的肩膀,侧过身,把宋初浔扶了出来。   陆林看见来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宋…宋姑娘??”   宋初浔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小林子,好久不见。”   她四下看了两眼,又小声道:“咱就别在这儿叙旧了吧,怪慎人的。”   叶久闻言点了下头,朝陆林扬了下下巴,“去牵马车,我们先回府。”   她随后又对上了东绯的目光,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她清清嗓子说道:   “我不过与伯父多饮两杯,你们怎么闹到这里来了,还不快跟我回去!”   东绯被她弄得一愣,和一同来的侍卫面面相觑,“公子,你……”   但在看到叶久微微眯起的眼睛时,他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抱拳:“属下知错。”   叶久没再应声,扶着宋初浔先一步上了马车。   临进马车前,叶久瞟见那黑漆漆的大门处,那玄衣男子凛冽又带着邪气的笑眼。   ……   “咳咳咳——”   马车行出一条街,宋初浔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叶久紧绷的脸一下子慌了,她连忙给她顺背,“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我府上白叔医术高超,肯定会有办法的。”   宋初浔咳嗽不止,叶久越看越急,对着帘子外面喊道:“陆林,再快点!”   “是!”   宋初浔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摆摆手,“没用的,你是知道的,不是这个问题。”   叶久一下变了脸色。   她看着宋初浔压着胸口,慢慢攥紧了拳头。   “王八蛋!”   叶久几乎是咬着牙,“要不是这群杂碎把你带出来,你也不会……”   宋初浔慢慢直起身子,靠在马车壁上,轻呼出口气,“虽然这帮人很狗,但这件事你确实冤枉他们了。”   叶久皱了皱眉,宋初浔见状接着说道:“是我自己出来的。”   “什么??”   叶久一听眼瞪大了一圈,“宋初浔,你到底知不知道……”   宋初浔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我当然知道。”   她眸光闪了闪,无奈道:“漫漫追妻路,自我出来那刻起,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叶久噎住了,她静静的望着宋初浔良久,最终叹了一句:“就算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但像你这种自杀式行为,早晚会被人举报的OK!”   宋初浔呲着牙掏了掏耳朵,“哎呀,我这不好好的嘛,再说了,我和薛二刚出城门就让人打包带走了,这能怪我——”   她面色僵住,缓缓的看向了叶久,“完犊子,我把薛二忘了……”   “自我被绑走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薛二了。”   叶久一手掐着头皮,恨不得现在就炸开了。   她猜到两人可能是结伴而来,但如今一个被逮,另一个又不知所踪,她脑子直接乱成麻花。   “既然沐王没有提,那证明他起码不在沐王手里,我立马派人去找他的下落。”   宋初浔眉宇间也尽是担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薛二脑子快,肯定没事的。”   叶久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马车上陷入了沉寂。   宋初浔磨砂着那只中国结,垂着头,难得安静。叶久瞟到了,抿抿唇,道:“纡宁会平安的。”   宋初浔愣了一下,她手上攥了攥,忽然笑了一下,“是啊,就算掉几个零部件,那也没关系啊,我养她。”   叶久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轻声道:“纡宁联系不到你们,很担心。”   宋初浔闻言下意识捏紧了中国结,良久,她才缓缓松开。   “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对,这身体不是我的,死就死了,反正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抬起头,看向叶久,眼里有一丝复杂的神情,“可你们不一样,你,纡宁,璟宁,或是韶安,都是这里活生生的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我的命能换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命,我都愿意。”   叶久抓起手帕扔到了她的脸上,“你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她莫名有些烦躁,“此事一了,你丫的赶紧滚回云城去。”   宋初浔没有应声,叶久抬眼一望,只见那只手帕飘了下来,连带着火红的身影也跟着歪了过来。   叶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然而出手的,一股黏热之感。   ——满手都是黑色的血。   “初浔!!”   宋初浔憋着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叶久,“就说我……晕车。”   ……   侯府,竹园。   祁韶安把蘸湿的帕子放到宋初浔的额头上,看着宋初浔紧闭双眸,她微微叹息,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方才的侯府,几乎全乱了套。   阿久说好了要去皇宫,然而宫里却派人来请,两相比对后,祁韶安意识到了不对劲。   然而没多久,陆林捂着脑袋跑了回来,见面第一句便是晴天霹雳。   马车被劫了,叶大哥不知所踪。   祁韶安差点背过气去,白间下令,给我全城找。   几乎全府的侍卫都出动了,最终还是靠得墨丸神奇般的嗅觉,找到了藏在褚府巷子里的马车。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祁韶安也是惊魂未定,但看到阿久好端端的出现在府门前时,她的心才最终落了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阿久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更没想到这女子会是此时应该在云城的宋初浔。   祁韶安替宋初浔掖好被子,看着不远处叶久倚在门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起身走了过去。   “阿久。”   祁韶安看着叶久仰头望着天边,似乎很是疲惫,她心下有些担忧,轻声开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久闻声惊醒一般,她回过头,看见祁韶安就站在她的旁边,忙直起身子,“韶儿你来了啊。”   祁韶安微微蹙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般心不在焉。”   叶久暗自感叹她家韶儿的感知力,轻轻摇头:“没,这不在想怎么让翠花好起来。”   祁韶安闻言面上更是担忧,“方才你与白叔替初浔诊治时也不让旁人过问,我都不知她到底生了什么病症,可严重?”   叶久随意笑了一下,“不严重不严重,只不过翠花要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咱就给孩子留条裤衩吧。”   祁韶安看着叶久几息,沉声道:“你有事瞒我。”   叶久心里一个咯噔,她吞了吞口水,“哪……哪有……”   祁韶安拉过她的掌心,轻轻叹息,“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叶久闻言愣住了,她转头看了眼祁韶安,只见那眸子里尽是笃定。   她轻吸一口气,缓缓坐在了门槛上。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便是。”   她凑过去,小声道:“她今儿本是来京城献舞,结果好巧不巧看见薛纡宁啦,但是薛纡宁又不认她,这是被气着了。”   叶久一边说一边啧啧可惜,“真是太渣了,太渣了……”   祁韶安皱着眉冷喝一声:“纡宁怎么这样,简直太过分了!”   叶久忙不迭的点头:“就是就是……”   她瞅准时机准备开溜,“那个陛下还等着我呢,我先去了哈。”   祁韶安刚想说让她吃点东西再去,然而叶久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留给她,“宝贝,翠花拜托你了,爱你哟!”   说罢,她手指比了个心,撒丫子跑了。   祁韶安看着叶久匆忙离去的背影,眸光深邃。她两手交握,攥了许久,最后转身回了屋里。   ……   叶久出了竹园,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太吓人了。   她家韶儿就跟扫描仪一样,从头到脚连根汗毛都能给她分析的明明白白。   她要是再待下去,没一会儿就能让这丫头抖个干净。   叶久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又叫来东绯:   “让北宵立马去一趟云城,沿途找一个叫薛璟宁的人,同时查清那云城褚府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有,看看我那院子的人可还安好。”   东绯脸上难得严肃:“是。”   叶久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百善堂,提醒一下。”   东绯思考了几息,点点头:“公子放心。”   叶久提步门口走去,脑中思量着到底该怎么面对楚时慎。   他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敬重有加又风评甚好的褚太尉,正想着怎么把他一锅炖了。   她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然而下一秒,她面色一僵,忽得停住了脚步。   “东绯,西凝呢??”   东绯怔住了,“您不是把她派去褚府……”   两人大人瞪小眼,三秒后,叶久急忙指着府门:“快快快,赶紧去给我找回来!!”   西凝负责盯梢褚府,然而她在褚府呆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见西凝回来报信,那只有一种可能,西凝根本是回不来。   东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然而刚到门口,就见着南渊背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大跨步冲了进来,边跑边喊:   “绯哥!绯哥!快去叫先生,凝姐姐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满心欢喜的打开评论时,结果一水儿的886??   你们给我站住,让我砍一刀再走,嘿哈!! 第246章 进退维谷   云规阁。   丫鬟们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匆忙跑出去,和迎面端热水的丫鬟差点撞上,水洒了一地。   “再快点!”   外面传来东绯暴躁的声音,叶久微侧着头,透过门帘,看着那趴在床边面色惨白的女子,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姜沛灵蹲在床边,熟练的配合着白间的动作,两个人无声无息,屋子里安静的吓人。   祁韶安指挥着丫鬟送水送布,脚步放的很轻,不敢打扰他们分毫。   趁着空挡,她抬眸看了叶久一眼,只见着先前还与自己故作轻松的人儿,现下早已寒了面色。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祁韶安心底沉寂,但面上却不显露出半分,专心的交代着丫鬟们的差事。   良久,床前忙碌的两人终于直起了身子,叶久眸光一紧,站起身来。   白间去写方子,姜沛灵先一步走了出来。   叶久迈了两步,压着嗓音急促道:“小姜,怎么样?”   姜沛灵活动了下肩膀,“姐夫你放心,命保住了。”   叶久闻言长舒一口气,但仔细琢磨后,感觉有点不对劲,“然后呢?”   姜沛灵接过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声音有些轻飘,“这位姐姐……伤及心肺,恐难长寿。”   叶久下意识后撤了一步,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祁韶安闻言也是满脸的诧异,她脱口问道:“怎么会这样?”   “凝儿被人从背后偷袭,剑偏一寸,虽未及心室,却也伤到了肺部。”白间掀开门帘走出来,面色是少见的沉重。   叶久慢慢攥紧了拳头,牙缝蹦出了两个字,“多久。”   “调息得当,尚有十年。”   “咚——!”   拳头砸向桌面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紧接着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祁韶安看了叶久一眼,咬了咬唇,没开口说什么,只是掀开了帘子,往床边走去。姜沛灵见状微微叹息,也跟着进了去。   叶久拳头越捏越紧,她眼睛发红,大步跨出了房门。   门口的石阶上,一个红色的身影歪坐在门框边,乍一看就像一座石雕。   叶久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站在那里。   “你都听到了。”   东绯低着脑袋,闻声缓缓点了点头。   叶久侧目,看着那极度低迷的背影,只觉眼眶酸涩。   “对不起。”   她听见自己如是说到,嗓音哑的像鸭子。   东绯愣了,随后摇了摇头,“怨不得公子,我们自进侯府之日起,就知早晚会有这一天,我只是……只是……”   “堇儿,你随我来。”   白间擦着手里的血污,眼睛扫了东绯一眼,沉声道:“绯儿,进去瞧瞧吧。”   东绯闻言怔愣一瞬,随后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脚不带停的冲进了房里。   白间又转头看向叶久,看着她眼中几道晶莹的光,轻叹了口气:“绯儿说的不错,他们的职责便是保护于你,哪怕是付出生命。”   叶久闭了眼,轻轻摇了摇头:“谁的命不是命。”   白间慢慢走了几步,忽得轻声道了一句:“如果你的命没了,那整个侯府都将会是凝儿这般下场。”   叶久心中一颤,她看着白间微微摇摆的身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间半侧过头,眼眸微垂,道:   “方公公已经派人来催了,堇儿,侯府何去何从,也该是时候抉择了。”   ……   朝元殿。   叶久木然的跨进了宫门,一路上像踩了棉花,脚上一轻一重,走的很不稳当。   领路太监几次停下来等着叶久跟上来,然而叶久半句话没说竟越过他往前走,依旧是浑浑噩噩的模样。   领路太监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才把她领到了皇帝的面前。   “镇远侯,没睡醒?”   楚时慎狐疑的扫了她一眼,合上手里的奏折,上下打量起来。   叶久闻言回过神来,一个“啊”字还没说出口,就落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面前的褚尚章含笑静立着,一双鹰勾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叶久顿时汗毛都立了起来,随后,一股难以压制的怒意冲了上来。   “镇远侯你来的正好,方才褚太尉与我禀明漠北驻军攻守问题,你也来参谋参谋?”楚时慎走到边防图前,回身指道。   叶久强行把自己从褚尚章的眼神中拉回来,她咬咬牙,压下了心头的火气,冷声道:   “我不懂军事,还是算了。”   褚尚章依旧弯着嘴角,那眼神中竟没有半分的狠厉,真如慈父一般和蔼。   “哎怎么会,那闪电军还是你训练出来的,谁人敢否定你?”   楚时慎不觉有疑,不断推举着她。叶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看向了城防图。   楚时慎见状慢慢踱起步,“漠北前线我军已驻守三月有余,拉锯战旷日持久,耗时耗财,以朕之见,先撤去一部分军队,留下半数抵御漠北即可,其余回防。”   叶久眉头一跳,眼神扫过褚尚章,只见他笑得和善,然而就是这没有半分戾气的眼睛里,她读出了几分深意。   叶久抿抿唇,垂着头没有说话。   “回陛下,老臣以为,塔尔族久不撤兵,想必是仍觊觎我康盛边城,若此时让援军返京,怕是塔尔族会趁机攻城,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褚尚章接过话来,分析的头头是道,叶久听着真想给他鼓鼓掌。   楚时慎微微蹙眉,对褚尚章的话有些犹豫,他将目光投向了叶久。   塔尔族一事牵扯甚远,尤其是京城之内恐有塔尔细作,而他又已将大批禁军派往前线,此时京中无兵,这实在令他有些不安。   好在这其中事情褚尚章不懂,镇远侯该是门清,想来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叶久拱手,薄唇轻启,“褚大人所言,甚是。”   楚时慎面色微变,他看向叶久的眼神都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深意。   叶久头都没敢抬,她即便不抬头,也料到了此时楚时慎会是个什么表情。   褚尚章恭敬的站在一旁,不可察觉的勾了勾唇角。   楚时慎看了叶久几息,虽有不甘,但还是摆了摆手,“既然二位爱卿都觉得朕不应撤兵,那就再等半月,到时不论塔尔是否狼子野心,朕都要撤兵回来。”   “陛下英明。”   叶久听到褚尚章这样说,她想着自己也应该跟着附和一下,可张了半天嘴,她也没有吐出半个音来。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便索性找了个由头,准备告辞离去。   楚时慎也没有拦她,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多了些她从未见过的深邃。   叶久锋芒在背,心底早已问候了沐王和褚老头八百遍。   他们这一把刀递的可真是及时,不仅砍了楚时慎的后路,还顺手离间了她们二人。   现如今,前有皇帝猜忌,后有反派插刀,根本是寸步难行。   可她也知道,自己若在楚时慎面前多待一刻,尤其是单独待在一起,薛纡宁可能就不会是完整的了。   所以她除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无他法。   叶久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甚至一个表情都没留,先一步离开了朝元殿。   出了宫院,没走两步,突然有个小太监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镇远侯留步,郑太妃请侯爷移步御花园。”   叶久内心一下子警觉起来,郑太妃是三皇子生母,平日里也不曾有什么来往,然而这个节骨眼上找她……   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公公见谅,林某还有事……”   “郑太妃已经等您多时了,对了,还有八公主,也在御花园等您。”   叶久心底一颤,瞳孔轻微的收缩了一下。   她就知道,郑太妃不会无缘无故找她的。   她暗自咬了咬牙,外有褚太尉,内有郑太妃,这三皇子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劳烦公公带路了。”   ……   初夏时节,御花园里百花开的茂盛,争奇斗艳好不热闹,连亭子都藏了半个影子在花树之中。   郑太妃端坐在凉亭中,身旁还有一蓝衣女子摆弄着手里的物件,不时憨笑两声。   “堇儿来了。”   郑太妃看见叶久,眉上带着笑意,出声问候了一句。   叶久扫了眼旁侧的楚笙,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跨上了台阶。   “微臣见过太妃娘娘,见过八公主。”   叶久仔细的留意着周边的事情,她总觉得郑太妃此举肯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就连坐下,都离着两人八丈远。   郑太妃瞧了一眼,好似看出了她刻意的疏离,也没有说破,只是轻笑了一下,开口道:“一晃十几年过去,堇儿也已经成家立业,哎,我老了。”   叶久颔首,“太妃娘娘风华正茂,说笑了。”   郑太妃但笑不语,她抿了口茶后,忽得又道:“想当年我与你母亲乃是故交,如今也许久未见,不知她身子可好?”   叶久内心八个问号,好像您和林夫人年前还见过吧,她好不好您心里没点数?   但她脸上还是官方笑容:“劳娘娘挂怀,家母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郑太妃闻言没有立即应声,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又低头喝起了茶。   凉亭里忽得安静了下来,只有一旁楚笙不断的发出“啪啦啪啦”金属碰撞的声音。   “咔嗒——”   一道略微刺耳的声响从旁边传来,叶久只觉脚上一重,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只九连环正搭在她的脚面上。   叶久顺手拿了起来,反正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替这小姑娘捡东西,她自然而然的递给了楚笙。   楚笙半仰起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一双眸子清澈见底,还带着一丢丢的无辜和好奇。   叶久很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睛,她愣了两秒,随后反应过来,朝她又递了递。   楚笙伸了下手,又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嘟着嘴不说话。   叶久想了想,往常她也是从未直接接过自己的东西,都是放在桌上后她才拿。   她想着就把九连环放在了桌子上,然而这次楚笙依旧低着脑袋,半点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叶久有些纳闷,但碍于郑太妃在场,也不好多问。   反正问了也没有结果。   郑太妃在一旁看着,忽得笑了下,“笙儿,人家堇儿只是替你捡起来而已,没有抢你玩意儿的意思,怎的还生闷气了呢。”   楚笙低头搅着手帕,抬眸看了郑太妃一眼,又低下了头,依旧不言语。   叶久眉头微挑,也难怪郑太妃会误会楚笙是在生气,前几次自己帮她捡物件时,郑太妃皆不在场,估计也不知道八公主向来如此。   叶久眼睛转了一下,伸手拿过了那只九连环,不经意说道:“许是林某不小心弄错了顺序,让公主不快,我这就拆回去。”   说着,叶久勾起手指套上了前两个环,手上飞快的拆解着。   楚笙抬眼悄悄的看了过去,小脸上挂满了探究,看得郑太妃弯起了眉眼,摇头笑笑。   “我听说上次之事,与我宫里的宫人有所牵连,我这翻来覆去,心底总也不踏实,”郑太妃看两人都不说话,便起了个话头,“不论怎样都是我仪徽宫教导无方,险些害了你二人,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叶久闻言笑了一下,“太妃娘娘哪里的话,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已,林某不会记在心上的。”   郑太妃面色稍缓,微微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叶久手上忽得停了,讪笑了一声:“哎呀,我忘了怎么弄了。”   只见她手上的九连环被拆了个七零八落,完全一副被拆乱的样子。   郑太妃见状轻笑出声,“快别解了,多大的人了,还玩这小孩子的玩意儿,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叶久悻悻点头,伸手放回到桌子上,临放上前,忽得轻轻翻了一面。   “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叶久看了眼天色,见几人也没什么可聊的,就借口开溜。   郑太妃也不强留她,只是让人拿了一盒糕点来,交到了她的手里:“这是我一点心意,还望堇儿收下。”   叶久不好推拒,只好接了过来,“多谢太妃娘娘。”   郑太妃起身目送她离开,而亭子中的楚笙此时抬起了头,看着桌子上那只交搭错落的九连环,轻轻眨了眨眼。   ……   叶久没想到刚出了宫门,迎面撞上了褚尚章。   她现在看到他心里就发毛,也恨不得手撕了他。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在御花园里呆了那许久,这家伙还在门口蹲她。   “褚伯父好雅兴,专门在这儿等我,也不累的慌。”   褚尚章笑了笑,接着拱手的空挡,往叶久袖子里塞了个东西。   “今日林侯深明大义,褚某谢过。”   叶久看着褚尚章饱含深意的眼眸,下意识捏了捏袖子。   褚尚章没再多说什么,只笑了一下,便转身上了马车,在叶久面前洋洋洒洒的离开了。   陆林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大哥,这老头怎么说话怪怪的。”   叶久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径直上了马车。   刚坐下,她便迫不及待的翻找出刚才的东西,然而等她看清到底是何物时,脸都绿了。   一束发丝,绑着青色的发带,静静躺在她的手上。   ……   “大哥,到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陆林叫了几声都不见人答应。   陆林一把掀开门帘,看到叶久好好的坐在马车里时,这才松了口气。   “大哥,咱到家了。”   叶久恍然回神,她下意识攥了攥手掌,只觉得握到一丝绵软,她连忙把那东西藏在衣袖里。   她又使劲揉了揉脸,嘴角扬起一个自认为很轻松的笑容,下了车,往侯府里走去。   陆林看了她一眼,担忧道:“大哥,你腿麻了吗,怎么表情这么怪异?”   叶久身子一歪:“……”   侯府今日很是安静,一路到了竹园,也不见什么丫鬟小厮洒扫庭院,叶久起初还纳闷,随后仔细想想,不禁苦涩一笑。   西凝重伤,翠花昏迷,哪个不需要人手,此时侯府没有乱套都算是好的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两个手腕,没有什么传说中中毒的黑纹暗线,依旧和平常一样,干干净净的。   她暗自松了口气,这样倒不用她费劲隐瞒了。   宋初浔被安排在她们卧房对面的屋子里,叶久心下担心,径直走过去,伸手推开了房门。   还没等她迈进去,就见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韶…韶儿……”   叶久猛一看见祁韶安,舌头都打结了,下意识唤了一声。   祁韶安面色沉静,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叶久,她手把持着房门,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叶久没来由一阵心慌,她脑子里飞快的运转,想着要准备什么样的说辞才能瞒过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   她正想着,只见祁韶安迈了出来,反手拉好了房门,又一把拉起她的手,往对面屋子走去。   叶久任由她拽着,感受到手腕上微凉又有力的触感,鼻尖忽得一阵酸涩。   刚一打开门,叶久突然反手一拉,把祁韶安拉进了怀里。   直到那股熟悉的海棠香充盈在她鼻间,叶久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它该有的位置。   祁韶安被她拽的一愣,满肚子的质问就在她这紧紧的怀抱中,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感受到叶久的不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间,轻轻拍了拍。   “阿久,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贴着叶久的耳边,好像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吓坏了怀里的人。   叶久闻言轻颤了一下,她慢慢放开了祁韶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怎么会有什么事呢,你太紧张了。”   祁韶安眯起了眼睛,目光紧跟着叶久的眸子,她慢慢开口:“没事?”   “没事初浔会无缘出现在京城,还昏迷不醒?”   “没事西凝会重伤至此,又险些丧命?”   “没事你无故失踪了两个时辰,而保护你的侍卫却尽数昏迷?”   “那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你说的‘没事’二字?”   祁韶安眉头微蹙,步步紧逼,问的叶久直接失了声。   “我不问,不代表我不明白。阿久,我不傻。”   祁韶安看着叶久有些难看的面色,心里跟着隐隐作痛,她伸手抚上了叶久的面颊,放缓了语气:   “阿久,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祁韶安的话像微风一样钻进了叶久的耳朵,她悄悄捏紧了拳头,忍住鼻腔的酸楚,侧头蹭了下她的手掌。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韶儿,我求你,别问了。”   祁韶安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叶久会对她用上“求”这个字眼。   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鼻尖的酸涩刺激着她泪水慢慢溢了出来。   阿久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阿久……”   “韶安,狗蛋,你们在这儿呢。”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俏皮的声音,两人连忙收拾了下情绪,转头望过去,只见宋初浔依靠在门框上,笑着看向两人。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你怎么出来了?”   宋初浔怪异的看了自己一眼,随意道:“醒了就出来了啊,有什么不对吗?”   祁韶安也回了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怎的刚醒就下床了,不多歇歇?”   宋初浔摆了摆手,“不过就晕了个车嘛,怎么还要死要活的,不至于不至于。”   此话落地,宋初浔就觉得气氛突然有些微妙。   “晕车?”只见祁韶安皱了下眉,转头看向叶久,“你不是说初浔是被纡宁气的吗?”   叶久顿时面如死灰。   完蛋,忘串词了。   她咽了下唾沫,嘴角僵硬扬起:“啊……是…是啊,就是吧,这人一旦被气着了,这什么毛病都有了,你看就这么一点路,她就晕了。”   她伸手拍了拍宋初浔的肩膀,微微一笑,“是吧,翠花。”   宋初浔左看看,右看看,反应过来,“哦对……我想起来了,狗蛋说的没错,哎呦,你们这么一提,我头又有点晕了。”   说着宋初浔一手扶住额头,那模样仿佛下一秒直接会被送进重症。   祁韶安连忙搀住她,语气有些焦急:“初浔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叶久见状忙问祁韶安:“韶儿,小姜在哪儿?”   “还在云规阁,我这就去请,阿久你照顾好初浔。”   叶久忙不迭点头,“去吧去吧。”   祁韶安提起裙摆跑出了房门,叶久张望了两眼,随后一把松开了宋初浔。   “救场及时,值得表扬。”   “咳咳——”   宋初浔踉跄了一下,掩唇轻咳了两声。叶久嫌弃又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好了,人都走了,戏过了啊。”   宋初浔闻言轻轻扬了下嘴角,摇头笑道:“这你可就高看我了。”   叶久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她伸手扶住了宋初浔,沉声道:“你离开云城多久了。”   宋初浔翻着白眼算了半天,道:“也就……不到一个月吧。”   叶久面色越来越不好看:“这才一个月,你身体反噬就如此厉害,这样下去你的盒饭都该出锅了。”   宋初浔无奈笑笑:“谁让我不是原装的呢,它不和我兼容,我也没办法啊。”   叶久眉头越皱越紧,她扶着宋初浔回房,边走边说:“偏偏沐王这家伙横插一脚,解药拿不到手,你也没办法立马回到云城。”   宋初浔反倒无所谓的样子,“据我估计,我再待上一个月不成问题,你放心,我有把握。”   她转头努了努嘴,“说起来,你中毒的事,应该没告诉韶安吧。”   叶久挑了下眉:“你又猜到了?”   宋初浔坐到床上,舒展了下手臂,“这还用猜?若是她知道你中了毒,早就不是现在这般冷静的样子了。”   叶久拉过一个板凳坐下,轻叹口气,“知道有何用,多一个人担心罢了。再说现在府上这么多事,我就不要再添乱了。”   宋初浔点点头,“懂。”   “嗯……你有没有纡宁的消息。”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犹豫。   宋初浔当下眯起了眼睛,“狗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久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包裹的东西,递到了宋初浔手上。   “今日入宫遇上了褚尚章,这是他给的。”   宋初浔翻开手帕,看着那一缕青丝,还有无比熟悉的青色发带,手忽得有些颤抖。   “你别告诉我,这是……”   叶久抿抿唇,不忍点头,“是纡宁的头发,他让我们老实点。”   宋初浔差点破口大骂,“老实老实,都绑票下毒了,还他妈怎么老实!”   叶久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小点声!!”   宋初浔呜呜了几声,打掉了叶久的爪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帮孙子,纡宁好歹还是他们的幕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也敢这么下手!”   叶久左右看看,压着声音说道:“我这府里都不知混进什么臭鱼烂虾,你说话可注意点。”   宋初浔满脸的气愤,憋着不说话。   叶久见状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会找机会确定纡宁的安危,现下你先养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是我自己遇到些事,现在缓过来了。   感谢大家关心支持,鞠躬。   这篇文不会弃的,大家放心。之后每天多更一点,补偿大家,感谢。 第247章 安危   翌日清早。   叶久偷偷摸摸的拉好房门,两手放在门环上,这才长舒了口气。   她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棂,落在还在熟睡的人儿身上,眉间有一丝寂寥。   她家韶儿实在太难糊弄了,自己稍有不慎就能被她抓住把柄,盘问上许久。   昨夜还是祁韶安仔仔细细检查过她确实没有损伤,才堪堪放过她。   一想起那个画面,叶久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她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连忙轻着脚出了院子。   此时时候尚早,府上只有些洒扫小厮正在忙碌,一路上还算清静。   叶久站在云规阁的门口,犹豫几番,正想敲门,只见房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端水丫鬟出现在她眼前。   叶久和小丫鬟愣愣的对视了三秒,两人才回过味来。   “少爷是来看凝姑娘的?”   叶久抿抿唇,点了下头。   丫鬟了然,侧身让开了路,“白先生和绯公子都在里面,少爷进去轻些,姑娘还未醒。”   叶久道了声谢,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些暗,她刚掀开帘子,就见着白间和东绯两人一靠一趴,都守在床边。   而床上,西凝静静趴卧着,面色依旧白的骇人。   叶久见状犹豫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堇儿。”   手刚碰上帘子,就听见背后白间刻意压低的声音,叶久脚下一顿,又转过了头。   白间使劲眨了眨眼,撑起身子,“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许是靠了太长时间,白间扶着腰锤了半天才直了起来。   叶久看着他的动作,轻步走过去,小声道:“白叔,您守了一夜?”   白间顿了一下,而后随意摆了下手,“这人老不中用了,不过一宿而已,放在原先,哪在话下。”   叶久闻言微微皱眉,她看向了床上的西凝,轻声问道:“西凝一直没有醒?”   白间也望过去,眼里是说不出的心疼。他轻轻摇头:“脉象虽然微弱,但已经稳定了,只是不见清醒的意思。”   到底是从小养大的孩子,虽然他们从来都以上下属相称,可他心里早已经把这四个孩子当做了他的亲儿,伤了哪个,他心里都好过不了。   白间微微叹了口气。   叶久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白叔虽然说四通的职责就是保护自己,可他却是比谁都心疼他们。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待上一夜。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有些许声响,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西凝不知什么时候皱紧了眉头,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白间连忙握住西凝的手腕,只是还不等他把出个子丑寅卯,就被西凝一把反握住了。   白间和叶久均是一愣,只见惨白脸色的少女眼眸紧闭,但眼珠却慌乱的转着,她嘴唇翕动,费劲力气吐出几个字来:   “褚…褚府……救……救公子……”   寂静的屋子里,这几个字虽然声音很小很小,可也让几人听了个真真。   叶久抿抿唇,眼眶一时有些酸楚。   西凝重伤至此,脑子里想的还是自己的安危。   她移到西凝的手边,轻轻道:“西凝,我在这儿,你放心。”   说着,她拍了拍西凝的手背。   仿佛是听出了叶久的声音,西凝抓着被子的手攥了攥,随后慢慢的松了下来。   白间顺势搭上了她的手腕,不多时,开口道:“脉象虚浮,但内里还算有力,算是挺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叶久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西凝的面色渐渐柔和,不同于往日那样冷淡,此时不设防的无害模样,显露出了寻常女子的娇弱。   叶久叹了口气,后退了两步,却不料碰到了阻碍。   她回过头,只见方才还趴在床沿睡得正熟的东绯,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此时正静静望着西凝安静的睡颜,一声未出。   叶久看他肉眼可见的憔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东绯,你跟我来。”   叶久顿了一下,又看向白间,“白叔,您也来一下。”   两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叶久来到了外间。   “白叔,北宵不在之时,十八米庄联络之事是不是由您掌管?”   白间点点头,“正是。”   “好,”叶久又转头看向东绯,“东绯,我让你训练的鸽王,如今怎么样了?”   “日行约摸两千里。”   叶久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这么快??”   东绯掐了掐虎口让自己清醒,随后道:“不说它,就连寻常传信的鸽子,也可一日千里。”   叶久点了下头,略思片刻,便道:“东绯,你现在立马回去南泥湾会馆,嗯,什么都不用做,呆着就好。”   “不过你在褚府面前露过面,万事小心一些。”   东绯有些犹豫,“公子,这是……”   叶久抬手制止了他,“别多问,照做就是。”   东绯看了里屋一眼,最后还是抱拳:“是,公子。”   白间见状轻挑眉头,看向叶久的眼神里有一丝探究,“堇儿?”   叶久抿抿唇,脸上露出了些许歉意,“特殊时期,辛苦各位了。”   ……   褚府。   褚尚章看着堂里站着的叶久,面上有些许怪异。   他放下茶杯,轻轻勾起了唇角,“林贤侄,今日怎么有空跑我府上来了,莫不是有什么新花样,要褚某帮着参详一二?”   叶久闻言轻笑了一声,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道:“褚伯父可是高看我了,我这命都握在您手上,还能耍什么花招。”   她朝褚尚章微微弯唇,“您说呢?”   褚尚章闻言面色稍缓,他理了理衣袖,“林贤侄倒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只要你肯合作,褚某自然保你们平安无事。”   “哦?”叶久语气忽然低沉下来,“那请问褚伯父所说的‘你们’二字,可有我青迟兄弟?”   褚尚章闻言一顿,随后扬了扬唇,“我说今日贤侄怎会突然造访,原来是为了青迟啊。”   “你放心,他很好。”   叶久眼角挂着淡笑,嘴上不依不饶:“青迟好与不好,全凭伯父一张嘴,我连人毛都未见到,怎么信伯父说的真与不真呢。”   褚尚章扫了她一眼,声音渐渐深邃,“林贤侄这是在为难老夫啊。”   “哪里敢,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过想确定战壕里的兄弟安在否,怎么就为难您了呢。”   叶久手指敲在桌子上,“况且,我的命还在您手上呢。”   褚尚章目光直视这叶久的眸子,一双锐利的眼睛恨不得把叶久穿出个洞来。   叶久脊背发凉,但也迎上了他的视线,腰板挺得笔直。   “也罢,让你安心也好,省得裹出什么祸乱。”   ……   叶久最终被带到了一个不知道在哪的院子里。   一路上她被蒙着眼,只能靠走的距离和迈的门槛来估计,应该是没有出褚府。   面前的小院子朴素淡雅,院头种着君子兰,叶久心头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一柱香,过时不候。”   叶久转头才发现,带她来的正是那日拿刀子戳她的黑衣男子。   男子依旧是怪声怪气,拿了钥匙开了房门,又飘飘然离去了。   叶久二话没说推开了房门,屋子里有些昏黑,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肯放我出去了?”   突然一道声音从帘子后传来,叶久闻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出现在了珠帘后。   “青迟?”   白衣先是一愣,随后转过身,在看到叶久后,脸上的淡漠转而变作了惊喜。   “林…林侯??”   薛纡宁掀了帘子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叶久两遍,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衣袖:“真的是你!”   “唰——!”   耳边突然传来了剑出鞘的声音,叶久下意识一躲,只听见“撕拉”一声,一节袖管飘然落地。   “别耍什么花招。”   叶久看着身边突然多出一人一剑,以及自己少了半个袖子的外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纡宁也是惊魂未定,她望了叶久一眼,忽得明白了什么。   她轻咳一声,问道:“林侯近来可好?”   叶久看了旁边冷脸执剑的男子,轻笑道:“一切都好。”   “不仅如此,初浔也已经到我府上了,你不必再忧心。”   薛纡宁闻言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叶久看她微塌的肩膀,似乎比上回更消瘦了一些。   “他们可有为难你?”   薛纡宁闻言摇了摇头,“除了把我圈禁在此,并没有为难与我。”   叶久看她确实没有丢什么零件的样子,也稍稍安下了心。   “时间已到,林侯移步吧。”   叶久一听柳眉一竖,“大哥,统共说了五句不到,你家一柱香是从半截开始烧的吗。”   男子见状一句话没说,右手一翻,剑直接架在了叶久的脖子上。   叶久气的牙痒痒,她微微一笑:“走就走,谁还不会走了。”   薛纡宁抿了抿唇,指了指房门,“我送你。”   男子右手一移,剑从叶久的脖子上移到了薛纡宁的脖子上。   薛纡宁一噎,“行,我留步。”   叶久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停留,跨出了房门。   院门口,褚尚章笑着站在花圃旁,见叶久出来,开口道:“贤侄如今可是安心了?”   叶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只要你不伤害他,我绝不多言半个字。”   褚尚章脸上一抹舒心的笑,他拱拱手:“林侯高义。”   叶久又被人带到了府门,她摘了蒙眼布后,头也不回的出了褚府。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终于放松了神经。   她右手成拳,捏紧了掌心里的纸条。   ……   褚府后堂。   “走了?”   沐王背对着褚尚章,语气漫不经心。   褚尚章拱手:“是,刚刚离府。”   “他说了什么?”   “据侍卫报,只问了有没有为难薛青迟,还有那花魁的下落。”   沐王把玩着茶杯盖,“你看如何?”   褚尚章依旧低着头:“如今这镇远侯有把柄在我们手中,自然有所顾忌,纵然心有不甘,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沐王围着桌子踱步,看着桌上的城防图,随口道:“昨日母妃也道他安分得很,看来这宋薛二人还真有不少份量。”   “王爷英明。”   褚尚章说着停顿了片刻,又道:“纵使这镇远侯不敢造次,那万一有旁人……王爷可想好了退路?”   沐王抬眸扫了他一眼,“旁人?”   “这如今满朝文武,除了归顺我者,也就他镇远侯还能入了我的眼,旁人,呵,我从未放在眼里。”   他拎起一本书册随意翻了两下,眼中冷意渐深,“像他这种生有反骨之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毁掉这一条路。”   说罢,那本书应声落地。   褚尚章抬眼望去,只见上面一排清秀小字:科学知识指南。   “王爷所言极是,如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您也不至于失去朝中几员大将。”   沐王轻哼了一声,“是人就有软肋,幸好他识趣。”   他手指忽得指向了城防图的某一个点,又点了点旁侧的护城河,喃喃自语。   褚尚章凑上去,看着他所指的地方,疑声道:“十八米庄?”   沐王忽得勾唇一笑:“你瞧,这退路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韶安呢?没起床。 第248章 赏口饭吧   叶久心事重重的下了马车,望着自家同款黑漆漆的府门,突然有种想拿铁锹掀了的冲动。   “大哥,”陆林把马车交给守门的侍卫,来到了她的身后,“这两天你总是愁眉苦脸的,尤其是从褚府回来,每次都是……”   叶久闻言转头看他,“嗯?怎么了?”   陆林门牙磕了下嘴唇,“苦大仇深的。”   叶久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捏了捏手指。   是啊,每次不是拿刀就是拔剑,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高兴不起来吧。   尤其是想弄又弄不死,不止仇深,还极其憋屈。   她眉头忽的皱了皱,磨砂着手中的小条,还没轻松起来的面色眼见的又沉了下去。   “公子,给点吃的吧,好些天没吃饭了。”   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手里也没有个打狗棍、破瓷碗,就这么干巴巴的伸着手。   叶久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两眼,面色忽然有些古怪。   她寻思着敢来侯府面前讨饭的人,那都是非富即贵啊,没两把刷子谁赶跑她门前撒野。   陆林见状掏出一块碎银准备把男子打发走,却被叶久伸手拦下了,“等等。”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缘何跑来乞讨?”   男子佝偻着身子,忽得长叹了一声:“小人姓薛,家住云城,与家人走散沦落至此。”   说罢,他抬起头,看着叶久呆掉的样子,惨兮兮笑道:   “叶子,你再不给口饭吃,我就要饿死了。”   ……   叶久怎么也没想到和薛璟宁再见的场景竟然会是如此戏剧。   她看着眼前满身泥土破破烂烂的薛二公子,嘲讽的眼泪顺着鼻梁掉了下来。   “你还活着。”   薛璟宁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台阶上,拽着叶久的衣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还活着你失望了吗?”   “你失望也没有用,小爷活着呢,活得好好的。”   陆林此时也认出了薛璟宁,惊得下颌骨差点离开了他俊俏的脸颊。   他一时间迷茫了。   怎么这两天云城的人接连不断的往京城跑,是商量好的吗?   这薛家大小姐二公子都来了,那……   他心头一喜,犹豫道:“薛公子,就你一人吗,可还有同伴?”   薛璟宁突然想起什么,一下蹿起来,抓着叶久的肩膀猛烈地摇到,“叶子叶子叶子!!初浔!初浔!!!”   叶久被他搓麻将一般一通乱晃,险些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她一掌推开薛璟宁,喘了口气,“想我死直说。”   薛璟宁尴尬的搓搓手,急得脸都红了,“我倒是想,哎呀我是说,初浔不见了。”   叶久按了按太阳穴,“哦,然后呢。”   薛璟宁愣了一下,怪叫到:“找啊,还能怎样!”   说完,他看着叶久平静的像个老大爷的模样,眯起了眼睛,“叶子,你不会已经见到初浔了吧。”   叶久此时一点告诉他的欲望都没有,俗话说的好哇,君子报仇,啥时候都不晚。   她抱着臂勾了勾唇角:“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薛璟宁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在给自己下套,可偏偏他还不能急,就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你当时走时谁的消息都不告诉,我们都只知你来了京城,至于落在何处,谁都不晓得。”   “要不是我入城时有位好心的小将军救济我,带我进城寻人,我现在估计连城门都没摸到呢。”   “谁知好巧不巧,我这路上竟这么碰上了你。”   叶久一听挑了下眉,“编,可这劲儿编,还好心的将军,你当他们闲呢。”   康盛的城防管治一向严格,当初在云城那个小地方,她差点都被拦在外面,更何况这天子脚下。   她敢说就薛二现在这副模样,进城第一站,京兆府大牢。   薛璟宁见叶久不信自己,急得一拍大腿,往一个方向指去,“真的,不信你看,那小将军还在……在……哪儿呢……”   他手指僵硬的悬在空中,叶久顺着望过去,只见她指的地方空空如也,连个马毛都没剩下。   叶久见状摇摇头,一把揽过薛璟宁,“好了,我知道你鬼主意多,下会找个可信的理由,乖。”   薛璟宁一头雾水,被叶久揽着还不忘解释,“我真没骗你,那小将军姓萧,你一查就知道了。”   “嗯?是不是叫萧栏枫?”   “嘶……不对,我记得是两个字。”   “莫濡?”   “不是!人家小将军姓萧,名……名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不是吧,好歹也救过你的狗命,这才多会功夫你就给忘了,鱼的记忆都比你长。”   “我这不急嘛,反正小将军长得很好看,认起来定是方便。哎,想我阅人无数,这样一个俊俏又内敛的男子……等等,你带我进的是什么地方?”   薛璟宁说着说着突然刹住了车,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已经进到了一个庭院之中。   叶久瞟了眼旁边的假山,耸耸肩,“镇远侯府,我家。”   “……”   薛璟宁敲了敲旁边的柱子,“东海楠木,一人抱,千两一根,你家?”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假山,“渭南湖石,万两千斤,你家?”   叶久闻言“嚯”的发出了一声赞叹,摸了摸身侧的柱子,“这么值钱呢。”   薛璟宁吞了吞口水,颤声道:   “叶子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给侯爷当鸭子了?”   ……   宋初浔看着突然被扔进院子里的大黑球,手中的棋子哐当一声掉在了棋盘上。   她缓缓的看向了对面的祁韶安,见她眼里同样露出怪异的目光,心里突然舒坦了。   宋初浔捡起那颗棋子,随意道:“你家,你处理下。”   祁韶安闻言轻笑了下,看着院门口,扬了扬下巴,“听见没,你家,你处理下。”   刚跨进门口的叶久看着祁韶安打趣的目光,顿时没了脾气,她顺手把扶着腰乱爬的薛璟宁捞起来,又将他的脸转到了一个方向。   “看看那是谁。”   薛璟宁挣开了一只眼睛偷偷打量,却在一瞬间后,两眼瞪得老大。   “初……初浔??”   听到有人叫自己,宋初浔一脸茫然的转过头。她对着那张黑不溜秋的脸使劲分辨了几息,也愣住了。   “我去,洪七公吗?”   薛璟宁几乎是扑过去的,棋盘上的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啊……”   话音未落,薛璟宁喉结涌动,声音已经是颤抖。   宋初浔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白子,看着薛璟宁胡子拉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皱在了一起。她眼里的心疼和酸涩隐在黑色的瞳仁下,唇角微抿。   “没,一点小事情,都过去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叶久一眼,只见叶久站在祁韶安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点了下头。   宋初浔心下明了,也终于松了口气,连面对薛璟宁时,都微微轻快了些。   “薛二,你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说。”   宋初浔难得的软言细语,薛璟宁闻言忙不迭的点头,爬起来便跟着小厮离开了。   祁韶安看着薛璟宁的背影,轻道了一句:“薛公子也是不易。”   所托非人,人在心却不在。   她心底有些触动,身子微微后撤,如愿的落在了一个软软香香的肉垫上。   叶久低头看了看祁韶安简单盘起的发丝,一只金丝檀木簪隐在其中。她唇角微微翘起,手指把玩起祁韶安散下来的一缕头发。   “翠花,姐弟一窝端,漂亮。”   宋初浔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滚。”   祁韶安忽得想到那次与薛纡宁京城初见之时所说之事,眉目间有些担忧,“薛公子好像已经知道你们……”   宋初浔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   叶久乖乖的替祁韶安理好头发,叹道:“痴心男子负心……”   “哦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不是,青春偶像必备剧,巧合……都是巧合。”   宋初浔森森的望着叶久,手里捏着茶杯,咬牙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祁韶安见状怪嗔的打了叶久一下,见她吐了吐舌头,心下有些无奈,又出言安抚宋初浔道:“初浔,你别听她瞎说。”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你与纡宁发生了这般事情,你心里可有些想法?”   宋初浔愣了一下,事情?什么事情。   她抬头,正对上叶久小幅度低频静音高速摇摆的双手。   一时间,要不是祁韶安还坐在她面前,她都想一茶杯开了这家伙的瓢。   就知道叶久不可信,谁知她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挖个坑埋了顺便还种棵万年青。   祁韶安看着宋初浔视线方向有些不对,心下疑惑,便顺着转过了头,只见叶久一手摸着脑袋,眼神往墙外面飘。   “阿久?”   叶久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嘴角含笑:“啊,你叫我?”   祁韶安感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她只好转头看向宋初浔,眼神询问着她。   宋初浔见状叹了口气,望向了门口,嗓音忽得有些低沉:   “此生心之所归,唯有青衣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我们把 薛二实惨 打在公屏上!   (多写失败,明天争取加更。) 第249章 理由   正说着,突然有小厮来报,说是西凝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院里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叶久本想找个借口溜去看看,却不料被祁韶安直接拽住了袖子,一下子动弹不得。   “我同你一起去。”   叶久僵硬的转了半个头,笑了下,“韶儿,我觉着你留下来比较好。”   祁韶安不解的眨眨眼,叶久又解释道:“我怕一会儿这两人打起来。”   说罢,她朝宋初浔扬了扬下巴。   祁韶安望了望宋初浔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若是一会儿薛二公子来了,虽说不会打起来,但难免有些尴尬。   她觉得阿久好像也没有蒙自己,心底有些犹豫。   叶久一看有门,一鼓作气忽悠道:“韶儿你现在可是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样的场面,万万少不了你啊。”   “行了狗蛋,你带韶安去吧,我这儿可以应付。”   叶久脸上一僵,看向宋初浔的眼神都有些懵逼。   此时此刻她们俩不应该统一战线吗?   白间既然这么急着叫她去,必然是有些事情要告知,而以韶儿的聪明程度,听几句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翠花,你确定?”   祁韶安忽的捏了下她的手掌,“阿久,你不会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对于阿久这样的惯犯,她的每一个字都值得深挖一下。   叶久内心平静如狗,她认命的笑了下,“哪有,去,咱这就去。”   祁韶安满意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那阿久等一下,我炖了乳鸽汤,还在小厨房温着,我这就去拿。”   叶久微笑颔首,“韶儿用心了。”   祁韶安小跑着离开,叶久唇角的笑意一下子垮了下来,转头瞪向了宋初浔。   “翠花!你搞什么……”   “狗蛋。”   宋初浔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抬起眸子,直视着她,“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她就什么也猜不到么?”   叶久顿时僵住了。   宋初浔轻笑了一声,“你自己也知道,根本瞒不了她多久。”   “今日她不止一次从我这里打听消息,我看得出,她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确定罢了。”   叶久眼中有一丝慌乱,“她猜到什么了?”   宋初浔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摆了摆手,“放心,不是你担心的那个。”   叶久闻言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她早晚是要知道的。”   宋初浔看着叶久,眸子里有些动容,“我知道你是为了纡宁,我也不希望让那老头抓住任何把柄,可若是让韶安或是你家管家发觉什么,再顺便去探查一番,被褚家察觉,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她眼中荡着一圈浅浅的波,轻道:“总需要个理由,还是那种可以完全说服她们,却又不能引起怀疑的理由。”   叶久沉默不语。   她知道,宋初浔让韶儿跟她一起去,便是给了她圆过去的机会,好彻底消除韶儿心中的疑虑,也是顺便摆平她那经风历雨的白叔。   她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   ……   竹园离着云规阁约摸十几分钟的路程,中间稀稀疏疏种了些许翠竹,阳光洒下来,光影斑驳。   叶久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祁韶安,小步往前迈着。   祁韶安见她一直低着头,她侧头看了好几次,可阿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都未察觉。   她实在没忍住,出声唤了一句:“阿久。”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叶久愣了一下,下意识否定,“没…没啊。”   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要跟她说些事情,又点了点头,“啊,是。”   祁韶安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阿久生得一双笑眼,平日里即使有事愁,有案烦,但那双眼里总也泛着光泽,像日头下的琥珀珠子,熠熠生辉。   可像如今这般黯然无光,死气沉沉的样子,她极少见得。   她想到昨日阿久那声“求你”,心里好像小木槌敲着边鼓,咚咚直响。   “是不是,褚府?”   就算阿久什么也不说,单凭她所见所闻,十有八九和那褚府逃不了干系。   叶久此时只道宋半仙算的真准,她家韶儿果然发现了端倪。   她磨砂着祁韶安的手背,点了点头,“嗯,是。”   祁韶安神情有些紧张,她视线落在叶久的侧脸上,就这样一直看着,等着她下一句的解释。   叶久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箭在弦上,正对着靶子,而我们在红心边上。”   祁韶安闻言呼吸一滞。   在红心边上,那意思就是,她们也在靶子上。   叶久见她没了声音,无所谓的耸耸肩,“放心,不过是查案子有些牵连,已经处理好了,这翠花和童子他们也是巧合,你别多心。”   说罢,叶久眼里的轻松又一次被深沉掩埋,她索性直视着前方,先一步推开了云规阁的院门。   祁韶安看着那消瘦挺拔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悲戚。   处理好了么……那你为何还会如此消沉。   还有那日你分明说过沐王屯兵谋反,而今却只字不提,是否也是与此事有关?   而且……你怕是已经忘了与我说过此事了吧。   祁韶安暗暗攥紧了拳头,眉头渐渐皱到了一起。   所以,这就是你们说的……不让我怀疑的理由么。   ……   叶久觉得过五关斩六将都没有现在这么累。   皇帝不能说,家里还不能说,眼看着事情慢慢走向不可控的方向,偏偏褚老头还在暗地里盯着自己。   憋屈,实在憋屈。   更可怕的是她的亲亲白叔比韶儿还难糊弄。   白间见到叶久的第一面,脱口而出一句话:“你在褚府可有遇到什么不寻常之事?”   叶久彻底无语了。   她好不容易把她家韶儿安抚下来,白叔可好,一竿子又捅回来了。   白间见她不说话,冷着面色:“凝儿说,褚府之水深之又深,单说他手下的死士,各个武艺高强,你能从褚府之中安然回来,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   叶久闻言看向屋子里,那帘子之后,西凝斜靠在床板上,偶有几声咳嗽。   白间看着叶久的样子,心里只觉不妙,他低声道:“堇儿,你说实话。”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变得有些微妙,叶久看着西凝不说话,白间又眼巴巴看着叶久。   西凝面色依旧苍白,她嘴唇有些干涩,看着叶久站在珠帘之外,靠目力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还是气色红润活蹦乱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那日她发现自家马车忽然出现了在褚府门口,并且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公子腰上时,整个人寒毛都立起来了。   然而不等她飞身上前,自己胸前就多了一截带血的剑尖。   剑身穿过胸膛,她都没看清伤她者何人,就没了意识。   如今看到叶久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终于是可以放心了。   屋子里安静了几息后,被人打破了。   “白叔,”祁韶安上前了一步,开口道:“想必是阿久日前查案子,与褚太尉有了一些误会,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朝中之事本就盘根错节,褚太尉为官多年,有些自己的势力人脉也是合乎情理的,况且褚太尉向来刚正不阿、一心为民,想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迁怒于侯府,您说呢?”   叶久闻言心里有些惊讶,她一时不敢相信,这还是不是那一直追问自己的韶安牌“人工测谎仪”,怎么一转眼开始替自己说话了。   白间捋着胡须想了想,皱眉看了眼西凝,“那凝儿之事又该怎么说?”   祁韶安抿抿唇,又道:“想必是褚太尉手下能人众多,怕是发觉了西凝姑娘的踪迹,当做作乱的贼人了吧。”   祁韶安看着叶久眼里迸发出怪异的光,微微笑了一下,又接着说:“像今早阿久去了褚府,不一样也安然回来了吗。”   白间一听,冷着的面色终于有些缓和,若是如此,倒也不像加害堇儿的样子。   叶久讪笑两声,看着祁韶安几句话把白间哄的团团转,暗暗咂舌。   她没想到,她家韶儿思想觉悟如此之高,这前后脚的功夫,她就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说辞,甚至还说了一套比自己还完备的缘由。   逻辑自洽,条理分明。   这不去当个一辩,简直可惜了。   叶久扯动嘴角轻轻笑了下,如今,她在韶儿面前,已然是个透明的了。   就在这沉默的空档,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宫里来人了。”   叶久一听这话脑袋就发大,不仅褚老头怕她进宫,她自己都怕进宫。   “行行行,我收拾一下就去。”   小厮却是有些犹豫,“不是少爷,不是叫您去,是…是叫老夫人去。”   ……   叶久几乎是飞奔到的紫茹苑。   一路上,她脑子转的和她腿一样快。   此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恨不得按着她的头刻上几个字:“老子要人质。”   放眼整个皇宫,有事没事叫她这娘亲的,还能有谁——   除了沐王她妈,谁还会有心思有理由叫动林夫人?   叶久所料不错,来人正事仪徽宫的大太监,郑太妃身边的得力公公,李公公。   她赶到紫茹苑时,林夫人已经接了旨,正在堂前静坐着,李公公和叶久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去了。   “林……娘,这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面色有些古怪,她轻轻叹了口气,把黄色的卷轴递到了叶久手里,“郑太妃明日举办赏花之宴,邀请我前去赴宴。”   叶久没来由有些暴躁:“赏花赏花,天天就是赏花,能不能换个理由。”   上次老皇帝垂危之时,这郑太妃就是以赏花之名把林夫人扣在宫里,这次又是同样的理由,这目的简直不要更明显了。   “不去,这一看就是有坑。”叶久果断拒绝。   孙嬷嬷绞着手帕,面上有一股深邃的忧愁,她拉过叶久,按在了椅子里,微微叹息:“哥儿莫急,不是还有一晚吗,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夫人闻言笑了下,“雪思,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可是郑太妃请太后娘娘下的懿旨,不去可是抗旨哦。”   孙嬷嬷见状眼圈都红了,“姑娘,怎的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玩笑?您忘了上次……”   林夫人突然皱了皱眉,孙嬷嬷见状噤了声。   叶久听着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上次?上次怎么了?”   孙嬷嬷别过脸不说话,林夫人见状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没什么,堇儿,你莫要听你孙姨乱讲,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叶久心里有一丝警觉,越是这么说,越是有事情。   只不过还不等她追问,林夫人便转了话题,“你前两日从宫里拿来的糕点还真是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叶久喉咙一哽,轻声道:“是太妃娘娘赏的。”   林夫人一点没有意外的样子,她轻轻一笑,“还有你爱吃的碧玉糕,不尝尝吗?”   叶久脑子一直在思索着怎么不让林夫人进宫,便摇摇头,“我不饿。”   林夫人看着门外,有些感叹,“是啊,娘知道,你口味变了。”   叶久愣了一下,连忙解释,“不是……”   林夫人却制止了她,摇头轻笑:“傻孩子,这算什么,哪怕你换了副皮囊,你还是娘的孩子。”   叶久手慢慢攥紧了椅子把手,面上平静自持,可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何止换了皮囊,整个人,从头发丝到小脚趾,都换了个遍。   她在这个世界里本来是孑然一身,潇洒来潇洒去,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在这里的羁绊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不舍。   她不想让任何一个爱护她的人受到伤害,可好像到头来,一个又一个的人为了她陷入险境。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透过骨髓的冷意,刺痛着她的心。   叶久咬着后槽牙,沉声道:“大不了拼了。”   他们终于还是把手伸进了她们侯府之中,今日叫的是林夫人,那么明日呢,又会是谁?   林夫人却是止住了她的话头,轻轻摇头:“堇儿,你自小便不让为娘操心,如今更是以弱冠之身独当一面,娘把侯府交到你手上,也放心。”   叶久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娘亲从自己开始查案起就不曾过问什么,甚至这次褚府之事,林夫人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以为是自己瞒的足够好,但现在看来,好像林夫人早把自己摸了个通透。   林夫人弯唇笑了一下,“娘怎么说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这点风浪还是见过的。”   “你只需按照你自己规矩办事便是,娘这里,还不需要你操心。”   叶久还想说什么,就见着林夫人微微仰了下头。   她顺着看过去,只见祁韶安不知什么时候赶了来,此时正远远地站在庭院走廊上,而旁边柱子后,还有南渊和陆林两个小脑袋。   “都是半大的孩子,”林夫人忽得淡笑道,声音漫不经心,带着几分生趣:   “天塌下来,娘顶着。”   作者有话要说:  咦,刚写完,晚安崽们 第250章 回家否?   翌日辰时末,宫里便派人来接,林夫人面色淡然,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同孙嬷嬷一起上了马车。   叶久站在马车前,手攥着拳,抿唇不语。   南渊牵着缰绳,看着自家公子挡在车前,却又不开口,他脸上有些茫然。   李公公见状笑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劝说,便见着马车帘子被掀了开,随后林夫人探出了半个身子。   淡绿色的锦罗华服穿在身上,林夫人不同于往日随意的模样,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了些许差别。   林夫人一手扶着车门,看着不远处的叶久,眼眸在她身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留恋片刻,最后浅浅一笑,“堇儿,照顾好侯府,等娘回来,给你做羹吃。”   叶久听见自己脑袋里忽得“咔哒”一声,像是铁链子破开,又像是铜锁落地,在她脑海中鸣响不断。   她咬着下唇,努力憋着眼里的泪意,良久,轻轻道了句:“好,早些回家。”   林夫人眉头颤了颤,忍下翻起的酸涩,点点头,放下门帘。   叶久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路。借着晨起柔和的阳光,她看见林夫人缩回去的手上映着一圈光亮,似是玉石的光泽。   她微微一愣,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日宫廷斋宴时,郑太妃送给自己的那一只碧玉镯子,好像也是那般成色。   可孙嬷嬷不是说,林夫人早在上次赏花之后,就已经摘掉了么。   怎的如今……   马车渐行渐远,叶久的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堇儿,回去了。”   白间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叶久回了神,轻轻点头,“嗯。”   虽是答应,可叶久的双脚像是黏在地上一般,眉头也同样紧锁着。   白间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你若想救出夫人,可得捏住他们的七寸。”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她转头望向白间,只见白间那灰白的胡须下,藏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七寸?”   叶久总觉得从哪里听过,她思索片刻,忽的想起韶儿曾说过,那时自己锒铛入狱,就是有人送来了“七寸”,才让自己在最紧要的关头多了一道保命符。   她看了看白间,轻笑了一下。   原来白叔早在那时,就已经帮了自己呢。   “侯府向来不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堇儿莫要有所顾虑才是。”   叶久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回以一记微笑:   “自然,我还在等那个“七寸”。”   正说着,从大门口处突然跑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叶久余光看去,是微雨。   她下意识问道:“韶儿出什么事了?”   微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连忙摆手:   “不是小姐,是初浔姑娘,她……她又吐血了!”   ……   祁韶安坐在床边,拿着沾湿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宋初浔的唇角。   姜沛灵落下手中最后一只银针,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稳住了。”   祁韶安看着宋初浔紧闭着双眸的虚弱模样,担忧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姜沛灵摇摇头,“我只看出她心脾虚弱,但要说有什么实质的病灶,却是没有的。”   她歪歪脑袋,有些挠头,“像她这样无故吐血,我倒是头一次见。”   “韶儿,小姜,怎么回事?”   叶久快步走进来,人没到,声音就已经先一步闯了进来。   祁韶安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今早我本想同你送送娘,结果还不等我出院门,初浔就突然就倒下了,我本以为是旧疾复发,便先叫了沛灵来,可没一会,初浔又忽得吐起血来,到现在都未醒来。”   姜沛灵闻言也点点头,“是啊姐夫,我从未见过像初浔姐姐这样的例子,瞧着肠胃也没什么毛病,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吐起血来呢。”   叶久皱眉上前,此时宋初浔仰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唇角还有残留下的干涸血迹。   她扫了姜沛灵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估摸也并不是百日魂发作导致。   她心下便有了计量。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拿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来解释发生在宋初浔身上的事。   叶久想了片刻,道:“她这个样子,还可以坚持多久?”   “阿久?”   祁韶安没忍住出声唤她,她不明白为什么叶久会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初浔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要和西凝一般,有了个期限。   叶久听到祁韶安叫自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翠花出事的。”   姜沛灵沉思几息后,道:“现在她虽症状骇人,可是经脉五脏却并不是垂死之状,就从这几日脉象上看,一个月应该是不成问题。”   “一个月??”   祁韶安惊得差点跳起来,先前西凝之事就已经刺激了她,结果初浔更狠,直接就是按月计算。   叶久闻言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此事与翠花自己所料差不了多少。所以只要自己在一个月内把她送回云城,应该就不成问题。   她转头对姜沛灵说道:“小姜,无论花什么代价,你都要保住她这条命,给我一点时间。”   姜沛灵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郑重点头,“姐夫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叶久微微颔首,又叮嘱道:“此事一定不能让薛璟宁知道……”   “是吗,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久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她连忙回过身,只见门口薛璟宁站在门口的光影里,看不清面上神情。   叶久没来由一阵发慌,她上前两步,解释道:“不是,童子,我是怕你担心……”   薛璟宁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担心?初浔都成这样子了你还不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人!”   祁韶安见两人剑拔弩张,连忙跑来,想把两人分开,“薛公子,有话好好说!”   薛璟宁咬着后槽牙,他越过叶久,目光落在宋初浔安静睡着的面孔上,双眼通红。   片刻后,他拽着叶久出了房门,“你跟我出来。”   ……   叶久一路被他提溜着到了个墙根,才被放开来。   “叶子,我当你是兄弟,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时候,瞒着我。”   薛璟宁声音有些哽咽,他刻意压低着嗓音,盯着叶久说道。   叶久抚了抚领口,看着紧随而来的祁韶安,顿时头疼不已。   她看着祁韶安担忧不已的目光,以及薛璟宁哀伤的模样,轻叹了口气。   “也罢,告诉你们便是。”   她直起身子,靠在了身后院墙上,目光扫过两人的脸颊,缓缓开口:“初浔,不能离开云城。”   此言一出,祁韶安和薛璟宁都有些懵,“不能离开云城?这是为何?”   叶久抿抿唇,“这和她的身体有关,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初浔曾经告诉过我,但凡她离开云城,她的身体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反应,而最多的情况,就是像今天这样,吐血、昏迷。”   薛璟宁越听越晕,他伸手拦住叶久:“等等,你的意思是,她在云城什么事也没有,但只要出了云城就不行。”   叶久点点头,“正是。”   薛璟宁“啊”了一声,狐疑的扫了叶久一眼:“你不会是为了蒙我的吧,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病症?”   叶久顿时有些无语,她还能怎么说,难不成再跟他解释一下奇幻的穿越大法?   薛璟宁没听明白,但祁韶安却是一点就通。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句一直横亘在自己心头,像刺一样的话: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眸子剧烈一缩,阿久与初浔是同乡,那么也就是说,初浔也不是这里的人。   而如今,初浔怕是在一些机缘巧合下,这才出现了不融于自己所在世界的事情。   祁韶安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手不自觉抓紧了袖口。   “叶子,那是不是只要初浔回了云城,就没事了?”   薛璟宁终于理清了,他一手抓住叶久的衣袖,语气有些急促。   “理论上如此。”   薛璟宁扭头就走,“那还等着做什么,我现在就带她走。”   叶久闻言一把拉住他,急声道:“还不行!”   薛璟宁有些急躁,“怎么不行,难道让她在这里等死?”   叶久一时梗住,她脑子快速运转,忽得道:“因为……因为还缺一味药引!”   薛璟宁一听从怀里甩出一沓银票子,“小爷刚取的,什么药引,全部给我带走!”   叶久同样有些焦急,“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这药引只有一个地方有,钱买不来,只能智取。”   薛璟宁连忙追问:“那你告诉我在哪,我去试试!”   叶久现在贼想踹他一脚,药引药引神他妈药引,要不是翠花被人灌了毒,还用他薛二说,自己也给她踹回去了。   只是看他目光灼灼的样子,叶久又把这份暴躁压了下去。   “童子,你相信我,最多半月,我一定把这药引找回来。”   薛璟宁盯着叶久良久,憋着的一口气,终于还是松了下来,“若是到时你拿不出来,我扛也要把初浔扛走。”   叶久见他不再追问,她额间的冷汗终于安稳的落了下来。   薛璟宁剑眉微蹙,忽得喃喃道:“所以,那日你二人大婚宴上,你说的不要让初浔跑出云城,其实根本不是怕她迷路,而是你知道,她一旦出去,就会有生命危险?”   叶久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还有,后来阿姐赴京,初浔万般伤心,可以她的性子,却没有同她一同上京,原来竟是如此……”   薛璟宁低头,双手垂在两侧,说不出的消沉。   叶久心里一惊,看来薛璟宁不仅知道了翠花和纡宁的事,而且初心并未改变。   她突然有些心疼童子,却也不知道该宽慰些什么。   “我去看看她。”   薛璟宁撂下一句便转身离去,叶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祁韶安,却发现她家韶儿此时正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整张小脸都绷得紧紧的。   “韶儿?”   叶久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臂,只见祁韶安眼珠动了动,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叶久脑子又一次飞快转了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想明白了。   恐怕韶儿想到了自己吧。   她心下有些刺痛,她扯了扯祁韶安的手臂,初始祁韶安并没有动静,她便一使力,把祁韶安拉进了怀里。   “韶儿,我和初浔不同,你放心,她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祁韶安一挨近她的怀里,便忍不住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就连这样紧紧的贴合,都填补不了她心口上的空缺。   “若是初浔一直这样下去,她是不是会……回家?”   叶久听着祁韶安糯糯的声音,忽的一愣。   回家?   她眼中的光亮摇摆了一下,默默的吞了吞口水。   “也许吧,可能回去了,也可能就彻底消失了。”   话音落,叶久明显感觉怀里颤了一下,她低下头,便见着她怀中的少女慢慢仰起了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她朱唇轻启,嗓音微凉:   “那你,可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叹气,翠花也是个小可怜。 第251章 前夕   时间仿佛停住了。   在她和祁韶安视线相碰的瞬间,停住了。   叶久看着那双含着淡淡哀伤的水眸,心头剧烈一颤。   回家……   她曾将无数次以无数种方式幻想过,如果忽然哪一天,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里。   中剑、跳崖、雷击……怎么不是人怎么来。   起初她是期待的,她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   但后来,她开始试着融入这里,遇到了各种人或事,于是她慢慢发现,自己在这里也一样鲜活。   而不是她以为的,旁观者。   她越来越忙,越来越有担当,也越来越…不舍的离开这里。   叶久眼眸微颤。   是了,不舍得离开。   她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回去的想法一出现便掐死在摇篮里,丝毫不去想以后的事情。   就像临近开学,作业还没写完,又舍不得放下手机,那种焦灼的放纵。   但这个问题并不是你不想,它就不会发生。   尤其是宋初浔的以身试法,更是把她从幻想中强行拉回了现实。   回家,能不能回家,怎么回家,回去了,这里又该怎么办。   叶久喉咙一动,她鼻腔中发出一声浅浅的哼鸣,望着祁韶安润泽的眸子,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   眼看着祁韶安眼中的希冀顷刻破碎,叶久扣住她的脑袋,低头吻了上去。   祁韶安将要问出口的话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唇舌之间,她浑身轻轻颤抖,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她知道,阿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许是不知道、许是不想面对,不管如何,阿久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其实,阿久的答案,她已心知肚明。   叶久单手扣着祁韶安的后脑,呼吸明显的急促凌乱,明明占着主动,却好像比祁韶安还要慌张。   她的拇指贴在祁韶安的鬓角,贴合的缝隙里慢慢湿润,最后汇成水珠顺着缝隙流了下来。   那双微凉的薄唇不可抑制的轻轻抖动,细小的频率像一根根牛毛似的针,顺着血液,扎在了叶久的心头。   韶儿所想,心中所愿,她又怎会不知。   可是这一切她根本控制不了,就像她没办法让宋初浔安然待在京城里一样。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又好像是有人操纵着这一盘大戏。   一切的一切,她不得而知。   叶久轻轻地放开祁韶安,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语气深沉似海:   “如果可以,我想留下来。”   ……   林夫人入宫两日,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叶久后悔当时为了避嫌,没有安插眼线进宫,如今她拖家带口地躺在菜板上,却是连翻个身的机会都没有。   宋初浔昏迷了一天一夜,终于睁开了眼,舌头还没捋直,接着有气无力的来了句:   “我要吃满汉全席……”   叶久差点给她扔出去,结果没半个小时,薛璟宁那败家子带着柏烟阁一水儿的厨子小厮,真真摆了一百零八盘。   宋初浔顿时吓清醒了,眼里迸发出璀璨的饥饿之光。   叶久沉默了三秒后,转头出去了。   人傻钱多薛二狗,重色轻友宋翠花。   我呸。   西凝现在可以尝试着下地了,而东绯每日只来呆上一刻钟,又急匆匆的赶回会馆。   东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公子之命大于一切。   叶久心有不忍,但也只能暗自叹息。   侯府风平浪静,表面上没有一丝慌乱,然而所有人却是绷紧了弦,好像稍微压一下,整个人就会顷刻垮掉。   而从那日坦白之后,祁韶安再也没问过她关于现代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操持着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无不彰显着当家主母的风范,成了整个侯府的主心骨、风向标。   只要少夫人稳得住,那侯府一定没有事情。   但只有叶久知道,祁韶安每每回到屋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等到笔锋干透,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叶久时常躲在门后,悄悄的观察,她很想去把那失魂落魄的小丫头环在怀里,可她也知道,每每自己的出现,就像是一个行走的警告牌,提醒祁韶安,那直戳灵魂的问题。   叶久自认为挺有自知之明,她没事基本不怎么在祁韶安面前晃悠,就远远看她安好便是。   “公子。”   南渊快步跑进房间,并把门快速关上。   叶久回过神,看着南渊满头大汗,倒了杯凉茶递过去,“慢慢说。”   南渊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他喘了口气,道:“公子,从京城往东至先皇陵寝,中间有一座青垠山,此山地处三城之交,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此处匪患猖獗,过往行商走镖没少栽在这里。”   叶久一边听着,一边端详着面前的城防图,她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皱眉不语。   南渊也不敢打断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   忽得一阵门响,白间推门走了进来,南渊见状给他比了一个手势,白间了然,悄悄地走到了叶久身边。   “青垠山土匪有多大阵仗?”   “百二十人。”   甫一听到浑厚的嗓音,叶久下意识抬头,发现白间正站在自己面前。   “白叔?您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一门心思看地图的时候。”   白间摆摆手,随后道:“这里匪患还算讲义气,向来只劫贵胄富商,寻常百姓他们不会动的,堇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叶久不答反问:“白叔是怎么知道的?”   白间轻笑了一声,“当年三县联名上奏青垠山匪患猖獗,将军受命前去清剿,本以为是帮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结果却是劫富济贫的隐侠士,于是到最后,将军没把这群人招安,反倒办了周边几个县的县令,让先帝头疼了好一阵。”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思索片刻后,道:“白叔,估计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白间微微挑眉,没有应声,似乎是在等叶久的解释。   叶久见状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交到白间手上,眸中是极为郑重的光,“白叔,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拜托了。”   她又看向南渊:“你也去,保护好先生。”   白间只愣了几息,便将纸条塞进了袖子里,沉声道:“今晚我们乔装离开,府里你打点好。”   叶久点点头:“放心吧白叔,会有人装成你的样子,你二人万事小心。”   白间和南渊前脚刚走,后脚东绯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公子!”   叶久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望向东绯,脸上微动,“怎样?”   东绯快速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到了叶久的手上,“方才有人给我递了这东西,嘱咐我一定交到公子你的手上。”   叶久连忙接过来,只见一张蝉翼纸上拓着一个黑色的走兽样式,上面还有一个清晰地玉玺之印。   叶久沉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弛,甚至绷了多日的嘴角可见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   ……   仪徽宫。   烟雾从香炉中缭绕升腾,弥漫了整间屋子。   座上,一华服女子捏着一柄精致的宫扇,缓缓的扇动着,脸上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姝姐姐,你可想好了?”   林夫人坐在小榻上,唇角颤动了一下,她眼眸微垂,沉声道:“老身早就给了娘娘答案。”   郑太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沉寂,她抿抿唇,又轻笑一声:“姝姐姐这般生分,可是要与妹妹划清界限?”   林夫人手上一顿,唇角带着一丝讥笑:“界限?郑幼惜,早在二十年前,你我就已经划清了界限。”   郑太妃面色一僵,一弯柳叶眉微微蹙起,眼中光华流转,隐隐有些哀伤。   “姝姐姐,我当初为何入宫,你不知吗。”   林夫人一愣,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郑太妃见林夫人不说话,眼角微微塌下,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当年先皇为平武将之怨,纳我为妃,纵使父亲百般不愿,然而皇帝之命大于天,终是将我送进了宫中。”   “一晃,也有二十载。”   她回过身,看着林夫人的侧颜,微微哽住,“可又有谁问过,我可愿进这虎穴龙潭之中。”   林夫人心中一紧,她看着茶杯中盘旋的新叶,却不知该说什么,又该从何说起。   郑太妃随意抿了下唇角,又接着道:“当时闺中密友羡我飞上枝头,就连我那些叔父伯伯,都明里暗里恭维爹爹父凭女贵,但可笑的是,我看似风光无限,却半点没有帮上爹爹,甚至还成了制约父亲的筹码。”   林夫人抬头望向了她,只见那绚丽绸缎直接的锦衣华服之下,一道孤寂单薄的背影。   郑太妃抖了抖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声音又恢复了轻快,“那时我初入宫,什么规矩、什么礼数,我统统不放在眼里,所以上到先太后嫔妃,下到宫女太监,当面背后嘲我鲁莽轻佻,没规矩没教养,甚至连带着我父亲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郑太妃旋过身,倚靠在床边,转了转手中的宫扇,“父亲戎马一生,我不能成了他的污点。”   郑太妃的语气轻飘飘的,但落在林夫人耳中,却有千斤重。   她面前的女子缘何进宫,她最清楚不过。   若不是当年她与林复遭人陷害,恐怕那般上房揭瓦无恶不作的俏姑娘,这辈子也不会跟这深宫大院染上半点关系。   林夫人眼中有一丝不忍。   在她印象里,郑幼惜是奔腾于山间的狡狐,是翱翔于天空的鹰,机敏灵动,傲然于世,是不同于她们这些大家闺秀的别样女子,身上有她们没有的洒脱、豪气。   她以为,郑幼惜会活出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结局,一个她向往却又追求不到的生活。   然而,她终还是落进了猎人的陷阱里,甚至成了她自己最鄙夷的蠹虫——   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林夫人心中浮起些许怅然,她知道,这都是为了活着。   “你我都没得选择,不是吗。”   郑太妃嗓音有些沙哑,她没有选择看林夫人,只是盯着面前的香炉,微微出神。   林夫人闻言呼吸一滞,没有选择吗。   “我们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不是吗。”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郑太妃微微叹气,眼中闪过一丝晶莹,“这些从来不是规定我们的筹码,而是我们避无可避的牵挂。”   姝姐姐不忍父亲白发送黑发,于是她入了侯府。   自己同样无法致父亲于不顾,于是她进了宫。   姝姐姐肩负一府之责,自己身后也有一门荣辱。   再后来,她们都有了孩子。   在现实面前,在血脉之下,那些懵懂的感情变得越来越不值钱,总也放在了最后面。   明明同一个起点,却越走越远,越走越宽,直到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纵使回头,中间已经站了无数的人,而那个年少的梦,也早已被淹没在了重重人影之中。   “官家儿女,有几个能觅得良人,站得越高,束缚也越重。”林夫人终是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郑太妃望着她良久,轻轻问了句:“姝姐姐,你可愿再帮我这一回?”   林夫人没说话,手指磨砂着杯口,似乎在想什么。   郑太妃看着她的动作,忽得浅浅笑道:“堇儿不愧是你的孩子,连紧张时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林夫人微微一愣,她怔愣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片刻后,她轻轻摇头:   “惜儿,简良他护我半生,我已经亏欠他许多,这辈子只有替他守好这侯府,再没有旁的心思。”   听到这番话,郑太妃难掩鼻尖的酸楚,她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终了,她弯了弯唇角,眼中含泪,轻声道:   “没想到,今生还能再听得你叫我一声惜儿。”   她转过身,背对着林夫人,声音忽得有些飘渺,“明日清早,我派人送你出宫吧。”   ……   明天就是祈年之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轻松愉快的喧闹中。   家家摆上五谷,贴上红符,没到饭点,街上都已是香烟弥漫。   侯府也慢慢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尤其在林夫人安然无恙的回府后,更是都松了口气。   对于府上的调动分配,以及白间、四通的去向,林夫人问都没问,回府之后二话没说便钻进了院子里,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众人留下。   而那日,侯府里整整响了一夜的琴声。   叶久也曾去问过,但看林夫人也没什么很奇怪的地方,又一头雾水的离开了。   “公子,人手已经安排好了,等明天皇撵以及众臣出城之后,我便带人包抄褚府,救出薛公子。”   东绯站在桌前,沉声道。   叶久闻言点点头,“这次一定要悄无声息,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   她顿了顿又道:“褚老头精明得很,难保她不把青迟转移,你们到时记得要随机应变。”   东绯拱手:“是,公子。”   “对了,北宵和南渊有消息了吗?”   “还未,不过北宵两日前回信说已有眉目,怕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大哥!大哥!”   东绯话音刚落,就听见嘭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撞开了。   叶久一头黑线,看着陆林嘴角抽搐了几下:“你是褚老头派来的卧底吗?”   陆林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太激动了,大哥,南渊回来了。”   叶久一听眼中闪过一道光亮:“真的!”   “是,公子,我来晚了。”   南渊一身尘土,蓬头垢面,和当时出门时的精神小伙判若两人。   叶久险些没认出来,“渊哥,偷地雷去了?”   南渊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偷什么偷,我在深山老林呆了十天,连个换洗的地方都没有。”   东绯闻言掩着鼻子往旁边挪了一步,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所幸不虚此行,先生特来让我回来报信。”   叶久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先回去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去遛王八。”   ……   叶久进屋的时候,祁韶安正在床边弯腰收拾。   她见状心底一笑,轻着脚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几秒后,突然蹦到她面前:“嘿,韶儿!”   祁韶安被吓了一跳,脚一歪差点从脚踏上跌下去,叶久见状一把环住她的腰,由于惯性,两人齐齐倒在床上。   祁韶安惊魂未定,下意识推开身下的人,但在看到叶久那张欠揍的脸时,气得呼了她一巴掌。   “今儿心情好了是吧,我刚理好的衣服,看看,又白费了。”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歪歪头,“我心情好?”   祁韶安白了她一眼,轻哼道:“往日恨不得躲我八丈远,今日到主动送上门来了,不是心情好又是什么?”   叶久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讪笑道:“我……我怎么会躲你呢,韶儿你…你想多了。”   祁韶安皱了皱鼻子,杏眼微眯,居高临下道:“我,想多了?”   叶久看着她即将撕人的模样,吞了吞口水,“我错了。”   祁韶安没绷住笑了下,她推开叶久坐了起来,顺手把她扒拉到一边,把压着的衣服扯了出来。   叶久滚了滚撑起身子,看着祁韶安展平袖子,不解道:“韶儿,你新做的衣服?”   祁韶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明天什么日子。”   叶久茫然道:“祈…祈年之日啊,怎么了。”   祁韶安看她还没琢磨出来,无奈摇头,“这样重要的日子,自然是宫里送来的。你刚回京不久,此次也是第一回 参加祈福祭祀的场合,当然要给你做一身吉服。”   叶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祁韶安把衣服叠好放在一旁,又伸手把叶久腰间的护身符摘了下来,摆在了衣服上面。   “韶儿,你这是干嘛?”   祁韶安又摆好该带的玉佩,应道:“我怕明日忘了。”   叶久闻言一愣,心里像正暑的暖风吹过,一颗心满满当当,暖意洋洋。   她伸手揽住了祁韶安的腰肢,蹭了过去,“韶儿,你真好。”   祁韶安唇角微扬,嘴上却是哼了一声,“那你告诉我句实话,明日可会有危险?”   叶久微微一抖,她随后枕在祁韶安的腿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小脸:“没,怎么会,陛下都去了,怎么可能有危险。”   祁韶安只扫了她一眼,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道:“嗯,那就好。”   叶久见祁韶安不再追问,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怕自己再引起什么难以解释的话题,便开口道:“那个……你这茶好香啊,新买的?”   祁韶安看了眼茶杯,“娄伯母派人送来的,说是月前圣上赐的,让我品鉴一二。”   叶久有些感叹,“在娄夫人手里拿茶,跟虎口里拔牙没啥区别,看来娄夫人是真心喜欢你。”   祁韶安面上露出一抹淡笑,轻道:“娄伯母是个好人。”   叶久伸手戳了戳她的碗底,嘟嘟嘴,“我渴了。”   祁韶安低头看了看叶久,又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忽得仰头喝了个干净。   叶久顿时目瞪口呆,一时间怔愣的下巴都没合上。   不就是陛下赐的茶吗,咱不至于吧。   就在她呆滞的瞬间,祁韶安把杯子放回小桌,在叶久惊讶的目光下,俯下.身,抵住了她微张的小口。   沁人心脾的茶香味顷刻溢满了口腔,温润的液体流过齿间喉咙,叶久方才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咫尺之间,是祁韶安温柔如水的目光。   叶久一时间红了整张脸,甚至一路窜到了耳尖。   她发现她家韶儿越来越会了,有时候自己甚至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要放到现代,韶儿一定是各科老师争相喜欢的好学生。   ——举一反三、多方解题、乐此不疲。   许是姿势有些别扭,祁韶安一只手垫在叶久的脑后,让她抬高了些,也是如此,两人唇舌之间的交缠更加深入、缱绻。   叶久本来就惊讶的呼吸都失去了该有的频率,而祁韶安忽的强势归来,更是打她个措手不及,不一会儿便有些微微喘息。   祁韶安唇角微扬,伸手扯掉了她的腰带。   叶久感受到衣衫一松,她眼中忽得流露出一股凄凉。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   时至子时,屋子里重归宁静。   外面虫鸣不断,屋子里喘息连连。   叶久紧闭着眼睛,俨然一副睡熟的模样。   “看你下回可还躲我。”   屋里传来轻飘飘的一句清冷女声,尾音上扬,不失娇媚。   叶久背对着祁韶安,一动不动,连汗都不敢擦上一下,只得默默地抓紧了被子。   一时安静,谁也没有再发出声响。   良久,空气中忽得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叶久心头一紧,想睡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   约摸过了十几秒钟,叶久突然感觉到额间一道微凉的触感,并轻轻地抹掉了她额间细密的汗珠。   紧接着,一股湿润袭上了她的耳垂,软软的,碰了碰又离开。   叶久心跳又一次飙了上来,还不等她心底默念大悲咒,那只素手便覆在了她的掌心上。   随后十指相扣。   “阿久,明日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自己。”   叶久呼吸一滞,她听见身后祁韶安小声的呢喃,带着一丝沙哑,和她没想到的哽咽。   “我等你平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天。   嗯,官配可逆不可拆,懂了。(比ok) 第252章 祈年台   翌日清早,拱门前。   叶久身着一袭藏蓝吉服,头戴银冠,腰佩玉饰,还有那只不太显眼的护身符。   祁韶安左右检查了好几遍,终于舍得放开了叶久的衣袖。   叶久知道她担心,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握了握她的手,笑了一下,“放心,等我回来。”   祁韶安压下眼中的忧色,她不想让叶久有什么负担,便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走吧。”   行至内外院相隔的小路前,叶久意外的看到了林夫人的身影。   林夫人这几日几乎没出过她的紫茹苑,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倒是让她有些吃惊。   林夫人见到叶久二人,便走下了台阶,迎了几步。   “堇儿。”   林夫人眼睛扫过她身上带的护身符,心里稍稍有些缓解,她仔细打量了叶久两遍,点点头,“去吧。”   叶久眉毛一挑,嗯?   特意跑过来就为了说句去吧?   林夫人见状也察觉了一丝尴尬,她轻咳一声,又道:“这里有娘守着,你大可安心。”   说罢,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祁韶安,其意思不言而喻。   叶久闻言一愣,她看向林夫人的眼神都带了几分讶色。   林夫人半旋过身,看着面前的外院拱门,声音随意,似是不放在心上,“当年娘能守住,如今也一样可以。”   叶久心底忽的一颤,她好像想起当时白叔曾经提起过,当年诚王率兵攻破侯府,林夫人以女子之身苦苦守在内院门前,直到白叔支援赶来。   她看着林夫人从容不惊的神情,还有那挺直的脊背,像一支利箭,钉在了侯府的土地上。   叶久轻笑一声,她都要忘了,林夫人从来不是个柔弱任欺的小家碧玉。   “公子,时辰快到了。”   陆林快步走过来,出声提醒道。   祁韶安见状上前拽了下她的袖子,“注意安全。”   “好。”   ……   出了府门口,叶久忽得转过了身,看着面前镇远侯府四个大字,一时有些感慨。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了。”   她嘟囔了一句,看向了陆林和南渊一眼,随后道:“你们两个,留下来。”   陆林愣了一下,似是有些惊讶,而南渊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什么?!公子,我俩不去你怎么办?”   叶久瞥了他一眼,“渊哥,这是去祈年,我不过一个臣子,怎么可能让带侍卫去。”   她眼神扫过两个少年朝气俊俏的面孔,转而郑重道:“算起来,你们两个是我身边最小的,但论机灵论武功,没人敢看轻你们。”   她顿了顿,看着远处侯府的大门,拍了拍两人的肩头,“今天,我就把里面那些个老弱妇孺,交给你们了。”   叶久说罢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陆林和南渊半响没回过神来,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口,两人终于攥紧了拳头。   “属下定不辱命。”   ……   祈年之仪声势浩大,从皇帝刚出宫就能看出来。   街两边都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看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从皇城口缓缓走了出来。   冗长的仪仗之后,是皇帝金碧辉煌的步撵,后面还跟着比仪仗还长几倍的朝臣们。   叶久很荣幸的跟在楚时慎身后不远,差点被那金晃晃的光闪瞎了狗眼。   她左右看了两眼,歪头小声问道:“娄大人,怎么不见褚太尉?”   走在她右侧的娄延柏同样小声回道:“褚太尉负责此次祈年之事的安防,想是已经先去祈年台了。”   叶久闻言长叹了口气,她抬头看着轻纱里的楚时慎,一首凉凉在心里默默的唱了起来。   就在此刻,楚时慎忽得半回了头,扫了她二人一眼。   娄延柏连忙碰了叶久一下,示意她别多说话。   叶久耸耸肩,她随意偏过头,却看见隔壁街好像走过一支队伍,正朝他们反方向行进,而那领头的似乎是个熟人,萧栏枫。   叶久微微皱眉,只是这个画面不过持续了一秒,接着又被房屋商铺掩住了。   大部队还在以缓慢的速度前进。   叶久回了神。   她终于明白祈个年为什么大早清就要出发了。   就瞧他们这架势,中午之前能到了就不错。   事实证明礼部那群老小子也有慌得时候,出了城门没多久队伍明显加速,连楚时慎坐的马车都扬起一小阵风来。   等众人风尘仆仆的赶到祈年台时,叶久差点吐了。   她的位置实在是个风水宝地,大金顶子闪的眼疼先不算,小跑起来还吃一嘴的土,等她站在祈年台下的时候,已经快没人样了。   叶久可惜的掸了掸身上的灰,亏得韶儿理了那么久,白瞎了。   没多时,鼓声起,叶久抬眸,看着远处楚时慎从殿前走出来,又缓缓迈上了祈年台。   祈年台是个九十九阶的高台,汉白玉的栏杆,精致的雕饰,显得整个台子雍容华贵。   楚时慎同样穿了皇帝吉服,宽大的袖袍,走起路来并不是很利索。   趁着楚时慎爬楼梯的功夫,叶久四下寻找褚尚章的身影,她仔仔细细看过每一张脸,终于在殿前的位置找到了他。   两人离得不算太远,于是褚尚章同样看到了叶久。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叶久承认背后窜起了一股阴风。   褚尚章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整个人说不出的阴骛,尤其是那一双鹰勾一样的眼,看起来和毒蛇没什么两样。   也许是她带着有色眼镜看人,那一刻,即使炙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她也感觉到了一股侵入骨髓的冷意。   褚尚章视线没多作停留,他勾唇笑了一下,便看向了即将迈上台子的楚时慎。   叶久也跟着看过去,只见楚时慎终于站到了台子上,他接过旁边太监递来的香,朗声开口颂德祈福,盼来年顺遂,旱涝保丰收。   叶久皱着眉头,她隐隐有些不安,按照一般造反的套路,此时此刻应该是发动攻击的最好时候,但据她的观察,似乎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切都在照常进行。   她有些纳闷,连手心里都不自觉冒出了冷汗。   直到楚时慎行完礼,把香插在香炉里,再受群臣跪拜,场上依旧平静如常。   但叶久心里越来越慌张,她甚至开始怀疑褚尚章是不是打着什么其他的算盘。   她下意识往褚尚章的方向看去,结果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叶久心底一凉,褚尚章……不见了。   ……   东绯在群臣走出南城门后,便带着府上十个好手,爬上了褚家的墙头。   今天的褚府格外安静,硕大的院子里连几个像样的洒扫小厮都没有,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东绯根据叶久描述的位置,大致找了个方向,便带人分两批包抄了过去。   有了西凝的前车之鉴,东绯此行格外小心,甚至翻进来都没用轻功,顺着墙根滑了下来。   几人摸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找到了一间和叶久所说有些相似的院子。   东绯当即下令,四人在外把风,剩下几人随他从四个方向翻进去。   小院里种了不少兰花,整个院子都沉浸在一股淡淡的花香之中。   东绯心下越来越肯定,因为他家公子说过,薛公子爱兰。   他伏在一处窗户的下沿,伸手轻轻推开了一个缝隙,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   东绯有些疑惑,他让其余几人守在门口,自己则是轻脚翻了进去。   屋子里有些昏暗,干净素雅,浓浓的书卷气息。   东绯往里间缓缓走去,然而刚走了两步,忽得感觉脖子一凉。   ——一把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   叶久心头一个咯噔,她连忙四下寻找褚尚章的身影,与此同时,楚时慎正在净手,祈年之事基本接近尾声。   朝臣们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三三两两都直起了腰,甚至有的偷偷伸展手臂。   叶久环看四周,只觉得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如果她没估计错的话,这群人在他们最放松的时刻,给予致命的一击。   果然,远处忽得传来一道破空之声,紧接着一阵混乱的鸣响,铜盆倾翻在地,水花四溅。   而一只箭正插在楚时慎的脚边,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叶久呼吸一滞,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载阳正挡在楚时慎的身前,手里拿着一柄银剑,眼神冰冷肃杀。   不难想象,若不是载阳及时打偏这只箭羽,恐怕此时它已经穿透了楚时慎的胸膛。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一众太监司仪之中,方稚最先反应过来,他同样挡在楚时慎身前,手中拂尘一把打掉再次飞来的箭矢,护着他往台阶下快速移动。   同时,皇家护卫军从殿两侧鱼贯而出,往台阶处奔去。   广场上的群臣们终于回过了神,一时间惊恐万分,纷纷抱头鼠窜。   “大家别慌,都冷静下来!”   娄延柏站在广场中央,看着身旁连滚带爬的大臣们,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然而他再怎么呵斥劝说,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   更糟糕的是,不只从哪里飞出了数十名黑衣人,无视伟大的牛顿定律,直接奔着台子飘了过去。   叶久眉头越皱越紧,楚时慎身边能打的只有载阳和方稚两人,而对方人海战术,纵使两人武功不低,也定是抵挡不住。   她连忙往护卫军看去,然而当她看到护卫军领头之人时,整个脸一下变得惨白。   正是刚才消失不见的褚尚章!   所以当护卫军围上楚时慎之时,便才真真成了他的死期。   “方稚,快往回走!!”   叶久大喊一声,奈何他们离得太远,那边叮叮咣咣打得火热,根本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她心中焦急,所幸她离着台子最近,于是三步并作两步飞快朝那边跑去,终于在楚时慎和护卫军碰上前,赶到了外围。   只是还没等她喊什么,就听见一道略微细嫩的嗓音高呼一声:   “褚太尉意图造反,陛下快走!!”   叶久整个步子一顿,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张相当熟悉的面孔正混杂在血气翻涌的场面里。   “青…青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学会了包粽子,呜呜哭了。 第253章 事变   叶久瞬间冷汗差点掉下来。   薛纡宁不是被关在褚府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褚尚章怎么可能放心把她带过来?   她脑子飞速运转,但不等她想出个合理的逻辑,便看见对面褚尚章拔出了腰侧宝剑。   “青迟小心!”   褚尚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沉声喝道:“驾前妖言惑众者,斩!”   “叮——”   兵器相碰的巨大声响过后,火花迸裂,薛纡宁像一只青团子一样,跌下了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叶久连忙奔过去,却被交叠的剑影拦住了去路。   楚时慎背着手站在方稚和载阳中间,冷冷的看着面前披甲戴盔的将士,以及正义凛然的褚尚章。   载阳持着剑与褚尚章僵持,场面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叶久心下焦急,只好出声喊道:“褚尚章!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什么!当我们都是瞎的吗!”   褚尚章却是摸了把嘴角,眼里充满了邪气,“侯爷如今这般惺惺作态,难不成还想置身事外?要知道,若没有侯爷你相助,褚某怎会如此顺利的派兵布阵呢。”   叶久心头一凛,她下意识看向楚时慎,只见楚时慎微微侧过头,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   她暗骂了一句王八蛋,随后突然从两人剑下钻了过去,奔着薛纡宁掉下去的地方跑去。   反正她呆在这也里外不是人,还不如救死扶伤呢。   褚尚章反应过来正要回身一剑,却不料被载阳挡住。   “褚太尉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楚时慎突然勾了下唇角,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   褚尚章眸中颤了一下,他余光看了眼身后的叶久,又看了看面前冷着脸的楚时慎,忽得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镇远侯,还真是不老实啊。”   楚时慎微微皱眉,他目光落在褚尚章一脸邪笑淡然的模样上,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褚尚章抖了抖袖子,不在意道:“陛下,您不会以为,臣下只准备了这些兵卒吧。”   此言一出,楚时慎脸色一变,连带着方稚和载阳的面上都是一紧。   “褚尚章,你不要太过分了!”   叶久管不得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在第二层围栏后找到了薛纡宁。   “纡宁,你怎么样!”   薛纡宁咳嗽不止,整个人蓬头垢面的,看样子摔得不轻。   她紧紧捂着左手臂,一股股鲜血顺着指缝涓涓流出。   叶久一把扯下衣摆上的内衬,紧紧地缠上了她的手臂。   “叶老板,你去救陛下,不要管我,我没事。”   薛纡宁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叶久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无力。叶久见她这样子没来由一阵烦躁,“大哥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走,我先带你藏起来。”   说罢,她准备把薛纡宁搀起来。   薛纡宁却是拧着一股劲,她眼神中是少见的严肃和坚定:“叶老板!”   叶久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薛纡宁深吸了口气,稳着声音道:“我一人不要紧,可若是让褚太尉得逞,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叶久眉头紧皱,那还能有什么结果,团灭呗。   她犹豫的看着薛纡宁,可要是把薛纡宁丢下,她又该怎么和宋初浔交代。   薛纡宁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叶久沉寂片刻后,拎过了旁边的一柄刀,塞到了薛纡宁怀里,“无论如何,给我活着!”   说罢,她大步的迈上了台阶,往台子上跑去。   薛纡宁看着她的背影,似是松了口气,她轻笑一下,把沉地要死的大刀用力推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一口血喷洒在地上,乌黑粘稠。   ……   叶久刚跑到台边上,就见着空中突然出现了不下二十个黑衣人,和刚才那群人一样,直奔楚时慎而来。   而这群人似乎比刚才打头的人更加狠厉,出手也更快速。   叶久躲在围栏旁,她认出了打头那个持短剑的黑衣男子。   正是那日在褚府拿刀怼着她的人。   叶久心底一惊,她随手扒开倒在旁边的黑衣人,只见那人面色黝黑,虎口有茧,像是常年习武练剑、风吹日晒所致。   她略思一瞬,想来第一批打头阵的黑衣人应该就是褚尚章安排在延台村的士卒,不论从身形还是体貌上都非常的符合。   如此算来,褚尚章应是计划让这些人搅乱整个场子,再由他上前护驾,这样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扣下楚时慎,狭天子以令诸侯。   叶久不禁赞叹褚尚章老谋深算,但可惜的是,他算漏了薛纡宁。   不管他是以什么目的把薛纡宁带过来,总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有得逞。   此时此刻,二十多名黑衣人已经落到了台子上,没多久就逼到了楚时慎的边上。   褚尚章看着这样的局面,嘴角的笑意都懒得藏,“陛下,还是听老臣一句劝,莫要做困兽之斗了。”   楚时慎寒着脸冷哼一声,就在此时,天边又一次传来利箭穿破空间的声音,几名离得近的黑衣人应声倒下。   褚尚章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他不可思议的望过去,只见数十名身着暗红色劲装之人一边搭箭,一边朝众人飘来。   叶久看着这眼熟的制服,抿了抿唇,收回了往上跑的脚步。   就知道楚时慎这家伙惜命,没把握的事他肯定不会做。   楚时慎看着褚尚章变了脸色,弯唇道:“不知你府上的死士,和我朱阁相较,哪个会更胜一筹?”   褚尚章不愧是老狐狸,他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低喝道:“今日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很快台上便打了个热火朝天,叶久趴在一旁,看着这些人打得混乱,甚至把楚时慎都挤到了一边。   叶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悄悄猫过去,朝楚时慎打了个手势。   楚时慎扫到了她的动作,四下看了一眼,瞅准一个空隙,一个空翻飞了出来。   “皇帝跑了!”   直到楚时慎落到了第二层台子上,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褚尚章连忙挡开载阳,四下寻找,就看见一个及其碍眼的家伙在那跳的欢快:“哎呀陛下,你等等我啊!”   他再往旁边一看,哪里还有楚时慎的身影!   褚尚章顿时被气的差点吐出血来,他立马体剑朝叶久攻了过去,然而又被载阳挡了下来。   “追!都给我追!”   叶久还在卖力的翻着栏杆,就看见头顶刷刷刷过去好几个黑影,吓得她登时愣住。   甚至还有人借力踩了她一脚。   “我去你大爷。”   叶久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骑在栏杆上上不来又下不去,场面一度很尴尬。   只是还不等她脚沾地,肩头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钳住,紧接着,她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追就追呗,打我干嘛……”   剩下的话她吞进了肚子里,因为面前一把沾满了血渍的长剑正抵在她的喉咙上,她敢说只要自己动一下,下一秒她的脖子就能当喷壶。   “镇远侯,看来你我已不能善终了。”   褚尚章阴着声音道,剑又往前逼近了一寸。   叶久忙往后仰了一个角度,颤着声音:“你…你别乱来啊。”   褚尚章唇角微扬,面上难得和善,“乱来?”   他目光微微扫过场上,轻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叶久眉头一跳,收起了玩笑的神情:“你什么意思?”   褚尚章好像不屑于要她的狗命,他微微把剑拿开了点,笑得人畜无害:“自然还有大礼等着你,们。”   叶久心口停摆了一瞬,褚尚章可以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份礼不单单是对楚时慎的,想必还有自己的一份。   她下意识想到了侯府,脸色一下白了,“你到底想——”   “回主子,没找到皇帝的影子。”   “回主子,属下也没找到。”   褚尚章听着黑衣人的回报,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一把将剑逼回了叶久的颈间,怒道:“你敢耍我!”   叶久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可从来没说皇帝往那边走了啊,是你们自己认为的。”   褚尚章气极反笑,“你以为就凭你这小把戏,就能救了他不成,实话告诉你,这祈年台早已被我团团围住,你们插翅也难逃。”   他侧头吩咐道:“再去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   楚时慎甫一跳下台子,就被一个人扑倒了。   他下意识拿剑去挡,就听见那人压低着嗓音:“陛下且慢,我不会伤害你。”   楚时慎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   “你是何人?”   薛纡宁闻言连忙抹了一把脸,左右看看:“陛下,褚太尉已经带人把这里围住了,您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贸然出去一定会被抓到的。”   楚时慎狐疑的看着她,这样一个和褚尚章有挂钩的人突然要提出来帮自己,虽然刚才她当面破了褚尚章的局,但难免不会有诈,万一是两人联手的苦肉计呢。   他眯了眯眼,离她远了一些,“不用你管。”   薛纡宁见状也不恼,她悄悄抬头看了上面一眼,依旧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一会儿镇远侯肯定会想办法引开他们,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这下面有个小储藏室,我们先去那里面躲一躲。”   楚时慎听到她提起镇远侯,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心里的戒备稍微缓了些许。   薛纡宁侧耳听着,直到上面突然传来高呼的声音,她情急之下拍了楚时慎一巴掌,“快走!”   楚时慎反应很快,他一个轻跳,直接跃下了台子。   薛纡宁确认没人追来,也跟着跳了下去。   “咚——”   楚时慎听到背后突然一声闷响,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刚才那秀气的男子摔了个大马趴。   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身份有别,扯过薛纡宁的衣领就藏进了小铁门后。   里面阴暗潮湿,狭窄拥挤,堪堪够两个人容身。   也正是因为这小储藏室不堪重用,才被褚尚章放过了吧。   两人蹲在里面,肩膀挨着肩膀,呼吸急促。   楚时慎暗自运功,调息养神,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忽得,他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浅浅的痛呼,被刻意压低了,但奈何两人挨得极近,他不得不听到。   “你受伤了?”   薛纡宁疼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刚才一用力又扯到伤口,有些止住的伤口开始不断冒血。她使劲咬着牙,轻轻地回了一声:“没有。”   楚时慎闻言微微蹙眉,他皱了皱鼻子,道:“不对,你受伤了。”   空气中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是自己身上的,那只能是身边这人的。   楚时慎仗着有武功傍身,黑夜里也能稍微视物,他解下袖口缠着的束带,缠到了薛纡宁的手臂上,入手的湿漉漉一片。   薛纡宁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把手缩回来,却听得一声低喝:“别动。”   “这样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薛纡宁闻言停住了挣扎的动作,任由他替自己包扎。   楚时慎手脚麻利的缠好,心下却是有些疑虑。   这男子看着清秀,就连骨架子都比旁人小上许多。   就在此时,门边突然出现了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两人刚缓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了起来。   薛纡宁离得近,她捂着肩膀跪坐起来,准备只要有人开门,她就扑上去。   忽然一只手臂把她挡到了后面,只听得楚时慎低沉的嗓音轻道:   “你,退后。”   ……   时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毒,晒得汉白玉都有些烫屁股。   叶久曲着一条腿,摆弄着手腕上绑着的麻绳,摇头叹息:   “咱还要晒着吗?都过去多久了。”   褚尚章静静站在石阶上,闻声抬起一只眸子看过去,“你再出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叶久缩了缩脖子,好言相劝:   “褚太尉,咱俩共事一场,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跑路吧。”   “唰——”剑出鞘的声音。   叶久有些无语,“咱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拔剑好吗。”   她仰起头,看着几步之遥的褚尚章,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要找肯定早就找到了,这都这么久了,肯定没戏了。”   褚尚章闻言讥笑道,“不可能,我早把这里……”   “早把这里围的连只鸟都不出去,对不?”   叶久直接把他的话抢了过来,说罢还仰着脸笑了下。   褚尚章瞥了她一眼后,不再理她。   “我跟你说啊,你那藏在昭陵的小兵们,估计是来不了。”   褚尚章脸色骤变,连声音都尖了一个调子:“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叶久闻言却是啊了一声,“这很难猜吗,沐王爷奉命守皇陵,在那里屯个兵养个死士再寻常不过了,再说您当年在颍州做知府,沐王爷又在燕州、通州两地有人脉,这昭陵恰好是这三州到京城的必经之路,又离祈年台不远,换作我的话,我也藏那儿。”   褚尚章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拿剑的手都有些抖动,当还是绷着脸,冷声道:“那又如何?”   叶久长叹了口气:“估摸着现在你那些小兵正被青垠山的土匪大哥缠得够呛吧。”   褚尚章此刻脸终于垮了下来,他连忙喊道:   “来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主子不好了!外面突然来了一支骑兵,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一个士兵样子的人匆忙跑过来,满脸的血污,语气急切。   褚尚章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道:“骑兵??”   他想了下,回身抓住了叶久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叶久不好意思笑笑,“那个,就是把草原上撒花的邹将军叫回来了而已,放心,边防的大军都没动,都给塔尔族留着呢。”   褚尚章闻言急得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不可能,京城离漠北一千多里,根本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赶回来!”   叶久耸耸肩,不在意道:“那您可能是忘了他们的名字。”   褚尚章略思一瞬,脸色惨白,“闪电军……”   日行三百,疾如掣电,一出手如雷动电发,使得塔尔族不得不回防应战,在草原上驰骋一月鲜有败绩的闪电军。   褚尚章看向叶久,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甚至还有隐隐的发怵。   叶久弯唇笑笑。   就在此时,场上突然起了一阵骚乱,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一明晃晃的身影公然在场上奔跑,在整个青石板上显得极其明显。   褚尚章见状大笑两声,一改刚才的被动,高声道:“真是天助我也!众人听令,活捉楚时慎者,赏黄金万两!”   顿时黑衣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疯了一样朝楚时慎扑过去。   然而楚时慎像没听到一样,撒开步子往殿后面狂跑。   甚至一瘸一拐的也丝毫不耽误。   叶久看了几眼后,忽然心口一紧。   楚时慎……特么为什么要用跑的??   还有那捂着肩的动作……   叶久一瞬间寒毛都立了起来。   “来人,给我放箭!”   眼看着那身影已经跑到了殿旁侧,褚尚章抬手下令。   叶久大惊,她迅速将刚才就已经偷偷挣脱出来了的绳索一把抻开,径直朝褚尚章扑了过去。   “放箭!”   褚尚章猛地被叶久勒住脖子,顿时后撤了几步,他伸手拽住绳索,大声下令。黑衣人得到许可,几只箭瞬间离弦,朝那黄色的身影飞去。   “不要!!”   叶久惊呼出声,就在她失神的一瞬间,褚尚章使劲抓住绳索,一个翻身,将叶久重重摔倒在地。   一时间叶久脑瓜子嗡嗡响,浑身都散架了一样。   褚尚章提了剑,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冷意,“左右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那就……安心上路吧!”   说罢,他扬起剑,用力刺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晚睡着了(笑哭),迟来的祝福,大家端午安康。 第254章 城破   叶久抬头时,剑尖已经逼到了她的胸口。   “义父!”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嗓音,褚尚章受到影响,剑锋偏了一点,叶久就势往旁边一歪,剑擦着她的腋下滑了过去。   即便如此,锐利的剑锋还是在她肋间划了一道口子。   叶久呲着牙忙退了两步,她用余光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只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   只不过此人蒙着面,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何人,单看身条,应该是个女子。   “义父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他于我们还有用处!”   褚尚章提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扫过黑衣之人,冷声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黑衣人闻言立马跪下,仰着头,急声开口:“属下不敢,只是这镇远侯……镇远侯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定是知道许多秘事,留着他,不仅可以掌控侯府,还可以助沐王一臂之力啊。”   褚尚章闻言有些犹豫,他看着叶久,又看了看黑衣人,忽得开口:   “你可是真心为王爷打算?”   黑衣人连忙磕头,“属下一片赤诚,望义父明察。”   褚尚章认真看了黑衣人半晌,收起了剑,“那他就由你看着。”   “是。”   叶久看着两人,眉头不由一抽,这节骨眼上,居然还会有人替自己保命,真是稀奇。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此时此刻,她更关心那个“楚时慎”的安危。   叶久挣扎着爬起来,只见空旷的场上黑衣人和朱阁的人三三两两打成了一团,而那明黄色的身影正被人驾着走上台阶。   褚尚章大喜过望,连忙往下跑了几阶,语气有些急不可耐,“人还活着吗?”   士兵仰头回道:“回主子,背后中了一箭,晕过去了。”   褚尚章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好好好,给我绑上来。”   叶久一听这话,急得脸都红了,她忙往台阶的地方匍匐了两步,然而却被一柄剑拦住了去路。   “你不能去。”   叶久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执意往前面爬。   于是一声剑鸣之后,剑刃抵住了她的脖颈。   叶久顿时气得没了脾气,这已经是今天第无数次被人做抹脖子状,要不是她拳脚打不过人家,她早就原地爆炸了好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脑袋拱走了长剑,甚至还发出了一声碰撞的闷响。   她大着胆子继续往前爬,却意外地发现那柄剑随着她的动作往后微微退了一点。   叶久心下疑惑,下意识抬头看向那人,只见黑衣人定定的看着她,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中,含了一丝隐隐的无奈。   黑衣人发现叶久的目光,连忙掩饰过去,她再一次拦住了叶久,只不过这一次用的不是剑,而是手。   “你不能去。”   黑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叶久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柔细。   “废物!都是废物!这是皇帝?这是你家的皇帝!!”   台阶下突然传来褚尚章的暴喝声,叶久闻言也顾不得身旁的黑衣人,挣扎着就要奔过去。   褚尚章气得两眼发红,他一脚把眼前昏迷之人踹了出去,那明黄身影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快的滚下了台阶。   “你去了也是死!”   眼看着叶久要扑过去,黑衣人伸手钳住了她的肩膀,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度,“义父现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你去了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叶久从栏杆的边缘看着那明黄的身影仰躺在台下,露出了薛纡宁惨白又没有一丝血气的面孔,一时间眼圈都泛起了红。   “那你就让我眼睁睁看……呜呜。”   黑衣人伸手捂住了叶久的嘴,看着叶久带着猩红恨意的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我不想打昏你,求你安静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   叶久忽得停止了挣扎。   就在眼前黑衣人贴近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花香顺着掌风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这香气,好像有些熟悉。   好似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天天能闻到这种香气。   还有这手指上有些硬质的触感。   叶久眼睛慢慢睁大了,看着黑衣人有一丝的探究和惊讶。   就在此时,一阵铁蹄踏过青石板的声音顷刻响彻整个祈年台,同时一道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四周:   “众将士听令,活捉褚尚章,救出陛下!凡作乱者,格杀勿论!”   “是!!”   属于军人特有的气势磅礴,如巨石一般砸在众人的心头,叶久听见这个声音,激动地眼泪差点没出来。   褚尚章怔愣的后退了两步,还不等他与之厮杀,就被翻身上前的铁甲兵抵住了喉咙。他看着身旁围着的光剑之影,手上颤抖,“咣当”一声,剑掉在了汉白玉上。   “臣邹兆救驾来迟!请陛下现身!”   “公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看见一道光亮,面前的黑衣人突然痛呼了一声,随之倒在了一旁。   “公子,您没事吧!”   来人上下打量着叶久,在看到她身下淌出来的血迹时,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悔。   “东…东绯??”   叶久却是没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东绯。   她脑子稍微一转,连忙问道:“你们可都还好,青迟他不在府上,你们有没有……”   东绯点点头,又摇摇头:“此事一言难尽,公子我们回去再说。”   叶久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要知道他们还好就行。   她忽得想起什么,往旁侧匆匆一看,却发现身旁除了一滩鲜红的血迹外,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东绯,刚才那人呢??”   东绯四下看了两眼,有些怔愣,“不…不知道啊,刚才光顾着公子您了,没注意……”   叶久皱了皱眉,她随后借着东绯的力站起来,朝阶下看去。   远处,楚时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广场上,而他怀里正是已经昏迷不醒的薛纡宁,旁边是随行的两名太医。   “东绯,扶我下去。”   叶久现在一呼吸就能扯到伤口,她试着走了一步,奈何两眼发慌,只能找东绯寻求帮助。   只是她叫了一声,却发现根本没人答应。   她转头看去,只见东绯正低头盯着某处发呆。   “东绯?”   东绯惊醒般回神,他将目光从地上那摊血迹上挪开,看了叶久背后一眼,连忙扶住她。   “公子……”   叶久心思都在薛纡宁身上,便随意应道:“嗯?”   东绯犹豫片刻,最终抿抿唇道:“您的血……怎么是黑色的啊……”   叶久身子可见的一僵,她对上东绯极具探究的目光,眼神闪躲了下,插科打诨,“没什么,氧化了。”   “养…养化了?”   东绯一头雾水,然而不等叶久再解释,两人身边突然响起一道狂笑声。   叶久掏掏耳朵,看着身旁不远处被压制跪在地上的褚尚章,讥笑一声:   “我们一会儿慢慢算账。”   褚尚章却是依旧狂笑不止,甚至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们都来了,都来了好,都来了好啊。”   叶久看他疯疯癫癫,一点都不想理他,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薛纡宁到底还有没有进的气。   然而她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褚尚章那冰冷又阴森的声音:   “你们的大礼,还没送到呢。”   叶久顿时僵住,她仔细回想整个事情,忽然发现少了一个重要人物。   她立马握住东绯的手臂,急声道:“沐王呢?有谁看见沐王了?”   东绯被问的一愣,不过还不及他去问旁人,一个骑兵模样的人朝楚时慎奔了过来。   “陛下不好了,南城一粮庄爆炸,守将为灭火开城取水,结果……”   楚时慎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喝道:“结果怎样?”   “被…被一队兵马强行冲关了!”   ……   侯府,希和堂。   今天的侯府格外安静,也格外的满当。   几乎府中上上下下的嬷嬷婢女小厮,都聚在了这里。   祁韶安和林夫人分别坐在上首两个位置,相对沉默,一言不发。   就连卧病在床的西凝和宋初浔都来了,坐在希和堂的角落里,也是缄口不言。   午时已过,偏厅里摆着不少菜,但仔细看都是没动过的样子。   “回夫人、少夫人,城外还没有动静,像是祈年之事并未结束。”   林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再去探。”   祁韶安看林夫人面色不对,便出声问道:“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夫人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往年都是不到正午圣驾就已经回程,今日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影子。”   祁韶安听罢心底也有些没底,如果一切顺利,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可要是不顺利,这城里城外,未免也太平静了些。   “再等等,再等等……”   孙嬷嬷站在林夫人身边,面上不乏忧色,她似是自我安慰一般喃喃着。   祁韶安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紫色囊袋攥的越来越紧。   她轻轻扫过这屋子里的人,除却阿久、白叔、还有东绯等人,全府的人都在这了,这也意味着,她肩上担着更多的责任。   宋初浔窝在角落里,两只手把玩着一只红色的中国结,她低着头,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薛璟宁站在她的一旁,扇子轻轻的摇着,他看着宋初浔蔫了吧唧的样子,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   即便叶久瞒的再深,他凭着这么久的默契,还有祁姑娘、林夫人的神情,他也能猜个大概。   想必京城之中会有大事发生,还是以叶久现在的位置都可能会自顾不暇的大事。   薛璟宁看着团在椅子上的宋初浔,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今日难逃一劫,也许明日之景天翻地覆,那又如何。   好在此时此刻,自己还能陪着她。   宋初浔看着那只中国结,心思飘得很远很远。   飘到了那年昔花节,那一袭青衣顺着秋水躺进了她的心田。   飘到了漫天花舞中,落在她怀里的怦怦心跳。   飘到了昏黄灯下,那清淡醇香的酒气混着湿滑。   飘到了正月兰茵亭,青衣渐远,而自己却只剩下那般撕心裂肺却又无能为力的彻骨痛意。   飘啊飘,飘得眼眶涩然,滚滚水珠簌簌而下。   薛纡宁,你王八蛋。   宋初浔使劲掐了下手掌,圈住了膝头,咬紧了下唇。   你要是不活着回来见我,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祁韶安目光静静的落在门外,而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她此时倒是突然有些羡慕宋初浔,可以这样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   她心底微微叹息。   不论是纡宁、璟宁,还是阿久,都想把她保护起来,让她离这喧嚣远一点,再远一点。   但初浔本就善察言观色,有些事即便他们不说,她也都能琢磨明白。   只不过,她不想让别人担心,装作不知道罢了。   祁韶安暗暗捏紧了囊袋,感受到有些硌手的针脚抵在掌心里,她浮躁的心才稍稍缓解,又把眼眶中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咚——!!”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连又是几声,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祁韶安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往门边快速走去。   “夫人、少夫人,不好了,城南好像炸了,好大的烟,好大的火啊。”   小厮匆忙来报,众人都有些惊慌失措,窃窃私语起来。   祁韶安略思一瞬,吩咐道:“传令所有府兵,不要慌张,原地待命。”   “是!”   林夫人手指敲了几下把手,脸色缓缓沉了下来,“看来已经动了。”   祁韶安半回过头,她自是明白林夫人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不知那些人下一步会怎样。   “报!街上涌来大批兵马,好像有的正朝府上来!”   小厮话音刚落,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传令下去,无论如何守住府门,等侯爷,或是白先生支援!”林夫人也站起身,沉声吩咐道。   “夫人,让我去吧。”   西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手里握着剑,面色沉寂。   林夫人看都没看她:“西凝,回去坐着。”   西凝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祁韶安拦下了,“西凝姑娘,你身上还有伤,就听娘的话,回去歇着吧。”   随后她深吸了口气,转身跨出了房门。   “安儿?”孙嬷嬷不知她何意,连忙出声唤道。   林夫人也看向了她,皱眉不语。   祁韶安回头轻轻笑了下,“夫君还未有音信,这侯府,我得替她守好了。”   林夫人寒着脸走上前,但同样被祁韶安拦了下来,“这次娘就在这儿等着,儿媳去就是了。”   祁韶安弯了弯唇角,眼角泛着湿意,轻声道:   “如此,就好像在与她并肩作战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造反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逮到一个,还剩一个,继续加油~ 第255章 兵败   楚时慎率兵赶回城中时,京城已经大乱。   南门处最是严重,官兵百姓乱作一团,想来出城之时还是和谐安定的场面,现如今已是一片焦土废墟,还有滚滚浓烟笼罩在上空。   看着城门大开、难以设防的样子,楚时慎眼睛都泛起了红丝。   “守城之人何在!”   三声过后,远处跑来了一个乌漆嘛黑的人影,跪倒在他的面前。   “卑职萧祈,见过陛下。”   “好啊,好得很。”   “谁许你开的城门?你当京城的军巡铺、水龙车都是摆设么!”   楚时慎忍着心中的怒意,转头喝道:“来人,先将此人拿下!”   “邹将军,你立马派人接管这里,不得有误。”   萧祈闻言跪行了两步,激动道:“恳请陛下让卑职先去救那些百姓吧,待他们安全后,卑职自去领罪!”   此时叶久强撑着打马跟上来,看着众人在门口停留,她冒着满头的冷汗,虚弱道:“陛下,随他去吧,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宫的安危……”   “八……八公主还在里面……”   楚时慎惊醒一般,他重重哼了一声,打马冲了出去。   叶久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也跟上了楚时慎的脚步。   临过城门,她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微微皱了下眉。   “驾。”   ……   楚时慎赶到皇宫口的时候,宫门前的广场上已是乌烟瘴气。   同样穿着深红色军服的士兵一片混战,汉白玉的御道上洒满了血迹,整个场面凌乱嘈杂。   “反贼褚尚章已伏法,尔等放下武器,则不予追究,若再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远处,萧栏枫和一紫色身影之人正打得激烈,许是缠斗许久,身形都有些疲惫不堪。   而此时他听到这个声音时,顿时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出招又一次狠厉起来。   “沐王爷!束手就擒吧!”   萧栏枫挡开迎面一剑,趁着空隙劝了一句。   沐王嘴角挂着浅浅的血迹,他咬着牙,狠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罢,又是一剑拦腰砍去。   萧栏枫无法,只好用力回挡着,又不能真的一剑毙了他,打得实在辛苦。   楚时慎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两人,取过弓箭,拉满弓。   “陛下!”   邹兆突然出声拦下了他,并按住了他的箭头。   “这等事还是让末将做吧,陛下不能背上弑兄的罪名。”   说罢,他把弓从楚时慎手中夺了过去。   楚时慎愣了愣,终是没说什么。   弦满箭发,随着一声铁器入肉之声,远处沐王踉跄了一下,随即,萧栏枫的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放下武器!通通放下武器!”   邹兆的声音响彻整个空地,所有人都慢慢停了下来。   随着场上渐渐恢复安静,这场迷离的闹剧终于画上了句点。   楚时慎深吸了口气,打马上前。   “皇兄,你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沐王在看到他旁边的邹兆时,便知大势已去,他不甘心的叹了口气,冷笑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楚时慎看着他别着头昂首挺胸的模样,皱眉道:“你可曾想过,你这般,把郑太妃也拉下了水。”   以郑太妃的性子,本可以在宫中颐养天年,享尽荣华,如今,却是难以善终了。   沐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惧,他冲着楚时慎大吼:“母妃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可以……不可以牵连母妃!”   楚时慎轻叹一声,挥了挥手,“同褚尚章一起,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是!”   沐王不断挣扎着嘶吼,楚时慎看着他被带走,轻轻叹道:   “皇兄啊,你可知她曾请了林夫人。”   似是想起什么,楚时慎连忙四下看去,“邹兆,镇远侯呢?”   邹兆也是一脸懵,“刚才城门的时候还看见他了,咋……咋不见了?”   楚时慎皱眉思索片刻,便道:“只怕已经去了侯府,莫濡,你立马带人去看看情况。”   “邹兆,你派人去南城门,务必安置好受伤的百姓,叫上户部、工部、刑部,给我彻查这件事情!”   萧栏枫和邹兆抱拳,“是!”   ……   叶久头一次觉得自己家门口是如此的狭窄而拥挤。   一群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兵和自己家的侍卫们打的热火朝天,甚至连自己这么个正主儿在旁边站了许久都没人发现。   而且她也没想到,自己家府兵可以这么多人,竟不下百十来个。   叶久终于忍不住了,她拿鞭子用力往地上一抽,用尽力气喊道:“你们主子已经歇菜了,你们还要最后挣扎一下吗!”   场面突然安静了一秒,随后将近二百个小脑袋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并且很默契的眨了两下。   “呃……”   叶久环看了一圈,尴尬道:“打打杀杀什么的也太不文雅了,就直接……”   “绑了吧。”   她随意指了几个小兵,示意身边人也去帮一把。   空气安静了三秒后,场上又一次躁动起来,“不可能,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兄弟们,我们攻了……”   “他是我们侯爷。”   陆林依靠在柱子上,捂着左手臂,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说话的士兵突然沉默了。   “不,不,王爷说了,只要我们……”   “沐王楚时惟犯上作乱,弑君谋反,已被拿下,尔等可还要造次!”   远处传来一阵铁蹄之声,只见萧栏枫扬着剑踏马而来,混着内力高声喊道。   终于,场上的士兵面面相觑,最后都放下了武器。   叶久看着来人,无奈笑道:“有武功了不起啊。”   萧栏枫连忙下马,几步上前扶住了她,“你受伤了?”   叶久摆了摆手,“不要紧,小伤而已。”   东绯见状却是扯过一件黑袍子,披在了叶久身上,披风够大,成功挡住了叶久流血的伤口。   叶久感激笑笑,随后借着萧栏枫的力站好,轻声问道:“都处理好了?”   萧栏枫点点头,但又皱了皱眉,“只是城南那处还不知情况如何。”   叶久看他脸上的担忧实在太过明显,便出言宽慰道:“放心,陛下已经派人接管了城门,百姓也在安置,如今已处置了守城之人,想必还会派人调查此事吧。”   萧栏枫一听却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处置了守城之人?”   叶久眨眨眼,“是啊,一个叫萧祈的人,怎么,你认识?”   萧栏枫脸上忽得褪去了大半的血色,他来不及和叶久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回头再来看你。”   便匆忙离开了。   叶久莫名其妙,思考几息,估计那人该是萧栏枫的亲戚,才会令他如此紧张。   “公子,您没事吧。”   南渊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叶久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肋间,但奈何黑袍挡着,并看不到什么。   叶久轻轻摇头,“我没事。”   她上下打量了南渊一遍,看着他淌着血的右腿,微微蹙眉:“你的伤要紧吗?”   南渊摇摇头,憨笑一声,“皮外伤,不打紧。”   叶久轻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她随后撑着挺直身板往府门口走去,来到了陆林身边,“小林子,你怎么样?”   陆林同样微微摇头,只是唇色有些微微泛白,“大哥放心,贼人……贼人没有进去半步,我们守住了……”   叶久眼眶有些泛光,她伸手摸了摸陆林的头,轻道:“你做的很棒。”   陆林被摸的一愣,呆呆的看着叶久,张张口却没有再说话。   叶久转头看向南渊,唇角带着欣慰的笑意,“你们俩个都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东绯见状把陆林拉起来,挑眉道:“走了,给两个‘男人’上药去。”   叶久轻笑不语,面前的府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和谐安详的庭院之景。   东绯走在最前面,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些结巴:“呃,少夫人……”   叶久闻声心底一颤,下意识抬头。   三人相互递了个眼神,让出了一条路来。   于是入眼的,是那秋黄色身影静立在廊亭处,面如寒潭,眸中带刺,直直的盯着他们。   叶久心脏漏停了一拍,她目光几度流转在那身影上,有些不可置信,祁韶安竟然会站在这里。   而且,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叶久哑然失笑,她自认为什么样子的韶儿她都见过,安静睿智的、调皮呆萌的、甚至是吃醋生气、妩媚动人的,她都见过。   可这样杀气腾腾,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模样,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叶久两指抵住眉心,肩头轻轻颤抖,泪水从眼角直直落在地上,没有在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平常连菜刀都很少拿的小丫头,如今却拎了这么一大柄长剑,还站在府门口。   “怎么,要当肉盾吗?”   叶久轻笑一声,走上前,调侃道。   祁韶安却是浑身一抖,“哐当”一声,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叶久忍着伤口的疼痛,弯腰捡起,手指抚过剑身,含着泪笑道:“你好歹拿把开了刃的剑啊,钝成这个样子,剁肉都费劲。”   祁韶安看着叶久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忽得瘪了瘪嘴,顿时红了眼眶。   “你还知道回来……”   叶久心头一揪,鼻尖酸涩难忍,她一把将祁韶安揽进了怀里。摸着她的脖颈,想说什么,却是哽住了喉咙。   祁韶安双手拉着她身上的披风,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浑身不住地微微颤抖。   细碎而压抑的哭声从怀里传出,一点一点,尽数落在了叶久的心尖上。   她偏头蹭了蹭祁韶安的耳朵,把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你终于回来了。”   听着那喃喃之语,叶久吻了吻她的发丝,柔柔道:“嗯,我回来了。”   东绯和南渊陆林对视一眼,默默的准备从旁边划过去。   那么大个门,还能全占了不成。   然而他的小jio还没快过门槛,视野中突然多了一块黑漆漆的庞然大物。   与此同时,还有他家少夫人惊诧的叫声:   “阿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样的祁韶安你没见过?   是了,啥样的都没见过,我们不配。(微笑) 第256章 露馅了   叶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不知怎么落进了水里,她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呼吸,然而只有混着草腥味的水不断涌入她的鼻腔。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渐渐喘不过气……   叶久猛然睁开眼睛。   “堇儿?”   她的五识开始慢慢苏醒,手指间的麻痹之感也慢慢传到了脑部神经,她渐渐恢复了意识。   “脉象平滑有力,想是没有大碍了。”   白间把着她的手腕,终于长舒了口气。   叶久慢慢转过头,声音沙哑,“白…白叔?”   白间微蹙着眉,仔细看过她的面色,才埋怨道:“我这才离开你多久,又得了这么一身伤。”   叶久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模样,发丝有些散乱,眼底青黑,似是许久没有休息好。   “辛苦了……白叔……”   白间无奈摇摇头,收起了手边的针袋,叹道:“我在青垠山十多日,都没你床前这两日来的累人。”   叶久不好意思笑笑,干涸的嘴唇微微扬起。   看着她有些精神头了,白间突然严肃了起来:   “堇儿,你老实说,你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   叶久唇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她眼珠匆忙转了转,眸子里有些惊讶。   前两次给宋初浔把脉不是看不出么,怎的换了自己就被白叔给摸出来了?   亏她还以为这毒很高级呢。   不等她说什么,白间又道:   “若不是给你处理伤口发现了端倪,而且你那脉象因着微弱,而显露出些异样,我恐怕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他紧紧盯着叶久,“堇儿,你老实说,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叶久张张嘴,发现喉咙实在太干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白间不依不饶,两人就这样一坐一躺的僵持着。   “别人……都知道了么。”   良久,叶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白间当然知道她想问的是谁,他恨铁不成钢,话里有些生气,故意说道:“你放心,夫人只知道你受伤,并不知中毒一事。”   叶久却直直地看着他。   白间沉默了几息,才叹道:“少夫人她守了你两天一夜,还有什么能瞒过她的?怕是连你半夜打了几个鼻响她都知道吧。”   叶久闻言皱紧了眉头,抿唇不言。   白间觉得心脏快让她气炸了,他苦口婆心,“你若不想让少夫人担心,更应该把真相告诉我,只要解了毒,不就……”   “百日魂。”   白间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叶久的眼神都变了。   “百日魂……称为十大奇毒之一的……百日魂??”   叶久低着头,脸上有些轻蔑的笑,“原来这么有名吗,白瞎我俩这么不当回事。”   白间却是抓到了她话里的关键,“俩?除了你,还有谁?”   叶久朝窗户努努嘴,“这不就在对面呢。”   白间略思片刻,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你可知,这百日魂的解药只有配药的人才知道,贸然尝试者,很可能解药成毒药。”   叶久皱了皱脸,“这么说,如果我和她吃的不是同一批,那就麻烦咯。”   白间阴沉着脸,身子都气得微微发抖。   他竟不知褚家这般心狠手辣,更不知叶久将此事瞒的如此彻底。   何止他,就连祁家那丫头,都丝毫不知情。   若不是这次昏迷脉象暴露,这兔崽子还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   “胡闹!”   听到白间拉着脸冷喝一声,叶久缩了缩脖子,试图调节一下气氛,“啊,这不百日魂嘛,不到百天不会发作的~”   白间却是冷言道:“你倒知它是百日夺魂,平日里丝毫不显,但你可知,若百日之期一到,就是神仙下凡,也全然没有办法。”   叶久乖乖的低头不说话,白间见状只是叹了口气,“我去想办法。”   说罢,便急匆匆离开了房间。   然而他刚跨出门,就看到了一个秋黄色的背影。   “呃……”   白间扫了眼屋里,眼中有些尴尬。   那身影转过来,手里端着药碗,脸上扬着淡淡的笑意,“药刚煎好,白叔这是要走?”   白间看着她眼角通红,抿了抿唇,让开了道路,“堇儿醒了,快进去吧。”   祁韶安又笑了下,转身跨进了房门。   白间余光看到她微微凌乱的脚步,长叹了口气,快步离开。   ……   叶久倚靠在床边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如果说这百日魂真有那么厉害,那唯一能解决这件事的就是褚尚章。   只有找到了真正炼药之人,才能解决她们俩的可持续发展问题。   她想的入神,连屋子里进了人都没意识到。   “当——”   瓷器和木板碰撞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叶久忽得回过神来,偏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坐到了自己的床边,手里提起了茶壶正准备倒水。   不得不承认,叶久那一刻浑身一抖。   她既惊喜祁韶安来,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和害怕。   那窈窕的身影近在咫尺,她却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渴了吧,先喝点水。”   叶久愣愣的看着茶杯慢慢被递到了唇边,对面,那张清丽精致的面容上,却有着难掩的疲色。   祁韶安的声音依旧轻轻的,她听不出和往日有任何差别,甚至更柔和一些。   叶久心下痛意渐深,她忙低下头囫囵的喝着,明明温热适中的茶水,此时却是别样的滚烫,燎的她喉咙发疼。   “韶儿……”   祁韶安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端起桌边的药碗,用勺子慢慢搅动。   叶久又一次失了声,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模样,像瞒着考试成绩却又不幸被逮到的小朋友,头皮都有些发麻。   祁韶安舀起一勺,递到了她的嘴边,清冷的嗓音发出一声鼻腔的颤动,“嗯?”   叶久承认,此刻她又怂了。   她慌慌张张地就着祁韶安的手喝了个干净,目光一直盯着碗里棕色的汤汁,勺子一起她就张口,二两的黄连,她喝的畅快无比。   碗底见空,她忽得听到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叶久抿住了嘴,齿间有些颤抖。   “韶儿,你都知道了。”   叶久没敢看她,只是轻轻的说了句,轻的好像伏天的风,似有似无。   “嗯。”   祁韶安使劲眨眨眼,把眼泪从眼眶中逼回去,声音轻柔无比。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可谁也没看对方的样子,就这样静静的,像两座刚捏好的泥塑,生怕碰坏一点。   叶久深吸了口气,她动了动手指,食指和中指夹着祁韶安云纹的袖口,抻了抻。   “别生气了,好不好。”   屋子里一片安静,就在叶久以为祁韶安要暴走之时,下一秒,一个带着海棠味的香软身体紧紧的圈住了她,紧的像螺母和螺丝,到头了又多旋了一圈。   祁韶安的鼻尖抵住叶久的脖颈,眼泪就像是进了VIP通道,丝滑顺畅的落进了叶久的衣领里。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   耳边闷闷的呢喃之语,伴着肌肤上传来灼热的湿意,叶久心里说不出的涩然。   她抚摸着怀里女子的脊背,手到之处,根根肋骨分明。   她微微叹了口气。   总有某些人或某些事,蹲在她养胖韶儿的康庄大道上,轰也轰不走。   而她就是“某人”的最强代表。   叶久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轻道:“事出突然,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祁韶安胡乱的在她的衣领上蹭了一把,直起身子,泪眼汪汪的望向了她。   叶久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心里碎的稀里哗啦的,她手磨砂着祁韶安的脸颊,看着那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哄道:   “照顾我那么久,先睡会儿。”   眼看着祁韶安就要摇头,叶久又道了句:   “此事不急,睡醒再说也不迟。”   说罢,她也不等祁韶安拒绝,直接替她转了个身,按倒在了床上。   “我陪着你。”   祁韶安下意识抓住叶久的衣襟,于是乎还没恢复多少力气的叶久一同被拽了下来。   鼻尖相抵,许是刚才的突如其来,两人都有些微微喘息。   祁韶安睫毛卷翘,轻轻扇动着,含在眼眶里的水意趁机顺着眼角落了下去,她的鼻尖有些湿润,檀口微张。   叶久看着那玻璃球一样的眼眸,带着淡淡的惊讶和迷茫,我见犹怜。   于是她喉咙轻动,低头叼住了那双薄唇。   灵巧的舌尖顷刻席卷了她的贝齿,扫动着她的口腔,由浅入深,轻轻柔柔。   祁韶安愣了一下,阿久突然的热情让她一时有些呆滞,然而这几日来时不时的惊吓和紧张几乎把她的理智蚕食干净,此时躺在床上,不知是困倦还是迷离,她感觉脑子已经不转弯了。   祁韶安开始回应着她,随后伸手绕过她身体两侧,微微托举着她的腰腹。   叶久当下没反应过来,等她理清关节后,差点破了功。   估计她家韶儿怕她大病初愈、力气不足,想办法让自己轻松些。   她轻咬了下祁韶安的下唇,待她蹙眉,双眸微睁,朝自己看来时,朝她挑了挑眉。   祁韶安连忙又把眼睛闭上了,脸颊微红,但她并没有把双手挪开,甚至摸到了她的患处,指尖轻轻的抚着。   叶久轻啄了她一下,左手缓缓向下,指尖在某处打了个圈,如愿的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晰地低吟。   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既然生活已经那么苦,那就让她加点糖吧。   她两指一捻,抻开了身.下女子腰间的束带。   “……阿久,你的伤……”   祁韶安声音细若蚊呐,扭扭捏捏,又失了往日大杀四方的气势。   叶久看着她眼中含着担心,却并没有执意阻挡,心下轻笑,她扬着眉角,勾了勾唇,“这不还有你嘛。”   作者有话要说:  发挥想象力的时候到了,我相信你们哟~   我每次码完字再改文的时候都会贼快的睡过去……手机砸脸都叫不醒那种……于是就错过了更新……   明天加更,补昨天(叹气) 第257章 多事之秋   宋初浔在院子中坐了大半日,终于看到那一扇门被拉开。   叶久轻手轻脚的迈出房门,又轻轻拉好房门。   “狗蛋。”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台阶上抱膝而坐的宋初浔,心底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她左右看看,用手悄悄挡着肋下,朝她慢慢走过来,“童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宋初浔轻轻摇了摇头,见她面色苍白,担忧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叶久掩饰地笑了下,刚要说话,就听到竹影后面传来一道急呼:   “初浔姑娘!初浔姑娘!”   紧接着一藏蓝色身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褚家已经全部被抄了,我托了不少人,都没见着阿姐,你说……呃,叶子……”   薛璟宁登时止住了脚步,看着叶久干笑了两声。   叶久扫了两人一眼,无奈道:“不用查了。”   “纡宁被陛下接到宫里了。”   宋初浔吓了一跳,“宫里??”   薛璟宁也一下睁大了双眼,“阿姐,和…和圣上?”   叶久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只知纡宁为救陛下身受重伤,被带到宫里医治了。”   宋初浔闻言登时皱紧了眉头,“那纡宁的身份……”   叶久看着两人紧张的样子,轻叹道:“那日我在校场,清楚地听见陛下称呼了一句,薛姑娘。”   宋初浔倏地捏紧了拳头,她嘴唇微颤,眼神有些空洞。   皇帝知道了纡宁的身份,还把她接到宫里医治……   “会不会……”   下面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叶久看她失了冷静,上前坐到了她的身边,“初浔,你先不要胡思乱想,陛下应该只是觉得宫中太医医术高明,才把她带进宫的。”   宋初浔脸上的担忧依旧不减,她声音有些轻颤:“你难道不觉得,这和小说里娇柔小白花舍身相护,男主心怀感激暗生情愫的情节简直一模一样么。”   叶久知道她心思已经乱了,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也理解初浔,此时若换了自己,恐怕也不会比她冷静多少吧。   “明日我进宫探探虚实,你不要着急,养好身子要紧。”   宋初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薛璟宁见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又道:“那……阿姐可还安好?”   叶久抿抿唇,她醒来之后并未接到宫中的任何消息,对于纡宁的安危,她现在也知之甚少。   小院中沉寂了好一会儿,接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同样快步出现在院子里。   东绯看到院子里的情景,登时愣了一下。   “公子,你……你醒了……”   叶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刚醒不久,是不是有事?”   东绯缓了一下,将怀里的册子递了过来,“宫里来信,说是薛公……薛姑娘已无大碍。”   此话落,众人几乎在同一刻,都松了口气。   “绯哥,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叶久想拍拍他的肩,却不料扯到了伤口,一时间呲牙裂嘴。   东绯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借机小声说了一句:“公子,府上有变。”   叶久眉头跳了一下,她不动声色的直起身,朝着薛璟宁和宋初浔两人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一步,童子你照顾好初浔。”   她又指了下禁闭的房门,小声道:“韶儿醒了找我的话,就说我去白叔那儿医治了。”   宋初浔&薛璟宁:“?”   叶久耸耸肩:“要不她又该担心了。”   心塞塞还被灌了犬类粮食的两人,异口同声:“……滚。”   ……   “东绯,怎么回事?”   叶久刚坐定,东绯便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这是北宵送来的信报,是关于云城褚府一事的。”   叶久接过,粗粗看了一眼,忽得奇怪道:“哎,北宵呢?”   东绯闻言却是抿唇不言。   叶久察觉到一丝异样,眯起了眼睛,“东绯,北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东绯犹豫片刻,最终开口,“北宵哥他……被抓进刑部大牢了。”   叶久一下窜了起来,不可避免的扯到了伤口,“嘶……”   东绯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公子,你没事吧。”   叶久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摇摇头,追问道:“刑部没事抓北宵做什么?”   东绯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后恍然大悟般闭了嘴。   叶久寒着脸,“东绯。”   东绯自觉躲不过,只好道:“想是先生怕影响你,未曾告知,那日城南爆炸之处,正是我们米庄的粮仓。”   叶久一瞬间脑袋长满了蘑菇,她有些不可思议的道:“粮仓?爆炸了?”   东绯点点头,“那里不仅有米仓,还有小磨坊,加工一些米面,那日不知为何,起了明火,就……炸了。”   “若只是炸了米仓倒也无妨,然而巧的是,旁边有一间酒坊。”   叶久只觉得脑袋里有辆压路车来回碾过,照现在情况看来,极有可能是粉尘爆炸,而旁边酒坊刚好又是个极好的助燃剂。   她想起那日进城时那惨烈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连环爆炸,难怪威力会那么大。   叶久手指敲击着桌面,疑道:“十八米庄建成已有二十年,从未出过如此纰漏,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边说着,她也想明白了。   ——恐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她沉着面色,又听得东绯道:“先生和南渊已经去暗中调查了,定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叶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今十八米庄因赈灾一事名声大噪,有人暗中使绊子也不是不可能,但在这个时候出此事,难保不是沐王那一派所为。   所以,不论是解药,还是找出作乱之人,她都要在这两人身上下手。   不过单就北宵而言,此事虽有责任,但也罪不至死,就算万一时态控制不住,她便是搭上整个米庄的名誉和恩赏,倒也能替他搏出条生路来。   思及此,她面色稍缓,又问道:“东绯,那天你们是怎么知道薛…薛姑娘不在府上的?”   东绯一听眉头一跳,心有余悸般吸了口气,“说来也巧,那日我们潜进府中,已经是万般小心,但还是被人发现了。”   叶久歪着头眨了眨眼,“发现了?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也奇怪,发现我们那人并没有对我们出手,只是胁迫着我们七扭八歪的出了府,随后又告知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有就是公子你有难。”   东绯耸耸肩,“那时一听您出事,而且也找不到薛姑娘,便直接追来了祈年台,再后来就是您看到的那样。”   叶久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那人不仅放了你们,还偷偷泄了密?”   东绯犹豫着点了下头,“看样子如此。”   “那你还记得此人身上有什么特点?”   “身形消瘦,似是个女子。”   叶久一个激灵,“是不是那日祈年台上那人?”   东绯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身形和发饰都不太一样,但好像……”   “身上的香味有点熟悉?”   “对!就是这个!”   东绯惊呼了一声,吓得叶久连忙摆手,“少夫人还在隔壁睡着呢,你小点声!”   “哦哦,”东绯捂住了嘴,小声道:“而且这味道咱之前似是遇到过。”   叶久挑挑眉,看着东绯的眼睛,片刻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琼花院!”   ……   汐音宫。   “笙儿,这几日劳你费心了。”   楚时慎站在幕帘之后,轻声开口。   一湖蓝色华美宫装的女子款款走来,袖子挽起,抖了抖,说道:“皇兄言重了,薛姑娘很是安静,并不费心。”   “只不过她身上的毒,皇兄可有的方法?”   楚时慎面色深沉,他捏着拳头,缓缓道:“太医院在想办法,大理寺那边也已经审着了,再等等。”   女子点点头,拨开了额前的碎发,露出了白皙小巧的面容,黑色的瞳仁里闪着点点晶亮,浑身散发着隐秘淡然的气场。   楚时慎见她眉间透着丝丝疲累,清秀的面庞上微微带些红意,他轻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楚笙闻言一怔,随后不在意笑笑,“当个傻子有何不好,凡事不忧不愁,左右不过受人嘲讽两句罢了,谁人真与我计较?倒也活得自在。”   楚时慎听她语气轻快,但那眸子里却含着些似有似无的哀伤。他抿抿唇,轻声问了句:   “你还在等他?”   楚笙脸色微变,她扫了楚时慎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了床边,把帕子捞起来,放在了床上之人的额头上。   “薛姑娘这般胆量和智谋,确实不比常人。”   楚时慎见她换了话题,也识趣地顺着说道:“是啊,若那日不是她,我怕是不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那日褚家死士搜遍了祈年台正殿和几处偏院,丝毫不见楚时慎的踪影,便只好回来禀报。   就在快到祈年台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了那道小铁门。   楚时慎和薛纡宁躲在里面大气不敢出,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薛纡宁突然一把扯掉了楚时慎的腰带,低声喝道:“把衣服给我!”   楚时慎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扯了衣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猛地退后,“放肆!”   薛纡宁忍住手臂的痛意,又一次低吼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于是当黑衣人一把拉开铁门时,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迅速推开众人,飞快的往一个方向跑去。   黑衣人愣了三秒之后,猛然回神,撒开步子朝那人追去。   谁也顾不上再去检查一下那小隔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与此同时,隐在一旁同样寻找楚时慎的方稚和载阳看到这边的动静,也飞身前来帮忙。   载阳以极快的速度奔到薛纡宁的身边,为她挡下了几只飞来的箭矢,然而还是有一支漏网之鱼,射到了她的后背。   载阳杀红了眼,但当薛纡宁露出那张清秀白皙的面容时,他也傻了眼。   这……这不是他家陛下啊。   “在,在台子下面,救,救……”   话没说完,薛纡宁就晕了过去,直到此时,她那件黄色龙袍,还没穿妥帖。   思及此,楚时慎长叹一口气。   “若我知她是女子,断不会让她如此冒险。”   楚笙闻言没有应声,她贴了贴薛纡宁的额头,轻道:“薛姑娘心怀大义,是皇兄的贵人。”   楚时慎眸子颤动了一下,他轻笑了一声,“难以想象,旁人堂而皇之穿了我的龙袍,我竟没有半点恼怒。”   他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纤巧女子披着明黄龙袍夺门而出的画面,眼中有一丝留恋:   “镇远侯说的没错,天底下英才遍是,女子之身又如何,哪里输过男子。”   似是听到某些字眼,楚笙手上顿了一下,随后又平静的换了个帕子。   “说起来,若没有笙儿你通风报信,怕是你皇兄我这趟祈年台,便是有去无回了。”   楚时慎说罢,脸上扬起一抹轻松的笑。   若不是那日楚笙暗里传信他三皇兄有鬼,自己也不会着人查探,更不会把拓印虎符带着玉印的纸送到那镇远侯手上。   步步为营,步步惊险。   楚笙闻言微微勾了下唇角,“皇兄此言差矣,若不是堇…小侯爷传话于我,凭我一介痴傻之辈,又怎会料到宫外之事呢。”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也未曾独处,他怎的会传话给你?”   楚笙轻轻偏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茶几上的物件,轻道:“自是借那九连环告知于我的。”   楚时慎顺手捞过,摆弄了两下,“我日日见你拨玩,难不成还有什么奥秘?”   楚笙接过来,轻巧的勾起穿过,没两下便摆出了一个诡异的造型。   细看来,和那日叶久放在桌上的,竟无甚区别。   “那日,他把第三环和第六环拨了下来,又把最后一环穿进了前一环,看似杂乱无章,其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更关键的是,她放下前,刻意把它翻了过来。”   看着楚时慎还是有些迷惑,楚笙轻道:“□□,杀六。”   楚时慎轻吸了口气,说不惊讶那是假的,这般默契,恐怕就算是自己在他们面前,也是察觉不出的。   楚笙攥了攥手里的九连环,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随即收到了怀里。   “皇兄还是替我多瞒些时日吧,难得身边清静,我倒能好好歇歇。”   楚时慎点点头,感叹道:“是啊,我倒是没想到,逄烟竟是沐王的人。”   也是如此,笙儿才会被陷害的如此顺理成章吧。   到底是从小长起来的主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人各殊途,而他们以为的救赎,不过是别人施的苦肉计罢了。   他叹了口气,恐怕笙儿心底最是难过吧。   他见楚笙眼里有些隐忍的低落,便安慰道:“如今郑太妃幽禁,逄烟也关进了天牢,你便趁此机会放松几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忙吐了,被姐家娃儿气到飞翔。   p.s.评论区间歇吞我评,于是端水大师在线翻车。(微笑) 第258章 又见百日魂   距离祈年之日已经过了三日,整个京城终于后知后觉的热议起来。   街头巷尾,男女老少,恨不得背着锄头就靠上去,听别人如何论说。   关于祈年台,已经衍生出了不下十个版本。   有说沐王造反,褚太尉奉命镇压,却被皇帝借机打压,抄家夺权。   也有说沐王其实是被诬陷的,人家在守皇陵,怎么会在这儿,没准是皇帝忍不了了终于对兄弟下手。   但大部分的版本还比较理智,跑不了沐王和褚太尉勾结谋反,却被皇帝悉知,一招反杀。   街上人们讨论的如火如荼,尽管楚时慎当天就对在场大臣下了封口令,但也架不住野风吹火星,渐有燎原之势。   然而舆论飞了两天之后,人们忽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城南那场爆炸上。   据目击证人可靠消息,因为守城和巡城与沐王勾结,罔顾人命,刻意制造爆炸为反贼踏清障碍,而皇帝知此事勃然大怒,当下将巡城和守城全部下狱,想是离问斩不远了。   叶久一路听着,脑海中自然而然的飘过了那日城门下的场景,她细细的思量起来。   那日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侯府的安危,并没有多注意那守城之人,只是从她看到的画面中,好像那人也不是人们说的那般刻意为之。   但到底有没有沐王从中横插一脚,她现在也弄不清楚。   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叶久堪堪迈下了车,而门口早有一位眼熟的人候着。   “方总管,别来无恙。”   叶久缓了缓,这才走上前打了声招呼,方稚见状浅笑着微微欠身:“托林侯的福,一切安好。”   他上下打量了叶久一眼,又道:“看样子林侯已经大好,想来陛下也能放心了。”   两人一路慢步至朝元殿,屋子里传来些声音,应该是楚时慎在召见什么人。   不多时,就见着房门打开,出来了两个着官服模样的人。   叶久认得,一个是大理寺卿冯沛,一个是刑部尚书张贺毅。   错身行过之时,两人朝叶久拱手行礼,叶久也同样回礼。   “小侯爷里面请,下官告辞。”   刑部尚书主动开口,叶久倒是有些诧异。   虽然她与这两人共过事,但那时这俩老头顶看不上自己,当面嘲背里讽,反正跑不出纨绔无知,一无是处罢了。   而如今两人忽然礼遇有加,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叶久进去时,楚时慎正埋头奋笔疾书。   “时堇,你来的正好。”   他把一封塘报递给了叶久,“边境传来大捷,不仅塔尔族诡计没有得逞,我军还揪出了他们的内应。”   叶久打开快速看了一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塔尔族在祈年之日前两日突然大肆回攻漠北边境,势如破竹,逼得守军节节败退,就在水阙城以南即将失守时,守军一将领率军突袭塔尔族在漠北边界的大营,里应外合,把塔尔族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之际,塔尔族将领喀则被斩于帐前。   在审讯之中,供出了守军中的奸细,抚勇将军手下的副将孙解。   此人给塔尔族提供康盛的边防图,而这边防图,便是褚太尉给的。   然而有趣的是,此次突袭塔尔大营的守将,却是如今备受争议褚家三子,褚澎。   叶久合上了塘报,只道了一声,“有其父未必有其子,褚澎可造。”   楚时慎点点头,忽得有些奇怪的问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漠北守军有鬼的。”   叶久脑中飘过了那日薛纡宁塞到她手里的纸条,道:“这褚澎虽生在褚府,却是并不受褚尚章器重,此人心胸辽阔,为人正直,但从不争抢挑事,是以褚尚章只当他是只羊羔子,扔到抚勇将军手下也是让人拿捏,翻不出什么浪来。”   “而褚澎与青迟义气相投,私下交好,时常往来传信,甚至有时褚尚章都未曾知晓。”   “这次也是褚澎千里传书告知端倪,我最后才决定替陛下调回邹将军,而不是边城守军。”   楚时慎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渐渐捏紧了拳头,眼中迸发出一丝杀意,“蚕食我康盛之军的蠹虫,合该剁成肉泥。”   叶久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抿着唇,轻声问道:“陛下,青迟如何了?”   楚时慎从怒火中清醒过来,他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答反问:“时堇,你可听说过百日魂?”   叶久听罢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她没想到自己中毒这事已经传的这么快。   “陛下,我没事。”   楚时慎莫名其妙,“你?你当然没事,中毒的又不是你。”   叶久脸色登时变了,不是她?那难道是……   楚时慎看着叶久突然惊恐不安的神情,无奈点头,“薛姑娘身中百日魂,太医院已束手无策,可姓褚的死不松口,说是全无解药,当真是气人至极!”   叶久眼睛忽闪了两下,她的脑子从听到“身中百日魂”开始就已经停止了工作,剩下的也只是麻木的听着。   薛纡宁也被下了毒。   被下了毒。   毒。   她听到自己玻璃质地的心脏一丝响亮碎裂的声音。   瞧瞧,表面上沐王落败,而实质,她们团灭。   她和初浔的毒就已经相当棘手,这下又加上了薛纡宁,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雪上加霜。   “时堇,你若是认识哪位高人,可千万要引荐于我才是。”   叶久僵硬的点了点头,她特么也想找个高人,可自己倒是能有才行啊。   “陛下,薛姑娘毕竟身份特殊,久居于宫中恐有不妥,不如暂时安置在我府上……”   楚时慎却是打断了她,“哎,此时不急,现下薛姑娘还未清醒,宫中太医经验老到,药材也充沛,想必对薛姑娘更加有利,你就不用担心了。”   叶久被他的话噎了回来,看着楚时慎说一不二的架势,她抿抿唇,只好道:“劳陛下费心。”   她顿了顿,抬头郑重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楚时慎看向她,“说来听听。”   “我想去提审褚尚章。”   “为何?”   叶久眸中深邃,轻道:“为过往,为今朝。”   楚时慎思索几息,便应了下来,“准了。”   他说罢转身往桌边走去,边走边说:“说起来,郑太妃已被幽禁,不过她日前给我传信,说要见老侯爷夫人。”   叶久闻言有些纳闷,“又见我娘?”   前两天不才见过,怎的是没见够?   楚时慎看着她,面上有些沉寂,“见与不见,决定权在你。”   叶久微微一怔,楚时慎这话她听明白了,如果不见,他大可以无视郑太妃的请求,但要是见了,如若出了什么偏激之事,他也无能为力。   叶久想了想,给了个活话:“此事突然,容我回家和我娘商量一下。”   ……   祁韶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托阿久的福,她这一觉睡的沉极了,连身旁之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丝毫没有察觉。   她撑起身子,敲了敲发胀的脑仁,花了很久都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熬夜傻三天,阿久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她穿好衣服下床,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叶久的身影,便准备从宋初浔那里下手。   毕竟这两人时常密谋一些鬼主意,有些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她嘟嘟嘴,白瓷的脸蛋透着一丝粉嫩,她敲了敲对面的门。   然而许久不见回应,她心下有些紧张,直接推门而入,然而博古架后,是宋初浔歪倒在桌子上的模样。   于是,刚宁静下来的侯府,又陷入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之中。   叶久回到小院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见卧房门还关着,以为祁韶安还在睡着,便先去了宋初浔的房间。   结果映入眼帘的便是好几个脑袋围在床边,而屋子里除了她拨动门时带动的铜片声,安静的一匹。   “你们……都在呢……”   她最先看到的当然是祁韶安,粉色的身影坐在床沿,面上的疲惫褪去了许多,但此时却被担忧取代。   旁边正对着床的是好几天不见的姜沛灵,手上还捏着针。   而薛璟宁站在床侧,皱着眉头,那模样苦大仇深的。   祁韶安闻声回过头来,看着来人,心里似是一下找到了依靠,目光中的焦急也忘记了掩饰。   “阿久,初浔又昏倒了。”   叶久掰着指头数了数,最开始初浔到府上的时候,基本上是天天晕,但喝了几天药后,就变成三天一晕,五天一晕。   只是虽然间隔变长了,但她每次晕的时间也同样变长了。   叶久轻步上前,却发现屋子里不止这几个喘气的,那被子上还窝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泥球儿?”   这家伙自打上回秀过神奇的追踪术以后,就不见了踪影,连奖励它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她也习惯了这家伙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只是不成想今天它又回来串门了。   祁韶安听她提到墨丸,便顺着看了过去,瞧着那睡得正欢的模样,眸子里的神情一言难尽,“墨丸……墨丸刚才顽皮,还咬了初浔一口。”   叶久看着祁韶安示意的地方,果然瞧见那纤细的手指上一排两三个血孔。   她顿时有些无奈,看着墨丸团起来睡觉毫不理睬的样子,没好气道:“小兔崽子,你让我上哪找狂犬疫苗去?”   说罢,她摇摇头,却被人一下扯住了手臂。   “叶子,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要等多久?”   薛璟宁目光幽深,他看着叶久,声音有些低沉。   眼看着叶久承诺的半月之期就要到了,可她却没有任何苗头,反倒是宋初浔一次又一次的昏迷、吐血,他心里不能不着急。   “你若没有办法,我便带着初浔姑娘回云城去。”   叶久皱着眉头,如今沐王一事刚了,她倒也想长出三头六臂,手里拿着斧钺钩叉,再踩着褚尚章让他把解药统统吐出来。   她刚想开口,床上便传来一声呢咛,几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宋初浔皱了皱眉,醒了过来。   姜沛灵眨了眨快要粘合在一起的眼皮,眼里有一丝惊讶,“咦,我的针法又精进了?”   这和上次昏迷的时间不相上下,乐观上看,已经算是有可见的进步了。   薛璟宁也没功夫再逼问叶久,忙着对宋初浔嘘寒问暖,叶久也终于可以偷偷松口气。   祁韶安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纵然很是心疼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掌心。   叶久愣了一下,对上了祁韶安担忧的目光。   她心下一阵暖意,轻笑了下表示没事。   然而还不等她放松片刻,就听着宋初浔那直击灵魂的发问:   “狗蛋你回来了,见到纡宁了吗?”   “她……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要好好活着吖。 第259章 论今朝   一瞬间,众人的焦点又一次回到了叶久身上。   叶久眼神微微闪躲,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才道:“纡宁她…她一切都好,只是还没清醒,但你放心,太医院已经说了,不日就能醒过来。”   薛璟宁提着的心稍稍落地,他松了口气,喃喃道:“阿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但宋初浔的神情却没有舒缓多少,她微微皱眉,道:“还没清醒?”   叶久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宋初浔没有那么好糊弄。   薛璟宁虽然担心,但为了让宋初浔安心养病,便开口替叶久道:   “初浔,叶子当时划了个口子还昏迷了两日,听说阿姐可是中了箭伤,又是女子之身,自然恢复的慢些。”   宋初浔狐疑的看了叶久一眼,目光在她胸前扫过,眉头轻挑。   而一直旁观的祁韶安突然掩唇轻咳了一下,目光游移几番,低头理了理裙摆。   宋初浔见状收回了目光,改盯着叶久的眼睛看。   叶久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薛纡宁是女子,可自己也是女子啊,这点薛璟宁不知道,但却蒙不过宋初浔。   她只好陪笑道:“真的,纡宁哪如我皮糙肉厚,你就放心吧,乖乖养病,等薛纡宁醒了,我一定给她弄出来。”   宋初浔闻言只好点点头,但眉宇间的忧虑半点不减。   叶久轻咬了下唇,看如今这场景,宋初浔本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再知道薛纡宁也中了百日魂,只怕是当场就能再昏死过去。   事到如今,她也只好能多瞒一日就瞒一日,见机行事吧。   “啊哈——”   一旁趴在床边快要睡着的姜沛灵突然打了个哈欠,握着小拳头伸了个懒腰。   “几位讨论完了吧,讨论完我就先撤了。”   祁韶安见她眼圈发黑,跟被人打了一样,便关切问道:“沛灵,你还好吧?”   姜沛灵瘪瘪嘴,摇了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说罢,她一只手指向了丢在一旁的书匣子,道:“看见那个破书箱了吗。”   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纷纷点头。   姜沛灵突然哀嚎了一声:“整整一百本传世医术啊,我十天之内就要翻完,韶安姐,你说我能好么。”   祁韶安见状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虽然自己爱书,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完这么多书,确实不算一件美好的事。   叶久抱着臂好笑道:“国学府留的?”   姜沛灵扫了她一眼,却道:“白先生留的。”   随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站起身,背好一身行头,又正了正头上的学子帽,朝一脸不解的叶久和祁韶安笑了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而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眼神交错之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姜沛灵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医学鬼才,而白间精通雌黄之术,估计是有意栽培于她。   而这般几乎疯狂的读书,只怕并非为了学习,应该是想找到百日魂的解法。   叶久看着她有些拖沓的背影,眸子闪了闪。   看来白先生也已经遇到了瓶颈,而他又因北宵之事分身乏术,所以才把这样的任务交付给姜沛灵吧。   只是太医院那么多博览群书、经验老道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单凭她一人,能行吗?   “阿久,我想去帮帮她。”   祁韶安思索几息便摸清了此中关节,而此事关乎阿久和初浔的性命,她也想尽些微薄之力。   叶久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祁韶安的良苦用心,她伸手抚了下祁韶安的后脑,轻道:“别累着。”   ……   大理寺狱。   甲子间里,一身着白色囚服的老者坐在草席铺的石床上,双手用铁链套住,固定在墙壁之上,微弱的光线从侧面墙顶端的小窗上射进来,把悬浮的尘土照的一清二楚。   牢房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动,但却并没有影响到床上盘坐的人,老者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   “精神不错啊。”一道声音从门边传来,带着些许轻笑。   老者耳朵一动,缓缓睁开了眼,朝牢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白袍锦服之人正站在根根木桩之后,眼里带着些许温色,浅笑着:   “褚伯父。”   狱卒麻利的打开了房门,褚尚章看着慢条斯理走进来的年轻人,嘴角噙了一丝笑:“难为林侯有心来看老夫,心领了。”   叶久抖了抖袖子,似是嫌弃搬来的椅子落了灰,犹豫了片刻,才坐了上去。   她打量了一圈牢里的陈设,不疾不徐地道:“像褚伯父这样一位搅弄风云的人物,小子不来看看,着实放心不下啊。”   褚尚章伸手理了下鬓角垂下的灰白发丝,牵的铁链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成王败寇,如今我已沦为尔等阶下之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说罢不在意的笑了下,“不过若是林侯前来讨要解药,那就抱歉了,老夫无能为力。”   叶久瞧着他一脸梗脖子公鸡的模样,气笑了。   “褚伯父误会了,今日求解药在其次,主要是来和伯父聊聊。”   褚尚章面色微冷,“我和你有何可说?”   叶久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拔了塞,又插上一根芦苇杆做的吸管,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褚尚章看得莫名其妙,只见叶久咂了咂嘴,才慢慢开口:“自我初到府上之时,褚伯父为我牵线搭桥,助我承得父亲的爵位,小子谨记在心。”   “只是我有些好奇,您那般尽心尽力,是没料到我如今深得陛下信任,还是对侯府有所亏欠?”   叶久声音不大,但落在褚尚章耳朵里,全然变了味道。   他寒着脸,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叶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勾了勾唇角,又道:“只怕是想将我扶持成傀儡,变成你和沐王的一把刀吧。”   褚尚章看着叶久悠哉翘着二郎腿的样子,面色稍缓,哼道:“确有此意,不料你这乡野小子,却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几次险些破坏我们的计划。”   他微微侧目,“我倒是不明白,单凭你一个平白承爵的侯爷,陛下怎么偏偏那般倚重你?”   叶久眨眨眼,一脸你傻吧的表情,“因为我和陛下早就认识啊。”   褚尚章脸色微变,只见叶久低头嘬了口吸管,不紧不慢地道:“这还要托您的福呢,要不是您派人在陛下回京路上截杀,我可能还真遇不到这尊真龙。”   “是你……原来路上那支车队是你!”   褚尚章眼里有些惊讶,指着叶久的手指抖了一下。   那日杀手回报,在连祁山官道上被一支车队打乱了部署,事后却怎么也没查到他们的下落,没想到竟是他的!   叶久大方的点头,“对,就是我。”   “说起来你们倒是下本钱,从通州巡检到皇家朱阁,你们是围的密不透风,恐怕京城还有更厉害的等着陛下吧。”   “不过你们却没有料到,先帝会派方总管出城二十里迎回陛下,直接搅乱了你们的计划,于是在得知陛下要彻查此事之时,你们派人杀了房大人,并留下了隐晦的线索,统统指向了贤王殿下。”   褚尚章瞥了她一眼,“不错。”   叶久眉头微挑,又接着道:“而在郭文信贪墨一事你们接连丢了户部和京兆府两块重地之后,你们试图把我这颗不受控的棋子纳入麾下,不仅让青迟与我频繁走动,甚至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把八公主也一同拉下水。”   她唇角挂着冷笑:“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倒是很有胆量。”   八公主一事,若不是后面查到仪徽宫,恐怕会以为是贤王为自保而把她这个侯爷拉下水,顺便再打压沐王一番,然后坐享其成。   而楚笙虽然是沐王名义上的妹妹,但到底说出去是同枝,可为了构陷贤王,沐王竟是不惜给自己未来风评上画个墨点,也要把她这颗棋子钉在棋盘上。   而这一切,却差点毁了八公主的清誉。   褚尚章闻言皱了下眉,“若不是齐太妃不依不饶,此事本不该如此复杂。”   叶久放下手里的竹筒,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说到底,我还是成了你们手里的刀。”   要不是她去贤王府上调查这一系列的事,恐怕也不会导致后面贤王自戕,群臣口诛笔伐的场面,险些让楚时慎陷入僵局。   褚尚章闻言浅笑不语。   叶久不再理会,又顺着刚才往下说:“贤王服毒一事也让你们有了危机感,觉得陛下已经开始剪除手足,排除异己,于是你们有了新的动作。”   “你们串通塔尔族骚扰漠北边境,许诺他们边境线上三座城池五年不抵抗的好处,为的就是拖延住陛下的大部分兵力,然而塔尔族攻势过猛,隐有失控之势,你们这才慌了,开始往漠北增援。”   “增援也好,监视也罢,十万大军苦战十几日依旧久攻不下,朝廷却又大肆鼓吹和亲,陛下两难之下不得已又将禁军派往了边疆,恐怕你们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吧。”   褚尚章转了转手腕,“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在短短十几天里训练出一支如此强悍的军队,差一点就让我们的计划付诸东流。”   叶久摇头笑笑,“真正让你的计划彻底泡汤的,是你的亲亲儿子,褚澎。”   褚尚章哼笑一声,“我倒当真小瞧了他。”   “你该庆幸你没有高看他一眼,不然你褚府的卷宗之上又要多一条人命。”   褚尚章面色一寒,直直地看着叶久。   见他不说话,叶久接着道:“与此同时,你伙同兵部以及颍州知府,暗自谋划祈年台夺位之事,而在陛下将沐王调到皇陵之后,你们将计就计,把颍、燕、通三州秘密调来的士兵藏匿于皇陵,待那日你起兵后,兵部驻扎在郊外的京城卫便趁乱直入皇城,你们里应外合,便能将整个京城收入囊中。”   褚尚章闻言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只是微微一笑,“说起此事,若不是当时你将兵部尚书秦昌余的把柄呈到我面前,我怎么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人安插进去呢。”   叶久闻言心底叹了口气,得,又递了一把刀。   “对了,这样说来我还有一事要谢你,若不是你把礼部尚书扳倒,老夫安排祈年台之事又怎会如此畅通无阻呢。”   叶久看着手里的果汁,心情不是很爽。   她拼命用力做了所有事,到头来却发现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仿佛一个配了南孚八个圈电池的机器人,卖力的做好每一个动作,结果却是在执行别人扔过来的指令。   “褚伯父算计之深远,真是不减当年啊。”   褚尚章忽得止住了笑,嘴角慢慢的落了下来,看着叶久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警惕。   叶久轻笑一声,“既然说完了今日之事,那我们就聊一聊当年之情吧。”   褚尚章眯着眼,压着声音道:“什么当年之情?”   叶久故作惊讶:“褚伯父难道忘了,当年上任颍州知府之前,上京赶考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随后收起了满脸的笑意,直直的看向了褚尚章:“还有林将军战死岭南河谷之时。”   褚尚章霎时变了脸色,他的双手不自觉颤抖,带的铁链跟着发出些微响声。   叶久冷笑一声,“我刚才不提,褚伯父不会就真的以为我全然不知吧。”   褚尚章极力压着声音:“你…你知道什么?”   “嗯……其实也不多,”叶久托着腮想了想,“也就是褚伯父当年斥巨资进京赶考,一举中第,不仅得到当时尚是皇子的先帝赏识,还有结识了众多子弟闺秀。”   平淡的声线忽的一转,叶久沉下嗓音,缓缓道:   “而其中,就包括我父林复,还有郑大将军之女,如今的郑太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疯我……越来越想手刃褚老头……   这两章可能慢一点,我捋下前面的点,人名地名啥的我寄几都没记住。(笑哭) 第260章 谈过往   褚尚章身体明显的颤动了一下,他目光落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缄口不言。   叶久也没指望他会自己说,便替他继续说下去:“你虽不算少年英才,但也是平步青云,一上手就是京兆府从五品掌书记,前途不可限量,结果,还是栽在了‘情’字上。”   她静静看着褚尚章,面上挂着淡笑,语气玩世不恭,像是在说一件市井传言,“郑太妃自幼混迹于军营,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那时郑太妃飒爽英姿,壮志豪情,深深的吸引了你的目光。”   “然而不巧的是,我父受任于郑大将军麾下,深得将军器重,因此也与郑太妃结识,甚至有时一同切磋武艺,然而这一切被你看在了眼里。”   叶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椅子扶手,看着褚尚章攥拳薄怒的模样,轻轻摇头,“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以为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褚尚章微微弯着身子,良久,才道:“真相就是真相,若不是郑启有意将幼惜嫁于林复,怎会一直拖到二九年华依旧云英未嫁,又怎会最后嫁给了……嫁给了……”   褚尚章突然激动起来,叶久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替他补全:“嫁给了先帝,陷入宫院之中,受人嘲讽,敛去一身风骨,勾心斗角,机关算尽。”   褚尚章两眼瞪着叶久,她的话不好听,可也是事实。   二十几年风风雨雨,他什么没瞧见,什么没听到,只是无论沧海桑田、风云变化,曾经那飘逸洒脱的人儿,却一直留在他的心里,从未变过。   甚至,连和那个人的孩子,他也愿意拼上全力去帮。   只要她想要,自己统统可以给。   曾经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叶久看着褚尚章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泛着红血丝,嘴角却绷得紧紧的,不发出丁点声音。   那一刻,她稍稍有些怔愣。   爱而不得,最是心殇。   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评说的。   她眸子闪了闪,捏紧了拳头。   可纵使不甘,也不能成为谋害别人的理由。   “郑太妃嫁入皇宫之后,你心中愤懑,便远离了京城,到颍州当了知府,然而,你把这一切都归咎在我父亲身上,终于,在正元八年,你找到了机会。”   “那年南疆与诚王勾结,撕毁与康盛之盟约,举兵犯境,我父率领三万鹰虎营精兵迎战,然南疆攻势强硬,我父亲虽久经沙场,却也感到了吃力,于是便向朝廷请求增援。”   叶久说着顿了顿,她看着那只格外明亮的天窗,接着开口,“可所有塘报全部被诚王拦截,所去信使无一人归来,我父亲自然也知道其中定然出了事情,然边境战事吃紧,粮草也告急,他不得已,把求助的对象转向了你——曾经的旧识,且在传信必经之路上的颍州知府身上。”   叶久说着忽然苦笑了一下,“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费尽心力派人乔装打扮拼死送去信,而这位旧友却早已失了良知,在接到近乎泣血之书时,他非但没有想怎样施以援手,反而把它扣了下来,甚至拟写了一封检举信,待事发后,好为自己谋出路。”   褚尚章眼睛里明显带了一丝慌张,他嘴唇轻颤,矢口否认,“你胡说!你个黄口小儿,怎会知当年内情!”   叶久冷笑一声,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轻轻抖开,“我能知道,还不是托了您的福,我父亲笔所书求援之信,就从你家书房的密室里找出来的,怎么,你难道还要我读给你听吗。”   褚尚章脸色大变,他白着脸,不断摇头,“不……不要读……”   “哦~不读啊?”叶久目光扫过信上每一个角落,“我父字字恳切,血汗之言,忠魂之意,褚伯父就这么听不得啊。”   她随后自顾自的点点头,“也是,林帅率二百残兵拼尽最后一滴血,死守岭南河谷,即便全军覆没,南疆铁骑踏过尸身,也未曾后退一步,可直到倒下,都没有等来朝廷的援兵。”   “三万英魂,枉死边疆,褚伯父午夜梦回之时,有没有听见一声声嘶吼,还有一道道血光……”   “你住口!你住口!”   褚尚章突然发起狂来,挣得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叶久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甚至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与之平视:“用同胞的血换来的地位和荣耀,褚伯父,香吗。”   褚尚章疯了一样扑过来,想将叶久手里的那镌刻着肮脏与阴暗的信撕碎,然而铁链拉直,他的身体剧烈挣扎,却依旧近不了叶久的身,良久,他缓缓地滑跪到了地上。   “是他……是他毁了幼惜……是他毁了……”   褚尚章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前倾,喃喃自语。   “是吗。”   叶久直起身,把玩起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翡翠镯子,轻笑道:“眼熟吗。”   褚尚章抬起腥红的眸子,看了两息后,瞪圆了眼,“这是……这是郑……”   叶久轻轻摇了摇,“郑太妃送给我母亲的,想来二十几年了吧。”   褚尚章愣了片刻,“给你娘的?给你娘……”   叶久随意笑了一下,“你永远不会懂的,因为你的狭隘,让你整个人生,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褚尚章眼里充满了慌乱和迷茫,在花白的发丝胡须下,显得格外可怜。   “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叶久不紧不慢的收起来,坐回了椅子上,似是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也好啊,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褚尚章忙不迭点头,“你说,你说。”   “云城的褚府,是你什么人?”   褚尚章愣了一下,眼里带了点点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管回答便是。”   “是我远方外甥。”   “那他为何无缘调离了京城?”   褚尚章有一丝犹豫,但还是答道:“家事。”   叶久眉角微扬,坐直了身子,“家事?那好,我问你,你这外甥,和前任吏部尚书祁正则,到底有什么关系?”   褚尚章一下顿住了,他看着叶久漆黑的眼眸,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叶久冷冰冰地看着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死死捏着扶手,才看看压住胡乱跳动的心。   褚尚章看着她,终是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小瞧了你,你就是那淤泥里的水蛭,给你一点空隙,你便能吃到人骨髓里。”   “罢了,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   “我那外甥是祁正则的门生,也是我按插在贤王那边的内应,与祁家交往甚密,前年二龙相争,也是他与我报的信,沐王殿下这才有所提防,反将了贤王一军。怎么,这祁家又碍着你了?”   叶久闭了眼,深呼吸了三次,才将心头的火气摁了下来。   又是他……又是他……又是他!!   她现在恨不得把面前这畜生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先前北宵的密信中只查到这两人的舅甥关系,以及外迁时间的巧合,她也只是怀疑此事可能与祁家倾覆有关,只是没想到,事实会是这么让人恼火。   “小事么……”叶久仰了仰头,把眼里的泪逼了回去,“像你们这种只在乎自己的人,其他所有人都是蝼蚁,根本不值一提吧。”   “好在,你这样的‘巨人’,将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任后世谩骂,‘流芳千年’。”   褚尚章闻言却是不恼,嘴角挂着狞笑,道:“那又如何,生前恣意,谁又管它身后名。”   “只不过你这样忠君爱国的奴隶,一样要下来陪我,陪我这个罪人哈哈哈哈哈。”   邪气的笑声回荡在牢房里,褚尚章阴恻恻的看着叶久,道:“哦对了,不止如此,还有你那个相好,还有薛青迟,统统下来陪我。”   他咬着牙,眼白占据了大半眼眶,“我告诉你,没有解药,我把那人杀了,杀了哈哈哈哈哈,你们活不成,哈哈哈,没有解药,没有……”   叶久平静的看着褚尚章几乎癫狂的状态,她掸了掸袖口落下的灰,轻道:“那你可别先被索命的冤魂撕碎了才好,三万多呢,褚伯父。”   褚尚章脸颊不停的颤栗,依旧死盯着叶久不放。   叶久淡淡一笑,临走前,忽得想起了什么,又弯下腰,轻声温语的道了句:“对了,那个镯子,是一对儿。”   说罢,叶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即将踏出大牢门口,一阵凄厉的笑声混杂着嘶吼,忽然从深邃的走廊里传了出来,叶久顿了顿,平静的眨了下眼,随后迈进了光明。   ……   回去的路上,叶久少见的弃了车,反倒骑着马,慢慢悠悠的往侯府走去。   而马背上的人,面色却是依旧沉寂。   叶久不想那么快回去,一点也不想。   那些陈年旧事终于水落石出,不论是林将军战死,还是祁家旧案,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画上了句号。   然而眼下百日魂无解、北宵入狱、纡宁重伤,哪一件都足以让她问之色变。   她好像得到了答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叶久重重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不知道怎么面对祁韶安的担忧,不知道怎么面对宋初浔的希冀,甚至就连薛璟宁的愤怒,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像前几日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现在这样心累。   马蹄连踏了几步,原地停住了。   叶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原来侯府已经到了。   她用力笑了一下,活动下脸颊,保持了一个还算轻松的表情,翻身下马。   “小久。”   叶久愣了一下,抬头却看见萧栏枫从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小声的叫了她一句。   “莫濡?”   萧栏枫顿了顿,朝她走了过来,而离近了,叶久才发现他脸上明显的憔悴。   “你这是……”   叶久有些惊讶,好像从来没见过萧栏枫这样失魂落魄过,连步子都慢了许多。   萧栏枫捏了捏拳头,沉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还有谁可以帮我。”   萧栏枫似是鼓起勇气,看着叶久,缓缓道:   “小久,可不可以帮我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磨刀霍霍向……(不是) 第261章 萧祈   “莫濡,你说的人在这里面?”   叶久看着眼前高高悬挂的刑部衙门,疑惑地看向萧栏枫。   这哥们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结果两人七拐八拐竟是来到了刑部门前??   她心底有些打鼓,这样救一个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栏枫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下马敲开了刑部衙门的大门。   “萧守备,您来了。”   守门衙役似是见怪不怪,熟络地招呼着他,萧栏枫也熟门熟路的往他手里塞了锭银子。   叶久看在眼里,便也翻身下马,跟在了他的后面。   刑部她不是第一次来了,上一次,还是为了祁家之案。   叶久左右打量了两眼,便见着其中一扇门忽得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着褐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看面相倒是有些眼熟。   带路的衙役忽然毕恭毕敬起来,甚至后退了两步。   萧栏枫见状往前迈了半步,躬身行礼,“见过张大人。”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张贺毅——传说中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张黑脸。   叶久头皮有些麻,虽然上次在朝元殿前,这位张大人对自己很客气,但并不代表他会放过偷跑来看犯人的她俩。   张贺毅两手扶着门,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将已经踏出门的脚收了回来,顺手合上了门。   叶久:???   “莫濡,你和张大人……”   叶久的下巴险些掉下来,她试探着问了句,只见萧栏枫轻轻摇了摇头,道:“走吧。”   萧栏枫不愿多说,叶久只好把疑惑藏在肚子里,跟着他往后院走去。   当领路衙役打开了刑部大牢的门时,叶久看到了一张很眼熟的笑脸:   “萧守备来了,还有这位……林侯?您也来了!”   此人便是上回带着她刑部大牢一日游的贴心狱头。   叶久讪笑一声,“过来转转,转转。”   “得嘞,里面请。”   叶久听着这雀跃的邀请声,脑海中忽得响起一句:“男宾一位里面请~”   她浑身激灵了一下,连忙快步踏进了幽暗的阶梯。   萧栏枫顺着昏暗的甬道拐了几个弯后,步子慢慢变缓,终是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叶久。   叶久轻步走过去,先是探头望了一眼,只见一身穿白色囚服之人正侧卧在草席上,像是在小憩,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子祈。”   萧栏枫走到了牢房前,轻声叫了一句,那男子肩头耸动了两下,悠悠转过了身。   叶久只觉得此人白白净净,一身囚服穿在身上,倒显得更加利落,和这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男子闻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半抬起头只扫了一眼,便道:“莫濡,你来了。”   叶久目光落在他若隐若现的半张面孔上,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熟悉。   她不自觉往前迈了两步,手指捏着袖口,紧盯着他的面孔。   萧栏枫把叶久这些细微的表情统统看在眼里,他眉头微蹙,抿抿唇,唤了一声:“子祈,这是我与你提起过的镇远侯,林兄。”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来看他,连忙站起身,两只惺忪的眸子也清醒了过来。   直到此时,叶久心里的弦忽然断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此人如此熟悉,因为那双闪着晶亮的凤眸,和她家韶儿,根本一模一样!   而方才他那迷离慵懒的样子,和韶儿起床的时候,也同样是如出一辙!   她眸光轻颤,连呼吸都停滞了。   此时此刻,安静的牢房里,叶久听见自己战鼓一般的心跳声,以及脑子中无尽的嗡鸣声。   三人相对无言,萧栏枫看着叶久瞳孔中的震惊,微叹了口气,低头没再说话。   叶久伸手抓住了木杆,仔仔细细的看过男子的脸,除了那双几乎复制出来的眼睛,还有那双微翘的薄唇,就这张脸,不管怎么看,仿佛就是男版的祁韶安。   叶久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一个男子的面容,看的眼底激起了泪花。   男子看着叶久突如其来的激动,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总觉得不打个招呼好像失了礼节,便弯身行礼,“罪臣萧祈,见过侯爷。”   “萧……萧祈?”   叶久心底一惊,下意识找萧栏枫确认,只见萧栏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日守城之人,便是子祈。”   叶久脑袋嗡嗡作响,她一时有些迷茫,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和那日仿佛在泥浆中滚过的人联系在一起。   甚至自己当时多看了两眼,也没将他认出来。   叶久渐渐握紧了拳头,不可遏制的一拳捶向了木桩。   所以,她就让韶儿苦苦寻找的二哥,从她眼前让人生生拖走了。   萧祈茫然的眨了下眼,看向萧栏枫,眼神询问着这到底什么情况。   萧栏枫深深地望着他,微不可闻得摇了摇头。   萧祈无奈抿抿唇,只好上前两步,轻声问道:“侯爷,您怎么……”   “你认不认识,祁韶安。”   叶久抬起头,右手无力垂下,哑着嗓子问出口。   即便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她还是想确认一下,想听他亲口肯定这个答案。   话一出口,牢房之中忽然没了动静。   叶久心跳快的吓人,她甚至不敢看萧祈,生怕他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崩溃的话来。   “你说……谁……”   萧祈柔和的声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地狱一般冰冷的声音。   叶久抬起头,看着萧祈透着寒意的眸子,一字一顿:   “祁,韶,安。”   萧祈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扯住了叶久的袖子,“你怎么会知道她,你到底是谁,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萧祈温润的模样不再,那双透亮温柔的凤眸充满了狰狞,似乎只要叶久说出什么危险的话,纵使隔着牢房,他也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萧栏枫见状连忙上前握住萧祈的手臂,使劲按了按,低吼道:“子祈,你冷静些!小久是来救你的!”   萧祈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眼底的泛着红光,咬着牙道:“我不要他救,我只要你告诉我,韶儿她在哪儿!”   叶久任由他扯着,而此时此刻,她竟还能笑出来。   “子祈!你冷静些!”   “我没法冷静,我找了那么……”   “他是你妹夫!!”   萧栏枫终于没忍住嘶吼出声,也就这一声,像一盆冷水,从萧祈头顶狠狠浇下,他一时全身僵住。   “妹夫……妹夫……”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手上力气渐松,放开了叶久的衣袖。   “韶儿还活着……她还活着……还嫁人了……她真的嫁人了……”   萧祈不断晃动着眼珠,好似不知道该看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甚至该哭还是该笑也全然不知。   直至此刻,叶久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是,她还活着,与我成亲五月了。”   她哽咽了下,看着萧栏枫落魄的模样,轻道:“她很想你。”   萧祈愣了愣,忽然蹲下身,抱住了头,压抑的哭声从臂弯中溢出来:“是我没用,韶儿还那么小,可我却保护不了她,我没用……”   叶久使劲眨了眨眼,她将手伸进牢房,落在萧祈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二舅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韶儿团聚。”   萧祈一瞬间抬起头,眼里刹那燃起的希望让叶久都愣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后,那眸子里的星光又一次陨落了,“没用的,陛下已经下诏,凡涉事者,十日后问斩……”   “问斩??十日??”   叶久大惊,瞪向萧栏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栏枫皱眉道:“昨日刑部张大人派人告知的,只怕此刻诏书都已经送到门下省了吧。”   叶久此时脸色很是难看,基本到了这个时候,想改诏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况且楚时慎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改。   看出叶久脸上的沉寂,萧祈又一次拉住她的衣袖,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侯爷莫要为难,只要让我看到韶儿安好便好,其他的我已别无所求。”   “子祈!”   萧栏枫突然低喝了一声,拳头捏得紧紧的,看着萧祈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   叶久抿抿唇,站起身,扫了二人一眼,轻声道:“明日我进宫探探陛下口风,二舅哥,你只管保重自己,其他的交给我。”   ……   出了刑部衙门两条街,站在集市街口,叶久突然朝着萧栏枫的肩头狠狠捶了一拳。   “萧栏枫!要不是如今二舅哥身陷囹圄,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想想那句脱口而出的“妹夫”,这家伙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   萧栏枫没有防备,顿时踉跄了一下,他捂着肩头,看着叶久含怒带怨的眼睛,委屈道:“小久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也是今日才确定的。”   叶久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哟,这么巧呢?”   萧栏枫上下扫了她一眼,点点头,“若不是你今日穿了这一身白衣,我恐怕不能轻易地带你来见他。”   叶久闻言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银白袍子,腰间束着玉扣带,除了脚上的黑靴,一身泛着白光。   她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件白袍子了,一是因为太过扎眼,二是因为自己的官袍朝服皆是藏蓝、宝蓝色,于是自承袭后,为了烘托那该死的气质,她便很少再穿亮色的衣服。   今日要不是为了气褚尚章,她也不会这么孔雀开屏一样到处晃。   她好像记得,上次穿这件袍子,还是刚到府上,林夫人特地让她穿出去撑门面来着。   “哟公子,今日怎的独自出来了?娘子呢?”   两人身边突然想起一道浑厚的笑语,叶久和萧栏枫同时转过身去,只见他们旁边立着一个面人摊,老板正笑呵呵的朝二人打招呼。   叶久愣了一下,便想起来,自己刚到京城那会儿,好像和韶儿在这儿捏了对儿面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日自己也穿的这套衣裳。   “老板好记性,这都认出来了。”   “哎,哪里的话,公子夫人皆是难得一见的俏容颜,老夫日日见得面孔千百张,你们二人我可是印象深刻,忘不了,忘不了。”   老板笑着摆摆手,随后又可惜道:“只不过您二位这成品啊,可是不能摆出来,您是不知道,二位走后第二日,就有一公子非要买走令夫人的面人,隔两日,又有一姑娘要买走公子你的,但小老儿可记着呢,这可不能卖,只给他们做了个相似的,公子您可……”   “有公子……买走了我夫人的面人?”   叶久仿佛只听到了这句话,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她随后侧头看向了萧栏枫,眯起了眼睛。萧栏枫见状尴尬的摸了摸鼻梁,“那个,是子祈买的……”   叶久微微一笑,一把薅住萧栏枫的衣领,往旁边的酒馆里用力一丢:   “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劳资拆空了你的萧府!”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终于来了,阿久保重。   ps萧栏枫没有见过韶安。 第262章 酒品差   酒馆里,角落里一黑一白依靠在小桌前,相顾无言。   良久,叶久开口:   “所以说,你开始以为韶儿的另一半是青迟?”   萧栏枫轻抿了口酒,“那时青迟走到哪里都是一袭白衣,人也长得俊俏,而子祈又说他妹妹可能已经成亲,相公穿着白袍,于是我便以为是青迟。”   叶久挑挑眉,“所以那日府上你才会问我青迟有没有成亲?”   萧栏枫点点头,“正是,结果你却告诉我他并未有家室,我后来也私下试探过,确实不假。”   “那后来呢?”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去你府上,曾和令夫人错身而过,只是夫人并未抬头,我也只窥得她的侧颜,那时便觉得有些面熟。”   叶久闻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伸手扶住了额头,“所以你那天问我韶儿是哪家小姐,就是想确定是不是祁家女儿?”   萧栏枫轻叹了口气,“是啊,可谁知你瞒的滴水不漏,就连青迟都拍着胸脯保证令夫人就叫叶安,我有什么办法?”   叶久恨铁不成钢,“大哥,他们兄妹二人什么身份你心里没点数?你这么直白的问,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真的!”   萧栏枫噎了一下,他默不作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后来,你又托人找我打听城南那片的巡卫,恰好你当时又有案子在身,我怕你是要逐一盘查,你可知,如若子祈进了官府,只怕是他的身份极有可能会坦露于人前,于是我便隐瞒了下来。”   叶久闻言长叹一口气,心中不免感慨,“世事无常,我怕韶儿暴露,你怕二舅哥涉险,到头来竟是生生错过了。”   “其实那次也是因为韶儿上街看到一人身影酷似二舅哥,所以才会托你打听,不成想倒让你起了疑心。”   叶久举了下杯,随后饮下,悠悠道:“说起阴差阳错,又何止这一件。”   “我曾与韶儿登门拜访过萧府,可那日偏偏不凑巧,你并不在。”   萧栏枫想了一下,突然望向叶久:“你说的可是三月初?”   “正是,说起来……”   叶久眨了眨眼,那日正是祁父祁母以及祁大哥蒙难之日,那么萧祈也会想着祭拜才是。   萧栏枫闻言垂了眼眸,“前年事发后,祁家人尽数离散,伯父伯母以及大哥的尸骨无人收拾,我那时也不过是巡防营里一百夫长,只能趁夜里偷偷去乱葬岗将他们捡回来,埋在了郊外,立了块无字碑。而你二人来的那日,我便是陪子祈到城外祭拜去了。”   叶久听在耳里,只觉心里闷闷的疼。   帝位更替,朝堂暗斗,这是各个朝代都避免不了的,然而每一场生死博弈背后,又有多少人无辜波及,生离死别。   祁父固然可怜,但最可悲的,当属对这一切一知半解的妻子儿女。   江湖尚讲祸不及妻儿,然到了朝堂之上,斩草誓要除根。   叶久磨砂着酒杯,良久,才问道:“那当时,你是怎么救下二舅哥的?”   萧栏枫看了她一眼,答道:“我那时官阶不高,但所幸与当时带我的一位将军熟稔,那位将军为人义气,托人将子祈救了出来。”   叶久心下了然,他所说的将军,恐怕就是邹兆将军,估计他现在也不知是白叔出手救了他吧。   她转念一想,却不由心惊。   当时刑部审理此案的便是如今的张黑脸,张大人,而从刑部眼皮子底下救人,身为尚书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说,从那时起,这位办案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张大人,就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这又是何故?   叶久捏了捏杯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然而当我再去救祁家女眷时,她们已先一步被卖去了私府,早已离开了京城。”   萧栏枫眼中藏着些许懊恼,叶久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他早一步救下祁韶安,那么后面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那韶儿现在可能还是一个受人呵护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可命运弄人,这一切,谁也不希望看到,也怨不得任何人。   叶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另起了头:“那子祈后来为何入了你的守备军,又怎么会看守城门?”   萧栏枫懒得一小杯一小杯的喝,直接拎起酒壶,往自己口中倒。   “我与子祈相识是在城郊,他练得一手好功夫,明明是官家子弟,却能与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我打得不相上下,我俩因此引为知己。”   “之后我二人便时不时偷偷地切磋武艺,外出游猎,他也曾告诉我,他想考取功名,不过不是文状元,而是武状元。”   “不过祁伯父一心想让他从文,也不希望他与武夫交往,是以那几月我从未去过他府上,他也从未与家人提起过我。”   萧栏枫苦笑一下,又接着道:   “再后来祁家出事,子祈一路消沉,半年多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而找到他妹妹,便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我为了激起他的斗志,便怂恿他做个巡卫,整日在京城巡逻,这样只要他妹妹回到京城,他便会第一时间遇到。”   “从那以后,他慢慢地振作起来,每天疯狂的在街上转,人们只道萧巡卫最是负责,赞赏有加,却不知他心里的苦楚。”   萧栏枫叹了口气,仰头倒着酒液,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健硕的男儿忽的有些孤寂。   “那祈年之日,我临时调去镇守皇宫,而我担心守城将领混入内鬼,他见我为难,便请缨调去城门,然而却不想中了沐王的圈套。”   “城南爆炸之后,许多百姓聚集在城门之下,嚷求着开门取河水灭火,其中不少人是子祈管辖区域的百姓,有的身上还找着火,子祈不忍他们受苦,便下令开了城门。”   “我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沐王派来的,利用他的善心,骗开城门。”   叶久抿抿唇,只能说,沐王这一招实在狡猾。   这件事虽说是为了百姓,得了民心,可却一脚踩在了帝王的尾巴上。   官不为君,心怀慈悲,判断有误,遭人利用,险些致皇宫失守,这便是再多的理由也无法平息帝王的怒火。   此事,难办。   叶久微微叹息,她放下酒杯,起身抖了抖衣袍,看着萧栏枫依旧撑在桌上的背影,轻道了句:“会好起来的。”   她越过萧栏枫,微微侧头,又重复了一遍: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叶久是被薛璟宁从大门口一路架回竹园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薛璟宁此次显得相当冷静,直接丢回了她的卧房。   祁韶安和宋初浔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三秒后,对视了一眼,拔腿追进了屋子里。   “薛二,你跟她喝酒去了?”   宋初浔看着叶久赖皮熊一样拽着薛璟宁的袖子,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正常沟通能力,便问向薛璟宁。   薛璟宁无奈的看着傻笑的叶久,“我哪还敢和她喝酒啊,叶子回来时还是正经模样,一进门就成了这副德行,二位姑奶奶行行好吧,把他给我弄走。”   血与泪的教训告诉他,喝醉的叶子,毫无人性可言。   “我来吧。”   祁韶安缓步走到二人身边,伸手握住了叶久死攥着薛璟宁袖口的手,轻轻拍了拍,“阿久,松手。”   叶久闻言歪头看看祁韶安,又瞧了两眼薛璟宁,嘿嘿笑了两声,“童子,明天我们还去花满楼,我就不信赢不了翠花那家伙。”   叶久还在乐着,屋子里的人却突然沉默了。   宋初浔微微拧眉,看着叶久肆意的脸,心底有一丝怅然。   薛璟宁停住了抽开的手臂,静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阿久,回去睡觉了。”   祁韶安手上微微用力,成功的吸引了叶久的目光,只见她撇了撇嘴,朝祁韶安伸出了双臂,“抱抱。”   祁韶安愣了一下,眼神在宋初浔和薛璟宁身上扫过,还不及说什么,余光就见着叶久已经朝自己这边歪了过来,于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下意识接住了她。   宋初浔识趣地拽了薛璟宁快步出门,还顺手把房门关好了。   叶久脸颊靠着祁韶安的小腹,用力的吸了口气,嘟囔道:“好香啊……”   许是因为喝醉的关系,叶久的脸蛋炙热无比,就算隔着衣料,祁韶安也能感受到阵阵热意传来。   “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祁韶安低着头,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又顺着发丝滑下,捏住了她绵软的耳垂,声音温温柔柔,尾音还微微上扬。   叶久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似乎手臂已经沉的抬不起来,她手指勾着身前人腰间的束带,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上面。   祁韶安自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无奈的摇摇头。   阿久什么都好,就是酒品差。你永远都不知道这家伙下一秒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好了,睡觉。”   但是阿久也有一点好,那就是听话,跟三两岁的奶娃娃没什么两样。   然而今天似乎不太一样,自己说了半晌,她还跟没听见似的,依旧半吊在自己身上。   祁韶安伸手摸到了她的脸颊,轻轻一掐,“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   话没说完,祁韶安忽然失掉了声音。   指尖上软软的,湿湿的。   没错,触手一片湿热。   她心下一惊,又有些无措,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重了,惹哭了这位小祖宗。   掌心忙捧住那只脸颊,轻轻捧起,可叶久好像和她较劲一般,死命的往她怀里钻。祁韶安一时焦急,低喝了一声,“阿久!”   怀里的人下意识抖了一下,停止了挣扎。祁韶安顿时就后悔了,连忙抚上了她的背,哄着:“对不起阿久,是我心急了。”   见叶久在自己怀里又蹭了蹭,祁韶安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久还是没有动静,不过这次祁韶安没再追问,只是揉捏着她的脖颈,像安抚一只小奶狗一样,让她放松下来。   反正该说的时候她总会说的,不急于这一时。   比起知道真相,她更不想逼迫于她。   良久,叶久突然抬起了头,下巴抵在祁韶安的小腹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而眼角,还挂着一颗未落下的泪珠,“韶儿,二舅哥送你木簪呢。”   在祁韶安怔愣的目光中,她又补了一句:“戴上吧,好看。”   ……   林夫人最终还是决定去见郑太妃,不论是年少时的守护,还是多年来的照拂,她都无法推辞。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都不重要了,想见那便见吧。   就在叶久喝醉那日,前后脚,林夫人踏着叶久飘散在空中还没有退去的酒气回了府,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饭都没吃。   只不过,这次没有琴声。   然而就在林夫人回府的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郑太妃自缢了。   宫女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凉了。   楚时慎听到消息半晌没言语,虽然郑太妃是沐王的生母,又与镇远侯府有些牵扯,但他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郑太妃参与其中,又因着她太妃的地位,他也只是将其软禁,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甚至还应允老侯爷夫人来见她。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也没有放过他。   郑太妃自缢一事,虽然他极快的下了封口令,但总有流言蜚语暗自传出,说郑太妃哪里是自缢,极有可能是皇帝赐死。   楚时慎本就对她不感冒,这下可好,气得鼻子差点歪了。   而叶久听到的时候,保守估计,还是前几手消息,因为她大清早就来了皇宫。   起初她也是吓了一跳,抓着太监问了好几遍,才确定真的是郑太妃。   那个总是对自己温温和和,面露关切的华丽女人。   她基本可以猜出来,郑太妃是因何对自己格外特殊,起码不是因为沐王那鳖孙。   因为郑太妃看她的眼神里,从来没有算计。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八公主一案查到仪徽宫时,她那么不愿相信。   事实证明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不相信此事是郑太妃设计的。   只不过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人死如灯灭,一切的谜团都会随着郑太妃的死,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不过如此以来,就凭着堵住悠悠之口,楚时慎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杀掉沐王。   不然残暴嗜血的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久微微叹息,郑太妃无论如何,还是用自己的命,护下了沐王。   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然而这一计,算到了当今皇帝的脑袋上。   叶久觉得今天不太适合看见楚时慎,尤其是为得求情的事。   她站在岔路口,犹豫的抿了抿唇,两只手指不停交错,想靠天命决定是去是留。   不过天命没说话,人命先出声了。   月拱门前,一道轻柔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熟悉,又不太熟悉:   “小侯爷,刚来就要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emm……老年cp be了,其实郑太妃人还是可的,只是人各殊途。   明天有高考的小伙伴吗,加油呀!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冲鸭! 第263章 试探   还是熟悉的凉亭,还是熟悉的夏景,艳阳高照,唯凉亭之中偶有微风,徐来。   叶久坐在石凳上,手拿起杯子,又放了下,反复几次,看的对面人微微皱了眉头。   楚笙执着茶壶又烫了两个杯子,漫不经心的开口,“有心事?”   叶久闻声顿了一下,回过神,心不在焉的回道:“啊,没,没事。”   楚笙见状专心的倒起茶来,又用茶夹捏起杯口,倾倒出来,“薛姑娘一直住在汐音宫,平日少有人至,就算是皇兄,也不会近身,你大可放心。”   楚笙的声音带着超乎年龄的稳重,但声线却还是有些绵软清淡,听起来别样韵味。   叶久微微颔首,“多谢公主。”   楚笙明显顿了一下,她眼神扫过叶久半垂着的脸颊,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未说什么,又摆弄起茶壶来。   叶久只看到她手上的动作,那煮茶熟稔的手法,和自家韶儿不相上下。   恐怕八公主早已在心中操练过无数遍了吧。   她心下有些感慨,十几年如一日的模仿表演,若不是有坚定的信念,恐怕早晚会真成了痴傻之人。   “八公主,可是有什么难处?”   叶久想着,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她确实不明白,楚笙为什么会隐瞒所有人,甚至任人欺凌也不为所动,也不知为何又选在这个时候撕开了伪装。   楚笙抬眸瞧了叶久一眼,淡淡道:“无他,活命耳。”   叶久却暗自皱眉,如若只为了存活下去,那么在楚时慎继位之后,她便可以恢复原来的生活,但反倒是之后因为“痴傻”,她活得更辛苦了一些。   楚笙看着叶久依旧不肯放过自己,还有刨根问底的势头,她轻笑一声,“小侯爷对本宫这般在意,莫不是看上了本宫?”   叶久顿时被噎住了,她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是下官唐突了。”   毕竟面前之人几次救过自己的命,自己有又什么可怀疑的,谁还没有几件难以详说的心事呢。   楚笙看着叶久退避三舍的模样,唇角的笑意微微凝固住了,但随后她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倒起茶来。   茶汤泡的久了,有些苦涩。   “镇远侯,你倒是好生闲在。”   话音落,楚时慎快步踏进凉亭中,叶久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免礼,”楚时慎扫了两人一眼,勾唇一笑,“镇远侯好大的架子,倒让堂堂八公主为你斟茶倒水,我可都没这样的待遇。”   楚笙莞尔一笑,叶久看了她一眼,讪笑道:“八公主手艺高超,能者多劳嘛。”   楚时慎哼了一声,坐到了两人旁边,“我让你找的,可有消息了?”   叶久知道他指的是百日魂的解药,但两日过去,依旧什么头绪都没有。   她只好摇摇头,“还未。”   楚时慎皱着眉,手指敲敲桌面,“眼下太医院也无良方,只是靠些名贵草药延缓薛姑娘的毒性,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叶久闻言反问了一句,“她现下可好?”   楚时慎“嗯”了一声,“昨日醒来之后脉象就平稳了,只是箭伤痊愈还需要些时日。”   叶久手指抓着腿上的袍子,犹豫几番,还是问出了口,“那个,青迟能否出宫了?”   楚时慎面色一僵,他狐疑的扫过叶久,不悦道:“你府上是有灵丹妙药,还是神医圣手,怎的老想着把薛姑娘接出去?”   叶久面不改色,但心里慌得一批,硬着脖子道:“青迟的亲人现在我府上,闻此事甚是担心,想来青迟也应是想见家人,所以……”   楚时慎眉头微挑,“那有何难,薛姑娘身上有伤不便颠簸,你让他们进宫便是。”   叶久闻言心底长叹口气,翠花,我没辙了。   楚笙在旁看得真切,她为两人续上茶水,轻道:“薛姑娘在汐音宫,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罢,她的目光在叶久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低下了头。   叶久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下,抿抿唇道:“谢陛下体恤,谢八公主照拂。”   就在刚刚,她读懂了楚笙递过来的眼神。   琥珀色的瞳仁带着柔和微荡的涟漪,如秋水般静默,如湖光般斑斓。   ——有我在,你且放心。   没来由的,她相信这位见面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八公主。   她说能做到,那便是一定能做到。   叶久索性端起茶抿了抿,亭子中安静了片刻,她捏拳开口:“陛下,沐王一事已经定下了?”   楚时慎看了她一眼,“正是。褚尚章斩首,诛五族,沐王幽禁大理寺天牢,凡助纣为虐不听劝告者,一并斩首。”   叶久闻言手抖了一下,她抿抿唇,轻道:“那城南爆炸一事……”   楚时慎像是明白她所想,接过话来,“你是说十八米庄?”   叶久心下一惊,只好跟着笑了下。   “刑部和大理寺已派人查实,十八米庄虽有不查之过,但也实属被人陷害,情有可原,况且月前赈灾有功,这次便罚承管灾民一切米粮以及房屋修缮费用,再提供三年军备粮饷。”   随后,他摆摆手,“至于那掌柜的……就放了吧。”   叶久闻言松了口气,看来北宵倒是逃过了一劫。   “那个,我瞧着当时那守城将领也挺无辜的,为救百姓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也能将功折罪啊。”   叶久不敢直面求情,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楚时慎。   楚时慎一听脸色却立马变了,他冷哼一声,“将功折罪?整个京城差点都要翻覆于他手,他有几条命能够将功折罪!”   若不是自己早有安排,恐怕皇宫之中早已是嚎哭一片。   叶久心底一颤,只听得楚时慎又冷声道:“所幸他未与沐王有何瓜葛,否则,他怕是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叶久听完沉默了,彻底沉默了。   她有想过此事可能会比较棘手,但她没想到楚时慎的态度会如此坚决。   楚时慎扫了一眼叶久,沉声道:“你也好,萧栏枫也罢,有些事情,不该问的便不要问。”   “情归情,然有些底线,不可逾越。”   ……   侯府,小院。   “韶安姐,这本。”   姜沛灵坐在书堆里,朝远处扔了本书过去。   “好。”   祁韶安伸手接住,利落的翻开封皮,快速的看了起来。   姜沛灵见状伸了个懒腰,撑起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又捞了一本书。   “这根本没有关于百日魂的半个字啊,这些书我都要背过了好吗。”   听到姜沛灵的哀嚎声,祁韶安抬起头来,眼里流过一丝歉意,“沛灵,你去睡会吧,这里交给我。”   姜沛灵却摇摇头,“不行,韶安姐你不懂医术,万一遗漏什么,就帮不到姐夫了。”   祁韶安抿抿唇,只好又低头认真的翻看起来。   “咦,沛灵,这丹药还能反配呢。”   祁韶安随意起了个话头,成功的把即将睡过去的姜沛灵拉回了清醒边缘。   姜沛灵凑过去,扫了一眼,“哦,是啊,这叫反补之术,可以根据成药反推出草药的种类和用量,但此法需要极丰富的经验,还有一些说不清的运气才行。”   她说着叹了口气,“我们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可这百日魂用料不仅复杂,关键是但凡出一点错误,都会是另一种毒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姜沛灵打了个哈欠,耸耸肩,“再者说,咱们连他们吃的药丸影子都见不到,又谈什么反补呢。”   祁韶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姜沛灵已经恢复了清醒的模样,便安下心的接着翻看起来。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沛灵忽得问了句:“韶安姐,姐夫都已经在书房里呆了大半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祁韶安闻言看向了窗外,斜对面的窗户开着一个角度,隐约能看见案桌前端坐的人儿。   她抿抿唇,看了眼手里的书,轻声道:“我去瞧瞧。”   ……   叶久在桌前呆坐了近两个时辰,从午饭后,她便把自己关在这里。   她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小物件。   一只小小的玉扇坠,安静的躺在她的掌心,映在阳光下,润泽发亮。   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这只扇坠,本是她求来给韶儿做保命符的,万一哪日东窗事发,自己无论如何也能保下她来。   然而她不曾想,祁二哥先出了事。   今日御花园,楚时慎的意思很是明确,而且听这话头萧栏枫怕是早已经求过情,然而还是没有改变他半点想法。   她微微叹息。   事到如今,要想救二舅哥,只有这一个办法。   “阿久?”   祁韶安推门进来,端着一只小茶盏,款步走来。   “冰镇的酸梅汤,尝尝。”   叶久见她进来,下意识把扇坠藏起来,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自己偷来抢来的,干嘛要藏起来。   就这一呼一吸的停滞之中,祁韶安把她慌张的动作看了个通透。   “你手里是什么?”   祁韶安微微挑眉,下巴轻抬了一下,示意她老实交代。   叶久抿了下唇,把玉坠放到桌子上,无奈道:“扇坠子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扇坠?”祁韶安拿起来端详片刻,嘴角含着调笑,“哪家姑娘送的?”   叶久看着她不怀好意还隐含着危险的目光,连忙摆手,“怎么会,陛下赏的。”   祁韶安见状噤了声,不再追问,她把茶盏往叶久面前推了推,“还冰着。”   叶久放下心头的事,连忙接过,掀开茶盖,一股沁凉的梅子香气便飘了出来。   她抿唇浅笑,看着祁韶安的眼神都柔和轻松了许多。   余光瞥见她头顶泛着珠宝的光泽,叶久愣了愣,随后弯唇一笑,“很好看。”   祁韶安起先没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随后反应过来,白皙的手指抚了抚发顶的木簪。   “只希望兄长一切安好,我也便放心了。”   叶久端着杯盏的手一抖,她沉默片刻,将半杯酸梅汤一饮而尽。   “会的,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邪教大旗舞起来,come on~ 第264章 得见   两日后,皇宫口。   一架马车在宫门前停住,叶久掀开帘子跳下车,回身伸出了手。   一披着桃色披风的女子缓缓走出来,毫不客气地搭在了她的手上。   “还有多远?”   宋初浔手挡在眼前,透过宫门,只看到远远一座大殿,皱了皱眉。   叶久收好令牌,随便答道:“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吧。”   宋初浔瞪大了双眼:“我去,迷宫吗?”   叶久耸耸肩,朝门口的太监颔首,又示意她跟上。   等两人弯弯绕绕来到汐音宫前,宋初浔原本不怎么有血色的脸已经是粉扑扑的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皇上在宫里要坐步撵,这路修的,太不是人了。”   叶久一把捂住她的嘴,“大哥,我还不想横着出去。”   宋初浔本就呼吸不畅,这下可好,差点没倒上气来,她连忙比了个OK,才让叶久放了手。   “奴婢见过侯爷,姑娘。”   一个小宫女快步走过来,款款施礼:“殿下候二位多时了,请随奴婢来。”   叶久点点头,随后对宋初浔小声道:“我不便入内,你放心进去,公主殿下会安排好的。”   宋初浔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嗯?公主?”   叶久看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翻了个白眼,“我是家蜂,不是野蝶,好了,纡宁还等着你,快去吧。”   ……   直到踏进院门,走进绿蔓攀附的藤架下,宋初浔压制着的心跳才渐渐脱离了控制。   小宫女步子稳而快,宋初浔两只脚打架,差点磕在石阶上。   “姑娘可好?”   小宫女贴心的问着,宋初浔弯着腰,手抚着胸口,闭着眼调息。   不见时日日想,可真能见时,却又退缩了。   宋初浔咬咬牙,深吸了口气,直起了身子。   不就是受了个伤吗,有什么不敢见的。   她毅然决然的迈进了屋里。   就算残了瘸了,自己也能照样能把她扔上床。   汐音宫里安静一如往常,走过雕花大柜,透过小珠帘,宋初浔隐约看到了里面的人。   “公主殿下,侯爷带来的姑娘到了。”   小宫女进入帘中,毕恭毕敬的答道。   坐在榻上的湖蓝女子闻声转过头,微微一笑,起身缓步走过来。   “可是宋姑娘?”   话落片刻,不闻回音。   楚笙微微蹙眉,掀起了帘子,只见堂前站着的桃衣女子目光呆滞,直直的盯着某一处发怔。   楚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的终点,是床上那侧躺着的消瘦背影。   她见状微微叹息,稍稍提高了嗓音:“宋姑娘。”   宋初浔惊醒般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着一窈窕女子。   楚笙见她怔愣,善解人意的开口,“薛姑娘刚睡下不久,宋姑娘先进来稍等片刻。”   宋初浔自扫到那熟悉身影的那一刻起,就全然屏蔽掉了周围的声音。   明明那布灵布灵的门帘子那样耀眼,晃得她眼前一片白茫茫,可她还是看到了不远处,那微伏的背影。   几月未见,恍如隔世。   宋初浔眼眸微垂,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楚笙站在一旁,看着宋初浔不自觉地挪到了床的旁边,眉毛轻轻挑了一下,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几番,轻轻开口:   “薛姑娘的药怕是快好了,我去看看。”   宋初浔闻言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把主人给忽视了,歉意的福了个身,“多谢公主。”   楚笙莞尔一笑,“小侯爷的挚友便是我的朋友,宫里不会有人搅扰你们,安心便是。”   说罢,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宋初浔有一瞬间的惊讶,但身侧传来的一声呢喃刹那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薛纡宁悠悠转醒,许是躺的久了,身子有些麻,她眼没睁开,先是小幅度动了动手臂。   还不等她大脑回过神来,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道不轻不重的揉捏,正压在她酸麻的地方,她脑子一时空白。   “这里?”   耳边出现一道沙哑的声音,不似那公主殿下清淡无波的声线,也不似皇帝的浑厚,是自己极其熟悉的声音。   薛纡宁半睁的眼睛又闭上了。   近来嗜睡,总也迷迷糊糊,竟是幻听了。   也罢,多梦一会儿也好。   “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该走了。”   那沙哑的嗓音带上了一丝波澜,嘟嘟囔囔,有些鼻音。   薛纡宁几乎是一瞬间弹坐起来,以至于拉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她肩膀剧烈一颤。   “初……初浔……”   薛纡宁从牙缝中蹦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她怕一松口,自己就忍不住痛呼出声。   宋初浔轻笑着,窗口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那脸蛋晶莹剔透,像一颗鹅卵石,映着点点光泽。   “还活着,不错。”   薛纡宁悄悄的深吸两口气,扯着嘴角轻轻一笑,“命大,死不了。”   话音未落,她炙热的胸口又平白多了一层柔软的暖意。   薛纡宁眨了眨眼,直到鼻息之间充斥了满满的桃香,以及胸口有些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她才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缓缓伸出手,揽住了仓促扑过来的人儿。   “初浔。”   她又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少了些许惊讶,多了一丝柔情。   宋初浔抓着薛纡宁后颈的领口,头埋在她的颈窝,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甚至薛纡宁都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只有脖子间越来越紧的挤压感,证明她存在且活着。   良久,宋初浔放开了薛纡宁,径直把头扭去了窗户,只留个后脑勺给她。   薛纡宁弯起唇角,目光落在她桃色的披风上,柔和的目光忽得有些波动。   “初浔,你可是病着了?”   盛夏的日子,她身上却还披着披风,而且刚刚扑入鼻中的,不止有桃香,还有隐隐的草药味。   薛纡宁渐渐皱紧了眉头,自己喝了这许多日,她能确定,这不是她的药味。   宋初浔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下意识紧了紧披风,转头轻松道:“前些天有些热伤风,倒是你,鼻子还挺灵。”   薛纡宁眉头轻挑,“只是风寒?”   宋初浔无奈笑笑,“不然呢,和你一样,去鬼门关前转一圈?”   薛纡宁被她噎了回来,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百日魂”这三个字,面色不由一僵。   宋初浔自然看到了她神情的变化,眯眼道:“难不成你还有事瞒我?”   薛纡宁连忙摇头,“没……怎么会,过两日我能下地,陛下便会放我出宫了。”   宋初浔面上带笑,可心底却是泛起了苦涩。   恐怕只有纡宁才会天真的以为她只是在宫中养伤吧。   世上没有哪一份的好意,是无缘无故。   “好,我在府上等你。”   宋初浔忍住眼里的泪意,她唇角带笑,甚至声音里还带了些轻快。   薛纡宁心下微沉,只是若自己出宫,恐怕也时日无多了吧。   屋子里很是安静,甚至能听到滴漏不停滴答的声音。   薛纡宁看着宋初浔半垂着的头,抿抿唇,只这样静静的望着。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明明有满脑子的事想说,可是此时此刻,她连个话头都找不到。   “几时了。”   宋初浔抬头望了望窗外,轻叹着出声。   薛纡宁心里一个咯噔,她几乎预料到了宋初浔的下一句,“我该走了。”   她下意识抓住了宋初浔的手。   “等等,我……唔。”   屋子里几声呢喃后,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房门外,楚笙站在台阶上,看着手里棕色的汤汁,轻轻一笑,翩然离开。   ……   朝元殿。   “见到薛姑娘了?”   楚时慎抬头扫了眼堂下,手中的笔半分没有停下。   “陛下……”   “哎,停,你若是再提让我放薛姑娘出宫,我就把你轰出去。”   叶久刚开口就被楚时慎打断了,她抬起头,楚时慎眼里的警告意味甚浓。   她抿抿唇,抱着拳,咬咬牙开口:“今日臣来并非为了此事。”   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时慎刚才还带着玩笑的神情突然垮了下来,他眯着眼睛,沉声开口:“我不想听。”   叶久心底一颤,捏了捏拳头,她几乎已经预料到她此番开口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静谧之后,她执着道:“臣请陛下饶一人性命。”   楚时慎慢慢放下了笔,靠坐在椅子上,面色沉寂,轻道:“何人。”   “守城巡卫,萧祈。”   “啪——!”   楚时慎拍案而起,使力的右手微微颤抖,他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怒火:“朕有没有说过,休得再提此事?”   叶久垂着头,正色道:“说过。”   “那你为何还要执意进言!”   楚时慎隐隐咬着牙,隔着削瘦的脸颊,都能看到他鼓起的齿骨。   叶久只觉周身气压一下子降了几个度,她顿了顿,开口:“为公,萧祈虽有错,但罪不致死,不应处斩。”   楚时慎沉声道:“为私呢?”   “为私,萧祈尽忠职守,为民开城门,情有可原。”   楚时慎冷哼一声,语气中有些薄凉,“为公为私,你哪点将朕这个君王放在了眼里!”   他沉着声音,眼眸之中噙着一丝失望,“在你心中,家,国,天下,再之后,才是朕吧。”   叶久心中一凛,她刹那抬起头来,看着楚时慎的眼里俱是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楚时慎会这样想她。   楚时慎转过身,微微侧目,背着光,他半垂着的脸颊,有些昏暗。   “朕不求你舍命相护,只希望你能有所自知。褚府之事,朕,听说了。”   叶久指尖不住地颤抖,不是吓得,是气得。   她终于明白了楚时慎为什么会说出那个神奇的排位。   只怕楚时慎是知道了自己受人胁迫,明知沐王之计,却没有直言于他,所以在他心中,无论自己怎样曲线救国,到底还是割舍了他。   怪不得那日之后他从未提过此事,原来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   叶久眼圈有些泛红,事已至此,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她抬眼扫了下楚时慎挺直的背影,一把撩开袍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金砖板上。   “臣奉还当日御赐扇坠,求陛下饶萧祈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成了买股文??来来,通通□□,买定离手! 第265章 初见解药   楚时慎刹那回过头来,看着阶下跪得笔直的叶久,眼里盛满了震惊。   他目光紧紧盯着叶久手里的物什,渐渐捏紧了拳头。   “林时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久并未抬头,声音波澜不惊,“知道。”   楚时慎银牙几乎咬碎,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收起来,你我此事过去,从此再不提。”   镇远侯是忠是奸,他纵使再生气,心里也是有数。   但他无法允许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除他的底线。   曾经,他要禁军,自己毫不犹豫给了,他要保命符,自己也允了,他私办酒楼,自己全然不提,甚至沐王一事,他也可以就此翻过篇去。   可如今,他却用这仅有的保命符,救一个险些助沐王夺城、致皇宫失守之人的性命,他又怎会不恼!   如果今日放了他,那么明日,后日,又有多少人暗自磨刀拭剑,惦记他的项上人头?   “臣,不悔。”   三个字,字字诛心。   朝元殿里一片死寂,而窗外却是蝉声一片,叫嚷的没来由的烦闷。   “方稚!”   “奴才在。”   推门声起,叶久身旁闪过一人下摆。   “拟旨,巡卫萧祈受人蒙蔽,虽有过但罪不至死,罚革去巡卫一职,永不录用。”   方稚眼中有过一丝惊讶,然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躬身:“是。”   “镇远侯,你好自为之。”   楚时慎的语气淡淡无波,像没睡醒一样,有气无力。   叶久咬咬唇,重重磕头,“多谢陛下开恩。”   ……   宋初浔见到叶久的时候,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整个人的气场都怪怪的。   “你怎么了?”   虽然叶久向来自愈能力极强,但她也少见她这般精神萎靡,不由得有些担心。   叶久抬眸,看着宋初浔走至面前,身后,还有楚笙静静的看着自己。   她扯动嘴角,微微一笑,“无事,聊完了吗,我们回去吧。”   宋初浔点点头,回身朝楚笙福了个身,“公主大恩,民女谨记在心。”   楚笙将目光从叶久身上移开,颔首:“宋姑娘客气。”   叶久朝她点了下头,便和宋初浔一同告辞。   原地上,楚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渐渐紧锁。   ……   宫门口,东绯早已带人在门口等候,马车旁,还站着两个挺拔的身影。   “初浔,叶子,阿姐怎么样?”   薛璟宁快步迎上来,看着两人神情有些不对,心下不由担心。   宋初浔闻言顿了一下,随后轻笑:“放心,你姐挺好的。”   薛璟宁这才放下了心,“那就好,那圣上可有说阿姐什么时候能出宫?”   宋初浔心底一颤,旋即苦笑,“我一介平民,怎会得见天颜,不过想是也快了。”   薛璟宁不疑有他,脸上都漾起了一丝雀跃,“太好了,到时我们就可以回云城了。”   宋初浔笑笑,不再说话。   这姐弟俩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复制粘贴般的单纯。   而这边,叶久和萧栏枫遥遥相望,沉默了片刻,萧栏枫抿抿唇上前,“小久……”   叶久微微叹息,挤出一个微笑来,故作轻松:“这两日诏书就能到刑部,你记得去接他。”   萧栏枫拳头一下子捏紧,随后又缓缓松开,他眼眶中有些湿润,郑重点头:“好。”   叶久看了眼宋初浔和薛璟宁二人,对萧栏枫轻道:“帮我把他们送回去吧。”   萧栏枫下意识问道:“小久你去哪里?”   刚才这人眉眼中的疲惫自己都看在眼里,他也几乎能料想到,在皇帝手下救出萧祈,该是耗费了小久怎样的心力。   叶久牵唇一笑:“无事,我想自己走走。”   随后,她拍拍萧栏枫的肩头,先一步离去。   宋初浔正和薛璟宁说着话,就见着叶久突然撇下她们走了,连忙出声问道:“狗蛋你不坐车吗?”   萧栏枫伸手拦住了她,看着叶久轻飘却依旧挺拔的背影,轻叹了口气,“给他点空间吧。”   “他太不容易了。”   ……   东绯最后在街边的馄饨摊找到了一个人呆坐的叶久。   他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视线滑落,桌上一碗清汤馄饨早已没了热气,但还是满满未动的样子。   叶久抱着臂支在桌子上,低着头,脊背微塌好像在欣赏那碗馄饨似的,一动不动。   东绯看着他有些心疼,堂堂叱咤风云的镇远侯爷,然而朝堂宫中,家宅府上,偌大个京城里,却只能在市井之中寻得一块地方,放纵自己。   他捏了捏手里的纸笺,上前坐到了叶久的旁边。   “公子,您要查的都查到了。”   叶久微微抬眸,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说看,也不说不看,又一次恢复了沉静。   东绯心下不忍,但还是提醒道:“大理寺也已经查到蛛丝马迹,想必不久便会查到琼花院。”   言下之意,公子你没时间了。   叶久僵硬的身体缓缓动了动,她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气,朝东绯伸出了手,“东西给我。”   东绯看着她的脸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把袖子里的信封递到了她的手上。   叶久接过,起身道了句,“绯哥,结账。”   东绯:……感情是没带银子呢。   他脑中显现过叶久方才一闪而过的泛红眼眶,难得大方地丢了块碎银,大步跟上了叶久的脚步。   “不用找了。”   ……   自衡明错手杀人,楚时慎下令封查琼花院后,即便后来重新开业,生意也明显不如之前红火了。   老鸨也失去了揽客的激情,叶久走进堂里,都快摸上了楼梯,才被老鸨兴致缺缺的叫住。   “侯爷,今日来,又有何贵干呐?”   老鸨放下茶杯,一脸悲戚,“不是妈妈我抱怨,官爷来了多少次,都快把这里翻过来了,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我看侯爷您啊,就别白费力气了。”   叶久没多废话,边上楼边道:“我找云宛。”   老鸨愣了一下,看着叶久已经熟门熟路的跨上了二楼的走廊,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哎,侯爷……”   紧随而来的东绯朝老鸨丢了一锭银子,也跟着麻利的跨上了楼。   老鸨长叹口气,喃喃两句:“完咯,完咯。”   ……   二楼最东的房间里,一白衫纱裙的女子坐在妆镜前,袖口绣着浅云图,指尖磨砂着一只小人偶。   小人也是一身白衣,五官捏的精细,眉眼含笑。   铜镜中,那白皙精巧的面容略施粉黛,唇角含着笑意,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更显得柔弱温和。   “姑娘,林侯来了。”   丫鬟浅碧快步走进里屋,颔首道。   云宛刹那咳嗽起来,伸手抓住浅碧的手腕,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咳咳……真的是,真的是镇远侯?”   浅碧看着云宛眸子中难掩的喜色,有些心疼,点点头,“是,京城之中能有几个侯爷,常来看姑娘的,不只有那林侯吗。”   “快,请他进来。”   浅碧点头离去,却又被云宛叫住,“等,等一下,我梳妆一下。”   浅碧眼里有些酸涩,抿抿唇,又道:“是。”   ……   叶久再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好似走错了时空,不止今夕几何。   那时的她心有成竹,胜券在握,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而当她此番重回故地,一切都已经不同,她的心思也仿佛苍老了许多。   她站在堂中,环顾着熟悉的屏风,茶桌,古琴,一时感慨万千。   珠帘之后,一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宛如天女。   云宛一如往常温婉大方,素手轻抬,掀起了珠帘,那浅笑轻柔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两人对视片刻,叶久轻轻一笑:“世人道云宛姑娘清婉脱俗,柔若无骨,倒不知姑娘骨子里还藏着位武艺高强、杀伐果断的圣手。”   云宛瞳孔剧烈一缩,她眼中的光华顷刻落了大半,缓缓浮起了一种叫失落的色彩。   她垂了垂眸,扯动嘴角,浅浅一笑,“侯爷今日是来缉拿我归案的么?”   叶久轻步越过她,走到桌前坐下,“怎么,连壶茶都舍不得了?”   云宛咬咬唇,随后从旁拿了茶壶,款步走过来,翻开一只杯盏,替她倒茶。   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云宛手腕已经轻颤不已,甚至洒了一些出来。   叶久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沉声道:“你伤还没好?”   云宛闻言手剧烈一抖,叶久手疾眼快接住了她差点脱手的茶壶。   屋子里一时静谧,叶久想起那日黑衣女子逃走前,曾被东绯从背后打过一掌,想来伤的不轻。   云宛悄悄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无妨。”   她看了叶久一眼,悄悄捏紧了掌心,“侯爷今日找云宛,所为何事?”   叶久从袖口掏出一只信封,推到了云宛面前,“打开看看。”   云宛不明所以,依言打开。然而片刻之后,她瞪大了眼睛,漂亮的眸子里霎时蒸腾起丝丝雾气。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叶久看着她手指使劲捏着纸笺,嘴唇轻颤,情绪激荡,便缓缓出声:“云宛,你一直以来尊敬爱护的义父,彻彻底底的骗了你。”   云宛脸上带着一行浅浅的泪痕,她望着叶久,眼里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他怎么会……”   叶久鼻腔中发出一声哼鸣,“他怎么不会。”   “十四年前,诚王揭竿而起,举兵攻占皇城,并且勾结南蛮,牵制朝廷兵力,他此行深思熟虑,几乎是孤注一掷,他料想过自己一旦兵败,便会落到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云宛白如皮纸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喃喃道:“安排好一切……什么一切……”   叶久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自然是他的妻子,还有那不满周岁的女儿。”   云宛噤了声,只听得叶久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个孩子,就是你。”   云宛傻了,她机械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叶久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接着说:“诚王把妻女托付给了得力的亲信,藏在了其颍州老家,然而不巧的是,那正是褚尚章管辖之地。”   “后来诚王妃身子弱,染上重疾,那亲信冒着风险请郎中前来医治,然而就是一只用来付诊金的小小银锭,暴露了你们的行踪。”   叶久压了口水,尽量平静柔和的语气接着说,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了这个时刻濒临崩溃的姑娘。   “他抓到你们之后,王妃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而那亲信不堪折磨咬舌自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那小小的孩子。”   “褚尚章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把她交给先皇,反而把她带在了身边,收作了义女,慢慢培养她成为一名杀手、卧底,为他所用。”   此时此刻,云宛脑子如同炸裂一般,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纸笺,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掉个不停。   “那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云宛声音有些沙哑,叶久听着,微微叹息,“可能是恻隐之心,也可能单纯是寻找报复的快感吧。”   诚王替他除掉了林复,却也设计了当年宫闱一事,间接致使郑太妃入宫,诚王于他,是恩是恨,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不错的话,你应该有一只缺角的玉佩,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云宛如雷劈中一般,她几乎是用全力撑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了妆镜台旁。   叶久押了口水,她不需看,结果已然明了。   稀碎压抑的哭声从旁侧传来,叶久心底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酸涩,她伸手叠好了那张快被揉烂的纸笺,起身走了过去。   云宛抱膝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衣衫,头埋在膝盖里,隐忍的哭泣。   叶久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头,轻道:   “找个时间快些离开吧,大理寺很快会查到此事。”   云宛抽泣几番,缓缓抬了头,哑着声音道:“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叶久哑然失笑,“我几时说过是来抓你的。”   “上次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已经交代了。”   云宛咬着唇,看着叶久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身子颤抖几息,随后她眨掉眼前的模糊,从旁侧拿出了一只小匣子,塞到了叶久的手里。   这回轮到叶久蒙了,她打开盒子,只见一个青色的小瓶静静躺在里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问:“这是干什么的?”   云宛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半垂着头,含水的眸子有着浓浓的懊恼与歉意,她轻轻开口:“这是百日魂的解药。”   叶久瞬间狂喜,然而下一秒,就被她一棍子打回原形:   “可却不是你服下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面人确实是云宛买的,猜对啦~   邪教持续起舞。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八公主云宛凑一起去吧,皇亲国戚大旗。(叉腰) 第266章 佳肴   叶久黑人问号脸,犹豫几番,挤出了个微笑,“这是让我……珍藏?”   云宛连忙摇头,她把药瓶从叶久手中拿出来,拔开塞子,又确认了一遍,才道:“这是薛公子服用那颗的解药。”   “真的?!”叶久顿时有些激动。   没想到自己苦寻无果,却在这里找到了。   云宛点点头,接着道:   “年初时候,义……褚尚章他不知从哪得来了百日魂的制法,于是请了位高人暗中炼制,起先只制了两枚,一颗是为了事成之后控制圣上,另一颗则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出了我这个拦路石。”   叶久轻笑一声替她补全,云宛雾蒙蒙的眸子愣了愣,随即缓缓点头:   “是,包括宋姑娘,褚尚章最初也只是听闻其舞姿超群,名动一方,想着将其进献给圣上,结果在意外发现宋姑娘与侯爷的牵连之后,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叶久闻言好笑摇头,原来褚老头这么看得起自己,连给楚时慎准备的要都能转到她的头上。   也幸好如此,若真让翠花进了宫,那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云宛深深的望了叶久一眼,抿了抿薄唇,声音之中有些低落,“两枚丹药皆已用尽,褚尚章便又令那位高人制了两颗。”   “其中一颗,便用在了薛公子身上。”   “所幸的是,那高人每次做完丹药皆会同时做出一颗解药,但我逼问他良久,却只得了这一枚解药,而侯爷当时服下的,他说已经被褚尚章拿走了。”   云宛慢慢捏住了瓷瓶,手腕有些颤抖,“然而褚尚章此人心狠手辣,为绝后患,便暗中派人将那位高人灭口,我得知消息后,翻遍整个褚府,也未见得那另外两颗解药的踪影。”   云宛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瓷瓶,原本就湿润的眼眸又一次朦朦胧胧,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愧疚:“我不知道他藏到了哪里,又或是给了谁,我怎么都找不到,找不到……”   叶久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发堵,她伸手抚了抚云宛的发顶,柔着声音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薛公子是我的挚友,你找到了她的解药,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云宛咬咬唇,抬起了头,一颗泪珠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她喃喃道:“可你,你……”   叶久轻松一笑,“放心吧,褚尚章能找到高人,我堂堂一个侯爷,肯定也能找到啊,我不会有事的。”   云宛茫然的看着叶久含笑的眉眼,那里面浩若星河,仿佛看着这双眼睛,便让人不由得信服面前之人说的每一个字。   “你会好好的,对吗。”   叶久点点头,把她扶起来,舒展了下手臂,“当然,我命大,死不了。”   她把瓷瓶收好,沉默片刻,道:“早些离开吧,你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还有……此事,多谢。”   说罢,叶久抿抿唇,转身离开。   “侯爷!”   手碰到门栓的一刻,身后传来云宛急促的呼唤声。   叶久半回过头,只见云宛站在妆镜台前,夕阳的余晖落满了她的发丝、肩头,她捏着袖口,踌躇片刻,道:   “其实侯爷今日不该来的。”   即使他今日不来,自己也会把解药送到他的手上,她不想因此拖累于他。   叶久顿了顿,没有说话。   她明白云宛的意思,既然大理寺已经查到了线索,那么不久就会追到这里,而自己却在这个当口来,算是将把柄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但是又能怎样呢,左右也不会有人信,那便由人去说吧。   云宛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暖阳点亮了她脸颊的每一根绒毛,只听得那轻柔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   “可我很开心你能来。”   ……   叶久出了琼花院,夕阳已经落下了山头,叶久长出了口气。   瞧着身侧东绯皱着眉头,她轻笑一声,“不就两千两银子,咱至于吗。”   要知道,想从东绯身上拔根毛,那可是比从镀金铜像上啃金子还费劲。   其实方才她不仅把纸笺放进了信封,还顺手塞了两千两银子。   不论之后如何,有这些钱在手,想来她后半生也能无虞了吧。   东绯忽然捂了下心口,随后又摇摇头,“心疼是心疼,但我想的不是这事。”   叶久侧目,“嗯?”   “我方才见云宛姑娘身旁的婢女,总觉得有些眼熟。”   叶久微微挑眉,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侯府,“西凝还在里面呢。”   东绯一听嫌弃的看了眼叶久,“公子您想哪去了。”   “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在哪见过她,嗯,好像是……”   东绯想了半天,忽得惊到:“褚府!就是褚府啊!”   “当日把我们从褚府中带出来的女子,那眉眼,和她婢女一模一样!”   叶久闻声脚下一顿,站在了街中间。   她回过身,远远眺望,屋舍楼宇鳞次栉比,已经看不到琼花院的屋脊了。   她抿抿唇,回了头:“走吧。”   ……   叶久回到竹园的时候,院子里少见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探着头看了两眼,推开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空无一人。   叶久一时无所适从,站在堂前,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叶大哥让让,别挡路。”   微雨毫不客气的把她撞去了一边,手脚麻利的将两个盘子放在了桌子上,又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哎,微雨……”   叶久回过神来,连微雨的头发丝都没摸到,呆愣愣的叫了一句。   下一秒,一个淡粉色的身影从门边闪了进来,在看到叶久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阿久回来了。”   来人正是祁韶安。   只见其身上挂着一只围裙,手上同刚才微雨一样,端着两个盘子,两只袖口挽过了手肘,而那白皙的脸上带着几抹青灰,混着汗渍,说不出的滑稽。   叶久哑然失笑,连忙伸手去接过,结果被祁韶安轰去了一边:“你先去洗手,然后乖乖坐好。”   说罢,她掐了掐叶久水嫩嫩的脸蛋,弯唇一笑,又快步走出屋门。   叶久傻站在原地,半晌没回神。   她眉头几番抽搐,僵硬的扭过头,看着桌子上已经摆好的四盘菜,茫然的眨了眨眼。   她家韶儿这是……憋出病了?   叶久一脸懵的去洗了手,又一脸懵坐在了桌前,便见着祁韶安捧着一大盅子汤走了进来。   叶久下意识站起来,局促的伸手。   “烫。”   祁韶安避开了她的手,稳稳地放在桌上。   “好了,开饭。”   祁韶安看着桌子上标准的四菜一汤,满意地掸了掸裙摆上的灰,摘了围裙放到了一边。   “怎么还愣着?”   她回身时,叶久还保持着刚才伸手的动作。   “啊,没,没有。”叶久尴尬地摸了摸鬓角,坐在了凳子上。   “就……就我们两个?”   叶久手搓了搓衣袍的下摆,看着一大桌子菜,犹豫着开口,“那个……微雨呢,还有初浔她们……”   祁韶安一边布好碗筷,一边回她:“她们都跑去希和堂吃了,放心,今日菜准备的多,够吃。”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想明白,八成是故意躲出去吧。   她弯了弯眉角,这么久,这些家伙终于有点眼力了,值得表扬。   “来,糖醋排骨,尝尝。”   祁韶安见她呆坐着不动,便夹了块肉放到了她的碗里,示意她尝尝看。   叶久看着碗中棕红泛光的排骨块,还有那熟悉的菜名,心底刹那轻轻颤了一下。   祁韶安看她踟蹰的样子,以为她嫌自己手上没准,盐糖不分,作势板起脸来,“我尝过了,能吃。”   叶久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是……我……”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直接拿起筷子,夹起了那块排骨。   刚出锅的排骨还存着热气,表面的汤汁混着甜腻腻的味道,香酥肉味伴着芝麻香,一下钻进了叶久的鼻孔里。   酸酸甜甜,肥而不腻。   “还有这个,香酥鸡。”   骨头还没啃到,一块炸得金黄的鸡肉便又被投掷到了她的碗里。   叶久叼着排骨愣住了。   “还有这道荷塘月色,今天新采的藕,你虽然不喜吃菜,但多少也要吃一点,不然对胃口不好。”   “这个鱼香肉丝,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鱼还叫这个名,但微雨说是你这么做的,所以我也没有放鱼,只是不知……”   “韶儿。”   祁韶安正说着突然被旁侧之人打断,她扭头望去,只见叶久已经放下了碗筷。   “怎么了,不好吃吗。”   祁韶安狐疑的夹了一筷子青豆,放入嘴中,细嚼两下。   轻轻脆脆,清淡可口。   还好啊,起码味道是对的嘛。   她扫了一眼叶久,暗自紧了紧眉头,难不成她家阿久口味又提升了?   而这厢,叶久看着小半碗的菜肴,忽得笑了,肩膀耸动,慢慢地,竟笑出了声。   这一桌子菜,全是她爱吃的。   准确说,全是她在原来世界里爱吃的。   不管是名字,还是味道,都相差无几。   她不知道祁韶安是怎么学来的,但是她知道,这小妮子一定费了不少心血。   叶久一手挡在眼前,隔绝了她与祁韶安的眼神交流,轻笑了一声,“你好聒噪。”   祁韶安手上一顿,随后弯起了唇角,她轻轻放下筷子,看向叶久的眼神里盛满了柔和。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眼角快速滑过的泪珠。   祁韶安眸中清亮,如朝阳升出海面时的粼粼波光,偶有浅涛,复于平静。   她伸出手,掌心覆在叶久温热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阿久。”   “生死荣损,我都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知道,邪教大旗又只有我一个人扛了。 第267章 重逢   琼花院被查封了。   昔日的琼花院繁花似锦灯红酒绿,而在叶久离开的第二天,已是封条加身,死气沉沉。   大理寺和刑部带走了楼里所有的人,但唯独不见云宛的身影。   有人说没见过,有人说跳河了,也有人说服毒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人们茶余饭后,时不时叹惋佳人难再得。   而大理寺卿冯沛听着老鸨说着“镇远侯”的名字,捋了捋胡须,眼中一片深沉。   ……   “阿久?”   祁韶安看着叶久停在街上,望着某处发呆,轻轻唤了一声。   叶久回神,将目光从那交叠的封条上挪开,看向祁韶安,淡淡一笑,“无事,我们走吧。”   祁韶安点点头,多看了眼旁侧的三层高楼,抿了抿唇,跟上了叶久的脚步。   “萧守备为何想起叫我们去府上做客?”   祁韶安目光落在街边的各色的小摊上,随意开口。   叶久微微一愣,答:“哦,可能是高兴吧。”   祁韶安看了她一眼,替她想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没准是此次护驾有功,圣上赏赐了宝贝,想请你庆祝一番。”   叶久笑笑:“还是韶儿聪明。”   见祁韶安微微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叶久抿唇轻笑,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韶儿,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你为何突然给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祁韶安斜着眼扫了她一眼,挑着眉头,“想知道?”   叶久忙不迭点头,银冠都被甩的有些偏倚。   祁韶安见状弯起了眉角,眼波流转,“偏不告诉你。”   说罢,她快走两步,顷刻落了叶久一个身的距离。   叶久怔愣了两秒后,伸着手,虚空的抓了抓,“哎,韶儿……”   祁韶安勾着唇角,正视着前方,而脚下却悄悄放慢了速度。   其实那日初浔回府时神情就有些古怪,而后更是拉着自己偷偷说阿久可能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出来时整个人都很是低落。   她听了很是担心,但她知道,阿久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既然阿久不愿意让她瞧见,她也不想刨根问底。   左右她也能大致猜到,问与不问又有何关系呢。   于是她沉思片刻,想起微雨曾跟阿久学过些她家乡的菜,便想着若是阿久尝到了些熟悉的味道,她可能就不会再那么难过吧。   事实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叶久那日宣泄了情绪,心情果真好了很多。   忽然感觉一只热乎乎的肉垫钻进了自己的掌心,祁韶安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用力将它捏住。   “疼疼疼,韶儿……”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哦。”   “那你捏,使劲捏,捏坏了看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叶久!你给我闭嘴!!”   “好嘞。”   ……   再一次站到萧府大门前,祁韶安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仰着头看着那一方匾额,静静地不说话。   “又掐自己。”   叶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掰开了她的拳头。   “一控制不住情绪就掐手心,手心也很委屈好不好。”   祁韶安深深吸了口气,朝叶久笑笑,“好。”   这时,萧府管家快步迎上来,朝两人行礼。   “林侯,夫人,我家老爷已经在前厅候着了,请二位随小人来。”   叶久点点头,拉着祁韶安,迈进了萧府——也是曾经祁府的大门。   “侯爷,老爷交代今日有要事与您相商,还请您随小人来。”   管家在岔路口突然停住了,又转头对祁韶安说:“夫人就先前往后堂休息片刻,一会儿便可开宴。”   叶久眉头一跳,她不知道萧栏枫临了又耍什么把戏。   祁韶安以为叶久为难,连忙开口,“夫君先去忙公事,不必管我。”   叶久舔舔唇,也没有拒绝,便道:“那你照顾好自己。”   祁韶安用力点了下头,“放心吧。”   ……   直到叶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弯处,祁韶安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甚至是一草一木,心头的酸涩如清早深林的雾团,渐渐升腾了起来。   她走在青石板上,好似那时玩得竹球正从面前滚过,而后面,一个粉衣少女正拼命地追逐。   清脆的笑声,调皮的话语,无奈的责骂,一声声、一句句都刻在了砖墙瓦片每一丝勾缝之中。   祁韶安渐渐攥紧了拳头,掌心片刻的刺痛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愣了愣,又轻轻松开了手。   若让阿久看见,怕是又该恼她了吧。   祁韶安寒冰似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她身侧的侍女哆哆嗦嗦的开口:   “夫…夫人,您这边请。”   那模样,仿佛自己稍微躲一下脚,这姑娘就能立马跪下一般。   祁韶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的冷意,于是她停止再胡思乱想,跟上了侍女的脚步。   ……   七月盛夏,西府海棠早已过了花期,如今剩了满树青棕色的叶子,还有零零散散的花瓣,仍坚强的长在花托上。   小院之中,地上粉白一片,伴着落叶泥土,说不出的旖旎。   似是手脚已然不听使唤,祁韶安朝那棵一人环抱的大树走去,素手轻抬,轻颤着落到了那粗糙的树皮上。   那触感,和不久前梦中的一模一样。   却又比曾经记忆中的感觉,更剌手了些。   祁韶安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克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两年了,她离开这里,离开曾经的家,已经两年了。   往事历历在目,今时之景依旧,可她心里却是空落得厉害。   纵使回到了这儿,逝去的一切,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祁韶安指甲陷进了枯裂树皮的缝隙里,垂了头。   “爹爹,娘亲,大哥……”   “韶儿。”   祁韶安浑身一颤,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回应自己,就如当初她苏醒之初,梦里时常来接她归去的那般。   她闭了眼,眼泪砸在湿润的泥土上,片刻融了进去。   再让她放纵一次吧,哪怕就是幻象,她也想再听听他们的声音。   “韶儿。”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而这一次,少了一分朦胧,多了一分真实。   祁韶安刹那抬头,她目光紧紧盯着离她寸余的树皮,耳朵轻动。   “原来韶儿还是更喜欢那棵老海棠啊,兄长可伤透了心啊。”   那声音夹杂了一丝哀怨和调笑,玩世不恭,落拓不羁。   祁韶安张了张口,缓缓转过了头,一刹那,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只见不远处,一浅青色衣袍的男子抱着臂站在庭院中,唇角微微勾起,一双凤眼润泽发亮,含着数不清的柔意,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而那张脸,她一时有些恍惚。   男子轻笑一声,抬手快速的划过眼角,低着头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朝她走来。   “两年不见,我家韶儿连为兄都不识得了,为兄真是好失败啊。”   祁韶安眸子来回不停地晃动,她嘴唇轻颤,忽得往后缓缓退去,“不是,你骗我,一定是你骗……”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全都是幻觉。   然而话音未落,男子一把将惶惶不安的祁韶安拉进了怀里,紧紧扣住了她的肩膀,阻止着祁韶安那慌不择路的挣扎。   “韶儿对不起,兄长来迟了。”   祁韶安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一股熟得不能再熟的沉水香,顷刻萦绕在她的周围,就好似往日每每自己心情低落,充盈在她鼻息心头的味道从未离开过一样。   她眨了下眼睛,缓缓抬起了手,轻轻抓住了身前人的衣袍,终于呜咽出声。   而后声音渐起,落为嚎啕不止。   萧祈轻抚着她的后背,眼泪直挺挺的从眼眶中冲出来,落在了怀中耸动的肩头上。   他稍稍抬头,而眼前一抹熟悉的簪样,闪入了他的视野。   萧祈怔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哑然失笑。   明明小丫头的哭声凄惨的很,可却是他此生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   “多久了。”   萧栏枫轻步走到叶久身旁,看着远处院子中相拥的两人,抿唇开口。   叶久倚在柱子上,淡淡道:“两刻了。”   萧栏枫掏掏耳朵,感叹了一句,“你家夫人确实能哭。”   叶久微微偏过头,指尖悄悄扫过眼角,缓声道:“她受了很多苦。”   萧栏枫抿着唇,眼里闪过一丝懊悔,轻道:“好在,总算是团圆了。”   叶久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是啊,都过去了。”   她看着院中不知怎的又哭又笑的两人,轻声道:“希望从今往后,她俩平安喜乐,再无灾祸。”   萧栏枫拍了拍她的肩头,郑重道:“一定会的。”   ……   最后,叶久是把祁韶安抱回府的。   在经历悲喜交加,又体力过分输出之后,祁韶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出了萧府不远,上一秒还极其兴奋的傻笑着,下一秒就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叶久的怀里。   叶久好笑又心酸,也没叫侯府来接,就这样一路将她抱回了府上。   安静下来的祁韶安窝起来小小的一只,眼眶泛着红,小唇嘟嘟,委屈又可怜,让人心底不由软成一片春水。   叶久低下头,用唇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随后替她拉好被子,准备出去熬些清粥,好让她醒来不用饿肚子。   刚出门,就见着东绯快步迎了上来。   “公子,先生叫您去希和堂,有非常重要的事相商。”   叶久顿时皱紧了眉头,“非常重要?”   白叔叫她从来不会这般着重强调,她心下一惊,忙问道:“是不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东绯连忙摆了摆手,“公子莫急,侯府没出什么事,是先生想问您些事情。”   “什么事?”   “关于小林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宠妹狂魔知道了安安的遭遇,emm……想想都肝颤 第268章 堂弟   叶久随着东绯快步来到前院,远远地只见希和堂里坐了不少人。   “大哥!”   叶久刚一踏进堂中,陆林便起身迎了过来,小伙子局促的交叠着双手,眼里透着慌张和不安。   “陆林,怎么回事?”   陆林连忙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啊,本来今日该是换药时候,沛灵姑娘有事不在,我便去找了白先生,结果不知怎么的,他们就一直问我从哪里来,家中几人等等等,我,我……”   叶久闻言微微皱眉,她安抚地拍了拍陆林的肩膀,眼神落在堂里的几人身上。   白间坐在侧边的椅子上,旁侧还有北宵和王掌柜,上首,连她多日没露面的母亲大人都坐在了那里。   叶久上前一步,悄悄把陆林拉到了身后,淡笑着开口:“哟,三司会审呢?”   白间闻言眸子轻动,他望向了叶久,开口道:“堇儿,你是如何认识小林的。”   叶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和陆林的事如此上心,但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云城街上,那时小林子师父仙逝,这孩子为了顿饭差点和人打起来,我便替他付了账,后来小林子没钱没去处,就去了我铺子上做工。”   叶久看着堂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眨眨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白间微微叹息,“老天赐下的缘分,断不是山海相隔、姓氏之差,就能轻易抹去的。”   叶久听着有些不对劲,她狐疑的看了眼陆林,只见这小子比她还要懵,怔愣的张着嘴。   白间扬起了头,微微凹陷的眼睛含了些润色,他长叹一口气,“堇儿,你可知陆林身上有什么?”   叶久脑袋蒙了一下,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她应该知道?   “白叔,您什么意思?”   “堇儿,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带你去祠堂看的画像吗。”   叶久点点头,“记得。”   那一串祖宗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她,自己想忘记都难。   白间指了下陆林,“你看看他的左臂。”   叶久沉思片刻,忽得有个想法蹦进了她的脑海,她转过身,不由睁大了双眼。   陆林不明所以,听话的把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了缠在手臂上的白色布条。   叶久目光回落,只见那白布条的边上,一个青黑色的痕迹静静地铺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   “小……小林子……”   叶久此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个痕迹她极有印象,当时在她看到画像上的图案时,就很是好奇,也多注意了一番,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会出现在陆林的手臂上。   手臂?   叶久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二叔!”   陆林歪歪头,“大哥,咱……差辈了吧。”   白间此时来到两人身边,同时还有一脸困惑的王掌柜。   “白先生,这,这……”   王掌柜看了一眼后,显然被吓得不轻,老大的岁数了竟是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没站住。   白间捋着胡须,缓缓点头:“这是林家男儿特有的标记,普天之下,断没有一个人的胎记会既是这般颜色,又与二爷身上的印记几乎完全一致。”   叶久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上下打量了陆林好几遍,直到陆林寒毛立了满身,她终于扯动嘴角:“我居然顺手救了我弟?”   陆林还没听太明白,“大哥,我本就是你弟弟啊。”   叶久点头,“对对,你是我亲生的堂弟。”   陆林:“???”   白间脸上似哭似笑,眼眶湿润,可嘴角却不住上扬,“苍天有眼啊,若二爷泉下有知,定能瞑目了。”   “不是……大哥,白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堂弟,什么二爷,我怎么听不懂呢?”陆林还是一头雾水,眼睛中带着渴求欲。   叶久笑着摇了摇头,她把陆林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慢慢解释给他听。   陆林努力把被这些人一锤子砸毁的认知重新捡起来,青涩的少年捏着拳头,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波涛。   “孩子,你可还记得是何人将你送去了翠云山?”   许久未吱声的林夫人突然开口,声音缓缓沉沉,如钟暮老人,与先前中气十足的感觉相差甚远。   叶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林夫人明显的消瘦沧桑了许多。   陆林仔细想想,道:“我,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师父说母亲生我之时难产,那时也没钱请郎中稳婆,生下我后不久,便过世了。”   林夫人皱着眉,脸上难过之色难以掩饰,她沉默片刻,又道:“那你母亲可有留下什么信物?”   陆林抿唇思考,随后从脖子上抽出了一只钱币的吊坠,朝她递了过去,“也许就这枚铜钱吧,还是先帝时期的制式,我当时饿极,想用此换个烧饼,结果花都花不掉。”   孙嬷嬷将吊坠拿过来递到林夫人手中,林夫人左右翻看了两下,无奈笑了。   “这个清小子,不愧是摸算盘的,也不给他儿子绑个银锭子,就送个铜钱,够干什么的?”   王掌柜却接过话,“哎,夫人此言差矣,当年林二爷与奚姑娘就是因为这枚铜钱,才结下了不解之缘。”   白间来了兴趣,“哦?看来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王掌柜笑笑,“堂堂武学大家奚凡之女,就因为差了这小小的一文米钱,便硬生生栽到了巧言善辩的林二爷手里,扣在了店里做工补偿。”   “想当初,奚姑娘可差点就将小店拆了啊。”   “结果,她就更走不了了。”   叶久忍俊不禁,她似乎看到了鸡飞狗跳的米庄,满天飞着面粉的样子。   林夫人捏着手里的铜钱,叹惋不已,“当年瑶儿不辞而别,我道她玩够了便回了家,不曾想她竟是怀了清小子的骨肉,却是到最后连家都没回了。”   堂里人闻言都有些沉寂,林夫人环看了一周,起身道:“如今林清之子失而复得,温黎,你择一吉日,带陆林认祖归宗吧。”   “对了,再去书一封与江南奚家,十几年过去了,奚老爷子若知瑶儿有这样个健硕的孩子,也是欢心的。”   白间颔首,“是。”   陆林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便被白间笑呵呵地牵走了,小伙子边走着边扭头,向叶久投来求救的眼神。   叶久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陆林顿时耷拉下了脑袋。   站在堂口,叶久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纵使陆林单纯懵懂,纵使他只是堂亲,可这一瞬,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今后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撑起这侯府偌大的家业。   有坑一起跳嘛,别客气。   叶久背着手差点哼起了小曲,却被身后的林夫人出声叫住。   “堇儿,你留一下。”   ……   汐音宫。   “今日好些了吗?”   楚时慎照旧坐在旁侧的软塌上,关切的问着床上之人。   屋子里袅袅香烟,在两人身影之间盘桓缠绕,暖阳透过窗棂,满地金光。   薛纡宁淡淡一笑,道:“陛下不必每日都来这里,国事要紧。”   楚时慎摆摆手,“薛姑娘放心,朕已经处理好了公务,来你这儿散散心。”   薛纡宁但笑不语,而楚时慎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于是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薛姑娘你……”   “陛下……”   两人忽得同时开口,一时间有些尴尬。   “薛姑娘你先说。”   楚时慎见薛纡宁主动开口,心下一喜,便直言让她把话说完。   薛纡宁抿抿唇,随后抬了头,看着楚时慎的眼睛,轻声问道:“陛下,民女几时可以出宫?”   楚时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事,脸色可见的一僵。   “怎么,是不是有人怠慢于你?你告诉朕,朕绝不轻饶。”   薛纡宁连忙摇头,“不不,宫里一切都好,只是民女不适合久居于此,还请陛下允民女早日出宫。”   楚时慎一听,语气明显的急了些,连身子都往前坐了坐,“怎么会不适合?薛姑娘你放心,这皇宫里,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话落,只见薛纡宁脸上的淡笑不见了,她微垂了头,沉默不语。   在皇宫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那可不是一个民女可以消受得起的。   除非换一个身份。   楚时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他抿抿唇,仓促解释道:“那个,朕的意思是薛姑娘千万不要有负担,安心住着便是。”   薛纡宁磨砂着袖口,微微叹息,“是民女想出宫。”   楚时慎闻言眸光一颤,他沉着声音道:“朕的心意,薛姑娘还不了解吗?”   他已经做得如此明显了,为何这女子还一定要跑到宫外去。   薛纡宁下意识捏紧了手腕,面色沉了下来。   果然,还是逃不掉。   她沉寂片刻,抬头一字一顿道:“就因为了解,才要出宫去。”   楚时慎拳头紧攥,这般直直白白的拒绝,真的很不好听。   但此时他的眼中,愤怒无几,而更多的是失落。   “那你当初为何还要舍身相救。”   楚时慎松开了拳头,语气中带了一丝落寞和寂寥。   薛纡宁闻言笑了,直视着楚时慎,轻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皇帝,无关其他。”   很显然,这一句远比刚才那句的杀伤力要大得多,楚时慎清楚地感觉到了心口一丝抽痛。   因为你是皇帝,所以才会救你。   “那你又为的什么,”楚时慎抬起头,眸子中已经泛起了些许红血丝,声音几乎是从唇齿的摩擦中挤出来的,“沽名钓誉?又或是一生荣华?”   薛纡宁唇角挂着淡笑,毫不畏惧的直视着楚时慎,眼中是平静坦然的光:   “我为的,是康盛黎民。”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林二爷见到陆林他娘第一眼就心动了,不然谁会和一文钱计较。   薛大姐是个刚的,24k纯刚。 第269章 再见解药   楚时慎听到时,着实愣了一下。   想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女子当着自己的面,豪言如此。   他随后微抿着唇角,低哼了一声,“黎民吗?那这座上之人换作了他沐王,天下不还是那个天下,而你又曾是褚家幕僚,高官厚禄,不更是信手拈来?”   薛纡宁闻言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天下确还是那个天下,可康盛就不一定是盛世的康盛了。”   楚时慎眉角一顿,不由得捏紧了衣袍。堂堂七尺男儿,竟如待字闺阁的姑娘,心跳如雷。   他紧紧盯着薛纡宁,声音是他想不到的轻颤:“这是为何。”   薛纡宁不紧不慢的答到:“因为你和沐王,不一样。”   楚时慎心中一颤,他以为薛纡宁回心转意,与他感情终有不同,忙要追问,结果就见着薛纡宁抬手止住了他。   “陛下,莫要多想。”   楚时慎刚扬起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沐王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惜将边城百姓拱手让与塔尔肆意摧残,让这样的人成为帝王,盛康不久矣。”   薛纡宁说着望向楚时慎,“而陛下虽未久居京城,对朝野之事掌控不广,然陛下心怀善念,凡事竭力而为,对朝臣对百姓仍是赤诚,实在难能可贵。”   “是以,国与君,我择国,陛下与沐王,我择陛下。”   薛纡宁微微一笑,“便是如此。”   楚时慎听着,他有些不相信这是一介女子所言,她虽未及朝,却将朝中之事看得如此通透,若不是他知晓她的身份,有朝一日她着那日青衣站于朝堂之上,想必他只会认为此人是不可多得的少年郎。   他眸子微微一闪。   如今这般女子就在咫尺,他不想放过。   “你为何要乔装入褚府做了幕僚,你不知我康盛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薛纡宁闻言苦笑,“若我知康盛如今会有此政,我绝不会以男子之身入褚府,险些助纣为虐。”   她目光渐渐坚定,看着窗外的朝阳,正色道:“我此生之愿,便是入朝为官,为百姓之官,为天下之官。”   “所图为何?”   “肃清朝堂,造福黎民。”   楚时慎此时是被真真切切的震撼到了,他如今才感受到镇远侯所提新政的最最真实的效果,薛纡宁如此,天下又有多少有志女子如她一般,有志难舒,却想为康盛谋求太平盛世。   若待国府学子皆入科举,登朝堂,那么康盛必定改朝换面。   他抿抿唇,镇远侯……   楚时慎眼神不自在的闪了闪,他将目光落回了薛纡宁的身上,轻道:   “你若入宫来,你的愿望也能实现,甚至更为便捷。”   薛纡宁闻言淡笑,她环看了一圈屋里的陈设,缓缓道:“牢笼打造的再华丽,也是牢笼,鸟儿关久了,终会忘了飞翔。”   “我志不在此,若不能立于朝堂之上,那我宁愿避世而居。”   楚时慎看着周遭华丽的瓷器,精致的家具,头一次觉得薛纡宁的描述这般准确。   一只纯金打造的无形牢笼,里面的每一个人,如命运的牵线木偶,僵硬的活着。   楚时慎知薛纡宁对着后宫没有丝毫兴趣,但他仍不愿就这么放手,“你可知,就你乔装改扮,欺瞒朝廷命官一事,便足以要了你的脑袋。”   楚时慎的拿出了几分帝王的气势,果真看到薛纡宁身形颤抖了一下,他顿觉有望,又补了一句:“你若愿入宫,不仅过去之事既往不咎,而且你的宗族也可光耀……”   “杀就杀呗。”   眼前女子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惬意的靠在床头的木板上,“左右无法达成夙愿,生与死,也就那么回事了。”   楚时慎僵硬的保持着刚才张口的模样,像一只硕大的呆头鹅。   这女子……着实气人。   楚时慎好久才缓过神来,他摇头叹息,后又苦笑两声,“罢罢罢,你是九天的凤,就算落了凡尘,也不会甘愿委身于这四角宫苑之中。”   薛纡宁虽是表现的极不在意,但直至听到楚时慎这句话,她才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对面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但纵使他再仗义,他也是这天下的王,一句话叫人生死的王。   余光瞥见楚时慎忽得站起身,高大的影子顷刻笼罩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身影越来越近,薛纡宁又一次暗自慌了神。   然而那身影走了两步,便停下了,背着光,她看不清楚时慎的容貌神情,只知那迫人的威压,实在令人不安。   楚时慎看着床上低垂着头,紧紧捏着被角的薛纡宁,勾唇一笑,漫不经心道:“朕继位不久,朝臣更迭不休,礼部侍郎自衡明一案后空缺已久,朕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   薛纡宁只觉得怪怪的,楚时慎突然提起这事,莫不是……   果然,楚时慎抖了抖衣袍,正色道:“康盛第一任女侍郎,薛姑娘,可敢一试?”   ……   侯府,竹园。   叶久极为正色的坐在桌前,与对面的姜沛灵狠狠地对视着,甚至中间肉眼可见炸裂的火花。   “姐夫,有事就说,我很忙的。”姜沛灵摆了摆手,放弃了和她对峙。   叶久抖着指尖,指着桌上一只白瓷瓶,似乎忘了说话一般,磕磕绊绊:“看……你看看……”   姜沛灵上下扫了她两眼,缓缓地伸出手去——   捏住了她手腕。   “姐夫,你没事吧。”   叶久晃晃头,反握住姜沛灵,一脸渴求:“小姜同学,开个奖吧,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说罢,她朝那小瓶子努了努嘴,那眼泪汪汪的模样让姜沛灵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姜沛灵嫌弃的抽回了手,拔开了小白瓶的塞子,嗅了两下,哂笑一声:“嗐,这有什么,不就是百日魂的解药吗……”   话落,姜沛灵登时呆住,“解药??百日魂的解药??”   “你不是给过我一颗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   姜沛灵对着瓶子闻了好几遍,和上次叶久给她的那颗味道相似,然而仔细辨认之下,还是有些细微差别。   所以,这不是薛公子那一批……   看着姜沛灵如此惊讶的表情,叶久不知该哭该笑。   “这是我娘给我的。”   今日在希和堂,林夫人突然叫住了她,叶久本以为是关切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恢复之类的,结果没想到林夫人突然拿出了这个小瓶子。   “当日郑太妃叫我入宫,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临了给了我这个小瓶子,说是待十日后,将此物交于你,你自会知晓用处。”   叶久愣了一瞬,刹那反应了过来。   她的百日魂是沐王灌得,虽说褚尚章是做药的人,但主谋却是沐王,而郑太妃是沐王的生母,这么说来……   叶久一瞬间差点给她俩跪了。   若是她亲亲娘亲要是不小心把这事忘了,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只是她没想到,郑太妃那日死活要见林夫人,所图的,竟是这事。   叶久攥着手中的瓷瓶,不由一笑。   她的感觉没有错,不论为何,郑太妃自始至终,都没有害她。   “姐夫?姐夫!”   姜沛灵嗷一嗓子把叶久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叶久回神,开口道:“你看看这药是不是能解我和初浔的毒。”   姜沛灵应了下来,摩拳擦掌准备好,虔诚的把药倒了出来。   “咔哒——”   一声脆响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只是沉寂,而是一片死寂。   原因无他,只因为瓶盖里,赫然躺着一枚药丸。   ——有且只有一枚。   姜沛灵使劲倒了好几下,瓶子里连半个响声都没有。   她僵硬的抬起头,颤着声音道:“姐…姐夫,没了……”   叶久面上看不出半点起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枚药丸,眸光深邃。   就一颗,却要解两人的毒。   “一人一半行吗。”   姜沛灵抿抿唇,“黄泉路上多个伴。”   叶久一瞬间暴走了,“还不如别让我看见这玩意儿,更闹心。”   原先考虑的是还有多久死,现在好了,考虑的是谁死。   叶久拍案而起,朝门外大吼一声:“东绯!”   东绯应声推门,拱手:“公子,何事。”   “准备马车,我要去大理寺,沐王这个鳖孙,还给我留一手!”   东绯犹疑片刻,试探问了句:“公子是要提审沐王?”   叶久点头,“对。”   “那公子就不必费力了,刚才宫里发的讣告,沐王在狱中自缢了,正还想告诉您呢。”   叶久只觉五雷轰顶,她又忙问:“那褚尚章呢?”   东绯耸了下肩,“褚尚章在郑太妃自戕第二日就在狱中拿铁链勒死了自己,刑部秘而不发,我还是从吃酒的衙役嘴里听来的。”   “哎,公子,您怎么了?”   东绯见叶久突然直挺挺的往后倒,连忙扑上去扶住她。   叶久眼神空洞洞的,尾音带着哭腔:“完球子咯。”   “且慢,姐夫,还有一法。”   叶久蹭一下窜起来,扑过去,目光灼灼,“您说。”   姜沛灵吓了一跳,她吞了吞口水,道:“之前我与韶安姐找解方之时曾看到,若根据成药,有一定几率可以将其推演出配方,若我们有了方子,便能再制出一颗。”   叶久闻言眉角都染了一分喜色,她连忙道:“那还愣着干啥,推啊。”   姜沛灵却是有些为难,“问题就在此处,若要用反补之法,首先要将药丸拆解,不断进行蒸、烤等工序,还有推算其对应的时长,所以……”   叶久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这唯一一颗药,就废了?”   姜沛灵犹豫着点了下头,“正是。”   叶久沉思片刻,沉声道:“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   叶久又一次沉默了。   如果不试,一颗药只能一个人活,而若是试了,又万一失败了,那么好,大家一起玩完。   这比女朋友和妈同时掉水了先救谁更难选。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满脸沉色的时候,微雨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扶着门框喊道:“大哥不好了,初浔姑娘又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纡宁:憨批皇帝,莫挨老子。 第270章 初浔毒发   竹园厢房。   “白先生,怎么样?”   薛璟宁见白间松开了宋初浔的手腕,连忙小声询问。   白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到了一旁安静站着的叶久身上。   叶久微微挑眉,两人对视之间,白间轻轻摇了摇头。   “白先生,初浔她到底怎么了?”薛璟宁看两人眉来眼去,却一句话不说,盛暑的天气,小伙子急得满头大汗。   祁韶安此时站起身来,抻了下叶久的袖口,见叶久皱着眉回头,她朝薛璟宁的方向眨了下眼。   叶久瞬间了然,她明白韶儿是想让她坦白。   她也知道,如今沐王和褚尚章已死,叛军已定,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再瞒着他。   叶久微微叹息,轻道:“白叔,实话实说吧。”   白间愣了一下,随后捋着胡须,轻叹了口气,“宋姑娘的毒发了。”   话音落,一屋子的人,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全都惊呆了。   “怎么可能!不是百日魂吗?这才几日??”叶久低呼出声,与此同时,薛璟宁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毒发??”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转而抬头望向了叶久,“你不是说她只差了以为药引吗?怎么会中了毒?”   叶久早猜到了会是这般场景,她抿抿唇没说话。   薛璟宁细细琢磨了一下,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他猛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叶久的衣领:“你说这毒叫百日魂,你早知道对不对,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薛二!你冷静一点!”   祁韶安见势头不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然而她一弱女子,怎么也抵不过身强体壮的男儿。   叶久偏过头,不想面对盛怒下的薛璟宁,还有他那猩红失望的眼眸。   “冷静?若今日中毒的是他,试问你还能冷静吗!”   薛璟宁火气上头,祁韶安此番话他听在耳里极为讽刺,他盯着叶久避开的眼睛,冷声哼道。   祁韶安手上一顿,她的眼眸刹那一抖,渐渐爬满了寒意,她冷冰冰的看着薛璟宁,原本晶亮的凤眸已是酸涩不已。   “你以为,阿久没有中……”   “韶儿!”   叶久突然出声,喝止住了祁韶安。   祁韶安登时一愣,张张口,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她看向叶久,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叶久攥攥拳,把祁韶安拉到了身旁,捏了捏她的手骨。   祁韶安眼眸一下子湿润了。   她明白阿久的意思。   每每她于人前犯了错或是惹恼了自己,总是捏捏自己的手骨,无声地讨好自己。   这也是她们俩不为人知的默契。   祁韶安眼里含泪,终是别过头,抿着唇不说话。   “童子,我有办法。”   叶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轻轻拂开薛璟宁的手,薛璟宁虽怒火中烧,但她仍然很轻易就打掉了他的手。   薛璟宁后退两步,寒着眸子看着她。   叶久转过头,看向床前的白间和姜沛灵,“毒发后,还有几日可活?”   白间思索片刻,“宋姑娘本就体弱,时常昏迷呕血,如今虽其体弱之症少有复发,但却意外催起了百日魂的毒性,如若拿不到解药……至多十日。”   姜沛灵看着叶久,顷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下意识看向祁韶安,见其面色并无什么异常,心底不由一颤。   叶久皱皱眉,拳头握紧复又松开,屋子里一时安静。几息之后,她轻笑一声:“几位还记得我娘日前进宫见了郑贵妃吗。”   白间狐疑转头,只听得叶久又道:“郑太妃生前便已将解药交付于我娘之手,只是未曾详说,如今看来可以安度此劫。”   “不是吧,你怎么不早说。”   薛璟宁闻言长舒了口气,他撇撇嘴,捶了叶久一拳,“刚才问你你不说,还要捏着半边。”   祁韶安抬眸,紧紧盯着叶久的侧颜,想从那张日夜相对无比熟悉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丝的不同。   方才阿久的模样明明还很是为难,怎么这儿就能拿出解药来了?   “堇儿,此话当真?”   白间也没料到解药竟然已经被送到了夫人手中,他虽信任叶久,但也忍不住有些怀疑。   叶久看着众人脸上一副“你在开玩笑吧”的神情,心中苦涩,但面上还是轻松地笑,“我怎么会骗你们呢。”   她昂头示意姜沛灵,“小姜,愣着做什么,把解药……”   “姐夫!”姜沛灵突然站了起来,浑身摸了摸,“我好像把它落在书房了。”   叶久闻言眉头一皱,她明明看见姜沛灵把东西收了起来,而且,她现在腰间的囊袋还是鼓囊囊的。   “小姜,你……”   “姐夫,你跟我去取一下吧。”姜沛灵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扯过叶久的袖口,朝祁韶安点了下头,就拽着她往外走。   屋子里,薛璟宁祁韶安对视一眼,一个茫然,一个深沉。   而白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然而这边姜沛灵刚拉开房门,一个牙白色的身影正立在房门前,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纡宁??”   薛纡宁站在门口,面上看不出悲喜,此时正站在阶下,仰头望着两人。   旁侧南渊尴尬的搓搓手,“公子,薛姑娘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给您通报……”   叶久只觉得今天一定是水逆,要不然不会乱七八糟的事全赶在了一起。   她看着薛纡宁苍白的脸颊,额上还有一圈细密的汗,想来走的很急。   再看她毫无起伏的衣摆,她便知道,恐怕薛纡宁在这儿站了许久。   起码不可能是刚到。   “阿姐??”   薛璟宁探出脑袋来,看到来人,脸上惊喜万分,他奔出来直把薛纡宁抱在了怀里。   “阿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薛纡宁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缓和,感受到自家弟弟带着鼻音的低唤,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璟儿,我没事。”   姜沛灵在一旁看着,见他们姐弟情深,垂了垂眸,把叶久从旁拉走了。   薛纡宁注视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痛意。   ……   书房。   “姐夫!你是不是疯了啊。”   姜沛灵关上门就低喝出声,把叶久吓得一愣。   “你明知道解药就只有一颗,你现在给了宋姑娘,那你怎么办?韶安姐又该怎么办?”   叶久心头一颤,她捏起了拳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问题,她根本回答不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沐王、褚尚章皆已死,而初浔又毒发,我若不这么说,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叶久越说越激动,甚至最后几句已然有些低吼的意思。   姜沛灵知道她现在心情激动,她摆摆手,“好好好,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百日之内你找不到第二颗解药,你要如何自处?”   “再说难听一点,如果你毒发身亡,韶安姐会如何做,你有没有想过。”   叶久闻言心脏骤缩,指尖已然微微颤抖,她如今最怕的就是韶儿。   ——白首相依,生死不离。   明明是一句好听得不得了的情话,此时却像一支利箭,直插在她的心窝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叶久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了椅子上,低垂着脑袋,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   姜沛灵抱着臂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她咬咬牙,“你不若交给我,是死是活,拼一把。”   叶久两手摁着太阳穴,低声道:“只有十日,你可有把握。”   “没有。”   姜沛灵实话实说,就算给她一个月,她也只有五成把握,更不说只有这短短十日了。   叶久无力摇头,“起码我还有两个多月,总归还会有办法的。”   姜沛灵暗暗攥拳,她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多读两本医书,多尝两味毒草,若是自己早知道有百日魂,或是瞧人炼过,怎么会看着叶姐夫陷入这般囹圄。   她这辈子最不想看到其受伤的,除了师父,就是韶安姐和叶姐夫。   因为只有这两人,毫无条件的相信了她的“怪言怪语”和“剑走偏锋”。   姜沛灵看着往日温雅从容的叶久如今已近乎颓然,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给我两日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   叶久和姜沛灵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两人稍微收拾了下情绪,拉开了房门。   姜沛灵扭头看了眼叶久,她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辞,便率先迈开步子朝厢房走了过去。   叶久木着脸跟过去,刚还未进门,就被一道白色的软墙挡了回去。   她茫然抬头,只见薛纡宁站在厢房门口,正静静地看着她。   “叶老板,我想与你谈谈。”   叶久闻言面无波澜,心底却是叹了口气。   谈吧,左右不过这些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薛纡宁和叶久没有回书房,而是来到竹林外侧一处隐蔽的角落。   那压抑的地方,叶久不想再去。   “说吧,你想谈什么。”   薛纡宁抿抿唇,在叶久坦诚的目光下,忽得撩起裙摆,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叶久今天已经是第无数次被吓到,而这却是被吓得最狠的一次。   “薛纡宁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叶久连忙去拉她,而薛纡宁执意不肯起身,眼眶中已经含了泪:“叶老板,我求你,救救初浔吧。”   她仰起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自我认识你以来,就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所以我求你,救救初浔。”   叶久只觉心里酸的厉害,她见架不起薛纡宁,便单膝跪地,与之平视,“纡宁,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   薛纡宁摇摇头,不知是汗水和泪水,随着她的摆动,挥向了空中,“我不知道初浔病得这么厉害,我更不知道她也中了百日魂,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我的生死无所谓,只是初浔她,她……”   薛纡宁紧紧攥了拳头,宋初浔本不该有此劫难,就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将她牵涉其中,如果此事可以替,她愿意用她的命来换初浔的安康。   叶久看着薛纡宁几乎失了血色,额上青筋微露,浑身颤抖不已,她心底也已酸涩难忍。   恐怕薛纡宁在门外也并未听得太清,便觉得宋初浔已经油尽灯枯,才会这般祈求自己救她一命。   叶久咬咬牙,低声道:“纡宁,你放心,初浔有救了。”   薛纡宁霎时抬头,眼里的雾气还没退散,又带了几分震惊。   “怎……怎么?”   叶久牵动嘴角微微一笑:“你方才可能没有听清,我已经拿到了解药,初浔很快就有救了。”   “不止如此,你身上百日魂的解药我也有,你也不会死。”   薛纡宁一时忘记了该哭该笑,怔愣的看着叶久,久久没有说话。   叶久笑笑,“怎么,还要继续跪在这里吗?”   薛纡宁回过神,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我太心急了,我……”   叶久摇摇头,“我理解。”   薛纡宁起身,忽得退后了一步,朝叶久郑重一礼:“纡宁谢过叶老板,救命之恩,此生铭记。”   叶久眼中也浮起一丝水雾,她连忙扶起她,“你和初浔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薛纡宁担心宋初浔,又快步往屋子里走去,而原地,叶久背靠着青砖墙,脑子已是一片麻木。   想着韶儿久不见自己回去怕是会担心,她直起身深吸了口气,振作了下精神,结果却无意瞟见不远处拐角处,有一抹隐隐约约的衣角。   她心中一凛,歪头道:“谁在那儿?”   那衣角顷刻抽离,叶久心道不好,快步上前,然而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叶久单手扶额,心道一句:完蛋了。   ……   而这厢,祁韶安背靠着博古架,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捂住嘴,泪水越过指缝,涓涓掉落。   原来阿久的犹豫不是没有原因。   原来阿久不让自己说出口,竟是这般缘由。   她右手紧紧掐着左手的手背,克制着周身的痛意。   原来,解药只有一颗。   如果可以,她也想求阿久,能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   方才她看着薛纡宁那般央求阿久时,她几番想要冲出来,可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看着阿久去死,可她同样也不能看着宋初浔因此送命。   一边是挚友,一边是挚爱,这棘手的问题,最终是抛给了自己。   她头一次觉得这些年自己读的书都是废物,什么诗论茶经,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甚至她此时看到书,都觉得无比厌烦。   “撕拉——”   祁韶安咬着唇,眸中闪着委屈和倔强,毫不犹豫的把手边的关泉诗集撕了个粉碎,撕完只觉得心中痛意丝毫未减,她又摸起了江氏手札。   “撕拉——撕拉——”   “韶儿?”   “韶儿,你在吗?兄长给你送你最爱吃的海棠饼了,韶……我滴个奶奶哟!”   萧祈敲敲门走进屋里,探探头,看着一地的碎片,差点没一脚摔在地上。   “韶儿,这关泉诗集可是孤本啊,你不是找了好久了吗,怎么给撕了啊。”   萧祈连忙扒拉了几张残页,心疼之色溢于言表:“还有这手札,我记得你原来连角都不舍得折。”   眼瞅着祁韶安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又拿起一本,他连滚带爬的跑过去,从她手里抢了下来。   “小韶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姓林的欺负你了?”   萧祈看着自家妹妹梨花带雨惨兮兮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顿时撸起袖子,“好他个小兔崽子,敢欺负我妹妹,当我死的吗。”   祁韶安呆滞的坐在地上,乍一听到那个在脑海中滚过无数回的名字,心头不由一颤。   她伸手拽住了正要起身的萧祈,瘪瘪嘴,扑进了他的怀里。   于是当叶久绕了一大圈,最后终于顺着哭声摸到自家卧房门口时——   一推开门,一道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叶久:二舅哥你瞎凑什么热闹。(微笑脸) 第271章 服药   叶久只觉脸上一阵钝痛,紧接着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惊呼:“兄长!”   叶久一时眼冒金星,她脚下一绊,差点没跌出门去。   祁韶安急忙跑过来拉住萧祈的手臂,又紧张的看向叶久,“阿久,你没事吧。”   “韶儿!你还护着这混小子,看我不打废他!”萧祈一个猛子还要冲上去,结果被祁韶安死死拉住,“兄长!这不关她的事。”   叶久捂着脸直起身子,疼得呲牙咧嘴:“二舅哥,我哪儿得罪您老人家了啊。”   萧祈瞪着眼看着她:“得罪我?来来来,你给我过来看看。”   他一把将叶久薅进了屋里,指着满地的碎片,“你怎么忍心把韶儿一个人丢在这里,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叶久眼睛怔愣的眨了眨,看着一地纸花之中那孤零零的半截黄皮书,不可置信的看向祁韶安。   “全……全撕了?”   祁韶安搅弄了下手指,偏过头避开了叶久的目光。   萧祈闻言哼了一声,他微微弯腰,又指着祁韶安那发红的眼眶,痛心疾首道:“平素里我们连个‘不’字都不舍得跟小韶儿说,你倒好,还敢把她弄哭了??”   叶久悄悄看了眼祁韶安低垂的眼眸,僵硬的吞了吞口水。   “出……出啥事……”   “你还敢问我出什么事?!”   萧祈见叶久一脸茫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捏起拳头扬起手臂,朝着她就扑了过来。   祁韶安见大事不妙,连忙拉住萧祈,“兄长!”   熟悉的掌风逼近,叶久瞬间低头,双手合十,“对不起我错了。”   萧祈拳头距离叶久脑门五厘米的位置骤然停下,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眨了眨眼。   “那你哪错了?”   叶久一脸诚恳:“我哪哪都错了。”   “真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指了指地上的纸屑:“这撕书的体力活怎么能让韶儿干呢,叫我啊,我可以。”   说罢,她拍了拍胸脯,还朝祁韶安眨了下眼。   祁韶安气结,索性甩开了袖子,作势不管了。   萧祈夹在两人中间,看看叶久,又看看祁韶安,轻咳了一声,“我…我不管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反正就一点,你要欺负小韶儿就不行!”   叶久低眉顺耳,“是是是,二舅哥说得对,特别对。”   萧祈觉得自己这妹夫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重在很上道啊,尤其这态度,让他心里着实舒服。   他扫了叶久一眼,掩唇小声对祁韶安说:“韶儿,解气吗,不行兄长再补两拳。”   祁韶安别着头,嘟了嘟嘴,鼻腔发出一声哼鸣,“嗯,解了。”   叶久顿时大松了口气,虽然她这二舅哥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但毕竟是练过武的人,再来两拳,她估计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萧祈看着叶久悄悄抚着胸口,以为她在打什么鬼主意,故作严肃道:“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再让我看到韶儿受了委屈,小心我揍你。”   说罢,他还象征性地挥挥拳头。   叶久忙不迭点头,挂着一脸虔诚的微笑。   萧祈看了两人几眼,眼珠一转,忽得拉起祁韶安的手腕,挑眉看向叶久:“那么,韶儿我就先带走了,你自己先反省两天,等你哪天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悔过了,再来找我要人。”   叶久一听瞪大了眼睛,声音都险些变了调子:“不是……二舅哥我真知道错了,我现在就悔过了,特别悔过……”   萧祈熟视无睹,充耳不闻,脚下都不带停的。   祁韶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祈拉着往外走,“哎,兄长……”   萧祈停下脚步,回过头朝祁韶安瞪了瞪,“不许拒绝。”   祁韶安眨眨眼,刚想说话,就见着萧祈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轻道:“总憋在府里干嘛,兄长带你玩去。”   说罢,还朝她挑了挑眉。   祁韶安看着萧祈一脸的雀跃和期待,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回望叶久,咬了咬唇。   “哎呀,两天不见死不了,走了走了。”   叶久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匆忙的背影,伸出凄惨的尔康手,“二舅哥,韶儿,咱要不再商量商量,哎,二舅哥!韶儿!”   ……   次日,竹园。   叶久坐在院子中,抱着墨丸,无精打采的替它顺着毛。   “大哥,怎么在这坐着呢?”   陆林快步走过来,坐到了叶久的对面,抬手挡了挡眼睛:“这日头这么毒,你不是最怕晒的吗。”   叶久瞟了他一眼,蔫蔫道:“进过祠堂了?”   陆林愣了一下,随即憨憨一笑:“是,今日晨起,白先生带我去的。”   叶久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欣赏般点了点头,“如今换了这身锦袍,帅了不少。”   陆林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大哥说笑了,若不是你当初把我救回来,我哪敢奢望这个啊。”   叶久想起那时候的事,不由弯唇一笑,“谁会想到当时连顿饱饭都吃不到的少年,转眼成了天下第一粮庄的少东家,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陆林一听脸色都变了,他连连摇头:“大哥,这可使不得,那么大活计我可干不来。”   叶久闻言轻笑,“早晚都是你的。”   陆林既然是她二叔的亲骨肉,那么十八米庄的继承人理应是他。   不止如此,就如今自己和韶儿这般身份……   陆林不知道叶久的深意,只道是她想把这繁杂的米庄丢到自己手里,连忙摆手,“大哥,我还是当你的跟班吧,自在。”   说着就要脱掉绣云锦袍。   叶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老实呆着,小孩子气。”   陆林瑟缩了一下,“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叶久挠着墨丸脑袋上的毛,微微叹息。   “大哥,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叶久头也没抬,缓缓道:“老婆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陆林被无形噎了一把,他吞吞口水,“那就把嫂子接回来啊。”   叶久恹恹地叹了口气,“早去过了,结果我连萧府的门都没进去。”   何止府门,就连上次折花的墙头小巷,都让人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个毛都没留下。   她恨恨的咬咬牙,好你个祁逐溪,白瞎我拼了老命救你。   叶久轻哼一声,忽得捧着墨丸阖着的双眸,闪着眸光,“泥球儿,要不我们偷人去吧。”   “这……这不好吧……”陆林僵硬的笑了下,“这要让嫂子知道了,大哥你怕是活不长了。”   叶久诧异的看向陆林,“小林子,你想哪去了,我说的偷人,是偷你嫂子去啊。”   自知理解错的陆林尴尬一笑,“那可以,那可以。”   叶久瞟了他一眼,忽得嘶了一声,“我怎么觉得,泥球儿脑袋上的白毛多了呢。”   墨丸一直闭着眼睛,好似睡得极熟,而那一身油亮的黑毛里,额间那一缕白毛显得格外扎眼。   “是哦,好像比咱们初见的时候多了些。”陆林凑过来,仔细看了两眼,连忙点头。   叶久看着墨丸没精打采的样子,叹息道:“可能老了吧,白了头哟。”   叶久和陆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而在她怀里,墨丸黄澄澄的眼眸睁开了个缝隙,半晌,又闭了上。   ……   萧府后院。   正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月白色素裙的女子轻步迈出了房门,在门口停顿了几息,随后朝着走廊一侧走去。   “韶儿,这么晚还没睡?”   萧府凉亭中,一玄青色男子朝这边招了招手,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在雾蒙蒙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润。   祁韶安闻声朝他望去,随后笑了笑,轻步过去。   “兄长不也没睡。”   萧祈上下打量了祁韶安几眼,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赞叹,“韶儿如今是越发出落了,饶是兄长见遍京城花,也无一朵能与韶儿匹敌。”   祁韶安被他这毫无原则的夸赞弄得有些无奈,她接过萧祈递来的小酒杯,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兄长这两年这般用功,满京城的佳人都看尽了呢。”   萧祈闻言怔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何止京城的佳人,就连那些个侍女丫鬟,他都摸了个清楚。   但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他千思万想的模样。   萧祈苦涩一笑,随即换了话题:“来,今年的棠花酒,尝尝看。”   祁韶安眼中闪过一丝晶亮,“兄长亲自酿的,韶儿当然要尝。”   萧祈笑而不语,替她满上了酒。   “怎么样,住着还习惯吗。”   祁韶安兀自品着杯中清酒,醇香浓郁的酒味之中,带着丝丝缕缕海棠的花香,清香绵柔,入口甘醇。   “还是原来的味道。”   不只是酒,还有府里的味道。   祁韶安没有想到的是,两年已过,而自己的屋子,竟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屋子里一尘不染,却又丝毫未动,想来有人时不时地打扫,而那人又极为用心。   就连窗边的海棠枝,都换上了新的。   祁韶安看着对面与自己相似的俊朗面容,莞尔一笑,又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月色朦胧,偶有晚风拂面,虫声阵阵间,一片盎然。   “有心事。”   萧祈话不多,温和的嗓音在月夜中响起,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祁韶安看着手中的瓷杯,浅浅“嗯”了一声。   萧祈看了她一眼,便道:“在想林小子。”   祁韶安抿抿唇,默不作声。   她承认,在叶久自己放弃了解药的那一刻,她心中有过一丝怨怒,但如今冷静下来,心中无时无刻不担心着。   万一阿久也如初浔一般不小心激发了毒性,那又该如何是好。   萧祈见她不说话,犹豫片刻,道:“怪兄长昨日打了他?”   祁韶安回过神,反应过他所说之言,瘪了瘪嘴,赌气道:“她活该。”   做什么事都要背着自己,尤其是论及生死,更是瞒的死死地。   萧祈看着祁韶安绷着小脸,一脸委屈的模样,无奈摇头。   也不知那林小子做了什么事,能把他这向来清冷、对任何事都不甚关心的妹妹,变成了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林小子有福,他不会有事的。”   祁韶安一时有些怔愣,“兄长刚还百般嫌弃,怎的现在又改观了?”   萧祈嘴角上扬,朝祁韶安举杯一迎,“我哪是对她改观,我是对你有信心。”   祁韶安茫然眨眼。   萧祈狡黠一笑:“那是因为我家韶儿啊……”   “旺夫。”   ……   竹园厢房。   宋初浔看着周遭坐着的几人,嘴角抽了抽,“几位大哥,我是快死了吗,你们这么看着我。”   眼前叶久、薛纡宁、薛璟宁、姜沛灵跟雕塑一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觉得自己就算毒不死,也会被她们吓死。   叶久耸耸肩:“快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夙愿未了,说出来,兄弟尽量满足你。”   宋初浔:“叫声爷爷,谢谢。”   “滚。”   宋初浔撇撇嘴:“这么简单的愿望你都实现不了,还夙愿,可拉倒吧。”   薛璟宁在一旁暗暗搓手,为难道:“你要是实在想,我倒可以……”   “打住!”宋初浔连忙打断他,“您家老爷子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老松,我受不起。”   叶久轻哼着翻了个白眼,她瞥见薛纡宁安静的坐在床边,便朝宋初浔递了个眼神。   宋初浔抿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那端坐的婉约女子。   “什么时候来的。”   薛纡宁抬眸,目光在宋初浔身上游移片刻,缓缓开口:“前日。”   宋初浔看着她那茶色的纱裙,只略施粉黛,已然光彩夺目,她心中却难过的要命。   “你怎么出来了。”   宋初浔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问的也是不冷不淡,薛纡宁微微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陛下许我出宫的。”   自那日她与楚时慎达成协议,他便没有在执意将自己按在宫中休养,甚至许诺她出宫探亲。   而宋初浔闻言却是误会了,她一听是陛下许她出宫,曾经看的无数电视剧小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想当然的以为是薛纡宁已经入了宫门。   “还回去?”   薛纡宁点点头,“回去。”   礼部侍郎一职还要回去受封,再者,楚时慎不见到自己毒已解,恐怕不会罢休。   宋初浔终于冷了眸子,她微微偏头,扫了眼叶久,“喂,你纳不纳妾,管吃管住那种。”   叶久:“???”   “初浔,你闹什么?”   薛璟宁首先坐不住了,他皱着眉喊了一声,不悦的看了眼叶久。   无辜躺枪的叶久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举起了手:“我说几位,咱要不把先正事办了,你们想吵回去吵。”   宋初浔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叶久无奈叹气,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瓷瓶,放到了桌子上。   “咱先把解药吃了再吵,有劲儿。”   宋初浔有些惊讶:“可以啊狗蛋,效率很高嘛。”   叶久挑眉一笑,把瓷瓶推到了她的面前,“那是,不看看我是谁。”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沛灵攥了攥衣袍,随后目光落在那个瓷瓶上,皱紧了眉头。   宋初浔切了一声,拿起瓷瓶,刚准备吃,忽得想起什么,“哎,怎么就一个?”   叶久怕她多言,连忙道:“还不是你一直没醒,就剩你了。”   宋初浔嘟了嘟嘴,哦了一声,环看了众人一圈,不疑有他,仰头吃下。   薛纡宁适时递上了一杯水,也未开口,就这样看着她,心底却是松了口气。   叶久面上挂着淡笑,拉了拉旁侧默然不语的姜沛灵,小声道:“走了,让她休息休息。”   姜沛灵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说,低头起身,跟在了叶久身后。   宋初浔倚在床头,捏了捏袖口,低声道:“薛纡宁,你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浔:狗蛋来吧,我们扛起邪教大旗。 第272章 撞见   屋子中转瞬只剩下宋初浔和薛纡宁两人,两相望着,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薛纡宁微微蹙眉,她看着宋初浔微垂而又苍白的面色,心下痛意渐深。   那日见她披着披风,自己就不该这般轻信了她,竟还说什么偶感风寒。   终了,宋初浔叹了口气,道:“宫中不比外面,你万事留心。”   薛纡宁听着有些不对劲,她疑声道:“宫中?与我何干?”   宋初浔惊讶抬头,“皇帝不是看上你了吗?”   薛纡宁闻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怎会,我只是在公主宫中养伤而已,陛下待人有礼,并未强迫于我。”   她突然一顿,随后挑了下眉头,“你怎知陛下看上了我?”   宋初浔噎了一下,脸颊微红,“我,我猜的。”   薛纡宁轻笑了一声,用极小的声音喃喃了一句,“猜的还挺准。”   “你在嘟囔什么?”   “啊,没事。”薛纡宁连忙摇头,随后看向宋初浔,眼神都渐渐柔和了下来,她轻声问道:“你的毒……”   一提此事,宋初浔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她沉下声音,问了一句:“纡宁,你知道我刚才服下的解药,是哪里来的吗。”   薛纡宁轻轻拧眉,她来时只知道叶老板已经拿到了解药,但并不知这解药从何而来。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知,是叶老板拿出来的。”   宋初浔沉默片刻,“在我昏迷的时候?”   薛纡宁点头,“是,我来时你就正昏迷不醒,而那时叶老板就已经得到了解药。”   宋初浔微抿唇角,她看了一眼薛纡宁,淡淡问道:“那她吃了没。”   “她吃什么?”薛纡宁不明所以。   宋初浔闻言嘴角一凛,她眸子里忽得闪过些许痛意,“你那日,是不是找过叶久。”   薛纡宁周身一颤,她不想让宋初浔担心,便矢口否认:“没,你从哪里听来的。”   宋初浔苦笑一下,她犹豫片刻,伸手握住了薛纡宁放在她被子上的手。   薛纡宁微微怔愣,任由她揉捏着自己的掌心。   她咬咬唇,内心无比挣扎,她不知道宋初浔此番什么意思,可自己求叶老板的事,她并不想让宋初浔知道。   “初浔?”   宋初浔眼眶微微湿润,她低着头咬紧贝齿,硬生生地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逼了回去。   “薛纡宁,我不知道该谢你,还是该怨你。”   宋初浔低低的声音落在薛纡宁的耳朵里,像一只铁锤,闷声砸在了她的心口。   薛纡宁平素转得极快的脑子,停滞了。   “初浔……”   宋初浔唇角微扬,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泛着丝丝红意,轻声说:“此事已了,要回云城吗。”   薛纡宁此时完全是被宋初浔主导着思维,她还没从刚才那句话中回过味来,此时又被新的问题缠住了。   她脸上有些为难,“陛下命我为礼部侍郎,下月初赴任。”   宋初浔心下一震,她眨眨眼,好似没有听清一般,“你说什么……”   薛纡宁咬咬牙,再次道:“我被任命为礼部侍郎,不久后赴任。”   宋初浔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笑了,“你当真给我重复了一遍啊。”   而她方才逼回去的眼泪,随着她微微仰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落在薛纡宁眼中,只觉心中顿顿发疼。   “初浔,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她素手虚握了下,脸颊飞起一丝绯红,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轻浮,她连忙补充道:   “我……我这次救驾有功,陛下还赏了我处宅院,而且我是正四品,也有俸禄,我……”   可以养你。   宋初浔隐在被子中的左手慢慢攥拳,眼中酸涩难忍,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家纡宁真有本事。”   薛纡宁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苦涩,只以为她默许了,嘴角轻轻弯起,“你若是喜欢弹琴唱曲儿,我……我们还可以找叶老板,找韶安来,你不是很想念那时在云城的光景吗……”   宋初浔眉角带着笑意,却难掩眼中的酸涩,“是啊,大家在一起,多好。”   “这么说……你同意了?”   薛纡宁刹那抬头,她看着宋初浔淡笑的脸颊,眼眸中闪着无比清澈的光亮。   宋初浔只笑了一下,轻道:“纡宁你先去休息吧,我也有点累了。”   薛纡宁恍然发觉宋初浔已经跟她聊了许久,想来她大病初愈,自己不该打扰她这么久。   她连忙扶着宋初浔躺好,又细细的掖好被角。   “对了,再帮我把姜姑娘叫进来。”   临闭眼,宋初浔又道了一句,薛纡宁忙不迭答应,“好,我马上去。”   屋子吱呀一声被关好,宋初浔背过身,捂着嘴压抑的咳了几声,而露在外面的绢帕,渐渐透出了片片暗色的血迹。   ……   紫茹苑。   叶久没精打采的摊在椅子上,手支着脑袋,时不时点一下头。   “堇儿,你到底有没有听娘讲话。”   林夫人伸手用团扇打了叶久一下,不悦道。   叶久回了神,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啊,听了,您生辰快到了。”   林夫人无奈摇摇头,宠溺道:“你这孩子,这两日怎么魂不守舍的,也不见你去上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叶久一听“上朝”两个字脑袋都大,她嘟了嘟嘴,“没有,娘你多心了。”   孙嬷嬷却在旁掩唇偷笑,“哥儿哪里是为得朝堂上的事,老奴听说,好像安儿这两日不在府上吧。”   叶久一听坐直了身体,她僵笑一声,“孙姨消息还真是灵通。”   孙嬷嬷神气得扬了扬眉,“那是,老奴在这府上二十多年,哪里有个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林夫人闻言瞥了叶久一眼,“出息。”   叶久牵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后撇撇嘴,又看着一旁的地板发呆。   “哎,不对啊,她一个女儿家,竟两夜未归?”   林夫人忽得皱了皱眉,叶久闻言连忙道:“丞相府千金叫几位闺中密友谈诗作赋,聊得尽兴,便小住两天。”   林夫人闻言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又聊回了刚才的话题:   “堇儿,你记得送帖子去宫里。”   叶久一听,脸上有些抵触的情绪,“啊,娘您过生辰还用得着给宫里去帖子?”   林夫人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方才没有好好听,咱们侯府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谁还有心思搞这些虚事,为娘告诉你,这是太后娘娘让办的。”   叶久一听有些愣,“太后?”   她半天没琢磨明白,出声问道:“她怎么有闲心管臣子家里的事了?”   林夫人忙拍了她一下,“慎言。”   见叶久闭了嘴,她这才解释道:“太后娘娘所言之意,说是前些时日京城之内多灾祸,圣上也刚平息反叛,如今京城恢复安定,百废待兴,本想在宫中举行宴会,然国丧刚满三月,不宜由皇室出面,所以想借我生辰之事宴请朝臣家眷,以安抚众卿家。”   叶久听罢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种理由也行?”   这明摆着就是对自己起了疑,才会用这种借口,来试探自己是否结党营私。   叶久眸中一寒,嘴角微勾。   过河拆桥,真是好样的。   林夫人没有应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道:“清者自清,十四年前我侯府未倒,今天,依旧不会倒。”   “还有,去把你夫人接回来,作为侯府的主人,家都不管,成何体统。”   叶久闻言挑了下眉,嘴角以可见的速度扬了起来,她跳起来,甜甜一笑:“得嘞。”   说罢她行了一礼,快步跨出了门。   林夫人看着她瞬间欢快起来的身影,好笑的摇摇头,“真是个冤家。”   ……   京城集市。   一淡粉色的身影站在小摊前,打量着摊子上的各色首饰。   “姑娘,买首饰?”   老板笑呵呵的探过头,指着前面几件翡翠玉镯,“这可是上等的货色,瞧这花纹,还有这质地,和姑娘太般配了。”   女子身后走出一个玄青色的身影,抱着臂轻哼一声:“上等货色?你这镯子色根一点也不纯粹,这么大的日头下还污浊不清,老板您省省吧。”   老板顿时被噎了一下,他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低喝道:“你要买就买,不买拉倒,别挡着我做买卖,走走走。”   女子见状,无奈的看了身旁男子一眼,而男子却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兄长,你这么拆台,会挨打的。”   两人走出去不远,祁韶安挑眉打趣道。   萧祈鼻腔哼了一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我可是……”   他突然噤了声,他差点忘了,自己早已被撸了官职,再不是那“萧巡卫”了。   祁韶安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不解的望向他,“是什么?”   萧祈讪笑一声,“没,没什么,你不是想买首饰吗,我们再去逛逛。”   祁韶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点头笑道:“好。”   “姑娘,瞧瞧我家的编件吧,戴起来可好看了。”   没走几步,旁侧一大娘朝两人招呼着。   祁韶安应声看过去,只见小摊上摆着许许多多精巧的小玩意,无一例外,都是用青草编织而成的。   有头环,有手环,甚至还有头饰。   祁韶安伸手拿起一只手环,细细的打量起来。   “韶儿,你那个多没意思啊,瞧这个蚱蜢,这才有趣!”   萧祈瞥了眼祁韶安掌心里的纤细手环,上面还挂着两片编的叶子,看着就没有兴趣。   祁韶安瞟了他一眼,“大娘,这个我要了。”   萧祈锲而不舍的推销着手里的蚂蚱,“韶儿,你不考虑考虑?”   祁韶安唇角微扬,对着大娘又道:“这个也要了。”   萧祈顿时眼眸微眯,眉梢都带了微微喜色,“韶儿还是和为兄一样有眼光。”   祁韶安闻言浅笑一下,暗自摇头。两年未见,自己这兄长真是一点没变。   想要什么从不直说,拐弯抹角的劝自己,到头来还要挖苦自己一番。   祁韶安前面走着,萧祈把小蚂蚱仔细收好,连忙追上了她的脚步。   “韶儿,今儿咱们去城东那家吴记,原来你最喜欢吃他家的……哎,韶儿,你怎么不走了?”   萧祈差点撞上祁韶安,他探过头,只见祁韶安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面色惨白。   萧祈一下子慌了神,他连忙晃了晃祁韶安的肩头,急声道:“韶儿,韶儿!你怎么了!”   祁韶安目光呆滞,忽得脚下一软,差点从萧祈手掌间滑落。   萧祈大惊,连忙抱住祁韶安,拍着她的脸颊:“韶儿,快点醒过来,韶儿!”   祁韶安毫无反应,小口微张,甚至眸光渐渐开始涣散。   萧祈急得冷汗直冒,他拦腰抱起祁韶安,跑到街旁宽敞的地方,咬咬牙,一把掐住了她的人中。   “韶儿,你别吓我啊,快醒醒!”   而这边,翻墙无果反摔了一跤的叶久扶着快要散架的老腰,颤颤巍巍的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绯哥,求带。”   叶久眼泪汪汪的看着一旁灰头土脸的东绯,而东绯少见的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开。   自己方才都给她当了肉垫,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吗!   叶久见他如此绝情,撇撇嘴,自己走就自己走。   然而她刚抬起脚,忽得眉头一抽:   “绯哥,你瞧对面那个跟女子搂搂抱抱还毫不避讳的家伙,像不像我那……二舅哥?”   作者有话要说:  萧祈:对,就是我,这躺着的,还是你媳妇! 第273章 彻查   东绯看了一眼,“嗯,那女子还有点像少夫人。”   叶久哂笑一声,“不可能,我家韶儿还在萧府……”   她突然反应过来,瞬间僵住,“我去!”   “韶儿,你别怕,兄长带你去医馆。”   萧祈见祁韶安眼眸微阖,仅剩的一丝瞳孔之中半分生气都没有,他吓得丢了半条魂,连忙要抱起她往医馆跑。   “韶儿!!”   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萧祈刚爬起来就又被拍了回去。   他心下一惊,反手便打,结果惊觉是那身影竟是叶久,又生生收住。   叶久急忙把祁韶安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唤了几声,“韶儿,韶儿醒醒。”   “二舅哥,这是怎么回事?”   萧祈心底焦急万分,“方才不知怎的,韶儿走着走着就停住了,紧接着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叶久看着祁韶安近乎空洞的眼神,心里刀剜着一样疼,手指颤得几乎触不到她的脸颊。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韶儿这种眼神。   那种死气沉沉仿佛她眼前只是一具空荡的躯壳,一点生机都没有。   “二舅哥帮忙,快!”   叶久咬牙憋住泪,在萧祈的帮忙下,一把将祁韶安抱起,脚下生风,朝着侯府一路狂奔。   ……   “姜沛灵,快,看看韶儿!”   叶久冲进院子,看着正要往外走的姜沛灵,大吼一声,随后踹开房门,又喊道:“微雨,去把白叔叫来!”   姜沛灵和微雨都吓了一跳,但瞧着这架势,两人都不敢耽搁分毫,撒丫子跑去。   “姐夫,韶安姐这是怎么了?”   “韶儿路上忽然晕倒了,怎么都醒不来,你快来看看。”叶久将祁韶安小心放在床上,语气急促。   姜沛灵面上严肃,快速搭上了祁韶安的手腕,几息之后,又翻看了她的眼皮,随后悄悄松了口气。   “怎么样?”   叶久见她久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里是她都没注意到的颤抖。   姜沛灵知道她着急,连忙安抚她,“姐夫放心,韶安姐虽目光涣散,脉象薄弱,但并无甚大碍,也不是什么急症,不会危及性命。”   叶久闻言呼吸抖了抖,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掌颤个不停。   没事,好在没事。   萧祈闻言也是长舒了口气,他又问道:   “那她怎会……”   姜沛灵蹙着眉摇摇头,“不知,许是被什么惊吓住了吧,我施几针,她便能醒过来。”   叶久连忙点头,“好好。”   此时,薛璟宁等人听到消息,也匆匆忙忙赶过来,尤其是宋初浔,惨白着一张脸,连进门都扶了下门框。   “初浔。”   薛纡宁连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宋初浔微微摇头,轻脚往床边走去。   “叶子,祁姑娘什么情况。”   薛璟宁看叶久冷着一张脸,不怕死的小声问了一句。   叶久沉着面色略微摇头,目光紧紧落在祁韶安那失去表情的脸上,捏紧了拳头。   受了惊吓么。   薛璟宁见叶久不说话,又看向旁侧同样寒着脸的萧祈,心知情况不妙,识趣地闭了嘴。   这边姜沛灵烧好了银针,找到祁韶安眉心虎口等几处大穴,手起针落,极快的手法旁人还未看清,穴位上就已经稳稳落上了针。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比,明明杵着好几个大活人,却连姜沛灵动作时布料摩擦之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姜沛灵开始收针,直到她指尖捻住扎在祁韶安人中处的针后,那无神的目光终于汇聚了些许。   叶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反应,自然不会错过这细小的变化,于是还不等姜沛灵说一句“成了”,她便顷刻扑了过去。   “韶儿,韶儿。”   她怕一不小心吓到这易碎的跟瓷娃娃一样的女子,声音放得无比轻柔。   祁韶安眼皮微颤,眼珠微微转动,良久,她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熟悉的床帏,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祁韶安缓缓偏过头,那双更加熟悉的眼眸占据了她整个视线。   “韶儿,别怕,别怕,我在呢。”   叶久眼看着祁韶安望向了自己,眼泪像开了闸一样,顺着眼角流入另一只眼睛,之后又落到了软枕上,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已经湿了大片。   她一下子慌了,手抚着祁韶安苍白的脸颊,和那干裂的嘴唇,心疼的了不得。   “韶儿,你可吓死我了。”   萧祈一铮铮男儿,眼眶中也存满了泪,倚靠在床边的柜上,似是抽空了力气一般,额上还有豆大的汗珠滚落。   宋初浔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给旁侧几人递了个眼神,众人没多说什么,纷纷离去。   姜沛灵轻叹一口气,收起针包,“我去煎药。”   结果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她手上一空。   “哎!”   姜沛灵刚发出一个声音就连忙捂住了嘴,她心下暗骂一句,也不敢打扰他们,连忙裹了药箱就往外跑。   “乖,都过去了,没事了。”   叶久一句一句温声哄着,而祁韶安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凶,弄得叶久也跟着不停掉眼泪。   萧祈皱着眉头,他抿抿唇,最后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祁韶安嘴唇微动,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不住地颤动。   叶久摸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发丝,终了,祁韶安瘪了瘪嘴,缓缓抬起上身,埋进了叶久的怀里。   叶久的唇落在她的发间,泪水终于得了机会,肆意的流着。   祁韶安几乎是没有声音的哭,偶有听到的,是她力竭的喘息,还有就是手掌下,那颤栗如筛的身子。   不出几息的功夫,叶久便感受到了水意从胸口处透过来,心间灼热的要命。   她轻的不能再轻的抚着祁韶安的后背,柔声道:“乖,我在呢,不怕。”   ……   “二舅哥,今日你们上街遇到了什么?”   叶久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就连平素笑着的脸都垮了下来。   萧祈仔细回想一番,“我本与韶儿在街上闲逛,刚买了个小玩意,想说去吴记吃些东西,结果刚走到路中韶儿就突然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前面,之后就晕了过去。”   叶久眯了眯眼,“你可看清了是什么?”   萧祈抿唇摇头,“当时我只顾着韶儿,并未留意。”   叶久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二舅哥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萧祈微微皱眉,欲言又止。叶久瞧见他这副模样,出声问道:“二舅哥还有事?”   萧祈犹豫片刻,沉声问道:“韶儿她,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   叶久眉头一跳,眼神在萧祈身上打量了片刻,顷刻明白了过来。   “无事,二舅哥放心先回去,我会照顾好韶儿的。”   萧祈将信将疑,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萧祈走后,叶久眸子里顷刻浮起一丝寒意,她冷着声音:“东绯。”   东绯应声而入,“公子。”   叶久捏着拳头,“给我查,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还有,再去刑部探探。”   “是!”   ……   叶久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烛光映衬下的眸子,闪了闪。   祁韶安哭累了,便昏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泪痕,眼眶红肿,就连睡着,身体都时不时轻颤一下。   叶久圈着她的拳头,放到唇边,轻轻吸了下鼻子,吻了上去。   如今韶儿这副模样,她一点都不敢再问她什么,她不想再因此刺激她一次。   直到此刻,她的心脏还是砰砰作响,紧张的情绪丝毫没有缓解。   晌午那个眼神,她害怕了。   那种毫无生志,下一秒就要化为星光的感觉,她不想再看到哪怕一次。   “韶儿……”   叶久轻唤了一声,她磨砂着祁韶安的手背,轻轻掰开她的拳头。   指尖触摸到的不是柔软的掌心,而是一些碎碎渣渣的东西。   叶久愣了一下,翻开了她的手掌,结果就是一堆草梗,碎的快成了渣滓。   她小心的把草梗拉出来,仔细辨认下,还能看出来是个环,环上,还吊着两个压扁了的叶子。   叶久牵着嘴角笑了一下,鼻尖一时酸涩。   她把破破烂烂的草梗贴着心口收好,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收下了,韶儿。”   祁韶安眉头微皱,叶久又吻上了她的眉心,用唇替她抚平。   “我守着你,安心睡吧。”   ……   御花园。   一湖蓝色的背影静坐在凉亭里,手上轻摇团扇,不紧不慢的烹着茶,而面前桌子上,一本红封的折子规整的摆在那儿。   “笙儿,今日倒是有兴致啊。”   楚时慎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撩袍坐下,很自然的拿起茶杯,吹了吹,小口喝着。   楚笙微微抬眸,轻笑了一下:“皇兄可是顺手的很。”   楚时慎挑眉,“我妹妹的茶,我还喝不得?”   楚笙无奈摇头,目光往旁侧一扫,轻道:“皇兄看过了?”   楚时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瞥见了那本红封折子,轻哼了一声,“这镇远侯倒是托大,往宫里递折子居然还托人来,真是胆大包天。”   楚笙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替他满了茶,才幽幽道:“皇兄是在气镇远侯肆意妄为,还是在气他不愿见你。”   楚时慎噎了一下,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爱来不来,谁稀罕。”   楚笙看着楚时慎梗着脖子不承认的模样,抿抿唇,但笑不语。   楚时慎轻咳一声,见自家妹子一副我懂的样子,嘴角一抽,“恐怕笙儿把这折子摆在这般醒目的位置,不单单是为了嘲讽皇兄吧。”   楚笙依旧不说话,只是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浓。   楚时慎瞧了她这副已然算计好了的模样,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便去吧,顺便帮我瞧瞧这镇远侯是不是真的耍什么花样。”   楚笙看他一身黑金龙袍,昂着头,一脸的满不在乎,了然一笑,也不拆穿,弯弯唇道:“多谢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高阶玩家修罗场预告,是时候扩大教派了。(叉腰) 第274章 找到了   直到第二日午时,祁韶安才缓缓醒了过来。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只觉浑身僵硬发痛,好似散架了一般。   “韶儿,你醒了。”   身旁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祁韶安缓缓转过了头,入眼的便是叶久含着笑意的脸颊。   只是细看下来,那脸上不乏有些疲惫。   她只粗粗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家伙定是守了自己一夜。   “嗯。”祁韶安抿抿唇,手肘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叶久见状连忙起身,扶住了她。   “你睡了快一整天了,饿不饿,我让张师傅做点清粥可好。”   祁韶安闻言却摇了摇头,顺势靠近了叶久的怀里,闻着那令人心安的淡淡檀香,她又闭上了眼睛。   叶久环着她消瘦的肩头,见她无精打采,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掌心。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样一同依靠在床框上,耀眼的阳光落了半床,空气中的尘埃映着光芒,恍惚跳动着。   “阿久。”   祁韶安头落在叶久的颈窝,轻轻开口。   叶久揉捏着她的手骨,轻笑了一下,柔声应道:“嗯。”   “……阿久。”   “在呢。”   “阿久……”   “嗯,在呢~”   ……   祁韶安不知唤了叶久多少声,叶久也不知应了多少声,直到被子上的光影慢慢爬上了两人交叠的双手,祁韶安终于歪了歪头,安静了下来。   听着怀中又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声,叶久仰了仰头,把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又静静地抱了怀中昏沉的女子一会儿,将她轻轻放平。   叶久指尖划过祁韶安的脸颊,把她脸侧的碎发缕到耳后。   看着那平素红润的面色此时已经苍白无比,叶久眼里的柔意渐渐退去,她攥了攥拳,转身离去。   ……   书房。   “南渊,查的如何?”   南渊抱拳回道:“府上侍卫沿着街道问了临近几条街的小贩商户,在少夫人去的时辰里,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路过,也没有和少夫人相识之人,酒楼和溪水唐那边也未得到有什么异常。”   叶久闻言眯着眼睛,手指敲在桌子上,既然没有什么可疑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公子!公子!”   东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瞬一个火红的身影就跨进门来。   叶久看着他的身影,勾唇一笑。   “公子,柯公子方才递来了消息,您要的人,找到了。”   ……   刑部衙门。   叶久从容的迈下马车,看着熟悉的刑部大门,嘴角挂着一抹似隐非隐的笑。   “叶兄,家父在里面等着您呢,我身无官职,就不进去了。”柯桐站在马车旁,朝叶久行了一礼,语气中带恭敬。   叶久微微侧眸,拍了拍他的肩头,“此事多谢柯兄,你我不必拘谨。”   柯桐一听半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叶兄真性情,柯某谢过。”   叶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她心里闪过那么一丢丢的愧疚。   真性情?   自她踏入官场之后,那所谓的真情实感,早已经跟着大风刮跑了,留下的,差不多也如那些沉溺官场的人一般,脏心烂肺。   “林兄与我结交虽有另因,但贵在林兄目光高远,且心思通透、知晓是非,纵使林兄有所图谋,柯某也觉林兄值得一交。”   叶久微微顿住,她眼中波光流转,随后侧目,轻道了一声,“望不负相信。”   叶久迈进刑部衙门时,柯卢正在旁门前徘徊,见叶久来,连忙迎了过来,“下官见过林侯。”   “柯大人免礼,有劳了。”   叶久虚扶了一下,柯卢见状左右看看,往一旁伸手,“林侯,这边请。”   叶久微微颔首,两人从旁侧小路往后面走去,就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堂时,对面屋子窗扇处,一着官袍中年男子微微驻足,随后又消失在了窗子后。   ……   “兄弟,给哥儿几个透露透露呗,咱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非给关到这鬼地方来。”   隔着牢门,一精瘦男子扒着栏杆,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跟看守牢门的狱卒不断攀谈。   而牢里,躺躺坐坐还有几个穿着囚服的人。   狱卒见他目光诚恳,左右看了两眼,偷偷侧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事是上面掺和的,你们有这功夫赶紧想想最近得罪谁了。”   精瘦男子点头哈腰,连声道谢,随后他回身来到了一肥壮男子身旁,“头儿,这牢里的也不晓得,八成是咱碰了哪家大人物的碗了。”   “大人物?那是谁啊,咱哥几个最近不过就送了几个罪奴而已,就那郭家,早已家财散尽,上面哪还有什么人啊。”旁侧一八字胡的小个子凑上前,小声问道。   肥壮男子叼着草梗思索片刻,转头吐掉,“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替人平事的,咱是大爷,他们一个个的都得求咱,你们忘了当初褚家托了为郭家那几个娘们花了多少银子打点。”   精瘦男子细想之下,也觉有理,“是啊,他们怕咱还来不及呢,怎会把咱关到这来。”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拿了人钱,还把人弄个半死不活的,指不定哪个嘴贱的捅到了上面。”   “可拉倒吧,不过玩个娘们,上面那些个披袍子的手上天天不知道过多少个呢,哪有闲工夫管咱们。”   肥壮男子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后砸吧了下嘴,似是回味,“做咱这差事的,虽说油水多,但是辛苦啊,跋山涉水好些个月,还要看着那些个不听话的东西,若不是路上能消遣一番,谁干这个啊。”   话落,旁侧便有声音附和,“是啊,就是可惜了那郭家的小娘们,咱哥几个还没尝过瘾,她就咬舌自尽了,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精瘦男子瞟了他一眼,“说起来还不是赖你,让你抠着她的嘴,你偏去解裤带,这下可好,不仅尝不到鲜,还平白惹一身晦气。”   “是是是,小的下回一定忍住,像孙哥似的,那去年那王家的大娘子,还有前年祁家的小娘们,那等绝色,可都仰仗了孙哥呢。”   “所以,你们还要学着点,压手抠嘴扇嘴巴子,这就叫什么,那个,心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精瘦男子连连点头,结果话落,他看着面前唇部丝毫没有幅度的几人,怔愣的眨了眨眼。   牢里一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精瘦男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回头,顺着刚才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阴暗昏黑的走廊里,远远烛光照耀下,一张近乎鬼魅的脸浮在半空中,脸上阴森至极。   精瘦男子险些从床铺上跌下来,他颤着声音:“鬼鬼鬼啊……”   旁侧肥壮男子皱皱眉,踹了他一脚,“鬼什么鬼,出息。”   他坐起身,侧着头,朝远处喊道:“来者何人,做什么装神弄鬼!”   远处那张脸动了动,朝他们的方向飘了些许,慢慢的,藏蓝色的衣襟露了出来,随后嵌玉腰带、云图下摆、银纹靴依次出现在了光影之中。   肥壮男子松了口气,他随后眯了眯眼睛:“不知阁下有何事不能在外面说,非要将我等关在此处,我们虽位卑言轻,但好歹也是刑部衙役,阁下……”   “属下见过林侯。”   侍卫齐刷刷的抱拳行礼,肥壮男子剩余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他张着口,话都梗在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   叶久目光平和的落在几人脸上,甚至唇角轻轻勾起了个弧度,“当然是……”   “吃热豆腐呀。”   橙色的光打在她半边脸上,一双凤眸眼角微微扬起,似是从深山老林走出的妖,下一秒就能吸干人的精血。   “侯……侯爷……”   肥壮男子一下慌了神,他站在当下,连行礼都忘了。   还是精瘦男子反应快,既然知道来人是人非鬼,他也便没什么可怕的。他一脸谄媚的笑,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拱手:“小的见过侯爷,给侯爷问安。”   精瘦男子打量着叶久的神情,壮胆子又道:“吃豆腐什么的,咱出去吃,城西易家做的可好了,小的……”   “哦,是吗。”   叶久微微笑着,视线平移下落,落到了男子耗子一样的眼睛上,“可我已经找到更好的了。”   精瘦男子惶惶看着叶久的眼神,小退了半步,身子竟是不由的颤抖了起来,“是……是吗……”   叶久小臂微抬,指了下牢门,守门狱卒立马将门打开,随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队狱卒,将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押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   “我等犯了什么罪了?”   “你敢动我!”   “大人饶命……”   一时间各种声音充斥了整个牢房,叶久缓缓眨了下眼睛,目光扫过在她面前地上跪了一排的人,轻声开口: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   她抖着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纸笺,极其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巧,都在上面呢。”   精瘦男子和肥壮男子对视一眼,仰起头,鼓起勇气问道:“侯…侯爷,你,你要做什么。”   叶久听到动静,嘴角微扬,她转过身,俯视着他,淡笑开口:“听闻你很忍得住啊。”   精瘦男子嘴角抽搐,“不知侯爷所说……”   叶久蹲下身,与之平视,“抠住嘴,扇嘴巴子,压着手腕,嘶,还有什么来着。”   精瘦男子心底一颤,他颤着声音:“侯爷问这个干嘛……”   叶久点点头站起身,微微侧目,轻声道:“听清了吗。”   旁侧衙役纷纷抱拳:“听清了。”   “去吧。”   “侯爷,侯爷,你们要干什么……唔唔唔!!嗷!!”   牢房里不断传来男子口齿不清的哀嚎声,还有接连不断巴掌挨到肉的声音,叶久手中磨砂着一方锦帕,目光淡淡的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扭曲的男子。   “还不够。”   衙役闻言站起身,“侯爷有何吩咐。”   叶久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一旁刑具上的刺鞭,“我看那个挺不错的。”   “记住,不要让他发出一点点声音哦。”   叶久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什么,懊恼的拍了下额头,“哎呀,更不能咬舌自尽了。”   “是!”   精瘦男子听到叶久轻巧的话语,疯了一般扭动身体,然而却被旁侧的衙役压的死死的,只有不停“呜呜”声。   衙役看着手里铁丝缠绕的鞭子,倒刺纵横,他吞了吞口水,随后咬咬牙,一鞭子挥了下去。   “唔——!!”   旁侧男子看着那精瘦男子的血已经如涓涓小河一般流到了自己膝下,连忙惊恐的往旁边挪了挪。   “别急啊,很快就到你了。”   叶久唇角笑意不变,嗓音如三月春风,柔和动听,然而落在男子耳朵里,却比恶鬼的嘶吼还要恐怖。   “听说你还要把你这孙哥当榜样,学习一下呢?”   男子颤抖如筛,“不不不,小人不敢,不敢。”   叶久勾了勾手指,随后旁侧狱卒搬来了一个火盆,上面正烧着一个铜柱。   映着火光,男子脸色早已煞白,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火苗,嘴唇吓到发紫。   “不如让我来教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一脚油门倒人家车上了,于是喜提生日大礼——明儿给人修车(微笑)。 第275章 得报   男子闻言一愣,随后开始剧烈挣扎,但依然被衙役按住了双手,套在了铁枷上,紧接着,在其声嘶力竭的喊声中,贴上了烧得通红的铜柱上。   “啊——!!!”   惨烈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里,叶久皱着眉掏了掏耳朵,“好吵。”   衙役手疾眼快,塞了块破布进男子嘴里。   一时间,呜嚎之声此起彼伏,叶久淡淡的扫了那二人一眼,面色平静的指向了旁侧摆放的数十把刑具,歪歪头,轻笑道:   “诸位好久没开荤了吧,正好,今天闻闻肉味。”   剩下十一个人跪在原地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尤其是空气中果真弥漫着一股焦肉味,几人更是不要命的想要挣脱。   然而那两排身强体壮的衙役也不是摆设,还不等这些人撑起半条腿,就被身后站着的人一棍子打折,再也爬不起来了。   叶久眸中静如一汪死潭,她捏着手中的白丝锦帕,只见慢慢磨砂着上面一片两面绣的叶子,细密的针脚在昏黄的烛火下,反射出一道光来。   她看着衙役不断将老虎凳、钉锤、排钉椅等等那些望而生畏的刑具端上来,又将人一个一个按上去,整个过程,除了八字胡男子被斩碎膝盖而溅了她半身袍子血迹时,她稍稍皱了下眉,其余时候,叶久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侯爷,侯爷,求你饶了我,饶了我,我没有参与过,我真的没有参与过!”   一个男子不知何故竟挣脱了押着他的衙役,连滚带爬地跑到叶久面前,他那沾满泥垢血渍的双手紧紧抓着叶久的下摆,不断地哭喊着,“求侯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叶久慢慢低头,看着他颤栗的身体,淡淡一笑,“没参与?”   男子忙不迭点头,“对对,我发誓我绝没有参与,我只在旁边看着,没有上手,没有上手……”   叶久点点头,歪头问道:“那你可有劝阻?”   男子登时一愣,他微仰着头,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叶久唇角笑意渐浓,她微微弯下腰,直视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睛,缓缓道:“你以为单单不参与就是菩萨心肠,就是大圣人了?”   她语气陡然转冷,“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更可恶。”   男子颤抖着摇头,连说了好几个“不”字,叶久直起身轻摆了下手,两名衙役立马上前,将一只绳索快速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侯爷,侯爷,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久背着身子,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这人啊,往往不到有性命之虞时,就总也不知错。”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认错又有什么用呢。”   她转过身,看着男子脚尖踩在木凳上,而他脖子上的绳索已经绕过房梁,拴在了后侧的牢门上。   叶久叹着气摇头,“往日听着那些个女子凄惨的叫声、求饶声你无动于衷,那如今这些声音的主人换成了你的兄弟,不知你心里可有那么一丝触动?”   男子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颗颗汗珠从额头上掉下来,砸在肥壮男子身边,肥壮男子瑟缩了一下,膝盖下面早已是一片黏腻,不知是沾得兄弟的血,还是吓尿了裤子。   “侯爷,求侯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肥壮男子也有自知之明,自知挣扎只会下场更惨,便不断朝着叶久磕头,恨不得把额头磕碎来换一条命。   叶久环视一圈,不紧不慢的抖开一张纸笺,纤细的手指从上面每一个名字上轻轻滑过,“正元十九年,温氏长女,幼女,病死于押送途中。”   “正元二十年,徐家大娘子,一位妾室,连同她女儿,病死于途中。”   叶久抖了抖手中的纸笺,冷笑一声,“那个姑娘,还不到十四岁。”   “正元二十一年,二十一年……”   叶久深吸了口气,把纸笺生生攥变了形。   “五年,十二宗案,二十一位姑娘,你说,让我给你条活路。”   叶久抬起眼皮,眼里如隆冬三月里的冰凌,又锐又寒,就好像能生生扎透他满身肥肉一般。而她自进入牢房以来始终挂着的淡笑,终于垮了下来:   “那你又给她们活路了吗!”   叶久几乎是吼出来的,以至于所有衙役闻声都楞了一下,大家面面相觑,几息后,又尽职尽责的扬起了刑具。   肥壮男子瑟缩了一下,他惶惶瞥见身旁的兄弟都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就只有他一个还毫发未损,他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等不及了?”   叶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好心的问了一句,她面前那肥壮男子脸上挂着油腻的泪痕,两挂鼻涕径直淌了下来,脸上模糊一片。   叶久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朝旁边招了招手,一脸慈祥,“这还有大礼要送给你呢。”   肥壮男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衙役捧着一张渔网朝他走了过来,而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身后两个人快速剥光了他的衣服。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衙役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几人快速拉开网子,不肖几下,便用渔网将肥壮男缠的结结实实,一块块肥肉被迫挤出渔网的孔隙,竟有种说不出的妖娆。   叶久缓缓鼓了鼓掌,欣赏道:“美极了。若是配上王师傅的手艺,那便是更美了。”   说罢,她稍稍侧身,将旁边一个背着布包的老师傅让了出来,贴心的介绍道:“京州著名的刽子手,‘千刀万剐’是他的招牌,保证极致体验。”   肥壮男子听到千刀万剐四个字时就已经癫狂了,他拼了命想要从渔网中挣出来,口中的嘶吼早已变了调,已然听不出正常人该说的语序。   王师傅朝叶久行了一礼,轻步上前,纵横沟壑的脸上平平淡淡,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弯刀,两指粗粗擦拭一下,随后手起刀落,极快的把那挤出渔网的一块肉削了下来。   肥壮男子愣了一秒后,一道凄厉浑厚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牢房。   王师傅可惜的咂咂嘴,“这‘千刀万剐’啊,你越挣扎,我便越好下手,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肥壮男子根本听不进去,不断地哀嚎着。   王师傅似是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他宽慰了一句:“你放心,小老儿有经验,说一千刀就是一千刀,少一刀你都不会断气,你安心感受就是。”   肥壮男子脸上不知是汗是泪是鼻涕,还不等他听明白,身后的衙役就已经塞了布块进去,阻止他咬舌自尽。   叶久扫了他一眼,看着手里那张写满各家小姐名字的纸笺,她抿抿唇,扬手将它丢进了炭火里。   火星不断炸裂,赤红的火舌瞬间将薄薄的宣纸吞噬殆尽,不肖几息,只余些许灰烬飘扬在空中。   那二十一个姑娘,也随着这零星灰烬,彻底地消失散去。   叶久握着手里的那一方素白锦帕,轻轻放到了唇边,好闻的冷香瞬间充斥了她的鼻息,把牢房中的血腥隔绝在外。   这最后一个,她会用毕生守护。   “嘭——”   凳子倒了,吊着的男子在空中大力扑腾了几下,缓缓垂了下来,叶久微微抬眸,眼中流过一丝哀伤。   “若是你早知今日有人会因此取你性命,那么那日,你还会袖手旁观么。”   ……   叶久从牢房中出来时,柯卢正站在狱门外,不断的徘徊着。   “林侯,这里面……”   见叶久出来,他连忙迎上前去,脸上有些担心。   叶久随意抖了抖衣袍,漫不经心道:“完事以后拉到城外乱葬岗,再把里面清理干净,太难闻了。”   饶是柯卢在刑部多年,听到叶久这般不在意的语调,也愣了一下,他有些犹豫,“林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叶久看了他一眼,道:“若出了任何差池,算我一人身上。”   柯卢连忙躬身,底气也足了一些,“林侯放心,他们不会多嘴。”   叶久点了点头,随后快步往衙门外走。   直到她站在门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后那黑漆漆的大门缓缓关上,叶久终于恍惚了一下,差一点没有站住。   她慢慢弯下腰,双手支着膝盖,大口的呼吸着。   方才那一个多时辰,她全凭意志在撑着。   即便现在她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在光明之中,她耳边依旧是那凄厉的嚎叫声,以及血气焦肉那般浓烈刺鼻的味道。   明明积压了那么那么那么久,可如今她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她想哭,可眼睛却干涩的生疼,她想笑,却又连嘴角都扯不起来,就连喊,她都不能再这里肆意喊出声。   压抑到极致后的释放,总是无声无息。   “噗——”   她的衣袍瞬间沾染了一片黑色的血迹,叶久摸了下唇角,微微低头,斑斑血迹映照在日光之下,越晕越大。   叶久眼眶猩红,攥着手帕,身体踉跄一下,直往前面倒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快速地扶住了她的肩头,随后拽住她的衣领,将她带了起来。   叶久将喉咙翻涌的血液堪堪咽下,抬起头,却发现面前之人竟是萧祈。   “妹夫,你这是怎么了。”   萧祈紧张的打量着叶久,抓在她衣领上的手快速移到她的手肘处,扶住了她。   叶久咧着嘴笑了一下,齿间还渗着血迹,她轻轻摇头,“无事,我开心。”   萧祈低头看了眼她藏蓝袍子上那不明显的血迹,以及那右手紧攥着的巾帕,皱眉道:“没听说刑部关了你啊。”   叶久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抽空回他:“自然不是,我去办事。”   萧祈看着她微微发白的面色,又盯着她手里的绢帕看了片刻,忽得开口:   “刑部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晦气,走,兄长带你去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略微血,腥…… 第276章 女儿红   叶久一路被萧祈拽到了萧府别院中,她微微仰头,那棵西府海棠时不时飘下几片枯叶,院子里很是安静。   “二舅哥,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萧祈看了她一眼,话没多说,朝着海棠树走了过去。叶久抚了抚胸口,压下喉咙处的不适,狐疑的跟了上去。   “子祈,你要的铁锹。”   萧栏枫沉稳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叶久下意识回头,还不等她打声招呼,旁侧萧祈已然伸手接过,笑了下,“谢了。”   萧栏枫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微微颔首,又一如来时转身飘走了。   叶久看着两人熟稔又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眉头一抽。   “愣着做什么,帮忙。”   萧祈把其中一个朝她丢了过来,叶久慌忙接住,由于幅度大了些,牵扯到胸口一阵暗痛,她没忍住咳了两声。   萧祈转头皱了皱眉,“妹夫,你真没事?”   叶久轻轻摇头,怕他往下追问,忙岔开了话题,“二舅哥,你这是要挖什么?”   萧祈摆摆手示意她别多问,自己则是绕着海棠树转了一圈,用铁锹在周围砖上小幅度敲敲,不肖片刻,他手里的铁锹落在了其中一块砖上,脸上都带了些喜色,“就是这儿。”   叶久撑起身子,朝他走过去,此时萧祈已经把地砖掀了起来,一铁锹用力插进了土里。   她看了两息,也上手铲起泥土。因着长年雨水浸泡,重物挤压,地砖下的泥土已经被压得很实,隔着铁锹都能感觉到不小的阻力感。   萧祈毕竟习武,力气要比叶久大上许多,他见状又掀开了几只地砖,两人合力铲铲挖挖,倒是比方才顺畅了不少。   “二舅哥,你到底要挖什么啊。”   正暑的日子,虽然已经是夕阳时候,但动了不过一刻,叶久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落在泥土的小涡里,土色都深了一分。   萧祈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手拄着木柄,勾唇一笑,“自然是好东西。”   见叶久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拍了拍胸脯,“兄长绝不骗你,定是叫你一辈子难忘的东西。”   说罢他招招手,“来来来,干活。”   叶久瞧着自己这大舅哥跳脱的性格,无奈摇头,又下了一铁锹。   “我告诉你啊,你少给我摆出韶儿那幅无可奈何的表情,”萧祈瞪了瞪眼,撇了下嘴,嘟囔道:“小韶儿好的不教,净把这种迂腐做派教了个通透。”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迂腐?   她脑子里闪过那粉色衣衫羞红了脸还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她也没解释什么,索性埋头干起活来。   “哎哎哎,妹夫你小心点!快挖到了。”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萧祈忽得把铁锹一丢,趴到了小坑旁,改用手刨了起来。   叶久拄着铁锹,歪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个零散的土块,露出了些许腐朽的红色。   叶久一时间有些反胃,好像下午时候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又扑到了她的鼻间。   萧祈全神贯注的挖着旁侧的土,脸上带着兴奋地笑容,然而落在叶久眼里,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二舅哥,你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萧祈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直起身,抱着一只大坛子,眨了眨透亮的眼睛:   “喝酒……也算奇怪的癖好吗?”   叶久眉头一抽,她看着萧祈怀中一只棕色的酒坛,而那红色渗人的东西,便是封泥之上腐烂了大半的红纸,细看之下,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墨色。   自知自己想歪了,叶久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她轻步上前,结果下一秒就被萧祈塞了个满怀。   “等等啊,还有两坛。”   因着开了头,萧祈不费什么功夫就把剩余两坛也一并挖了出来。   叶久盘坐在地上,掸开酒封上的泥土,那红红棕棕的纸上,隐约能看出一个祁字。   “好了,我等了这些年,终于可以一品佳酿了。”   萧祈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在叶久对面,依靠着凸起的树根,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酒坛身,眼中流露出了丝丝柔和。   叶久看着他用雪白的袖口来来回回擦拭着脏兮兮的坛身,抿抿唇,试探的问了句:“你酿的?”   萧祈闻言微微扬唇,轻回了一声:“不尽然,还有家父和大哥。”   叶久怔愣了一下,她看着怀中的酒坛,眨了眨眼。   那么说……这酒一定是二舅哥极为珍视的了。   如今,就这样挖出来给自己喝吗?   她眸中含了点点暖意,只听得萧祈笑道:“扬州三清泉酿的女儿红,尝尝?”   叶久抬眸,只见萧祈朝她递来了一只瓷碗,里面酒液清亮流转,浓郁的酒香慢慢散了过来。   “女儿红?”   叶久伸手接过,端着酒碗,微微皱眉。   萧祈后靠着树根,懒散的摊在地上,仰起头,望着远处的楼台,弯了弯唇角,“我以为这辈子只能喝到花雕了,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喝上这女儿红。”   话落,叶久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萧祈那所谓的,让她终身难忘的东西。   “这三坛酒,是韶儿满月之时,我与父亲大哥一同埋下的,你瞧,这封泥上,还有小韶儿的小脚丫呢。”   萧祈小心翼翼的托起封泥,朝叶久递了过去。   叶久伸手接过,黄棕色的封泥上,浅浅印着一只中指长的小脚丫,里面还有腐掉的红纸,有些混沌不堪。   她手指轻轻磨砂着那只小脚印,眼前渐渐模糊。   “本来我们一共埋了十坛,就想着小韶儿成亲之时,一定不能小了排场,让夫家和宾客看轻了。”   萧祈小口小口的喝着,时不时地咂嘴品尝着,“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们举家上京,山高路远,我央求了父亲几日,也只带了这三坛来,埋在了这海棠树下。”   “然而后来,家中蒙难,不仅没等到在小韶儿喜宴之上一醉方休,还险些留成了花雕酒。”   萧祈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眼眶中含了泪水,他又倒了一碗,打起精神道:“韶儿的婚礼我错过了,这酒迟了这些月,当我欠你这个妹夫的,如今,也算还上了。”   叶久双手捧着那只瓷碗,她静静的看着那清亮的酒液,鼻尖有些酸涩。   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一如倾注血汗捧在手心的明珠,就这样,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她觉得就算天宫的琼浆玉液,也抵不过这小小一碗清酒。   叶久沉默良久,轻轻抿了一口。   不同于棠花酒、桂花酒,这酒更加醇厚,好似咬碎了一段时光,悠远绵长。   她低着头,哑声开口:“婚事在云城办的,十里红妆,宝马银车,三书六聘,一样都没少。”   萧祈闻言,舒心一笑,“那就好。”   他缓缓抬头,看着叶久瘦弱的身影,眼里透着一丝复杂,“其实,只要你对她好,只要她平安,有没有排场,够不够气派,都无所谓。”   叶久对上了他的眼眸,那里面是点点期盼和她想不到的祈求,萧祈朝她举起碗,弯唇一笑,“我相信你,可以护她一世安宁。”   叶久轻笑了一声,挟去眼角溢出的泪珠,碰了上去:“毕生之愿。”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萧祈抹了下嘴角,磨砂着坛口,轻轻开口: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韶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   祁韶安自午时睡去,只浅眠了一个时辰左右,她睡得极不踏实,脑子里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半梦半醒之间,她都能隐隐感觉到叶久悄然离去。   祁韶安在床边坐了约摸一刻钟,随后穿好衣服,拉开了房门。   阳光刹那洒进了门内,连同她瘦弱的身子都笼罩了一圈金光。   祁韶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院子中飘扬着淡淡紫竹香,还有些许水汽,让她乱跳的心脏渐渐安稳了下来。   “小姐,你醒啦?”   微雨正巧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草药包,看到祁韶安站在门口,连忙跑了过来。   祁韶安眨眨眼,应了一声,“嗯。”   微雨看祁韶安面色好了不少,心下舒了口气,紧着问道:“小姐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祁韶安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反问道:“阿久呢。”   微雨想了一下,“晌午小姐睡下后大哥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不过瞧着也快了吧。”   祁韶安微微点头,随后拉好门,轻脚往院外走去。   微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了两步,“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祁韶安脚下一顿,随后轻道:   “我想回家看看。”   ……   叶久僵硬的转过头,而萧祈那无比认真的眼神让她心底不由一颤。   “没,没啊,怎么会有什么事呢。”   萧祈依旧静静的看着她,甚至微微勾唇,“妹夫,我不知是韶儿不愿启口,还是你有意瞒我,你二人对我与韶儿分开后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我能感觉的到,韶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叶久默不作声,萧祈见状轻叹口气,道:“小韶儿以前啊,虽平时不爱玩闹,但她那双眼睛,总像夜里的繁星一般,晶晶亮的,煞是好看。”   “可是现在,她眼里虽还是黑夜,可却没了星星。”   叶久手上一颤,差点将酒碗打翻,她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只是落在碗边上的指尖微微颤抖了起来。   萧祈也极有耐心,他慢慢劝说着叶久,“韶儿那次昏倒,是我从未见到的样子,那样了无牵挂好似随时都会散去的模样,着实惊到了我。”   “你说,她应是遇到了什么事,会让她痛苦至斯。”   叶久慢慢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萧祈一直在看着自己,但她不敢抬头,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萧祈那双祈盼的眼睛。   “你今日去了刑部,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应是与韶儿有关吧。”   叶久霎时抬头,对上了萧祈的眼睛,似是用眼神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萧祈苦笑一声,“韶儿除了厨艺差了些,女儿家的课业哪个都极为出色,绣工更是不输坊间绣娘的,她的针法,我一眼就看得出。”   叶久抚了抚胸口,衣襟之下,那方丝帕微微鼓起,好似填满了她整个胸膛。   院子中一时安静,萧祈见叶久犹豫不决,咬了咬牙,忽得撑起身子,往前一扑,在叶久面前屈膝跪下。   叶久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捞他,但以她的力气,根本拽不动。   “二舅哥!你这是干嘛!”   萧祈拽着她的手臂,眼中闪着水泽的光,他哽咽开口:   “就算我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对妹妹的直觉,总是准得那么不讲道理。 第277章 终得知   叶久沉默地看着萧祈,单膝跪在地上,捏着他窄袖的指尖,微微颤抖。   “二舅哥,你何苦逼我。”   萧祈微微垂眸,眼神中的痛意渐深,他嗓音低落,“我真的不知道谁还会知道,韶儿已经是那副模样,我怎么敢去问,我没有办法,我……我只能找你……”   他摇了摇叶久的手臂,“我看得出,韶儿极为信赖你,她只有看到你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光,如果除了韶儿之外还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叶久怔愣的看着萧祈。只有看见自己,才有光么。   她抿抿唇,心头有一丝抽痛。   每每自己看到韶儿的眼睛时,那里面总也是亮晶晶的,有时她开心了,更是比星河还要美上许多,她以为,韶儿终于是走了出来,又爱上了这纷扰的世界。   然而没想到,那只是她在自己眼眸中的样子。   叶久索性一并跪在萧祈身旁,微微叹了口气,“二舅哥,韶儿不愿与你说,自是不想让你担心,你又何苦这般追问呢。”   萧祈闻言愣了愣,缓缓跌坐在了地上,“何苦……”   他指尖抓着稀松的泥土,渐渐陷了进去,“小韶儿是我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从这么大的一个奶娃娃,到如今这般亭亭玉立,一点一滴,都从未离了我的视线。”   “唯有那段日子。”   叶久抬眸,那张与韶儿相似的脸上尽是落寞,额间一缕碎发垂在眼前,嘴唇翕动颤抖,显得无比沧桑。   “我不知她发生了什么,我这心里,总也安定不下来,我害怕说了哪句,做了哪件事,便勾起她的回忆,像上次一般刺激了她,我更怕她哪一日突然想不开,便抛下这世间就走了。”   “所以我求求你,妹夫,告诉我好不好。”   萧祈仰着头,通红的眼眸望着叶久,脸上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可怜。   叶久皱着眉,她看着萧祈这般模样,心里泛起阵阵苦涩。   若论爱韶儿,她这位二舅哥,根本丝毫不比她少。   在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韶儿的人面前,她没有理由瞒着。   可这件事,若是让将韶儿放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兄长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萧祈看着叶久半晌沉默,他渐渐攥了拳头,忽得爬了起来,拎了丢在一旁的佩剑,跌跌撞撞的转身往门外走。   “二舅哥,你去哪!”   叶久眼看着萧祈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连忙出声问道。   萧祈停顿了一下,沉着声音道:“你不告诉我,那我便自己去问。”   叶久吓了一跳,连忙撑起来,“你要去问谁?”   萧祈微微侧头,“你不是刚从刑部出来的么,那我便去刑部守着,一日不行两日,我便是住在衙门口,也要知道小韶儿,到底受了什么苦。”   说罢,萧祈抖了一下手里的剑,抬步便往外走。   叶久恨得跺了下脚,忍无可忍:“祁逐溪,你疯了吗!”   萧祈身形一颤,似是没听清一般,他转过了头,直直的看着叶久。   已经太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更意外的是从她这个妹夫口中叫出来。   叶久皱着眉看着萧祈,只觉脑中一片沸腾,“你要怎么问,抓住刑部的衙役严刑拷打吗!”   萧祈咬着牙,“我自有我的办法。”   叶久扶着脑仁,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血管剧烈蹦跳,“二舅哥,我理解你爱妹心切,可你这样去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连累了韶儿,你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就不会有人翻账了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你们才越安全!”   她说着,深吸了口气,“此事已经牵扯了许多人,我尚且不知该如何应对,你就……”   “这是什么?”   萧祈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叶久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萧祈手里正拿着一张纸笺,眉头皱的死死地。   叶久反应了一下,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她连忙上去夺:“没什么。”   萧祈练武之人反应极快,一把将纸笺背到了身后,抵着叶久扑来的身体,沉着面色道:“刑部押解犯人的衙役名单?”   他瞥了一眼叶久藏蓝色袍子的下摆,“而且你身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你此去刑部,到底所为何事?”   叶久眉心钝痛,她盯着萧祈,“不用你管。”   萧祈却丝毫不理会叶久突然冷淡的语气,他退开了两步,仔细看了两遍手里的纸笺,“押解……押解……”   他突然抬头,有些激动,“是带走韶儿那批人对不对,你是去找他们的对不对。”   他手中越攥越紧,“能让你气到吐血的……是跟韶儿有关对不对?”   叶久咬着牙关,果然是亲兄妹,顺藤摸瓜的本领真是祖传的。   萧祈迟疑地往叶久的方向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遏制不住的颤抖,“那些人……把韶儿怎么样了……”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叶久的肩膀,压着嗓音低吼道:“你快说啊,他们到底把韶儿怎么样了!”   叶久只觉眼眶酸涩难忍,她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巨无霸蚊子,她紧紧攥拳,偏过了头。   说,你让我怎么说!   萧祈却是突然松开了她,不可置信的踉跄了两步,“韶儿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又有倾城之貌……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萧祈复又抓住了她的肩膀,大力的摇了几下,“你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一定不是对不对!”   叶久抬眸,猩红的眼眸直直的望着萧祈,眸子里是让人看不透的复杂和冷意。   一时间,萧祈只觉腿上的力气刹那被抽了个干净,他张了张口,跌坐在了地上,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叶久看了他一眼,转头坐到了酒坛旁,一句未说,端起来仰头便喝。   萧祈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直至鲜血自紧握的拳头中不断溢出,浸湿了泥土时,他僵硬转过了头。   看着鲜血混着泥土,一片泥泞,萧祈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扬起血色模糊的拳头,用力捶向了自己的胸口。   “啊——”   几乎于嘶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伴随着阵阵闷闷的捶拳声,叶久吸了吸鼻子,她放下手中的酒坛,踉跄起身,朝萧祈走了过去。   “祁逐溪你起来。”   萧祈一拳又一拳不要命似的锤着自己的胸口,被叶久粗鲁的拦下后,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嘶吼声从喉咙中溢出来,却已然失去了该有的音量。   “祁逐溪,你给我起来!”   叶久又伸手去扯萧祈的衣袍,然而萧祈此时几乎是癫狂的状态,她不仅没把萧祈拉起来,反而把自己拽到了地上。   叶久压着喉咙中的腥甜,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她扶住了萧祈的肩膀,用力一摇,“你这样,韶儿若看到了,该是怎样的心疼。”   萧祈半趴伏在地上,慌乱的摸索着,“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死了!都死了!!”   叶久低吼出声,她盯着萧祈的发顶,直至此刻,她郁结在胸中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   “十三个杂碎,一个没留,都死了。”   “都死了……”   萧祈闻言浑身剧烈一颤,他静止了几息,忽然用力锤了地砖几拳。   “尸体在哪,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叶久哑着嗓子:“二舅哥,你冷静点好不好。”   萧祈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忽得抓住了叶久的衣襟,瞪着猩红的眸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   “你不能嫌弃她,也不能抛下她,若你敢,我便把你……”   “二舅哥!”   叶久出声打断了他,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眸,“韶儿是天上的星,是水中的月,是旁人触之不到的美好,她之于我,只有爱和欣赏。”   萧祈惶惶松了手,他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伸着手,颤颤巍巍地抚平了叶久褶皱的衣口,“不会的,你不会的,小韶儿看上的人,不会的……”   叶久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萧祈,眼中泪意不受控制般淌了出来,“以后有我在,有二哥在,韶儿定不会再受委屈。”   萧祈不住的点头,他慌乱的抓着叶久的衣袍,缓缓滑坐了下来,甚至竟埋在了叶久叠跪的腿上,渐渐失去了克制,恸哭不止。   叶久轻抚着萧祈的背部,仰起了头,任由泪水滑落。   只希望此事之后,韶儿与二哥,再无事端。   而此时她万般牵挂的人儿,正站在院外,双手捂着嘴,单薄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她的双脚仿佛黏在了地上,不能挪动分毫。   死了。   都死了。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一个轮回那么久,久到她忘了反应,忘了呼吸。   这两日萦绕在心头的噩梦,她还在竭力的规避,而造梦的人突然……就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阿久是怎么知晓的。   祁韶安轻轻抬手,脸颊上,已经布满了湿痕。   此刻,苦痛爱恨,好像如抽茧剥丝一般,一根根从心脏里抽了出来,缠绕在她眼前,在她脑海中,一丝一缕,闪闪烁烁。   她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平静。   平静到,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想自己是坚强的。   然而,直至兄长和阿久拉扯之间哭作一团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曾经有一个人带她走出了深渊,给予了她光明,而如今,她又将光明递到了她至亲的手中。   自此,她压抑了许久,想说又不敢说的事,终不再是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在兄长面前,也再不必用力伪装。   院中,叶久看着萧祈几乎哭厥过去,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二舅哥,我家韶儿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你先歇会儿吧,下回等我有空了再哭。”   萧祈怔愣了一下,抬起头刚想破口大骂,便见着叶久那一点也不逊于自己的惨兮兮的脸颊。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叶久淡笑着垂了眸,萧祈尴尬地抬起手,锤了她一下,“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着叶久忽得身形恍惚了一下,还不及说什么,突然压着胸口,喷出了一口血来。   “妹夫?!”   萧祈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大惊失色,不亚于那日祁韶安当街晕倒时的表情。   “萧莫濡!快……”   眼看着叶久晃晃悠悠就要倒下,萧祈转头大吼一声,下一瞬,他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淡粉色的身影自他眼前一闪而过,还有一声他极其熟悉的声音:   “阿久!”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比这院子里还要浓郁的海棠香,以及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   叶久已经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她凭着感觉,下意识抬起手,摸上了那淡淡的肉色。   “乖,别怕,死不了……”   ……   城郊一处草屋。   “哦?竟有此事?”   一男子站在窗前,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负手而立。   “正是,属下亲眼所见,那十三人的尸身现在都丢在了乱葬岗。”   男子沉默片刻,悠悠开口:“镇远侯费尽心血,只取了十三个小卒子的性命,倒是有趣。”   他缓缓转身,嘴角勾着一丝冷笑,“若是让上面那个知道镇远侯这般‘通天’之能,我想一定极为好看。”   “主上英明,上面的本就因为沐王一事对镇远侯有所不满,若是知道了此事,想必将更为忌惮。”   男子点点头,略思一瞬,又哼了一声,“张贺毅那老家伙倒是瞒得实在,当真以为我非他不可。”   手下连忙抱拳:“可要属下……”   说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子抬手制止,“那倒不必,眼下他还有些用处。”   “不过,你倒是帮我查查,这镇远侯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所为何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终极boss出来了,离完结不远了。 第278章 蓝衣   侯府,竹园门口。   “少夫人,这是宴会的菜品和位置图,请您过目。”   一家丁迎面走了过来,朝素衣锦袍的女子递了两张纸。   祁韶安接过来,粗粗看了两眼,问道:“你们少爷呢?”   家丁被问得愣了一下,他指着院子,“少爷在里面跟宋姑娘还有薛公子下棋呢。”   祁韶安点点头,“你去忙吧。”   家丁行礼退下,祁韶安把纸笺收好,迈进了竹园的门槛。   “三带一,大你!”   “慢着,炸弹!”   “童子,你能不能行,你管我干嘛,咱俩一波……”   “啊??我忘了……”   里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轻易地穿透了茂密的竹林,祁韶安脚下微顿,随后无奈笑笑。   “愿赌服输,十两银子,拿来拿来。”   宋初浔挽着袖子,开心地朝两人伸手,叶久和薛璟宁对视一眼,互相嘁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各掏出了一只银锭。   叶久手拄着腮帮子,恹恹开口:“没劲,今天手气不好。”   宋初浔撇撇嘴,“就你那点技术,也就骗骗薛二好了,在我这里,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是辣鸡。”   叶久无情翻了个白眼,等着洗牌的功夫,只觉得口渴,便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   只是茶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什么牵制住了。   “茶凉了,对身体不好。”   叶久怔愣回头,发现祁韶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是我刚让人熬的梨汤,你尝尝。”   祁韶安弯唇浅笑,把手上的小炖盅递到了叶久的手上。   叶久茫然的眨眨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韶…韶儿……”   宋初浔觉得手里的贡茶忽然不香了,她瘪瘪嘴,往旁边一伸:“我也是病号。”   旁侧石凳上认真看书的薛纡宁看都没看她,准确的把杯子接了过来,行云流水般倒满了水。   “凉白开,最是有益。”   祁韶安抬眸,恰好隔着书本和薛纡宁的视线碰在一起,两人对视片刻,皆是勾唇一笑。   叶久和宋初浔、薛璟宁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尤其是薛璟宁,长叹了一声,狠狠翻了个白眼。   “啊,我们继续,继续。”   叶久指尖挠了挠发丝,示意两个人都别愣着,救场如救火。   祁韶安却是伸手探了探叶久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倒是没有发热。”   感受到脑门上的微凉,叶久轻笑一声,忽得拉住她的手,顺势一抻,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放心,我没事。”   祁韶安自是没想到叶久如此大胆,直至她跌坐在叶久的腿上,才堪堪反应过来:   “阿久!”   叶久歪歪头,眨着无辜的眼睛,捧着祁韶安的两只柔夷,贴在自己的脸上,“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我到底有没有发热。”   耳边一阵唏嘘声,祁韶安气得瞪了瞪眼睛,嘴唇轻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极小声音说道:   “你又欠收拾了。”   叶久吞了吞口水,贴着她的掌心轻轻吻了一下,“你舍不得。”   祁韶安气结于胸,皱着鼻子朝她喷了股气,推开她站了起来。   叶久弯着唇角,稍稍抬眸,却发现对面两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在感受到她的视线后,宋初浔摆了摆手,“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叶久撇撇嘴,“又不是没见过。”   祁韶安闻言探出小脚朝着叶久腿肚子快速一踢,她指尖随意拨弄着额间的发丝,面色微微发红。   虽说她两人从相知到相守,从暗生情愫到定情成婚,都是在这几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但是就这样当众亲密,她还是心里发慌。   宋初浔忽然直起身子,皱着眉点点头,“对啊,我们害羞个什么。”   她极为正经的看向祁韶安:“放心,你们俩就是当着我们的面亲热,我们都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说罢,她两手覆在胸口,一脸真诚,“相信我们。”   祁韶安瞬间红透了耳尖,她眼神飘忽两下,连忙开口:“娘找我还有要事相商,我先过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快步跑走了。   薛纡宁放下书,无奈的看了宋初浔一眼,还有微微挑眉的叶久,摇摇头起身,“我去帮她。”   叶久和宋初浔对视一眼,宋初浔戏谑道:“这么招惹你媳妇,胆子不小啊。”   叶久敲了敲眉心,“放心,她不会生气的。”   宋初浔瞧了瞧院外,忽得嘶了一声,“你不觉得,韶安最近变了不少吗。”   叶久舀着梨汤,微微抬眸:“嗯?”   “变得……外放了许多,尤其是对你的感情,更加愿意表达出来了。”   宋初浔把玩着纸牌,又思索着开口:“据我初步计算,不论多忙,她每个时辰至少过来三次,不是送茶送点心就是嘘寒问暖,你没感觉到吗?”   叶久轻轻吹了一口,“感觉到了啊。”   宋初浔眉头一抽,这么淡定?   薛璟宁在旁听着,拿起了没人要的凉茶,大口喝了半杯,“这有什么,夫妻感情好呗,怎么,你嫉妒?”   宋初浔缓慢转头,斜睨着他。   薛璟宁手抖了一下,清咳两声,“那个,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咱改天再玩。”   薛璟宁马不停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宋初浔收回视线,沉声道:“你的毒,真的解了吗?”   叶久端着小炖盅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轻笑:“当然,不然韶儿怎会如此轻松。”   宋初浔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抿着凉白开,浅浅应了一声,“那就好。”   叶久看着炖盅里飘着的薄梨片,眼中闪过一丝沉寂。   她与韶儿朝夕相处,日夜相对,韶儿有什么变化,她能不知晓?   她本以为自己醒来韶儿会是郁结于心亦或是愁眉苦脸,但她没想到,韶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仅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还接手了林夫人生辰宴的诸多事宜,忙起来也不忘照看她这个“病人”。   准确来说,是这个等待病发的人。   她一度害怕祁韶安是受了刺激,才会行为如此反常,但祁韶安却是明明白白告诉了她。   “既然生命有了界限,那我们就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那么即使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也不觉悔憾。”   于是,叶久便再没有管过祁韶安,对于她所有的关心照单全收,同样感受着她不予明说的依赖。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回云城?”   叶久把梨汤喝得一滴不剩,她放下炖盅,看向宋初浔。   宋初浔沉默良久,也没有应声。   “你现在体内的毒虽然解了,但是你这身体不能离开云城太久,虽然现在你发作的间隔变长了,但这状况依旧存在,我担心你再在京城待下去……”   “叶久。”   宋初浔忽然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为我好。”   叶久看着她,抿唇不语。   宋初浔吞了吞口水,抬起眼眸,里面已是一片水光,“可是,纡宁,你,你们都在这里,却要我回云城……”   “你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   三日后,侯府中门大开,迎四方来客。   “公子,公子。”   东绯急急忙忙的跑进竹园,见到叶久后,又四处探头,“少夫人呢?”   叶久一边理着衣襟,一边道:“少夫人去紫茹苑了,有什么事吗?”   东绯堪堪喘过气:“宫里的车驾来了,先前没让人通报,此时都已到了府门口,我这赶紧来寻公子和少夫人前去接驾。”   叶久吓了一跳:“这才几点,而且宫里还真来人了?”   东绯面露难色,“咱也没想到宫里人这么勤快,公子还是快去吧,我去禀告夫人和少夫人。”   叶久点点头,连忙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刚绕过假山,透过敞开的府门,叶久便瞧见了一只金光闪闪的车顶。   她吞了吞口水,让自己显得不要很失礼,端正脚步迈出了门槛。   那架华丽的马车前,叶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方总管,林某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方稚乐呵呵的微微颔首,“是杂家不让知会的,怎能怪了侯爷。”   叶久躬身浅笑,随后目光落在了那垂落的窗帘上,“敢问方总管,这车中之人……”   方稚轻笑一声,随后转身恭敬道:“公主殿下,可以落驾了。”   叶久眉头一抽,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会是谁。   只见那绿幕绣金纹帘后,忽得伸出一只嫩白的手,轻轻撩开车帘,一湖蓝端庄宫裙的女子弯身探出,款款走了下来。   女子站稳后,抬起头,巧笑倩兮,“好久不见,小侯爷。”   面前的俏脸和想象中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叶久心道一声果然,不过此时的楚笙比之宫中,更夺目了一些。   叶久无奈一笑:“公主真是瞒的滴水不漏。”   楚笙却不以为然,“既是为姨娘庆生,若是惊扰了寿星,那才是我的罪过。”   叶久听着她这声“姨娘”,微微愣了一下,后来反应过来,郑太妃当时也对着自己自称为姨娘来着。   “公主里面请。”   家丁引着方稚等人往前厅休息,楚笙则是提出想去侯府里转转,叶久便带着她沿着走廊过去。   “公主来得挺早啊,可用早膳了?”   楚笙缓步走着,她莞尔一笑,“自然。”   两人一时无话,并排走过长廊,楚笙环看着府里的景致,轻叹了一句,“侯府倒是念旧。”   叶久狐疑转头,“公主来过?”   楚笙闻言眉角一顿,她深深的看了叶久一眼,轻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叶久抿抿唇,起了个话头:“宫中之事,公主多次相助,林某还未好好谢过。”   楚笙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轻扬了个弧度,声音轻柔,“小侯爷多虑了,我也是在救自己。”   叶久闻言抿抿唇,她不否认有这层关系,但若不是有心想帮,以她的才智,蛮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何必淌这些浑水。   叶久不打算把事情说破,微笑了一下,便不再作声。   “假山修缮的倒是不错,”楚笙看着院子里的假山石,脸上是明媚的光,“我可以上去吗?”   上去?   叶久一时没听懂,她转过头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是被那笑意微微晃了眼。   她随后反应过来,点点头:“公主请便。”   楚笙闻言连走廊尽头的空档都懒得去,径直翻过了栏杆,拎着裙摆就踩在了卵石上。   “公主你小心点!”   叶久看着楚笙一点没犹豫的撕开了端庄淑良的外表,眉心不由一痛。   就不能给这姑娘一个美好的期待,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打脸的声音是多么响亮。   叶久也跟着跨了进来,只不过比起楚笙堪比猴子一样的身影,她像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娃,一步一步踩在池中间的石头上。   她仰头看了眼已经爬上假山一半的楚笙,放弃了。   “公主,是上面有钱吗,你这么着急??”   楚笙从最高处的石头后冒出了个头,鹅蛋的脸颊映着朝阳,整个笑容都散发着柔光。   她挥了挥手,“是啊,有钱。”   叶久刹那呆住了。   天蓝色的光影和棕绿相间的山石融合在一起,眼前一幕无比的熟悉。   【堇哥哥,你猜笙儿在哪?】   【笙儿……你头都露出来了……】   【堇哥哥,我们把这枚铜钱藏在这儿好不好?】   【好啊,等我长大了,就拿这枚铜钱做聘礼,娶你怎么样?】   【好啊好啊,那我要多埋一些,这样就可以结出好多好多铜钱了,堇哥哥就不用长本事,也能娶笙儿了!】   脑中两道清脆的童声像是两只百灵,飘渺盘旋在耳边,两道小小的模糊身影在眼前不断变换,叶久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只有一句一句熟悉又陌生的话语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原来……原来……   原来那日第一次进府,假山上那蓝衣服的小女孩,根本不是幻觉,而是她……不,林时堇脑海中留下的痕迹。   “笙儿……”   楚笙脚刚落在地上,整个人便僵住了。   她手中的铜钱似是发烫一般,灼烧着她的掌心。   她紧紧攥着,用尽力气般,缓缓转过了头。   此时叶久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两只眼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假山,眸中一点光都没有。   “堇哥哥!”   楚笙一下子慌了神,两步跑过去,揪起她的衣袖连连晃动,“堇哥哥!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情急之下,楚笙脑子都没过就叫出了心底那个想了千万遍的名字。   叶久终于有了反应,她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面前之景逐渐清晰,包括楚笙那双慌如小鹿的眸子。   她看着楚笙,喃喃一句:“你刚才……叫我什么……”   楚笙听见叶久如此一问,心头不由大喜,然而当她看到叶久眉目之间有着隐隐的苦色时,她心中顿时难掩酸涩。   十四年了。   她等了,念了,盼了整整十四年。   自她听到镇远侯世子找到之时,她一刻都不想等,可是身份有别,就只盼着那一天她的堇哥哥会来看她。   然而她等了许久,等来的是皇兄告诉她,堇哥哥失忆了。   他不记得儿时的事,甚至不记得自己曾是镇远侯的世子。   她失落无比,可心底还期盼,万一堇哥哥还记得自己……   于是她每日在御花园里等,然而失望永远比希望来的更频繁一些,堇哥哥进宫几次,却从未来找过她。   皇兄见自己不死心,便借口带着她来御花园,让自己看个明白。   那日初见,是她最开心,也是最难过的一天。   她一眼认出了堇哥哥,然而堇哥哥的目光却像陌生人一样,探究又疏离,唯独少了那份亲昵。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了,堇哥哥早已娶亲。   那日她在亭子里笑了很久,笑得眼泪不住的流,最后抱着膝头痛声大哭。   她终究是迟了一步。   楚笙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眉眼,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克己守礼全数抛在了脑后,她再也没忍住,上前环住了叶久的腰间。   叶久脑子里“嗡”一下,下意识脚往后退了一步。   “堇哥哥,就让我抱一下。”   叶久准备推拒的手停顿了一下,那股沁香就这样飘进了她的鼻间。   不同于韶儿身上的冷海棠香,楚笙身上更多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明明只闻过一两次,却好似沉浸了很久很久似的熟悉。   “那日在宫里受罚,堇哥哥一直在笙儿身边,笙儿心里踏实。”   楚笙的声音清清柔柔,不似平常女孩子撒娇的语气,她只是淡淡的诉说着心底的话。   叶久右手渐渐成拳,她现在越来越糊涂,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终究是叶久,还是众人口中的林时堇。   这里的牵绊越来越多,多的她根本顾念不过来。   若她是林时堇,可自己在现代生活的点滴都是假的吗。   若她是叶久,那这里的人,这里的桩桩件件,脑海中突然闪过的画面,还有对着林夫人、白叔,甚至是面前的楚笙,那不由自主的心软和酸涩。   楚笙深吸了口气,即便再不舍,再留恋,也轻轻放开了叶久,她抬手不经意抹了下眼角,随后低着头理了理衣裙。   “小侯爷见谅,是本宫失礼了。”   楚笙再抬头时,眼中又是明亮的光泽,除了发红的眼底,已无半点哀愁。   叶久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是微臣唐突,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楚笙浅浅一笑,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甚至不再跨过横杆,而是从阙口缓步走出来。   两人皆是沉默无话,叶久跟在楚笙右后半步的位置,低着头面色不清。   走着走着,眼前那蓝色的裙裾忽然越来越近,叶久连忙刹住,差一点就撞上了前面的楚笙。   她茫然抬头,只见圆拱门处,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静静的立在那里,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来人正是急匆匆赶来接驾的祁韶安。   叶久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只是未等她开口,祁韶安便盈盈下拜,嗓音一如往常清冷平静:   “妾祁氏见过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有人猜蓝衣女孩是墨丸来着?嗯?   ……我心疼我邪教。 第279章 对弈   楚笙上下打量着面前身着秋黄色锦服的女子,虽是屈身行礼,但腰背依旧挺直,谦逊却不迎合。   她淡淡一笑,“林夫人请起,此处不比宫中,不必多礼。”   “多谢公主殿下。”   祁韶安缓缓起身,嘴上虽应着,但举手投足间礼节半分没有少。   叶久适时上前,给二人引荐,“夫人,这位是八公主,公主殿下,这位便是内子。”   楚笙眼眸轻颤了一下,随后扬着明亮的笑意,颔首示意。   祁韶安对这位来客的身份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在宫中能与阿久有交情的公主,想来也只有这八公主一人。   她微微抬眸,面前湖蓝宫裙的女子与自己相仿年纪,青丝垂落,略施粉黛,做少女模样,许是常年养在深闺,肌肤透亮,带了丝丝羸弱之气,更显得娇小,惹人怜意。   她打量着楚笙,楚笙同样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准确说,是她的发饰上。   精致规整的盘发一丝不苟的挽起,更有小巧的簪式点缀其上,俨然一副娇俏小妻子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羡慕了。   “公主殿下行车劳顿,请来后堂歇歇吧。”   祁韶安侧开了身子,面上扬着温婉的笑意,语气不疾不徐,礼数周到,却也同样不卑不亢。   楚笙微微颔首,却笑言道:“我对这侯府的林景倒是很感兴趣,听闻小侯爷院里的紫斑竹开的甚好,不知林夫人可愿与我引荐一番?”   祁韶安闻言愣了一下,院里的紫斑竹?   这位公主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下意识看向叶久,只见叶久轻拧眉头,眼里有一丝无可奈何。   祁韶安眉角一跳,她收回了视线,刚想开口,便听着旁侧一道有些激动地声音:“笙儿怎的来了,也不知会姨娘一声,可真是失礼了。”   三人齐齐转头,只见林夫人迈着健硕的步子朝她们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楚笙弯了眉眼,上前迎了两步,握住了林夫人伸来的双手,乖巧的喊了一声:“林姨娘。”   “哎,好孩子。”林夫人显然是很开心,她仔细的打量了楚笙几眼,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病去了就好,去了就好。小时候多机灵的孩子,可惜了这些年,不过总归都好起来了。”   楚笙咬着唇点点头,“让姨娘担心了。”   这边两人舐犊情深,而旁侧,叶久抱着臂小步挪到了祁韶安的旁边,用肩膀轻撞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祁韶安恍惚了一下,收回了视线,轻哼了一声,“要你管。”   “嘿!”叶久朝她瞪了下眼睛,但见着祁韶安依旧目视前方,心底轻叹一声,到嘴边的话又柔了下来。   “想来八公主自小常来侯府,与林夫人关系熟稔倒也不稀奇,怎么,羡慕了。”   祁韶安垂了眼眸,轻轻摇头,“没有。”   叶久瞧她的模样便知她心思,她看着林夫人毫不掩饰的关切模样,抿了抿唇,悄悄伸手勾住了祁韶安的小拇指,“好了,你有我呢。”   “要不要我也嘘寒问暖一下,她们怎么做的,握着手碎碎念是吧,来,我们也来……”   “阿久!”   眼瞅着叶久又开始欢脱,祁韶安连忙低喝了她一声,把她握着自己的手用力往下压。   与此同时,对面两人转头望了过来,看着她俩“交缠”的双手,极默契的眨了下眼。   祁韶安一看,下意识把手背到后面,结果却是把叶久牵的一个踉跄。   一时间,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很尴尬。   林夫人眉头一抽,沉声道:“你们两人在干什么?”   祁韶安心下一慌,好像小心思都被人看透了一般,她捏捏拳,强自镇定道:“娘,我们……”   “我刚才绊了一下,安安扶我来着,要不然就摔了呢。”   叶久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揉着肩膀嘟嘴道:“这地太不平了,都是石头,摔了肯定得磕青了。”   林夫人没好气的叱骂她一句:“多大的人了,还没个分寸。”   叶久微笑着振动式点头,“是是是。”   说罢,她那被祁韶安抓着的手轻轻动了下,调皮的摸了摸她的手腕。   祁韶安此时冷静了下来,她瞥了叶久一眼,又恢复了方才从容娴雅的清冷模样。   一旁的楚笙一句话未说,目光在两人彼此不经意的眼神交流中停留片刻,将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掩了下去。   “笙儿,去姨娘院子里坐坐?”   楚笙轻笑摇头,“一会儿祝寿宾客定会前去姨娘那里,若我在场,怕是引他们不自在,我去竹园歇息便好。”   林夫人一听也反应了过来,不禁赞叹楚笙想得周到。   “也好,让安儿带你去歇歇吧。”   祁韶安突然被叫到名字,眼睛快速眨了一下。   安儿?   这称呼不向来是孙姨唤的吗,怎得今日……   叶久也听到了这声,她眯着眼笑得隐秘,“瞧见没,娘心里有你。”   祁韶安脸色微红,她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朝一旁伸手,“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楚笙颔首,朝林夫人告辞后,便随着祁韶安朝竹园的方向走去。   “哎,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去?”   见叶久极其自觉地跟着两人走去,林夫人一把薅住她的后颈。   叶久差点栽地上,她茫然回头,只见林夫人凶巴巴的道:“一会儿客人都来了,你还不快去门口迎客。”   ……   叶久抱着臂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府前小广场,脸上有一丝无奈。   现在也就九点不到,她便要在这等着那些送礼的来。   关键礼还不是她的,简直毫无人性。   叶久抖了抖浑身铝合金的鸡毛,侧头问道:   “东绯,初浔她们呢。”   一早清都没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哪里苟着去了。   东绯边扫着石麒麟,边回道:“宋姑娘和薛姑娘都去宴厅帮忙了,薛公子也是。”   叶久轻笑一声:“倒是有点良心。”   正说着,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叶久打了个哈欠,“可算来人了。”   待她看清来人时,脸上懵逼了一瞬。   来人年岁不小,胡须都有些花白,动作却是干脆利落,一身短打袍子,腕上绑着手带,腰里还别着一把看着就很沉的剑。   “我不记得我和江湖有什么瓜葛哎。”   叶久茫然转头,东绯同样表示不认识。   “老人家,敢问您是……”   叶久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准则,露着标准八颗牙就迎了上去。   老人家仰头看了几眼府上的匾额,满意点头,“便是这里了。”   他看向叶久,声音孔武有力,“老夫乃是江南奚家,单名一个凡字。”   叶久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奚……凡……?江南武学大家奚家家主,奚老先生?”   老人家睨着他,“正是。”   叶久退后了三步,鼓足一口气,朝府里大喊了一声:“小林子哎,你亲姥爷来啦!”   奚凡&东绯:“……”   ……   竹园。   相较之外面的热火朝天,这里显得极为安详。   “咔哒——”   石子敲击棋盘的声音响起,院中藤蔓下,一蓝一黄两道身影,优雅从容的下着棋。   “看来侯府今日应该很是热闹。”   楚笙嘴角溢着浅笑,手执黑子,又落下一棋。   祁韶安朝那熟悉的嗓音来的方向望着,微微皱眉。   离得远,她听不太清,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有些担心,捏着棋子半响,都忘了落下。   “林夫人莫要担心,小侯爷在朝堂摸爬滚打这些日子,早已处变不惊,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楚笙轻轻淡淡的声音传来,祁韶安回了神,自觉自己已经发起了呆,连忙将白子落了上去,“公主见谅,是我走神了。”   楚笙淡淡一笑,“关心则乱,我理解。”   祁韶安愣了一下,她抬起眼眸,对上了楚笙那双复杂又漂亮的眸子。   “他很爱你。”   楚笙轻声开口,语气平淡的似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不带丝毫起伏顿挫。   然而这话落在祁韶安耳朵里,却是触碰了她半数的神经。   果然。   见面前方才还温顺平和的女子眼中忽得起了一丝警惕,楚笙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又道了一句:   “我很羡慕。”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那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楚笙转着手中的黑色棋子,随后轻巧的放在了棋盘上,“他眼光不错。”   气质优雅,举止大方,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公主的身份,也颇为冷静,不失方寸,想是极有涵养之人。   而且单就这样貌身条,也是京城许多女子望尘莫及的。   楚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酸酸涩涩,麻麻痛痛。   祁韶安微微皱眉,楚笙的话虽是在夸赞自己,但是她心里并高兴不起来。   就好似婆婆在帮儿子挑媳妇一般,无形之中便把她和阿久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公主谬赞,民妇蒲柳之姿,不及公主万一。”   楚笙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林夫人自谦了,想来在小侯爷心里,天下的女子与夫人相比,都是黯然无光。”   祁韶安抿抿唇,一时语塞。   说是吧,显得太傲了,说不是吧,她心里又莫名介意。   于是她索性执了棋子,认真下棋。   “听闻公主常来侯府?”   楚笙见她换了话题,微微一笑,便接了下去,“都是儿时的事。”   她抬起眼眸,看着阳光之下曝晒着的秋千,弯起了唇角:“侯府还真是不喜修缮啊。”   祁韶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小小的秋千静静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秋千做的窄小,她和阿久都坐不进去,而阿久嫌它玩不了又碍事,本想拆了的,只是觉得这既然是堇儿儿时的玩意儿,权当个念想,也就留了下来。   如今,只怕是还有些渊源。   祁韶安收回了视线,她选择不再追问。   楚笙和林时堇,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她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活蹦乱跳在自己面前耍宝的家伙,叫叶久。   “公主多次相助夫君,民妇感激不尽。”   楚笙垂眸,轻笑了下,“他已经谢过了。”   祁韶安手上一顿,皱起了眉头。楚笙字字句句里,透着的都是与阿久的亲密,和对自己的疏离。   她捏着白子,沉默不语。   楚笙瞧了眼对面女子清冷的面色,还有眼中隐隐的不悦,微勾唇角:   “你输了。”   只见她素手轻抬,一连提起了十几个白子,方才还胶着的局面一下子变得清晰,胜负已经明了。   祁韶安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目光落在棋盘上,好像面前并不是一盘简简单单的手谈之局,而是古战场的厮杀。   良久,她叹了口气,“公主棋艺高超,民妇甘拜下风。”   楚笙瞧了一眼院外的屋脊,“你心思不在这里,怎么可能赢呢。”   祁韶安抬眸,落在楚笙的侧脸上,对面那集淡雅与华贵于一身的女子的眼眸中,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反倒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其实我早就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小八三秒,然后把小九送回小七手上。 第280章 侯府之宴   祁韶安心底一颤,微微凝眉。   她早便猜到这位被坊间议论纷纷的傻公主并不是真的痴傻,而是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准确说,是在沐王和郑太妃的掌控下尽力的保全自己。   这点从她在沐王倒台、郑太妃自缢之后不久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可看出。   只不过单单是保命吗?   祁韶安脑中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如今宫中除尚未及笄的两位公主之外,仍待字闺中的,便只剩这位刚“清醒”不久的八公主。   若不是前段时间塔尔族闹得凶悍,将这位八公主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恐怕人们早已忘记了这公主的已过了适婚的年龄。   祁韶安微微垂眸,她心底有一丝不安。   如果楚笙对阿久锲而不舍,论身份论地位,自己拭问不是她的对手。   “担心我抢走他?”   不知什么时候,楚笙已经回了头,看向祁韶安的眼里散发着柔柔的光,而落在祁韶安眼里,总有那么一丝侵略性。   祁韶安这才发觉自己又一次发起了呆,她惶惶错开眸子,掩饰性的端起了茶杯。   楚笙弯着唇角,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之中却带了一丝苦涩,“他心不在我这儿,我夺来也无用。”   她顿了顿,轻声开口:   “所以,我祝你们幸福。”   茶水滑过喉咙,差点又被祁韶安喷出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对面的楚笙已经别过了头,林荫遗漏的阳光落在她的眉梢,点亮了她眸中的水光。   一瞬间,祁韶安竟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女子。   小小年纪在宫中艰难生存,而如今为着心中那点曙光,不惜一次又一次让自己陷入险境,若论爱,她也并不比自己少上分毫。   可感情之事,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她心底轻叹了口气。   拿起容易,放下,又怎是一句半句便能割舍的呢。   两人相对无言,而此时微雨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姐,你快去前厅看看吧,前面闹起来了。”   ……   前厅。   薛纡宁站在台阶上,皱着眉盯着面前几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而旁侧,宋初浔随意倚在圆柱上,眼神中尽是淡漠疏离。   “谢二小姐,请你注意言辞。”   薛纡宁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眸中已经带了火气。   “我注意言辞?她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却在侯府的寿宴上指手画脚,把我韶…侯府夫人放在了何处?”   谢绮瑶仰着头不甘示弱,而此时旁侧有一女子帮腔道:“是啊,这侯爷和夫人尚未发话,她不过一个侍妾,何时轮得到她位上作态?”   薛纡宁捏紧了拳头,她眯着眼睛,冷声道:“你们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初浔与侯爷多年挚友,清清白白,你们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   谢绮瑶跟只斗鸡一样,丝毫不退步:“血口喷人?坊间都已经传遍了,侯爷怒发冲冠为红颜,不惜甘愿受人摆布,将一花魁纳入府中,此后更是金屋藏娇,荣宠万分。”   一旁宋初浔听着,忽得轻嗤一声,“原来侯爷竟对我用情至斯,受教了受教了。”   谢绮瑶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她皱眉道:“侯爷对你怎样你难道不知吗?真是负心女子负心汉。”   宋初浔柳眉一挑,嗯?   “我也曾听说,侯爷当时可是为了她不惜为沐王隐瞒呢。”   “是啊是啊,听闻如今侯爷和圣上也生了嫌隙,原来都是为了这女子啊。”   “可不好说,你瞧今日门外还有宫里的马车呢,可是说不准。”   院子里各家夫人小姐交头接耳,捏着团扇窃窃私语,宋初浔渐渐皱紧了眉头,站直了身子。   没想到这件事已经传成了这个样子。   如若再这样下去,那叶久可就成了这些嘴炮下的渣渣。   “何事如此喧闹?”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侧走廊传了出来,淡然之中带着一些不可抗拒的气势。   宋初浔转过头,只见祁韶安一身秋黄色罗裙款款朝她走来,脸上带着不同往日的肃穆。   宋初浔一看此景,朝她耸了下肩,又靠在了柱子上。   正主来了,也就用不到她来操心了。   “姐姐,你可算来了。”   谢绮瑶一见来人,拎着裙摆两步上前,挽住了祁韶安的手臂,“姐姐你再不来,都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我替你不值。”   说着,她又恨恨跺了下脚,“林姐夫也是,有了姐姐还不知足,又在外面招三惹四,今日还让外人主事,这不平白涨了他人威风。”   祁韶安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心底轻叹一口气。   这丫头心思单纯,被人一激便想着替自己打抱不平,也不知今日怎的回事,竟然这般口不择言,失了分寸。   “瑶儿,此事你可是错怪你林姐夫了,我和夫君与初浔皆是好友,此番更不是坊间传闻那般不堪,你莫要多心了。”   祁韶安语气徐徐,嗓音清亮,面上虽是对着谢绮瑶说,但声音却足以让院中的女子皆听个清楚。   谢绮瑶看了祁韶安一眼,又看了看身后一脸平淡的宋初浔,愤愤道:“姐姐,是不是林姐夫让你这般说的,你可知京城里都传成什么模样了,姐姐你还替他遮掩。”   祁韶安皱着眉头:“瑶儿,莫要再胡闹了。”   方才她来时这些贵妇小姐之言她也听到了一句半句,就那只言片语,都足以让她心惊。   若是在这样发展下去,传到了圣上耳朵里,恐怕没有阿久好果子吃。   “如今坊间对我侯府颇有微词,然我夫君拼死相护圣上,为朝堂尽忠尽责,夫君从未多言,不过是求康盛上下团结一心,为黎民百姓造福祉,为圣上谋太平。”   说着,祁韶安轻步上前,环视院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们,“今日来我府上者,想必都是与圣上、与夫君齐心之人,流言止于智者,我侯府以诚相待各位,谨希望诸位今后不再非议侯府之事。”   话落,不论旁侧的谢绮瑶,还是庭院之中的众家夫人小姐,都噤了声,面面相觑,竟没一个人出声。   远处站在走廊尽头,并未贸然现身的楚笙看着堂前那秋黄色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更加闪耀了些。   她低头一笑。   此时她终于明白,这从样貌气质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女子,到底因何独独吸引了那人全部的目光。   清冷却不寡淡,温顺却不软弱,甚至平淡之中还带着隐隐的张扬。   到底是位奇女子。   祁韶安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她侧身牵住宋初浔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旁。   “初浔姑娘是我与夫君的挚友,深情厚谊与亲人无异,我夫君更是与其以兄妹待之,还望诸位莫要中伤了自家人才是。”   宋初浔眉头抽了一下,她看向祁韶安,却见着方才还气势颇足的女子忽得朝自己俏皮的眨了下眼。   宋初浔转过头,叹了口气。   兄妹就兄妹吧。   谢绮瑶有些不可置信,好像五识都被人揉碎了,她挣扎道:“姐姐,你是不是……”   “啪,啪,啪。”   话没说完,便被一道缓慢的拍掌声打断。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墨蓝色锦袍之人站在厅堂门口,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朝这边看过来。   谢绮瑶一见,撅了噘嘴,小声嘟囔了一句:“负心汉。”   来人正是刚才被人们讨论得欢快的叶久。   叶久抬脚穿过廊庭,来到了祁韶安身边,小声道了一句:   “帅呆了。”   祁韶安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朝她微微瞪了下眼。   叶久但笑不语,随后对着院中的人开口:“我夫人说的都对,我没意见。”   众人:“……?”   祁韶安听了脸一下红了起来,方才那般阵仗都没唬住她,反倒是这人的一句话,让她心口砰砰乱跳。   “你注意些场合。”她怪嗔一句。   叶久拉起了她的手,快速眨眨眼:“都听你的。”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子里的人听见。   众人:还没吃饭可我怎么饱了。   谢绮瑶撇过头:“哼,惺惺作态……”   “瑶儿。”   忽得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带着些许斥责的意味,众人皆回头。   只见娄丞相之女娄轻雁缓步走来,淡雅水清云图的衣裳衬得她气质卓然。   “雁姐姐。”谢绮瑶委屈巴巴的看着娄轻雁。   娄轻雁先是与众人行了一礼,随后微皱着眉头看向谢绮瑶,“瑶儿,还不与这位姑娘道歉。”   谢绮瑶听罢一愣,有些不服气道:“是她目无尊卑……”   “瑶儿,”娄轻雁又一次打断了她,“你这孩子就是执拧,方才叶妹妹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你还不悔改。”   谢绮瑶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娄轻雁低声说道:“你叶姐姐已经留了颜面给你,难不成非要她在人前训斥你一番,你才满意。”   谢绮瑶闻言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祁韶安,细看之下,终于看出了她眼中的不悦。   她搅了搅手指,看着面前两个亲姐姐一直对“外”的模样,小脑袋一低,朝着宋初浔福身:“是瑶儿鲁莽了,口无遮拦,伤害了这位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薛纡宁在旁轻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看她。   宋初浔无奈看了旁侧生闷气的人,轻咳一声,“起来吧,下回不要再让人当枪使了。”   谢绮瑶茫然的眨眨眼,“哎?”   娄轻雁自是也看出了其中的深意,转头看向了祁韶安,祁韶安则是轻轻摇头,表示并没有搞清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除了谢绮瑶一头雾水,剩下几人都是面色微沉。   “好了,先别想这些了,宴会要开始了,大家先去汲水亭吧。”   叶久适时开口,示意众人先去后院。   “咦?”   “怎么了韶儿。”   叶久见大家都走了,祁韶安还在走廊上张望,便出声问道。   祁韶安面露疑色,“八公主方才还在那边,怎的不见人影了。”   叶久顺着看了看,发现空无一人,“许是走丢了吧,韶儿你先去,我去找找看。”   祁韶安点头,“好。”   ……   这边,楚笙早在叶久出现的时候,便趁乱走开了。   幽静的小路一直蜿蜒至后院,期间会路过紫茹轩,知节堂的背墙,还有林将军的书房。   这里每一个墙瓦林景,都已在她心里描绘了无数遍,连脚下钱币样式的鹅卵石图,她都无比熟悉。   她幻想过哪一日嫁到这里,每日走在这静谧小路上,守着那份挚爱。   童言无忌。   她不由嗤笑一声。   那日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时,她心里好像被人徒手撕开一般,她做了十几年的梦,到了他那里,便是儿时顽劣,童言无忌。   楚笙走得缓慢,但路就那么长,走着走着,总也会到了终点。   她看着不远处的紫茹苑,鼻息间好似飘过了那香糯糯的糕点味,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她晃晃神,再深吸一口气,只剩下了淡淡竹林的水汽。   楚笙牵着嘴角笑了一下,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见着院门口出来了一道淡紫色的身影。   楚笙看着那女子的面容,微微蹙眉。   “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笙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叶久正站在自己身后。   楚笙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回以一笑,“无事走走。”   叶久点点头,“宴会快开始了,公主随我过去吧。”   楚笙应了一声,跟在叶久身边,与之并排走着。   两人都没说话,楚笙想了想,轻声开口:   “皇兄其实并未疑你,只是放不下面子,小侯爷不若送个台阶与他,也省得朝野上下胡乱揣测。”   叶久明白楚笙应该是听了刚才那些人的议论,她思索片刻,回道:“嗯,我知道了。”   楚笙看她面色平静,犹豫着开口:“小侯爷做事磊落,但不乏有人恶意构陷,你万事小心为妙。”   叶久笑了下,“若是陛下信不过我,那我也不愿在这官场上沉浮了。”   楚笙心中一紧,“你要走?”   叶久瞧了她一眼,微微叹气,“说不好。”   楚笙闻言柳眉微蹙,她捏着袖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对了,方才公主看什么呢。”   楚笙心思回转,她抬头瞧了一眼远处,那里早已没了人影。她侧头问道:“侯府与贤王府上还有往来?”   叶久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我方才见着贤王妃从姨娘院里出来。”   叶久闻言了然,“哦,贤王妃的母亲与我娘是表亲,这要算起来她还是我的一个远方妹妹。”   她说着叹了口气,“上次贤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贤王妃也是命苦,我娘也因此多照拂了她一些。”   楚笙想了想,抿唇道:“小侯爷所作的牺牲,皇兄不是无义之人,会记得的。”   叶久轻笑一声,脸上多是不在意,“但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威武。允许你们正教旗子舞一会儿。 第281章 胶着   叶久和楚笙来到后院的时候,那里已经是热闹非凡。男宾女客分作两边,中间几桌正对着戏台子,正主林夫人也已经落座。   “堇儿,来。”   林夫人看见两人,连忙招了招手。   这边叶久还在满院子寻找祁韶安的身影,并没注意到林夫人的动作,楚笙见状,悄悄拉了她一下,“小侯爷,姨娘唤你过去。”   叶久犹豫着收回目光,见林夫人一桌老老少少都朝自己看过来,她只好忍下心中的难耐,领着楚笙往桌边走去。   “侯爷身边那人是谁啊?”   “瞧打扮像是宫里的人。”   “你们竟不认识?那可是八公主。”   “八公主?不是传说是个痴傻之人,怎么看起来……”   “你们有所不知,前段时间这八公主莫名其妙的就好了,一点也看不出和常人有什么差别。”   “那她大病初愈怎么跑这里来了?”   “没听说吗,前段时间侯爷和八公主之间……”   “哦哦哦,我记得那事在宫里可闹得沸沸扬扬。”   叶久皱眉转头,看着那聚在一起的三两女子,眸中带了些许寒意。   真是到哪都少不了碎嘴的人。   其中一个女子瞥见,连忙拉了拉说得正欢的女子,后者一抬头,顿时魂吓掉了半截,连忙哆哆嗦嗦的把头埋了起来。   叶久冷哼一声,随后看向楚笙,“公主莫要在意,都是些闲得肝疼的人。”   楚笙抬起眸子,润泽的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朝叶久摇了摇头:“无妨,不差这些。”   叶久微微皱眉,不差这些?   是啊,十年如一日的装疯卖傻,受人欺凌、遭人白眼怎会少的了,单就自己撞上的,就不下两次。   “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叶久轻声一语,楚笙脚下一顿,看着叶久顷刻快过自己的身影,轻轻扯动了嘴角。   是啊,会好起来的,只是没有你而已。   “堇儿,快来见过奚先生,论辈分,你也该随着昭阳叫声外祖父。”   林夫人热络的将叶久和楚笙拉到身边,又替叶久和奚凡介绍着。   而昭阳,便是陆林入林家宗谱后,白先生替他取得名。   一旁陆林局促的抓着袍子,挨着旁侧花白胡子的老人家,显得有些拘谨,而此时一见到叶久来,眼里都放了光:   “大哥!”   叶久拍了拍他的肩头,朝奚凡行礼:“时堇见过奚老先生。”   奚凡见到他脸上有些吃惊,“你就是方才看门的那个小伙子?”   叶久:“……”   楚笙没忍住轻笑出声,林夫人随后也反应了过来,也跟着掩唇抿笑,一时桌子上的气氛倒是舒缓了不少。   奚凡上下打量了叶久两眼,“听闻镇远小侯爷文能谋算万千,武能练兵打仗,江湖上早把你传成了高挑魁梧的汉子,不成想竟是个这般文文弱弱的孩子。”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叶久的肩膀,朗笑两声。   看似轻巧的两掌,却让叶久瞬间憋红了脸,她僵直着身子笑了笑。   “奚老先生此番来京,可是要多游玩两日,也好让昭阳替母亲尽尽孝。”   奚老先生闻言目光柔和了下来,他抚摸着陆林的膝头,“本以为老夫痛失爱女,不成想到老了,上天竟赐了我这样一件大礼,我此番前来,便打算带着昭阳,去看看瑶儿。”   叶久有些意外,“奚老先生要去云城?”   奚凡嗯了一声,“是啊,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便启程。”   叶久闻言了然点头,她看向陆林:“你出来也有半年多了,也是时候去看看婶娘,报个平安。”   陆林乖巧点头,似是不太习惯突然多了些长辈的疼爱,平素里活泼好动的孩子此时也收敛了那股莽撞。   “方才老先生说,来京中还有要事?”   “是,最近江湖上不□□生,我查到有不少武林中人纷纷北上,江南可用之人也愈来愈少,我便想借此机会查探一番。”   奚凡皱着眉头,而叶久和楚笙闻言面色都是一寒。   武林中人忽然乱窜,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严肃。   恰此时小厮上前来报,时辰已到,可以开席了。   叶久隐下心中的担忧,眼看着人都落座了,却还没看见祁韶安的身影,她借口起身,朝几人颔首道:“我先去招呼客人。”   ……   叶久从旁边小道走出来,终于在宾席尽头看到了祁韶安的身影。   “韶儿,你跑哪里去了。”   祁韶安有些无奈,“还不是被人缠住了。”   叶久顿时变了脸色,“谁这么大胆,敢在侯府撒野!”   “当然是我,怎么,有意见?”   一个玄青色的身影抱着臂从假山后面缓慢走出,脸上挂着你奈我何的欠揍笑脸。   叶久没忍住哼了一声,“哪敢啊,二舅哥。”   来人正是萧祈。   萧祈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好言道:“我这身份不适合上前去,只好把我家小韶儿叫来了。”   “说起来,你的伤如何了?”   感受到来自二舅哥的关心,叶久受宠若惊,“放心,没事的。”   祁韶安闻言脸上又泛起了担心,她仔仔细细看过叶久的脸,担忧道:“阿久你若累了,便去休息会儿吧。”   叶久笑着摇头,捏了捏她的手骨,“别担心,我……”   “不是吧小侯爷,这才多少时日不见,你这身体就虚成了这般模样?”   一个调笑的男声从几人身后传来,叶久回头,只见胡秉摇着扇子朝她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   叶久眼里有一丝惊讶,“哎哟,胡尚书?”   胡秉把扇子合起来,朝叶久拱手,“不敢不敢,小侯爷还是叫我彦屹更自在些。”   他直起身,收起了玩笑的面庞,“说起来,昨日我回府便听闻小侯爷前些日子身受重伤,可是还没好呢?”   叶久摇摇头,“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此去江南寻访,收获不错吧。”   胡秉用扇子敲敲脑袋:“一个个铁驴一般难弄,朝廷要想政治清明,上下通达,还是需要费一番功夫呢。”   叶久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身后两人上,胡秉察觉到,侧身引荐道:“这是工部侍郎戴明轩戴兄,此番与我同去江南,帮了我不少忙。”   青衣男子朝叶久拱手,“久闻镇远侯威名,今日终得一见,下官……下官好生激动。”   叶久闻言一愣,转头看向祁韶安,晶亮的眸子中有些难以置信。   祁韶安看她不甚确定的呆滞模样,轻笑一声,伸手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口,示意她回神。   胡秉在一旁执扇偷笑,见叶久半天没回音,忙咳了一声,解围道:   “工部尚书容晖发配后,原来的侍郎便升了上去,而戴兄则是从新一届国学府中的弟子被择选上来,当了这工部侍郎,说起来,也算小侯爷您的半个学生呢。”   叶久闻言拍了拍额头,最近事多的她都要忘了还有国学府这档子事了。   “不过这位可就不是国学府上的了,如今虽为兵部侍郎,但人家原来可是……”   “叶……林侯,林夫人,你们在这呢。”   胡秉正介绍着旁边另一位男子,突然被一道轻快的声音打断。   宋初浔快步从园口过来,看着一圈人围在这里,怔愣的问道:“宴会都开了,你们还在这儿干嘛呢?”   身后薛纡宁也跟了过来,朝几人颔首问礼。   “薛公…薛姑娘,别来无恙。”   方才介绍了半截的男子忽得开口,唇角挂着柔和笑意,朝薛纡宁抱了下拳。   薛纡宁顺着看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褚三公子,许久未见,可还顺利?”   男子轻点了下头,眸中带了些暖意,“劳姑娘挂心,一切安好。”   胡秉脑袋左右晃了晃,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男子嗯了一声,淡淡道:“薛姑娘还在褚府做幕僚时曾与我多次商讨北疆战事,又因着脾气相投,便引为知己。”   薛纡宁闻言,也笑着点头,“是啊,此番若不是三公子千里传信与我,我恐怕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与各位谈笑了。”   胡秉恍然大悟,“原来薛姑娘便是将要上任的礼部侍郎吧,久仰久仰。”   叶久抱着臂皱眉道:“大哥,你又知道了?”   胡秉得意的摇着扇子:“这京城之事,桩桩件件都不在话下,何况此事已经在六部传开了,大家都对这康盛第一女官颇为好奇呢。”   叶久闻言悄悄转头,朝着祁韶安眨了眨眼,祁韶安此时也正抬眸看着叶久,两人眼神交换几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旁的宋初浔。   此时宋初浔低着头,百无聊赖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只是目光时不时地往旁边瞟上一眼。   “呃,那个,我们先入座吧,都聚在这里太显眼了。”   叶久清了清嗓子,提议道。   祁韶安见状也出声道:“是啊,再不去菜都要凉了。”   众人点点头,纷纷朝着院里走去,薛纡宁走了两步,忽得发现身旁独独少了那股桃花香,她回头,只见那桃衫女子还在原地用脚画着圈圈。   薛纡宁轻笑着摇头,回身几步执了她的手,宠溺道:“走了。”   宋初浔并没有抬头,脚下虽黏着,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顿顿搓搓的被拉走了。   而一旁祁韶安见自家兄长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便出声问道:“兄长,怎得还在这站着?”   萧祈笑笑,示意她和叶久赶紧去,“你们先走,我这就来。”   祁韶安虽有疑惑,但也没有追问什么,点点头道:“好。”   两人走后,萧栏枫负手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轻声开口:“你又不打算去了?”   萧祈低头浅笑,摇了摇头,“不了,我曾随父见过不少朝臣内眷,今日大喜的日子,就不给我那妹夫添麻烦了。”   萧栏枫皱眉不语,依旧站在那儿不动。   萧祈深吸了口气,扬起一个明媚的笑,他随手推了萧栏枫一把,惬意道:“多吃点,我去外面等你。”   ……   “叶子,你们再不来,我都要喝饱了。”   薛璟宁手里举着一个杯子,见到叶久在自己身旁坐下,恹恹地朝她望了过去。   叶久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模样,轻笑道:“是啊,堂堂亨通钱庄的少当家,什么好酒好菜没见过,自然瞧不起我侯府的伙食了。”   薛璟宁嘁了一声,“你少寒碜我,这少当家谁爱当谁当,我不稀罕。”   叶久无奈瞥了他一眼,“你又来,如今你姐已经步入仕途,薛老爷年事已高,绾宁又才及笄,家中大小事务,总归会落到你身上的。”   薛府数代经商,到薛璟宁这一辈,不论票号钱庄都已经在通州开遍了花,甚至有些已经伸到了京州,若不是此番他误打误撞进了京,薛老爷恐怕还不打算此时把事情都告诉他。   薛璟宁沉默良久,不耐烦道:“好了,说这些做什么,聊点开心的。”   叶久心下无奈,她耸了耸肩,刚准备拉开椅子,就见着萧栏枫忽得坐在了自己右手边。   “二舅哥呢?”她左右看看,并没看到萧祈。   “先回去了。”   萧栏枫给自己斟满了酒,缓缓举起了杯子。   叶久想想便明白了过来,她看向对面那女宾桌上,祁韶安正忙着照看女客,还没顾得上看这边。   她悄悄舒了口气,又扫了眼萧栏枫的动作,只觉得有些不寻常。叶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略显粗狂的男子正同样举着杯。   叶久细看两眼,诧异的眨了眨眼。   邹兆邹将军?   这两人……   她脑中突然过一道光亮,想起那日祠堂之中白叔与她提过的事,转瞬便明白了过来,她摇头轻笑,也端起了酒杯。   对面邹兆愣了一下,那络腮胡子颤了颤,咧嘴一笑。   烈酒入肚,一如那些陈年旧事,都烂在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的你们:邪什么教,cp可逆不可拆!   现在的你们:小八我可以!!   每日一问:今天宁们真香了么(摊手)   ps.宁们帮我收一下王妃那本书OK,文案要改吐了,预收惨兮兮,哭辽。 第282章 解毒   朝元殿。   黑檀木镶金的长长案桌后,楚时慎放下手中的奏折,皱眉缓缓抬头,“刑部……十三衙役暴毙……”   朱阁裘心池拱手,“是,卑职找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皆是被绑着以跪姿埋在乱葬岗,无一例外全数死于非命,死状惨烈。”   楚时慎面色沉寂,“可是有人寻仇?”   裘心池摇摇头,“非也,卑职看过,是康盛大牢中贯用的刑罚。”   楚时慎略思片刻,忽得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裘心池恭顺拱手:“卑职查到,镇远侯曾去过刑部。”   楚时慎手中的笔颤了一下,笔尖不小心碰到了砚台边缘,满肚的朱砂蹭上了些许墨色。   他静静的看着赤红毛笔上的点点漆黑,眼睑抽动了一下,“还有事么?”   裘心池抿抿唇,迟疑道:“琼花院的花魁,失踪了。”   “大理寺卿冯大人与卑职率队赶到时,那名叫云宛的女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裘心池说着将一个折子掏出来,递给了楚时慎,“冯大人还在全力搜捕,目前暂无消息。”   楚时慎拿起来粗粗扫过,脸色可见的黑了一个度。   “林时堇……”   他轻轻放下折子,沉声道:“方稚。”   方稚应声推开门,小碎步走到案桌前,“陛下。”   “昨日侯府可还顺利?”   方稚微微颔首,“侯爷和夫人处事相宜,宾客尽欢,一切顺利。”   楚时慎慢慢后靠在椅子上,“哦?那你说说,怎么个相宜的法?”   方稚面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淡淡开口,一字一句的描述着侯府的景象。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方稚终于停下了,与此同时,楚时慎的面色也终于沉了下来。   “妙啊。”   “真是妙极了。”   楚时慎连连赞叹了三声,而旁侧方稚和裘心池都连忙躬下了身子。   “户部,刑部,如今又加上了工部,兵部,礼部……”   楚时慎笑着摇了摇头,而下一秒,只听得一声巨响,桌案上的奏折哗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镇远侯真是好大的能耐,朕的六部,他竟渗透了遍!”   楚时慎竭力遏制着胸中的怒气,慢慢的攥紧了拳头。   他本无意试探镇远侯,可如今,却是真真让他开了眼。   褚尚章经营这么多年尚且只拿下了户部和兵部,而这人竟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游走于各部之间,甚至因为塔尔族一事,与邹兆等军中之人相熟……   还有萧栏枫,以及禁军……   楚时慎越想脊背越是发凉,他眼眸中的温度以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如若他镇远侯当真生了反心,那么扳倒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竟不知,自己在依赖于他的时候,竟给他递了一把这般锋利的刀。   楚时慎深吸了口气,复又坐了下来,只是平滑的黑檀木太师椅,此时竟如针扎一般难以坐得稳当。   “陛下,八公主在殿外求见。”   楚时慎眸中闪了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让她进来。”   不消片刻,一湖蓝色宫装的女子迈着缓慢的步子跨进了殿里,在看到桌案四周一片狼藉时,不由怔了一下。   “何事惹皇兄发这么大脾气?”   楚笙轻步上前,示意自己随行的婢女把奏折拾起来。   楚时慎尽力压制着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情绪,抬眼看了楚笙一眼,“今日怎的有空来了。”   楚笙闻言笑了一下,“皇兄嘱托我瞧瞧侯府有何异动,这不和皇兄来汇报了。”   楚时慎闻言眉头一皱,他双眸微眯,淡笑道:“哦?笙儿可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楚笙狐疑的看了楚时慎一眼,只觉得他今天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她想了想,只道是被朝事气得,便没有过多在意,一如既往地少话:“并无不妥。”   楚时慎在听到这四个字时,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了一丝冷笑。   “笙儿心有所念,所见怕是有失偏颇吧。”   楚笙皱眉转头,看着楚时慎平淡的面容,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犹豫开口:“皇兄怎会这般想?”   楚时慎收回视线,垂了头,惶惶的晃动了几下眼眸。   怎么一瞬间,他好像谁都不敢信了呢。   他兀自平息两刻,牵着唇角笑了一下,“皇兄今日累了,笙儿便先回去吧,改日皇兄再去寻你吃茶。”   楚笙润亮的眸子眨了眨,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两眼,又看向旁侧宛若摆件的方稚和裘心池,心底的疑虑越来越大。   但楚时慎已然下了逐客令,她抿抿唇轻道:“笙儿告退。”   楚时慎淡淡一笑,目送着楚笙出门,直到那抹蓝色消失在门边,他弯起的唇角顷刻掉了下来。   楚时慎脱力的靠在椅背上,方才冷然的眸子慢慢涣散开来。   镇远侯……林时堇……   你犯下祸事,我替你顶。   你遭人算计,我替你平。   你要禁军,我二话不说便给了。   你要查当年密案,我将算计我性命之人多留了一月之久。   你大开酒楼,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你隐瞒沐王造反,我甚至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   楚时慎微微眨了眨眼,眼前的镶金桌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串通刑部动用私刑,悄悄放走诚王遗女,甚至拿着保命符公然与我作对……   他仰起头,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一道光亮一闪而过。   林时堇,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拟旨,半月后中秋佳节,意在宫中设宴宴请诸位王公大臣,众卿家无故不得缺席。”   ……   林夫人生辰宴过后整整两日,才将将把侯府恢复成原来的整洁模样。   亭台依旧,花木仍盛,一切都是美好如初的模样。   薛纡宁受封礼部侍郎,三日后上任,效率快的,甚至连单位住房都装修好了。   姜沛灵消失了七八天后,顶着一脑袋鸡窝头出现在众人面前,笑嘻嘻公布了个好消息:她通过了国学府药学考核,待结业后,入驻太医院御药房,成为新一代宫廷女医。   而薛璟宁作为难得的单身贵族,秉持着不嗨不痛快的信条,和姜沛灵一拍即合,决定在诸位奔向大好前程之前,庆祝一下即将逝去的惬意生活。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相当默契地把她们轰去了薛纡宁的新宅子。   美其名曰:“暖房。”   于是一轮阙月当头,灰蓝的天空掩盖住了天边丝丝橘红,几只银杯轻巧的碰在了一起。   “祝两位仕途坦荡,一路高升。”   叶久扬着惬意的笑,不用自己收拾就是爽快。   “多谢,也祝叶老板和韶安长长久久。”   薛纡宁眼中闪着晶晶光泽,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温润大方。   祁韶安眸子颤了下,她看了旁侧小口噙着酒细细品尝的人儿,伸手碰了上去,“纡宁之言,甚和我心,谢过。”   叶久闻言抬眸眨了眨,似是没想到祁韶安如此露骨的接过了话头,眼眸如小兔子一般,翕动不止。   祁韶安轻轻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小声道:“少喝些。”   叶久自然祁韶安担心的是什么,回以一笑。   她心下怅然,想几日前她们还竭力回避这个问题,而如今却已经觉得无比寻常,甚至不觉得未来的日子有什么可惧。   尽人事,知天命,渴求却不强求,平静接受未知。   祁韶安微微垂眸,主动地拉起她的手心,放在膝头轻轻地磨砂着。   “喂,二位,秀恩爱回家去可好,关上门你们把床拆了我都没意见。”   宋初浔凉飕飕的调子飘了过来,叶久闻言瞟了她一眼,翻手与祁韶安十指相扣。   宋初浔:……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嗯……诸位兄弟姐……姐……我有个事情想说一下……”   姜沛灵摩擦着双掌,小心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大佬们,微微一笑。   叶久转着手里的酒杯,“你进太医院了,我知道,不用说了。”   宋初浔挑挑眉,“比起你要说的事,我对你怀里的小家伙更感兴趣一些。”   众人齐刷刷的望过去,不出意外的对上了一双黄澄澄的溜圆大眼睛。   “泥球儿,它怎么跟来了?”   叶久诧异出声,这副怎么看怎么欠扁的模样,除了她家墨丸,再找不出第二只。   宋初浔疑惑转头:“你家的?我怎么没在侯府看见过?”   叶久耸耸肩,“它向来神出鬼没,巧的是它在的时候你都昏迷着。”   似是想到什么,叶久又补了一句:“哦对,它还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咬了你一口。”   宋初浔目光渐渐凶恶,她伸手将墨丸从姜沛灵怀里拽了出来,“小东西,很凶啊。”   墨丸眨了眨那双大玻璃珠子,呲着牙“喵”了好大一声。   “嘶……我怎么觉得它有点眼熟呢?”   众人轻笑着,宋初浔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声道了一句。   叶久收敛了笑容,眉角微挑:“怎么,人妖情未了?”   宋初浔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谢谢您,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叶久摇摇头,替几人满上酒杯,只听得宋初浔缓缓地吐出一句:   “……我突然想起了那杯噎死我的珍珠奶茶。”   叶久怔愣抬头,嘴还没张开,就见着那只黑色的毛球突然张牙舞爪起来,挣扎着跳出了宋初浔的怀抱。   叶久:“……你踩它尾巴了?”   宋初浔指尖捏着一撮白毛,讪笑:“我就想看看它的白毛是不是染的……”   “……”   祁韶安无奈摇头,她看向毫无存在的姜沛灵,柔声开口:“沛灵,你接着说。”   姜沛灵抓了抓头发,轻咳一声,环视一圈,正色道:   “诸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事情好好说清一下了。”   话落,在座几人脸色都是一变。   “沛灵,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久见众人都不说话,便率先问了一句。   姜沛灵抿抿唇,沉默几息,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摆在了众人面前。   “姐夫,打开看看。”   叶久不明所以,伸手拨开了盘扣,棕色锦盒翻开了盖,她面色瞬间一沉。   只见那只小盒子的两个凹槽里,赫然躺着两个灰青色的小球。   祁韶安见叶久忽然变了脸色,以为她身体不适,紧声唤了一句:“阿久?”   叶久手指有些颤抖,这小东西的样子她再熟悉不过,让她燃起希望又转瞬绝望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会有两颗……”   姜沛灵看着叶久这般模样,抿抿唇,转头看向了旁侧。   叶久顺着侧头,便见着宋初浔两指捏着酒杯,垂眸默默地喝着酒,似是没听见这边的喧闹一般。   “宋初浔,你胡闹!”   叶久“啪”的一声合起了盖子,脸上隐隐愠色。   祁韶安看了几息,忽然有些明了,她微微张嘴,喃喃一句:“初浔,你……”   宋初浔咽下含在口中的酒液,放下酒杯,抬眼迎上了叶久似怒似伤的眸子,缓缓开口:   “你给了我,你又拿什么活?”   叶久捏了捏拳头,“十天。”   “拿你命换来的余生,不要也罢。”   亭子里陷入了谜一样的沉寂,叶久和宋初浔对视着不语,祁韶安和姜沛灵沉默,而薛纡宁和薛璟宁则是根本插不上话。   薛纡宁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思索片刻,也明白了过来,她一时惊愕,“叶老板,你也……”   她突然之间明白那日初浔那声无比低落的喃喃:   “薛纡宁,我不知该谢你还是恨你。”   她目光落在叶久手里的锦盒里,方才她明明看到是两颗,那么……   “……初浔?”   姜沛灵看着气氛有些超出了她预估的爆炸,叹了一口气:   “人生若得几人不顾生死护之周全,实乃一件幸事。”   她看了眼叶久,缓缓开口:“百日魂一事,身中此毒者,实则有三人,叶姐夫,薛姐姐,宋姐姐,都中了毒。”   “什么?!”   宋初浔和薛璟宁同时抬头,惊呼一声。   薛纡宁虽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心里还是颤了一下。   她看向叶久,脸上难掩愧疚。   所以那日自己苦求她救初浔时,她又该是怎样的痛心呢。   薛纡宁捏了拳头,自己用着最卑微的话语,行着杀人夺命的强盗行径。   宋初浔也没想到,薛纡宁竟也中了毒。   所以她才会知道百日魂的凶狠,又会以此哀求叶久救自己吧。   宋初浔心头一紧,那她的毒……   此时最崩溃的便是薛璟宁了,一夜之间,自己的好友和阿姐全都中了毒,而自己却毫无所知。   他目光从每个人脸上看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紧紧捏着手里的折扇,第一次有了把它撅断的冲动。   此时桌面上陷入了一片死寂,姜沛灵尽职尽责的把气氛拉回来:“薛姐姐的毒,我是在林姐夫将解药带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宋初浔听到了重点:“那她……”   姜沛灵点点头,“薛姐姐已经没事了。”   宋初浔忽得松了口气,比刚才看到那两颗小珠子时还要轻松些。   薛璟宁却不敢放松,犹疑开口:“可那日,我明明看着初浔把解药吃了下去啊。”   姜沛灵又道:“那日叶姐夫骗宋姐姐已经服过解药,我看得焦急,本欲告知实情,可是被叶姐夫拦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后来宋姐姐又把我叫进去,我这才发现,宋姐姐根本就没吃。”   叶久有些纳闷:“翠花,你怎么做到的?”   宋初浔无奈叹口气,“大哥,别说你是21世纪的,丢人。”   “我这连魔术的边边都够不上,你们四个大活人,居然一个都没发现,服。”   叶久抿唇,谁也没想到她会藏啊。   祁韶安见状轻轻一笑,“初浔阅人无数,看人心思眼神甚是独到,想骗过你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被接连嫌弃的四人:……   “等等,沛灵,你不是说反推之法的把握少之又少吗,怎么会……”   叶久反应过来,想起当时姜沛灵那少的可怜的胜算,脸上满是不解。   姜沛灵舒展了一下手臂,弯唇笑笑,朝四下找了找,“那…就要感谢你家那只泥球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太优秀了吧,分析的很透彻哎,摁个棒~   话说,你们不组cp通通抱走是什么鬼(八头疑惑) 第283章 杨梅汤   “泥球儿?”   叶久面露诧异,黑夜下的庭院中,早已不见那毛绒的身影。   姜沛灵轻笑着点头,“是啊,那日墨丸突然叼走了我的针包,我便追着它一路狂奔,结果……”   她神秘的扫过众人好奇的脸,轮指握拳,“结果它将我引去了褚府。”   众人异口同声:“褚府?”   “对,它几番绕腾,最后带我去了褚尚章的书房之中。”   姜沛灵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纸,递到了几人面前,“然后我便发现了这个。”   祁韶安伸手接过,快速的扫看两眼,眸中有些惊讶,“这是……药方?”   姜沛灵点头,“对,这边是制作百日魂的秘方,叶姐夫、宋姐姐,和薛姐姐的那两批药丸,皆是依照此药方制作而成的。”   “有了这方子,只要根据其顺序和用量反之演算,虽然工序还需琢磨,但成功的把握已经提高了五成之多,况且还有白先生话重金找来的大量药草,即使想在短期内研制出解药,也不过是多浪费几副药材罢了。”   叶久闻言拧眉苦笑,她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靠一只猫救了自己的命。   她越想越不对,泥球儿它怎么会认得百日魂的药方,还特地引姜沛灵过去?   “我记得……上次阿久和初浔深陷褚府之中,也是墨丸找到的阿久的马车。”   祁韶安细细想过,迟疑抬眸,而旁侧叶久对望过来,愣了愣,“还有那次祥云牌……”   叶久沉吟片刻,又转头看向宋初浔,只见其眼中同样闪着费解的光。   宋初浔摇着酒杯,忽得轻笑一声,“想那时我还说要做下棋的人,现在啊,只求收棋的时候,我还是完整的一颗就好了。”   她眼神看过每一个人,嘴角溢着妖冶的笑意,轻声道:“好了,这毒有的解了,那我也该回云城了。”   话落,薛纡宁脸色骤然变了,她不可置信的开口:“……初浔,你要回去?”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默默垂了眼眸,默不作声。   以宋初浔的身体状况,在京城拖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   所以回云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宋初浔深深地看了眼身侧执意望着自己浅白女子,压住眼角的泪意,举杯:   “相聚何谈离别,今天好事多多,我们不醉不归!”   ……   子时前后,热闹了一晚上的薛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平素几杯就倒的宋初浔难得没有走八字,脚下微微踉跄,但还执意出来送叶久等人。   祁韶安和姜沛灵走在前面,叶久和宋初浔坠在后面,两两并排,皆是无话。   “你没告诉她。”   叶久背着手,看着夜空中洒洒月光,轻叹了口气。   “嗯,”宋初浔走得缓慢,慢悠悠的点了下头,“告诉她有什么用,平添烦恼罢了。”   叶久停了一下,转过头,“就不怕她误会,伤心欲绝,凄凄惨惨戚戚?”   宋初浔仰着头,嘴角昙花般的笑容转瞬即逝,剩下了无可奈何的苦涩,“纡宁的心,很大很大,大得盛满了家国天下,所以,她不会的。”   宋初浔随意地抖了抖袖子,脚下轻巧的蹦了两下,又笑道:   “想想我在云城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众星捧月,清一色的帅哥美女随我挑,哪像这里,明枪打不过暗箭防不了,又是算计又是下毒,还不如回去呢。”   叶久望着她,那明媚的桃花眼忽得闪了闪,脸颊之上便有晶亮缓缓淌下。   泪水汇聚在下巴上,随着走路的幅度摇摆掉落,叶久看不下去了,转回了头。   她沉默良久,轻道:“你这个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宋初浔。”   宋初浔点了点头,“是啊,一点也不像。”   “所以我回去要找十几二十个俊男美女,把我这段日子走丢的快乐全找回来。”   她随后抬起头,看着叶久,脸上扬着似释然似骄傲的笑,“但纡宁,她志在这里,我不想禁锢她。”   宋初浔嘟着嘴,一根手指摇了摇,最后放在了唇上,轻声道:“所以也请你们替我保守秘密。”   似是醉了,她走路有些摇晃。   叶久抿抿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头有些疼,余光瞟见薛府门口那道伫立许久的浅白身影,缓声问道:“你想瞒她多久?”   宋初浔愉快的舒展了下手臂,仰起头,脸上如孩子一般纯净的笑意:“如果可以,我想瞒她一辈子。”   ……   侯府,竹园。   叶久对着铺了满桌子的草纸、折子,拄着脑袋,长叹了口气。   她近日闲来无事,把自她到京城后发生的桩桩件件,全数写了下来,好像连连看一样,把所有的事情串成一条线。   因着沐王这鳖孙釜底抽薪临了给她一棒喝,于是她打着吸取教训总结经验的旗号,信心满满的大笔一挥,结果半天过去,她的脑子还是乱得一团麻。   除了沐王和褚尚章亲口认下的那些事,还有许多事情她总觉得其中有着什么隐藏的关系。   “阿久。”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叶久扬了扬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了眼前款步走来的祁韶安。   “想什么呢,在房中憋到了晌午,也不出个声响。”   祁韶安端着小托盘走到桌案前,嗔笑一声,脸上是多日来未见的轻松。   叶久闻言弯唇浅笑,探过身子,深深地嗅了一口,“冰镇杨梅汤,韶儿可是越来越会了。”   祁韶安微微挑眉,似是没有明白叶久话里的意思,“嗯?”   叶久拉住祁韶安细软的手腕,轻轻往怀里一带,那纤纤腰肢旋了半个角度,落在了叶久的掌心。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若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她的胃。”   祁韶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微扬,了然道:“是吗,正巧我近几日学了些新菜式,还没与人尝过,不若阿久来试试?”   叶久面色一僵,没人尝过,新菜式?   她家韶儿虽然德智体美劳样样出挑,但唯独在厨艺方面是一块短的不能再短的短板,溢出满桶的才华就在这块板子的倾力贡献下,泄了个一塌糊涂。   “算……算了吧,韶儿你每天掌管侯府那么累,怎么还做饭呢,歇歇,咱歇歇。”   看着叶久闪躲的眼神,祁韶安勾着唇角轻轻一笑,随后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笺,“说正事。”   “这是奚老先生托人送给你的信,方才送到了院门口,我顺道便拿来了。”   叶久心下一滞,面上顷刻严肃了起来,她抖开了纸笺,快速阅读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了?”   祁韶安背靠着案桌,看着叶久这般脸色,出声问道。   叶久把信笺递到她的手上,简略回答,“奚老先生查到,京城近一月中,有不少江湖人士纷纷前来,或递名牌光明正大的进城,或乔装改扮混进城中,据不完全统计,应该有百十人。”   祁韶安凝眉片刻,道:“这是一拨人?”   叶久摇摇头,“还不确定,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虽没有查出这些人是否聚在一起,又是否密谋什么,但这样多江湖中人出现在京城,怎么看都是隐患。”   祁韶安点点头,“我尚在扬州时,对这些武林人士也略有耳闻,这些人四处飘荡,无拘无束,且从不干涉官府行事,而此番云集于此,只怕是有人暗中捣鬼。”   “嗯,”叶久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应该知会楚时慎,况且楚笙也曾明言让自己给楚时慎台阶,此番不失一个好机会。   “我明日进宫面见陛下,希望可以防患于未然。”   话落,她的唇边忽得多了一丝沁凉,叶久愣了一下,舔舔唇,只觉那酸酸甜甜的感觉不要太好,连面色都缓和了不少。   “甜吗?”   祁韶安两指捏着勺柄,歪着头,笑的如新酿的蜜一般,香甜可口。   叶久眉头跳了一下,她揉捏着祁韶安腰间的软肉,唇角的笑意越扬越大,她用脚跟抵住椅子脚,微微用力蹬的同时,撑起了身,几乎擦着碗边,略到了祁韶安的面前。   “不及你甜。”   祁韶安拿着碗的手一抖,险些将粉红的汤汁撒出来。她怪嗔地看了叶久一眼,娇俏道:“好不容易熬得,你若敢扬了,我饶不了你。”   叶久却是眯起了眼睛,弯弯好似月牙一般,只有中间闪着几点莹莹,她凑近了些许,用着极轻的语气,在祁韶安耳边吹了口气,“是吗,韶儿要怎样饶不了我。”   祁韶安顷刻瑟缩了一下,微微转过头,看着一脸恣意笑容的叶久,脸颊浮起片片红霞,“你想怎样我便怎样。”   “哦?”叶久看着她梗着脖子毫不松口的可爱模样,浅笑一声,侧过头,轻轻在祁韶安的耳垂上舔了一下,“是这样吗?”   祁韶安浑身一颤,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   叶久看着近在咫尺的细小绒毛,温热的唇凑到了她的下颌骨上,又一次碰了上去,“这样?”   祁韶安双手紧紧抓着汤碗,看着碗中不断晃动的汤汁,喉咙动了动。   那光滑微凉的软嫩肌肤擦过双唇的感觉不要太好,叶久眼眸越来越红,伸出小舌,又在那嫩白颈间缓缓滑动的凸起处,轻轻一舔。   “还是这样?”   祁韶安手一松,汤碗顷刻脱离了双手的控制,呈自由落体状飞快下落。   “是碗太沉了么,竟让夫人拿不住了呢。”   叶久弯唇笑着,单手托着那只碗,轻轻摇晃两下,在祁韶安惊魂未定又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下,喝了一大口。   祁韶安看着叶久行云流水的动作,忽得有一种不好的念头。   下一秒,那平日懵懂如兔的清亮眼眸含着半片赤红,薄唇微微嘟起,朝自己飞快掠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只手牢牢的扣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又将她往前带了带。   唇上刹那一片清凉,紧接着一股香甜的液体自微阖的齿间淌过。   祁韶安狠狠闭上了眼。   呵,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  来,激动嘛?   期盼我明天早一点放出来吧,老规矩哦。 第284章 书房   祁韶安微微仰起头,那湿滑灵活的小舌在她唇齿间横掠过,酸甜的汁液滑过喉咙,她不自觉微哼了一声。   双手摸上叶久窄瘦的后腰,手指勾在她镶嵌玉扣的腰带上,祁韶安将整只手的重量都挂在了上面。   叶久把手里的汤碗放在旁侧的桌子上,抽回手,抚上了祁韶安微挺的脊背。   盛暑的日子,衣衫本就单薄,稍稍出些汗,衣裳便贴在了肌肤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阿久……”   感受到脊背上炙热的手掌慢慢向下移,祁韶安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眼眸颤了颤,轻声阻止着身上之人。   “嗯?”   叶久看着低垂着脑袋往自己怀里钻的人儿,轻轻舔了舔唇,海棠香气伴着杨梅的酸甜,格外诱人。   祁韶安悄悄喘息着,在叶久的衣襟上蹭掉额头的汗珠,微微侧头,细若蚊呐:“别在这儿……”   脖子处传来温热的气息,伴着耳边似娇似甜的软言细语,叶久只觉小腹之间一股火热顺着经脉流向了四肢百骸。   她覆在祁韶安后背上的手微微蜷起,顺着锦布的纹路,滑到了腰带的交界上。   祁韶安没听到回应,却感受到了腰上轻微的触感,她心下一惊,抬手捏住叶久的衣襟,往后一退。   “阿久?”   然而就因着突然拉开的距离,叶久穿在祁韶安束带上的手被抽离,连着那束带的头儿也被带了出来。   祁韶安只觉腰间一松,再低头时,衣襟已经开了大半。   叶久眉头以可见的速度扬了起来,她举起双手,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可什么都没动。”   祁韶安顿时气红了脸,看着自己的云纹腰带挂在叶久的指间,她连忙抓住将开的衣口,嗔了她一眼,“还说不是你。”   “当着圣人先贤的面,也敢胡闹。”   祁韶安扫了眼旁侧满是书帖古籍的书架,心里好像有人抓挠一般,又羞又怯。   阿久若是脱了缰,那可是千百匹马也追不回的。   叶久乖乖的点了点头,把腰带抚平,虔诚的眼睛眨了眨,“韶儿说的是,我帮你系上吧。”   祁韶安看她眼里的红意不似刚才那般炽热,便点点头,兀自低头整理着衣领。   几息之后,祁韶安看着越来越松,甚至一点附着力都没有的衣衫,迷茫了。   她往下找找,却发现自己的腰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而罗裙的系带,不知什么时候竟被解开了!   “阿久!”   想都不用想,定是眼前这家伙干的。   叶久一脸困惑,委屈地瘪了瘪嘴,“它一碰就自己开了……”   祁韶安差点没气背过气去,她今早仔仔细细绑了两个绳扣,你说开就开了??   “叶久你是不是又——”   喝斥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堵了回来,祁韶安两手抵在叶久的肩头,一口气没喘匀,轻微的气流微微颤抖,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惶惶翕动着鼻翼。   柔软的唇瓣贴合在一起,熟悉的甜美又一次爬上了神经,如隆冬的醉枣,绵软浓郁,酒气四溢,余香不尽。   叶久醉的可以,甚至还把醉意渡给了尚余着丝丝理智的祁韶安。   祁韶安抵不过那般汹涌的攻势,那条柔软在她口腔之中肆虐,把她最后一丝神志勾走了。   她眼眸染了点点春意,湿润的眸子微睁着,抵在叶久肩头的手悄悄上移,抚上了那只软软的脖颈。   叶久沉溺在点点的柔情之中,忽觉后脖梗子一疼,她茫然睁开眼,看着面前放大的五官,闷哼了一声。   面前的女子微眯着双眸,脸颊两坨绯红,双唇泛着红光,轻轻喘着气,还不忘挑眉看着自己。   叶久感受着后脖颈上那只微凉的柔荑,嘟了嘟嘴,揽住了她的腰间,轻道:“好嘛,我不闹了就是。”   她眼神扫过祁韶安微敞的衣口,里面滑嫩洁白的肌肤,还有骨感分明的锁骨,以及……   她吞了吞口水,偏过头,靠压制呼吸来缓和自己狂乱的心跳,“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我没感觉……”   祁韶安听罢,眉头微挑,手指捏住叶久的下巴,迫使她转向自己,“你刚才说什么?”   叶久扫了她一眼,又是一阵心猿意马,她甩抹布一般快速转头,忍耐道:“你不要勾引我了,我良家妇女,不会让你这妖精拐走的。”   祁韶安哑然失笑,看着她光滑的下颌曲线,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竟凑上去啄了一下。   叶久苦哈哈的闭上了眼,忙攥了拳头,还越攥越紧。   这女人……可恶。   对自己就没有一点准确的认知吗,这般香肩微露,媚眼含羞,某些地方还若隐若现……   最气人的是,这女人既不许自己放肆,却又不停点火,就算是柳下惠,也得□□焚身了吧。   祁韶安反应过自己的动作,愣在了原处,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这般鬼使神差,又去招惹了面前之人。   此时她和叶久中间只留下寸余,甚至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喷洒在那人脸上而反弹回的气息。   祁韶安怔愣过后,连忙低了头,却发现了此时叶久不断起伏的胸膛。   她缓缓眨了眨眼眸,复又抬头,只见叶久那微红的脸颊上,嘴角紧绷着,目光直直地望着旁边的博古架,眼睛翻的快要只剩下眼白了。   祁韶安无奈笑了一下,阿久竟是憋成了这般模样?   她望了眼旁侧散散落落的书籍纸张,微微叹了口气,忽得伸出手,扳过了叶久的脑袋。   唇碰上去的前一刻,她嗔道:   “小冤家。”   ……   盛夏蝉鸣,恨不得喊上九霄,几乎盖过了一切声音。   祁韶安侧坐在叶久身上,头窝在她的颈肩,身体不断的轻颤,小口小口喘息着。   缺氧后的清醒,她慢慢想起了刚才手掌碰到书本的粗糙触感。   她脸颊又一下子烧了起来,抬起光洁的手臂,食指轻轻点着叶久的胸口:“下次不许这样了……”   叶久看着眼前那只玉手,微微愣了愣,随后轻柔一笑,握住了她细软的食指,“嗯,听你的。”   祁韶安嘁笑一声,轻巧地甩开了叶久的手,紧紧环上她的脖颈,轻哼道:“你哪次听我的了。”   叶久摇头笑笑,轻轻吻着她额间细密的汗珠,手环在她的腰间,替她系着衣衫上的带子。   “以后都听你的。”   祁韶安在她怀了动了动,忽得坐起了身,对上了叶久的眼睛。   叶久不明所以,也回望着她。   祁韶安静静看着,那双眸子时而顽皮,时而温润,但无论如何,里面总有让她心动的光芒。   “那你不许把我丢下。”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磨砂着祁韶安的手骨,与之十指相扣。   “嗯。”   “也不许瞒我。”   “嗯。”   “偷偷也不行。”   “嗯~”   叶久亲了亲她的脸蛋,那张红润透亮的俏脸上,正在认真思索着,被她冷不丁一亲,眼里带了些茫然。   “我答应了二舅哥,要护你一辈子,我这么信守承诺的人,自然不会食言啊~”   叶久眉眼弯弯,唇角微微扬起,甚至偷瞧了她一眼。   祁韶安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好啊,只是答应兄长是吧,那你去和兄长过吧!”   “……哎??不能够啊,我好歹也是你的人,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真是负心女人嘤嘤嘤。”   “少来,我几时负过你了?”   “还不让人说,我心碎的跟豆腐渣似的,呜呜……”   “闭嘴!”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敲门声,闹得正欢的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门上倒影着一个人影。   两人对视一眼,低头看了下两人衣冠不整的模样,呼吸都是一滞。   “谁…谁啊。”   门口传来东绯的声音,“公子,萧府差人来请您去府上议事。”   叶久和祁韶安皆是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叶久随意回了句:“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便去。”   东绯应了一声,但门上的身影并没有离开,依旧静立在那里。   叶久注意到,心下疑惑,又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门外东绯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个……夫人在院子里。”   叶久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祁韶安,只见她的眼中也有些惊慌失措。   “啊……就来。”   两人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祁韶安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叶久连忙揽住她的小腰拉进怀里,又扯过方才丢在一旁的襦裙,快速的替她穿着。   祁韶安尽量平静着面色,手上丝毫不敢停歇,将衣□□叠掩好,而此时叶久刚好把襦裙缠上,顺势将系带交到了祁韶安手中。   两人一句未言,却是心有灵犀,虽有些慌乱,但还是穿得极快,不肖片刻便理好了里身。   祁韶安推了推叶久,无声指着地面,叶久会意,又把一地的书籍草纸快速捡起来,码在了书案一旁。   此时祁韶安也整理好了衣装,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长舒了一口气。   叶久定定神,上前拉开了房门。   阳光顷刻洒进屋子里,像染色一般,把她刹那丢进了金色的染缸里。   门外藤架下,林夫人站起身,慢着步子朝她走过来。   林夫人在门口停下,眼神往屋子里扫了一眼,淡声开口:   “现在暑气正盛,晌午再关着门,也不怕闷出病了。”   叶久闻言讪笑一声,“蝉声太吵了,关上清净。”   祁韶安此时也来到了叶久身边,脸上已不是方才那般泛红含春的娇滴模样,此时面上已经恢复清冷,施施然朝林夫人行礼,“娘。”   叶久轻扬唇角,瞧着那还未褪去红意的耳尖,心下柔软一片,她悄悄跨了半步,半挡在祁韶安身前。   林夫人目光落在祁韶安身上片刻,随后又看向了面前的叶久:“萧府急寻你定是有要事,你还不快去。”   叶久眉头一跳,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娘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林夫人瞪了她一眼,“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叶久噎了一下,她侧头看了眼祁韶安,见她方才几步都走得有些虚浮,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便不放心就这么走开。   “还愣着做什么?”林夫人见叶久不动,不由得又重复了一遍,音调都高了一些。   祁韶安见状伸手扯了扯叶久的衣袖,朝她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叶久抿抿唇,这才应了下来。   林夫人的目光落在叶久离开的背影上,深深地望了许久,转过头,看着乖巧站在门边的祁韶安,缓缓开口:   “祁安……”   祁韶安欠身颔首。   “或是我该叫你……祁韶安?”   祁韶安一瞬间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码……嗯…… 第285章 上道   萧府。   萧栏枫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右手握着一只信笺,目光落在大堂中间的冰鉴上。   丝丝绕绕的冷气盘旋而上,他手攥了攥,又松开。   “莫濡,你找我?”   院子里传来一道颇为愉悦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萧栏枫愣了一下,慌忙把纸笺塞到了衣袖里,站起了身,“小久,你来了。”   叶久轻巧的跳进堂里,越过萧栏枫径直坐到了旁侧的椅子上,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搓了搓手。   萧栏枫反应缓慢,他转身打量了她一眼,“遇到什么好事了?”   叶久反应过来,连忙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啊,没,没事。”   “二舅哥呢?”   她左右看了两眼,并没有看到那个一刻都闲不下来的身影。   萧栏枫眼神微微黯淡,他声音沉着,“子祈出去买糕点了,吴记新出了龙井茶酥,他晌午吃过饭便去了。”   叶久想了想,旋即一笑。二舅哥宠起韶儿来,自己没准都要靠边站。   “寻我来何事?”   叶久见萧栏枫坐下以后也不开口,干坐了一会儿只好开口问道。   萧栏枫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哦,陛下中秋佳节在宫中设宴,你可知道?”   叶久点点头,“嗯,前两日宫里来了折子。”   萧栏枫抿抿唇,“令夫人可要随同?”   叶久瞟了他一眼,“莫濡你水喝多了?韶儿那是什么身份,宫中不比府上,保不齐遇上什么眼熟之人,自然不能去。”   萧栏枫面色微沉,他轻轻握住拳头,忽得轻飘飘一句:“你近来可遇上什么……奇怪事?”   叶久一怔,如果要算上百日魂,那天天都是奇怪事。   “怎么突然这么问,你遇上事了?”   萧栏枫连忙摆手,“啊,没,怎么会呢。”   他讪笑一声,右手成拳置于唇下,轻咳一声,“那个……近来京中人员鱼龙混杂,赌坊武馆时常发生些冲突,你们出门当心些。”   叶久凝眉,缓缓道:“奚老先生前些日子曾打探到,有不少武林人士或明或暗已进入京城,不知和你说的可有关联?”   她想了想,又道:“京兆府那边怎么说?”   “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也没死人,便都压了下来。”   叶久点头,“中秋之宴在即,定还会有不少外官家眷进京,人流肯定只多不少。”   她思索片刻,“这样,我明日正要进宫禀明此事,便一并同陛下讲过,也好早做准备。”   “嘿,妹夫来了。”   一道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萧祈拎着两个油纸包快步走进堂里。   “正巧,那我就不去你府上了,这是吴记新出的茶点,小韶儿一定喜欢吃。”   萧祈心情不错,把其中一个油纸包塞到了叶久怀里,“好吃告诉我,我再去买。”   叶久拎着沉甸甸的糕点,看着萧祈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也放心不少。   萧祈虽保下了命,但也再不能录用为官,这般突然闲下来,确实让她有些担心这哥们会不会失业抑郁。   不过看着二舅哥这般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应该用不着操心了。   叶久轻笑一声:“好。”   ……   叶久回到府上时,林夫人已经不在竹园了,她径直去了卧房,果然看见了她家韶儿。   祁韶安还是晌午那身秋黄浅衣襦裙,此时正坐在小榻上,微微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久轻步走过去,悄悄把手里的油纸包晃到了她的面前。   祁韶安目光落在淡青色的地砖上,忽得视线中闯入了一抹古黄色,她猛然一惊,惶惶回过头,正对上了叶久润泽含笑的眼眸。   祁韶安愣愣张口,几番翕张,最后只道了一句:“阿久……”   叶久见她有些失神,歪歪头,“怎么了韶儿,发什么呆呢?”   祁韶安没有说话,就一直看着叶久。   叶久见状微微拧眉,她弯下腰与之平视,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的双眸,“出什么了?是不是娘和你说了什么?”   看着面前之人脸上的焦急,祁韶安回了神,轻轻摇头,“娘只是随意问了两句,并未为难我。”   叶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真的?”   祁韶安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拍了拍叶久抓在自己肩头的手背,眼神中又蕴起了温柔的淡淡光泽。   叶久见她面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抿抿唇,将手里的油纸包拆开,拿了一块糕点放在了祁韶安的手里。   “二舅哥特意去买的糕点,尝尝看。”   祁韶安看着手中淡绿色的圆圆糕点,笑着点了下头,轻咬了一口。   甜甜酥酥的沁香溢满了口腔,混着淡淡龙井茶香,清新可人。   “莫濡还抱怨二舅哥整日见不着影,不过我瞧他现在的样子,还挺适应的。”   祁韶安垂着眸慢慢咀嚼着,一只手接着掉下来的糕渣,似是认真品尝那糕点,浅浅点着头。   叶久看不到她的面色,便蹲下身子,趴在她的膝头,“生气了?”   祁韶安愣了一下,望着叶久那双清亮的眸子,抿了抿唇上的酥皮,没有说话。   叶久以为她真的生了气,脑袋放在手臂上,瘪着嘴眨了眨眼,“我错了嘛……”   想来晌午林夫人在院中等着,保不齐听见什么动静,而韶儿一向守礼,若是林夫人旁敲侧击说上两句,想必是会让韶儿难堪。   叶久眉心一痛,她也是没料到居然能巧到这种地步。   祁韶安看着叶久委屈巴巴摇尾乞怜的模样,非但没有被逗笑,反而心头一阵钝痛。   一如下午那般,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悄悄深吸了口气,抬起素手,抚上了叶久的脸颊,从鬓角到眉梢,从鼻尖到唇角,一下又一下的磨砂着。   叶久有些怔愣,她有些捉摸不透祁韶安此时的深情。   “韶儿……”   祁韶安微微一笑,弯下身,环住了叶久那颗懵懵的小脑袋,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没有生气。”   淡淡的冷海棠香充斥在鼻息之间,叶久眨眨眼,“那你……”   “本就是我自愿与你,又怎么会迁怒于你呢。”   怕她呼吸不上来,祁韶安松开了她,指尖划过她的耳垂,轻柔的捏着,“以后你想怎样,我……”   她顿了顿,脸颊飘红:“我都依你。”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叶久没出息的懵了。   她伸手摸了摸祁韶安的额头,呆愣一句:“韶儿你没发烧吧。”   祁韶安拿掉她的手,微微挑眉,“那作为报酬,你去替我打水,我要沐浴。”   说罢掐了掐她的小脸。   叶久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好嘞。”   祁韶安看着她快步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了下来,她望着虚掩着的房门,点点红意慢慢爬上了眼眶。   门外,叶久叫来了微雨。   “微雨,你可知下午林夫人和韶儿说了什么?”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韶儿好似又表现得很是正常。   微雨茫然摇头,“夫人和小姐在屋子里单独谈的,我在外面,并没听到。”   “孙姨呢?”   “不在,好像这几日外出了,好几天没见到了。”   叶久微微拧眉,“那她们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呵斥啥的……”   微雨想了想,摇头,“没有,夫人说了不长时间就走了,屋子里挺安静的,别说呵斥,就连高声都没有一句。”   叶久沉思片刻,终是点点头:“但愿是我多心了吧,微雨,你先让人把浴桶搬来。”   “是。”   ……   宋初浔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豪华马车。   败家子薛璟宁斥巨资专门为她打造了一架舒适宽敞的马车,并且外观极为朴实,既保证了不张扬不做作不引人注目,又能完美满足了路途的舒适体验。   叶久羡慕坏了,后悔没有多开两局斗地主,坑这地主傻儿子一笔。   陆林和奚凡一行也启程,正好和宋初浔一起,平白得了两个外挂保镖。   叶久和祁韶安出城来送,宋初浔眼波潋滟,笑着说,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来京城了。   你们在这里努力打主线,我回去刷副本了。   没准运气好的话,还能掉落什么大宝机遇,飞身成神。   千万不要羡慕她。   叶久摆摆手,不耐烦:“吃喝玩乐不掏钱的家伙,麻溜滚吧。”   宋初浔轻笑一声,忽然倾身抱了她一下。   “好好活着。”   叶久顿住了,偏过头,“还欠我两千两,你敢死试试。”   宋初浔松开她,低头笑笑,又抱了下旁边的祁韶安,“纡宁拜托你了。”   祁韶安点头,嘱咐道:“一路平安,好好养身体。”   宋初浔舒展了下身体,愉悦的跳上了马车,抛出一个飞吻,“不要想我哟~”   她眨眨眼,“楼里的小姐妹会吃醋的~”   叶久嫌弃摆手,“走吧走吧,谁想谁王八。”   马车徐徐离开,扬起一卷尘土。祁韶安看着蹲在官道旁捂着脸的人儿,低低说了一句:“小王八。”   叶久不干了,扬着一张花猫脸,凶狠道:“你也是!”   祁韶安指尖略过眼角,大方承认:“那又如何。”   叶久一噎,她轻哼一声,执起祁韶安的手腕转身往回走去。   祁韶安走了两步,忽得拽了拽叶久,示意她向远处看。   叶久顺着看去,城楼上,一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和旁边的旗子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叶久轻叹一口气:“得,又一只。”   ……   京城街道。   叶久坐在马车上,而东绯坐在对面,沉声道:“近来京中大臣大半在为中秋之宴准备,不少商队都纷纷入城,黑市之上也格外火热,那些赌坊武馆不可避免的牵涉其中。”   叶久点点头,“这些人可有聚集,或是和什么人汇头?”   东绯仔细思索,“酒楼那边听说,皇家在城北要建一个摘星楼,调了不少劳工去,甚至先前郊外一些无工的灾民也都去了,至于剩下的,还没打探到。”   叶久皱眉:“近来我未去上朝,这些事也没有了解,你再去打探打探,最好将这些人的去向了解清楚。”   “是。”   叶久一脸沉寂的进了宫,然而在看到紧闭的朝元殿,以及一脸淡笑的方稚,眉头不由一跳。   “林侯今日就先请回吧,陛下忙着处理公务,不见客。”   有史以来第二次吃了闭门羹的叶久看了方稚半晌,有些迟疑,“……忙?连我也不见?”   方稚颔首,“是,谁也不见,今日王太医来请平安脉都未得见天颜。”   叶久抿抿唇,“那好吧,待陛下忙完,劳烦公公转告陛下,说林某有要事禀报。”   方稚弯身行礼:“杂家省得。”   叶久又看了那紧闭的殿门,转身离开。   出了宫门不久,叶久便遇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沛灵?”   姜沛灵一身墨绿色的太医袍子,头上带着襥头,一改平素里跳脱的模样,显得很是庄重守礼。   “姐……林侯。”   姜沛灵话到嘴边打了个弯,等到身侧医女走过,这才舒了口气,“老天爷,可是憋死我了。”   叶久看着原形毕露的小姑娘,摇头笑笑,“宫里不比外面,行事需记得谨言慎行,万不可莽撞大意。”   姜沛灵撇撇嘴,“不愧是一家子,跟韶安姐说的一模一样。”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话好似就是那丫头嘱托自己的,而如今又轮到了姜沛灵。   她唇角扬着浅笑,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些,但言行举止、待人处事却是比自己老成得多。   “姐夫,想韶安姐回去想好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分开这么一会儿,就跟个痴汉一样。”   姜沛灵无语瞟了她一眼,哼笑道:“要是哪天韶安姐突然跑了,你还不得上吊去。”   叶久见旁边没人,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积点口德吧你。”   姜沛灵缩了缩脖子,突然拉过叶久的衣袖,小声道:“姐夫,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发现有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频繁活跃在你们评论里的小可爱啵啵,不才,正是本十五……   那个,昨天那章指路w·b,不要太谢我。 第286章 眉目   叶久眉头一紧,把姜沛灵拽到了一边,左右看看,“怎么回事?”   姜沛灵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快速塞进了叶久的手中。   叶久忙藏起来,不解地眨了下眼,姜沛灵掩唇轻道:“你不是让我查汐音宫一事嘛,我入宫后便格外留意了案宗所提的药物。”   她扫了眼叶久的袖口,“这瓶药我是在药库之中偶然翻到的,虽没有贴标签,但我敢肯定,绝对是软筋散。”   叶久登时一愣,“是不是上次宫里没收的?”   姜沛灵摇摇头:“这类致伤之药在御药房中是明令禁止的,即便没收也应该在内务局,不应在药库里藏着。”   “况且,也不只软筋散,还有小剂量的蒙汗药等等,一并藏在药库蒙尘的角落里,那地方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若不是我前两日去翻找古籍,怕是也不会看到。”   叶久紧了紧手中的瓶子,低声道:“那可有查到是什么人藏在那儿的?”   姜沛灵认真端详了她一眼,怪调道:“姐夫,我才刚到任好吗,你就让我去查顶头上司,我还要不要命了。”   叶久挑眉:“上司?”   姜沛灵撇下嘴,“制作这类禁药,所需的几类草药并非寻常药物,皆是需要向上面报备的,而在太医院里,只有从五品上的太医药官才有权利申请,我才从六品诶,不是我上司是什么。”   叶久眉尾轻动,“纡宁还是正三品,你可是国学府出来的,也太菜了吧。”   姜沛灵瞪眼,“还不是你和……”   她突然噤了声,看了叶久一眼,嘟囔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分到药库,连个正六品的节使都算不上。”   叶久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姜沛灵见状忙摆摆手,“药库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我先撤了哈。”   叶久看着飞快离开的姜沛灵,攥着手中的瓷瓶,沉思良久,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   汐音宫。   楚笙看到叶久突然出现在自家宫门口时,明显没反应过来。   “小…小侯爷?”   她犹豫开口,见着门口那藏蓝色的身影应声迈进来,才恍然回味。   叶久抿唇颔首,“公主殿下。”   两人在院子中局促地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楚笙忽闪了下眼睛,指着旁侧的石桌,轻声开口:“坐坐?”   叶久也没客气,点头道:“多谢公主殿下。”   坐在石桌旁,两人谁也没先开口,楚笙抿抿唇,屏退了左右,攥了攥衣裙的下摆,轻声开口:“小侯爷今日来……”   叶久微微一笑,“走到这儿便进来看看。”   楚笙抬眸,狐疑地望着叶久,满眼写着我不相信。   叶久不好意思笑笑:“什么事都瞒不过公主殿下的慧眼。”   “今日前来,是想问问殿下,当初软筋散一事。”   楚笙眉头一紧,她不太明白叶久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叶久见状解释道:“当时从你房中搜出来的软筋散,你可知从何而来?”   楚笙细想了下,皱眉道:“我时常收集一些香粉香料,都装在瓶子里,堆放在架子上,不过软筋散,我并未见过。”   叶久脑中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嘶”了一声,“那日从你袖子中掉落的那瓶软筋散,又是从何而来?”   楚笙却是摇了摇头,“不知。”   叶久一愣:“?”   楚笙缓声解释道:“我当时本想着把糕点全数吃掉,或是打碎销毁证据,却不想突然冒出来一瓶软筋散,于是我将计就计,将药粉洒在了上面。”   叶久哑然失笑:“公主啊,那可是洒了软筋散的糕点啊,你要吃了还不去了半条命?”   楚笙嘴唇颤了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深深看了叶久一眼,没再说话。   叶久摸着下巴想了想,“会不会是逄烟趁你不注意,扔出来的?”   楚笙思索着,逄烟既是为她那三皇兄办事,那若受其指使,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敢妄下定论,只好道:“不知。”   叶久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记得沐王只是想借楚笙拉拢自己,并没有理由走的这般极端才是,这样对两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她突然想到刚才姜沛灵悄悄说的那些话,眉头拧了起来。   太医院也出现了软筋散,那么……   她脸色越来越沉,总觉得有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都抓不住。   “说起来,小侯爷,你可有去面见皇兄?”   楚笙见叶久久不说话,便轻声开口打破沉默。   叶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沮丧,“陛下忙于公务,并未见我。”   楚笙闻言柳眉微蹙,一双闪着光泽的眼眸带了些许迷惑。   皇兄忙于公务,竟不见堇哥哥?   她想起那日楚时慎的怪言怪语,抿抿唇,沉声道:“只怕是皇兄多心了。”   叶久拄着头,没精打采道:“他多什么心,上次冤枉我我还没说什么,他还想干什么。”   楚笙迟疑着摇头:“小侯爷近来还是注意些,切莫锋芒过盛。”   叶久心头微沉,皱着眉点了点头,她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告辞:   “近来京城不太平,公主殿下在宫里也要多留意些,若是身体有何不妥,便寻太医院的姜药使,信得过。”   楚笙轻笑着颔首,目送着叶久起身离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此时茶水微开,她看着翻腾起的蒸汽,眼眸氤氲。   如果可以救你,区区软筋散,又算得了什么。   ……   叶久没有直接回府,转路去了南泥湾会馆。   她坐在顶楼的专属书房中,对面是一身扎眼红的东绯,还有许久没露面的西凝。   “公子,我派人在黑市呆了两日,探查到那些京外人士大体分为两拨,一批是公子说的江湖中人,另一批好似是外邦人。”   叶久惊讶:“外邦人?”   东绯点头:“正是,听口音应是塔尔族。”   叶久不由扶额,“How old are you……”   东绯茫然,“好啥?”   叶久无奈摆手,“这群家伙是真的阴魂不散啊。”   她随后沉下了面色,眉头微蹙,“塔尔族在此时悄无声息的进入京城,恐怕来者不善。”   东绯点点头,“只怕是和中秋之宴有关。”   叶久凝眉想了一会,道:“此事我们先按兵不动,暗中盯紧他们的行踪,若有异常,立即来报。”   “是。”   她随后看向旁侧静静坐着的西凝,一月未见,她还是一身玄衣,雪凝玉脂,身段窈窕,却是在旁不声不响的降低着存在感。   “近来可好?”   西凝抬眸,轻道:“无风楼已经基本组成,皆是侯府多年亲信,以及这次灾情网罗的忠实之人,再过半月,便可与酒楼、糖水铺子连通,开始运转了。”   叶久轻笑一声,“我说的是你的身体。”   西凝愣了一下,随后浅笑,“已无大碍。”   自两月前西凝重伤后,便在府上将养着,待其恢复后,叶久也不敢再委派些危险的任务,便想着把酒楼、溪水塘,甚至是十八米庄的暗桩全数连起来,成立一家自己的情报网。   毕竟,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不是很美妙。   叶久起身,站在窗边,看着无数房屋瓦舍,高高低低的屋脊一个接着一个,不远处,玄色透红、暗有金光的高墙大院映入眼帘。   她想起方才楚笙带有提醒意味的话,面色凝重。   良久,她视线微微上扬,眺望着天边火烧云,一只黑色尖顶打破了广阔的视野,叶久微微拧眉,问道:“那是什么?”   东绯凑过来,“那是摘星楼,今早我与公子提过,刚建成不久,估摸着还没使用。”   叶久点点头,“倒是壮观。”   她回身吩咐道:“中秋之宴在即,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静观其变。”   ……   叶久回到竹园时,大老远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   她几乎是顺着味道飘了进去,只见桌子上摆着几只盘碗,正冒着丝丝热气。   “回来了。”   祁韶安轻巧的迈进房门,眉眼弯弯,嫩白的肌肤在夕阳的照样下光彩熠熠,好似染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你做的?”叶久伸着手尝了一下,大着眼睛转头。   祁韶安拉起她,嗔道:“先去洗手。”   叶久忙不迭的点头,待她快速洗完手返回桌前时,祁韶安刚好摆完了碗筷坐下。   叶久看着桌上的菜肴,两菜一汤,菜不多,也都是简单的菜式,但就这样朴实无华的烹饪,直戳她的心底。   山珍海味总会吃腻,最后还是这些平淡伴之余生。   “微雨嫌我笨,一下午只学了这些,你将就一下。”   叶久早已按捺不住,执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不将就,好吃。”   祁韶安望着她大快朵颐,不由浅浅一笑,眼里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她随后也拿起筷子,加了一小块青菜放进口中。   咀嚼两下,她转头看向叶久,“……你……确定?”   叶久忙不迭点头,喝了一大口水,吃的欢快,“我口重,刚刚好。”   祁韶安迟疑片刻,又夹向了另一道菜,片刻之后,她放下了筷子,“你……”   叶久又夹了一大口,连连点头,“酸的恰到好处,我喜欢。”   祁韶安皱着眉砸了咂嘴,不忍心开口:“阿久,我又……”   不傻。   这菜是苦是甜,是咸是淡,她还是尝得出的。   “你不想吃就留给我,我喜欢。”   叶久堪堪咽下,一双眸子润泽发亮,比朝阳还要好看。   祁韶安摇头笑笑,复又拿起筷子,一脚踢翻了她搭好的台阶:   “不要,我还想吃。”   “……”   晚饭过后,叶久洗完澡回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床边走去。   烛台闪着明亮的光,祁韶安正坐在床边,认真的穿透布料,拉直针线。   “韶儿,怎么想起做衣裳来了?”   叶久有些犯困,爬到祁韶安身旁,半眯着眼问道。   府上有专门做衣服的女工,自她们进了侯府,除了自己哄骗她的那次,韶儿很久没做这些了。   祁韶安闻言并未抬头,手上一起一落动得飞快,“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叶久嘟嘟嘴,伸手摸了一把布料,皱了皱鼻子,“好厚啊,这穿起来不得热死。”   祁韶安手上一顿,随后语气轻盈:“布庄打折,顺便买的。”   叶久一听脑子亮了一下:“打折?”   “哪家铺子?打几折?什么布料?买多有没有小礼物?”   叶久暗戳戳的舔舔唇,眼里闪着星星,兴趣盎然的模样。   “要换季了,我们去囤一批,能省下不少银子~”   祁韶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了,这些事自有管事去张罗,你就不要操心了。”   叶久垂了眼眸,心里的小算盘被人无情端了,她恹恹的躺下,伸手环住祁韶安的腰间。   看着头顶不停摆动的衣袖,叶久蹭了蹭她的大腿,喃喃道:“有你在,我好幸福。”   祁韶安指尖一抖,针尖快速划过她的指腹,登时一道泛白的划痕,渐渐染上了红意。   她停下了动作,偏过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旁,团得像个奶娃娃的叶久,鼻尖一阵酸涩。   烛光下,淡淡的橘黄羽化了边缘,柔和了画面。   祁韶安低着头看了许久,久到衣袖落在了那人脸上,激得她瘙痒的哼了两声,方才回了神。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又捏起针,在浅青色的锦布,翻飞舞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甜甜的小可爱,怎么会虐呢。(眨眼) 第287章 不明   叶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知会萧栏枫一声。   毕竟作为京城守备,京畿要道、来往人员都将要从他手下过一遍,只要把守好这一关,也不怕翻起多大的风浪。   “莫濡,不若你进宫一趟,这已经两天了,陛下还没有召见我。”   叶久靠在栏杆上,微微叹了口气。   萧栏枫愣了一下,“陛下为何不见你?”   叶久无奈摇头,没有回答,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黑市你了解过没?”   萧栏枫想了想,“城北黑市?那里虽倒卖些瓷器古玩,但平常并不会与官府有什么冲突,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久抿抿唇,“那里有塔尔族人出没。”   萧栏枫吃了一惊,“塔尔族?前段日子不已经将他们打服帖了吗,怎么又……”   “是啊,又出来了。”   叶久沉着声音,“我总有种感觉,京中又要发生什么大事。”   萧栏枫此时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比叶久的面色还要沉寂一些,眼眸微颤,眉头越皱越紧。   “莫濡?”   叶久疑惑的声音传来,萧栏枫回过神,回道:“我…我也是。”   “你什么也是,我是让你去面见皇帝,你是什么是。”   叶久莫名其妙,自己说了半天,这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开口还驴唇不对马嘴。   萧栏枫这才认识到自己已经发起了呆,连忙讪笑一声:“不过一些外邦人在黑市活动,小久你多心了吧。”   叶久缓缓转头,“啊?”   这画风走向不对啊。   “我刚才是在弹琴吗,萧大牛?”   萧栏枫面上微红,抿着唇角说道:“每年外邦人都会来京城换些瓷器茶叶丝绸,市面上的他们买不起,有时候就会到黑市上那他们那的羊毛制品兑换,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叶久皱眉想了想,“那每年也是这个时候?”   萧栏枫有些结巴,“是……是吧。”   叶久扫了他侧颜一眼,面露迟疑,“那好,京中江湖人士聚集这事,总不是惯例吧。”   萧栏枫手抚摸着暗红色的栏杆,思索片刻,“想来今年陛下提高了军中的待遇以及重订了军功奖赏制度,这些有武艺在身的有志之士皆是想为康盛尽绵薄之力吧。”   叶久:“……?”   “萧栏枫,你有毒吧。”   叶久迷茫了,这昨天还说这事有蹊跷,今天就砌好了大理石台阶,带着她往下走??   萧栏枫握了握拳,轻笑一声,“我也是方才查到的,想来陛下公务繁忙,这些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   叶久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她不耐的用手扇扇风,冷静下来,“二舅哥呢?”   萧栏枫顿了顿,缓声道:“去你家了。”   “我家?我出门的时候没看见啊。”   萧栏枫看了看日头,“你来前不久出去的,想着也该回来了。”   “过两日中秋,他想带令夫人去城郊祭拜一番。”   叶久闻言心底一颤,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该去。”   萧栏枫淡色的瞳仁流露出一丝惆怅,“你我那日早早便去宫中,就让他俩和伯父伯母他们好好说说话吧。”   ……   叶久刚出萧府,就见着萧祈迎面走来。   “二舅哥。”   有旁人在,叶久只凑上去小声叫了一声。   萧祈恍惚了一下,抬头发现叶久正站在自己面前。   “妹……妹夫。”   叶久看着他与韶儿相似的面庞,不由得多出一丝关心,她面露担忧,“遇上什么事了?”   萧祈搓了搓手,“哦,日头有点大,许是打头了。”   叶久确实也觉得中午太阳有些毒,她见状连忙侧开身,“那先进去吧,别再中暑了。”   萧祈应了一声,看着叶久转身上了马车,忽得开口:“那个……妹夫。”   叶久回头,眉头轻挑。   萧祈搓了好几下手,抿唇道:“中秋那天……嗯,我想带韶儿去郊区……”   叶久淡淡一笑,“我听莫濡说了,到时让他开出城许可便是。”   萧祈轻抿唇角,眸中漾着波澜,随后,牵起嘴角笑了一下。看着叶久准备钻进马车,忽得唤了一声:   “妹夫。”   叶久不明所以,望向他。   “谢谢。”   ……   叶久一路回去,总觉得怪怪的。   她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马车倒是先停下来了。   “沛灵?”   叶久看着一点不见外掀着门帘子就进来的灰衫女子,眉角抽搐了一下。   “姐夫,”女子扬着纯真的笑脸,“顺路搭一下。”   叶久:“……”   “你去哪里?”   叶久放弃抵抗,对这小妮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出声问道。   姜沛灵左右看看,一脸莫名,“姐夫你不是回家吗?”   叶久点了下头,姜沛灵顿时放心下来,“那便是了,我去找白先生。”   “找白叔?你惹事了?”   姜沛灵一脸嫌弃,“姐夫,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废物好吗。”   她扇扇风,“我是去请教些问题。”   叶久皱皱眉,“你都已经进了太医院,倒是跑回来问我家管家?”   姜沛灵一听,撸起袖子满脸认真,“这哪能一样啊,在太医院里,先不说我只是个小小的从六品药使,就算是高一阶的节使医女,要想请教些问题,那也是不易的,那些个白胡子老头只会神叨叨的告诉你:看多就明白了。”   姜沛灵捋着不存在的胡须,故作老成的学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刻苦,多读两本医书就明白了。”   她收了势,切了一声,“要是读书能读明白,那遍地都是神医了。”   叶久看着她声情并茂的吐槽太医院的老家伙们,无奈摇头。   这样一个脑回路清奇做事欢脱的家伙以后要一直闷在那高高大院之后,她还真是难以想象。   到了侯府,叶久带着姜沛灵直接去了祠堂,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白间。   她印象中气质悠然的老头现下着一身粗布棉衣,闲坐烹茶,要不是屋子里摆着两碟青菜,她都要以为老先生在修仙。   “白叔,您又住在祠堂了。”   白间见两人来有些意外,但随即笑笑,“如今你的毒已解,府上也没有什么事用得上我老头子,便来这里坐坐。倒是你们,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   叶久颔首,姜沛灵见状上前替他满上茶水,“白师父,我今天有事想请教您。”   她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递到了白间手中,“您看看这方子有何不妥?”   白间接过,仔细端详片刻,轻道:“此乃安神助眠之方,用药温和,滋补为主,调养为辅,只是……”   姜沛灵抬眸,“只是什么?”   白间指着其中一味药材,“这无念草虽是助眠的良药,但禁忌也不少,如煎煮要领、相冲药草,诸如此类,一般用药者为求稳妥,退而求其次,不会选择它。”   姜沛灵闻言点点头,“正是,我也是对此处存疑,太医院一向以谨慎保守闻名后宫,这般有些挑战的用药倒是不常见。”   叶久皱了皱眉,问了句:“可知是为何人下的方子?”   姜沛灵摇头,“只知是太医院院首所出,至于为谁,我并不清楚。”   叶久抿唇细想,太医院院首,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王进王太医。   “堇儿,我正有事与你说。”   这边白间和姜沛灵已经说完了,见叶久抱着臂沉思,便出声叫她,“邹将军前两日着人传信来,说是圣上近来调动了禁军中的皇城守卫,这两日已将皇宫内外布控完整。”   白间说到这就停了下来,看着叶久,眸子里是浅浅的光泽。   叶久眉头登时立起,细细品味着白间刚才的话。   禁军本是守卫皇宫之外,如今却是调去了皇宫内,而三日后便是中秋之宴,难不成贼人有所动作了?   白间望着她:“是圣上的命令。”   叶久浑身一颤,眼中有些不可思议,“陛下?”   届时文武大臣甚至家眷都要进宫,而此时楚时慎内外设兵,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间没再深入说什么,而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轻道:“万事留意,多加小心。”   ……   朝元殿。   勤劳的楚时慎依旧在奋笔疾书,趁着空隙扫了旁侧一眼,“笙儿来找皇兄何事?”   楚笙端坐在一旁的小榻上,一如往常一般,手里拿着木杆铜环的九连环,不紧不慢的把玩着。   “无事便不能见皇兄了吗。”   楚笙浅浅笑着,看了楚时慎一眼,又低下头拆解着九连环。   楚时慎停下笔,抬头望了过去,他目光在她手中的九连环上停了几息,缓声道:“你平素很少愿意出宫,更何论我这朝元殿。”   说着,他端起旁侧的药盏,抿了几口:“说罢,所为何事?”   楚笙闻言轻笑一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左右看了两眼,“我瞧着这两日宫里有些生面孔,好似多了不少侍卫。”   楚时慎眼眸颤了一下,沉声道:“中秋之宴将近,我怕出什么事端,加派了人手而已。”   楚笙抬眸,一双水清色的眸子直直的看向楚时慎,“是吗。”   “皇兄心里,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后宫的安全么?”   楚时慎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笙儿,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楚笙手上一顿,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果然。”   “那些禁军,只怕是给堇哥哥准备的吧。”   似是被戳中心事,楚时慎面色一僵,随即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爬上了脸颊。   “笙儿,你不懂。”   楚笙哂笑一声,眸子里带了些许戚色,“是啊,我不懂。”   “我只知道,堇哥哥绝无二心。”   楚时慎看着楚笙斩钉截铁的样子,却是摇头笑了,“笙儿,我原以为论亲疏我会比镇远侯强上那么一点,只不过如今看来,我还是错了。”   他复又执起笔,头也没抬,低声道:“回去吧。”   楚笙见他逐客之意明显,手里捏着九连环,几息之后,她站起身,轻步走到了案桌之旁。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那只九连环,楚时慎愣了一下,只听得头顶上方低沉一句:   “希望皇兄还记得。”   木杆铜环交缠着,第三个环掉落着,六环之中横亘着一只木杆,解得乱七八糟,一点美感都没有。   一如第一次看到的那般。   楚时慎瞳孔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发糖,好甜的糖。(擦口水) 第288章 中秋前夕   “陛下,薛侍郎在殿外求见。”   方稚推开殿门,躬身行礼。   楚时慎惊醒,愣了两息,声音有些飘渺:“让她进来。”   他看着面前的九连环,深深地吸了口气。   薛纡宁着一身淡青花纹的官袍,头戴小玉冠,快步走进殿中。   “陛下,这是中秋之宴的总折子,请陛下过目。”   楚时慎收拾起了情绪,嗯了一声,草草看过两眼,便放到了一旁。看着薛纡宁利落的文官制服,心有感慨,“上任半月,可还适应。”   薛纡宁躬身,“劳陛下挂怀,一切安好。”   楚时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他沉寂片刻,忽的问道:“你……和镇远侯熟识?”   薛纡宁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与她自云城相识,经历过些事情,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了。”   楚时慎抿抿唇,犹豫片刻,微微抬眸,“镇远侯飞黄腾达,对你们这些旧友,可曾偏颇?”   薛纡宁一时纳闷,她不太明白楚时慎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她转念一想,自古做皇帝的人,又有哪个心思是好猜的。   “回陛下,林侯虽如今身为侯爵,但心地善良,又为人正直,是不可多得忠义之士。”   她直起身,莞尔一笑,“纡宁能结识林侯为友,实乃平生之幸。”   楚时慎微微发怔,看着薛纡宁清透坦然的目光,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陛下,药汤来了。”   方稚又一次推开门,只见一身穿着青绿色鹤袍的男子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进入,弓着身子并看不清面色。   “放那儿吧。”   楚时慎不耐烦的摆摆手,随后手腕下沉落在了椅子把手上。绿袍男子小碎步将托盘放在案桌上,随后上前搭上了楚时慎的手腕。   薛纡宁看了两眼,浅声问道:“陛下这是……”   楚时慎缓慢的揉着脑仁,随意道:“小毛病罢了。”   男子放开了楚时慎的手腕,躬身道:“陛下肝火旺盛,忧心伤神,夜里不得安眠,这安神汤还是要趁热喝才是。”   楚时慎嗯了一声,皱眉道:“王进你先下去吧,明日再来请脉。”   王进连忙拱手,退了两步,出了殿门。   薛纡宁看着桌上的汤药,以及闭目养神的楚时慎,轻声开口:“陛下龙体要紧,药凉了就没有药效了。”   随后她拱手:“臣告退。”   楚时慎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安神汤,唇角微微上扬,随后拿起来,一口饮尽。   “陛下,皇宫禁军都已部署好,内宫守卫将领也接手了过来。”   楚时慎脸色微沉,看着静立在不远处的裘心池,蹙眉不语。   如今箭还未发,此时收手尚且来得及。   裘心池低垂着脑袋,轻声开口,“属下查探到,镇远侯府暗中集结府兵,所图还未可知。”   楚时慎皱了皱眉,到嘴边的话突然顿住了,他右手微微握拳,眯起了眼睛。   “一切照旧。”   ……   明日便是中秋之宴,叶久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白叔将全部府兵交到了她的手上,其意思不问可知。   叶久面色沉寂,如今她也不敢肯定楚时慎此举到底是何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时至今日,她最怕,也是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与楚时慎直面交锋,但如若真到了那一天,她拼死也要护下这镇远侯府。   她心下叹息,看着屋子中飘摇的烛火,收起了失落的情绪,转身进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橘黄,柔和的光芒铺洒在床头架尾,有时微风拂过,刹那昏暗片刻。   叶久进门便停下了脚步,看着桌子旁挑着烛芯,温柔无比的祁韶安,有一丝丝的怔愣。   “吹够风了。”   祁韶安看了她一眼,轻笑着放下手中的剪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叶久轻步走过去,坐到了她的身旁,这才发现桌子上正摆着一只酒壶,旁侧还有两只小酒杯。   青瓷酒杯盛满了清酒,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叶久微微扬唇,拿起酒杯在鼻尖晃了一下,不由赞叹道:“上好的女儿红。”   祁韶安唇角噙着柔柔的笑意,捏起另一只小酒杯,浅笑道:“阿久越来越上道了。”   她看向叶久,眼里不自觉盛满了润泽,“兄长送与我的,说是欠你我的贺礼。”   叶久手上一顿,怪不得闻着有些熟悉,原来竟是二舅哥珍藏的那几坛。   她眸中温润,朝祁韶安举了下杯,“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上次喝的囫囵,可惜了这陈年佳酿。”   她将酒杯送到唇边,刚要喝下,却被祁韶安拉住了手腕。   “既然是贺礼,怎能少了该有的礼数。”   叶久看着祁韶安朝自己伸出的手,微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回过味来,摇头笑笑。   “好啊。”   她伸手绕过祁韶安的手腕,与之交缠在一起,又往前凑了凑,挑眉一笑,“今日韶儿蛮有兴致。”   祁韶安眸中润亮盈光,她但笑不语,倾身上前,含住了那只酒杯。   叶久见状一并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交杯之酒入喉,却也错过了旁侧咫尺之遥的女子,眼角划过的一滴晶莹。   烛光之下,两人面色皆是有些模糊不清,又格外的柔和。   “韶儿,怎的一杯酒就醉了。”   叶久看着祁韶安微微发红的脸颊,没忍住伸手掐了掐,嗤笑一声。   祁韶安嘟了嘟唇,随手打掉了她的爪子,从袖中掏出几个物什,放到了桌上。   “既然做礼,那就做个完全的。”   她指着桌上两个绣着鸳鸯的囊袋,眼中晶亮如星,煞是好看。   “你说的,叫什么……定情信物。”   叶久面露无奈,这二舅哥一坛酒可是送的值,这一来二去全都有了。   “若说定情信物,可不该是这个。”   叶久握住祁韶安放在自己腿上的素手,揉了揉,轻声一语。   祁韶安闻言微阖双眸,弯唇浅笑。   “诺。”   叶久看着那只白玉簪子静静躺在祁韶安的掌心,心头一颤,看着那越爱越润泽的玉簪,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若说世上有一人与她神魂契合,那只有祁韶安一人。   “替我戴上。”   叶久伸手拿过,那白玉还温热着,那暖意顺着掌心流进,淌过了她的血脉。   “好。”   祁韶安少有要求她去做什么,也很少把爱意放在嘴边,如今有了这般机会,叶久自然是乐意极了。   叶久将簪子小心的插进她的发丝中,扭正了簪头,润玉和着烛光,格外绚丽夺目。   “我家韶儿真美。”   祁韶安嗔了她一眼,随后拿起那只红色的囊袋,绕过她的腰带,牢牢地打了个死结。   叶久愣了一下,看着祁韶安不放心似的又紧了紧,错愕的眨眨眼。   往常她家韶儿都是打一个活结,即便后来丢了,她也并未像这般系的牢固,生怕自己拆下来一样。   “别再弄丢了啊。”她轻笑着。   叶久看着离自己不过寸余的发顶,心底莫名一阵酸涩,她微微挺身,一个吻覆在了她的额间。   “好。”   祁韶安两只手拄在叶久的腿上,她纤细的手指磨砂着叶久的衣袍,良久,她抬起白净细腻的面颊,笑靥如花。   “那日欠你一个洞房,今日我们一并还上了吧。”   叶久觉得这女儿红实在上头,连平常爱酒的祁韶安都醉得不成样子,小话一句接着一句,她都有些应接不暇。   不过祁韶安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她拎起一旁的酒壶,仰头之余,清酒如柱。   下一瞬,叶久只觉一双柔软捧住了自己的脸颊,接着一股香浓的酒气便充斥在唇边鼻尖。   微凉又湿润的双唇重重抵了上来,叶久被迫仰着头,被动的接受着祁韶安带有侵略意味的热情。   她轻哼了一声,腿上忽然一沉,那股熟悉的重量从大腿传到了中枢,叶久几乎下意识环住了她。   这方面的默契,她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根本不需要过脑子就能准确无误的接住祁韶安的动作。   此时一只柔荑抓住了她闲着的右手,轻轻上移,落在了那绣图束带上,随后那柔软的触感又消失了。   祁韶安的意思不言而喻。   叶久眼中笑意渐浓,她一只手揽住祁韶安的腿弯,快速打横抱起,转身几步,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之上。   祁韶安望着那张朝夕相对,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脸,此时却觉得是映入心田的好看。   好看的她想看一辈子,就这样一直一直看下去。   “韶儿,怎么了?”   叶久指尖抚着她的眉眼,用唇轻轻碰了下她的鼻尖,眸中有些担忧。   祁韶安弯唇浅笑,一双水润的眸子似是承载了满天星河,将人深深地陷了进去。   她拉过叶久的衣襟,鼻尖相抵,清冷的嗓音缠绕着丝丝蛊惑和霸道:   “我不说停,你不准停。”   ……   中秋之宴虽说设在中午,但是却要求朝臣辰时左右就要进宫候着。   虽不像平日里早朝起的那么早,但刚吃完早饭就去赶午饭饭点确实也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于是叶久在文武百官在宫门前排排站时,就打起了盹。   “林侯。”   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从旁侧传来,叶久耳朵一动,侧头望去,只见薛纡宁正站在一旁,朝她挑了挑眉。   叶久左右看看,挪着步子蹭过去,“纡宁你不是在礼部吗,怎么不去忙宴会,反倒跑这里站着了。”   薛纡宁轻笑一声,“这等大事自然在昨天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便用不着我们操心。”   说着,她朝前努努嘴,“不止我,连礼部尚书都在呢。”   叶久顺着看了眼,果然如此,随即瘪瘪嘴,“可真是好差事,油水多,还清闲。”   薛纡宁无奈摇头,“再闲也不如你这镇远侯闲。”   两人小声互怼着,旁侧一辆马车从面前中间偏右的拱门驶了进去。   “哎?开车上班,这也行?”   叶久有些惊叹,所有王公大臣皆是在宫门前落轿停车,像这样长驱直入的,她还真没见过几个。   薛纡宁皱着眉看看,“看顶饰,应是皇亲国戚。”   “你们这都不知道?”   一道轻快的声音传来,两人肩头都是一沉。   叶久和薛纡宁同时回头,只见姜沛灵一身规整严谨的太医袍,没形象的架在两人身上,脸上扬着八卦的笑。   “那是贤王的车架,残障人士嘛,特殊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  多甜的糖,还鲨我,天理呢? 第289章 中秋之宴   “贤王?他也来了?”   薛纡宁有些怪异,她那时虽未及朝堂,但事情缘由还是有所了解的,自上回朝堂争辩过后,贤王几乎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怎么今日反倒出来了。   “可不嘛,中秋团圆佳节,诸位王爷家眷都要前来,虽说贤王爷行动不便,但坚持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姜沛灵无所谓耸耸肩,“再者说,太医院院首亲自看过,说只要不饮酒不食荤,参加家宴倒也无妨。”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太医院院首?是不是那个叫王进的太医?”   姜沛灵眼中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叶久摸着下巴,沉声道:“我不止知道,还有过一面之缘。”   薛纡宁在旁边点了点头,“我也见过。”   叶久一听有些纳闷,“纡宁你一个坐衙门的,怎么会见过他?”   “上次给陛下递折子时,见过王太医送安神汤来。”   “安神汤?”   叶久和姜沛灵异口同声,好在文武百官离得远,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大,这才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   薛纡宁不明所以,看着两人有些怔愣,“安…安神汤怎么了?”   姜沛灵收起了玩笑的脸,托着腮仔细思考起来,而旁侧叶久也深深地皱着眉头,不言语。   薛纡宁只觉得此事不寻常,却不知内情,只好左右看看,替两人把风。   “沛灵,你们所说的无念草,可与什么相克?”   姜沛灵自是明白叶久如何想的,她沉思片刻,道:“与无忘花同服,可致昏迷,呼吸困难,直至断气。”   叶久面色一寒,照这个意思,这两个加在一起,极有可能是造成血液中毒,从而引起器官衰竭,最后死亡。   薛纡宁此时也听明白了,她脸色蓦得有些发白,凝重的看着两人。   “不好!”   叶久突然抬起头,一双眸子满是严肃,她急急开口:“纡宁,中秋之宴现在取消还来得及吗?”   薛纡宁缓缓摇头,“不可能,先不说文武百官已然到场,单就此事早已发报下去,京州以及周边各州皆知,为顾及皇家颜面,陛下便不可能在此时取消宴会。”   叶久拧着眉头,微微攥拳,转向姜沛灵,“这样,沛灵,你官阶不高,少有引人注目,你现在立马拿牌子去汐音宫,快。”   “好。”   姜沛灵接过叶久递来的檀木牌,郑重点头,随后便隐到了人群之中,不消几瞬便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门口太监开了边侧两扇大门,文武百官排列整齐,依次往里面走。   “纡宁,一会进到中院,你无论如何要跟着礼部尚书去检查一番,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薛纡宁同样点头,“好,你放心。”   叶久微微点头,趁着过门槛的功夫,悄悄与她拉开了些距离,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扫视。   “小侯爷,小侯爷。”   听到胡秉压低的嗓音,叶久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胡秉见状悄悄凑过来,“怎么了小侯爷,心不在焉的。”   叶久依旧往人群里找寻,“看见莫濡了吗。”   胡秉挑了下眉,“看到了啊,今早还是他护送贤王入宫,我方才还看见他的兵了呢。”   叶久赶忙看了两眼,“那他人呢?”   胡秉一头雾水,“小侯爷您没事吧,萧守备巡防城内,自然在宫外,就算他来参加宴会,也得等交代了士兵才是。”   叶久恨恨砸拳,“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有种直觉,这王太医定然有鬼。   但如今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知道他背后指使之人会是谁,若贸然跑到楚时慎面前控告一番,只怕最后惨的人一定不会是那捣鬼之人。   不过好在楚时慎已经调派了皇城守卫,若真有什么意外,场面怕是也不会混乱到哪去。   思及此,叶久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若是他费力设下的鸿门宴最后变成了他的自卫战,那时他的模样应该会很好看吧。   ……   侯府后门。   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停在门口的小巷里,一玄青色男子站在马车旁,接过了女子递来两只大包袱。   “小姐还在里面,萧大哥稍等片刻。”   萧祈拍了拍手,面上有些疑惑,“小韶儿向来不贪睡,怎的今日倒磨蹭起来。”   微雨面色稍红,她撂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快步回了院里。   萧祈不明就里,抱着臂摇摇头,他环看着寂静无人的小巷,轻叹了口气。   忽得巷子尽头传来一些杂乱的马蹄声,萧祈仔细分辨着声音,片刻之后,他面上一紧,连忙藏在了马车后。   巷口,萧栏枫跨着高大的棕马,一身皮革,威风凛凛的打马走过。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萧祈轻轻抚了下胸口,长出一口气,眸子里却也染上了一分深沉。   “萧大哥。”   微雨出门找不到萧祈,便轻声唤了一声。   萧祈回过身,连忙从马车后走出来,“时候不早了,我们……我……”   他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看着面前倚靠在微雨身上的女子,一下子没反应过神来。   “韶儿?”   他连忙扶住祁韶安,怀中女子面色微微发白,细看之下,眼中都是红血丝。   “韶儿,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萧祈揽着祁韶安,轻抚着她的额头,面上难言心疼,像哄孩子一样,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祁韶安闻言眼中有了焦距,她抓住了萧祈的衣袖,拳头捏得紧紧的,甚至那细嫩的手背上都有青筋冒起。   良久,她低声开口:   “走吧。”   ……   朝臣走走停停又加上行礼叩拜,等到了中院的大殿前,都已经大概十点了。   宴会是露天的,百十米的长桌洋洋洒洒围了一大圈,此时时辰将近,宫女太监们纷纷摆置碗筷,大臣们三三两两或交谈或入座。   叶久刚一进门,便有人前来带路,她微微颔首,抬步跟着小太监往里侧走。   “林侯。”   一道沧桑的声音将她叫住,叶久回身,只见许久未露面的娄丞相正看着她,身侧还有邹兆将军。   “听闻娄丞相今日身体抱恙,不知可好些了?”   叶久面上有一丝松弛,娄老三朝元老,可谓是康盛朝堂的主心骨,好似他什么不干就这样坐在这里,她心里都有了底气。   娄延柏捋着胡须点点头,一句臭小子未说出口,扫着旁侧零零散散的宦官大臣,轻笑一声,道:   “邹将军与我为康盛飘摇几十载,今日一见,倒是让向来不苟言笑的邹将军不停地夸赞你,老夫也是开眼了。”   叶久看了邹兆一眼,憨憨一笑,只听得娄延柏继续说着:“但你要记住,为官者,戒骄戒躁,不卑不亢,上忠君,下爱民,定要做个忠义两全的好臣子。”   娄丞相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句句金玉良言,叶久郑重一礼:“多谢娄丞相提点。”   邹兆本就喜欢这孩子,又见其彬彬有礼,心生欢喜,他拍了拍叶久的肩膀,声音粗犷有力:“娄相说得对,最重要还是一个字,忠。”   叶久听着有些别有意味,她抬眸看了一眼,只见邹兆眼睛扫过旁侧,随后又看向她,眸中多了份坚定和鼓励。   她转瞬明了,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暖意。   娄丞相和邹将军刻意将她留下来,旁敲侧击地告诫叮嘱,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做给楚时慎看的。   想来,楚时慎的小心思,在两位老臣眼里,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叶久再次谢过,又跟着小太监往前面走去,一路上碰到谢涉、柯卢、褚澎等人,也皆是大大方方打了招呼,丝毫没有藏着掖着。   短短一百多米的路,叶久走了起码半个小时。   待她落座时,宴会大部分大臣都已经坐了下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或私语或朗笑,好一副和和美美百官赴宴图。   叶久眼神打量着远处台阶上空着的座位,瞧着桌上的酒具碗筷,皆是用纯银打造,想来是皇家团的位置,不然也是和皇家有关系的。   她大致推断出了几人的座位,随后将心思收了回来,仔仔细细的扫过院中有无可疑之人。   她第一次觉得,AI和鹰眼是多么的可爱可亲。   她看了一大圈,还是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此时鼓声响起,她视线中的“目标人物”们纷纷站了起来,她一惊,也跟着站起来。   伴着鼓声,一众金灿灿看着就很贵的人影从殿里走出来,为首的自然是楚时慎,而旁侧便是太后,身后则是齐太妃和楚笙、华裕等人。   今日宴会不同往日,显得隆重许多,就连一向穿着淡雅的八公主,都穿了一件绣金海云图宫裙,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与往常大相径庭。   一行人往高台上走去,文武百官作揖行礼,山呼万岁。   楚时慎面上带着淡笑,环视一周,轻轻抬手,“众爱卿平身。”   叶久直起身,待楚时慎等人都落座后,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才能坐下。而当她坐定之后,却发现自己斜对面的位置上,多了一个身影。   让她大早清就好奇的正主儿,贤王楚时愃。   贤王坐在木轮椅上,由人推着来到了案桌前,整个过程贤王一点反应都没有,歪着头咧着嘴,直到轮椅停下,才轻微的颤了一下。   叶久没想到自上次一别,再见到当时风流倜傥、坐拥无数佳人的贤王爷,会是这般模样。   她指腹揉了揉眉心,脸上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愧疚。   这边正愣着,宴会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宴起。”   随后一水儿的舞姬踏着鼓点翩然而入,红袖飘飘,灵动飘逸不似凡尘。   叶久在舞姬的空隙之中找寻着薛纡宁的身影,只见对面一淡青色官袍的女子在众臣身后快速穿过,悄无声息的落了座。   薛纡宁抬眸,正对上叶久询问的眼神,她微微颔首,执起酒杯,用指尖在杯壁上快速敲了三下。   叶久蹙眉,又见着薛纡宁轻抿了一口,随手从旁侧果塔上抓了两颗桂圆。   她思索几瞬,三下,一下有情况,两下有情况未解决,三下有情况已解决。   果塔,两颗。   叶久眸中蓦然带了些许惊讶,便见着薛纡宁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有塔尔奸细,已被控制。   叶久眉头渐渐皱紧,没想到塔尔族真的将手伸进了京城之中,甚至已然渗透进了皇宫之内。   与此同时,楚时慎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稍有震惊,转瞬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歌舞升平,乐声依旧,大广场上一片恣意,叶久目光往旁边稍稍移动,对上了一张熟悉精致的俏脸。   楚笙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平静的移开了目光,抿着杯中的酒液。   视线相交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叶久却是隐隐一笑。   看来她的酒,可以放心喝了。   “今日中秋佳节,朕与众卿家同聚于此,共享宴饮之乐,晚时朕还命人在京城四处燃起烟火,同邀众卿家焚香拜月,共赏美景。”   楚时慎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前,笑吟吟地开口。于是大臣们又一次起身谢恩。   叶久无奈,这皇家的宴会吃的虽好,但就是事多,动不动就跪拜、行礼,一来二去,胃口都溜没了。   她坐下时,看到对面久等不来的萧栏枫终于舍得露面了,许是刚来,他朝旁边贤王行了个礼,这才坐下。   叶久手指磨砂着酒杯,等了片刻之后,微微皱了下眉。方才这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中,自始自终,萧栏枫都没有给过她什么眼神。   叶久沉吟着收回思绪,兀自喝着酒,只听得楚时慎长篇大论剖析康盛现状展望未来,她捏了只鸡腿啃了起来。   “镇远侯,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cue,叶久差点没当场被鸡腿噎死。   看着叶久手忙脚乱的擦着嘴,楚笙忽得偏过了头,唇角难掩笑意。   也就这人如此心大,刀都要悬在脖颈上了,还敢这样大嘴麻牙的吃喝。   楚时慎微微扶额,又重复了一遍,“渭南河道历经灾祸,百废待兴,镇远侯初涉朝堂便有诸多成绩,朕有意让你去主持渭南,振兴基业。”   “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久此时算听明白了,当初用在沐王身上的那一招,如今算是一点不变的还在了她的身上。   此事看起来是委以重任,实则不过是想把她调离京城,抽干她的势力。   如果她有势力的话。   叶久弯着唇角轻笑一声,嘴角的轻蔑掩在鬓边的垂发下,抬眸缓道:“臣定不辱使命。”   她早就不想在这儿混了好吧,谁愿意天天被猜忌来猜忌去的,管他路上会不会再坑她一波,反正比困在京城强。   再说,如果她不答应,或是表达出些许留恋京城之意,恐怕那些皇城守卫,就没法好好过节了吧。   楚时慎许是没料到叶久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确定又问了一句:“镇远侯你可想好了,此去治理渭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叶久无所谓的撩了撩发丝,“那臣何时治好,何时再回来。”   楚时慎噎了一下,他嘴唇颤动了两下,目光扫了眼旁侧的楚笙,那淡蓝金装的女子依旧浅笑着,似乎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不止如此,连这下面的娄延柏、邹兆,甚至胡秉、薛纡宁等人,除了开始略显担忧,并未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好想像大家都猜到了叶久会这么说,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期待着别的结果。   楚时慎有点郁闷。   大殿上沉默了一刻,只听得坐在金座上的男人忽得摆了摆手,“此事兹事体大,朕还要再思量清楚,日后再议。”   叶久:“……?”   耍猴也不能耍的这么随心所欲、明目张胆吧。   叶久还想争取一下。   “陛下,臣……”   “臣工部尚书段史恭贺陛下,自灾情来,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将燕州等地复兴之业做到极致,工部新法下去,收效甚丰,臣恭贺陛下海内安定,家给人足。”   叶久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老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哪里都少不了□□丫的人。   老大岁数了,安安生生坐着不好吗,也不怕闪着腰。   但人最不缺的便是盲从,尤其是看到利益的时候。   紧接着大理寺卿、翰林学士、甚至褚澎那小子,都纷纷发表工作感言,并且真诚地“嗦”了楚时慎一口。   楚时慎倒是很开心,作为皇帝治下有方,四海升平,也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他频频举杯,与臣子同饮同乐。   不过大臣越来越多,楚时慎却只有一个,他最后摆摆手,让处于兴奋中的大臣们安静下来。   “朕与众爱卿同心,朕敬诸位。”   宴会继续,歌舞换了新的样式,叶久瞟一眼便已然兴趣全无,连将就都瞧不下去。   百无聊赖间,她却见着楚时慎微微摇晃,好似上了头。   叶久皱皱眉,望向楚笙,只见她方才还平静的面容此时已有些凝重,眸子里还含着隐隐的担忧。   她心道不好,四下寻找着姜沛灵的身影,结果小姜没找到,却瞥见自己斜对面的两人都不见了。   她面露焦急,眼瞅着楚时慎被宫人们扶道殿中休息,连忙猫起身子从旁边溜出去,直奔着后殿过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明明姜沛灵已经和楚笙对上了头,可楚时慎还是出现了姜沛灵描述的情况。   难道塔尔族,或是什么幕后主使还有备用方案?   叶久心底越来越沉,她脑中又飘过方才对面空缺的座位……   她脚下突然停住了,站在深邃幽静的甬道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骨直冲脑后。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念头正破土而出。   “来人,给我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伴着杂乱的脚步声,叶久只觉眼前很是晃眼,闪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再次睁开眼,她脖子前,已经满是尖利的矛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这里了,开心。 第290章 谜底   叶久看着面前泛着寒光的矛头,眼珠缓慢从一侧扫过,悄悄吸了口气。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旁边踱步过来,而那背影,她更是无比熟悉。   叶久闭了眼,声音有些沙哑:   “萧栏枫,竟真的是你。”   男子闻言转过身来,一身棕色的皮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神将下凡一般。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叶久攥了攥拳头,张开了眼睛,面前萧栏枫一如海棠树下那沉静文雅的模样,可此时在她看来,和披着羊皮的饿狼没有两样。   她思索片刻,轻笑了一声,“若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主子已经去了日华殿了吧。”   日华殿,是平日举行皇宫大典,皇帝更衣休息的地方,一般皇帝偶有不适或是醒醒酒时,也会去那里稍作休息。   萧栏枫勾唇一笑,“事到如今,小久还心系陛下,真是忠君爱国啊。”   叶久眼中露出一丝不屑,然而下一秒,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有些颤抖,“萧栏枫,你……”   许是明白叶久在想什么,萧栏枫唇角漾起一丝邪魅的笑,“别急,只要你老实听话,我保证她们一根头发都不会掉。”   叶久仿佛顷刻掉进了冰窟里,周身一片寒冷。   韶儿和二舅哥可是从他手上拿走的出城许可,那么……   “萧守备,你还与他废什么话,这镇远侯向来诡计多端,小心被她套了进去。”   一红袍绣银男子从旁侧走出来,两侧侍卫纷纷拱手,“裘大人。”   裘心池上下打量了叶久两眼,丹凤眼眯的狭长,脸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叶久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男子,渐渐握紧拳头,“陛下这般大力整顿朱阁,竟还没把你这个漏网之鱼揪出来。”   裘心池轻笑一声,“裘某衷心不二,镇远侯这话可折杀我了。”   叶久哂笑一声,“就这样还给自己找退路呢,你可省省吧,但凡你们今日稍有差池,明日我定要在城门楼上好好欣赏诸位的人头。”   裘心池面色一寒,冷喝一声:“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押下去!”   叶久被士兵扭住了肩膀,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人,咬着牙沉声说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必定饶不了你们。”   ……   日华殿。   十几只蜡烛静静地插在烛具上,寂静的大殿中灯火通明。一阵细风吹过,火苗乍明乍暗,照耀的床上的人影摇摇晃晃。   “楚时愃,你好大的胆子!”   楚时慎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只说了几个字,便已经隐隐的喘了起来。   白墙上,一个明显低矮的黑影缓慢平移过来,还伴着木头摩擦的吱扭声。   贤王坐在轮椅上,淡笑着看向面目狰狞的楚时慎,慈爱的合了下眼睛。   “六弟,说一句少一句,我想你还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应该不想把机会浪费在这些粗俗无用的字眼上吧。”   楚时慎颤抖着伸出手,然而连贤王的袍子都没有摸到,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一直在骗朕。”   贤王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他抬起手臂,错愕的看了两眼,“难道这还不明显吗?”   随后,他收起了浮夸的表情,眼里透着薄凉的光,“我就是骗你,从头至尾,我都在骗你。”   楚时慎闻言指尖微微发抖,只觉喉咙处不断翻涌,他用力把那股腥甜的味道压了下去。   “气急攻心啊,那可不行,我这些年辛苦攒下的政绩,还要一一说给六弟听呢。”   贤王轻笑着理理衣袖,看着飘摇的烛火,玩世不恭的脸上布满了静谧的诡异,他微微一笑,缓声开口:   “不过故事那么长,要从何说起呢。”   “那就从两年前,你远在宿州,而我那傻三弟却悄悄将手伸到我这里时说起吧。”   许是也知道挣扎无望,楚时慎此时渐渐安静下来,只一双浅棕色的瞳仁执念般盯着贤王。   贤王却不以为意,语气依旧轻松,“父皇育有六子,除去最小的十七弟,活下来的,便只有你我和沐王三人。”   “而那时父皇身体还康健,老当益壮,虽已年过百岁但还未商议立储之事,大臣们私下纷纷猜测,但父皇却从未直言回应。”   “因为他心中有所考量,想让我与三弟相互制约,互相消耗,来维持朝堂上的平衡。”   沐王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扫过楚时慎执拗的眼神,轻蔑一笑,“可我那个傻奸傻巧的三弟,偏偏想打破这个平衡,派人接近我的亲信大臣,甚至将眼线安插在我的身边。”   贤王轻轻揉了揉膝盖,双脚落地,忽得缓缓站了起来。   楚时慎一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爬上了的眉梢。   贤王见状,轻轻一笑,“哦,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你现在之所以躺在这里任我拿捏,可不是你喝的酒那么简单。”   楚时慎一怔:“不是酒,那还有什么?”   “看来,六弟对王太医的安神汤,很是满意啊。”   楚时慎脸色一白,只听得贤王面上带着浅笑,声音温柔似风,“安神汤里的无念草遇上酒里的无忘花,轻则昏迷疯癫,重则当场断气。不过想来六弟是幸运的,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我叙叙旧。”   楚时慎气的牙痒痒,但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一样,除了瞪瞪眼、咬咬牙,什么事也干不了。   贤王慢慢踱着步,思绪又一次飘远,“三弟既然不仁,那便不要怪我这个当兄长的不义,在我知道他想将我私征田地、吞没饷银一事密报给父皇时,我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利用奸细将我要设宴毒杀三弟的消息传递过去,三弟果然上当,当日带了大批暗卫,甚至请了忠义侯和皇叔前来,想要当场抓我现行,然而我却借此机会,将全部征地吞银的把柄抛到了我的亲信大臣身上,然后将我自己摘了个干净。”   楚时慎微微拧眉,他没想到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你说的亲信,是前吏部尚书祁正则?”   楚时慎见贤王没有应声,又问了一句,“为何是他?”   吏部怎么说都是用人调遣上极为关键的一环,他有些不明白贤王为什么会舍弃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   贤王轻笑一声,他顿了顿,不轻不淡地道了句:“祁正则那老家伙,虽扶持于我,却总对我的事指手画脚,若不是……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楚时慎眸中有一丝震惊,他嘴唇微颤,似是对贤王这般任性有些没反应过来。   贤王似是想到什么,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又开口道:“三弟本以为此一举会彻底击垮他继位路上的所有障碍,殊不知,越是畅通无阻,越是会引起父皇的猜忌。”   贤王讥讽一笑,“父皇身体越来越不好,却依旧不肯松口,而三弟那傻小子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在朝中大肆网罗官员,但他不知,我已将势力渗透进了他的身旁。”   他看着楚时慎求知欲渴的目光,无奈摇摇头,“只是我和三弟都未料到,父皇最后竟会把皇位传位于你。”   “一个极少涉及朝堂,又远在宿州的武夫。”   楚时慎微微偏过头,似是对他的形容词甚是不满,但又没办法起身抽他一巴掌,憋得脸颊发红。   “在得知父皇暗中派人南下时,我方才反应过来,但我那时已经不宜露面,便暗自催动他府上的幕僚,怂恿他暗中刺杀于你,果然,本就如热锅上蚂蚁的三弟不惜动用亲戚、故交,行极端之法也要将你诛杀于皇城之外。”   楚时慎眸中微冷,看着他不言语。   贤王又接着说道:“不过没有想到你还是挺了过来,甚至在父皇的庇护下,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而我那看似急躁的三弟,却也在暗中摆了我一道。”   他笑笑,“只不过,我也送了他一份大礼。”   楚时慎眯了眯眼睛,轻道:“你说的,可是前户部尚书郭文信贪墨一案?”   贤王似是走累了,又坐回了轮椅之上,“我不过派人去煽动那些快要饿死的灾民找个地方讨讨公道,又在镇远侯查到铁匠铺时,递了把刀罢了。”   楚时慎抿了抿唇,拧起了眉头。   若不是这些灾民闹到京城来,京兆府与户部官官相护,百姓积怨加深,一纸诉状递到御前来,恐怕郭文信不会那么痛快地认罪。   他一直以为是上天庇佑,自己略施小计便顺利侦破,原来竟是接过了别人递来的利刃。   楚时慎一时有些脊背发凉,亏他还在贤王半身不遂之后心怀同情,却没想到他这大皇兄竟心思深沉至斯。   “房卫宏一案镇远侯终是查到了我的头上,但我深知那时并不是我反击的最好时机,于是,我便将计就计,将两年前的把戏又重新玩了一遍。”   他说着,忽得哧哧笑了起来,“可笑的是,居然还是没有人发现。就连那聪慧过人的镇远侯,派人监视了我月余,也将人撤走了。”   楚时慎一时有些好奇,那日明明他也在场,甚至娄丞相等一众老臣皆在场,他怎么会做到瞒天过海?   不过只片刻,他便明白了过来。   当时医治的太医正是王进,后续请脉调方也一并是他,所以他们二人便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楚时慎终于别过了头,他不想承认,贤王这些话,做的这些勾当,真的让他很没有面子。   堂堂一国之主,康盛百姓的信仰,竟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还成天想着怎么弥补他。   贤王扫了一眼便看穿了他所想,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不是很好奇,那日宫中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果然,楚时慎飞快的转回头,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贤王淡淡一笑,薄薄的嘴唇弯起一个角度,显得温文尔雅。   “这样离间君臣,又重击三弟的好事——”   “怎能少了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哦,boss就是贤王,坏的极品,来吧,我们唾弃他! 第291章 逼宫   楚时慎恨恨地咬着牙,“怎么哪都有你。”   贤王弯唇一笑,“六弟此话说得甚是,我本就是来帮忙的。若只凭三弟,他怎会知道我那十七弟爱吃羊桃,又怎么会想到相冲之法。”   在楚时慎不善的目光中,贤王又随意道:“自然是我让人‘不小心’透露给他,而三弟也不出所望,果然上当。只不过他原打算此事一发便借口压下来,好以此威胁你那左膀右臂镇远侯。   “可我又哪能让他如愿呢。”   贤王轻轻转动手腕,意有所指,“齐太妃护子心切,一时冲动,不小心把事情闹到御前,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于是等你们闹到不可开交之时,王进暗中将软筋散露出来,便是万事大吉。”   楚时慎眯着眼睛,“所以到那时镇远侯遭诬陷,小八清誉难保,我与镇远侯关系崩裂,同时因着蒙受了不白之冤,他也不会与沐王亲近几分,真可谓一箭三雕啊。”   贤王低着头淡淡一笑,“六弟过奖了。”   楚时慎一时气闷,想破口大骂又生生忍了回去,压着声音开口,“所以不论我怎样追查,最终都只会追查到郑太妃,或是沐王身上,因为你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是也不是?”   贤王悠悠的拍了拍掌,“六弟聪慧。”   楚时慎冷着眸子,因为气结于胸,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因着我瘫痪在床,三弟明显有些慌了神,他唯恐你下一步便设法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于是他开始有所动作。”   不等贤王说完,楚时慎便接过了话头,“说罢,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贤王顿了一下,旋即笑笑,“六弟倒是机敏。”   “你可还记得魏总管?”   楚时慎一愣,“你说的,可是被我赐死的前御前大太监魏言?”   “正是。”   贤王看着楚时慎的眼睛,勾唇一笑,“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甚至还让镇远侯去套他的话?”   楚时慎刚想点头,却明白了过来,脸色不禁又白了一分,“所以,你早就安排好了……”   贤王没有应声,似是坐麻了,起身抖了抖腿,“我不过是让魏言随意给了些提示罢了,只不过他说的越是模糊不清,含糊其辞,你们便能充分发挥你们的推断之能,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桩桩件件直指我那可怜三弟。”   楚时慎看着贤王身形健硕,丝毫不显病态,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将重心放在了沐王身上,虽然镇远侯几次发觉其中有蹊跷,但任谁也想不到,问题都出在了这个早早就退出人们视线中的人身上。   “我猜,你应该不会就此隔岸观火吧。”   楚时慎沉声开口,他不相信以楚时愃这般高超搅浑水的功力,会安心看着沐王折腾。   贤王轻笑一声,“还是六弟了解我。”   他说着踱步至烛具旁,一边拿起金剪剪下烛芯,一边缓缓道:“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塔尔族进犯我朝之时,为何政令总也阻塞难通,上下无法即时通达?”   楚时慎仔细回想片刻,那时沐王伙同塔尔族给他演了一出好戏,搞得他焦头烂额、日夜难眠,但他确实也记得,当时朝中文武大臣吵做一团,而不少文臣,尤其是以丞相和礼部尚书为首,因着贤王一事不明不白,纷纷缄口不言、默默反抗自己的一系列政令。   后来在镇远侯与娄相一番恳谈之后,朝中大部分人才不再那般抵触,朝中秩序事务也恢复了正常,仅剩着礼部尚书衡泰东、翰林学士裴济才等人还执迷不悟。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会让镇远侯设计拿掉礼部尚书,杀鸡儆猴。   不过好在裴济才在胡秉那厮的软磨硬泡之下松了口,否则虎铡之下,又要多一孤魂。   所以……   楚时慎皱着眉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讶色,只见贤王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不错,衡泰东是我的人。”   此时楚时慎惊讶归惊讶,心里却还是偷着乐的,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是接连破了沐王、贤王两位亲信党羽。   虽然礼部后来又被沐王钻了空子,但好在工部回到了自己手上。   贤王看着楚时慎细小的表情,冷哼一声,凉凉道:“其实不止三弟想把你那忠犬镇远侯剪除,我更是做梦都想把他除之而后快。”   “虽说三弟那家伙在明,我在暗,但相较之后,我二人竟是只有亏本的分,白白丢了几大要处,竟让你白白得了好处。”   贤王半仰起头,轻叹一口气,“难怪三弟沉不住气,是人被逼到这个份上,也不能不剑走偏锋了。”   “不过三弟能起兵造反,我自是喜闻乐见,只不过那家伙急功近利,竟让你这武夫临了给算计了,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贤王鼻腔之中发出几声哼鸣,随后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淡笑的模样,朝着楚时慎轻柔开口: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便是该是我来坐收渔翁之利之时了,哈哈哈。”   楚时慎一听这话,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努力了半天还是丝毫未动,他咬着牙,道:   “你这般大逆不道,罔顾伦常,对得起这康盛黎民,对得起祖宗百年的基业吗!”   “对得起?”贤王讥笑了一声,忽得几步迈上脚踏,一把抓住了楚时慎的衣领,睁着一双腥红的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   “我,楚时愃,是父皇的长子,论长幼论功绩,这康盛的帝位本就该由我来坐,他沐王有什么资格,而你,又有什么资格。”   看着贤王失掉冷静,楚时慎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是父皇之命……”   “父皇之命个屁!”   贤王一把推开他,自己踉跄了两步,面上有着失望有着痛苦,“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我只不过多收了那么一点点的地,可他就要杀我。”   他怔了几息,渐渐恢复了面色,站直了身体,轻声道:“这样的父皇,不要也罢。”   楚时慎看着他从崩溃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那你还觊觎父皇的皇位。”   “觊觎?”贤王冷笑一声,随后沉着面色,缓缓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随后抖了抖袖子,看着楚时慎不老实的挣扎,微微扬唇,“我奉劝六弟,还是省省吧,此时皇宫之内已让我团团包围,哦对,这还要感谢你偏偏要给镇远侯下套,反倒把机会送到了我的手上。”   楚时慎愣了两息,随后捏着拳头,“裘心池……”   贤王但笑不语,他掏出一只黄色的卷轴,当着楚时慎的面,在小桌上缓缓展开。   楚时慎余光瞥见上面依稀显露的字时,脸色瞬间一白,惊呼一声:“楚时愃,你大胆!”   贤王微微皱眉,“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哪件不大胆?”   “不过退位诏书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淡淡笑了下,随后翻开旁边手掌长度见方的锦盒,把里面龙头金印小心取了出来。   楚时慎此时已经不是吃惊那么简单了,浑身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楚时愃,你怎会……”   这金印一向是方稚保管着的,而方稚绝不可能背叛自己,难道……   贤王细心的打着印泥,语气不疾不徐,“这还要感谢我那三弟,若不是他将你逼于祈年台,恐怕我还不知原来方总管的身手竟是那般好。”   话落,金印稳稳落在了锦帛之上,再抬起,一枚清晰无比的赤红玺印赫然与那墨色的字迹融为了一体。   楚时慎手无力垂下,呼吸越发的不顺畅。   贤王拿起来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认真收进了怀里,随后,他轻步绕到床前,轻柔的替楚时慎拉好了被子。   正暑的午后,楚时慎喘得更厉害了。   “可惜六弟看不到我金龙加身的样子了,那就在这儿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刻吧。”   ……   殿前,歌舞还在继续,而大臣们久不见皇帝露面,不免有些疑惑,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娄丞相和邹将军环顾一圈,不止没有皇帝,连贤王、林侯等人也通通不见了。   两人心下微沉,难不成皇帝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就对镇远侯下手?   正想着,身后殿门突然打开,一架轮椅缓缓被推了出来。   “贤王?”娄丞相率先站起身,看向旁边的宫人,“敢问陛下……”   贤王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双眼睛红得出奇,面色隐忍,似是含着极大地悲痛。   “陛下突发心疾,已经不省人事了。”   “什么?!”   “怎么可能!”   “方才陛下还好好的,怎会突发心疾?”   “太医呢,快宣太医!”   贤王似是许久未说话,嗓音沙哑低沉,“王太医已经在里面诊治了,母后和齐太妃也在里面陪着,想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无恙。”   娄丞相和邹将军对视一眼,看着此时口齿虽不清楚,但思路清晰的贤王,不由皱起了眉头。   本以为陛下会对镇远侯下手,没想到他自己却先倒下了,那镇远侯呢?   两人决定先静观其变,很显然大多数臣子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虽小声议论,但也不至于场面混乱。   诡异的一段时间过去,大门终于打开,王太医跌跌撞撞爬出来,一声哭嚎如一道雷劈在了所有在场人的头上。   “陛下……陛下薨了!”   “什么???”   阶下寂静了三秒,轰的一声炸开了。   “怎么可能!我要见陛下!”   “对,我不信!”   “陛下!”   底下顿时吵成一团,贤王静静环视了一圈,微微侧头,只见齐太妃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喃喃着:“陛下……陛下……”   话没说完,忽得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下,刚才还叫嚷的大臣登时都傻了,面面相觑,张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娄延柏侧头扫了一眼,又眯着眼睛看着贤王半晌,忽得提袍迈上了台阶。   贤王直视着他,面上看不出丝毫起伏。   娄延柏行至他面前,正色拱手:“臣,想一见陛下尊容。”   此言一出,众大臣又纷纷恢复了精神。   娄老三朝元老威望颇高,也只有他敢这般直白的质疑面前仅次于陛下的贤王,但既然有人开了头,那他们自然也不那么畏惧面前轮椅上的人了。   贤王盯着他看了几息,耳边充斥着众大臣嘈杂的呼声,他忽得弯了弯唇角,朝一侧伸手,“当然可以,娄相请。”   随后他目光一一扫过阶下的人,声音如隆冬的雪水,冰凉淌过,“还有谁想一同进去?”   大臣们闻言忽得噤了声,互相看了两眼,默默后退了两步。   娄丞相却是挺直了腰杆,冷哼一声,迈开步子往大殿里迈去。   只是走过贤王身侧的一瞬间,忽得听见一句冷冰冰又带着笑意的低沉之语:   “娄相的千金能否安然,可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娄延柏身形一顿,他瞬间睁大眼睛,错愕望向了身旁的贤王。   贤王笑得无害,“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百日魂,娄相应该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最后一颗被贤王拿了。   嗯,别问主角去哪了,问就是被我吃了…… 第292章 士兵   娄延柏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嘴唇轻轻颤着,面前的贤王笑的儒雅,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娄相,请吧。”   旁侧宫人引路,大殿门开了半扇,殿内昏黑,只有远处的烛火微微亮着。   娄丞相捏着拳头,在门口驻足许久,撩袍踏了进去。   贤王看着娄延柏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唇角。他转过头,看着场中间的文武大臣,平静地理了理衣袖,甚至用袖口擦拭过眼角,眉眼藏着难以抑制的伤痛。   “贤王殿下,此事事发突然,还请您莫要过度悲伤,以大局为重啊。”   一言官拱手上前,满目悲戚,言语恳切,末了重重叹了一声。   “许大人此言差矣,如今陛下生死未卜,大人就想另择明君,莫不是早就知晓了内情?”   “施大人何出此言,方才陛下贴身侍卫所言施大人是没听到吗,还是说大人对我、或是对贤王殿下心有怨念,以至于当着众大臣的面出言诋毁?”   “你!”   “许大人不愧是御史台的梁柱,说起话来真是头头是道,字字珠玑。”   胡秉一身深红色尚书官袍,面上带着淡笑,将话头接了过来。   言官许望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笑道:“原来是胡尚书,不知许某此言可有差错?”   胡秉连忙摇头,“许大人所言自是在理,只不过还要等娄相出来,再做定夺才是。”   许望轻哼一声,两手揣在袖口,一并对向紧闭的殿门。   正午的阳光照在广场上,也照在文武大臣胸口的猛兽飞禽的补子上,蒸腾的热意席卷着每个人的脸颊,汗水恣意流进衣领,那样子比树上的蝉声还要急躁一分。   正在人们头晕目眩之时,日华殿的殿门缓缓被拉了开,娄丞相从黑暗中跨了出来,脚步轻浮,面如死灰。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刀山火海之上。   众大臣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娄相,怎么回事?”   “娄相?”   “娄相你说句话啊。”   娄延柏阴沉着面色,因着年岁而有些耷拉的眼皮轻颤着,整个眼白都染了几乎血的颜色。   众大臣看了半晌,忽得明白了什么,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娄相……”   “难道……”   贤王坐在轮椅上,微微垂着头,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漫不经心的理着衣袖。   “这不可能!陛下方才还好端端的!怎的一转眼,就驾崩了呢!”   邹兆实在没忍住,怒吼出声,紧接着他推开面前的大臣,快步走到了贤王面前:   “还有你,你不是一直瘫痪在床不能言语吗,怎么就进出大殿的功夫,口齿就变得如此利索,难不成你早有预谋?”   贤王面不改色,微微抬眸,直视着邹兆,“邹将军,说话可不能乱说。”   而一旁的裘心池冷声开口:   “贤王殿下被陛下临时叫进日华殿内,陛下弥留之际,嘱托贤王殿下绝不可荒康盛百年基业,不可废朝纲,不可乱朝堂,是贤王殿下感念兄弟之情,激动之余冲破了周身堵塞的静脉,这才口能言,手能动。”   裘心池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贤王,随后望向了邹兆,“可邹将军,见贤王殿下有所好转,非但不感念上苍,反而恶语相向,肆意诽谤,我试问,邹将军可是要谋反吗!”   “你血口喷人!”邹兆一时气急,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裘心池,而旁侧的几位大臣连忙拉住了他。   “邹将军,你冷静一点,那可是贤王,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啊。”   “去他的大逆不道,我邹兆一生只忠于康盛,只忠于陛下,他不过区区一个王爷,算得哪门子大道!”   “好一句只忠于康盛,只忠于陛下,可如今陛下已然驾鹤西去,那邹将军可是要随陛下一同去了?”   贤王缓缓抬起眸子,一双丹凤眼中藏着隐隐的寒意,像是三月的海水,表面炽热温暖,内里寒凉彻骨。   “邹将军切莫冲动,此时不可感情用事。”   胡秉出手将邹兆劝了下来,随后朝着裘心池说道:   “贤王恶疾得以康复我等自然是欣喜,但如今陛下驾崩一事来的突然,也来的蹊跷,众位大臣心有疑虑在所难免,不过若贤王殿下能说服众位大臣,我等自然心悦诚服。”   “胡尚书此言,想必已经是怀疑贤王殿下了吧,既然如此,贤王殿下即使说破天去,也总会有人不相信吧。”   胡秉听着声音皱了皱眉,他转过身去,只见工部侍郎戴明轩站在人群中,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朝着自己歪了歪头。   胡秉面色一寒,一向精明的眼睛忽然闪过了一丝惊讶和茫然。   与此同时,也有人出言附和。   “戴侍郎所言极是,贤王殿下本就大病初愈,还没有适应就听闻噩耗,哪里知晓其中关节,再者,陛下既然在临终之时让贤王殿下入内,自是全心全意信任殿下,若不是如此,方才齐太妃也在,怎不叫十七皇子进去呢?”   裘心池面上看不出波澜,语气淡淡地却抓住了大半大臣的心思。   “是啊,此言有理。”   “说的有些道理啊。”   胡秉皱着眉看着,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正想着,就见着身边绿衣官袍的男子忽然往前迈了一步,“照微臣所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现今群龙无首,还请贤王殿下主持大局,以稳定朝纲啊。”   “岳丈!”   胡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丈人翰林学士裴济才也进来搅了一棍子,他连忙拉过他,低声道:“岳丈你莫要乱说!”   “小胡,你不要拦我,我身为韩林学士,自是要行我之责,为康盛谋安定。”   胡秉死拉着他往后退,小声道:“岳丈,此事掺和不得!”   “裴大人所言甚是,臣也以为,此事最要紧的不是在这里妄自猜测,而是稳住朝堂,以定民心。”   工部侍郎戴明轩又一次开口,他扫过旁侧沉默不语、举棋不定的众位大臣,缓缓道:“诸位前辈还要思量清楚啊。”   贤王抬起头,看着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娄丞相,以及站在旁侧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缓声开口:   “本王资质愚钝,本想卧病在床了断余生,然今日突遭大变,上有康盛先祖神明,下有文武百官黎明百姓,本王今日……”   “慢着!”   一道低喝打断了贤王的豪言,只见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娄丞相突然抬起了手,墨绿色的官服映着阳光,泛着淡淡的光泽。   贤王愣了一下,看着那道背影,眯起了眼睛。   “娄丞相。”   娄延柏捏着拳头,缓缓转过了头,看着贤王面色不定,轻蔑地笑了一下,开口道:   “贤王殿下,且先不说陛下驾崩一事尚有蹊跷,就如今太后娘娘尚在,尔等就想无凭无据的将皇位攥在手中,怕是太过儿戏了吧。”   戴明轩却是开口:“陛下突发恶疾,临终前将贤王殿下叫至榻前,万般叮嘱,这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再者说,后宫不得干政,这前朝的事……”   “我与贤王殿下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插嘴!”   娄延柏一声怒喝,成功让戴明轩在内的一众大臣抖了一抖。   贤王见着面前氛围一时剑拔弩张,淡淡笑了一下,看着娄延柏,轻声道了句:   “娄相,你可想清楚了?”   娄延柏看着他的眼睛,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国将不国,我即便苟且偷生,又有何用?”   “娄某三朝为官,立誓帮扶帝业、为民请命,先帝将祖宗基业交托于微臣,我断不能看着它不清不楚的让人窃走!”   “窃”之一字,此时此刻,可以说已是非常刺耳了。   贤王终于皱起了眉头,他冷哼一声,“旁人窃走?那好。”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黄色卷轴,呈于众人眼前,“若是诏书在手呢?”   说罢,那卷轴猛然抖开,里面白纸黑字大红印顷刻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一时间大臣们都沸腾了。   “诏书??”   “竟然真有诏书?”   “不可能!”娄延柏大惊失色,一向冷静的他一把抢过那只卷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手指有些颤抖:“陛下突发疾病,怎么还会有诏书?”   “方稚公公在哪?”   拟旨传召之事向来都是由方稚来负责,而今却见不到他的身影,娄延柏不得不疑。   大臣们也琢磨出来什么,本来松动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跟着附和:“是啊,怎么不见方总管?”   “臣等要见方公公!”   “我看谁敢造次!”   裘心池突然高喝一声,紧接着周围一阵重踏之声,两排手持长矛的士兵从殿两侧冒了出来,快速将他们包围。   而为首走来的,是萧栏枫。   胡秉看在眼里,眉头越皱越紧。   他没想到,连萧栏枫也……   如此看来,只怕小侯爷已是凶多吉少了。   有眼尖的大臣认出了士兵的服制,声音有些颤抖:“皇城守卫??”   这贤王殿下一出手竟然是只属于皇帝的禁军??   “不知贤王殿下为何派守城兵将臣等团团围住,这是何道理?”   一些大臣看着事态越发不可收拾,也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便朝着贤王拱手质问。   贤王叹了口气,掸了掸袖子,撑着扶手,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慢慢站了起来。   “诸位同僚这么多问题,本王要先回答哪一个呢?”   话落,两排士兵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吓得中间的大臣们都是一个哆嗦。   “你们怕什么!这样还不明显吗,这分明是……”   “邹将军,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邹兆话说半路,突然噤了声,只见络腮胡子的壮汉子微微仰着头,而脖间横亘着一柄长剑。   “褚,澎。”   邹兆咬着牙,看着面前勾着唇角的少年,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   “你个叛徒。”   而一旁的胡秉浑身一颤,他只觉自己的认知出现了裂痕,一时间不知道灌进来的是风还是水。   大臣们下意识集体后退了两步,互相看看对方,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参加宴会的王公大臣哪一个不是搜身搜到胳肢窝,可兵部侍郎这么大一把剑,若说不是与其串通,可上哪去偷来?   大家忽然懂了什么,纷纷闭上了嘴。   “邹将军,自您回京以后,接管了招募新兵的事宜,如今手底下,除了一群半大的毛小子,怕是一个顶用的都没有吧。”褚澎随意笑了下,紧了紧手上的剑。   邹兆面上一沉,不可否认,从他交回禁军之后,他现在手上确实没有像样的军队,而褚澎不一样,他身在兵部衙门,自有调遣兵部所辖京城卫的权利。   如此一来,再加上裘心池掌控的皇城守卫,以及萧栏枫的守备军——   他们根本毫无胜算,可以说,是任人拿捏。   很显然,不止他一个想到了这一层面,连带着娄延柏、胡秉、谢涉等人,都寒了脸色。   贤王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目光缓缓从神色各异的众位大臣身上扫过,勾着唇角,淡淡一语:   “众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呦呵,这黄龙袍子还没穿在身上呢,就迫不及待改称呼啦。”   忽得一道嬉笑的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来,贤王面色一变,忙循着声音来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棕色甲胄、手里握着长矛的士兵低头嗤笑着,在一排士兵中显得格外突兀。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那人嫌弃的把手里的长矛丢在地上,瘪着嘴小声道了一句:“可沉死我了。”   贤王皱着眉紧紧盯着那士兵,一众大臣也跟着眨巴了下眼。   裘心池抽出佩剑,低喝一声:“何人在此?”   那士兵缓步朝她们走来,同时将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熟悉温润又不失灵气的笑脸。   叶久弯了弯唇角,直视着远处静立的贤王,轻笑道:“这才一个时辰不到,贤王爷就不认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丢的主角终于回来了,喜大普奔。   一路朝着完结,冲鸭! 第293章 漏网之鱼   一时间,贤王脸色骤变,一双鹰眸盯着叶久几息,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儿?”   不止他如此,连着旁边的裘心池、褚澎等人,都耷拉下了脸。   叶久拍了拍手上的灰,弯唇一笑:“怎么,不欢迎?”   “是啊,贤王殿下千方百计派人阻挠我,甚至不惜让守卫在皇宫之内便捉拿我,怎么可能会期待我来见证这场盛会呢。”   话落,大臣们一片哗然,显然是被叶久的话惊住了。   “捉拿?”   “是啊,林侯又怎么做此打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久环顾着广场上神色不一的大臣们,目光最终停在了褚澎的脸上:“褚三公子,碟中谍,厉害啊。”   褚澎面色不善,“你胡乱说些什么?”   叶久低头一笑,“先前我不过以为你是不受褚尚章待见,决心建功立业、换取官爵,而褚家抄家后上上下下三十多口全数问罪,就只有你非但没有被牵连,反而官上一阶,原以为这会成就一段明君忠臣的佳话,结果却只是你们蓄谋已久的圈套而已。”   她抬起头,直视着褚澎微眯的双眼,一字一顿:“你早就投靠了贤王。”   大臣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了此时执着剑的褚澎,被压制的邹兆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早就……?”   “贤王殿下不是方才才大病初愈的吗。”   叶久无奈看了眼刚刚出声的大臣,“大哥,眼长着是喘气的吗,还大病初愈,明明就是压根没病好吗。”   “没病?!”   大臣们一下子惊讶出声,仔仔细细地看向贤王,忽得想起刚才贤王没有丝毫阻碍的就站了起来,思索片刻,终于恍然大悟。   一时间,大臣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指着台阶上紫袍锦衣的贤王。   贤王紧紧捏着拳头,冷声喝到:“镇远侯,你无故变装出现,又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给我拿下!”   “慢着!”   娄丞相立马出言制止,他转头看着贤王,目光中满是隐隐的寒意,“贤王殿下,老臣想听一听,镇远侯有何话讲。”   底下的大臣们一听,也纷纷开口:“是啊,贤王殿下若是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镇远侯所言,若是他真污蔑殿下,再治罪也不迟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叶久勾起唇角,负手而立,看着贤王铁青着面色,缓缓开口:“诸位同僚,咱们面前这位贤王殿下,可是早在陛下登基之时,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他与太医王进串通好,伪造出中毒瘫痪的假象,将当时房大人一案的嫌疑全数洗清,于是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却从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他利用自己服毒一事,撺掇大臣与陛下对抗,又在康盛与塔尔之战时让褚澎立下大功,并同时给当时还是白身的薛侍郎去信,暗中检举褚尚章勾结外敌,他深知,薛侍郎与我交好,又一心为国、刚正不阿,即便冒死也会与我通风报信。”   “果然,沐王造反之事败露,因此事调配的官员众多,而贤王殿下却钻了空子,不仅保住了褚澎,还成功将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成功拿下了兵部、工部两大衙门。”   “是吧,戴明轩。”   叶久看向工部侍郎,只见那少年面上一慌,涨红着脸,“你…你胡说!”   叶久轻哼一声,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不止如此,贤王殿下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多年,朝中自然早已遍布了他的党羽。”   她顿了顿,从一众大臣脸上缓缓扫过:“是不是啊,裘大人,许大人,裴大人……”   目光越过裘心池,言官许望,翰林学士裴济才,她顿了顿,在刑部尚书张贺毅的身上停留片刻,最后没有再说出来。   叶久收回目光,轻挑眉毛:“有这么一群污心之人混在你们之中,各位大人不被带节奏才怪吧。”   胡秉一听,诧异的看向旁边的岳丈,只见半须老人低垂着眼眸,默声不语。   他一时头脑发昏,恨铁不成钢的道了一句:“岳丈,糊涂啊!”   大臣们看着方才被点名的几人,脸上的表情同样有些崩坏,看着这些人说不出话来,甚至有的人垂足顿胸,好一番懊恼。   贤王皮笑肉不笑,狭长的眼睛像钩子一样死死盯着叶久,他微微勾起唇角,沉声道:   “镇远侯真是好口才,颠倒黑白的事信手捏来,你可知诽谤皇室,是要诛五族的。”   叶久闻言,眨了眨眼:“哎?小侯爷我上下总共三口两族,贤王殿下您高看了。”   紧接着,她沉下面色,扬声正色道:“贤王殿下不若问问礼部尚书田大人,宴会之前,到底发现了什么?”   大臣们又纷纷看向礼部尚书,田帆硬着头皮站出来,颤声道:“这……这次宴会上混进了十二名外邦舞女,经查实,是……是塔尔族的。”   大臣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塔尔族?他们不是早被赶出去了吗?”   “就是,他们竟敢混进宫里来?”   “难道陛下就是他们害的!”   “真是反了天了,他们还敢觊觎我朝!”   大家讨论的火热,叶久淡笑一声,出言打断了他们:“塔尔族自然不是来谋害陛下的,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看着众人一脸的好奇,叶久却是歪头一笑:“他们是来背锅的。”   “背锅?”   “这哪儿跟哪儿啊。”   叶久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陛下离奇暴毙,而宴会上却出现了塔尔刺客,那请问,到时诸位会怎么想,天下又会怎么想?”   看着大家都不说话了,叶久又接着道:“自然是和诸位刚才的反应一样,将所有罪责理所当然地绑到塔尔族身上,反正现在康盛与塔尔族水火不容,也不多这一条罪责,还显得合情合理。”   她看着贤王越来越黑的脸色,摇着头踱起步来,“当家仇上升到国恨时,大家很快就能团结在一起,一股脑的针对塔尔族,反而会忽略了其中的蹊跷。”   “一派胡言!”   贤王一声怒吼,落在众人耳朵里,便是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镇远侯三番五次出言挑衅,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裘心池闻言,提剑指向叶久:“禁军听令,将此妖言惑众之人拿下!”   场上静默了三秒后,裘心池四下看了两眼,怪叫道:“还愣着做什么,都没听到吗!”   只见场上的士兵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贤王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一旁自来就不曾开口的萧栏枫身上,冷笑一声:“果然。”   他方才便好奇那镇远侯明明被缉拿住了,怎么一回头又跑到这里来,想来定是萧栏枫反水。   他看着背着手一脸浅笑的叶久,以及场上慢慢挺直了腰板的大臣,忽得勾唇一笑:   “你们以为,我就只做了这些准备吗?”   说罢,还不及众人反应,宫门前突然出现了一群黑甲之人,极快的包围了红衣士兵,看上去,人数多了一倍。   大臣们吓得一个激灵,刚挺直的脊背又连忙佝偻了起来。   叶久皱着眉环视一圈,只听得萧栏枫低声说了句:“兵部京城卫。”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牵唇一笑:“这么快就赶回来了,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贤王半眯着眼睛,兴趣盎然的看着叶久,“镇远侯难不成还想搅什么浑水?”   叶久抱着臂回他:“兵部衙门离着皇宫如此之近,可却这么久才赶过来,该不会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贤王面色一僵,从脸颊上都能看出他摩擦后槽牙带动肉皮的滚动。   叶久看向场上的一众大臣,抿抿唇有些可惜,“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些江湖莽夫,万一是些仇视官府、肆意妄为之人,打劫几家官署,绑架一些官眷,想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吧。”   话落,大臣们一下子就炸了。   但凡带点脑子的也都听出了叶久的话外之音。   ——方才那些“来晚”的京城卫,恐怕是去自己家里劫持老婆孩子,来威胁他们了。   一时间,有些大臣承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场上乱作一团,大家皆是敢怒不敢言,急的一群半百的老头直跺脚。   贤王见状,终于撕开了和善的伪装,他指尖摸过唇角,眼里带着一丝嗜血的笑,“镇远侯,既然如此,你就……”   “哎,等会儿。”   叶久抬手打断了他,皱着眉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麻烦把你胜利的笑容藏一藏,我还没说完呢。”   贤王一愣,就见着叶久忽然一脸无可奈何:“唉,讨厌就讨厌在我家府兵太多了,实在没事干,看着你们这么费劲,又是借口查兵役,又是趁机劫人的,闲来无事就帮了一把,做好事嘛,贤王殿下不必谢我。”   她朝贤王正色点头,“应该的。”   贤王差点没气回轮椅上,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眼里杀意渐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一摆手,外围的黑甲士兵提着大刀就冲了过来,同时,红衣士兵也迎了上去,两方瞬间交缠在一起。   萧栏枫迅速拉过叶久,一把推进了大臣窝里,“别出来!”   叶久一个踉跄,只见萧栏枫提着一把掉落的□□,横在了众人面前。   黑甲士兵人数占着绝大部分优势,又是近身武器,比红衣士兵灵活不少,很快占了上风,包围圈以可见的速度缩了过来。   叶久看着场上的情景,额上露出了一丝冷汗,而台阶上的贤王,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漾越大。   “嗖嗖嗖——”   “都给朕住手!”   一道混着内里的声音从殿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跨了出来。   来人正是“被驾崩”了好几个小时的楚时慎。   叶久闻声看过去,只见楚时慎大步流星的迈出殿门,而他旁边的,还有八公主楚笙,方稚,以及一个小宫女。   她定眼一瞧,那小宫女竟极为面熟——活脱脱的姜沛灵是也。   与此同时,十几名朱阁暗士加入了黑红两方的混战,将贤王那边压倒性的优势成功牵制住了。   大臣们愣了足足十秒钟,才终于回过神来,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一片,邹兆、娄延柏更是激动地老泪纵横。   叶久突兀的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一声高过一声的“陛下”,嘴角一阵抽搐。   真是怕楚时慎就让他们的鬼哭狼嚎给送走了。   楚时慎自然是看到了场上杵的跟个杆似的叶久,他深深看了她片刻后,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贤王。   而旁侧的楚笙在出来没几息时,便在人群中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又因着那人独树一帜的行事作风,给了她足够的机会来打量她的安危。   叶久在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下意识抬起头,便径直落进了那道深邃又担忧的目光中。   她见状朝楚笙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不……不可能……你明明……”   贤王满脸的不可置信,轻颤着摇头,甚至脚不断往后退。   楚时慎冷笑一声,他轻抬金履,眼睛盯着贤王微微颤抖的脸颊,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怎么,大皇兄的毒药没毒死朕,你失望了?”   他鼻腔之中发出一声轻哼,弯着唇角:“朕还要感谢你,若不是大皇兄小人得志,放松警惕后将原委和盘托出,朕还不知道大皇兄这盘棋下的如此之大。”   贤王脚下没站稳,踩空了台阶,几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楚时慎一步一步逼近,走出了屋檐下的阴影,耀眼的阳光点亮了他的脸颊,为他周身镀了一层金光。   贤王身形晃动两下,停下了脚步,直起身子仰头望向楚时慎,捏紧了拳头。   楚时慎同样停了下来,环看着裘心池、褚澎等人,脸上讽刺的怒意不加掩饰。   “康盛的蠹虫,合该碎尸万段。”   不管是对通敌卖国的副将孙谢,还是如今的贤王一党,妄图使康盛四分五裂之人,都该是一样的下场。   贤王看着面前的六弟一身浩然正气,褪去了稚嫩之色俨然已有帝王之势,他轻笑着摇摇头。   “六弟啊六弟。”   楚时慎斜睨着他。   贤王抬眸,眼里迸发出深深的笑意:“你以为这就完了么?”   楚时慎一时愣住,连带着楚笙、方稚,以及台下的大臣,都没回过神来。   叶久皱着眉头,这贤王简直就是难缠的小鬼,你永远想不到他下一步还憋着什么阴招。   她快速的换看了一圈,看着已成败事的黑甲士兵,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   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忽得,远处一道尖顶快速划过了她的视线,让她心头不由一颤。   那是……摘星楼!   “楚时慎,快退回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写了好久,头秃……   实名吐槽,这贤王忒烦人。 第294章 暴露   楚时慎听到叶久的喊声,几乎下意识往后退去,于此同时,几道破空之声穿透了人们上方的空间——   只见三支利箭直直插在了楚时慎刚才站着的位置,箭羽还在疯狂颤抖。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反应快的、腿脚麻利的此时已经四散逃开。   远处摘星楼上,约莫两三个黑衣士兵,隐隐还有闪光。   叶久和萧栏枫拉过傻在原地的几个大臣以及挺着身板的娄丞相,快速往石台铜鹤后面躲去。   场面一时混乱,邹兆趁机挡开褚澎的长剑,逃离他的钳制后,迅速抄起旁侧士兵背上的箭筒,搭箭上弓。   褚澎反应过来,连忙提剑攻去。   就这个空挡,又有几只箭羽射在了广场之上。   贤王勾唇一笑,忽得从腰间抽出一只小巧的匕首,朝楚时慎退去的方向追去。   楚时慎知他目标是自己,便往一旁躲开,避过他的攻势。   叶久捏着拳头,现如今邹将军被人牵制住,而他们一露头就有箭矢射过来,不过好在楚时慎那边还有方稚,想来对付一个贤王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他们要怎么攻下那座碍事的摘星楼呢?   然而还不等她想出破解之法,就听得楚时慎一声怒吼:   “楚时愃,你丧心病狂!”   叶久闻声回头,只见远处台阶上几个人影相互交缠着,她仔细看了两息,差点吓丢了魂。   只见楚时慎怒不可遏地指着对面的贤王,而贤王手里的匕首,正抵在楚笙的脖子上。   “八公主!”   叶久一下子窜起来,而远处贤王闻言转了半个角度,眸中满是嗜血的光,“本王奉劝你们都老实点,否则八妹这般细皮嫩肉,可是撑不住这玄铁的刀刃呢。”   说罢,他又把刀锋贴近了一分,楚笙被迫扬起了头。   “楚时愃,你弑兄夺位、翻覆朝堂已经闹得够离谱了,如今还挟持小八,你简直丧尽天良!”   贤王却是轻蔑一笑:“我丧尽天良怎么了,就凭你个武夫,也配坐上那龙椅?本王这也是光复正统,一桩好事!”   他看着站在台阶下正要往上迈的叶久,暴躁的吼了一声:“都别过来,你们再靠近一步,本王立马杀了她!”   眼看着楚笙细嫩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叶久连忙伸手:“好,我们不过来,你冷静一点。”   楚时慎咬着后槽牙,愤愤的看着贤王。   而此时被挟持的楚笙却是格外的平静,除了刚被钳制时有一瞬间的慌乱,现在面上没有过多的惊慌,她屏着呼吸,尽量镇定下来。   “大皇兄,你……”   “你给我闭嘴!”   贤王在楚笙开口的瞬间就喝止住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花样多,今日若不是你,只怕我早已经坐在了大殿的龙椅之上了。”   楚笙微微蹙眉,此时的贤王早已经撕去了和善的伪装,像一头饿急的灰狼,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是我干的,不管公主的事。”   姜沛灵突然站了出来,扬着下巴挑衅的看着贤王,而贤王却是笑了一下:“你是哪来的东西,想激怒本王?”   他阴沉着脸,邪笑道:“你放心,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本王一个都不会过。”   叶久趁机往上迈了一步,站到台子上,沉声开口:“你怎样才能放过八公主?”   贤王轻挑眉毛,他没有立马回答,反而是看向了呼吸有些杂乱的楚笙,“八妹,本王听说你与六弟兄妹情深,那你猜猜,江山和你,他会选哪个?”   楚笙柳眉微蹙,朱唇轻启,细嫩的声音掺杂了一丝冷意:“你想干什么?”   贤王笑着看向楚时慎,“六弟,站到场上去。”   “不可以!”   未等楚时慎开口,楚笙便低喝一声,拒绝了贤王的要求。   “八妹,去与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贤王扫了楚笙一眼,勾着唇角,“六弟,你可要快点决定啊,万一我手一抖,可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呢。”   楚时慎眼里盛着熊熊烈火,心头止不住懊恼。   本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招。   笙儿和皇位。   他看向了阳光闪耀下的空地。   如果他去,毫无疑问的,站在摘星楼的弓箭手定会把他射成筛子。   他又看向了对面毫无反抗之力的楚笙。   如果他不去,以楚时愃这般疯狂的举动,不难预料他会做出什么事。   楚时慎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扎进了手掌里。   “我说贤王殿下,你这买卖不划算啊。”   良久没出声的叶久抱着臂,突兀的开口。   贤王缓缓转过眼眸,一双阴骛的眼睛盯着她,“哦?有何指教?”   叶久慢慢踱着步,“你看啊,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你,就按人头来算,估计不等你坐上宝座,就能被人宰了。”   叶久的话很是粗俗,以至于贤王的脸咔哒就垮了下来。   “要是陛下不出去呢,你把八公主杀了,那你也同样活不成啊,到时人质没了,我相信邹将军他们一定能把你捅成蜂窝。”   叶久停下脚步,看向贤王:“贤王殿下以为呢?”   贤王眯着眼睛看了叶久半晌,冷哼了一声:“镇远侯,你果然难缠。”   他环顾一圈,忽得笑了笑,“只不过你们少在这里上演忠义之臣的戏码,若是让他知道了你们瞒下的事,你以为,就凭你们俩个的这点功绩,能自在多久?”   叶久闻言登时皱紧了眉头,她和萧栏枫对视一眼,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楚时慎低吼一声:“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挑拨离间?那好,不知六弟可还记得萧祈?”   话落,叶久和萧栏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下去,暗自捏紧了拳头。   楚时慎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他脑子快速运转起来,片刻之后,脑中灵光一现。   就是那失职的守城之人,又害他与镇远侯差点分崩离析。   贤王为什么突然提他?   “贤王殿下,一码归一码,你没事……”   “怎么,心虚了?这么快就想堵我的话了。”贤王轻笑两声,截断了叶久的话。   “萧祈萧祈,那么明显的提示,六弟竟然还会错过,真不知该说你是笨呢,还是德不配位。”   贤王直视着楚时慎,一字一顿:“萧祈,便是当年祁正则的二子,祁逐溪。”   楚时慎眉头一抽,他下意识看向萧栏枫和叶久,只见两人面上皆有愤怒,可都没有否认。   贤王看在眼里,丝毫不介意再添一把火,“萧祈值守城门,却导致城门失守,那哪里是失职,分明就是想报复你,刻意为之罢了。”   “你放屁!”   萧栏枫气红了眼,两步就要冲上去撕了他,被叶久生生拦了下来。   贤王刀尖戳进楚笙纤细的脖颈,一道血顺着刀锋流了下来。   “都别过来!”   楚笙疼得狠狠皱了下眉,却是紧咬着贝齿,一声未吭。   她怕因为自己而让对面几人担心。   更怕那人,会因自己而受伤。   叶久寒着脸看着近乎癫狂的贤王,冷冷道:“你说够了没有。”   贤王肆意笑着,“当然没有。”   “你以为你是干净的?”   他转头看向面色不定的楚时慎,脸上是得逞的笑:“六弟,祁家还有一个小女儿,就是你最信任的……”   “住口!”   楚笙一声娇喝打断了贤王的话,她眼眸抖了抖,紧张的呼吸都有些不均。   贤王愣了一瞬,忽得反应过来,竟是哈哈笑了起来:“看看,连你最亲的妹妹都瞒着你,你这皇帝当的,真是失败极了。”   楚时慎看过面前四人,忽得不知道换上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   他像一个睡了多年的顽童,大梦初醒,不知世态炎凉。   叶久复杂的看了眼楚笙,那双水色的眸子里,藏满了担忧。   她又看着楚时慎蹙眉不语的样子,踌躇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二舅哥身份已经暴露,即使现在就宰了贤王,那查出韶儿,也只不过是多两天的功夫。   与其让贤王肆意泼脏水,倒不如把决定权握在自己手里。   叶久眼眸微颤,眸子里藏着些许低落和不甘。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祁家小女儿名为祁韶安,正是我的妻子。”   她看向楚时慎,平静的说着:“萧祈……哦不,祁逐溪,正是我的二舅哥。”   话落,除了贤王,几人神色都是一紧,萧栏枫和楚笙自是担心,而旁侧的楚时慎深深的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贤王痛快地笑了几声,嘲讽的看着楚时慎,“怎么样,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错吧,哈哈哈。”   楚时慎眯着眼睛不说话,静的像一座雕像,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告诉人们他还活着。   叶久此时反倒是一身轻松,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公之于众,她已经做好了浪迹天涯、一路逃亡的准备了。   “贤王殿下,说这么多,不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吗。”   叶久盯着他,眼里是薄凉的笑意:“你就是阴沟里的臭石头,不仅自己臭,还非得绊人一跤。”   她指着广场上探着脑袋的大臣们,“你的罪行早已公布天下,就算你当上皇帝又怎样,你根本堵不住悠悠众口,也根本坐不下去。”   贤王弯起唇角,笑的渗人,“那本王便把他们都杀了,反正你的国学府还有新的一批才子,用不了多久,康盛又该是新的康盛。”   叶久闻言,无奈笑笑,随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   贤王也没预料到她会整这么一出,连忙出声:“给我拦住她!”   褚澎反应过来,连忙提剑刺过去,萧栏枫快速从她身后跃出,挑开了他的长剑。   破空之声再起,叶久低喝一声,“邹将军!”   邹兆反应极快,从搭好箭到射出去,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   远处摘星楼上一弓箭手应声倒下,叶久趁机后退两步,躲开了射来的箭矢。   贤王一看急了,嘶吼着:“楚时慎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杀了她!”   说罢,他伸手捏住楚笙手肘的小骨,用力一转,只听得一声重重地闷哼,那湖蓝色的身影差点跌跪在地上。   “小八!”   楚时慎看着捂着手臂,疼得冷汗直冒的楚笙,伸手安抚着贤王,“好,你不要乱动,我去,我这就去。”   “皇兄……不…不行……”   右手已经没有知觉,楚笙硬撑着抬眸,她咬着牙低声喊着,但楚时慎像是没听到一样,一步一步往广场上退去。   楚笙见状,急得浑身发颤,心急如焚之际,她余光瞥见了脖颈间的利刃。   ……   京州官道。   一辆马车徐徐走在坑洼的土路上,驾车的男子左右看看,将手上的缰绳交给旁侧的女子,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内里却是大有乾坤,软软的坐垫之中,还摆着一只小茶桌。   茶桌上摆着两碟糕点,码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半点不像动过的样子。   偌大的马车空荡荡的,猛一看去,差点以为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男子快速扫过,目光最终落在车厢的角落里,那蜷缩着的淡粉色的身影上。   女子抱着膝头,后背、身侧紧贴着马车墙壁,因着抖动而随处乱摆的窗帘不断扫弄着她的额头,但她却浑然不知似的。   祁逐溪静静看了她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朝她的方向挪了过去。   离近了,他看见祁韶安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紫色的东西,攥的指尖都有些发白。   “韶儿。”   祁逐溪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清楚地感觉到那小拳头颤了一下。   “好歹吃点东西,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祁韶安下巴放在手臂上,目光直直的看着脚尖,一言不发。   祁逐溪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自他们清早出来后,祁韶安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吃不喝不说话,躲在这里,谁也不理。   “小韶儿,既然决定走了,就不要折磨自己,那混小……妹夫知道了定是会担心的。”   祁逐溪温言劝着,而祁韶安似是听到了什么字眼,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在一起,眼眸眨了眨。   祁逐溪心下无奈,也不知道那小子给韶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一个称呼,就抵得过自己说千百句。   他拿过一块糕点,翻开祁韶安的手掌,想把她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好把糕点塞进去,却不想小丫头径直抽回了手。   “我不饿。”   祁逐溪拿着糕点的手僵在空中,看着祁韶安终于说了一句话,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他索性将糕点丢了回去,掀开了车窗的帘子,一如小时候自家妹妹兴致缺缺时,自己逗弄吸引她的注意那般。   “韶儿快看,外面小塘里好多荷花啊。”   祁韶安低垂着头,不为所动。   祁逐溪锲而不舍,“哎,这有好多羊啊,看那只小羊羔子,跑的多欢啊。”   依旧没有回音。   “哇,这里也太好看了,远山,草地,溪水,深林,比画上的还要……哎呦!”   祁逐溪惊叹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撑起身,看着突然出现在车窗边的祁韶安,喃喃道:“韶儿,你…你怎么了……”   只见那道淡粉色的背影静静地扒在车窗上,一动未动,快要和窗外的景色融为一体。   祁逐溪久不见回应,连忙爬起来,探过头刚想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就见着那张本就有些憔悴的脸颊上,已是布满了泪痕。   祁逐溪一时慌了,他连忙把祁韶安拉回来,稍稍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肩头,“韶儿,韶儿?”   祁韶安低着头,磨砂着手里的紫色囊袋,泪水从眼眶里径直落了下来,砸在了手腕、裙摆上。   祁逐溪心里酸涩的难受,他想把她揽过来,就听得外面微雨低声道:“祁大哥,后面人追上来了。”   祁逐溪面色一冷,顾不得祁韶安心绪低落,连忙跨出了车外。   马车后半里处,有几个棕红色的身影正驾马而来。   他眯了眯眼睛,那服制……是萧栏枫的守备军。   祁逐溪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他捏着拳头,坐到了车架上。   重新握上缰绳,祁逐溪一声“驾”未出口,忽得听见车厢里面低低的饮泣之声。   祁逐溪咬咬牙,目视前方,嘱咐道:“坐好了,我要把后面那些臭虫,全甩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又是头秃的一天。   我现在开始发愁我300完结的flag会不会倒……不行我要站住了! 第295章 走了?   “八公主!”   楚时慎听到头顶方稚尖锐一声,下意识抬头,只见楚笙一把抓住了贤王的手腕,用力拉扯起来。   他惊呼道:“小八!”   贤王反应过来,握紧了刀柄,咬牙低喝:“找死!”   他反手一拉,即便楚笙使出吃奶的力气,但总归是女子,又是单手,几乎瞬间就脱了手,而贤王已然红了眼,刀头一转,刀尖直逼楚笙的脖颈。   “楚时愃住手!”   “八公主!”   “噗——”   鲜红的血液顷刻喷洒在如白瓷一般的脸蛋上,如一朵妖冶的花,绽放在洁白的雪地上。   连唇上都染了一片赤红。   “咣当——”金属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温热的触感从脸颊传至头皮,楚笙水色的眸子颤了颤,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只见贤王瞪大了眼睛,捂着左胸膛大口喘息着。   在他指缝间,隐约能看见一只窄小的箭羽。   楚时慎眸中满是震惊,连忙回头,便见着广场之上,墨蓝色衣袍的叶久平举着左手,一脸淡漠的看着浑身发颤的贤王。   叶久收回手,右手快速在左手手腕处转动了两下,同时往旁边跨去,避开了远处射来的箭羽。   若不是她要拉开距离才好发射袖箭,早在台阶上时,她就能戳他个真残疾。   好在楚笙方才牵住了他的注意力,恐怕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这边贤王紧紧咬着牙关,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险些站不住脚,他缓了两息,看着方稚冲过来要将楚笙拉走,一时怒火冲天。   “我杀了你……你……”   话没说完,贤王突然晃了两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而他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姜沛灵手中正捏着银针,一脸的肃穆。   场上形势突变,褚澎、裘心池等人看着贤王忽然受伤倒地,一时间暴起:“来人保护贤王殿下,杀上去!”   话落,黑甲士兵抛下对垒的红袍士兵以及朱阁几人,迅速往日华殿靠拢。   方稚将楚时慎护在身后,姜沛灵则是接住了已经脱力的楚笙,手起针落,快速扎住了她胸口几处穴位。   此时叶久和萧栏枫这边也不轻松,虽然主力已经奔向了楚时慎那个活靶子,但他们和邹将军一并都站在广场上,只要摘星楼的弓箭手不断,他们就抽不出身来。   “该死。”   叶久看了眼平静的宫门,此时此刻,她没有武艺傍身,除了左手上绑的这只袖箭,几乎全凭着萧栏枫替她挡着。   而旁边邹兆击杀小兵的同时,还要想着把摘星楼的暗手射下来,一时间也是自顾不暇。   叶久看着黑甲士兵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心下焦急,额间都冒出了些许汗珠,一眨不眨的盯着。   就在此时,台柱后面闪过一道暗色的影子,悄声钻到了叶久和萧栏枫的身后。   “小久当心!”   只听得右侧传来萧栏枫急促的喊声,还不等叶久回过神来,只觉得腰间一凉,下一秒一股钝痛从后腰的位置猛然传来。   萧栏枫极快的挑开面前两个小兵,一脚踹开了那绿袍之人,搀住了叶久的手臂,“小久,你没事吧。”   叶久急喘了两声,她捂住腰间贯穿的伤口,踉跄回身,只见工部侍郎戴明轩仰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猛咳不止。   “戴明轩,你这是自寻死路。”   戴明轩喷出一口血来,咧着嘴角,“等……等贤王殿下登上皇位,我,我便是一等功臣,一等……”   话没说完,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倒了下去。   叶久皱着眉缓了好几下,气笑了:“你倒是……得有命享才行啊。”   萧栏枫一边架着叶久,一边挡着黑甲士兵和远处的弓箭手,顿时压力倍增,没两下就被大片刀划了两道口子。   裘心池已经杀红了眼,余光瞥见叶久和萧栏枫也已是强弩之末,肆无忌惮的大笑着:“来啊,诛杀这帮假扮陛下之人,助贤王殿下登基,尔等皆是功臣!”   “我看谁敢!”   一声高喝自宫门口传出,紧接着古铜色的宫门应声而开,放眼望去棕色的战马挤满了狭长的甬道,马上清一色的铜甲,铁蹄声呼啸而来。   “闪电军,是闪电军!”   不知谁喊了一句,红袍士兵顷刻欢腾起来,手里的长.矛武得更用力了。   叶久闻言长舒一口气,她转过头,看着为首的那清丽的面孔,绷着的面色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薛侍郎来的正好。”   萧栏枫眉头微挑,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那人一身淡红色的宫女装,而那眸中却是不容小觑的锐利,正是消失许久的薛纡宁。   不仅如此,她身后还有马司、步司都指挥使董高、吴固。   裘心池、褚澎等人闻声回头,怔愣了三秒之后,脸色刹那变得惨白。   “皇宫内外已被我军团团围住,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董高和吴固一人一边将整个广场围了个密密麻麻,薛纡宁则是打马来到叶久身旁,翻身下马。   “纡宁,你可算来了。”   叶久笑了下,脚下却是踉跄了半步。   薛纡宁看着她捂着腹部,藏蓝色的袍子上虽看不出什么异常,可细看之下,才发现她手上满是血迹。   “你受伤了?”   叶久推了推她,“先去保护陛下和公主,这里有莫濡,不用担心。”   薛纡宁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郑重点头,“好。”   叶久又抓住了她的手臂:“摘星楼,有箭手。”   薛纡宁扫了一眼,随后拍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来时看见载密使已经朝那边去了,想必也是时候解决了。”   载密使……载阳?   叶久随即朝远处看去,此时果然消停了下来。   她面上终于轻松下来,靠在旁边的铜麒麟上,喘着粗气。   这厢黑甲士兵,见到铺天盖地的闪电军踏马而来,迎面一股肃杀之气,就已经抖了起来,他们这些城兵,比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根本抵挡不住。   直到裘心池和褚澎被缉拿在地,董高和吴固双双抱拳之时,楚时慎寒着的面色才稍稍缓解。   薛纡宁随后赶来,看着这一片狼藉,微微蹙紧了眉头。   “薛侍郎,此番多亏你了。”   不等她跪拜,楚时慎就率先开口。   面前的女子一身宫女罗裙,明明俗气又普通,可一点掩盖不了她卓绝淡然的气质。   薛纡宁愣了一下,随后淡笑:“微臣不敢居功,若不是镇远侯提前告知,恐怕微臣不会这般顺利。”   在叶久被萧栏枫扣下之后,裘心池便带人赶去了日华殿,萧栏枫避开了裘心池的亲信,将叶久乔装换了出来,也是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不寻常的薛纡宁跟了出来,三人碰头一合计,动用萧栏枫的令牌将薛纡宁扮作宫女送了出去,把城郊驻扎的两千闪电军全数调了回来。   “纡宁哪里的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叶久扬着舒心的笑意,发白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此时她半倚在萧栏枫身上,本就单薄的身子又显得有些娇小,说不出的病态美。   楚时慎一时晃了眼,他目光从薛纡宁和叶久身上来回扫视,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叶久回望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下,说不上疏离,也算不上亲近,大概就是,“嗯,解决了”这么简单的意思。   楚时慎一愣,忽得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叶久又看向了几乎陷入昏迷的楚笙,眼神询问姜沛灵,姜沛灵抿抿唇,低声道:“我已经替她正了骨,脖子上的伤口也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可能方才正骨太痛了,公主殿下便晕了过去。”   叶久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往旁边踢了一脚,如愿的听到旁侧贤王一声闷哼。   似是觉得不过瘾,叶久又补了几脚。   而旁边的众人大气不敢出,连带着楚时慎都摸了摸鼻尖,默不作声。   虽说贤王大逆不道,但总归身份在那儿摆着,只能由皇家处置,不过碍于这贤王做事实在讨厌,于是谁也没有出声阻拦,放任叶久这般“以下犯上”。   贤王疼得直打滚,只是经络大穴都被封着,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狠狠地咬牙。   片刻之后,他忽得笑了起来,“本王不过……不过棋差一招,你……你们得意什么。”   “不过你们以……以为这就完了吗。”   “哈哈哈哈哈……”   贤王笑得癫狂,叶久看着他肆意的样子,忍着后腹的痛意,低身抓住了他的衣领,“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把戏!”   被人捉住衣领,贤王却是丝毫不理会,笑得又咳了几口血,还没有止住的意思。   叶久忍住给他脑袋一闷锤的冲动,冷声道:“你最好说实话,没准还能有个好下场。”   贤王终于止住了笑,半张脸上都是醒目的血迹,显得格外惊悚,他艰难地抬起手,朝叶久招了招。   “小久,小心。”萧栏枫怕他耍诈,连忙出声提醒。   叶久沉思片刻,还是低下了头。   贤王喉咙涌动,堪堪咽下翻腾出来的鲜血,缓慢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我会选……祁…祁正则么……”   叶久目光一凛,瞬间握紧了拳头,看向他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隐隐的杀意。   贤王笑得欢快,笑得释然,笑得肆无忌惮,他急喘了两声,又接着说道:“那是因……因为……祁老头……不愿……不愿将他女儿送到……到我府上做……做小妾……”   叶久死死捏着拳头,眼里如冰封的雪原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小久,你要干嘛!”   萧栏枫见着叶久突然扬起拳头,看样子要下死手,连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还不明显吗?我要杀了他!”   萧栏枫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叶久的模样吓到了。   只见那张惨白的面孔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两只眼睛像是被蜜蜂蛰过一样,红得似乎可以滴出血来,隐隐的闪着水光。   “小久……他说了什么?”   叶久脱口而出:“他说当年想——”   话至此处,她突然收了声,眼眸颤了几颤,却一个字说不出来,憋得发白的嘴唇染上了紫绀色。   “想什么?”   叶久咬着后槽牙,恨恨地盯着贤王,只见他不断的咳着,断断续续的话从嘴边溢了出来:“萧栏枫……你以为……你把他们……藏…藏起来……我就……没办法了吗……”   “我无…福消受,你们…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说什么,你到底对他们怎么了!”萧栏枫顿时急了,死死捏住他的肩膀,然而贤王只是笑了一声,手缓缓的垂落下来。   叶久眨了眨眼,“藏……藏起来?他说什么藏起来?”   她转头望向萧栏枫,“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萧栏枫恨不得再给断了气的贤王一拳,恨恨道:“他曾经让我将子祈和你夫人送到他手里,我自是不肯,便借口让子祈带夫人去郊外,也派人暗中保护,可是他……”   叶久沉着面色思索两息,和萧栏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惊慌和不安,她顾不得身上有伤,连忙起身去追。   人刚站起来,手上却被拉住了。   叶久皱眉回头,刚想低喝一声放开,却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眸子。   楚笙仰头看着她,眼眸里不乏担忧,她目光落在叶久隐隐冒着血迹的腰部,柳眉微蹙。   “八公主?”   叶久心下焦急,她不确定祁韶安和二哥现在在哪,又是否安全,她一刻都不想再等。   楚笙嘴唇颤了颤,方才大皇兄所言她也听见了只言片语,况且这人脸上如此凝重,所为何事她根本不用想就能猜到。   所以,你爱她,早已胜过了自己对吗。   楚笙眼皮翕动,忍下心口的酸涩,捏了下她的掌心:   “小心伤口。”   话落,楚笙放开了叶久的手,抿着苍白的唇,微微一笑:“她还在等你。”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郑重点头,扯过旁边薛纡宁的马,两步跨了上去。萧栏枫同样找了一匹翻身上马,临走之前朝楚时慎看了一眼,随后打马而去。   “他们俩……”   大臣们看着两人在皇宫之中堂而皇之骑马扬长而去,面面相觑,而楚时慎看着方才叶久上马的汉白玉上那一小滩血迹,皱着眉头愣了许久。   ……   叶久和萧栏枫分头行动,先回各自府上确认两人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京中突变,各个府上已经乱成了一套,而大部分救下来的家眷几乎都躲在侯府之中,东绯和南渊守在府门口,府兵严严实实的挡在门口。   “什么人!”   东绯抽出软剑,但见到来人是叶久,终于松了口气,“公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带人杀去皇宫……”   “韶儿回来了没有?”   叶久跳下马,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到地上,东绯连忙扶住她。   “我问你,韶儿回来了没有!”   东绯被她吼得愣了一下,一时有些结巴:“少…少夫人她今早便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叶久一时天旋地转,幸好东绯反应快及时拉住了她,才让她避免拥抱青石板。   “带上人手,立马随我去郊外。”   东绯看着她脚下点点血迹,担忧道:“公子你的……”   “去啊!!”   东绯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东绯你站住,不许去!”   一道沉着的女声从府门口传过来,叶久扶着马背,抬起头来,只见林夫人静立在台阶上,寒着面色看着自己。   “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你还要出去做什么!”   虽然叶久遮遮掩掩,但是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孩子准是受了什么伤,才会这般虚弱。   叶久摇摇头,“安安可能出事了,我必须去找她。”   说罢,她拉过缰绳,准备再次翻身上去。   林夫人见她固执己见,忍无可忍,低喝一声:“你不用找了,祁韶安已经走了!”   叶久刹那抬头,看着面前那座石麒麟,脑子一片空白。   祁……韶……安?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满血复活啦~谢谢大家关心啦mua~   大家早睡觉,保命保头发。 第296章 侯府决裂   “娘,你说什么……”   叶久堪堪咽下口水,皲裂的嘴唇透着灰白,“还有……她,她走了?”   林夫人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白,心下不忍,“堇儿,先让白叔给你包扎……”   “什么叫她走了!!”   一道嘶哑的吼声炸裂在府门前,接着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白壁灰瓦之间。   林夫人不由后撤了一步,看着阶下的叶久,一时感到有些陌生。   “走了就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夫人少见的低喝出声,看着叶久这样顶撞自己,心口止不住酸疼,她绷着面色,沉声道:“她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她走了对你,对侯府都好。”   她扫过周围一众府兵,以及闻声赶来的大臣家眷们,清了清嗓子:“今日是我侯府受人蒙蔽,才将不明之人收入府中,而今我已将……”   “我没有受蒙蔽。”   叶久捏着拳,声音虽沙哑,却清晰可闻。   林夫人突然一噎,她看向叶久的目光含着些许不解,难道她不知,这样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堇儿,你……”   “我说,我没有受蒙蔽,祁韶安她就是我的妻!”   叶久抬眸,直视着台阶上的林夫人,一字一顿:“前吏部尚书祁正则的女儿,祁韶安,只此一人。”   话落,府门之中的家眷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底下的府兵也是面面相觑。   林夫人气得指尖发抖,她指着叶久几乎说不出话来。   叶久随意抹掉额角的汗渍,勾唇一笑,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与林夫人面对面时,她轻声道:“我不信她会走,她也绝不可能丢下我。”   说罢,她冷眼扫过里面看热闹的家眷,抬步迈进了府中。   一众妇女小姐皆是一个哆嗦,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   林夫人恍然惊醒一般,她喘了口气,看着叶久快速消失的背影,心口一阵猛烈的收缩,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完了。全完了。”   ……   “韶儿!”   叶久冲进卧房门的时候,屋子里面整洁明亮,比往常还要精致。   她快速环看了一圈,又叫到:“微雨!微雨!”   小院里一片安静,半点回音都没有,叶久终于开始慌了,她踉跄着往里面走去,屏风后,茶盘收得好好的,连软榻上的小垫都理得一丝不苟。   可越是这样,叶久心底越慌,直到她看到床头那摆得整整齐齐的浅青色袍子时,忽得怔住了。   她心口发麻,踟蹰着后退两步,开始疯狂翻找各个桌面。   如果她有什么打算,一定会告诉她的。   她摸过茶桌、小榻,甚至床边的茶壶里,她都没有放过。   什么都没有。   叶久愣了片刻后,忽得笑了。   没有才好,没有就一定是没走,没准是路上耽搁了呢。   她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该做什么。她眼神飘忽几下,脑子渐渐恢复了清明。   去迎她,说不定就在路上。   叶久眉上一喜,腹部间的撕扯感已经引不起她的注意,迈开步子便往外走。   “喵——”   叶久堪堪收住脚,差一点踢上了那只黑不溜秋的脑袋。   墨丸蹲在门槛上,黄澄澄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抖了抖小脑袋,连着嘴里叼的纸都哗哗作响。   叶久怔愣了一秒,随后伸手拿过。   那是一张白纸,正面反面一个字都没有。   叶久快速翻看两眼,蹙眉道:“泥球别闹。”   可能自己翻找纸的时候被它瞧见,以为自己在跟它玩吧。   墨丸却是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纸,歪歪头蹲在门槛上摇着大尾巴,俨然一副一猫当关万狗莫挨的样子。   叶久上下扫了它一眼,觉察出些许不对劲,连忙又拿起纸张翻看,这一次她仔细了许多。   片刻之后,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只见那张素白的宣纸上有几处明显的褶皱,似是不小心落上什么水渍的样子。   她心下一沉,快步来到桌案前,捞起那一摞相同的纸笺,极快地翻看着。   每一张,同样的位置都浸湿的痕迹,越来越浅,直至最后一张。   好巧不巧,正是圆的形状。   暗红色的手纹印在柔软的纸笺上,叶久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指尖竟是抖了起来。   脑子里乱成钢丝球的神经仿佛有神通点化,一下子通透无比。   韶儿她哪里是不愿告知,根本就是无从下笔啊。   叶久攥紧了纸笺,她几乎可以能透过这张薄薄的纸,感受到当时那几颗落下滚烫的泪珠。   她僵硬的立了片刻,随后将那张纸笺收在了怀中,撕开下摆,一圈一圈紧紧缠在了腰间。   缓慢速度流淌的血液被罩在墨蓝色布料下,最后消失不见。   叶久看着桌上已经干涸的毛笔,渐渐捏起了拳头。   ……   孙嬷嬷瞧着门外快步闯进来一个身影,心底一个咯噔,连忙上前,“哥儿,哥儿,这事不能怪姑娘。”   叶久瞪着猩红的眼睛,声音无比沉寂:“不能怪她?”   “好。”   叶久看着坐在桌边垂头不语的林夫人,拳头攥得发抖,“娘我问你,韶儿她去哪了。”   刚才萧栏枫来报,派去的人都被跟丢了。   如果不是他们早有准备,又怎么会甩开训练有素的守备兵?   还有那空了半边的衣柜……   见她默不作声,叶久怒火直冲天灵盖,不可控制的低吼出声:“韶儿到底去哪了!”   “哥儿!哥儿你冷静些,姑娘也是为得你好,方法是过激了些,你先不要急……”   孙嬷嬷死死的拦住叶久不让她往前蹿,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祈求。   叶久眼眶子越来越红,她哽着声音:“我不着急,我不着急……”   “韶儿一个女孩子,从偌大的侯府走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现在还下落不明,你告诉我,不着急?”   “我他妈怎么不急!!”   叶久抄起旁边的汝窑瓷一把摔在了地上,顿时一声巨响,吓得屋里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   孙嬷嬷更是失声叫了出来,她眼瞧着叶久眼眶里的泪水飞甩而出,惨白的嘴唇颤抖着,连腰背都塌了下来。   “哥儿,孙姨明白你的苦,此事姑娘做的确实欠妥,我们现在先把安儿寻回来好不好……”   叶久怔愣着退后几步,扫过每个人的脸,眼中尽是戚色:“你们自己说,我家韶儿哪点对不起你们,又哪点对不起侯府了?”   “她是我八抬大轿,三书六娉,明媒正娶来的夫人,是生是死,是荣是损,我们都是绑在一起的啊。”   她环视一圈,突然咧了下唇角,嗤嗤笑了起来,“瞧啊,这样大的一个侯府,连为她遮风挡雨的本事都没有,那我拼死拼活的,又为的什么!!”   叶久眼泪一刻不停的往下掉,她恨得重重跺了下脚,“你们为什么偏要赶她走呢……”   林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她抬起头,颤着声音,“为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娘的苦心吗……”   “苦心?”   叶久轻蔑一笑,“还不是怕她罪奴之身牵连了侯府嘛。”   她眉头皱得死死地,掩不住的哭腔,“你们既然容不下她,那就跟我说嘛,我带她走,走的远远的,绝不连累将军一世英名。”   “大不了,大不了……”   叶久压抑着喉咙的酸楚,尽力稳着声音,“我去求陛下,求他给韶儿赦令,我官不要了,爵位什么通通不要了,我求他,我就算跪死在朝元殿前,我总能护下她来。”   “可你们干嘛逼她走啊……”   此时的叶久像一只胡乱撞入陷阱的小兽,那慌不择路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无比心疼。   孙嬷嬷听得心都碎了,捏着手帕自责不已。   自己不过才走了几天,府上便出了这样的事,尤其是看着姑娘和哥儿这势不两立的样子,她心里更是堵的厉害。   “哥儿……”   叶久却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孙嬷嬷。   孙嬷嬷看着叶久满脸的戒备,心里好似在滴血,手僵在空中,怔怔的看着她。   叶久张着嘴大口呼吸了一下,忍着腰上的痛意,沉着声音道:   “从今以后,我还是我的叶久,韶儿还是我叶久的妻,我们是生是死,与各位,再无干系了。”   说罢,她随意踢开脚边的瓷片,转身离去。   “堇儿!”   林夫人撑起身子要追,却不料被滚落的花枝绊住,整个人跌到了满地的瓷片上。   “姑娘!!”   孙嬷嬷连忙扶住她,只见那一双素手,已经染尽了血迹。   孙嬷嬷心疼不已,望着叶久那决然离去的背影,却也不敢出声叫她,只好用力抱住林夫人。   林夫人慢慢攥住孙嬷嬷的衣衫,终于呜咽出声:   “雪思……堇儿说她走了……她…她不要这个家了……”   ……   下京口,桃溪镇。   “小韶儿,多少吃一点,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呢。”   靠窗的位置上,一披着藕荷色披风的女子静静地望着窗外,而她身边的男子不断往她碗里加菜。   “韶儿?”   祁逐溪见祁韶安一直发呆,连忙伸手晃了晃。   视线被阻,祁韶安眼眸轻颤,渐渐回了神。她看了祁逐溪一眼,素手微抬,捏住了筷子。   祁逐溪犹疑的看了眼窗外,八月的日子,远处那片桃林已经凋谢的半朵花都没有,倒是许许多多的青桃藏在叶子中。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又见祁韶安拿着筷子再一次发起了呆,微微叹息。   “一会儿我们假意驾车离开,然后从小路绕到后面村子借宿一宿,反正后面那些烦人的家伙已经甩远了,若我们再这样狂奔下去,你身子会吃不消的。”   祁韶安搅动着碗里的清粥,浅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有些缥缈:“萧守备的兵,为何要躲。”   祁逐溪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唇角忍不住上扬,但听着她说的话,又不住耷拉了下来。   他一时食欲全无,戳着碗里的青菜,低低道:“就因为是他的兵,我才千方百计要躲。”   祁韶安侧眸,一双发红的水眸平静的看着他,看不出悲喜。   “莫濡他……投靠贤王了……”   良久,祁逐溪才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那日我无意看到他与人在书房长谈,而那人我认识,曾几次来府上找父亲,是贤王府上的管家。后来我又看见他的一封信,说是要将你我交到他的手上。”   祁逐溪顿了顿,正色道:“我觉得此事不简单,甚至与当年之事有关。”   祁韶安眉头不由颤了一下,贤王……   贤王妃。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疯狂的午后,还有随之而来的痛彻心扉。   “或是我该叫你,祁韶安。”   林夫人站在门口,眼中微波涌动,目光在祁韶安脸上游移片刻,抬步跨进了门。   祁韶安脚下酸软,但依旧忍着不适,跟在了林夫人的身后。   林夫人坐定,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淡淡开口:   “有些话我不必说,以你的才智,看完这封信自会明白。”   祁韶安心中忐忑,伸手将信拿了过来,不过几息,她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不只她,就连她的二哥,都写的明明白白。   而上面还写着,阿久为了救二哥,不惜和陛下闹翻,现如今皇帝猜忌,侯府危矣。   “你们真是孝顺的紧,当我耳聋眼瞎,耍的团团转不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让我一再退让。”   林夫人轻哼一声,但看着祁韶安失了平常的冷静,怔愣在原地时,还是叹了口气,缓了语气:   “祁丫头,堇儿不能毁,侯府不能败,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韶儿,韶儿?”   耳边传来祁逐溪急促的呼喊声,祁韶安涣散的眸子终于有了焦距。   她急喘了几口气,纤细的手指捂住胸口,片刻恍惚之后,阵阵酸楚从心口蔓延开来。   “镇北有家溪水唐,镇西有家十八米庄,我们……”   “避开。”   ……   叶久一路打马追出了城外,顺便封锁了所有的关口。   她没有令牌,也没有特权,可她就这么干了。   全数府兵分散在四个城门处,萧栏枫则带着守备军一路往南追。   叶久不断挥着马鞭,汗血宝马终于显露了它原本的模样,颗颗晶莹似血的汗珠从马脖子上渗出来,一路尘土飞扬。   她恨不得马鞭子抽在自己脸上。   韶儿那么多次欲言又止,那么多次格外深情,还有那不合时宜的冬衣。   “驾!”   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了她的打折!   风从脸颊掠过,挟走了她眼眶中刚蓄积成型的泪珠。   打折打折,她讨厌打折!   “小久,到了!”   萧栏枫远远地喊了一声,叶久瞬间拉住了缰绳,因着用力,刚有些凝固的伤口又一次崩裂开。   她转过头,看着竹林里隐约一块石碑,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跑过去。   萧栏枫紧随而来,只见那石碑前亮着烛台,还有一些糕点酒酿整齐的摆在台子上。   “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   萧栏枫四处看看,林子中静悄悄的,旁侧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叶久深吸一口气,转身寻找着地上的足印,顺着走了过去。   萧栏枫随即反应过来,也低头分辨着。   除了他们来的脚印,有三双鞋印有条不紊的排布着,一直蔓延到路边的车辙处。   叶久看着,心里松了口气。   起码,这个时候的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萧栏枫指着一个方向,“车辙向西南,顺着官道,应该是桃溪镇。”   叶久仔细的扫看了两圈,发现除了他们新踏出来的马蹄印,还有几个不太明显的马蹄印。   “这是我军中的铁掌印,想来是跟去的守备兵留下的。”   叶久闻言紧了紧腰间缠着的布条,沉着面色爬上了马背,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敢确定,你派去的人里,都是干净的?”   萧栏枫愣了一下,随后快速上马,“追。”   叶久却拦下了其中一个小兵,把腰牌随手丢了过去,冷声道:“去宫里告诉皇帝,要是不想死,晚上就消停会。”   她转过头,眼里静如寒潭,“尤其是放烟花。”   说罢,丢下一脸怔愣的小兵,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熬死鹰,我早睡的flag又又又倒了…… 第297章 烟花   叶久和萧栏枫赶到桃溪镇时,一轮圆月已经挂在了空中,皎皎白月盘,寥寥几颗星,凉爽的晚风吹过,掠起她鬓角的发。   “吁——”   叶久环视一圈,简短下令:“所有客栈酒楼,搜!”   萧栏枫翻身下马,对着马上的叶久说道:“小久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叶久面色平静,浅浅的点了下头,“好。”   萧栏枫转身踏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士兵手中的火把顷刻将客栈照了个透亮。   直到此时,叶久身形恍惚了一下,她手抓着十三长长的鬃毛,冷汗顺着她微拧的眉头流了下来。   她又紧了紧腰上的布条,尽量平稳着呼吸。   还没有找到那个乱跑的小妮子,她不能,也不可以倒下。   远处老叶哗哗作响,叶久喘了几下顺着看过去,只见黑漆漆的树林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着,映着淡淡的月光,说不出的静谧和诡异。   看着那成片的桃树林,叶久眸中一颤。   桃溪镇。   上次来,这里还是桃红一片,而今,连果子都能摘了。   她轻踢马肚子,朝着那片漆黑缓缓踏去。   马蹄下,土地松软回弹,踩在雨水打过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一如韶儿曾经被踏碎的梦。   绵软之余,锋利无比。   叶久眼中慢慢蓄起了水汽,她停在田埂的沟壑前,任由十三打着鼻响,悠哉地甩着马尾。   “小久?小久!”   萧栏枫快步跑来,急声道:“店家说,傍晚时的确有一男两女来店里用饭,其中一名女子生的极好,小二便多注意了两眼,我猜应该就是他们。”   “人在店里?”   萧栏枫却摇了摇头,“他们吃过饭就驾车离开了,朝着南边的方向去了。”   叶久皱着眉头,大晚上的还赶路,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往外逃吗。   “公子,公子!”   东绯从远处骑马奔来,在叶久面前急急刹住:“我问了米庄和糖水铺子,都没见过少夫人。”   叶久眼里暗了一分,她捏着手里的缰绳,沉声道:“传庄主令,康盛境内所有米庄酒楼,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少夫人一行。”   东绯怔了一下,随后抱拳:“是!”   叶久皱着眉头看了那客栈一眼,藏起眼中的留恋,冷声道:“继续往南追!”   “不行!”   萧栏枫突然打断了叶久的话,“小久,你的伤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人没找到你就先没命了!”   叶久置若罔闻,夹紧马肚子,汗血宝马十三似是通她心意,小步子又迈了起来。   萧栏枫一看心下焦急,连忙窜上自己的马追了过去。   “小久!”   见叶久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甚至又挥起了马鞭,萧栏枫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小久你听我的,我去追,你先……小久!”   想象中的阻力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如棉花一般柔软,叶久就这样软绵绵的从他面前歪了下去,像脱了枝的老叶,跌到了马下。   十三快速的翻腾跳开,才没有一蹄子踩在叶久身上。   “嘭——”   天边一道炸响,漆黑的夜空顷刻被点亮,一束烟花在远处肆意绽开,五彩绚烂。   “小久!”   萧栏枫轻摇着她的肩膀,只见叶久的脸颊在烟花的映照下,惨白如纸。   “找……接着找……”   “我醒来见不到她……我吃了你……”   萧栏枫忙不迭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来人!快来人!”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的月色美是美,只是少了那一丝,总缺点圆满。   “小韶儿,夜里凉,你身子弱,可要多穿点。”   祁逐溪用披风将祁韶安裹得严严实实,随后坐在了旁侧的石凳上。   看身侧女子仰头望着月色,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泛着点点波光,本就娇俏的小脸在柔和的月光下,浅浅发着光,好像窥得缝隙的夜明珠,明得不清,暗得不全。   祁逐溪支着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家小妹向来冷静自持,又何时这般忧郁过。   怎么说呢,就像封住了奇经八脉、周身大穴,除了留着一口气息,其余都丧失了该有的功能。   祁逐溪有些发愁。   听到身旁的叹息声,祁韶安恍惚回神,转头看了他一眼,“兄长。”   祁逐溪恹恹地应了一声:“我还活着。”   “不过小韶儿,你要再这样郁郁寡欢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祁韶安微微怔愣,随后又看着天边的那轮圆月,默不作声。   祁逐溪顺势趴在石桌上,皱眉道:“虽说你我身份着实不便,但以我那妹夫的劲头,你这样跑掉,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祁韶安眼眸一颤,捏着披风的指尖有些发白。   阿久……   兄长所言,她又何尝不知。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阿久知晓此事时该是个什么反应。   可她怎么办。   两年前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帝王最是无情,若是她一再坚持,难道真像话本子那般,做一对黄泉鸳鸯么。   祁韶安垂了眼眸,掩去了眸中的湿润。   林夫人说得没错,阿久不能毁,侯府也不能败。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阿久出事,而无动于衷。   她也不能让曾对兄长施以援手的镇远侯府,名声尽毁。   “她付出的太多了。”   就连救兄长这么大的事,她都一力抗了下来,而自己竟还傻傻的以为,真的是机缘巧合、老天开眼。   根本就是阿久撑起了她的天。   “嘭——”   夜空中顷刻绚烂,照亮了月下形形色色的脸,照亮了桥边河岸,也照亮了祁韶安衣袍上的圈圈水痕。   可是,她心口好疼啊。   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像呼吸的每一下,那浸入骨髓的檀香都像针一样扎在了她的心尖上。   祁韶安攥着手里的囊袋,拇指指腹不断磨砂着那两只歪着脑袋的小鸭子,眼眶中的水意终于不堪重负,在白皙的脸颊上串成了串,汇聚在下巴上,又掉在小鸭子的额间。   祁逐溪看在眼里,只觉鼻尖酸涩,他仰起头,看着天边不断炸裂的烟花,哽咽笑着:“哇好美啊。”   祁韶安眨掉了眼前的模糊,指尖描绘着那蹩脚的绣图,弯了弯唇。   “是啊,好美。”   ……   楚时慎迈进汐音宫时,楚笙已经苏醒。此时她正靠在床头,手里捏着一只小牌子,目光有些游离。   “笙儿,可好些了?”   楚时慎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目光落在床上女子裹着布条的右臂,眉眼之中不乏担心。   楚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随后轻笑了一下:“姜药使已经替我诊治,没什么大碍。”   楚时慎微微点头,想了会,自顾自的说:“此番这姜药使可是立了大功,当奖。”   楚笙并未推脱,反倒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若不是姜药使在宴前找到我,只怕那日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日她本欲在宴会开始之前派人找到小侯爷,告知他皇兄欲对其下手,也好早做些防备。结果婢女宫门还没出去,就见着一太医院打扮的小丫头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拿着一块檀木牌。   楚笙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牌子,眸中不定。   兜兜转转,竟是又回了来。   楚时慎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深沉,轻声开口:“当时宴前你与朕说起此事,朕还不相信,没想到楚时愃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   若不是姜药使在旁扮作宫女换掉了壶里的酒,恐怕他真的要在龙床上不甘等死了。   不止如此,为了稳住后宫,贤王不惜关押太后,甚至用十七皇子威胁齐太妃,与他演戏。   楚时慎顿了顿,回想着那日的场景,不禁感叹:“也多亏他闹这么一遭,不然朕还不知朝野之中竟有那么多官员,与朕离心离德。”   至于贤王为何如此顺利的拿到玉玺大印、退位诏书,不过是他借此揪出其党羽而设下的局罢了。   “不过娄丞相虽平日里与朕频频作对,但关键时刻舍生取义,真与沙场上的铁血将军无异。”   “只是娄家女儿的百日魂……”   楚笙闻言,微微一笑:“不若让姜药使前去,想必是有办法的。”   楚时慎想了想,反应过来:“当初薛侍郎去了镇远侯府上几日便得以解毒,莫不是也是这姜药使的功劳?”   楚笙但笑不语,低头看着手里的檀木牌,没有接话。   “此番朕大获全胜,全依仗这些忠义之臣,朕回去定要好好琢磨这褒奖一事。”   楚时慎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喜悦,中秋之宴虽惊险,但是也让他看明白了不少,像这样拼死护主的臣子,他心中自然有数。   楚笙瞧了他一眼,淡淡开口:“皇兄,是不是还忘了个人。”   楚时慎一怔,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有些飘忽。   楚笙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也不知他何德何能,竟让康盛的天子难以启齿。”   楚时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慢慢捏着拳头,别过了头。   楚笙看向窗外,天空有些阴沉,似有小雨洒落。   “皇兄终究还是不忍心,笙儿明白。”   就像是受了冷落的孩子,疯狂想要试探母亲对自己的爱意,甚至不惜冷言冷语,更装作满不在乎。   楚时慎调来了皇城守卫,设下了中秋之宴,千方百计用调离来试探他,唯独就想知道,镇远侯会不会怒起从而暴露出反心。   他一边害怕出现不可控的场面,一边又不愿相信镇远侯的无辜,即便他自己也这样想过。   尤其是在看到镇远侯脚下淌着的血迹时,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于是两天以来,他从不提及镇远侯分毫,连人上折子提到镇远侯,无论褒贬,他都一概不理,可转过头,又暗自打探他在哪,又在干什么。   “皇兄可知,姜药使为何会对百日魂有所研究?”   楚时慎愣了一下,看着楚笙淡然的表情,张张口却没说话。   楚笙看着楚时慎微怔的眼眸,缓缓道:“那是因为,在皇兄满心扑在薛侍郎身上时,他同样也中了毒。”   楚时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百…百日魂?”   楚笙歪歪头,眼里多了分酸涩,“可他谁也没说。”   楚时慎半天没回过神来,喃喃道:“褚尚章他…他没说过……”   楚笙轻笑了下:“这般让君臣和睦的事情,我想褚太尉应该不乐意去做。”   楚时慎像被人点了穴一般,怔愣地看着青石板,轻吸着气。   “君君臣臣,君之所以为君,是其心怀旷远,以天下为己任,不拘泥于小节,臣之所以为臣,因其永效于君。”   楚时慎一时有些恍惚,这句话好似……很熟悉。   他抬头,对上了楚笙含笑的眼睛,柔和却又坚毅。   楚时慎愣了半晌,随后扯着嘴角,无奈一笑:“笙儿,你和他越发像了。”   楚笙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随后垂下了眼眸:“许是见了太多次吧。”   楚时慎沉默很久,忽得甩了甩袖子,后背一塌,靠在了床尾的雕栏上,半仰着头,叹道:“那晚的烟花真是好看啊。”   楚笙少见他如此放松的样子,窗口照进来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和精雕细刻的床棱融为一体,格外安静。   “是啊,若是大皇兄埋得炸.药送上天,想必会更好看。”   楚时慎一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转过头,看着微微仰着下巴的楚笙,无奈摇头,“真是字字无他,句句是他。”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仰靠在坚硬的有些硌脑袋的檀木上,思绪飘回到那日殿前,那人脱口而出的那句:“楚时慎,快回殿里去!”   他轻笑一声,恐怕敢这样直呼自己姓名的,只有那家伙了吧。   想起来,倒是别样的怀念。   楚时慎掸了掸袖子,看着窗外飞过的雁群,在空中留下一道浅白的划痕,再无印记。   “朕欠他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带着欠的帐走来了……   万万没想到你们还有叫起床服务(挠头)   好嘛我在写第二更,晚上早点更,哭哭…… 第298章 分隔   中秋之后便是秋收,经历了开春的倒春寒,康盛百姓格外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收获。   而朝廷不知道吹了哪门子风,大肆收购塔尔族的牛羊,而正磨刀练马的塔尔族牧民一看经济风向吹去了养殖业,立马刀一扔马一撒,从再远的部落疯狂囤进小牛犊子小羊羔子。   京城更是热闹。   挨着皇宫,听得八卦都是最新的。   离着中秋之日过去了大半月,贤王造反的热度已经下来了,反而菜市口接连不断的鲜血洗地更抓人眼球。   “听说褚家最后那个独苗今天被斩首了。”   “嗐,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留他,省得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也是,不过这次褚太尉一家可是断了根了。”   “造反还想留根?就是有也得咔嚓了。”   “那可不尽然,那什么翰林院的裴学士不就只是流放千里吗,也没见掉脑袋。”   “还不是因为他女婿是户部尚书,翁婿俩两个阵营,一个帮着造反,一个帮着镇压,这不才保下一条小命。”   “照我说啊,说不定当时褚家也是这么个打算,只不过全压错人了,结果搞了个家破人亡,放到史书上都不好看哟。”   “哎,说破天了关咱们什么事呢,走了走了,回去磨面了。”   “说起来也奇怪,庄子里的人大半都跑出去了,这么多米粮,就咱们这么几个做活,得到猴年马月去?”   “咦,可不止咱这边,京城里所有的分店都是如此的,听掌柜说是要找个小媳妇,我瞧过那画像,小模样可俊了。”   “会不会是咱庄主的……”   “噫,这话都敢说,不怕丢了饭碗吗,快快,干活了。”   老汉小伙子们喝了几口水,纷纷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挥着膀子投入了新一波工作。   十八米庄在经历了爆炸一事的低谷期后,在今年秋收,又恢复了往日的火热。   不,比往常更热。   分号掌柜们手里拿着庄主令,急得满头大汗。   往年从头到尾都见不到一次庄主令,今年可好,不仅见到了,还不止一张。   不算前个把月的那次,就单说这回,十日之内发了七张,掌柜们看着一小打精致宣纸,迷茫了。   二两黄金一刀的澄心纸,今年……打折了?   要不是上面的话一次比一次严肃,他们都要以为庄主是拿这玩意练字来的。   “告诉伙计们,今年十八米庄要挨家挨户上门收粮,人手一张画像,把每家每户的人头都摸清楚,一个不能放过。”   只要钱到位,窗户都干碎。   十八米庄的伙计跑得欢快,同行一看,也慌了。   虽说今年收成也说得过去,但这么明目张胆抢粮,也太无耻了吧。   于是众米庄粮铺纷纷加入了“抢粮”大队,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公子。”   西凝端着托盘走进房内,淡声道:“夫人送来的乌鸡汤,给您放桌子上了。”   叶久将皮质束带缠在腰上,不可避免的挤到了伤口,顿时闷哼一声。   西凝站在桌前,皱眉开口:“公子要去哪里?”   叶久扫了眼那黑色的汤盅,回道:“找人。”   西凝看着她有些迟缓的动作,眉头越皱越深,“公子,你的伤还没好。”   叶久今日一身深蓝色的劲装,手腕缠着皮带,整个人一改平日的儒雅,变得有些凌厉。   “躺了十几日,无妨。”   她拿起床头的囊袋小心揣在怀里,深吸了口气,转头往外走。   “公子,公……额……”   东绯进门来,看着叶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一时有些怔愣。   他眨眨眼,悄悄偏头望向了西凝。   西凝无奈摇头,朝叶久的方向挑了下眉,示意东绯劝一下。   东绯明白过来,刚要开口,就听得叶久简短一声:“如何了。”   劝阻的话到嘴边,又折了回去,他改口道:“萧守备传来消息,他已带人追到了燕州临江县,当地县令得知此消息也在派人帮忙搜寻。不过公子你这是……”   叶久闻言沉吟片刻,低垂着眸子,苍白的脸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轻启:   “还是没有消息。”   不是问句,是很沉稳的陈述句。   东绯犹豫片刻,点了下头,“还未。”   叶久没再说话,抄起旁侧的包裹,侧身走过。   东绯一见,连忙拉住她:“公子等等。”   “您不是答应萧守备要坐镇京中嘛,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出去了,万一少夫人回心转意跑回来,寻不到人怎么办。”   东绯目光落在她的腰侧,眸中有几分焦急,这一会儿没看住就要窜出去,若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叶久脚下一顿,顿了顿,说道:“府里有南渊,酒楼有你,无妨。”   随后便打算甩开东绯出门。   “哎那不成。”   东绯连忙挡住门口,“公子,这都过去十几日了,少夫人就算走着也早已出了京州,您赶也赶不上了啊。”   “再说了,公子现在就在酒楼住着,无风阁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知晓,总好过您跑出去乱撞吧。”   叶久站在原地,紧绷着小脸,眸子里无比沉寂。   十六日。   韶儿失踪整整十六日了。   那小妮子天南海北不知道去了哪,而她却还在京城。   东绯见叶久停住了脚步,暗自长出了口气,轻道:   “公子先将病养好,若不是这次先生和姜姑娘没日没夜的救了您五日,就算少夫人立马出现在这里,也只有哭的份了。所以说啊,公子你……公子!你去哪儿!”   东绯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就见那深蓝色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去,只留下淡淡的檀香,他回过神拔腿就追。   “不是说不走了嘛,公子你又要去哪儿啊……”   “城门。”   ……   “你的伤好些了吗。”   薛纡宁看着土路上络绎不绝的商人行者,轻叹一声开口。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蜿蜒的小道上,将远山一并染成了橘红色,城门下,不断有人挑着扁担出城。   叶久趴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半大的人影,轻吐出一口气:“好了。”   薛纡宁闻言转头望向她,纵使红光照射在脸上,都难掩她面色的苍白。想都不用想,自己这番算是白问了。   “韶安是个明事理的,她知你在想她,定是会回来的。”   叶久心脏停跳了一秒,无它,只因听到了那个刻进骨子里的名字。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难掩落寞:“就是因为她明事理,我才担心。”   薛纡宁微微蹙眉,等着她的后话。   “你可知,我京州、燕州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米庄,串起来跟蜘蛛网一样,竟还是让她一路跑到了燕州。”   叶久抬眸,里面氤氲着一层水汽,映着夕阳,波光粼粼。   “无风阁网罗大批能人异士,日夜不休找了十几天,可每次找过去,都已是人去楼空。”   “更不用说莫濡一路南下,把知道的、可能的查了个遍,依旧找不到她半点踪迹。”   叶久转头看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薛纡宁愣了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韶安看起来柔柔弱弱,这跑路的能力这般厉害,迅速又严谨。   叶久低着头,微微叹息:   “她有心躲我,我根本找不到她。”   “你说,她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叶久的声音有些飘渺,带着从未有过的沧桑,如山寺中的暮鼓,让人心头酸麻。   薛纡宁抿抿唇,轻道:“风声过去了,她就该回来了。”   叶久轻笑了一声,鼻息喷洒在城砖上,吹起一层浮土。   “只要我还是镇远侯一日,她就不会回来。”   薛纡宁一怔,她看着叶久,心底有种隐隐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叶久转头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不加掩饰的柔美,隐在肃穆的衣袍下,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纡宁你有天下,可我没有。”   “我不过一介俗人,鸠占鹊巢,空享荣华。”   叶久嘴角浮动,眼中蕴含着深沉的光泽,“这天下虽大,可之于她,不过沧海一粟。”   “走了。”   叶久拍拍她的肩膀,往城楼一侧走去,薛纡宁看着她的背影,连忙唤了一声:   “你要去哪儿!”   那背影顿了顿,飘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去找个人谈谈。”   ……   连邙山,固北村。   “丫头啊,你可不要做这些,这天虽还暖和,可水凉着哩,你身子弱,不能摸这些的!”   林大娘一把夺过女子面前的水盆,拿的远了一些。   女子两只手僵在空中,看着林大娘一脸戒备,有些无奈,“大娘,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会如此娇气。”   林大娘连忙摇头,“那可不成,你王婶说了,你这身体不能受寒,说不定好好调理两年,身子好了,回去再一举得男,夫妻间不就和好了。”   女子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不好意思道:“大娘。”   大娘见她害羞,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伸手拿围裙给女子擦了擦手,宠溺道:“都成家了还有什么害羞的,行了,大娘去做饭,石头今儿在市集上买了只鸡,咱晚上开个荤。”   女子含笑着点头,“好。”   大娘走后,女子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晶亮的眸子也渐渐黯淡,含着几分说不出的低落。   祁韶安掏出怀里的囊袋,熟稔地磨砂着上面的针脚。   从她们三人进村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   祁逐溪精通兵事,没两天就甩掉了跟着的士兵,可即便这样,外面也已经是天罗地网,她们几乎寸步难行。   纵使她知道阿久手下所有的酒楼米庄,但要想明里暗里躲过每一次搜寻,还是极有难度的。   然而这固北村藏在山洼洼里,路遥地偏,寻常人很难找进来。   住的是依山傍水,想的是柴米油盐。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过的生活。   可是,那人却不在。   祁韶安环看着小院篱笆,土墙石磨,还一如上次那样,除了多个鸭舍外,没有旁的不同。   “叽叽叽——我要吃掉你咯。”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亮白,祁韶安吓了一跳,差点从小凳子上仰过去。   祁逐溪连忙拉住她,“小韶儿,你怎么又发呆,小心变老没人要哦。”   祁韶安白了他一眼,但转瞬就被他手里的物什吸引了。   “你哪里弄来的?”   只见祁逐溪趴在篱笆外,一只手正拎着兔子的两只大耳朵,而那白色的小家伙不服气的蹬着腿。   祁韶安忙伸手抱过来,只见软白的小家伙转了个方向,轻嗅两下,钻进了她的怀里。   “集市上买来的,小东西太小不值钱,摊主十文就给了我。”   祁逐溪看着祁韶安脸上难得扬着柔和的笑意,心里跟着高兴,“怎么样,可爱吧。”   祁韶安轻轻捋着它的脊背,毛茸茸的绒毛穿过她的指缝,柔软异常。   一如某些……   “吱!”   小家伙突然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叫声,祁韶安连忙回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捏住了它。   祁逐溪看着自家妹妹突然粉嘟嘟的脸颊,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兔子,一时有些茫然。   “韶儿,崽崽还小,等它大点你再下手不迟……”   祁韶安只听到“还小”、“大点”、“下手”这几个字眼,触电般缩回了手。   “兄长你别乱说,我……”   “哎,跑了跑了!”   小家伙趁机跳下了她的膝头,结果没跑两步就被捞了回来。   祁逐溪双手举着小白兔,指尖摸着它的脑袋壳子,凶了句:“还敢跑,小心我炖了你。”   见祁韶安兀自捏着短衫,他沉思片刻,不经意开口:“莫濡已经到了临沧县。”   祁韶安一怔,从刚才的羞愤中缓过来,眸中微颤,“那…她可来了?”   祁逐溪知道她问的是谁,摇摇头:“只听到京城守备,并未有人说起镇远侯。”   祁韶安眼中暗了下来,但片刻之后,她又捏住了拳头。   自己不就是为了不见她才跑到这里吗,又这般期待做甚?   她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短暂的疼痛让她恢复了清醒,又道:“可有人查到这边来了?”   祁逐溪再次摇头:“固北村地偏,想来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只是今日我瞧见朝廷发下来的告示,说是……”   祁韶安望着他,好看的眸子眨了眨。   “贤王谋反已被诛杀,叛党也被剪除。”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后蹙起眉头:“那萧守备……”   祁逐溪脸色有些难看,“告示上写的含糊,并未提及莫濡和妹夫,我现在也不确定他是以何种身份来到此处。”   祁韶安看着祁逐溪沉寂的样子,叹了口气,“兄长心里早就清楚了吧。”   祁逐溪抚着兔子毛的手一顿,随后抬头望着自家妹妹。   祁韶安面上柔和,淡淡一笑:“就像我信任阿久一般,兄长也相信萧守备。”   “只不过念及我的安危,兄长才会乱了方寸。”   祁逐溪垂着头,一下接着一下抚着小家伙,良久,开口道:“韶儿,你不觉得……”   “丫头!祁小子!”   院外突然传来王婶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只见王婶气喘吁吁的推开院门,急声道:“快…快藏起来,官兵到村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八区标准时间:23:59:59   嗯嗯双更完成!呱唧呱唧!   我发现哦,你们自觉分成了两派,一个大刀派,一个是拧头派,我:……?(地铁大爷看手机.jpg) 第299章 辞官   “官爷,不知此番光临小村,可有何要事?”   村长朝马背上的男子拱手,话刚落,面前赫然出现了两张画像。   “可有见过这两人?”   村长仔细看过,随后憨笑着:“官爷这两人是何人啊,长得倒是有些相似……”   萧栏枫扫了周围小半圈,道:“这两人是兄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鬟,见过没有?”   村长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像这般长得天仙似的人,我们这穷乡僻壤,哪里碰得到呢。”   “村长,你可要看仔细了,这两人来头可不小,你若见到了不报,那就闯了大祸了。”   萧栏枫身侧之人摇着折扇,绷起脸来吓唬他。   村长摩拳擦掌,讪笑一声:“二位官爷,我这真没见到,您若不信的话,可以在村里搜捕一圈,或是问问乡亲们,便知道小老儿有没有扯谎了。”   萧栏枫见村长面上一片坦荡,他看着周围质朴的村民,侧头道:“看来并不在这里,杜公子,我们走吧。”   杜知杭闻言点点头,打马跟在了萧栏枫身侧。   萧栏枫十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此时强打着精神骑马徐徐而行,而余光中忽得闪过了一个影子。   “谁!”   狭小的巷子中空无一人,只余下微风卷着落叶,不断跳动着。   “怎么了萧守备?”   杜知杭探过头瞧瞧,并未发现什么不妥,试探着问道:“莫不是萧守备太累了,不如在前面歇歇?”   然而话刚落,就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的掠过去,一个猛子扎进了旁边的草窝里。   还不等两人看清是何物,就见着小棚子里突然一阵吱吱哇哇,顿时枯草羽毛铺了满天。   “鹅鹅鹅——”   一只大白鹅扑棱着翅膀向着广袤的天空飞奔而去,然后下一秒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萧栏枫看着手中不断挣扎的呆头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呃……萧守备……”   杜知杭尴尬一笑,指了指身后闻声赶来的村长等人,小声道:“您看,咱要不先撤……”   萧栏枫冷眼一扫,怕再引起骚乱,随手把鹅抛了回去,“走。”   临走前,他又看了那小巷一眼。   远处低矮的土墙后,微雨惶惶的眨了眨眼,看着身侧执意捂着自己的人,眼里有一丝绝望。   感受到身旁女子剧烈的挣扎,祁逐溪终于回过神,打量了下两人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了手。   “呼——”   微雨大口喘息着,缓过气来,小声开口:“祁大哥,怎么回事。”   祁逐溪看着小巷的末尾,抿抿唇,“没什么,官兵而已。”   微雨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捡起掉落在身侧的湿衣裳,轻叹一语:“得,白洗了。”   两人从旁侧绕回到林大娘的小院里,院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林大娘和石头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按住了最后一只欢腾的鹅。   微雨看着林大娘一脑袋的白毛,迟疑开口:“大娘,不是今晚吃鸡吗,改换鹅了?”   林大娘摆摆手,“这鹅可宝贝着呢,刚才要不是这些蠢家伙,那些官爷还要进来喝茶呢。”   祁逐溪闻言沉默几息,走到了里屋土墙旁边,拉开了地上的木板。   “哗啦——”   阳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祁逐溪朝黑暗中伸手,“韶儿,出来吧。”   暗处慢慢显出了一个人形,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祁逐溪的掌心。   祁韶安小心的从地窖爬上来,藕合色的粗麻衣上沾了不少泥土,连额前的头巾都蹭了一块污泥。   林大娘走过来,看着祁韶安这副模样,不禁一笑:“这才像村里的妮儿嘛,顺眼多了。”   祁韶安无奈一笑,掸了掸粗布衣上的浮土,侧头问道:“人都走了?”   祁逐溪坐靠在墙边的长条石头上,点点头,“方才那小兔崽子把大娘的鹅搅了个翻天覆地,两下便把他们吓走了,倒是怪省事的。”   祁韶安见祁逐溪虽笑着,但眸子中的寂寥却是难以掩盖,她皱皱眉,轻声开口:“兄长,其实你可以回……”   “你是……叶夫人??”   身前一道诧异的声音,祁韶安不及抬眸,周身一颤。   ……   朝元殿。   “塔尔族首领派人与我康盛修好,每年还要进贡千匹良驹,只要求朕开放水阙、吉溯等地交易场,当真是出了口恶气啊。”   楚时慎用力合上奏章,长出一口气,脸上难掩喜悦。   他转过身,看着案前的人,笑容顿了下,随后嘴角扬的更大了,“此番康盛扬眉吐气,全仰仗你的妙计,我们大量进购牛羊,既让他们挣了银钱,又分散了他们打仗的精力,妙极啊哈哈。”   “哈……哈……”   按理说当皇帝的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是个臣子都要行礼谢恩,说上一句陛下谬赞,再把功劳全数“上缴”才是。   然而楚时慎说了半晌,他面前的人依旧静静地站在桌案前,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似是对他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楚时慎干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他捏了捏手骨,有些结巴,“那个,镇远侯……”   “我可以坐会儿吗。”   叶久一袭宝蓝色袍子,头戴银冠,一圈镶着玛瑙的腰带在阳光下泛着润润的光泽,衬得整个人极为柔和。   她打断了楚时慎局促的开场白,朝旁侧软塌偏了偏头。   楚时慎微微失神,几乎下意识说道:“可以,当然可以!”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目光随着那道宝蓝色缓缓移动,直到叶久稳稳坐在了小桌前,他方才回神。   他越来越琢磨不懂这人了。   在他觉得叶久该放松无所顾忌时,这人拘谨守礼、不留一丝疏漏,而在他觉得该疏离淡漠的时候,这人又随性无比。   就比如现在。   这人不仅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坐下,还毫不客气地拿了茶杯喝茶。   这样轻松的场面,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楚时慎迟疑片刻,绕过桌案,走到了叶久面前,见其一脸享受的品着茶,他僵硬一笑,默声坐在了叶久的对面。   “好茶。”   叶久放下茶杯,细细的品着。进贡的八月眉红,和寻常店里的,就是不一样。   “你喜欢?那好说,今年渭南收成不错,燕州进贡上来不少,你喜欢便都拿去!”   叶久微微扬唇,“多谢陛下。”   这茶入口清润绵柔,微苦却又回甘,一口下肚,齿颊留香。   韶儿一定喜欢。   楚时慎见叶久开了头,暗自舒了口气,不经意间手心里已经起了薄汗。   他眉头一抽,在朝堂上和十几个言官争辩时,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朕……我,那个,上次你那酒楼助我平息逆党立了大功,我想了想,你也不缺银钱,不若挂个皇家御用酒楼的名号,想来更风光些。”   叶久闻言抬眸,看着楚时慎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眸中有些许讶色。   楚时慎没找她算账,反倒给她打起广告来了?   “陛下美意微臣心领,只不过我那火锅店小本买卖,走的平民路线,上不了排面,担当不起。”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康盛同塔尔开商路于我已经是极大的好处,我没那么大抱负,什么民不民,国不国,我先前那计策,只不过是想让我进货便宜点而已。”   楚时慎闻言怔了好久,看着叶久纯净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垮掉。   他以为叶久开了口,又接受了他的好,便是和解的意思,到头来都是他想多了。   这人之所以这般恣意无拘,压根是把他推到了九霄云外。   楚时慎眸中一痛,攥了攥拳,又道:“无妨,‘御用’二字也不好听,就改成‘京州第一食府’吧,也好记些。”   叶久指尖磨砂着茶杯口,脑海中即刻生成了一幅横标:南泥湾火锅,精选进口羔羊肉,皇帝吃了都说好!隔壁小孩儿馋哭啦!   她唇角一勾,若是哪天楚时慎知道了天下第一米庄也是自己的,会不会想抽死他现在的豪爽。   “多谢陛下。”   叶久这次没有犹豫便应下了,好似理所应当一样,一点也没有感恩戴德的样子。   楚时慎嘴角松弛了些许,看着叶久安静淡然的模样,喉咙哽了又哽,最终缓缓开口:   “那日宴上……”   “我不记得了。”   叶久抬起头,眼里似有星辰,弯唇道:“睡了一觉起来,有些想不起来了。”   楚时慎半句话都没说,就让叶久堵了回来,好像鼓起勇气呐喊一声,却被人顷刻罩了个铜钟,一时耳边轰鸣,脑瓜子嗡嗡的。   最可气的,那人眼里无比的真诚,好似事实真就是如此一般。   楚时慎一口气憋了很久,盯着叶久一眼不眨。   明明这人就是知道,明明丁点都没忘记,可人家就这样睁着眼说瞎话,他却还奈何不了什么。   毕竟是他理亏,毕竟这人不肯原谅。   “人在其位谋其事,所思所想,总有所差别。”   “坐在这个位子上,享着无尽荣光,无上权力,然而不知不觉间,就被这些虚无的东西吞噬。”   “脚踩着浮华,也终会被浮华蚕食殆尽。”   叶久缓缓地点着头,淡淡回道:“即使知道终将被吞没,人们还对此趋之若鹜。”   “手握玫瑰,痛并快乐着。”   楚时慎没有听懂,“什么鬼?”   叶久浅笑一声,“没什么,我想辞官。”   她毫无征兆的一句彻底打蒙了对面冷峻的男人,楚时慎面色骤变,看着叶久皱紧了眉头。   “你说笑的?”   叶久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字字真心。”   好一个字字真心。   楚时慎嘴角渐渐开裂,不由颤了一下。   所有的退让,都换不来这人半点波澜。   原来所有的真心,都放在了这里。   “朕不允。”   似是料到了楚时慎会有这样的反应,叶久一点也不急,不紧不慢的道:“陛下难不成想养个废人?”   楚时慎渐渐捏紧了拳头,叶久的意思他明白,纵使留在朝堂,这人也不会再帮他什么了。   他咬咬牙:“不过一个侯爷,我康盛国库还是将养得起的。”   叶久眉头一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知道楚时慎何来如此执念。   “留这样一个人很危险,陛下应该知道。”   楚时慎眸中一凛。   终究是挑开了这个闻之心梗的话题。   他既依仗叶久的聪慧,又忌惮她过于聪慧。   这样一个人很危险。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这人,就占了半片汪洋。   叶久见他沉默,心中已有答案,即便和自己所料的差不多,但真实的发生,她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与人半分善,是成全,满分情,就成了负担。   “微臣告退。”   她突然想起一句很有名的话。   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倒是颇为应景。   叶久喝了一肚子清茶,一如第一次来这里一样,空手来,又空手去。   脚踏出朝元殿的楠木门槛,只听得身后低声一句:   “你在找祁家余孽,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楚时慎:我脸不要了。   叶久:晚了。   上午上午,只要我屋还亮着,那就是上午!   各位上午好……好呀……(抱头) 第300章 终相见   固北村。   “……正方形的面积等于边长乘边长,三角形的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2……”   村北头的一件半围挡的茅草屋里,朗朗读书声从里面传来。   一儒雅的中年男子领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正一句一句念着。   屋外石桌边,一村妇背对着草堂,不断翻看着蓝皮册子。   书页停留在“酸碱度”一页上,女子的手顿住了。   反复看了好几遍,女子最终把书册放在石桌上,微微发起呆来。   “叶夫人,叶夫人!”   杜知杭扒在柴门上,招招手朝里面喊着。   祁韶安闻声回过神,瞧着是杜知杭,又见里面的孩子纷纷回头,连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杜知杭忙闭了嘴,指了指小柴门,祁韶安见状快步上前,给他开了门。   “叶夫人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但杜知杭额头上仍有些汗珠,想来是一路跑来的缘故。   祁韶安闻言轻笑一声,回头看了眼那草屋,轻道:“想来便来了。”   “我今日来……”   “哎哎哎,我说姓杜的,你能不能不要三天两头往我妹妹这里跑,你都成亲有了家室,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一道嫌弃的声音从两人身侧传来,只见祁逐溪抱着臂靠在对面的石柱上,面色不悦的盯着杜知杭。   杜知杭瘪瘪嘴,“我说祁大哥,虽然我对叶夫人有好感,但那完全是欣赏之意,再说兄弟妻不可欺,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祁逐溪切了一声,“说的天花乱坠,谁知道你有什么鬼心思。”   杜知杭被他一噎,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派人把那萧守备叫回来,反正也没过多几天,跑快点也追的上。”   “你!”   “好啦,你们两个就不要吵了。”   祁韶安在一旁无奈开口,这两人从一见面就不对付,兄长觉得杜知杭有所企图,而杜知杭又隔三差五往这边跑,两人一对上就要吵上两嘴。   杜知杭见祁韶安发话,也不接着气祁逐溪,他扫了眼里面的学堂,似是感叹道:   “要是叶兄在就好了,若他看到临江县里大小村子都开设了学堂,念着他给的书,不论男女贫富,有教无类,一定会欣慰的吧。”   祁韶安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二十五日。   她依旧不能听到那个名字,一听心里就像热油泼过一般,一阵空白后,热辣刺痛。   祁韶安浅浅的吸了口气,转身进到院子里,把桌上的蓝皮书小心收好。   “哎,你今天来什么事,不会又是过来视察吧?”   祁逐溪见自家妹妹突然消沉下来,心里有些心疼,也越发瞧杜知杭不顺眼了。   杜知杭一拍脑门,后知后觉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瞪了祁逐溪一眼:“都怪你。”   祁韶安走出来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心情不怎么明朗的她冷冷瞟了两人一眼,从旁绕开,打算让他们自生自灭。   杜知杭连忙跟上,把手里的折子递过去,正色道:“京城那边来了消息,你让我打听的有信了。”   祁韶安登时刹住,身后的祁逐溪差点撞上去。   她捏着衣角,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自打知道贤王在中秋之宴逼宫后,她几乎夜夜不得安眠,唯恐那人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今京城真的来了消息,她却不敢问一句。   杜知杭看她眉眼中尽是担忧和迟疑,了然开口:“叶夫人宽心,这次主要是圣上就中秋一事论功行赏,你说的镇远侯,以及前几日来这的萧守备,都在其列。”   “喏,都在这上面了。”   祁韶安闻言舒了口气,她接过了折子,眼睛快速扫看,在前面两行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镇远侯林时堇封光禄大夫,从一品,秩比二千石。   下面接着一行:京城守备萧栏枫迁兵部尚书,正三品,禄秩千石。   祁逐溪凑上来看过,在看到两人安然无恙一路升迁后,也放了心。   “不过倒是奇怪,按理说这镇远侯摊上了罪臣亲眷,即便没有获罪,也会降爵黜官,以儆效尤,如今不贬反升,倒是稀奇。”   杜知杭皱着眉头想不通,然而旁边两人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什么罪臣亲眷?”   祁韶安惶惶抬头,眼里藏不住的惊慌。   杜知杭茫然的眨眨眼,指着她手里的折子,“你没看后面吗,镇远侯的正妻是原来吏部尚书的女儿,当初其父因夺位之事抄家问斩,现在官府造册上还是罪奴之身,这事镇远侯都亲口承认了,你说奇不奇。”   “啪嗒——!”   锦布折子掉落在地上,滚了一页的土。   杜知杭愣了一下,看着祁韶安呆滞的表情,弯腰把折子捡了起来。   “叶夫人,你没事吧。”   祁韶安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余音回旋的都是那句:镇远侯亲口承认了……承认了……   可上面明明写的是升官,怎么会……   杜知杭以为她被惊到了,点点头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这镇远侯之妻不仅被赦免了,还封了一品诰命,连带着她哥哥都一并免除罪身,不过说起来这夫人和你们一样,都姓祁呢,这要是沾亲带故,可是飞黄了。”   话落,杜知杭突然愣住了。   都姓祁……京城来的……   还有萧守备亲自来找的人……   “不会这么……巧吧……”   杜知杭眼神在两人身上不断扫过,嘴里几乎都能放下一个鸡蛋。   看收到祁逐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后,杜知杭不淡定了。   当时那萧守备只说是京城来的,上面急寻此二人,他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这才悄悄溜来不敢上报,结果竟然是这么个缘由。   而祁韶安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里,似是幻听一样,一点也不真切。   “一品…诰命?”   杜知杭双手捂脸,一声悲鸣自掌中传来,“完蛋了,我竟然和堂堂侯爷兼光禄大夫作对,又骗了兵部尚书,还把一品诰命夫人偷偷藏了,啊啊啊我死定了!”   祁韶安:“……”   杜知杭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向她:“叶夫人……哦不,侯爷夫人,求你了,千万别说是我干的,我上有五十岁老父,下有…呸,下快有一群奶娃娃,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祁韶安脑仁钝疼,她抬手制止了杜知杭的哭嚎,沉声问道:“圣上怎会如此决定?”   杜知杭顷刻收了势,站起身来,“我听说是因为其救过圣上一命,而且这次镇远侯又为平息叛乱身受重伤,差点挺不过来,所以……哎!侯爷夫人!你去哪儿?!”   ……   城门。   “林侯,您若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吃点吧,城门楼子上风硬,站久了容易害病。”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到叶久身边,指了指旁边冒着热气的铜锅,真诚地邀请。   叶久转过头,淡淡一笑:“无妨,我不饿。”   守将看着叶久又一次转过了头,宝蓝色的衣袍在秋风之中微微荡漾,像极了一杆飘摇的战旗。   堂堂一个侯爷,每天早班士兵来时他来,值夜士兵来时他走,比换班的还要守时。   一天下来就在城楼上站着,眺望远方,也不吃也不喝就这么傻站着。   也不知道远方有什么好看的。   门清的知道镇远侯在等人,不清楚的还以为镇远侯癔症了,搞得好几个胆小的士兵宁肯在下面累死累活的查人,也不敢来城门上清闲。   守将叹了口气,“林侯放心,末将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严查城门过往的每一个人。”   “多谢。”   叶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城门下过往的行人车马上,又发起了呆。   此时一辆中等大小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行了几步,在一旁树荫下停住。   叶久注意到了,身体前倾,扒着城墙头张望。   只见一仆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湖蓝色的倩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定后,忽得朝城门看了过来。   叶久眨了眨眼,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眼里不免有些惊讶,同时,还有几分隐隐的失望。   “她还没有来吗?”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那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来到了城楼上,与叶久面对面。   “来者……”   守将刚想拦,就发现两人似乎认识,又连忙退下。   叶久看着面前寻常人家装扮的楚笙,褪去了奢华之气,更显出她自然灵动的美。   “嗯。”   叶久浅浅应了一声,扫过那辆马车,道:“要出城?”   楚笙弯唇一笑,看着远山远水,“是啊,出城。”   叶久看了眼天色,“天有些晚了,路远怕是要住店了。”   楚笙转过头,一双浅珀色的眸子润泽发亮,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叶久愣了一下,无奈摇头:“生死之交,自然是关心。”   楚笙闻言抿了抿唇,似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良久,她弯唇而笑:“生死之交,也不错。”   叶久垂了眸,她明白楚笙话里之意,也看得清她隐忍之情,但她明白又能怎么样,她根本回应不了,也不能回应。   “从一品光禄大夫,看来皇兄舍不得你呢。”   听着身旁人打趣之语,叶久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好在光禄大夫不过一个加官闲职,他想封就封吧。”   那日楚时慎一声“祁家余孽”,差点就把她点炸了。   好在楚时慎求生欲极强,见叶久面色不善,便转了话锋。   “只要你留下来,你夫人,甚至是那个萧祈,都可赦免。”   叶久万万没想到,想象之中难上加难的赦免之路会走的如此丝滑顺畅——   就只是让她留下来而已。   这该死的魅力。   “我倒是少见皇兄对一人如此执着。”   楚笙看着叶久,眼中似笑非笑。   叶久抿抿唇,轻叹一声:“他不是对我执着,而是对他自己执着。”   “执着的想找回那个纯挚的心。”   楚笙闻言没再说话,不可否认,她赞同叶久的话。   仿佛只要把眼前这人留下来,一切就像没变一样。   “说起来,你好像早就知晓了韶儿的身份,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久想起那日楚笙情急之下打断贤王的话,若不是早就知道,断不会有那样的反应。   楚笙扬唇一笑,直视着叶久晶莹的眸子,轻道:“对于喜欢的人,总会多留心一点。”   叶久顿时怔住,眼眸微颤。   这是楚笙第一次直白的说出“喜欢”二字。   即便在侯府那次失控,都没有多袒露一分。   楚笙的感情是压抑的,小心的,却又无处不在。明明看上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她又偏偏在你想不到的地方伸出援手,甚至维护的理所应当、无需理由。   就这样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   “怎么,害怕了?”   见叶久一直不说话,楚笙敛去唇角的笑意,看着远处的山林,轻轻开口。   叶久看着她的侧颜,微微叹气:“八公主,其实,我不是林时堇。”   言下之意,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楚笙微微一颤,随后笑道:“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呢,都过去了。”   叶久愣了一下。   “你说得对,我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楚笙深吸了口气,脸上难得的轻松:“皇兄允我出宫游历,当了这么多年的傻子,也是时候出去领略一番了。”   叶久有些惊讶,原来楚笙这番出城,竟是这个打算。   “那你还回来吗?”   楚笙勾着唇角:“怎么,舍不得我?”   叶久轻叹口气,这丫头逮着机会就要逗弄她一番。   “有机会便多逛一逛,也希望你能找到那个眼里只有你的人。”   楚笙点点头,转过身面朝着叶久,双臂微抬:   “本宫的生死之交,临别之际,不表示一下?”   叶久看着她歪头浅笑的娇俏模样,嘴里却是义正言辞的官腔,她轻笑一声,伸出双手,环住了她的肩头。   沁人心脾的淡香划过鼻间,叶久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一路顺风。”   她只觉得腰间的双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两三次,终是撤去了所有力道。   楚笙松开她,莞尔一笑,“祝你们幸福。”   城门前的马车徐徐驶过,与这座尔虞我诈的皇宫胶着了大半花期的女子,终于踏上了自己的路。   叶久站在城楼上,目送其远去。   她第一次吐露心声,想来,也是最后一次。   马车上,楚笙掀开了窗帘,远远看着那城墙之中的一抹宝蓝色,眼眶逐渐湿润。   我不知道你为何说不是,可我能感觉到,你就是。   不止如此,我还知道,你不是“他”。   不过那又怎样,你我终还是有缘无份。   楚笙放下帘子,闭了眼,水光快速的从眼角闪过,随着马车的颠簸,没入衣摆之中。   你不该有负担,那我便把这份喜欢、这份执念埋在心底,我一个人还记得,便足够了。   再见了,堇儿哥哥。   ……   守将和一圈小兵看着中间冒着白烟的铜火锅子,面上有些苦涩。   火锅好吃是好吃,但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开始还挺新鲜,但连吃了十几日后,他们有些吃不消了。   守将看着站得越发挺拔的镇远侯,长叹了口老气。   “林侯美意,都给我吃!”   城墙边上,叶久抖了下肩膀,恶狠狠的道:“你很沉好不好,咱自觉点好吗。”   趴在她肩头打瞌睡的墨丸冷不丁被颠醒,差点打出一套猫拳。   它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叶久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咧嘴一笑。   “泥球儿你过分了啊!!”   叶久捂着耳朵,疼得连退了两步,指着墨丸低吼道。   墨丸蹲在城头上,粉色的舌头舔过一口森森的小白牙,阳光的映射下,半脑袋的白毛闪闪发亮。   叶久看着掌心里的血迹,指着她的脑袋骂道:“让你咬我,秃顶了吧,报应!”   墨丸又要呲牙,却见着叶久突然趴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城墙外面。   “喵!喵……”   墨丸一句喵还没喵完,眼前就只剩一阵风。   还有一片枫叶嘲笑般落在了它的眼前。   墨丸郁闷坏了,磨了磨爪子,朝着城内侧纵身一跃。   ……   一辆朴素的马车从官道上转下来,和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朝着城门楼驶来。   没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也没有官兵询问的声音,周遭行人还是络绎不绝,微雨有些纳闷,出声问道:   “祁大哥,怎么回事?”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微雨看了眼面色不佳的祁韶安,掀开了帘子。   “呃……”   微雨整个人顿住了,随后默默放下了帘子,缩了回来。   饶是祁韶安神情有些恍惚,但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哑着嗓子开口:   “怎么了?”   微雨吞了吞口水,小幅度指了下外面,“小姐要不下去看看。”   祁韶安不明所以,压下乱成麻的心思,深吸一口气,掀了帘子迈出了马车。   马车外,祁逐溪站在一旁,手里拎着马鞭,看着某处不做声。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马车前二十步的地方,一宝蓝色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祁韶安一瞬间僵住了。   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动作,只有心口狂乱的跳动,证明自己还活着。   那人静静的立在那里,本就单薄的身板如今更加消瘦,平素里圆润的脸蛋已经凹了下去,眼底更是明显青黑。   肉眼可见的憔悴。   祁韶安心口钝痛不已,她突然恨自己为什么看的那么清楚。   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控诉着她的狠心和无情。   祁韶安差点摔下来。   待她站稳后,那人已经快走到了马头的位置。   准确说是跑来的。   只不过见自己抬头,又停下了脚步。   祁逐溪站在两人中间,左右看看,觉得此时的自己和马一样,都很多余。   于是他扯着辔头,把不情不愿的棕马连带着车和微雨一同拉跑了。   中间突然多出一片空间,过往的行人好奇的看看,也不敢贸然穿过去走个近路,只得歪着脑袋从旁绕开。   手边没了可以扶的东西,祁韶安局促的捏着袖口,眼神在叶久身上上下打量,在发现她好端端没病没灾后,悄悄出了口气。   这一路她生怕这人不听话作践自己,如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阿…阿久……”   祁韶安主动走过去,往日说的极为顺口的名字此时突然有些烫嘴,唤起来磕磕巴巴。   “你还回来干嘛。”   那人薄唇轻启,说的话是她没有想到的。   祁韶安一时怔愣,张张口发出了一个音节:“我……”   “不是不要我了吗,还回来干嘛。”   叶久轻笑了一声,抬眸之余,泪如泉涌。   “不是想和我断干净吗,那你还回来干嘛。”   “祁韶安,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拿我当什么了。”   “你以为你留几件破衣服我就能原谅你?”   叶久盯着她已经湿润的眼眶,缓声道:“祁韶安,你做梦。”   是了,祁韶安自己也觉得她在做梦,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见面会是这个样子。   她心口酸涩胀痛,一时间五味杂陈,逼得眼眶红了起来。   脚跟不由得向后撤了一步,捏着袖口的手渐渐攥紧,她不敢看对面的人,可心里疼得发颤。   “我……阿久……”   她的话存在嘴边,只觉一股带着冷意的檀香扑面而来,紧接着自己就被大力的箍住了。   力气大的快要把她揉碎了。   而耳边一阵低低的呢喃,直让她含着的泪水顺着眼角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害怕。”   怕你有危险,怕你受委屈,怕你生病,怕你晚上没有我睡不着。   更怕你的决绝,永远不让我找到。   “祁韶安,你要再跑,我立马死给你看,你就等着回来收……唔。”   叶久恶狠狠的话被那微凉柔软的唇堵了回去,一时瞪大了双眼。   祁韶安捧住她的脸颊,破天荒主动在人前做出这等出格之举。   还是在这么多人前。   周围小伙子大丫头眼珠子瞪的比旁边牛还大,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叶久泪水顺着脸颊不住的流,淌过祁韶安的指缝,流进了她的袖口。   从炽热到冰凉,一颗颗泪珠像是从她心上走过,留下一条条沟壑。   其实她曾想过,自己的离开会让阿久焦急、不安,但直到此刻,当阿久抱着自己却还抑制不住颤抖时,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   “阿久,对不起。”   额头相抵,祁韶安开口,也已是轻颤的哭腔。   叶久紧紧环着她的腰,本就纤细的腰肢又小了一圈,脊骨根根分明,更硌手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韶儿,让你受委屈了。”   祁韶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佛祖前求了三世,这辈子才能遇见阿久。   那个满心满眼是你,甚至不惜与世间为敌,就即便现在,还在想着自己会不会受委屈。   好在,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阿久,那我把后半辈子赔给你好不好。”   “你的后半辈子本来就是我的。”   “……”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多久!”   “三十一日。现在又八个时辰。”   “嗯……看在你说对的份上,这次姑且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是,妾身遵命~”   柳絮纷飞,清风微拂,一如初见时,人影繁杂,络绎不绝。   ——欣于所遇,承蒙不弃,请多关照。   ——唯愿此生,朝暮不疑,白首不离。   ……   五日后。   叶久和祁韶安悄悄拎了包袱,一如当初从云城溜走一样,又从京城溜了。   南渊和东绯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走了两三个时辰了。   好在叶久有良心,知道留个字条,于是两人拉着还没缓过神来的微雨,一路狂追。   而此时,官道上,一匹棕马悠哉悠哉的踏着小步子,背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远看分不出彼此。   “渭南道钦差大臣,总领一切要务,予以便宜之权。”   祁韶安将身子放松,倚在了叶久不算宽厚的胸膛上,“圣上刚封你个一品官,你就巴巴的往外跑,不怕他记恨于你?”   叶久环着她的腰侧,攥着缰绳,哼笑一声:“我巴不得他把我开除了,这样我做我的首富,他当他的皇帝,更省心。”   祁韶安嗤笑一声:“还首富,好大的口气。”   叶久紧了紧怀抱,面上带着些许得意:“你就看着吧,用不了三年,我一定会成为康盛最大的地主头子的。”   “那你就是最大的地主婆,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超划算。”   祁韶安侧过头,看着那人脸上飞扬的笑容,心里跟着明朗起来,她昂起头,轻轻吻在了她的侧脸上:   “笨蛋。”   正专心骑马的叶久只觉脸颊突然一湿,反应过来时浑身一个激灵,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只一低头便捉住了那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朱唇,吓得祁韶安连忙推搡她:“阿久,看路!”   “莫慌,十三通灵,摔不了你。”   祁韶安闻言眉头一抽,隐隐有些不对劲,还不等她问出口,只觉身侧那只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她连忙按住。   “阿久!”   话落,她眼见着另一只小爪子也环了过来。   祁韶安怔愣了一秒,反应过味来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这家伙就真让十三自己跑呢??   “阿久,别闹,你伤刚好!”   祁韶安侧身抵着叶久的胸口,试图把自己推离虎口,却不想十三一个愉悦的小跳,将她直接送进了叶久怀里。   “十三!”祁韶安恼羞成怒,气得朝马脖子打了一掌。   十三舒服的打了个鼻响。   “韶儿,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叶久贴近祁韶安,一股热气喷洒在她敏感的小耳朵上。祁韶安一阵颤栗,不禁软了身子。   叶久一手握着鞍上的铁环,一手环着祁韶安,低下头,在她通红的耳尖上细细的吻着,而一只手顺着窈窕的身姿一路向上。   “阿久……”   祁韶安忙抽出一只手按住肆意作乱的小爪子,同时避开了她的唇舌,转头瞪着她。   叶久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一声,松开了手。祁韶安暗舒一口气,可算是消停会。   “……你!”   祁韶安低头,错愕的眨眨眼。   谁会想到叶久手一转竟拉开了自己的系带!   “到地方了,走咯!”   叶久突然翻身下马,一把将马上的祁韶安扯进了怀里。祁韶安慌乱之中只得抱紧了叶久的脖子。   青黄草地和着遍野菊花,叶尖上挂着白露,远处溪水潺潺,清新的山雾拂面而来,带着沁凉的水汽,舒爽怡人。   此时风景正好。   不是湖光潋滟重岩叠嶂的山水好,而是叶久低头看到的景色好……   衣口大开,香肩微露。   祁韶安顺着叶久的目光看去,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人偏偏早起了两个时辰避开所有人溜了出来!   “好啊叶久,你活腻了吧!!”   “别啊,夫人,我还想和你长长久久呢,不腻不腻,一点不腻。”   “想什么想!你快放开……啊,你干嘛咬我!”   “夫人着实可口,小的没忍住,没忍住。”   叶久看着祁韶安气得发红的眼眸,和着点点水意,润泽发亮。她心头微动,如雨点般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发间,眉眼,鼻尖……   祁韶安抓着叶久胸前的衣襟,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才不会说,这样温柔的叶久,她最是欢喜。   金秋十月,枫叶绵绵。   地上的人影交叠,合着满地金黄,道不出的旖旎。   ……   二十里之外,侯府之内,祠堂小院大开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五层桌的最底层,一只黑色的毛球蜷在那里,用身体圈着一只牌位,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复”字。   晨光熹微,暖阳洒过门槛,爬上桌案,照耀在它黝黑的毛发上,额间那半片雪白,熠熠发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过程虽然曲折,但结局依旧是我最初想的那样。   在我改到楚笙离开的时候,恰好我妈在看纪录片,背景音是航拍中国的2-2,那一刻我没忍住。   她该是那样的格局,那样的大气。   好啦,我写的是正文完,之后会有几章番外的,放心哈。   感谢相伴,爱你们。 第301章 番外一   水声不断在耳边回荡,胸口处无尽的窒息感席卷了整个神经,仿佛不能呼吸。   蔚蓝的水光中,那个熟悉的浅粉色身影朝自己伸着手,被无限的拉远。   “韶儿!”   叶久刹那坐起身来,额间豆大的汗珠滑过眉间,大口喘息着。   周围一片灰暗,月光透过新修的窗棱,洒落在锦被上,微凉的风吹过她湿透的中衣,叶久一个激灵。   她使劲眨眨眼,忙往旁边胡乱摸去,直到碰到一只带有温度的柔软时,终于长舒了口气。   “阿久,怎么了。”   祁韶安睡得还算浅,被旁边人一通乱碰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叶久胸口还在不断起伏,她用力握着那只手,摇摇头:“没,没事。”   祁韶安终于清醒了过来,看着叶久大半夜坐在床上,似是想到什么,连忙撑起了身子。   “又做噩梦了?”   叶久没有答话,只是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暴露了她的心思。   祁韶安柳眉微蹙,空着的手顺着叶久中衣下摆伸进去,果不其然,嫩滑的肌肤上像是淋了水一般,湿润无比,甚至还有汗珠淌了下来。   她心口一缩,拉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低头吻了一下,轻声道:“我在这儿呢,别怕,阿久。”   叶久深吸了好几口气,随后轻轻点头,在月色的衬托下,面色有些苍白。   祁韶安扶她躺下,轻拍着她的肩头,哄道:“睡吧,我陪着你。”   叶久似是渐渐从混沌中回过神来,看着祁韶安近在咫尺的脸颊,侧过身,环住了她的腰间,似是觉得不够,又窝进了她的颈窝。   熟悉的冷海棠香环绕在鼻息间,叶久狂跳的心脏终于渐渐安生了下来,困意又一次爬了上来。   而此时被吵醒的祁韶安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看着床棱,眉头丝毫没有放松。   阿久这个样子已经一个月了。   自打她们从京城出来,一路到了临江县,阿久隔三差五就会半夜惊醒,嘴里不时念着她的名字。   不止如此,就连自己白日里出去半个时辰,她都会满村子挨家挨户找自己。   祁韶安眉心一痛,握紧了那只掌心。   原本温热的手掌,如今却比自己还要冷上些许。   感受到喷洒在颈窝处的呼吸渐渐均匀,祁韶安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手臂,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若不是自己的不告而别,想来她也不会如此不安吧。   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看着自己才好,连晚上都要紧握着自己的手才肯睡去。   即便自己说了无数遍不会离开,但好像也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祁韶安眼中带了些许痛意,她指尖抚过叶久的脸颊,微微叹息。   她几乎可以猜到,自己走的那一个月,阿久该是怎样的煎熬。   “乖,我不会再离开你。”   ……   “滋啦——!”   裹着面粉的鸡肉滑入锅中,油锅中瞬间激起小泡,没过了鸡肉。   叶久拿着弯铲轻敲了两下,等油将鸡肉表面浸润,下铲子翻了个面。   “好香啊。”   厨房边露出一个小脑袋,朝里面巴巴地探着头。   叶久回眸,瞧见是林大娘的儿子,指了指隔壁桌子上的盘碗,笑了下:“石头,这里面油烟大,你把菜端出去,上外面等着。”   石头连忙点头,端起桌上的盘子,用力闻了一下:“这肉也好香啊。”   叶久抿唇笑笑,一边翻面,一边朝旁边道:“南渊,火烧大点。”   灰头土脸的南渊认命的又拿起了柴火。   “对了石头,你祁姐姐呢?”   石头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道:“大哥你给村里修得学堂修好了,娘和祁姐姐都去那边看了。”   叶久点点头,“把她们叫回来吧,开饭了。”   石头欢快的哎了一声,十来岁的小伙子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叶久见状又专心炸起鸡肉,旁侧南渊添了柴火,抬头问道:“公子,咱都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了,您不考虑先去知州府上报个到?”   装鸡入盘,又撒上调料,叶久端着盘子回道:“再等等吧,等我回家一趟。”   “回家?”南渊一下没回过味来,“咱不刚出来吗?”   叶久睨了他一眼,“废话。”   “我说的是云城的家。”   石头脚程快,没多久就把祁韶安和林大娘叫了回来,祁韶安扫了眼桌上丰盛的菜肴,唇角微扬,朝着厨房走去。   “回来啦。”   叶久一出来就撞上了她,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唇边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祁韶安乖巧点头,忽得踮起脚,把手里一圈红色的东西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叶久愣了一下,看着胸前突然多出来的花环,有些不解,“这是……”   祁韶安顺手把她手里的盘子接过来,笑道:“村里的孩子们做的,要送给帮他们建学堂的哥哥。”   叶久伸手摸了摸,小花还是新鲜的,上面湿润带着水汽。   她弯唇浅笑,倒是比加官进爵更有满足感。   “叶公子啊,怎么还敢劳您下厨啊,可是折煞大娘我了。”   林大娘送了隔壁小娃儿回家,脚不停的赶回来,看着叶久有些不好意思。   “大娘说的哪里话,我的命都是您救回来的,不过做个饭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   叶久淡淡笑着,温润的笑容映着阳光,显得格外精神。   林大娘一时晃了眼。   半月前,当她脑海中“祁丫头闹别扭的夫君”和“祁丫头重伤差点嗝屁的姐姐”两个名词叠在一起时,她愣了很久都没缓过劲来。   足足五六日,她才接受了这骇人听闻又颠覆认知的事实。   怪不得祁丫头这次回来心情这般明朗,脸上的笑容像是不要钱一样,和上次简直天差地别。   林大娘看着一桌子散发着迷人香气的菜肴,微微叹息。   孩子开心不就好了,况且那公子有本事不说,对丫头又是尽心尽力,拭问哪家相公能做到。   “来,开饭。”   叶久摸了把石头的头,一转圈将他按在了饭桌前,搓搓手掌:“林大娘,尝尝我炸的鸡,不是我吹,超好吃。”   说着撕了个鸡腿放到了林大娘的碗里,又把另一个给了石头。   林大娘用下摆使劲擦擦手,不住地点头。   金黄色的鸡腿留着汁水,上面有撒着棕棕黄黄的粉末,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好吃好吃,哦哦烫。”   石头没那么多规矩,早已经忍不住大快朵颐,一时间烫的直呵气。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下意识偏头,正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目光。   祁韶安浅笑着,眼眸好像在清澈的湖中浸过一样,水润发亮。   叶久捏了捏她的掌心,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到她的碗里,“你虽然不喜欢吃肉,但好歹吃点,都瘦成什么样了。”   而旁边南渊默默端起了饭碗,他觉得东绯和微雨溜去学堂帮忙是个非常明智之举。   祁韶安嘟嘟唇,虽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听话的拿起了筷子。   叶久见状不由眯起了眼,嘴角扬得老高。   林大娘终于舍得啃上一口,嚼了两下,眼睛睁得溜圆。   “叶公子,你这鸡做得好生特别,我从未尝过。”   叶久笑得像只小狐狸,“这可是我酒楼即将面世的菜品,脆皮炸鸡,味道还行吧。”   林大娘连忙点头,“行行行,实在是太香了,你若开张,定然让迎客楼的醉仙鸡都黯然失色。”   叶久嗤嗤直乐,“真能卖这么好?”   一旁的祁韶安微微侧头,见她一脸憨笑的可爱模样,拇指磨砂着她的手背,但笑不语。   “那当然,我原先尝过一次,比起你这个,可差远了。”   林大娘止不住的夸,甚至有点舍不得再咬一口。   “那不如,我把方子送给大娘,您替我卖吧。”   叶久不轻不淡的一句话,让林大娘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   “方子,给我?”   要知道,一家酒楼立于街市长久不衰,说到底就是靠着自家独门秘方,代代相传,绝不外露。更有甚者为了夺得一张秘方,不惜明争暗斗,甚至赔上性命。   可这人就像是给个扫帚苗似的,毫不在意。   不止大娘,连石头都愣了,叼着鸡腿怔愣抬头。   “叶大哥你不是说这是酒楼的新菜品吗。”   叶久点点头,“对啊,这方子在我这里不过是为酒楼锦上添花,有之更好,无它也无妨,但给了大娘,想必更有用处吧。”   有用处?那是大大的用处啊。   林大娘虽在乡野,但不是个眼界狭窄、固步自封的人,这玩意儿卖出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她稍稍一想就能料到个大概。   “大娘想自己干的话,油、面可以去十八米庄提,价格上定不会亏待您。”   “若是大娘觉得干着费力,也可和溪水唐商议合作,有了客流和保障,倒是轻松些。”   林大娘这下算是彻底呆住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我平白受公子这么大的恩惠,我……”   叶久却是止住了她的话,“我不过给您了一张方子而已,至于赚多少钱,都是您努力得来的,与我没有关系。”   祁韶安见林大娘局促的模样,出言劝道:“大娘,先前您和王婶救了我和阿久,后来又帮我们隐瞒身份,这般大恩,我们一直不知如何报答,如今我们也该走了,这就当作一点心意,万望莫辞。”   林大娘看着两人恳切的模样,眼角有些湿润。   “还说没有报答,你们来了又是给村民们翻修屋子,又是给小儿们盖学堂,连出村的路都铺到了临江,怎么说什么都没做呢。”   林大娘踌躇片刻,似是下了决心,抬头道:“好,大娘应下来,但你们记得,固北村永远是你们的家,外面受了委屈,就上大娘这儿来,啊。”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笑着答了句:“好。”   ……   在固北村逗留了近二十日,叶久一行堂而皇之的从燕州知府门前过,丝毫没有停留,一路南下。   杜知杭本还想留她在临江游玩几天,顺便请教一些书本中的问题,结果半根毛都没逮住,独留他在城门楼子跳脚。   他的新晋小娇妻许巧儿看着他猴一样窜了半天,忍无可忍,将他拎了回去:“叶大哥又不是不回来了,走了,今天看不完账本不许睡觉。”   出了燕州便是通州,叶久和祁韶安一路游山玩水,直到一月后,才出现在云城的大门口。   彼时命悬一线,如今衣锦还乡。   叶久一时有些感慨。   看着魏县令熟悉的招牌笑容,她反手一巴掌拍在了南渊脑袋瓜上。   “谁让你通知他了!”   南渊委屈巴巴的捂着脑袋,“公子,不是我……”   正说着,魏县令连忙迎了过来,“日前听闻杜县令说镇远侯爷将大驾云城小县,如今看来其所言非虚,下官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他说罢抬头,看着眼前几人,问道:“不知哪位是……嘶,你不是那什么酒楼的……”   “啊对对对我是,我是。”叶久亲切的握着他的手,“我就是当初下狱差点挂掉的那个掌柜啊。”   随后,她又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没想到明府大人还想着小子,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魏县令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茫然的看着几人,“那……那你是……”   “镇远侯”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叶久打断了:“我就是个掌柜的,这次凑巧碰上侯爷,搭个顺风车而已。”   说罢,她转头看向穿得花枝招展的东绯,微笑道:“是吧,镇远侯爷。”   东绯笑容僵在脸上:“???”   魏县令也是聪明人,一看叶久已经“好心”替自己指出了侯爷真身,连忙迎了过去,“原来这位便是镇远侯爷,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恕下官眼拙,眼拙。”   突然成了众人焦点的东绯手里的宫扇差点掉了,看着叶久双手合十作请求状的小动作,扬起一个做作的笑容:   “啊,对,我就是镇远侯,这不为了……为了低调行事,对,低调行事。”   魏县令一脸的我懂:“侯爷高风亮节,体恤民间疾苦,不愿铺张浪费,着实是我等的榜样啊。”   他连忙侧过身,“侯爷舟车劳顿,县衙里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房间,请随下官来。”   东绯嘴角抽搐,看着努力憋笑的叶久,一口气哽在喉咙,但紧接着就被热情的魏县令迎走了。   魏县令临走时,还特地交代:“叶老板,这镇远侯可是大有来头,你既然回来了,便再弄些新菜式来,千万用心,我看好你。”   叶久频频点头:“是是是。”   云城许久没来个大官,百姓跟打了鸡血一样,城门前,茶楼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比上次知府来阵仗还大。   叶久看着如海潮退去的百姓,愉悦地舒展了下身子。   “你就不怕东掌柜一不小心漏了陷,再下到大狱里。”   祁韶安戴着面纱从马车上走下来,眉眼弯弯,迎着夕阳煞是好看。   叶久毫不担心,执起她的手往城门处走,“这点演员的基本素养他还是有的,放心。”   祁韶安无奈笑笑,不过这样也好,众人的目光都被这“镇远侯”吸引走了,她们也清闲不少,只不过苦了东掌柜了。   叶久和祁韶安顺着大路慢慢走着,看着熟悉的街景,摊位吃食,久违的满足感浇灌了她整个心灵。   “还是回家好啊。”   叶家小院还是原来的模样,两扇小黑门紧闭着,她上前敲动了铜环。   一连十几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叶久转头看向南渊:“北宵不是说小院里安然无恙吗,怎么都不见人影?”   上次彻查云城褚府一事,特让北宵确认过,如今小院这般安静,她没来由有些心慌。   祁韶安看了看日头,“阿久别急,许是还在店里。”   话音刚落,只听得旁边一个院子的房门开了,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露出头来,“你们是何人,找这院子里的……叶大哥??”   女子两步窜了出来,伴随着“哇”的一声孩童哭声,朝两人扑了过来。   叶久和祁韶安齐齐转头,只见一女子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还险些摔一跤。   “千云??”   叶久也愣住了,尤其是看着她怀里红布裹得肉球时,更是愣的干眨眼。   祁韶安连忙扶住千云,看着她俏生的小脸上直挂着两条泪痕,浅笑一声,伸手抹去了她的泪珠,“急什么,我们又跑不了。”   千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抱着小肉球直跺脚。祁韶安低头望向她怀里的小娃娃,裹着厚厚的小被子,脑袋上还带着一个虎头帽,胖嘟嘟的很是可爱。   “你孩儿?”   千云终于回了神,点了点头,“叫小白云,是个女孩,刚满月。”   “哇哦,你和小白居然有孩子了,竟然都不告诉我?”   叶久走上前,看着直吐舌头的小娃娃,心都化了。   千云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哪敢麻烦叶大哥啊,你那么忙,平日里连去信都不知道送到哪,难不成还指望你来参加小白云的满月酒啊。”   叶久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当初因为怕牵连他们,走的时候连去哪都没有告知,一直以来只有她单线联系。她讪笑一声:“哎呀,这不回来了嘛。”   千云闻言又问:“那你们还走吗?”   “等开春以后去燕州赴任,反正离得不远,可以时常回来。”   而祁韶安专心逗着小白云,一时心痒难耐,试探的问了句,“我……我可以抱一下吗。”   千云一听二话没说就把孩子递过去了,祁韶安搓了搓手,谨慎的抱了过来。   “这只手抱着,这只手托着,哎对。”   千云手把手教祁韶安怎么抱孩子,祁韶安学得认真,小白云落到她的怀里,眼角还挂着泪珠,发出呵呵的两声,也不知是哭是笑。   叶久伸手把肩上的大氅解下来,裹在了千云身上,“刚出月子,别受寒了。”   现在已是腊月,即便这边气候温和一点,也架不住寒风刺骨。   祁韶安也发现他们在门口站了许久,连忙出声:“是啊,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不管不顾。”   说着,拉过自己身上的大氅,把小云儿盖了个严实。   千云反应过来,连忙将他们迎进房里,叶久看着与之前院子仅一墙之隔的院落,不禁问道:“千云你们怎么从小院搬出来了。”   千云边走边道:“小院毕竟是你和小姐的住处,自我和白哥成婚之后,就想着搬出来,又不想离你们太远,就选了这个院子,这样既可以时不时去打扫一番,若是你们来了我们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叶久心下流过一股暖意,看着已做妇人打扮的千云,弯唇而笑:“是个大姑娘了。”   千云被她说的一愣,随后不好意思道:“叶大哥你突然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叶久比了个OK,招呼南渊:“走了,让她们在这里叙叙旧,我们去抓人。”   南渊屁股还没坐热,一脸茫然:“啊,抓什么人?”   千云麻溜的指了两个方向:“白哥此时在酒楼,二黑嘛,应该在溪水唐,还没回村,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叶久歪头一个wink,“千云懂我。”   ……   小院安静了近一年后,又一次鸡飞狗跳。   叶久祭出了她的无敌小矮桌,结果发现,有点小了。   好在小白家买了个折叠八仙桌,这一伙人坐进去将将够。   千云身子不便,而微雨又跟着东绯去了县衙撑场面,于是烧菜的活便落在了叶久和小白身上。   以防再次出现厨房炸掉的危险事件,连着小黑都被丢了过来。   “二黑啊,芸香姑娘有了身孕你该多陪着,这里有我们你就别掺和了。”   一年不见,小黑比往日更黑了点,也高了也壮了,脱去了木讷和稚气,显得成熟许多。   小白更不用说,小伙子本就精明机灵,这番历练后,都隐隐看出了掌柜的气势。   “还有你,千云刚出月子,你也回去陪着。”   “叶大哥可拉倒吧,上次您就差点炸了厨房,这会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呢,我可不放心您一个人倒腾。”   小白撇撇嘴,挽起袖子烧火,丝毫不给叶久反悔的余地,小黑同样如此,拎了水桶就往后院走去。   叶久看着格外勤快的两个崽崽,内心一阵欣慰:呜呜我儿终于长大了……   “好嘛,看不起谁。”   她嘟了下嘴,拎起刀,准确无误的朝着鸡脑袋挥了下去——   “啊啊啊啊它还动呢!!呜呜你们谁杀的鸡,能不能尽职尽责一点!!”   小白&刚走出两步的小黑:“……”   叶久抱着木头柱子,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小白木着脸站起身,手起刀落“咔嚓”。   随后他伸出大拇指:“叶大哥,服。”   叶久眉头一跳,松开柱子:“小鸡那么可爱,我怎么忍心嘛。”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叶久回头,只见一桃红色大氅下,桃花眼点朱唇的女子站在门边,一只手轻扣柴门,笑若灿阳:   “您的外卖到了,支付宝还是微信?” 第302章 番外二   “宋翠花你属狗的吗?”   叶久仰天长啸,“我才刚到哎,你就爬门来了。”   宋初浔仰着下巴,眉头轻挑,“不欢迎?”   叶久靠在门柱上,低头一笑:“哪敢啊,云城多少老少爷们散尽家财才能见上你一面,我哪有那么不识趣。”   “算你聪明。”   宋初浔看着桌案上头身分离的秃毛鸡,熟练地拎起菜刀,“魏县令那么大的阵仗,我想不知道都难。”   “再者,我一看你家东绯宝宝一脸‘开心’的满城游街,我就知道你肯定来了。”   叶久闻言双手捂脸,抑制不住嘴角地嗤嗤直笑,宋初浔切好了鸡块,转头看着她暗爽的模样,唇角轻扬:   “叶久,欢迎回家。”   ……   有道是,宋初浔来了,薛璟宁还会远吗。   这厮不仅来了,还是拖家带口的来。   “我说小林子,我有一个问题。”   饭桌上,叶久环看了这一大桌子人,目光落在正对面的陆林身上。   陆林应声抬头,手里还拿着一只没有剥完的虾。   “这桌子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挨着绾宁坐。”   话落,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陆林和薛绾宁登时红了面颊。   宋初浔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是哦,按亲疏你该坐在狗蛋旁边,按男女你该坐在小白这边,可你偏偏跑到绾宁身边哦。”   “你品,你细品。”   两人一唱一和,直让陆林手里的虾子都掉了下去,结果正好落在薛绾宁的碗里。   “哇哦——”   眼看着薛绾宁头都快扎进桌子里了,祁韶安忙伸手打了叶久一下,出声道:“好了,总欺负孩子,菜都凉了,快吃吧。”   叶久朝她眨眨眼,摇头晃脑的又拿起了筷子。   “说起来,怎么不见奚老先生?”   陆林答:“外祖父先行回去了,京中之事牵扯了不少武学世家,外祖父要回去稳定大局。”   叶久闻言点点头,当初贤王逼宫,利用许多武林人士和兵部京城卫打配合,劫持大臣家眷为人质,以要挟宫中,只不过最后被自己搅了局,而这些江湖人也一并下了大狱。   虽然京城离江南甚远,但突然失去这么一批武林人士,保不齐那边会出什么乱子。   “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宋初浔一语打断了叶久的思绪,只见那妖精一样的家伙眼里闪着两道精光,手里举着一只大号木质圆盘。   “升级版真心话大冒险,各位有兴趣吗?”   “啪嗒——”   薛璟宁筷子掉在了地上。   ……   团聚总是比分离欢乐得多。   不同于叶久与祁韶安成婚时,尽兴之中带着伤感,这次完全单线条的嗨。   尤其是半道上东绯带着微雨悄没声杀了回来,场面更是热闹非凡。   深冬腊月,外面寒风吹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叶久和宋初浔坐在院外的台阶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两人都不觉得有多冷。   夜空繁星点点,月亮离得老远,忽明忽暗。   “想她了。”   叶久头枕在手臂上,淡淡开口。   方才众人玩在兴头上,她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等她偷溜出来,就见着这家伙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酒量又不好,没几杯就晕晕乎乎的。   宋初浔晃了晃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转过头,憨憨一笑:“是啊,想她了。”   叶久眉头一跳,她倒是没想到醉酒后的宋初浔,竟然这么大方的承认了。   “而且是……很想很想……”   宋初浔仰头笑着,漫天的星星飘忽移动,慢慢连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快看,小纡儿在天上哎。”   叶久差点没给呛死,她诧异的看向宋初浔,咂咂嘴,品着这完美的称谓。   “呵呵呵呵……好,好啊……”   宋初浔不觉有异,不多时,她渐渐垂下了脑袋,“她在京城呢,怎么会过来找我呢。”   “狗蛋你知道吗,早在我们相识不久,我就知道了她想上京为官,可我还是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   “你也知道我身体的bug,但我觉得,人活着嘛,及时行乐,缘分来了我就试试,缘分走了我也不强求。”   “我以为我会很潇洒,不就没法在一起嘛,再找一个就好了。”   宋初浔甩着袖口,憨笑了两声。   “可直到她亲口告诉我要启程时,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喜欢她。”   叶久看着那单薄的背影,不免有些心疼。   宋初浔一如既往的桃红色衫,一如既往的桃香四溢,一如既往的是那人喜欢的样子。   千篇一律,却又别具一格。   叶久叹了口气,轻道:“要不要我叫她回来。”   “别。”   宋初浔此时反应倒是很快,连忙伸手制止了她。   “她有她的抱负,她的理想,我若只为了自己,把她拴在这个小地方,那我岂不是太自私了。”   叶久微微愣住,她看了宋初浔良久,道:“她未尝不在想你。”   宋初浔低着头,忽得咳了两声,随后歪头一笑,“那等她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也不迟。”   ……   百日魂已解,沐王一党已除,一切好似都回了正轨。   “初浔,这是雨花台,那里面有一把焦尾琴,还有香案,你无事可以在这里弹弹琴,谱谱曲。”   “还有这里,你看这池鱼儿,都是上好的南河赤鲤鱼,你平常养着观赏,饿了的话,也可以捞一条来吃。”   宋初浔看着薛纡宁兴致勃勃的介绍着府里的精致,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这鱼真的能吃。”   薛纡宁不明所以,郑重的又说了一遍。   宋初浔看着一池浅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好,我知道了。”   她直起身,一手捏着下巴,认真的思考,“嗯,我想想啊,糖醋鱼,红烧鱼,清蒸鱼,干炸鱼,酸菜鱼,什锦烤鱼……”   “初浔……”   “嗯?”   宋初浔回头,只见薛纡宁伸手指着池子,尴尬一笑:“鱼都吓跑了……”   ……   薛纡宁觉得一定是上天眷顾,在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终于走上了幸福顺遂的康庄大道。   宋初浔指尖抚摸着焦尾琴的琴弦,根根挺立,沉稳的音色流于指缝,在傍晚的凉亭,格外悠扬。   “这琴,不便宜吧。”   薛纡宁弯唇一笑,“那就要借叶老板的光,府上有个会制琴的巧匠。”   宋初浔无奈笑笑,“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许久未弹过,不知纡儿可嫌弃?”   薛纡宁见她目光直盯着自己的腰间,她低头看去,便是藏在自己身后,不小心露出了一个头的白玉笛。   她笑着抽出来,“你倒是眼尖。”   宋初浔看着月色下挺拔的身影,即便换了女装,也不同于她这般轻纱襦裙,而是利落的分片袍服。   柔和不失干练,规整又带着随意。   “好看。”   宋初浔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薛纡宁不由一愣,但随后她反应过来,脸颊上浮起了一丝红云。   “不及你半分。”   这回轮到宋初浔愣住了,从这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倒是有些难得。   她垂了眼眸,嘴角的笑意带着点点苦涩,手指摸到了琴弦之上。   她没有多说什么,素手微挑,一个古音便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薛纡宁凝神,左手翻转,白玉笛如同玩具一般在她指间盘旋几圈,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唇边。   没有一句话,没有丝毫停顿,清扬的笛声一起,便合上了旷远的琴音。   分毫不差。   宋初浔唇角一勾,眸中是藏不住的柔和。   她指尖忽然变了方向,琴声骤然扬了一个调子,急促起来。   薛纡宁眉头一跳,眼中有些无奈,随后抬起手指,笛声跟着清脆起来。   宋初浔玩心大起,半首曲子的功夫,又换了调子。   薛纡宁努力调整气息,突然变缓的琴音让她差点噎过去,连忙改变角度,将声音压下来。   宋初浔手指弹拨挑捻,每每在薛纡宁适应下来之后不久,猝不及防地换成另一首风格迥异的曲子。   来来回回十几次,直到看着薛纡宁向她投来讨饶的目光后,宋初浔压着嘴角的笑意,指尖轻动,琴声也跟着渐渐平缓下来。   “初浔……”   薛纡宁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拿起小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太刺激了。   时缓时急,时高时低,简直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宋初浔歪头看着她,浅浅一笑:“我们一起谱的曲子,纡儿竟都还记得。”   薛纡宁缓了缓,望着宋初浔明澈的眸子,弯了弯唇角,“每日想着,自然烂熟于心。”   宋初浔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薛纡宁听出一丝不对劲,还不等她问出什么,就听着面前桃衫女子微仰着头,看着远处楼宇,缓缓开口:   “我该回去了。”   ……   极致的快意后突入袭来的打击,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即便薛纡宁自诩何时何地都极为冷静,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夜晚,正房。   宋初浔看着床棱半晌,叹了口气,“你说句话。”   身旁的薛纡宁背对着她,直勾勾的盯着床边的烛火,沉着声音:“无话可说。”   宋初浔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把身旁的大虾米捞了回来。   “薛纡宁,你可不可以……”   “成熟一点”四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   宋初浔怔怔的看着面前之人,烛光下,那白皙的脸颊绷着,眼角的泪水因着自己的动作,明目张胆的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也直挺挺砸在了自己的心上。   薛纡宁眼眶通红,小嘴轻抿着,眼中带着倔强和冷酷,但泪珠却不听她的话,肆意的淌着。   宋初浔的心像被丢进了破壁机,而薛纡宁的泪就是开关,不肖两刻,碾碎成泥。   “纡儿你别……你……”   宋初浔紧张的结巴起来,平素里能言善辩,半点不饶人的她竟在此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什么都不能说。   “你为什么要走。”   薛纡宁一不做二不休,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   明明是个极为容易的问答,可对于宋初浔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她不说,面前的人明显不好糊弄。   可她说了,无疑是断送了薛纡宁的前程。   因为她太了解她了。   可能在云城分别之时,薛纡宁还有那么一丝决绝,而这番生死患难之后,她怕是彻底变了心思。   宋初浔捏紧了拳头。   她不敢赌。   “我出来这么久了,楼里的姐妹肯定急坏了,再者,我花满楼家大业大,没我操持也不行。”   宋初浔故作轻松,仰面朝天,避开了薛纡宁的眼神,“我也去不了多长时间,等我发展几个下线,把云城的产业交给她们,便来京城找你。”   “对了,你明天也不要来送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是吗。”   薛纡宁闷闷的声音传来,“那你又为什么哭了。”   宋初浔一惊,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毕竟要走一段时间嘛,有些不舍得。”   薛纡宁直直看着她,“只是不舍得?”   宋初浔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活动了下僵硬的脸颊,忽得撑起身子,看着薛纡宁略有惊讶的眼眸,弯唇一笑。   “是啊,舍不得你这个温香软玉的大姑娘。”   薛纡宁被她唬的一愣,眼神有些飘忽,“你,你正经些。”   宋初浔勾起她鬓边一缕发丝,眸子里有些湿润,眉头微挑着,像山里来的妖精,摄人心魄。   “美人在侧,你却要我正经些?”   “纡儿,你莫不是书读太多了。”   薛纡宁呆呆地望着她的脸颊,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忽得捉住了宋初浔的手腕。   宋初浔:“……?”   薛纡宁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某处凸起上,黑亮的长发铺了满床,柔和的脸上映着晶莹的水光,倒是比她还要动人。   她弯着唇角,檀口微张,耳边尽是柔情:   “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忘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的薛大翠花花……(捂胸口) 第303章 番外三   一晃两年过去。   叶久作为光禄大夫兼渭南道钦差大臣,在云城呆了三两个月后,就被提溜回了燕州。   渭河一带主要是临江、东明等县,包含着边边角角的兰沧、永林、桃镇,叶久凭借着她毁天灭地的精神头,把燕州大小官员玩的够呛。   也只有曾经就领略过的杜县令,每天活得还算舒适一点。   但不得不说,政绩是好看的。   当初被灾害搞得一蹶不振的燕州,如今在九州之中也算是排上了号,甚至担起了全康盛近一半的粮食税收。   对此,远在京城的楚时慎极为开心,连下好几道圣旨表彰镇远侯尽心竭力、治理有方,硬生生的把她从从一品光禄大夫提到了正一品。   若论头衔,怕是全康盛没人比得过她了。   不过几道圣旨里,不仅为了夸他,还有一个目的——   催她回京。   依照楚时慎的意思,你这治也治差不多了,玩也该玩够了,回来吧,朕需要你。   但他说的很是委婉,名曰:“为臣者,忠顺其君;为夫者,夫敬妻贤;为子者,绵延后代,方为国之栋梁。”   后面还有一大段,就是婉转的告诉她,你把你老娘、把侯府全丢这了,跟着媳妇去逍遥快活,是不是不太好,所以快回来吧。   叶久看完以后,直言一句:去你妈的。   于是她大笔一挥,上书:“吾继堂弟之子为嗣,以续林家血脉,望陛下心宽,以家国为重。”   简而言之:我家事,你少操心。   不过两年之中,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远一点,京城之内,萧栏枫兵部尚书做了两年升了太尉,顶了原来褚尚章的位置,而薛纡宁从礼部侍郎升至了尚书,正三品,连太医院的姜沛灵,都做到了仅次于院使的院判一职。   与此同时,母胎solo的楚时慎,也娶了娄丞相的女儿娄轻雁,并册立为后。   一想到那样一个温婉典雅的女孩子,却被楚时慎这头猪拱了时,叶久和祁韶安两人发愁了好几天。   再说近一点,在叶久和宋初浔大手笔的“开疆扩土”之后,燕州、通州以及旁边的兖州三地,澎湖湾火锅店和花满楼的旗号那是遍地开花。   而最让人搞不懂的,便是只要火锅店在一座新城落户,这城里准有一座青楼跟着更名为花满楼。而且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不然就是城东南、城西北,准是对着的。   别问,问就是两个掌柜的关系不好。   其实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叶久她的亲亲弟弟,陆林同学的婚事。   两只捣蛋鬼的结合,让叶久又开心又头疼。   没错,另一个就是薛绾宁。   薛绾宁自己也没想到,姊妹兄弟三个,竟是她最先结的婚。   本来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就算薛绾宁想结婚也得等等,但叶久看了看她上面两个……   算了,结吧结吧。   能结一个是一个,总好比三人都打光棍强。   不过小丫头不仅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九月杏树下落地的孩子,伴着满树金黄,呱呱坠地。   其实早在陆林成婚前,叶久便找两人谈过,很简单,侯府这一代靠你们了。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并不容易。   所幸康盛的侯爵允许五服以内继子继承,叶久摆明利害:孩子只是挂名,该是你们的还是你们。   陆林觉得不应该这样抢了本属于叶久的地位,心有愧疚,总想让她再尝试尝试。   叶久:我也想。   倒是一向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薛绾宁一拍板,给!   左右出不了这个家门,娘和大娘,也没差!   可以说,侯府、薛家以及宋初浔,已经紧密到旁人想象不到的地步。   但叶久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只道一切照旧,便带着祁韶安跑去了燕州,尽量在孩子有认知之前,少露面。   ……   “呦呵,狗蛋,舍得回来了。”   又是一年冬季,宋初浔倚靠在小榻上,晒着暖暖的阳光,格外惬意。   叶久抖掉大氅上的雪,搭在旁边的衣架上,轻哼一声,“宋老板这是发愁呢,发愁呢,还是发愁呢。”   宋初浔宫扇一摇,“我发什么愁?”   叶久在火盆前烤烤火,皱着眉道了句:“几月不见,你怎么怕冷成这个熊样。”   宋初浔抬手指着门口:“不愿呆出去。”   叶久举着双手,“愿意,愿意。”   “你还没说,我发什么愁?”   叶久站在床边,看着窗外白雪覆盖下的云城,叹了一句:“说好了做云城首富,结果不仅干不过澎湖湾酒楼,就连童子你都干不过,太菜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说说,你除了酒楼之外还有溪水唐和十八米庄,薛二更过分,整个亨通钱庄跟着狠捞一笔,我能……咳咳咳……”   宋初浔一听急眼了,起身时用力过猛,顿时咳嗽不止。   叶久连忙扶住她,收起了脸上的玩笑,正色道:“你身体还没有好吗?”   宋初浔手帕掩唇,猛咳几声,随后缓过气来,“还不是你气的。”   叶久吃瘪,也不敢再还嘴,只好坐在了小榻一侧。   “对了,韶安呢。”   宋初浔见只有叶久一个人来,不禁问道。   叶久摆摆手,长叹一口老气:“别提了。”   宋初浔眉头一抽,这语气,不对劲啊。   “你小姑子生的那个小家伙可真是太厉害了。”   “小唐唐?”   “不然呢,除了她还有谁?”   叶久想起来就头大,“这小东西,从落地就没消停过,从早哭到晚,从黑哭到明,我已经预料到这家伙长大了会是怎么个祸害。”   宋初浔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唇角微勾,“不会是小绾儿把小唐唐丢到你屋里了吧?”   叶久手上一顿,以沉默回应。   “那我明白了,看来是韶安全身心照顾小唐唐,没空搭理你。”   叶久微微一笑,“人艰不拆,做一个美丽的哑巴不好吗?”   宋初浔没忍住笑出声,却不想又牵扯了胸口,又是一阵咳嗽。   叶久连忙替她顺背,眼神中不免有些担忧,“我怎么觉得你越养越严重了。”   “要不然还是告诉纡宁吧,顺便把小姜也叫回来,像你这种久病不愈的疑难杂症,她肯定有办法。”   宋初浔摇了摇头,手帕盖着整只右手,往桌子上一摞信封指去,“我这还没说呢,京城的信都一封接着一封,玩命催我过去,我若说了,估计她一刻都呆不住了。”   叶久叹了口气,不用看都知道是纡宁的手笔。   “小纡儿晋升为尚书尚且半年,此时正值年关,他们衙门操持着各种祭祀典礼,肯定抽不开身。”   “再等等吧,等开春了,再……”   “翠花!”   叶久突然急呼一声,把宋初浔吓得一愣,她转过头,却看见叶久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慌张。   “怎么了?”   叶久一时怔愣的说不出话来,她指尖微颤,指着她的手掌:“你……你的手……”   宋初浔低头看去,只见那双细嫩纤白的手依旧柔软光滑,细看上去,只觉更加的水润透亮。   她缓缓抬起手,迎着太阳,光线毫无阻隔的穿透了整只手掌。   光芒洒在她的脸上,她愣了一下,微微一笑:   “倒是小瞧了你。”   叶久紧盯着她的脸,眉头皱得死死的。她不知道宋初浔是小瞧了自己,还是小瞧了她这具身体。   “你不是说只是流行感冒吗,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还有,你就在云城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久声音有些颤抖,那方绢帕掉落在床边,上面点点猩红刹那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愣住了,仔细的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方才她一直用这个挡着自己的手,所以……   “你早就发现了是吗?”   “所以百善堂的老先生说的‘偶感风寒’,都是骗我们的?”   宋初浔摇摇头,拉上了她的袖口,“狗蛋,你先别激动,老先生没骗你们,因为这个事情,根本诊治不出来。”   叶久攥着那方染了血的手帕,哑着嗓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初浔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手掌,“前几日只是觉得手指发浅,我以为是眼花了,便没有在意。”   叶久脸色顿时惨白,就几日的功夫,就已经蔓延到了手掌,那么……   她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绢帕掉落在地上都没有发觉。   “不行。”   叶久突然起身,却不料被宋初浔一把抓住了袖子,“叶久,你要去哪!”   “我要上京,把纡宁和沛灵统统带来。”   宋初浔根本扯不过她,情急之间喊道:“你回来!不然我们绝交!!”   “绝交我也要给你带过来!!”   叶久睁着猩红的眸子,看着宋初浔难得严肃的脸,眼里藏不住的痛意,“宋初浔,不能再等了。”   宋初浔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坐过来。   叶久不情不愿的被拉过来,只见宋初浔从一旁拿出了一个小木匣子,翻了开。   “这里面,一共有三十二封信,你每过一月就从上面拿一封寄去京城,起码可以撑上两年半的时间,若是她来云城寻我,你就说,就说我出去开拓市场了,若她执意……”   “宋初浔。”   叶久一只手撑着额头,低低地打断了她,她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直视着她:   “你这些,真的是把温柔的刀。”   一直面色平静的宋初浔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根本左右不了,你不行,我不行,沛灵也不行。”   “我不想耽误她,你知道吗,当我看她在朝堂上大展英姿,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若为了我这样一个下一秒就不知道死哪去的人而断送了前程,真的不值得。”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她永远不要知道。”   叶久紧紧皱着眉头,“你……”   “宋初浔,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为薛大翠花花哭泣的一天……   讲真我心塞了。   ps.翠花诱受不假,但咱也不能拦着薛大主动奉上不是?(捂脸),所以,互攻王道! 第304章 番外四   叶久一路浑浑噩噩。   她盯着自己的手反复地看,反复地看。   对着人群看,对着阳光看,对着楼宇看。   而那手掌和往常一样,清晰无比,细嫩光滑。   “唐唐,在看自己的手手啊,那我们来数一数几根好不好?”   小院里不时传来拨浪鼓当当当的声音,叶久脚步顿住了。   薛绾宁眼尖看到了门边站着的人,连忙推了推旁边正专心逗孩子的祁韶安。   祁韶安不明所以,顺着薛绾宁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她家阿久正倚靠在门板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她愣了两秒,放下手里的拨浪鼓,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出去一趟连披风都不见了?”   面前的叶久只穿着里面淡青色的冬衣,走时候披着的大氅已经不见了。   见她不答话,祁韶安忙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向她的小爪子,打趣道:“你也跟小唐唐一样,不识数……”   话音未落,祁韶安就被她大力的拉进了怀里。   她错愕的眨眨眼,而身前这人不知是冷还是怎的,竟有些瑟瑟发抖。   “怎么了,阿久?”   她心下担心,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叶久的后背,柔声问道。   叶久埋在她的颈窝,听着耳边温言浅语,又一次收紧了怀抱。   祁韶安微微蹙眉,身上的禁锢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阿久你……”   “纡宁回来了。”   祁韶安愣了一下,“真的?”   但她转念一想,纡宁回来明明是件好事,怎么阿久会如此不安,这感觉,像是回到了两年前,那彻夜不眠的夜里。   身上又一次没了声音,祁韶安心底焦急却不敢追问,生怕不小心再吓到她。   渐渐地,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吸气声,紧接着,就是极为压抑的低泣。   祁韶安一下子慌了,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条纡宁可能发生的状况。   被贬了?残了?瞎了??   就在她思考了百十种糟糕的情况之后,叶久却松开了她,双手紧拉着她的手腕,低着头,哽咽道:   “初浔要走了。”   ……   宋初浔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扯个谎还被人抓了包。   看着门口那道站的像雕塑一样的牙白色身影,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   “你……你怎么……”   此时正值年关,礼部忙成那个样,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她回来了?   “宋初浔,你到底不让我知道什么?”   门口那人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直视着榻上的人,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宋初浔眼神飘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叶久,然而此时叶久却一个咕噜爬起来,没作停留就往门口走去。   “哎狗蛋,不是……”   临出门口,叶久停下脚步,转头对薛纡宁说道:“温柔点,她禁不住气。”   转眼,屋子里就剩下了她们两人。   薛纡宁深吸了口气,压着眼眶中的泪,抬脚迈了进来。   屋子里很暖和,比一般的屋子都要暖和。   薛纡宁看着那炙热的炭火盆,顿了两息,又朝着床榻旁走了过去。   宋初浔见她绷着脸,心里有些发慌,她踟蹰几番,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就这样看着她走近。   薛纡宁披着件不算厚重的披风,肩头上落了些雪,衬得那牙白色的袍子有了些生气儿。   她站在宋初浔面前,细细的看着她的脸颊,从鬓角到眉骨,从那桃花眼到樱桃唇,目光一寸一寸地静静划过。   “纡儿……”   宋初浔攥着袖口,将右手藏了进去,犹豫着唤了一声。   薛纡宁没有应,只是伸手拿起了她抱着的那只木匣子,翻看起来。   里面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摞信封,各式六样,有素面的,有秋叶的,还有桃花的。   随手一拨,花花绿绿,各不相同。   似是为了区别,刻意地应对了各个季节。   薛纡宁苦笑一下,“啪”的一声合上了木匣子,而泪水也跟着砸在了木板上。   “宋初浔,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宋初浔心头酸涩,她咬咬唇,轻声开口:“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突然回来做什么。”   薛纡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   一向温文尔雅的薛纡宁破天荒的低吼出声,两只眼睛通红,而宋初浔那已然透明的手掌横在两人之间,格外刺眼。   宋初浔不可控的抖了一下,她看着面前已经失去冷静的人儿,心头止不住泛酸。   “你的路不该在我这儿……”   “可我的路,不能没有你。”   薛纡宁低哑着嗓音,双手颤颤巍巍地握住那只已经能看到自己掌心的柔夷,一颗一颗的泪珠往下掉。   “初浔,告诉我吧。”   “天底下名医那么多,一定还有办法。”   那近乎祈求的语气让宋初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一下断掉,她突然伸出手,环住了薛纡宁的脖颈。   真实的触感带来的美好让她脑中一瘟,两年来压抑的感情和无奈倾泻而出。   “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听着耳边细碎的哭声,薛纡宁心里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痛。   桃色还是曾经的桃色,可那桃花香,却是淡了许多。   薛纡宁环着她的腰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定还有办法……你相信我,一定还有办法……”   宋初浔缓缓松开了手,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时间,不多了。”   ……   叶久直接包下了花满楼对面酒楼里所有房间。   一连三天,昼夜不分的盯着对面那扇窗子。   “咳咳。”   听到身旁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叶久似是大梦初醒一般,缓缓转过了头。   风吹久了,脖子有点僵硬。   祁韶安掩唇轻咳,待顺了气后,甫一抬头便对上了叶久的目光。   似是知她所想,祁韶安轻轻一笑,“无妨,你莫担心。”   叶久眉头紧皱,捏着手里的望远镜,脸上有些愧疚。   薛纡宁和宋初浔在房里鬼混了三天,她想去问问,可又怕打搅了她们,只好在这边日夜盯梢。   而她在这儿呆了多久,祁韶安就陪了她多久。   叶久心头一痛。   韶儿身体本就畏寒,又陪自己在这里吹了三天的风,八成是染了风寒。   叶久轻步过去,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了她的身上,“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祁韶安看自己又被裹成了只大团子,有些无奈,“我哪有那么娇气。”   面前的阿久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三天未眠,面上尽显沧桑,而那双晶莹似星辰的眸子,已经黯淡无光。   自己帮不上她什么,也只有在这里陪着,方能安心一些。   她指尖轻轻碰上叶久干裂的嘴唇,柔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别累坏了自己才是。”   叶久眼圈又泛起了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泪点这么低,有个风吹草动,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我去对面看看。”   这样盯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三天过去,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确实放心不下。   祁韶安随即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   叶久敲了十几声没人理会之后,一脚踹开了房门。   然而什么烧炭、服毒等等恐怖的画面都没有,屋子里面干干净净——   压根一个人影都没有。   叶久慌了,抓了她婢女青芜,逼问之下,才知道,两人大清早就已经溜了。   叶久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当即下令,全城搜!   于是酒楼、米庄、花满楼,连带着钱庄、县衙,一并出动,满城寻找两个女子。   云城百姓一度以为是县令的小老婆丢了。   直至傍晚,小黑匆忙来报,在郊外松树林旁,找到了她们。   所幸,还都活着。   叶久等人狂奔过去,连带着刚刚从兖州赶回来薛璟宁,一并杀了过去。   夕阳满天,霞光万丈,火烧云点亮了大片天空,照耀在青白的松林上,静谧悠长。   松树林前有片空草地,被白雪覆盖着,像极了一片波光的湖面。   在那中间,有一个坐着的背影,仔细看去,那背影有些宽厚,似是抱着什么。   薛璟宁几乎从马上跌下来,在雪地里打了一个滚,踉踉跄跄的跑过去。   叶久没有阻拦,也没有跟过去,她就远远地站在道旁,望着那边。   “纡儿,你要好好当官,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宋初浔依靠在薛纡宁的怀里,沐浴着暖暖的夕阳,微笑着开口。   “嗯。”   薛纡宁轻轻应了一声。   “以你的能力,尚书算什么,你以后肯定能当更大的官,比狗蛋还要大,当太傅,当宰相。”   薛纡宁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   宋初浔一听嘟了嘟嘴,“怎么不行,我家纡儿那么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那些吃干饭的大冬瓜强多了。”   “好,就听你的。”   宋初浔满意的弯起了唇角,她看着天边的霞云,感叹道:“好美啊。”   薛纡宁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根根绒毛泛着暖暖的金光,美艳绝伦。   她将下巴慢慢抵在了宋初浔的发顶,轻轻道:“不及你半分。”   宋初浔听着,忽的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夜,脸上有些烧红。   她转头看向薛纡宁,目光中似是回味,似是眷恋,良久,她弯起了眉眼:“后悔吗。”   薛纡宁知道她在问什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入手有些冰凉,“那你后悔吗。”   宋初浔看了她两息,舒心一笑,“当然……”   她凑上去,挨着她的耳垂:“不悔。”   薛纡宁极力控制着嘴角,脸上保持着柔柔的笑意,喉咙不断滑动,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泪逼了回去。   “我也是。”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声疾呼:   “初浔!初浔!”   宋初浔歪歪头,看着一身泥雪的人连滚带爬的跌到她的身前,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赶着投胎呢。”   薛璟宁只看了一眼,便怔在了原地。   面前的宋初浔正倚靠在他家姐姐身上,会说会笑,可是……   他却看到了薛纡宁本该被压着的裙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不过出去了半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宋初浔觉得薛家这一代有一个基因传的特别好。   那就是爱哭。   女孩子也就算了,连薛二这么个大老爷们,也跟着涕泗横流。   宋初浔叹了口气,伸出手,想帮他擦掉眼泪。   “呃,臣妾做不到了。”   眼看着手指径直穿过了他的脸颊,宋初浔尴尬的收回了手。   “薛二,以后没人跟你争云城首富了,你可不能松懈啊。”   薛璟宁想碰她的手又不敢,哆哆嗦嗦的像个半身不遂的老头子。   “我不跟你争了,云城首富……不,通州、燕州、兖州的首富,通通都是你的!”   宋初浔鼻尖一酸,她摇了摇头,“胜之不武,我才不要。”   “薛二,娶个好姑娘,忘了我吧。”   眼前那纤细透亮的指尖突然开始飘起点点金光,薛璟宁怔愣着摇头,“不,不要……”   宋初浔愣了一下,随后释然一笑,她磨砂着那只攥得越来越紧的手掌,转头看向环抱着自己的人。   薛纡宁面色平静,眼神柔和无比,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如果没有那两挂源源不断的泪,和咬紧的下颌骨的话,她可能真要信了。   “纡儿,照顾好自己。”   “如果可以,也帮我照顾好狗蛋。”   宋初浔看了眼远处那抹淡青色,随意招了下手,随后,她望着薛纡宁,嘴唇轻动,无声的话流于唇边。   流沙似的金光从指尖蔓延到脚腕,又慢慢爬上了她的眉梢。   那妩媚的桃花眼,和着一圈金光,格外动人。   “初浔,初浔!!”   风过,漫天金光飘向空中,一瞬间,似是把晚霞都比了下去。   叶久死死攥着拳头,看着那熟悉的拜拜的动作,而下一秒,便化作了金箔上的光点,消散不见。   她张张口,只觉眼前红的刺眼,渐渐失去了光线。   “阿久!!”   薛纡宁看着指尖流逝的金光,扬着的嘴角几番抽搐,终于垮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唇角微动,喃喃一句: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好轮回,我的刀子终于插进了我的心窝窝里……难过ing……   ps.我可能是第一个因为回评太多而被验证码限制的作者崽崽……   如果我没回,一定是被奇奇怪怪的验证码拖住了狗腿…… 第305章 番外五   数九寒天,大地一片雪白。   往日红得发紫,恨不得边边角角都缀上彩绸的花满楼,今日却不同寻常的撤去了所有。   不少好奇的街坊,或是恩客,都驻足观望,心底不免有些疑惑。   虽说赶着过年青楼瓦肆都不怎么营业,人去的也少,但也不至于这般冷冷清清吧。   好歹是云城最出名的青楼。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又摸不清头脑的时候,里面出来了几个小厮,手里拿着雪白的绸缎。   手一扬,挂在了门梁之上。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   青天白日,挂白绸……   早听说花魁身体有恙已有数月不曾出台,难道……   一些人扔了手里的家伙,撒丫子冲到店门口,却被小厮死死拦住。   “小哥,你们这是何意,没事挂这个可不吉利!”   “是啊是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初浔姑娘,没了。”   小厮不带温度的声音骤然响起,好像一颗惊雷,炸在了人们心底。   初浔姑娘……没了?   “你话说清楚,什么叫没了??”   小厮被他扯着,低声吼道:“没了就是没了,死了!初浔姑娘死了!”   “这怎么可能!那日我还见她在楼里和人谈笑,怎么突然就没了!”   “花似的年纪怎么说走就走?”   “初浔姑娘……”   有人已经当场哭出了声,其他人惊骇之余,也噤了声。   小厮哽了哽,缓了语气:“花满楼一月内不会再开,各位就先回吧。”   “正日子是何时,我们要送她一程!”   “是啊,小哥透露一下吧。”   ……   叶久大病了一场。   整整十天高烧不退,除了灌药的时候清醒一些,剩下的几乎都在昏睡。   本来被急召过来抢救宋初浔的姜沛灵,正主没救到,反倒救了叶久。几针下去,把她生生从游离边缘捞了回来。   不过她睡的不省人事,却是把旁的人吓坏了。   祁韶安见她毫无生气,心里又惊又怕,半步不敢离身,眼瞅着这么憔悴下去,加之先前吹了风,撑了三天后也倒了。   姜沛灵差点吐血。   不算这边,薛府那边还有两个。   薛璟宁倒是没晕,只不过自那日起便魂不附体,活似行尸走肉。   相比之下,薛纡宁是最让人省心的了,安安生生的睡了十几天,压根不带醒的。   一时间,从小院到薛府,从火锅店到花满楼,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阴沉中。   姜沛灵看着床上直勾勾盯着顶梁的叶久,把药碗放到了小桌上。   “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叶久眼珠子动了动。   半梦半醒中,她只觉自己在不断的挣扎,云城、京都、现代的记忆交叉在眼前,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姜沛灵收拾着药箱,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姐夫,逝者已矣,莫让生者忧心。”   ……   礼部尚书无故离职一月,尤其还是在最要紧的正月里,于是被御史台一封折子递到了御前。   楚时慎对此很是头疼。   再过几月便是新一轮的科考取仕,而这女子新政虽已经实行三年,但朝野依旧还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甚至有一些人明里暗里打压国学府里的女学生。   偏偏礼部尚书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而据密报说薛纡宁在云城有亲戚过世,这才久去不归。   连着太医院的姜院判,也请假跑了。   他差点以为是镇远侯挂了。   楚时慎叹口气,这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礼部尚书擅离职守,罪不容恕,念多年来勤勤恳恳,未曾行差言错,此次回京后,杖五十,罚俸一年。”   朝野突然平静了,罚俸一年还好。   可杖五十……   就连寻常操笔杆子的文官怕是都要哆嗦一下,何况还是个女子。   他们这么想着也就平衡了,该干嘛干嘛了。   楚时慎很满意这个结果,新科取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而有一些世家弟子听了这惩罚力度,都一缩脖子没再冲了。   留下来的,都是心怀家国的热血青年。   他愉悦的扬了扬唇,对一旁的小太监说道:“让掌刑的长点眼,打坏了朕的礼部尚书,唯你们是问!”   小太监战战兢兢:“嗻。”   ……   薛纡宁走的时候,谁也没说。   正月里满街都是喜气的红色,她踏着团圆喜庆的祥和之气,独自踏上了回京的路。   身无长物,一人一骑,一只木匣,一捧故土。   而她从不离身的白玉笛,却消失了踪影。   家国在前,佳人在后,回望故里,薛纡宁静静的看了半晌,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沛灵算了算时间,也与叶久和祁韶安告辞。   临走前,她叫住了叶久。   “我这次来,陛下特意嘱托我,让你赶紧回京去。”   叶久闻言,沉默不答。   姜沛灵叹了口气,“姐夫我知道你对京城不感兴趣,但是凡事要有个度。”   “陛下今时今日可以由着你,是心里还有着那些愧疚,若时间久了他淡忘了,到时候镇远侯府、姐夫你,又该如何自处。”   姜沛灵看着隔壁屋子,压下嗓音:“况且韶安姐已经正名,你们两个之间也再无阻碍,回去也没人奈何得了你。”   叶久眸中带了些许惆怅,她叹道:“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   “只是那吃人的朝堂,我怕了。”   姜沛灵看着她如今这般模样,心里有一丝心疼,不过短短两年,这人已经越发沉稳,也越发的沧桑。   人总要长大,但却是以这种方式。   “你说得对,是我一直在逃避,何况韶儿,也想兄长了吧。”   叶久故作轻松,深吸了口气。   姜沛灵抿抿唇,“所幸陛下现在还有耐心,你可以再思量思量。”   ……   姜沛灵走后没几天,侯府便派人来了。   叶久正纳闷平时都是飞鸽传书,怎的突然大费周章派人前来。   来的人是东绯,两年前他假扮镇远侯,打了个幌子便带着这碍事的身份回了京城,如今突然回来,确实让她有些惊讶。   东绯面色明显不好,开门见山便道:“公子,先生病重。”   叶久在原地愣了足足十几秒钟,呆呆地问了一句:   “谁?”   “先生,公子您的白叔,快不行了。”   叶久顿觉五雷轰顶。   ……   叶久没想到,自己的回京之旅,是那么的狼狈。   东绯说,先生早在两年前就患上了肺病,知道公子不愿回京,于是就没有声张,直至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他觉得若再不告知,怕公子会有遗憾,这才瞒着先生,只身前来。   她和祁韶安听罢几乎是匆匆忙忙的收拾行囊便踏上了回程。   若说京城之内,哪一个人从头至尾、全心全意的帮扶她、支持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白叔。   从多年锲而不舍的找寻,到护送自己返京,甚至默默的接受了她和韶儿,又大办婚礼,桩桩件件,白叔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来疼。   她以为岁月很长,却不想转瞬即逝。   十几日的路程,她们生生缩成了五天,跑死了三匹马,颠坏了一辆车。   当她们马不停蹄的赶到侯府时,却发现门口已经挂上了白花。   叶久站在府门前,张张口,失了声音。   白叔终究没有等到她。   往日步伐轻盈、满面慈祥的老头,此时正静静地躺在祠堂偏屋的矮床上,胡须鬓角有些灰白,面色蜡黄。   直至闭眼,白叔都没有离开祠堂。   叶久在床边站了很久,看着下人们替老先生擦洗身体,梳发上装,看着急急忙忙赶来的邹兆以及原先部下老将趴在床前泣老泪纵横,看着萧栏枫拍拍她的肩膀,道了一声“节哀。”   她眨眨眼,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逝者如斯”“节哀顺变”“振作起来”……她这几天听了太多遍。   听得有些麻木,听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姜沛灵抱着一摞书进来,放在了老先生身边。   她说,老先生让她读的医书她都读了,这些誊抄的本子就一并带走吧,路上检查检查,权当解解闷。   一边说着,眼泪哗哗的掉。   叶久看了一眼,转回头依旧盘在祠堂的小池塘边,像极了一条冬眠的蟒蛇。   林夫人每日都来,然后在门口看上半天,傍晚又走,没上前说半句话。   府上该主事的精神一个不如一个,于是接待宾客、叩拜还礼的活就落在了新任当家主母祁韶安和接任管家北宵的身上。   停灵七日,钉棺下葬,入土为安。   直到合盖之前,移动棺椁时里面突然传了一声脆响,叶久低头看去。   是一枚铜钱。   铜钱滑落到底部,被人捡了起来。   叶久看着手里那枚印着“康盛通宝”的铜钱,翻过来,背面“通州监造”四个字格外醒目。   那年除夕,那一盘快没了热气的饺子,那饺子里藏着的一颗铜钱。   一瞬间,叶久忽得掩面痛哭。   冷淡了这么些天的面色,在此时终于崩盘了。   似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白叔,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年少到花甲,他把一生都给了林将军,给了侯府,又给了她,无怨无悔。   对于叶久突如其来的崩溃,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人怪她坏了规矩,或是耽误了进程,有的人跟着默默流泪,有的人索性别过头不忍去看。   叶久以义子的身份,在棺椁前摔了盆,白叔一生无所出,那她就是他的孩子。   一个心怀愧疚的孩子。   ……   正元二十六年,阔别朝堂近三年之久的镇远侯爷从渭南道调任回京,燕州官员喜极而泣,夹道欢送。至京城,皇帝特在宫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宴会上,皇帝、皇后与镇远侯及夫人举杯畅饮,相谈甚欢,君臣和睦,并无半点隔阂。   此消息一传出,市井百姓都议论纷纷,对于君臣不和这到嘴边的瓜飞走了而啧啧可惜。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精彩的并不是宴会上的事,而是宴会前一天。   叶久处理完家里的事,又墨迹了十来天,才下定决心进宫面圣。   两年多未见,他还是一身玄色镶金的皇袍,她还是藏蓝色嵌玉的臣服。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楚时慎突然一把抽出了旁侧的银柄长剑,直面朝她刺来。   “你还知道回来!”   “到了府上一个月才来见朕,谁给你的胆子!!”   叶久吓得拔腿就跑。   “两年了,你自己说,朕给你下了多少道圣旨!你倒好,要么装看不见,要么搪塞两句来气朕!”   楚时慎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几剑下去只扫到了她的下摆,倒是把地砖砍出几道印来。   “你懂不懂什么叫圣旨!圣旨!!难不成还要朕亲自请你不成!”   叶久躲在博古架之后,手里抱着一只青釉彩绘大花瓶,颤颤巍巍:“你别过来,摔了我可不赔。”   楚时慎紧张的看着她手里自己最心爱的玩物,“你敢乱来,朕就劈了你。”   “那你放下剑。”   “你做梦!”   “那我摔了。”   “哎等等!”   ……   风雨后的御花园,迎春开的格外鲜艳。   楚时慎坐在御花园里,撇了眼对面不苟言笑的藏蓝衣,抿了口茶水。   “若不是你家中有变故,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回来吧。”   叶久闻言淡淡开口:“微臣不过奉旨回京而已,陛下多虑了。”   楚时慎眼睛在她身上转了几圈,突然道了句:“镇远侯,你变了。”   叶久轻笑一声,“变成熟点不好吗。”   楚时慎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也不好,不好也好。”   叶久懒得理会他乱七八糟的话,低头喝起茶来。   “说起来,你倒是大胆,朕刚拟令女子也可承爵,你就以身试法,做那只先出头的船子。”   叶久闻言笑了下,“总要有人先试。”   楚时慎叹了口气,看着满园春意,神情有些落寞,“想当年你我、小八三人在这里煮茶论事,如今她也走了两年有余。”   叶久撇了他一眼,“八公主在外面恣意潇洒,就不用陛下在这伤春悲秋了。”   楚时慎嘴角一抽,“朕就该刚才劈死你。”   叶久脊背蓦地发凉,她顿了顿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明天还要早朝,微臣先回去适应适应了,告辞。”   楚时慎:“?”朕不用上朝?   “嗯……太子太傅还少一人,你闲着没事,就一并兼了吧。”   叶久微微一笑:“那就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加把劲,先造个太子出来吧。”   ……   被气急败坏的楚时慎赏了一堆鹿鞭红参后,叶久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竹园里很是安静,只有婢女打扫着院子。   问过才知道,祁韶安被林夫人叫去了紫茹苑。   叶久心下一惊,一股被两年前支配的恐惧席卷而来,她拔腿就往紫茹苑跑。   “韶儿,韶儿!韶……”   在看到祁韶安好好的坐在林夫人旁边时,她才堪堪喘了口气。   而当她看见两人交叠的手时,眉角不由一跳。   祁韶安见她突然闯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用问便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于是忙起身拉过她,替她擦了擦汗。   “跑那么急做什么,等下吹了风,惹了风寒怎么办。”   叶久眉头轻挑,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   祁韶安自是明白她所想,握着她的手臂,“娘叫我来拿些东西,顺便问问竹园缺什么。”   叶久狐疑的盯着她,祁韶安忙暗掐了她一把,示意她往旁边看。   叶久顺着看过去,只见案桌上大大小小放着五六个锦盒,她下意识望向座上的林夫人。   林夫人见她望过来,张口想唤她一声,却又迟疑了,捏着袖口良久,也没有叫出声。   祁韶安见气氛突然凝固住了,连忙拉过叶久,翻开了桌上的锦盒。   “阿久你瞧,这腰带多漂亮啊,你看上面的夜明珠,可是娘花重金托人从南海带来的呢。”   叶久低头一看,那珠子虽然不像往年进贡宫里的那老大一个球,只是小小一颗,但也足以耀人眼球。   叶久看了两眼,没说话。祁韶安见状又翻开了旁边的锦盒,“还有这个,上好的七宝酿,你闻闻。”   叶久愣了一下,“传说中只给有缘人的七宝酿?”   祁韶安点点头,谨慎的捧出来,“这可是娘亲自去台州买的,你可别洒了。”   叶久有些吃惊,送腰带她还能理解,不过送酒……   她看着祁韶安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样子,忽得明了了。   随手翻开手边的锦盒,果不其然,里面摆着三只茶罐子。   “哎哎,阿久你小心点,那云叶茶也金贵着呢,你莫要碰掉了。”   叶久手指顿住,看着祁韶安两眼冒光、满脸紧张的模样,哭笑不得。   她指着最下面的木盒子,试探着问:“我猜里面是不知道哪翻来的前朝古籍,对不对。”   祁韶安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叶久无奈笑笑,没忍住,伸出手掐了掐祁韶安的脸蛋,“我的傻媳妇哟。”   这哪是拿东西来,分明是拐孩子来了。   除了这腰带,件件都是踩在祁韶安的命门上。   茶书酒,样样俱全。   叶久垂眸笑了笑,随后望向已经站起身的林夫人,弯唇道:“谢谢……娘。”   林夫人嘴唇抖动几下,眼眶发红,踟蹰良久,才道了句:“你……你们喜欢就好。”   祁韶安背着二人,余光瞥见这一幕,勾唇一笑。   “喜欢的那么多,看你怎么搬回去。”   叶久拨弄着锦盒,轻哼一声。   祁韶安扬了扬下巴,“要我搬?”   叶久嗤笑一声:“是,我尊贵的诰命夫人,府里那么多人,自然用不着你动手。”   祁韶安连忙护住:“那可不行,摔了怎么办。”   叶久眉头一抽,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祁韶安点点头,“嗯。”   叶久微笑着看着几只大锦盒,深吸了口气。   “好,我的姑奶奶,我搬就我搬。”   祁韶安抿唇直笑,扯了扯她的袖子,“好啦,我跟你一起搬。”   “这还差不多。”   叶久笑着摇摇头,随后把最小的那只锦盒塞到她的手里,转身又抱起装酒的锦盒。   “等,等等……”   见两人麻利的往屋外走,林夫人终于出声叫住了她们。   叶久和祁韶安齐齐回头,只见林夫人紧张的绞着手帕,面露焦急,却还是轻声问了句:   “你们……你们还走吗?”   叶久愣了一下,与祁韶安对视一眼,随后轻轻一笑:   “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上一章,我喜提数十带刀侍卫,鞠躬了。   我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哦,那祝你们……快醒醒,你没对象啊!! 第306章 番外六   寒冬腊月,气候温和的岭南河谷不似外面大雪冰封,这里温度宜人,除了水凉点,树秃点,比之春秋,也没什么不同。   一只半光不光的树杈子上,一条黑色的尾巴不断地摇来摇去,摇来摇去。   远处慢慢出现两道人影,那黑尾巴提溜一下,缩进了仅剩的树叶中。   “哎,你发现了吗,今年格外冷哎。”   “是吗,咱这里还好啊。”   “你是不知道,出了咱这河谷,外面能冻死人哩。”   “真的吗,看来我们也得屯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了。”   “是啊,不过说来也怪,我前两日从镇上买了半车白菜,转眼就不见了,真是好生诡异。”   “噗,这年头,谁还偷白菜啊,又不值钱。”   “说是的,这不才怪呢,黄鼠狼又不吃,难不成是让猪拱了?”   “哎哟——”   说话男子突然踉跄了一下,弯着腰揉着腿窝。   “铁哥这是怎么了?”   男子回头看看,身后空无一人,他挠挠头:“许是抽筋了吧。”   两人渐行渐远,而那树后慢慢走出了一个黑色身影,轻巧的掸了掸手心。   只不过,那黑色遮的并不完全,身上的袍子从大腿一侧斜垂下来,一条雪白的大长腿袒.露在外。   那藕段似的玉臂微微一抬,一条黑色的披风顷刻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看身形,是个女子。   女子慢条斯理的系好披风,对着远处两人消失的背影轻哼了一声,随后打了个响指,手上便又出现了一只酒壶。   拎着酒壶,女子赤着脚走在枯黄斑驳的草地上,丝毫没有把那些碍事的石子放在眼里,如履平地。   那一头秀发黝黑发亮,在风中肆意飘动,而其中几缕雪白,有些扎眼。   她走到了一株不起眼的松树下,用脚随意拨了拨那半人高的杂草,露出了后面的小石碑。   石碑上是空白的,长满了青苔,看样子似是立了很长时间。   女子随意坐在碑前,拔开酒塞,手腕一翻,毫不心疼的洒了半壶。   白皙精致的面容映照在阳光下,一双眼睛晶亮无比,眼角微扬,丹唇似血,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拿着酒壶愣了半晌,随后仰头喝了一口。   一口不够,又来一口。   她一句未说,就这样伴着微凛的风,喝得尽兴。   风里带着烟火的味道,好似回到了那年初夏夜晚,军营的篝火燃得彻底,火星外溅,差点落在她软趴趴的毛上。   “离这么近,也不怕烤焦了。”   一只宽厚的手掌抚过她的头顶,又轻轻地揉了揉。   “不过就你这黑黢黢的样子,就算烧焦了也看不出来,哈哈。”   身边多了一道浓烈的酒味,她好奇转头,只见一只酒碗被放到了地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于是她凑了过去。   “你也要喝吗?”   “你可不能喝,不然就成酒酿猫了。”   “等我打完此仗,班师回朝,定带你吃最新鲜的南河赤鲤鱼,不过说好了啊,我府上祠堂里的你可不许动哦,哎哎——”   辛辣刺鼻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连带着舌头都麻得没了知觉,她狂甩脑袋,但为时已晚。   “让你不要喝不听,真是……”   “醉了不要跑啦,那边是火!!”   岭南的竹叶青,陈酿佳品,一如十几年前,难喝的要命。   她一次都不想再喝。   也次次想喝。   “咣当——”   酒壶掉落。女子忽得捂住了胸口,面上似有痛苦。   她略思片刻,突然抬头望去,只见东北的方向,一缕金光飘然直上。   “噗——”   她到底没忍住,喉咙涌动,枯草坪上顷刻多了一滩赤红的血。   她连忙点了胸口几处大穴,双手结花,盘腿入定。淡紫色的光芒环绕在她身侧,由浅至深,又渐渐消散。   良久,她睁开眼,剑指朝向东北,紫色的气息迅速飞去。   女子又深吸了口气,撑着站起身来。   “白菜头,我该走了。”   “等我处理完那两个烦人的小家伙,再来寻你吧。”   她把袍子一扯,盖在了斑驳的碑上,勾唇一笑。   “少喝点。”   ……   镇远侯家有了小世子。   小世子还是女的。   康盛之内无人不震惊的合不拢下巴。   言官更是一封接一封的往上递,结果上面的完全不理会,皆是石沉大海。但身为国之杠精,他们有不可磨灭的使命,维护天下之太平。   这一告,就是五年。   告的楚时慎都把台词背过了,告的叶久也当上了太子太傅,告的林唐都长大了。   不过当事人镇远侯家小世子林唐本唐半点不想理——   因为她实在太忙了。   早起天还没亮,就被自家爹爹提溜起来扎马步练冲拳。   好不容易挨到早饭,又被北宵叔送去了礼部尚书府,然后对着一个冷到渣的美人,书本轰炸两个时辰。   一天之中可能就中午还好一些,有时候能在酒楼改善一下伙食,有时候碰巧进宫还能赶上御膳,虽然紧接着很有可能被拉去御药房认草药,但是能看到淳禾妹妹,也是很挺值得的。   下午午时过,那个游手好闲的大舅舅便很“勤快”的跑来接自己,然后再丢到“黑脸萧”手里,骑射兵书摸一个遍。   你以为这就完了?   怎么可能!   路过爹的米庄学计量,路过小舅舅的钱庄学汇兑,有时候被大爹逮住,还要学下厨。   林唐掰着手指头一算,还是大爹说的对。   人啊,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于是整个京城的主街上,每天都能看到一个豪华的马车奔腾于市井街巷、官家府前。   以至于人贩子看着这长着腿的金疙瘩,都不敢下手。   小唐唐长叹一口老气。   可她才六岁啊!   隔壁街的大牛还在撒尿和泥巴呢好吗。   对于她的控诉,也就只有大娘放在心上,每每这个时候,大娘总温温柔柔的摸着她的头:   “来,今天大娘教你认认针。”   小唐唐:……   “唐姐姐,你怎么又皱脸脸啊。”   一道脆生生的小奶音从身旁响起,却没激起半分波澜。   粉雕玉琢的娃儿看着林唐双手托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嘟嘟嘴,小脚踢了她屁股一下。   “坏坏,不理迟儿。”   感受到腰间有什么东西持续作恶,林唐眉头一跳,头也没回,反手一抓,就把那小娃娃捞了过来。   “再踢我小心把你吊树上。”   林唐故作凶态,那小娃娃也果然上当,粉嫩嫩的小脸渐渐皱在了一起,小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林唐一看大事不妙,连忙威胁道:“你再哭,你再哭我就不跟你玩了。”   小娃娃果然憋住了眼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可怜巴巴的样子确实柔软了林唐的心。   她叹了口气,圈着小娃娃的身子,只觉得一股奶香飘进了她的鼻尖。   “果然是个小屁孩。”   小娃娃歪着头,小手抓着她的耳垂,“什么是小屁孩?”   林唐没忍住笑出了声,“没,就是很可爱的小朋友。”   “可爱又是什么?”   林唐不知道怎么解释,揉着她的脸颊:“就是你这样圆滚滚又软嫩嫩的小孩子。”   小娃娃想了想,咧嘴便笑:“那唐姐姐和迟儿一样可爱,也是小屁孩。”   “噗——”   身旁传来一声嗤笑,林唐转过头,眼见着身边突然多了一抹墨绿,心底咯噔一下。   “嘿,想跑?”   看着林唐默默转过了头,屁股一小点一小点往旁边挪,姜沛灵一把薅住了她的衣领,笑吟吟的望着她。   林唐用力翻了个白眼,“姜姨,我算上吃饭才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您就饶了我吧。”   姜沛灵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反正你记性好,看东西跟玩似的,我那点草药,根本不叫事。”   林唐哭丧着一张脸:“姜姨您可别谦虚了,御药库十开间,每间一千二百种,总共一万两千种,估计我没了它都不一定没。”   姜沛灵一个脑瓜崩弹上去,“胡说什么。”   林唐哎呦一声,嘟囔着:“您这弹脑门的毛病跟谁学的……”   “跟你大爹学的。”   她拎起林唐,顺手把奶娃娃抱在怀里:“我真怕淳禾公主跟你待久学歪了。”   “哪有,再说是她缠着我的。”   “是吗,那刚才谁叫她小屁孩?”   “呃……那是个爱称……爱称……”   “还爱称?你跟你大爹好的不学,油嘴滑舌倒是学了个通透,等着一会儿我去皇后娘娘面前告你一状。”   “啊,姜姨,咱有话好好商量嘛。”   “那行,今天把乙字库全部认完,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那您还是去告诉皇后娘娘吧。”   “嘿……”   ……   “开饭啦~”   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挽着袖子的浅青色女子愉悦的拍了拍手,“大家都饿了吧。”   小唐唐拼命点头,旁边的叶久也以同样的频率狂点。   “你们两个……”   薛绾宁实在不忍直视,单手扶额,招呼陆林不要理他们。   陆林憨憨一笑,起身把碗筷给众人分好。   如今他已经接管十八米庄,并在奚老先生的帮助下,建立了及雨堂,网罗江湖武学之才,与西凝的无风阁各执一边,相辅相成。   不过在家里,尤其是在薛绾宁面前,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   林唐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朝着面前的烤鸡下手。   林夫人见她像头小狼一样,无奈摇头,随后朝着祁韶安道:“安儿,也快坐下吧。”   祁韶安应了一声,解了围裙坐到了林夫人身边,看着满桌色香俱全的菜肴,闪着星眼望向了几人。   “唐唐,快尝尝大娘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啪嗒——”   林唐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一道突兀的声音。   叶久忙在桌子底下打了她一下,掩唇轻咳。   看着一连几道目光直勾勾的盯向自己,林唐手忙脚乱的抓起筷子,讪笑一声:“上午字写多了,手有点抽筋。”   祁韶安面上有些心疼,“纡宁也是,咱们小唐唐才过六岁,课业怎么留那么多。”   “来,快吃个鸡腿补一补。”   林唐低头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喷香大鸡腿,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   叶久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趁着低头的功夫,用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小唐唐,给个面子,忍耐一下嘛,大爹一会儿带你去酒楼搓一顿。”   林唐几乎用牙缝蹦出了几个字:“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你媳妇做饭了。”   叶久眼神飘忽,“我……我管不住啊。”   “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啊……没什么,问问她上午怎么这么累,手都抖了。”   叶久说着摸了摸林唐的头,“是吧,小唐唐。”   林唐抽搐的嘴角突然挂上一道甜美的微笑,“是呢,大爹还说这鸡腿看起来美味极了,他也想吃呢~”   叶久睁大了眼睛:“?”   祁韶安眉头微挑,望向叶久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真的?”   林唐乖巧点头,撕下另一个鸡腿放到了叶久碗里,“是吧,大爹。”   叶久激动地眼泪差点出来,“小唐唐懂事了,大爹好欣慰。”   于是两人饱含着热泪啃上了美味的大鸡腿。   “爹,娘,祖母,你们也尝尝,可好吃了。”   试图逃避参与话题的陆林和薛绾宁闻言身形一顿,微笑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鸡翅膀。   “……好闺女。”   林夫人看着这几人生吞硬啃的模样,哑然失笑,轻夹了一块,细嚼之后,点点头:“确实不错,安儿厨艺又精进了。”   祁韶安闻言略显羞赧,浅笑道:“那我明天接着给你们做。”   “咳咳咳——”   叶久突然被呛到,连声咳嗽,祁韶安怔了一下,连忙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别急,又没人和你抢。”   叶久默默点了点头,喘了口气道:“韶儿,咱府上的张师傅休假去了吗。”   祁韶安眨眨眼,“并未,怎么了。”   林唐戳着碗里的米饭,幽幽道:“可能是被休假了吧。”   叶久擦着嘴,忙踹了她一脚。   祁韶安忽得眯起眼,审视着两人,凉凉道:“我听出来了,你们是嫌我做的不好吃是吧。”   叶久连忙摆手,“哪有,我是想表扬张师傅一下,竟教的如此成功,是吧,孩他爹。”   陆林突然被cue,连忙笑道:“是,是啊,该表扬,该表扬。”   薛绾宁深吸一口气,扫了眼桌上最清淡的百合,夹了一筷子。   嘶,好咸。   她跟着点头,“确实该表扬。”   祁韶安将信将疑,嘟嘟唇,随后扫了眼叶久,“油腔滑调,手帕还我,不给你用。”   叶久面色一僵,悄悄把手帕塞进了袖口,“哎呀,脏了,我洗洗再给你。”   祁韶安眉头微蹙,“什么时候这么自觉了?”   叶久攥了攥袖口,压下眼里的慌乱,随后笑着看向林唐,“跟小唐唐学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林唐回以微笑,“是啊,自己的鸡腿自己吃。”   “……”   作者有话要说:  祁韶安:老娘团宠。   林唐:宝宝团欺……   墨丸的身份惊喜不,惊喜不咩哈哈哈,小世子的魂不在她身上,也不是林将军附身,因为她不缠着公主,林夫人也不待见她,而且她老人家从第一章 就出场了,名副其实单身王者~   是的,我就是在内涵手机屏前的你。(狗头保命)   ps.小公主叫楚未迟,这一辈里的长公主,别问,问就是青梅竹马,下一代的林时堇和楚笙。 第307章 番外七   叶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她不断穿梭在沙地、草坪,甚至是河谷之中。她能清晰地看到河里快速游动的鱼儿,能听见百里之外的声音。   此时她坐在一堆白菜梗上,沉默了。   这感觉……怎么怪怪的。   “军营里只有过冬的白菜,没有鱼,你先将就一下吧。”   她正发着呆,突然面前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叶久分辨出来,是个人。   而且是个……很帅的男人。   这种帅不是那种肤白貌美、精雕细琢的极致感觉,而是自然而朴实、单单五官拼凑起来就很完美的帅。   “啪嗒——”   叶久低头,看见了黑色爪子上明晃晃的水渍——   见到鱼都没这么馋过。   “等你伤好了就离开这儿吧,我虽救了你,但你也不能一直跟着我们,打仗处处是危险,没准今天还在军营里喝酒谈天,明天就身首异处了……”   叶久突然听见一道很凶的猫叫,她愣了足足三秒,才发现是自己发出的。   她……变成了一只猫?   还变成了一只很凶很色的猫??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我保证明天好好的……”   “将军!方才探子来报,丹瓦十万大军正向我军驰来,已不足二百里。”   “援军可有消息?”   “回将军,并未。白参军也未传回任何消息。”   “下令全军,集合!就算死,也要守住岭南。”   听到这儿,叶久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无数条奔腾的腿,之后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叶久抿抿唇,仔细想过片刻,那个男人的脸……怎么有些熟悉……   短暂的黑暗过后,她眼前又一次恢复了光明。   与其说光明,不如说,是黑暗前的余光。   叶久差一点吐出来。   面前河谷中,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具尸体,浓烟弥漫,放眼望去全是暗红色,甚至连小河里,都染成了血色。   许是之前留下的阴影,叶久胃里一阵翻涌,她好似闻到了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扑面而来的烟尘。   她的视野不断跳动,爬过一具具铠甲,踩过一滩滩血迹。   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叫声,在河谷之中不断回荡。   叶久不觉中,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   终于,她的眼前不在晃动,视野中出现了一张满是血迹的脸。   隐隐约约能看出是方才那个男人。   “咳咳……你……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我征战沙场十几年,最终却中了别人的奸计。”   “罢罢,皆是命罢。”   男子叹了一声,望向了无尽的天空:“终于能回家了。”   她感觉自己在疯狂舔舐男人的脸上的血迹,尖利的叫声忽然变得无比深沉,甚至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眼前有些模糊,她突然意识到——   它好像在哭。   男人终究断了气,至死眼睛都没闭上。   叶久不知怎么的,只觉心口一阵一阵酸涩,陷入黑暗之前,又听见了那似鬼哭一般的猫叫声。   叶久深吸一口气,她心底有个念头正在不断翻涌。   转眼视线又一次变亮,准确说,是时而亮、时而暗,恍惚不定,她隐约发现自己在一个大箱子里,身下好似是个人型。   等到眼前完全变亮之后,箱子上面出现了许多个脑袋,表情都很一致,眼泪鼻涕横流。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便是离她最近的那张脸——   是林夫人。   不过比现在年轻了许多,也稚嫩了许多,像个小姑娘,娇滴滴的。   叶久整个人愣住了。   她几乎瞬间明白了,自己是谁,自己又在哪……   侯府,林夫人,军营。   她眉头一跳,所以那个男人……是她爹。   而她现在正是墨丸。   反应过来的叶久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为什么突然而然变成了……她家猫?   眼前的事物还在不断变换,暗暗明明之间,她面前忽得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正在怀疑人生的叶久被吓了一跳,很显然此时的墨丸也被吓到了。   “这是跟着爹爹回来的猫儿吗。”   这张脸属于一个小孩子,嫩嫩的小脸上挂着两滴泪水,鼻头红红的,正抬头看着身边的人。   “是,堇儿要留下吗?”   话音起,叶久浑身一颤。   这是……白叔的声音。   年轻时候的白叔英俊潇洒,眼里多了些凌厉,只不过看向小孩子时,藏不住的温柔。   叶久心头一丝一丝抽痛,然而不及她再好好看看,就已经被人抱起。   “白叔,堇儿喜欢这只猫儿!”   果然。   叶久的悲伤不会在墨丸身上体现,但墨丸的情绪她好似很快能感知。   就比如一天深夜。   墨丸明显有些焦躁,月光下时不时从桌上跳到窗台,又从窗台跳到床上。   耳边不断有刀剑劈砍的声音,而那小时堇瑟缩在床头,手里正举着一只桃木剑。   “墨丸……”   小时堇低低叫了一声,然后叶久眼看着墨丸没有停顿的窝进了她的怀里。   “……”   她怎么没见过这家伙这么听话。   “嘭——”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突然闯了进来,她能感觉到身上的人猛烈一抖。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小时堇咬着牙,脆生生的奶音在这黑夜里格外响亮。   怕归怕,倒是不怂。   “取你的命。”   男人毫不废话,提了剑径直朝她刺来,小时堇挥舞着手里的桃木剑,竟还有隐隐的招式。   “呵,不自量力。”   男子冷冷一笑,那披风下的赤红衣服显露在月光下,泛着一股寒意。   叶久瞳孔一缩,竟真是朱阁。   男子奋力一击,却不料被什么东西打歪了。   墨丸竖起了浑身的毛,一道低沉而又有威压的猫叫在黑夜中响起。   “哪里来的畜生。”   很快,墨丸和男子就打在了一起,叶久不适的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摄影机站在减脂机上拍摄一样,抖得她要吐了。   “当啷——”   一只银色的小物件从男子身上飞了出来,滚了滚,掉进了床底下。   叶久叹口气,想来应该是那只多出来的祥云牌了。   “喵——”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叶久猛然回神,只见一把剑快速从眼前划过,直奔着林时堇而去。   “我去!”   叶久也跟着急了起来,然而下一秒,眼前整个定格了。   准确说,是所有人和物都定格了,但她的视线还在动。   只见视野中很快弥漫了一股紫色的烟雾,泛着光晕,包裹了离剑尖只有毫厘的林时堇。   “喵——”   一声尖锐的叫声过后,红光乍现,紧接着眼前一片雪白。   偌大的空间里,小时堇不断下落,对于未知的恐惧让这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住大叫起来。   墨丸也在跟着下落。   紫色的光团围绕着小时堇,然而空间却开始不断扭曲,冲击着那层保护罩。   叶久心揪在了一起。   眼看着远处渐渐出现了一道裂缝,而且越来越近,叶久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扭曲的空间开始疯狂拉扯着眼前的通路,只听得砰地一声,光团不见了,而小时堇,也不见了。   叶久顿时慌了起来,甚至脱口而出:“林时堇!”   然而再怎么喊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墨丸飞快的冲了过去,一口吞掉了那仅剩的光团。   眼前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时至此刻,叶久心头有一种不好的念头。   “墨丸……林时堇……”   妇产科门口,人来人往,无数只鞋子从眼前踩过,几次差点踢到她。   叶久被这来来回回的场景切换搞得几乎崩溃,然而当她看到绿漆白墙的复古医院病房时,眉头一跳。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腹部高高隆起,此时身体微微扭动,脸有些扭曲,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快去叫医生!要生了!”   叶久心头一颤,这是……她妈妈。   墨丸从窗台上跳下来,在床边旁若无人的转了两圈,随后跳上隔壁床,对着叶妈妈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叶久:“……?”   紧接着,一个紫色的光团从它口中飘出来,缓缓飞向了叶妈妈隆起的肚子,汇入其中,消失不见。   叶久脑海中如雷一般炸开。   原来……竟是这样。   “哇——”孩子的啼哭声环绕在产房门口,眼前渐渐模糊,墨丸摇晃几下,终于倒下。   叶久盯着面前的黑暗,久久不能回神。   饶是看过许多玄幻电影,对于这样一个超认知的结果,她还是难以接受。   林时堇被墨丸带到了现代,变成了还没有出生的她,然后她背着那小兔崽子活了二十年??   可是……她怎么对之前的事情毫无印象?   那空间里突然消失的林时堇,又是怎么回事?   长长的一段黑暗过后,她又一次醒了过来。   再睁眼,她是在一只猫舍里,旁边有个柜台,一个小姐姐正啪啦啪啦按着收银台上的按钮。   “珍珠奶绿,半糖不加冰,还有什么需求吗?”   “没了,多少钱。”   “一共十五元,支付宝还是微信?”   “花呗。”   叶久眉头抽搐两下,她大概猜到了这家伙是谁。   “哇哦,这猫好黑啊。”   一张大脸突然出现在玻璃前,叶久眼看着墨丸的视野少了一半。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某只猫想撕人的表情。   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叶久心里阵阵酸涩。   “美女,你怎么了,是被卡到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美女!”   “快打120!”   叶久心下叹息,当初翠花说起猫咖,还说墨丸有些眼熟,她并没有怎么注意,没想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熟悉的紫色光团,熟悉的黑暗,叶久掰了掰手指头,那么下一个,该是自己了。   蜿蜒的羊肠小路,茂密的树林,她不断穿梭在草丛中,忽得停住了。   面前上山的台阶上,有几个背着书包的人正呼哧呼哧往上爬。   叶久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书包。   下一秒,只见那只黑黑毛毛的小爪子伸了出来,朝那个自己勾了勾指头。   然后她就眼看着自己转过了身,傻呵呵的举着相机追了过来。   叶久:“……”   墨丸跑两步就回头等等她,而自己就像魔障了一样,一个劲儿的追。   忽然,墨丸一个大跳钻进了旁边的草丛里,而自己也像突然回魂一般,四处张望。   “早知道就不拍什么破猫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能不能……”   叶久堵住了耳朵,她已经不忍直视那时候的自己了。   “哎呦——”   眼看着自己往前面一扑摔倒在地,叶久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股冷意顷刻席卷了她的脑海。   “不要——!!”   叶久猛然坐起身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狂喘不停,暴汗不止。   眼前还是雕花的床框,胭脂色的纱帐覆在上面,她认出来,自己在竹园的卧房里。   床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叶久下意识转过头,只见床边一人缓缓抬起了头,眼神有些迷茫。   那人眨了眨眼,忽得惊呼道:“阿久,你终于醒了!”   叶久渐渐回过神来,看着面露欣喜的祁韶安,忽得伸手,一把将她揽了回来。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祁韶安愣了一下,随后回抱住她,“我好端端的在这里,怎么会有事呢。”   “倒是你,吃着饭就突然晕了过去,一睡就是三天,你是要把我吓死才肯罢休么。”   叶久听着怀里轻轻的埋怨,泪意不住涌上眼眶,她汲取着祁韶安身上的冷香,喃喃道:“对不起,韶儿,对……咳咳咳。”   骤然的咳嗽让叶久不得不推开了祁韶安,她四下乱摸,却发现刚醒来的她也不知道手帕被放在了哪里,一时脸上有些焦急。   祁韶安适时递上一方帕子,叶久忙接过来,捂住了嘴。   待顺气后,她习惯的将帕子往袖口里塞,却不料被一只手拉住了。   叶久眼眸微颤,她缓缓转过头,只见祁韶安正极其平静的看着她。   “拿给我。”   叶久抿着唇,犹豫片刻,把拒绝的说辞吞了回去,将手帕递到了祁韶安手上。   “韶儿……”   祁韶安没有理会她,快速的抖开了那方帕子,只见素白的锦布上,一滩血迹格外醒目。   一瞬间,她差点没有拿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叶久看着面前突然失控的祁韶安,心里止不住疼,她忍着眼中的泪,覆上了她的手背。   “韶儿……”   “多久了。”   祁韶安眼泪扑簌簌的掉,她压抑着喉咙的酸涩,低声问道。   “十天。”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祁韶安突然喊出了声,抬头的瞬间,泪珠越过眼眶,砸在了叶久的手背上。   叶久一时怔住。   祁韶安极少这样发脾气,她心里止不住发慌。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祁韶安捏着叶久的手骨,指尖都有些泛白,她肩膀不住抖动,缓缓塌下了背。   一想到五年前那个场景,她心里就像被撕碎了一样,滔天的痛意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我……”   叶久垂下了眼眸,“我以为只是嗓子发炎,再不济或是胃黏膜出血,直到这两日才发现……”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祁韶安突然扑了过来,紧紧圈住了她的脖颈。   叶久眼眶酸的难受,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突然有些佩服宋初浔。   “还有时间,我们再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叶久的喃喃,两人皆是一惊,忙回过头去。   只见一黑袍女子坐在窗台上,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着额间的发,透亮的眼睛闪着不同于常人的浅黄色,在昏暗的屋子中格外清楚。   她跳下来,迈着完美的模特步,轻道:   “你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评论,我好惆怅……(托腮)   讲真今天你们再看不懂,我倒立吃shi。   问翠花的别急,肯定会交代的,放心宝宝们。   ps.这是第一更。今天完结。 第308章 番外八   看着面前那飞扬跋扈的女人,尤其是她发顶一缕雪白,叶久表情直接空白了。   “这都是什么东西……呜呜……”   叶久忽得捂脸痛哭,哭的好大声。   女人脚步顿住了,嫌弃的别过了头。   “权当看个电影嘛,至于如此?没出息。”   听着这熟悉的口吻,叶久怔愣抬头,却见女人歪头一笑:“好歹我也在你的世界里呆了二十年,耳濡目染。”   祁韶安警惕的看着她,然而听到这句话时,心口骤缩。   “她的世界……你到底是何人?”   女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笑道:“你们的熟人。”   叶久低哼了一声:“是啊,又凶又色的……哎呦!”   她抱着头,看着眼神里泛着冷光的黑袍女子,憋屈的瘪瘪嘴。   “可我不想走。”   黑袍女子手指一勾,一只椅子便滑到了她的身后,她轻巧的坐下,雪白的肌肤露在两人面前,她却丝毫不在意。   “是吗?”   “那你就等死吧。”   祁韶安神经一紧,连忙出声:“不行!”   女子勾着唇角,上下打量着祁韶安,“不错,还是你有见地。”   叶久忽的叹了口气,“你可不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有屁快放。”   女子一脸老娘很忙的表情,叶久见状沉声道:“我到底是谁。”   女子轻笑一声,“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你就是你,叶久是你,林时堇,也是你。”   叶久周身一震,她看着女子缓缓转过了头,望着窗外,幽幽道:   “当年我法力低微,逢此生死险境,只能冒险撕裂时空,将她送了出去,然而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如你看见的那样,她被空间撕碎了□□。”   话落,叶久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那时突然消失的林时堇,竟是真的不见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就听着女子寂寥的声音继续道:“我拼了命也只护下了她的一魂两魄,但时间久了她依旧会消散,于是我找到了你。”   “你的命格与她极为相近,我便将她的魂魄放进了你的身体里。”   叶久沉思片刻,“这么说,你把我变成了她。”   女子摇摇头:“你有你的意识,你有你的人生,我把她放在你身上,就像可乐里加了冰,变成了冰可乐,但它还是可乐。”   叶久哂笑一声:“那你怎么不说是可乐里兑了酱油,变味了呢。”   “不会,堇儿的魂魄微弱到没有我的灵力就会立马消散,纵使你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她也奈何不了。”   “只不过,她的存在会让你想起一些你没经历的往事,会让你感受她的感受,也会让你毫无阻碍的回到这里。”   女子撩了下头发,“至于你的行为、你的思想,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叶久闻言沉默了,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冒牌货,和这里所谓的牵绊逢场作戏。   没想到,自以为看得通透的她,其实是最糊涂的那个。   怪不得她总会莫名的留恋,莫名的心软,莫名的放不下。   本是旁观者清,奈何因戏生情。   “翠花还好吗。”   叶久轻轻的问了一句,声音难掩颤抖。   女子抠着自己的指甲,“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叶久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可你要不走,就没救了。”   “让她走。”   久久没有开口的祁韶安突然出声,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叶久倏地皱起眉头,她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掌心,盯着女人冷声开口:“你想我来就来,想我走就走,也太嚣张了吧。”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是啊,我就是这么嚣张,你能把我怎么样。”   “如今大仇得报,侯府昌盛,后继有人,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多留了这些年,算是对你的补偿了。”   “你!”   叶久怒目而视,眼中闪过一丝薄凉。   是啊,这女人从头至尾,都只是要给林将军报仇而已,自己不过是承载了堇儿的魂魄,才经历了这一遭。   想起它在侯府的种种作为,从祥云牌,到褚府,大到暗示她沐王谋反,小到一只鸽王,桩桩件件,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不过一颗棋子而已。   叶久忽然有些凄凉。   想当初翠花信誓旦旦的说要做下棋的人,却不成想,到最后都没有翻出这盘棋。   “你那么本事,干嘛不自己去啊。”   女子没好气哼了一声,“我要可以,哪还用的着你这个笨蛋。”   “……”   她扫了眼自己有些僵直的手指,站起身,“明日子时,护城河,来不来随你。”   “对了,带上那串血珀珠子。”   “等等!”   叶久叫住了女人,眼神中带了乞求:“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女人转过头,淡淡一笑:“你要不怕她被撕碎在空间里,尽管一试。”   说罢,她闪身消失了踪影。   “混蛋!站住!”   叶久翻身下床,拔腿就追,然而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她捏着拳头,眼里止不住的失落。   撕碎吗?   她眼前浮现梦里那揪人心弦的一幕。   不,她绝不可以让韶儿涉险。   而且,自己还没有透明,为什么现在就要离开。   她偏不。   叶久下定决心,刚挺起腰板,就感觉到一双手划过了她的腰间,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   “阿久。”   那声音低沉无比,带着浓浓的哭腔,叶久浑身一僵。   “我想你活着。”   ……   “大爹,你突然送我剑干嘛?”   林唐看着面前老沉老沉的银柄长剑,望向叶久的眼神有些茫然。   叶久指尖抚摸过剑身的花纹,回想起老先生的话,轻声开口:“你整日和萧伯伯学兵法、学武器,可知这上面的图腾有何意义。”   林唐扫了两眼:“盘龙卧虎,御赐之物呗。哦对,皇伯伯上面的是大金龙,咱家的是大老虎,有什么问题吗?”   叶久皱着眉看向她,迟疑的指了指长剑:“皇家同款,你不该……惊讶一下吗?”   林唐眨了眨眼,“咱家多少件御赐之物啊,有什么可稀奇的。”   叶久舔了舔嘴唇,沉默了。   “我不管,这一件,你必须百倍爱护。”   林唐低头看向那银柄长剑。   “当初你祖父,”叶久顿了一下,又改口,“我爹,你大祖父,纵横沙场十几年,为康盛立下汗马功劳,先帝便打造了两柄宝剑,这便是其中一把。”   林唐饶有兴致的摸了上去,剑鞘冰冰凉凉,即便没有出鞘,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原来是这样。”   叶久看着小小的人儿,淡淡一笑,“我也是因为这剑,与你皇伯伯解下了不解之缘。”   林唐抬头,大大的眼睛里有些好奇。不过叶久并没有详说,只是揉了把她的脑袋。   “你是镇远侯的世子,是府上的未来,今日这剑交到了你的手中,也就是把整个侯府交给了你。”   “这把剑,给了你与皇家比肩的资格,也要你担起保护皇室的责任。”   “不为奸佞,亦不做愚忠。你可记得了?”   林唐有些怔愣,她抿了抿小嘴唇,问道:“大爹你是要走吗?”   叶久心头一紧,她没想到林唐会想到这里。   索性,她蹲下.身,柔声说道:“那小唐唐帮我保护大娘好不好,也保护你祖母,保护你爹娘,保护这府里所有的人。”   林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宝剑,用力点头,“好,孩儿一定尽全力守护。”   年少不知离别意,林唐只以为她要走一段时间,脸上扬起一个小脸:“那大爹也要快点回来。”   这一刻,叶久的眼眶湿润了。   “好孩子。”   房门外,林夫人攥着手帕,和同样拙劣听墙角的祁韶安、薛绾宁等人对视一眼,转身踉跄离去。   祁韶安压抑着泪意,磨砂着手里的小盒子,推开了房门。   初夏的傍晚,天气还不算热,开门之间偶有微风拂过。   祁韶安一身锦绣白衣,飘飘然如仙子下凡,一如那年七月半,光彩夺目。   “阿久,今日景色甚好,我们出去转转吧。”   ……   护城河位于城南五里,蜿蜒数十里,奔入山间。   “咳咳咳——”   叶久止不住的咳嗽,此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定在了今天晚上。   只不过一天,她就感受到了灵魂剥离般的痛。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散不见一样。   祁韶安扶着她坐下,在她背上顺着气,脸上不知是愁还是痛,只是眼眶通红,抿着唇不语。   叶久抓住了她的掌心,忍着身体的疼痛,说道:“你答应我的。”   祁韶安磨砂着她的手背,点了点头,“嗯。”   “不能做傻事。”   祁韶安咬着唇,又应了一声,“嗯。”   “只要你安然无恙,我自会好好活着。”   祁韶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有些听不清。   叶久心头好像石磨碾子压过,持续不断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那日,就在她下定决心生死一搏的时候,她家韶儿用轻柔的话语,击碎了她的内心。   “你若像初浔一般消散人间,我便随你而去。”   留下,死。带走,死。唯有一走一留,方能活命。   命活着,心却死了。   “哟呵,来的还挺早啊。”   墨丸从树上跳下来,惬意的拍了拍手。   叶久实在不想理她,但又不得不理她:“是啊,早着来送死,你可开心了?”   墨丸盘腿坐在两人身边,望了望天空,“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再唠唠。”   叶久瞪了她一眼,把祁韶安手里的锦盒丢了过去,“拿着你的法宝。”   墨丸连忙抱住,“去你大爷的法宝,这是老娘的心头血。”   叶久眉头一挑,“呵,居然这么下本。”   墨丸听着她的阴阳怪气,也不恼,双手随意撑在草坪上,“是啊,本来给堇儿当护身符的,结果没想到竟是保住白菜头的血脉。”   “白菜头?”   墨丸轻叹一声,微微笑了下,“你不需要知道。”   叶久想起梦里那一车车的大白菜,忽然明白了什么。   怕不是她爹吧。   她没再追问,只是看着渐高的月亮,挣扎着问道:“你可以让我比翠花多活五年,现在就没有办法了吗。”   墨丸看了她一眼,“不是我让你多活了五年,是那丫头自己把这五年作没了。”   叶久有些惊讶,“为什么?”   墨丸撩了下额间的白发,“她若老老实实的待在云城,我保证她可以和你就伴回去。”   她转过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还记得这个吗?”   叶久愣了一下,忽的想起七年前从京城离开时,这家伙在城门楼子上狠狠咬了自己耳垂一口。   “是你……”   这么说来,她好像也咬过翠花。   “我们玄狸一族,天生便有掌控时空的能力,就像你们说的,不论是一维、二维、三维,只要修为够,我们都可以掌握。”   “而这关键,就是我们的精血。”   “那小丫头不顾一切跑到京城来,若不是我,她早在京城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叶久了然点头,突然把手伸了过去,“那你再咬我一口。”   墨丸:“……”   “没用的,就像有了抗体一样,我的精血对你们的身体已经没有用处了。”   又一次被人敲了闷锤,叶久眼里闪过了一丝绝望。   “所以只有离开这一条路么。”   墨丸看了她一眼,站起身,“珍惜吧。”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直插进了两人的心口。   祁韶安沉默良久,忽得抬起头,弯了弯唇角:“这不还有时间吗,没关系。”   叶久看着她眼眶中闪着的泪花,心中酸涩难忍,她捏了捏祁韶安的手掌,轻道:   “韶儿,再给我舞一次吧。”   祁韶安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叶久郑重又道:“再给我舞一次吧。”   “让我记住你的样子。”   ……   芳草地,月夜天,白衣胜雪,身似蝶。   一舞断舍离,二舞倾人城,三舞重归好,四舞诉相思。   一如既往的撩人心弦,一如既往的流于无声。   曾在京城之内名声大噪的祁家女儿,每一舞拿出来,都会艳压四方。   叶久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白衣,想把她每一帧动作都刻画在脑子里,一瞬间都不想错过。   她看得眼睛酸涩,看得泪眼模糊。   她不敢想没了自己祁韶安会是怎样,更不敢想没了她自己该怎么活。   生离死别,在这康盛的九年,在这个异世界的大陆上,她经历了个遍。   她从一个没心没肺的单纯学生,慢慢变成了一个处变不惊、老谋深算的城府之人。   如今,她又要被扔回去原来的世界。   就像变形记,经历的,得到的,统统都收回去。   叶久淡笑着看着那翩然纷飞的白衣。   一切的一切,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丢掉。   唯有她。   共赴黄泉根本就是骗人的幌子,到头来,谁也不舍得对方在自己眼前死去。   剩下的,就是痛苦的活着。   “时间到了。”   叶久只听着墨丸幽幽地一声,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腾空,紧接着,就是冰冷的河水倒灌的声音。   眼睛被浸润的前一秒,所幸满心满眼,皆是那身白衣。   岸边,祁韶安缓缓跪了下来,像折翼的蝴蝶,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双手掩面,渐渐地,细碎的哭声从掌心溢出来,越来越清晰。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那河边一眼。   而此时岸边,墨丸两只爪子撑着地,一口一口吐着血。   额间的白毛已经爬上了她的脖颈,白头黑身子,显得格外诡异。   她歪了两步,转头看了眼倒在草地上的白衣,又看着侯府的马车奔腾而来,终于踉跄着没入了草丛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说打这儿结局,你们一定会鲨了我。八层玻璃恐怕都挡不住你们……   所以后面还有,干巴爹。   ps.番外六里面墨丸也吐了血,是因为翠花回去反噬的结果,宝贝们可明白了?   再ps.韶儿整个跳了四回呜呜呜,重金求画,有崽理我咩…… 第309章 番外九   “快看那是什么!”   “好…好像是个死人。”   “快,快划过去!”   “还有气!快打120!”   无尽的水声回荡在耳边,极度窒息的感觉压迫着每一条神经,叶久觉得耳边轰隆作响,嘈杂异常。   “哗啦——”   叶久微微睁开眼,恍惚间看着一群穿着救生衣的人正七手八脚的朝她伸出手来。   呛水的感觉刺激得鼻腔酸痛难忍,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淌过了眼球。   终究还是回来了。   ……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声音盘旋在脑海中,散落的意识慢慢聚拢,叶久渐渐恢复了知觉。   “手,手动了!孩子他爸,小久手动了!”   “真的,真的!!我…我去叫医生!”   阔别九年之久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叶久眼未睁开,泪水先一步涌了出来。   “怎么还哭了,别怕,妈妈在这儿呢。”   因着流泪,眼珠和眼皮之间有了润滑,叶久几番努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   叶妈喜极而泣,抓着自家闺女的病号服颤抖不止,差点把电极贴扯了下来。   “来,家属冷静一下,让我看看。”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手脚麻利掏出听诊器,一边看着心电仪,一边听着她的心肺,片刻后,又弯腰问她:“知道自己在哪吗?”   医生指了指旁边的叶爸叶妈,“这是谁?”   叶久眼前模糊,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医生快速写了几笔,“病人还需要进一步观察,这两天先给她喂一些流食,再经常用棉签蘸水擦擦嘴唇。”   “还有她背上、腹部的伤口,拆线前不要碰水。”   “好的好的,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叶爸爸连连鞠躬,而叶妈妈还沉浸在刚才崩溃的情绪中,没有缓过神来。   “小久啊,你这一个月去哪了啊,真是吓坏妈妈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连救援队都请来了,可根本连个影儿都找不到。”   一个月?   叶久脑中一懵,她不是走了九年吗。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叶妈懂了她的意思,连忙把病床摇起来。   见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叶妈和叶爸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你要喝水吗?”   叶久轻微的转动脖子,又伸手缓缓比了个小球的手势。   叶妈反应过来,“你是问你从小带到大的血珀珠子吗?”   叶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找不到了,你是不知道,你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到处是伤口,衣服也被划碎了,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那个项链呢,哎。”   叶妈一想起来就心口难受,叶爸连忙打岔,“人没事就好,你若想要,爸再给你买一个。”   叶久眼泪直往下淌,望着悲伤中难以自拔的爸妈,心里阵阵苦涩。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左边右边都是情。   “小久,这说起来,当时你手里倒是拿着这么一个玩意,死命抠都抠不开,不过看样子也不是你的东西,有用吗?”   叶爸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长条的东西,拎到了她的眼前。   那东西脏兮兮的,混着泥沙,整条流苏粘在了一起,像极了一个没人要的破烂。   叶久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破败不堪的红色囊袋,用力发出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留……下……”   ……   “据悉,本市翠山景区在7月6日曾走失一名女大学生,在经过警方和救援队锲而不舍的搜救后,历经三十六天,终于在百里外的翠玉湖景区,找到了该女子。”   “女子被救起后,据回忆,她在翠山景区游玩时误入未开发山区,之后便失去了意识,而关于这三十六天的遭遇,她一点不记得。不过万幸女子只是身体多处轻伤,并没有危及生命。本台在此提醒各位游客,出游尽量结伴而行,不去未开发、未标识区域。生命只有一次,万万不可儿戏。”   电视里面哇啦哇啦的响着,叶久却充耳不闻,熟练的翻开桌上的盒子,把里面的奶油蛋糕取了出来。   一根两根……十根二十根……   直到蛋糕上插满了一圈,叶久认真的数了一遍,随后拿打火机点上。   叶妈叶爸隔着鱼缸看着,脸上都有一丝无奈。   这已经是她买的第五个蛋糕了。   自从出了院,这孩子每隔几天就买一个蛋糕,从某利来到某根达斯,她买了个遍,而且买了也不吃,就这样点满一圈蜡烛,然后对着许愿。   他们也不敢说,他们也不敢问。   孩子九死一生回来,就算脑子出点问题,他们也能接受。   只不过快开学了,也不知道学校知道了会怎么样的处理。   这边叶爸叶妈愁眉苦脸,而叶久却是极为清醒。   她没疯也没傻,她只是在很认真的过生日而已。   “韶儿,你那边又过了一年吧,你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事别总念我,看看书,绣绣花,我在这边挺好的,特别好,真的。”   烛光渐渐模糊,叶久吸了吸鼻子,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好似切断了通讯的路径一般,叶久自欺欺人的放下手。她靠在沙发上,望着手里暗红色的囊袋,怔怔发呆。   “就是想你了。”   ……   康盛权倾一时的镇远侯薨了。   紧跟着,侯爷和夫人恩爱的佳话也破灭了。   镇远侯年少有为,奈何天妒英才,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结果更惨的是,死后当家主母、一品诰命的夫人连他的丧仪都不参加。   甚至牌位也不让刻,祠堂也不让进。   京城百姓直呼反了天了。   一时间恶妇、毒妇的传言在坊间飞遍了,不过没两天就让人以残暴的手段镇压了下来。   要么拿钱闭嘴,要么舌头留下,选?   而当事人该吃吃该喝喝,每天嘻嘻哈哈的,却是比以往更加自在。   士子小姐们直呼没爱了。   “安儿,别忙了,坐下歇歇吧。”   看着祁韶安挽着袖子,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扫去瓶子上的浮土,林夫人出声道。   “没事娘,一会儿萧太尉要来府上,我扫干净点。”   林夫人见状长叹一口气,“那瓶子都扫了十多遍了,该干净了。”   祁韶安愣了一下,“是吗,那怎么还有土呢?”   随后她摇摇头,又仔细的掸了起来。   快到饭点,萧栏枫和祁逐溪这才进了院子,姗姗来迟。   看着自家妹妹辛勤劳动的样子,祁逐溪走过去,拿起了旁边的抹布。   “哪里还脏,兄长帮你。”   祁韶安面露笑容,伸手指了几处,“这儿,那儿,还有这里。”   祁逐溪点点头,也跟着擦了起来。   “饭好了。”   不多时,微雨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便招呼几人落座。   “好了,先吃饭。”   萧栏枫先是拉住了祁逐溪,随后又朝他使了个眼色。   祁逐溪会意,扶住了祁韶安的肩头,“韶儿,来,吃饭了。”   祁韶安手僵了一会儿,随后笑笑,“好。”   今天林唐被叫进了宫,薛绾宁和陆林也在两日前回了云城老家,此时除了萧栏枫和祁逐溪,只有林夫人、孙嬷嬷,还有就是微雨了。   一家人坐在桌子边,谁也没先动筷子。   “不是饿了吗,吃饭吧。”   祁韶安环看了一圈,率先拿起筷子,“这鸡看着不错啊,外面包的是什么。”   微雨愣了一下,忙接过话来:“啊,是后院池塘里摘得荷……荷……”   她的声音蓦得小了下去,惶惶看向了祁韶安,只见她家小姐捏着筷子停在空中,脸上还保持着浅浅的笑意。   “这道百合也不错,大家快吃。”   祁韶安笑着招呼了一声,埋头吃了起来。   微雨单手扶额,懊恼的抓了抓头。   林夫人见状连忙招呼一声,“萧太尉和祁公子也别愣着,动筷吧。”   桌上没一人去斥责祁韶安不懂礼,甚至都没人敢出声提醒一句,就看着她端着碗大快朵颐。   祁逐溪攥了攥拳头,犹豫着开口,“今日外面都在放孔明灯,护城河那儿……唔唔唔。”   萧栏枫一把捂住了祁逐溪的嘴,微雨瞪着眼睛,小幅度疯狂摇手。   祁逐溪一下反应过来,脸色煞白。   一年了,他那个带着传奇色彩的亲妹夫走了已经一年了。   而这个府上却还是半点关于“镇远侯”、“叶久”的话都不能说。   甚至连“火锅店”、“奶茶”等等这类词都成了禁忌。   而其中就包括“护城河”。   桌子上一时安静无比。   祁韶安手捧着青瓷碗,筷子慢幅度的一下一下拨着,碗挡着脸,看上去极为优雅。   一圈人就这样小心翼翼的看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祁逐溪更是懊悔不已,他本想带自家妹妹出去散散心,却不想秃噜了嘴,此时他恨不得吃把石灰洗洗嘴。   良久,林夫人实在忍不了了,一把拉下了祁韶安的手臂。   “要哭就大大方方的哭,这里又没有外人。”   碗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祁韶安执着的咀嚼着嘴里的饭,泪珠一颗一颗砸在裙摆上。   “吃……吃饭……都吃……”   林夫人又夺过她手里的筷子,指着对面几个,朝外面扬了扬下巴。   萧栏枫和祁逐溪反应过来,悄声站起来,微雨见状也忙起身,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祁韶安眼睛盯着面前那盘荷叶包裹的烧鸡,堪堪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又伸手拿起了碗。   “难过就哭出来。”   “娘也想她。”   祁韶安紧紧抓着碗边,只觉一双手臂将自己围了起来。   背上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拍打,她绷着的弦似是被一刀刀割开,飞扬着如鞭子一般抽在心头。   她身体颤抖不已,头缓缓垂了下来,呜咽出声:   “……对不起……娘……”   “我真的……真的……好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里,边写边哭。   哎,为个纸片人痛哭流涕,蛤蟆本蛤没错了。   三更,目标五更,冲鸭!! 第310章 番外十   岭南河谷。   风吹过砂砾,拂过芳草,卷起了破败的袍子,斑斓的青苔泛着淡紫色,陈旧而古老。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静静躺在碑前潮湿的草地上,浅浅的呼吸着。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绒毛上,泛着金灿灿的光泽。   小家伙被晒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   似是看到了自己洁白的爪子,小家伙顿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落的叫声。   墨丸还是没有接受她现在这个鬼样子。   以前黑亮黑亮的多漂亮,哪像现在,白的像只狗崽子一样。   她瘫坐在石碑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唉声叹气。   要不是为了那个整天哭唧唧的小丫头,她也不会灵力尽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虽然是只本领通天的玄狸,可那仅限于平常防个身、耍耍帅,像这么接二连三的撕裂时空,她真没几条命可以耗得。   往常她每次帮那兔崽子后,都要躲起来休息好些天,才能恢复如常,然而这次算是透支彻底,直接打回原形了。   说着,她端起两只粉嫩嫩的肉垫,盖住了整张脸。   人……呸,猫就是不能好心,搞得现在自己的死活都成了问题。   “好漂亮的猫儿。”   墨丸茫然的拿开手,看着自己突然腾空起来,怔愣了三秒之后,开始疯狂的踢爪爪。   啊啊啊啊啊好了吧好了吧,连人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这下完蛋了吧。   “不许凶。”   那声音冷冷清清的,指尖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抱在了怀里。   墨丸感觉不到来自猎户的凶残气息,她停止了挣扎,转而开始尝试着如何逃脱。   “芙蓉糕,吃吗?”   墨丸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翠绿翠绿的糕点,正在悄声扒拉的小爪子停下了。   她是不会说,她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就她现在这点低微的灵力,连走路都成问题,更别提捕猎了。   这就是没计算好输出功率又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一定行的惨烈后果。   “你也是自己吗?”   墨丸落在湖蓝色的裙摆上,肉垫感受着绸缎那光滑细密的质感,一时有点出神。   “那你跟着我吧。”   墨丸:“?”   谁要跟着你啊有毛病吗!   她反应过来开始接连抓挠身下的裙子,却被误以为是饿了,女子轻笑一声,摘了旁边一侧的毛草,在她鼻尖扫了扫。   墨丸一边哭一边臣服了。   呜呜这女人好可恶,把她的命门掐得死死的。   她打了个滚,仰面朝天,在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时,猫脸一僵。   她突然又萌生了逃跑的心。   “嘶,怎的看着有些眼熟呢。”   女子一双星眸眨了眨,眉头微微蹙起,盯着那张躲闪的猫脸。   脑中浮现了一只与之相似,而毛色却全然相反的猫儿——   “堇儿哥哥,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笙儿给你吹吹。”   一身蓝色罗裙的女孩子蹲在一个全身素衣的男孩面前,小心翼翼地揪了揪他的袖口。   那男孩子长得格外清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我没事,笙儿。”   林时堇咧嘴笑了一下,眼角还挂着的泪,显得格外可怜。   小楚笙嘟着嘴想了想,然后站起来,环抱住了面前的人。   “堇儿哥哥的爹爹没了,笙儿还有,笙儿把爹爹借给你好不好。”   林时堇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手里的桃木剑,闷闷道:“笙儿的爹爹是皇帝,不可以做我的爹爹。”   小楚笙想了想,突然跳起来,“那堇儿哥哥以后与笙儿成了亲,就可以叫父皇爹爹啦。”   林时堇破涕为笑,推了推她,“让庆妃娘娘听见了又该罚你了。”   小楚笙却不以为意,乐着道:“堇儿哥哥笑了,笑了就不能再不开心了。”   她随后低下头,在林时堇耳边悄悄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母妃不会知道的,这是我们的秘密哦。”   林时堇歪歪头,指向了旁边的黑团子,“那它呢?”   “它是只猫儿!”   “猫儿也可能会说人话,就像……嗷呜~~”   “堇儿哥哥你别追我啊……”   “嗷呜~~”   思绪慢慢回归,楚笙看着面前洁白如雪的小猫儿,弯唇道:“你我有缘,就此作伴吧。”   墨丸推拒的爪子已经举了起来,然而当她看到女子眼中含着的泪花时,软了心肠。   “你有名字吗?”面前女子突然开口。   怔愣中的墨丸:“?”   “这般绵软,就叫白宣吧。”   “??”   “你不喜欢吃芙蓉糕吗?”   “……”   “可我这儿只剩下一颗白菜了。”   “!!!”   ……   正元三十五年,春。   媒婆张嬷嬷又一次觍着脸踏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这次依旧是丞相大人亲自接见的。   “薛丞相,这……这是这半年来所有有意向您提亲的公子、大人的花名册……您,您过目……”   座上之人身着绛紫色官袍,青丝绾做云髻,雪白的肌肤藏在宽大的袍子里,伸出的玉手正执笔快速书写着什么。   张嬷嬷心底忐忑不安。   要不是给的赏银实在可观,她打死也不来这一趟。   谁不知道现在的丞相大人,曾经的礼部尚书,那是打得一手好太极。   凡是上门来的嬷嬷妈子,没有一个不灰头土脸、面红耳赤的离开相府,并且一回去立马推了所有关于相府提亲的单子。   只有自己,还苟延残喘着。   座上之人终于放下了笔,张嬷嬷心底长出了口气。   那人抬起头,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   张嬷嬷心脏又瞬间蹦了起来。   “张嬷嬷,近来可好?”   张嬷嬷诚惶诚恐:“好……还好……”   “令公子可要考童试了?”   “学费还够吗?”   “公子十六了吧,可娶亲了?”   张嬷嬷心脏漏跳一拍。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夺命三连问走来了!   这丞相大人勤俭从政、爱民如子不假,可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每每说起媒来,她准一脸温润的笑,一句一句直戳人心窝子。   “那个……丞相大人,老婆子我还有事,就不搅扰您了,下次我攒上半年……不,一年,再来找您!”   说完,张嬷嬷匆忙行了个礼,连茶都没顾上喝上一口,坐了不过一柱香,便拎着裙子跑了。   薛纡宁好笑的看着张嬷嬷逃也似的背影,手指轻轻磨砂着个曙红的小东西。   上面的锦线盘绕缠绵,中间紧实,外围舒展,一条长长的流苏顺着桌上的折子垂下来,迎着夕阳,泛着淡淡的红光。   薛纡宁低头看着手里这挂件,没了那白玉笛,单独瞧着,也好看极了。   她抬起头,望着霞光满天的窗外,忽得展颜而笑。   初浔,你可满意?   ……   正元三十八年,冬。   又是一年寒风刺骨,屋外大雪飞扬,楚时慎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把眼前的火炉拉进了点。   “载阳,你算算,镇远侯走了多久了。”   载阳一身暗红色纹银袍,身披软甲,他蹙着眉,略思一瞬,“八年。”   楚时慎看着门外的飘雪,微微叹气:“八年了啊。”   他忽得一笑,唇边两撇胡子随之上翘,“我怎么觉得他和朕抢烤鱼,还是昨日的事呢。”   载阳愣了一下,静立在桌旁,没有说话。   “还有那次他回京复职,什么东西,朕就差三申五令绑他来了,简直过分至极。”   “对了,还有那太子太傅一职,他白白拿了三年俸禄,结果呢,一天太子都还没给朕教,他到好,一扭头,死了。”   楚时慎拍了下手,“你说气不气人。”   载阳眉头跳了一下,点点头:“是有点。”   楚时慎窝在软榻上,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镇远侯家的小世子,今年有十二了吗?”   载阳颔首,“前不久刚过了生辰,虚岁十五了。”   楚时慎听着,不免有些感慨,“都十五了啊,是个大姑娘了。”   载阳迟疑的问了句:“陛下不会是要给她说亲事吧。”   楚时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载阳你在说什么混话?”   载阳愣了愣,右手微抬,“那……”   楚时慎睨了他一眼,“那小混世,别说是朕,就算她爹林时堇从地里爬出来,她都不一定听。”   载阳:“……”   “说起来,迟儿今年也十……十几来着?”   “陛下,十三。”   “哦哦对,十三了。”   “陛下难不成想……”   楚时慎连忙打断,“迟儿现在的性子越来越冷了,朕可不敢随便给她说亲,若是惹恼了她,比那混世也好不到哪去。”   他说着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朕现在就等着钧儿长大理朝,然后去做太上皇哦。”   载阳抿抿唇,对于越来越“不思进取”的皇帝,一点招也没有。   此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宫门,噗通一声跪在了楚时慎面前。   楚时慎顿时被他携来的冷气激得一个哆嗦,他连忙捂住了手里的汤婆子,眉头微皱,神情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头,扬起冻得通红的脸,凄声说道:   “回陛下,薛丞相……薛丞相她于今晨,在…在府中薨了!”   “咣当——”汤婆子落地,烧红的热炭,霎时溅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刀子撒完了,下一章结束,我们相约十一点,不见不散哦~ 第311章 番外终   手指滑动屏幕,背景音不断变换着,叶久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兴致缺缺的看着app上的小视频。   “小久,你毕设有思路了吗。”   斜对方的宁悦蹬了一脚桌柜,她花八十块钱淘来的二手转椅吱扭两声,飘到了叶久的床前。   她脸上有些沮丧,“这开学都三个月了,我还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叶久翻了个身,“还有半年呢,着什么急。”   宁悦嘶了一声,纳闷道:“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往常你不是挺积极的吗,我可还记得你说要拿优秀作品的呢。”   叶久手指接着一挑,“哦。”   “我也觉得小久这趟回来不一样了。”   隔壁马莉莉探出头来,若有其事的接上了话,“总觉得像老了十几岁,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哦对,除了蛋糕。”   宁悦连忙打了个手势,马莉莉顿时想起了暑假期间那铺天盖地的消息,悻悻缩回了头。   手机里某吃播博主一连开了十盒螺蛳粉,叶久嘴角一抽,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手指快速滑了上去。   “今天我们来到的是新世纪广场,作为G市最大的商圈,即便工作日人也不少哈。”   “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小姐姐……哎小姐姐!”   “啊哈哈,这位穿汉服的小姐姐可能有些害羞啊,我们换一位。”   宁悦刚点开知网网页,就听见斜后方砰地一声巨响,她连忙转头。   “哎小久,你怎么了?”   叶久床边一片狼藉,小床桌翻倒在地,充电宝、小台灯摔得到处都是。   马莉莉颤颤巍巍探出头,以为是自己刚才刺激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久……你生气啦……”   叶久充耳不闻,手指快速的打了一行字,发进了直播间。   与此同时,她脚下摸索着穿起鞋,迅速翻出了身份证,银行卡包,又利索的套上外套。   “小久你去哪?”宁悦弯腰捡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物件,一脸茫然。   “G市,替我跟导员请假。”   宁悦瞪大了眼睛,“G市??现在??离咱这三百多公里呢,你坐飞机吗亲。”   叶久沉思片刻,转身又回去翻出了驾驶证,顺手打开拨号界面。   “喂?爸,你车借我一下,不干嘛,出去一趟,嗯嗯,没问题,车钥匙放报箱吧,我现在去拿。”   看着叶久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宿舍门前,宁悦僵硬的转过头:“我觉得导员得批死我。”   马莉莉缩回了头:“悦姐,你可以的。”   ……   X市上高速口收费站,因为周一,许多周末回家的人都回城,车流有些多。   这是叶久出实习期第一次上高速,她手攥着方向盘,神情有些紧张。   看着排队的人还多,叶久拿起一旁的手机,快速解锁,点开了小视频app。   来了两条新消息。   【你问的是刚才那个跑掉的小姐姐吗?】   【她好像进商场了。】   叶久连忙打了几个字,发送。   “您好,请拿好卡。”   窗口是个小姐姐,看到她刚放下手机,微笑着道:“家人在等您,祝您一路平安。”   叶久心头一动,紧张的心舒展片刻,“谢谢。”   出了闸道,道路变宽,车流散开,叶久长呼了口气,随后提高档加油门变道一气呵成,跨到了最左侧车道。   她握紧方向盘,聚精会神看着前方路况。   是啊,家人还在等我。   ……   G市新世纪广场今天疯了。   最开始只是本地通平平无奇的直播吃喝玩乐,然后不知怎么的,主持小姐姐烤肉也不吃了,奶茶也扔了,满商场乱窜。   直播间弹幕画风也变了。   一开始:“啊啊啊自助看着好好多少钱一位?”   “我天这个沙冰看着好有食欲!”   现在:“那个小哥哥我见过,zcr去问问他,没准见过!”   “那个那个,鲜芋仙旁边那个小姐姐是不是??”   “我去,太刺激了!”   后来几个本地V看到,也纷纷转发,就连新世纪外投大屏,都变成了直播画面。   一时间,屏里屏外,人们只关注一个问题:那个穿汉服的绝美小姐姐去哪了?   “据刚才网友留言,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希望那个汉服小姐姐看到后可以主动到广播室,我们工作人员在那里等候。”   “哦哦,您是说刚才在电梯口看到了是吗?然后跑了???”   主持人小姐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对着镜头,尴尬一笑:“啊,不知道小姐姐为什么见到电梯转头就跑,可能是去卫生间了吧,我们再去找找看。”   ……   当叶久看到大屏上那摇摆不定的镜头时,腿都转筋了。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加上神经高度紧张,即便是九月份的天气,她身上也差不多湿透了。   “您好,请问是‘G市通’吗?”   叶久跑上二楼,拉住一个手拿摄影机的大哥,连忙问道。   摄影大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干练女生拦住了他。   “啊,是是,你是……”   “刚才留言拜托你们找……”   “‘一叶知秋’是吧,你可算来了!”摄影大哥一拍大腿,连忙叫住了前面跑老远的主持人。   叶久环顾一圈,忙问道:“还没找到是吗?”   摄影大哥累得够呛,叹口气:“你说你妹妹怎么那么能跑,我们找了三个小时,上上下下跑了八遍,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叶久心里一个咯噔,竟然这么久还没找到……   难不成被人骗走了?   她越想越心慌,脚不停的朝前面跑去。   “哎,这位小姐姐,等等我!”   主持人刚赶到就见着一白色卫衣的女孩子快速从身边略过去,于是她拔腿便追。   此时直播间:   “我去我去,我还以为是当爹的找孩子,结果是个小姐姐!”   “这颜值有点高啊,跑起来好飒!”   “你们说,这是找妹妹吗……”   “有点像分手求复合的名场面……”   “前面的等等我,我tm有画面了。”   ……   吃人的铁笼子,铡刀一样的梯子,时时刻刻有人在里面跳动的亮墙,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   一切的一切,太可怕了。   饶是祁韶安心里有所准备,可面对这陌生的世界,她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整个大房子里回荡着她的名字,她只好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祁韶安睫毛翕动,嘴唇有些发白,她双手紧紧抓着衣袖,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小粉球。   抛光地板反射着灯光,倒映着她的影子,祁韶安只好盯着脚尖,死死攥着拳。   忽然,一双黑白相间的奇怪鞋子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祁韶安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那双鞋子又凑进一分,头顶传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顷刻炸裂在她耳边:   “怎么,连我也要躲啊。”   ……   叶久跑遍了整个商场,连厕所都没有放过。   还找人,就连影子都看不到半分。   路人一会儿说这边,一会儿说那边,到最后索性都没看到了。   叶久越来越不安,她站在儿童玩具区,扶着栏杆喘着气。   “叶同学,要不我们报警吧。”   主持人追上来,此时也已经精疲力尽,便建议道。   摄像大哥也在用意志在撑,这一下午,溜得腿都细了。   叶久捏着栏杆,点了点头,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喂,您好,这里是G市新世纪广场,走失了一名女孩子,对,找遍了,等等………”   叶久突然看着一个方向愣住了。   “怎么停住了?”主持人探过头,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那个大熊……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下一秒,叶久突然放了电话,飞快的朝对面跑了过去。   “啊啊啊我要看实况啊!!”   “zcr姐姐,摄像爸爸,快跟上啊!!”   “呜呜呜球球了,我带一百个人来关注你们,求直播啊……”   主持人和摄像大哥对视一眼,咬咬牙:“追!”   叶久在那只巨大的熊后边,看到了那抹桃红色的衣角。   那只粉团子藏在消防栓旁边,小小一只,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摆件。   粉团子窝在大熊和墙的缝隙里,不停的发颤。   根本不用分辨,她一眼便认出了祁韶安。   也是到了此刻,叶久心里突然像被海浪打过,难以平息。   她没想到,真的是她。   更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   站在她的面前,叶久突然哽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然而在她看到祁韶安瑟缩的往后退那么一下时,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连我都要躲吗。”   那粉团子剧烈抖了一下,随后缓缓抬起了头。   白皙的面容衬着发红的眼眸,一双柳眉微微蹙着,粉嫩嫩的唇瓣张着一道缝隙,眼中有震惊,有迷离,还有浓浓的委屈。   叶久心钝疼不已,失而复得的感觉,不是一句半句话可以形容的。   她蹲下身,伸手抚上祁韶安的脸颊,眼里的泪直直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祁韶安愣了足足有十几秒钟,随后忽得朝她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从来时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所有对这世界的恐惧和对面前这人的思念,皆化作一声声的呜咽,倾诉了出来。   摄影大哥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以及疯了一样的弹幕,叹了口气,关掉了直播路径。   而几人脚边不起眼的地板上,一串红莹莹的珠子,渐渐化作了白烟,消散而去。   此时外面新世纪广场大屏上,便定格在了两人相拥的一瞬间,引来不少人围观。   不知道哪个机房的cpn嗒嗒嗒在大屏幕上敲出了一行字幕:   “世间最美的相遇,不过久别重逢。”   ……   两年后。   Z市有家古风体验店火了。   某视频app上键入关键词,前五六十条过万点赞视频都是这家的。   里面小哥哥小姐姐要颜有颜,有身材有身材,而且店里从装修摆设到服饰餐具,都极为考究,体验感十足。   甚至还有一些编剧前来寻找灵感。   “我总觉得,这个店有些眼熟。”   一白衫阔腿裤窈窕女子站在店门口,脸上带着墨镜,帽檐压的有些低。   旁边女子凑上来,看了一眼等位的长龙,小声道:“宋姐,咱要不先撤吧,这人这么多,不太安全。”   白衫女子哼了一下,“可拉倒吧,谁认得我啊。”   说着抬脚就要往里走,旁边女子一把薅了回来,“宁姐给您订了隔壁lafa餐厅,那安静点,咱回头等人少了再来。”   “哎我就看一眼嘛……”   “听话听话……”   ……   z市一栋中档小区。   “啪——!”   菜刀快速拍在一块姜上,随后听着“当当当”几声,姜块便成了姜末。   倒入红糖,冲进热水,祁韶安挽起袖子,小心托着水杯,走进了卧室。   “阿久,好些没。”   看着床上用被子捂的严严实实团子,祁韶安伸手拉开一个被角,把手伸了进去,按在某处柔软上,细细的揉着。   那团子动了动,露出了汗津津的脑袋。   “韶儿……”   叶久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一声。   祁韶安敲了下桌上的杯子,柔声道:“起来喝点?”   叶久摇摇头,反而钻到了祁韶安的怀里。   “抱抱。”   祁韶安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不知怎么回事,原来的阿久从未有过腹痛的毛病,甚至几乎没见过她来月事,而且姜沛灵白叔都曾看过,也都道无事,然而她们回了这边,每月正日子,阿久都恨不得疼死过去。   “让你前些日子早休息不听,这下又受罪。”   祁韶安埋怨着,声音却是轻轻柔柔,听不出半点责备的意味。   叶久哼唧一声,环着她的腰间,嘟嘟嘴道:“还不是这两天网店要开嘛,忙忘了。”   祁韶安看着她发黑的眼圈,有些不是滋味,捏了下她的鼻尖,“就你有本事。”   叶久大学毕业,放弃了原本打算的读研深造,转而和叶爸商量,诓了一家店面回来。   叶爸出资,她经营,于是两年的时间里,她的“云间酒楼”以超高还原度,服务生高海拔颜值,优质菜品服务,从一众创意餐厅中脱颖而出,甚至一炮而红。   而在康盛玩命折腾的精神教会她,你不折腾生活,生活就折腾你。   于是她转头又开起了汉服等周边网店,关联上体验店,以一代十,挖空心思扩展挣钱之路。   就这样,几天的废寝忘食,让她直接卧倒在了床上。   “我还要让你当上地主婆呢,不努力怎么行。”   祁韶安轻笑一声,随后爬上床,抱住了那只大虫,随手按开了电视。   “等你好一点,我们去外面玩两天吧。”   叶久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出去野了。”   祁韶安眼眸微眯,“怎么,上次同学聚会没野够?”   叶久浑身一颤,水润润的眸子巴巴的望着她,“够了……太够了……”   为了不让这丫头吃味,主要还是保住自己这条狗命,她可是打了个晃就撒丫子跑了,连某些人的座位牌都没看到。   就这样,这小妮子还是冷了自己几天才罢休。   叶久团着藏进她的怀里,眨着星眸,“韶儿,我们要去哪啊。”   祁韶安想了想,“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一个地方叫大理,面朝洱海,背负苍山,那般风月,我倒是想领略一番。”   叶久脑子里一闪,那时古香古色的房间里,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一床头,一地上,是她们第一次静下心来聊天。   想着,叶久眼眶湿润了起来。   “好啊,那我们就去云南,我们一起好好玩玩。”   祁韶安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浅浅一笑:“先把身子养好,嗯?”   “遵命,老婆大人~”   “娱乐新播报,八卦早知道。”   “今日白牡丹奖在上海落下了帷幕,各位圈中大咖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像饰演……”   “值得一提的是,新晋小花宋初浔第一次触电,就取得了最佳新人奖的好成绩,更是以青楼女一角艳压四方,星途不可限量。”   “噗——”   叶久一口红糖水喷了个彻底。   “韶儿,我是不是听错了……”   “不,你看见她旁边的助理了没有,感觉有点像纡宁……”   “……我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宝贝们~~到这里,这篇文就算真正结束了。   不出所料的话,输入法里再也不会出现 叶久皱眉……祁韶安眉眼弯弯……这样的字眼了。   其实这篇文从开始就挺曲折,人设扛着雷,劝退了很多人。   但庆幸的是,留下了你们这群小可爱。   人家读者甜甜甜我好爱,我的读者四十米刀你别跑! 我:……???   还有很多小可爱替我解释,我真的好感动,非常谢谢你们。   第一次写文,多有不足,感念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含,我会好好努力,继续加油的!   跑毒跑这么久,到这里终于可以歇歇啦。感谢大家陪我这么久,陪阿久、韶儿走过这一程。   久安会幸福的,我希望你们也幸福。   爱你们,我们下本再见。   嗷嗷嗷小可爱你们记得评个分啊,鞠躬了……   接档文求收藏:《今天王妃咸鱼了吗》   苏挽清嫁入王府两年了,丧偶式婚姻下在小院中独自美丽。   直到一日柳侧妃将她一把陷害到老夫人面前,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人们口中谦和睿智的温润王爷。   那人语气柔和,温柔地敲碎了她所有的希冀:   “苏氏无德,罚十杖,去祠堂思过。”   ……   慕昱珎身为洹王,是个公认做大事的人。   朝堂边疆,三公六部,哪里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若不是后院闹得鸡飞狗跳,她都快忘了自己已经成婚两年。   不过是个幌子,又何必在意。   直到当她看到,那个与自己有着一纸婚约的纤弱女子彻夜跪在祠堂,明明疼得冷汗直冒,却仍咬牙坚持时——   “苏挽清,固执。”   ……   小剧场:   名满京都的千机画手,忽然休笔了。   众人争相追捧,一掷千金,只求留得半片笔墨。   洹王也发愁,和自家王妃碎碎念,“太后最喜千机画手之作,若得其一副贺寿图献给太后,那该多好。”   王妃点头:“确实不错。”   一月后,向来以意境深远的青绿山水见长的千机画手消失两年后重出江湖,而那出山之作——   《福禄寿喜财》。   众文人骚客:“……?”   苏挽清:我马甲可能保不住了。   慕昱珎:巧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