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不干啦》作者:游鲲   文案:   余心月作为印家真千金,受苦十年后,终于被印家接回,却没有重新获得属于她的一切。   外婆想着假千金;舅舅疼着假千金;连学校同学,也以假千金唯首是瞻。   她在印家受尽了委屈。   一场酗酒后,三十四岁的余董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真千金在暴雨里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不干了,从此不伺候任何人。   在决定的瞬间,她头顶多了一把伞,和开挂的人生。   后来……   维也纳金色大厅,天才钢琴家声名鹊起,天音绕梁,一曲《彩虹》震惊世界。   三连影后站在领奖台上,薄唇轻启,“我感谢的不是亲人,是我的情人。”   科技创新龙头企业的创始人终于站到聚光灯下,人们这才惊觉,她居然这么年轻貌美!   所以,不会弹钢琴的影后不是好的企业家?   印家人也发现,原来的丑小鸭变得熠熠生辉,优秀耀眼。   “请原谅我。”他们恳求。   女人微笑:“我不接受。”   ——   财阀世家,光云长公主秦卿有个埋在心底的秘密。   直到老去一次访问中,主持人问:“您这一生做过最划算的一笔卖卖是什么?”   秦卿:“我二十四岁的时候,遇上一个下雨天,我递出去一把伞,收获了……”   “收获什么?”   秦卿笑起来,“彩虹。”   内容标签:强强 娱乐圈 打脸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心月 ┃ 配角:秦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千金不干啦   立意:做自己人生的主人   作品简评:   余心月作为印家真千金,却没能得到亲人善待,咬牙拼搏直到事业成功后,偶然穿越到二十年前。这时她珍惜的人还在眼前,珍爱的梦想还未抛却,而她在滂沱大雨中,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秦卿一生光鲜,只在妹妹去世后的大雨中脆弱过一次,纵然自己狼狈不堪,她看到街头淋雨的少女时,还是递出自己手中的伞,收获她生命里所有的明媚与彩虹。   梦想与现实孰轻孰重?全世界都与你为敌时,是否还要坚持心中滚烫的梦想?本文用流畅的文笔和环环相扣的情节,展示主角在梦想与现实中的选择,刻画了一群勇敢坚持自己的少年,和滚烫赤忱的真心。追梦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少年已不再像上辈子踽踽独行,而是有陪伴和守护,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于是最终破开风雨,与亲友一起走上顶峰。 第1章 萨满项链   六月,暴雨沉沉。   印家灯红酒绿,各色名流汇聚。   今天是印家千金的生日,印家照例举办盛大晚宴,极尽奢华富丽,水晶灯照得摇晃的葡萄酒闪着红宝石般的光。   “这地毯……真闪。”   颜霁不管来印家几次,每当走进客厅看见一大片羊毛金丝编的地毯,总会发出同样感慨。   一个端着高脚杯的女人听见,笑着说“是啊,十万刀一平呢。”   颜霁的嘴角抽了抽,来了,来了,那个女人又来了。   印江涵晃了晃酒杯,戒指上偌大的钻石晃过来,快要闪瞎颜霁的眼睛。   颜霁忙退几步,以免对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弄得自己吐出来,“印小姐,心月呢?”   印江涵优雅的笑容有点僵,瞥到颜霁手里的礼盒,避开话题“这是给我的礼物吗?谢谢啦。”   说着就动手想把东西拿过来。   颜霁忙把礼盒护到身后,“印小姐你想什么呢,我和你很熟吗?”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人的目光全转过来。   印江涵脸上火辣辣的,手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颜霁好心提醒“印小姐可别太生气,你看你那表情扭的,脸上粉都掉下来了。”   印江涵攥紧了握酒杯的手,手背青筋浮现,心中生恨。可眼前的人是天辉大小姐,得罪不了。她忍了忍,强颜笑道“颜小姐真爱开玩笑。”   颜霁和余心月相交十多年,对印家人没半点好印象,要不是余心月,她才懒得和这群人敷衍。   余心月是印家收养的女儿,在颜霁看来,就是印家找的一个打工仔、工具人。不说其他付出,前些年印家生意出了问题,都要破产了,全是余心月辛苦奔波,才救活快倒的企业。   那段日子颜霁出国疯玩,余心月又是那种咬牙撑到底的人,几个月一句话都不肯泄露。   所以当她知道这件事匆匆赶回,在机场看见余心月的时候,忍不住抱住她大哭——好朋友眼睛红丝密布,像是几天没睡过,憔悴极了,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就这样为印家付出的一个人,几十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可印家怎么对她的,颜霁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如对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呢。打工仔做事还能收到工资,余心月为印家白打工几十年,辛辛苦苦赚血汗钱,这几个吸血鬼就成天在家吃喝享乐,挥霍无度。   真是恶心给恶心他吗拜年,恶心到家了。   颜霁问“心月在哪呢?”   印江涵扭过头,语气不掩冷淡“谁知道,姐姐一直这个样子,和家人总合不来。上次外婆生日,大家都来祝寿,她只送来一些参,连面也没出,哪有这样对老人家的?”   印江涵对面前这位了解不深,只当对方是天辉大小姐,做事顾及脸面,再暴躁也不会撕破脸。   颜霁冷笑“是啊,谁能和吸血鬼阴阳人合得来?”   “你!”印江涵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颜霁没理她,打开手机划拉几下,自顾自继续说“送参你都不满意啊,难道你还想要一个钟?有趣。”   ……   “姐妹,你在哪里,快来捞我!”   桌上手机颤动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微信消息。   余心月垂着眼,握着手机,没有说话。手机嗡嗡嗡嗡,暴躁老姐的消息不断传来。   “你干嘛呀,别装死,我在你家里,今天姐姐给你带了好东西。”   “心月?月儿?小月月?”   “别拿着手机不说话,我知道你在看,快回我!”   “哼!”   余心月把手机设为静音,放进包里,靠在身后沙发上。   轻柔的音乐像水一样缓缓流淌,温暖澄黄的灯光洒在装潢高雅的酒吧里。   她在的地方叫雨尽,是家开业不久的清吧,知道的人不多,安安静静的,装修也挺有格调,是她难得可以放松的地方。   侍者推着小推车慢慢走过每个卡座。   余心月又要了一瓶黑桃a,喝下一杯后,脸上烧起红霞,眼里含满潋滟的光。   手机又震起来,是来了电话,余心月眼睛亮起,看清来者后飞快黯淡——是秘书小刘来电。   接通后说的无非是生意上的事情,最近要谈一笔大合同,而对面是津国最强大的商业帝国,光云。   光云秦董同意谈判,时间是明天三点,小刘的声音难掩激动。   余心月安排几句,知道自己不能醉得太厉害,就放下手中的酒。   “boss,生日快乐呀!”说完正事,小刘嘻嘻哈哈地祝福。   余心月愣了愣,轻轻说“谢谢。”   她的声音略微低沉,像动人的美酒,馥郁芬芳。   小刘嘶了声,倒吸一口气,大声说“boss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啦,撩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哎哟早知道我录音了,我要把它当起床闹钟!”   余心月笑笑,礼貌道别后挂断电话,看着手机发呆。   纤细的手指点开微信、点开短信、点开通话记录。   她面无表情,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在酒吧坐了整天,没有收到来自亲人的一句祝福。   心在木木的疼,但是,已经习惯了。   余心月慢慢打字,给颜霁报了雨尽的地址。   颜霁马上来消息“等着,姐姐马上过来。”   余心月眼圈慢慢红了,就算一直被家里人无视,她终归是有人关心的。   邻座情侣的争吵又传了过来。   余心月摇摇有些昏沉的头,暗笑道哪有来酒吧吵架的?她站起来,目光所及,每个人的脸上都阴云密布,也是,来这个地方的人,多半借酒浇愁。   清吧中央放着台立式斯坦威,弹琴的大概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面容青涩。   等她一曲终了后,余心月上前,问道“请问我能在这里弹一首吗?”   学生抬起头,蓦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当、当然,请。”   余心月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闭上了眼睛。   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跳动,像一个优雅美丽的舞者,潺潺琴声从手下流泻,在光影之中游走跳跃。   她弹的是una atta,一首悲伤却充满希望的曲子。   站在一旁的学生张大了嘴,明明是熟悉的钢琴曲,在女人的手下却变得陌生起来。   音符仿佛变成片片雪花,在地上铺成绒绒雪地。她站在洁白的新雪中,冬日澄澈温暖的阳光洋洋洒下,把世界照成美好的模样。   多安静,多美好。   学生嘴角上扬,微微仰起头,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露出微笑。   忽然,她睁开眼睛,往旁边看去。   刚刚吵吵闹闹的情侣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借酒浇愁的中年人放下酒杯;无论侍者、调酒师,还是买醉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安静地倾听着、看着。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困在喧嚣的世俗里,一切烦恼忧愁都随风飘远。   所有的灯光聚集在余心月身上。   她轻合着目,与在座所有人一样,沉浸在琴声里。   肉体受困已久,但在乐声中,灵魂终得自由。   余心月的袖口往上挽,露出一截纤细玉白的手腕,完美无瑕的十指在琴键上跳跃。   瀑布般的长发微微摆动,扬起的侧脸美丽纯洁,如古希腊神明精心雕刻。   音符像飞雪围绕着女人旋转,学生终于明白那陌生感从何而生。   刚进学校时老师说过,如果没有生命,音乐不配被称为音乐,而是一堆声音的堆砌。   那时她不以为然,琴声再动人,也是死的东西,照着琴谱照本宣科弹奏出来,怎么会有生命。   可是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了老师的话。   una atta在自己手下只是一堆声音的堆砌,但在女人的手下却仿佛有了生命般,能直击心灵,透出震撼灵魂的力量。   余心月眉眼舒展,嘴角不自觉上扬。   手下这乐器多神奇,只有36个黑键,52个白键,却能够奏出无尽的音乐。   琴声是风沙埋不了的清泉,是寒夜遮不住的星光,是风雨吹不散的彩虹。   是尘世里为了六便士奔波劳碌的人,抬起头时看到的那轮月亮。   是一首生命的赞歌。   一曲终了,酒吧内寂静无声,人们的灵魂仍在琴声中遨游。   余心月拂过琴键,动作轻柔,像抚摸爱人的脸颊。再悲伤绝望,每当她弹琴的时候,就能够把一切都抛下,能睁开眼时,又有了负重前行的力量。   “谢谢你了。”她在心里说。   学生呆呆站着,直到对上双微笑的眼睛,才猛地回神。   对面女人闭眼时像纯洁天真的少女,可睁开时,一双凤眼半弯着,似笑非笑、欲语还休,里面还装满潋滟的水光,配上她秀挺鼻梁,红润嘴唇,雪白肌肤,娇而不媚,漂亮得有点过分了。   如果维纳斯没有断臂,肯定就是面前女人的模样。   学生几次看呆眼,羞得面红耳赤。   “你可以继续了。”余心月声音温柔,笑如春风。   学生依旧紧张,“好、好的,您的钢琴弹得真好。”   余心月笑了笑。   侍者走过来,双手递给她一束百合,花上还别着一张卡片,“是我们老板送给您的。”   余心月接过花,卡片正面是印着东野圭吾的话,“生命中的全部偶然,其实都是命中注定,是为宿命。”背景是一道彩虹,而反面写着一行字——“您的眼睛落着雨,琴声却像阳光。”   字迹娟秀清隽,笔锋锐利。   余心月愣了一下,微笑道“谢谢。”   侍者问“老板想请您进去喝一杯。”   余心月笑着摇头,看向斜倚在吧台的颜霁,“不了,我朋友等我很久了,改日吧。”   颜霁嗤笑“我还以为你还要我等你再喝一瓶酒呢。”   余心月眼里含满光,“我怎么敢让你等,阿霁,我喝多了酒,你送我回去吧。”顿了顿,她说“不是印家,是我那套公寓。”   颜霁扬扬车钥匙“遵命勒。”   两人并肩一起走,下楼梯时,余心月喝得多了,双腿发软,差点摔下去,吓得颜霁忙把她扶住“小心点吧我的祖宗,都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   余心月弯起眼,半靠过来,“这不是有你嘛。”   美人又香又软,还笑得这么好看,颜霁半抱着余心月,忍不住捏了她屁股一下,“你可不要再喝醉了,啧,幸亏姐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我只对你这样,”余心月歪了歪脑袋,“阿霁是可以信任的人。”   “嘶……”颜霁倒抽一口气,“滚,不要勾引我!”   余心月靠在颜霁身上,肩膀不断耸动,像是在吃吃的笑,“阿霁变黑了,去哪玩了,非洲?”   颜霁“是南美,我给你带了个有趣的玩意,从土著那里买的。”   “你又弄些这么玄乎的东西。”   余心月嘟囔着,声音很轻,像声叹息。   为了摆脱爱人去世的痛苦,颜霁迷上到处探险,雨林、草原、沙漠、高山,世界上危险的地方都被她逛了个遍,也总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回国时当礼物送给余心月。   颜霁郑重其事“那个人说得可玄乎,叫什么萨满项链,可以心想事成。”   余心月笑“这你也信?”   颜霁爽朗笑起来“我哪信这个呀,只是他说还能招桃花,我一想,嚯我家月月正好缺这东西,就掏钱买了回来。”   “生日快乐,我的小月又长大一岁了。”   余心月坐在副驾,打开礼盒,里面是条项链,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编的绳,中间挂着块刻满诡异符号的黑石。   余心月无奈“这能招桃花?”   可别把桃花全吓跑了。   颜霁笑呵呵,插上钥匙,suv轰隆一声飞出去,车照例开得很快。   余心月想劝她开慢一点,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默默把这条萨满项链挂好,看着车窗外模糊的风景发呆。   颜霁娴熟地转着方向盘,一边向她抱怨“早告诉我你在这里啊,这样我就不要看见印江涵那个老阴阳人了,你没看见她那模样,呸,身上穿着的都是你打拼出来的,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炫,什么东西!”   余心月沉默着。   颜霁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就是把那群吸血鬼惯的,蹬鼻子上脸的玩意,这么多年你给他们赚的,还当年他们养你的,就算用高利贷来算也该还清了吧,你还巴巴给他们卖命干嘛,我看见印江涵那贱人就烦。”   余心月抿了抿嘴,“阿霁,亲情不是这么计算的。”   颜霁冷嘲热讽“你可拉倒吧,有啥亲情啊,你又不是他们亲生的。”   “……”余心月安静了很久,才轻轻地说“如果、如果我说,是呢。”   雨声很大,压过细细的心语,颜霁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余心月靠着椅背,雨滴重重打在蒙着雾气的窗户,然后汇成一缕一缕下坠。   她说“没什么,他们对我挺好的。”   “草,”颜霁忍不住爆粗,“这他吗能叫好?你被洗脑了吗?”   余心月“舅妈对我很好。”   颜霁暴躁地拍了把方向盘,“她已经死了!你怎么就放不下。”   余心月扭过头,在黑暗镜面的反射下,看见一张麻木的脸,“是啊,她已经死了。可是雅雅也离开了,这么多年,你又放下了吗?”   颜霁眼里漫上一层雾,前方更加朦胧不清。   她用力握紧方向盘,才忍住了身体的颤抖,“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对不起她……不说这个。”   余心月摩挲着项链,没再争执往事,彼此妥协是她们友谊长久的前提。   颜霁顺口提起“多久没看你弹琴了,我还以为你再也没碰过了。”   说起音乐,余心月淡淡笑起来“偶尔还是会练一练。”   “得,钢琴就是你老婆呗,”颜霁嘟囔“你就不该为了那群姓印的放弃音乐,我还想在金色大厅听你弹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颜霁按下开关,蹦嚓蹦擦的重金属摇滚乐轰隆一声响起,震得座位都在颤。   余心月轻车熟路找到一盒耳塞,躺着闭目养神,不再管她。   雨尽到市里公寓快两个小时的车程。   颜霁蹦嚓蹦嚓一个多小时候,终于舍得关掉音乐,“月月,前面那个路口转吗?”   余心月睁开眼,拿掉耳塞,“不是,还要往前一点。恩?”   手机嗡嗡颤动声从包里传来。   余心月刚拿起手机,电话正好断了。屏幕亮起,看清来电人的时候,余心月皱紧眉,手都在哆嗦。   是印鸿飞,那个冷漠挑剔的舅舅。   一共打了三十六个电话过来,但是余心月都没有听见。   余心月正纠结回不回,印鸿飞又拨了过来,手机不停颤动,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那么期待,可印鸿飞真的来电时,忽然胆怯犹豫——   万一不是生日祝福呢?   万一又是为了印江涵呢?   万一……   “你怕什么,接啊。”颜霁凑过来,一下子按下按键。   暴雨雷霆,手机信号很差,印鸿飞声音听上去急切,不停喘息,却断断续续的,“心月,你在哪……快……你听得到吗……小心!”   “小心!”   手机里的声音与现实重叠,余心月下意识抬头,对面刺目的车灯照得眼前雪茫茫的。   颜霁脸色惨白,猛打方向盘,黑色suv像雨燕,掠过疾驰而来的卡车,一头撞在路旁树上。   余心月只看见对面车牌上的673,随后额头一痛,什么温热的东西淌了出来,随即意识陷入黑暗。   要结束了吗?   可是……太遗憾……   早知道,雨尽的时候就弹个尽心了。   鲜血慢慢填满符文,有微光亮起,在黑暗中颤了颤,然后像烛火湮灭。 第2章 2000   余心月在一片黑暗中不断下坠。   冰冷、潮湿的空气像涌动的潮水,她像是在黑色大海,又像是在无底深渊。   女人嘴角噙起一抹笑,死亡吗?   就这?   叮叮铃铃欢快的琴声打破永恒寂静,旋律莫名熟悉。   她往上看,金色音符在暗夜跳动,蜂蝶乱舞。   余心月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片发光的音符,指尖触及的刹那,她忽然被一声偌大嗓门震醒——   “闺女,你没事吧!!!”   余心月猛地睁开眼,正对张惨白面皮、血盆大口。   她吓得一哆嗦,快速往后退,后背被什么长条东西硌得一疼。   血红的两片嘴皮噼啪,发出担心的声音“遭了,这不是磕着脑袋吧,可别傻了。”   淅沥小雨,红漆褪色的电话亭,昏暗灯光,贴满小广告的公用电话。   余心月打量周围,盯着头顶黄色钨丝灯泡,几只黑色小飞虫在环绕灯飞舞。   “是做梦了吗?”她喃喃。   “做梦?你没做梦啦,你醒来啦!”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余心月这才看清对方不是什么勾魂无常,而是个粉抹的有点多的大姐。热心大姐烫蓬松的小卷发,一身碎花连衣裙,拎着小皮包,手里的随身听欢快地唱着过去的流行乐——   是个怀旧的大姐,余心月心想,又观察这个电话亭。   奇怪,市里居然还能看到,不是早就全拆了吗。   二十几年前,这种电话亭在街头倒常常看见,每个亭子里装了两台公用电话,还细心配置一条长椅。那时手机不普遍,路遥车慢,只能依靠一条长长电话线寄托思念。年轻的情侣们在电话亭里,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余心月掉头,果然,刚刚硌到她后背的是那条狭长座椅。   这几十年城市日新月异,她也记不清多久没见过公用电话亭了,一时有点怀念。   “姐姐,这是哪条路,居然还有电话亭?”   热心大姐听这一声“姐姐”,顿时喜笑颜开,“平安路啊,这东西不到处都是吗?”   平安路?   余心月皱眉,她经常开车经过平安路,怎么从没看见过这个电话亭?   不对,到处都是?   大姐按掉歌,“对啊,可不到处都是。闺女,你刚刚做噩梦了吗,可把我吓一跳?”   余心月拍拍昏沉的脑袋,“怎么回事?”   大姐手脚摆动,声貌并在给她讲刚才的事。原来大姐到电话亭避雨,正听着歌,睡在椅子上的余心月忽然摔下去,还魔怔一样举起手,吓得她不轻,还以为人摔出什么毛病。   梦里还以为是掉下地狱……   余心月失笑,看外面细雨蒙蒙,雨小了很多,想出去看看颜霁在哪。   大姐十分热心,不停追问“你爸妈在哪里,怎么还不来接你?他们知道你出来了吗?来来来,”她掏出一张电话卡,“快给家长打个电话,不要待在外面,用阿姨的卡打。”   余心月“家长?”   她盯着大姐手里崭新的ic卡,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往下看。   深蓝校服,泥水点点的阿迪,和一双白嫩的小手,右手中指还有因握笔太多生的茧子。   “闺女?”热心大姐看她呆呆的,担忧地问。   余心月抬起眼睛,声音激动“今年,是哪一年?”   少女白瓷的脸泛起激动的红晕,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晃得大姐心里缩了一下,暗道这姑娘也太水灵了,就是可惜,刚刚可能真的磕碰到脑袋,“当然是千禧年啊,2000。”   余心月快要哭出来,转身捡起地上报纸。   这是张娱乐晚报,版面上放着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白纸黑字的标题吸人眼球——“光云公主为情自杀,上演当代罗密欧与朱丽叶。”   大姐凑过来,也跟着评论,表情遗憾“这是几天前的报纸了,多漂亮的小孩,真是可惜了。秦离儒也是狠心,为个投标连葬礼都不参加,钱哪有自己家闺女重要?”   余心月对美人薄命毫不关心,眼睛只盯着那几个芝麻大小的黑字,2000年。   拿着报纸的手开始颤抖,千禧年,一切尹始,欣欣向荣。这年她十四岁,还没放弃自己音乐的梦想,而最疼爱她的舅母,没有因为难产去世。   啪嗒。   报纸上晕开一道湿痕。   大姐手足无措,慌慌张张拿出纸巾,往她脸上揩“怎么就哭了?”   余心月吸吸鼻子,眼睛弯成月牙,清亮的眸里露出雨霁天明的光,笑起来。   这时她脸上还有层婴儿肥,脸颊粉粉的,显得纯真可爱。   不像几年后,婴儿肥褪出,张扬尖锐的美貌凸显。雪肤、乌发、红唇,凹凸身材,明艳不可方物。灿灿若烈日,让人不敢靠近。   “我只是,真的,太高兴了。”   不顾好心大姐挽留,余心月走出电话亭,慢慢在雨里走。   乌云沉沉压在头顶,雨势大起来,没多久全身都湿漉漉的,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   地上漫起积水,雨滴打在水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水泡。   余心月低下头,每一脚都踩要踩破一个泡泡,乐此不疲,嘴角噙起笑,仿佛刚刚真的只是睡了一觉,闭眼商海浮沉,二十年如一梦,最终与梦想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临了只是遗憾后悔。   萨满项链挂在白净脖颈,摇摇晃晃。   余心月摩挲项链,仔细回想那几十年,脑中不断回想颜霁的话,暗暗下定决心。   既然这条项链真的有用,好不容易得一次重来机会,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窝囊。生恩早在前生偿尽,这一辈子,她要为自己而活,再也不用顾忌印家。   何况对印家,她心中一直有怨气,颜霁说得对,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该被印家人那样利用。   更不用说,余心月才是真正的印家人,印家千金。   她与印江涵在出生不久被人调换。   印江涵顶替她的人生,在印家锦衣玉食,而余心月在那个重男轻女、贫穷封建的家庭,度过漫长而毫无快乐可言的童年。她记忆里没有鲜艳衣裙、有趣玩具,而是充斥着棍棒、疼痛、咒骂、饥饿。   直到被印家人找回。   但十来年相处让印家和印江涵有了深厚感情,于是本来是亲生的余心月,处境十分尴尬。   她想,也许在印家人心里,印江涵才是真正的女儿。   她至今都记得刚走入印家的那天。   洋房高大整洁,一大片漂亮草坪,绿的发亮。屋里的东西金光闪闪,好像都在发着光。   她甚至不敢踩到锃亮地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就像踩在云端,那样快要飞起来的喜悦与期待,她终生难忘。下一秒,她看见在外婆怀里撒娇的女孩。   他们其乐融融,才像一家人。   余心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破旧的鞋,默默缩回脚。   外婆和舅舅喜欢的人都是印江涵,他们常常拿印江涵和余心月比,觉得这个从乡下接来的外孙女木讷寡言,一点都不可爱,更不能和经常撒娇、从小被宠成公主的印江涵比。   人的心总是偏的。   后来余心月为印家打拼,放弃自己心爱的音乐,印江涵却心安理得在家里吃喝玩乐。   她奢侈享乐,花费巨大,连出嫁以后,还常常伸手往娘家要钱。至于舅舅和外婆,有事余心月,无事印江涵,只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才会来找余心月。   呵,余心月神情嘲讽,冷冷看着面前滂沱大雨。   从前忍让说是为了亲情,其实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明明她才是印家的女儿,明明印江涵偷走她所有的东西……   算了。   她心中释然,已经毫不在乎。去他的印家,这几十年来的偏心让她一点一点失望,而在雨尽漫长的一天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印鸿飞电话里说的话她没有听清,但看他那么焦急的态度,多半是生意出了事。   总归不是一声祝福。   余心月深吸一口气,水汽朦胧,清冷空气涌入肺腑。   雨水冰冷打在脸上,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迎面的雨水,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一截糯白整齐的牙齿。   卸下枷锁,重获新生。   这辈子,她想弹钢琴,一直一直弹下去,   还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但打在脸上的冷雨似乎小了许多。   余心月诧异正开眼,头顶多了一把伞,伞面漆黑,没有图案。   为她撑伞的年轻女人及肩短发,高贵优雅,只是看上去异常苍白疲惫。   女人朝她点了点头,苍白的唇颤动,却没有说话,只是把伞递给了她。   动作并不强势,却不容反抗。   余心月接住伞,盯着她的脸,隐约觉得熟悉,又想不太起来。   她这时注意到,女人黑色西装,胸口别一朵白花。   穿着的是丧服。   这人和刚刚报纸上刊印的照片有五六分像,只是较之眉间多了几分英气。   还来不及想什么,余心月就看她继续往前,魂不守舍地,似乎没注意到前方红灯,一脚踩在斑马线上。   “等等!”余心月忙赶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感觉女人的手好细好凉。   一架轿车从她们身边呼啸开过,带起的泥水溅在胸口白花上。   女人回头看她,漆黑眼珠像不见底的深潭。   余心月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是红灯。”   女人退回来,“谢谢。”   声音比雨还冷。   余心月踮起脚,举高了手,小小一把伞为两个人撑起一方天地。   也在这个时候,她凝视女人的侧脸,终于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忍不住说道“是你?” 第3章 2000   “你认识我?”   余心月话在嘴边,咽了下去。   她不该认识这个女人,至少现在不该。   光云创始人的大女儿秦卿,初入商界就大放异彩,创造数个传奇。   但当她的名字真正为人熟知,还是在几年后她参加会议时被人偷拍放到网上——女人妆容精致,神情专注,高贵优雅。她微偏着头,正抬手轻撩起自己额前的头发,袖领半挽,露出截纤白手腕。   一图秒杀全网,让无数艺人黯然失色。   就连后面有什么明星发艳压全网之类通稿,总会有人把这张图放上来,配字“就你也配艳压?”   余心月也看到那张图,照片上的秦卿眼睛黝黑深邃,像是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清冷干净,无声温柔。   她的心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美好事物,人人向往。   但在二十年前,秦卿这个名字还不出名。   余心月发挥精湛演技,眼睛微微张大,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我知道!你是电视上的庄成公主!”   庄成公主是二十年前大爆历史剧里的一个角色,温柔典雅,端庄美丽。   演庄成的演员火过一段时间,余心月没什么印象。   只是在刷秦卿时看到有人提到一嘴,说秦卿和那人有点像,这才顺势搜了下,知道那演员的名字,陈梓语。   余心月高仰着头,脸上写满看见偶像的激动,眼睛闪闪发亮。   演得活灵活现,她甚至在心里为自己唱起演员。   秦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幅度很小。   但余心月一眼就看出,是个讥讽不屑的笑容。   这人身上总有这么一种气质,天生高高在上,高贵又疏离,无论照片,还是现实。   “我不是她。”   余心月像是不好意思,飞快瞟她一眼后垂下眉眼,轻声说“那姐姐真好看呀,我还想说,姐姐比电视上还好看啦。”   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的。   像片羽毛轻飘飘落在心上。   秦卿漆黑眼瞳微微下压,看不出情绪。   红绿灯上倒计时亮起,一秒、一秒,时间飞快流逝。   直到数字归1,余心月抬起头,正对上深泉般的眼睛。   女孩眼睫很长,却遮不住里面流溢的光彩。   雨水打湿睫毛,水珠颤颤挂着,像是一滴不肯落的泪。   秦卿眼里阴霾消散一点,这才认真看了眼面前小孩。   深蓝土气校服,身后背着巨大书包,高马尾规规整整。   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余心月脸上,唇红齿白,明眸皓齿……   于是评价改变,一个普通又好看的学生。   只是女孩全身被雨淋湿透,衣服软软趴在身上,勾勒出青涩又诱惑的线条。   还刚刚发育,就凹凸有致,腰细腿长,令人血脉偾张。   余心月歪了歪头,“姐姐?”   懵懂表情和火辣身材形成鲜明对比,冲击感强烈。   秦卿眸光微暗,别开眼神,刚斑马线上走。   没几步,又被一把握住手腕,女孩的手心火热,好像要灼透她的手。   余心月语气无奈“姐姐,红灯。”   秦卿微微皱眉,她看了女孩一分多钟吗?怎么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秦卿比余心月高出一个头,余心月给她打伞只能一直高举着手,时间久了手有点麻,伞不自觉颤了颤,透明雨珠像飞花碎玉散溅。   余心月手背感到温凉,她的手被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裹住。   “我来。”秦卿握住伞柄,微弯下身。   女人吐出的热气挠过余心月的耳垂,麻麻痒痒。   她身体僵硬,涌上不知名悸动,贯穿全身。   两个人靠的很近,体温透过单薄衣服沁出,清浅冷香在空气游走。   对方的气息似乎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余心月咬住唇,不敢往后看,于是盯着秦卿的那截手臂。   肤若凝脂,嫩滑细腻,手腕挂串红绳,绳子系一个招财猫的小瓷像。鲜红的绳衬得手腕越白,像剔透白玉。   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余心月忍不住想。   但她只是垂下了眼睛。   一辆加长林肯穿透雨幕,在两人身前缓缓停下。   司机态度恭敬,为秦卿撑起伞,打开车门“小姐,我来接您回去。”   秦卿点点头,长腿跨上轿车。   弯腰进车门的时候,裤脚往上拉,露出一小截脚踝。   与浑身散发禁欲气息的女人不同,那脚踝精致小巧,白到透明。   余心月撑伞,眼睛眯了眯。她表面年纪十四,但骨子里是个成熟的灵魂。   而且是个单身三十多年的灵魂。   以前颜霁到处给她介绍对象,有男有女,颜值气质俱佳。但余心月总提不起兴趣,让颜霁一度以为她是性冷淡,连余心月自己也怀疑这一点。   原来只是胃口太挑。   余心月想到,微微摩挲自己唇角,有点口干舌燥。   啪的一声,车门关上。   余心月有点可惜,心里叹口气。   车停在她身边,还在等绿灯。   余心月握紧伞,静静站在雨里,也没有前行。   黑色车窗印出她自己的脸,青春蓬勃,眉眼天真,熟悉又陌生。   余心月看着自己,又看着车窗后面的女人。   她有直觉,秦卿这时也透过车窗在与她对视。   果不其然,信号灯绿灯亮起,车却还在。   车窗慢慢摇下,秦卿的脸一点一点露出,先是英气的眉,后是清冷的眼。车内灯光微暖,她苍白的脸晕上层朦胧光晕,神色莫名温柔。   余心月握伞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有些发白。   “上来吧。”秦卿说。   司机回头看了眼余心月,见她一身湿透,就想招呼她坐在前面,别把湿气染给大小姐。   还没开口,被秦卿一个眼神制止。   余心月坐在秦卿身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规规矩矩。   坐下来她才觉疑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么乖乖听话。光云的水太深,她本并不想掺和进去,可一听秦卿的声音,就像被蛊惑一样,不知不觉就坐进车中。   司机技术很好,车子开得平稳。   余心月瞟了女人侧脸,又飞快收回视线,并不后悔。   “小姑娘,你的家在哪里?”司机问。   余心月沉默很久,低着头轻轻说“我不想回家。”   “这……”司机没料到会收到这个答案,以为余心月是负气离家出走,苦口婆心劝道“快回去吧,你家里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呢。”   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就是任性,司机心里暗暗嘟囔。   余心月一直不说话,司机有些为难,问秦卿的主意。   秦卿偏了偏头,女孩比她矮了一截,正低着头,从她的视角往下看,女孩紧抿着嘴,看不清表情,湿哒哒的头发黏在她雪白的脸上,水顺着尖尖下巴流下,滑过天鹅颈,渗进校服里。   搭在膝盖上的小手攥紧,白得像雪。   “小姐?”   秦卿默不作声收回目光,顿了下,才说“那就不回去。”   司机大吃一惊,“这、这怎么行,难道要带回……董事长会生气的。”   秦卿余光瞥见小孩瞬间抬眸,视线炽烈,充满感激。   灼灼目光烫的余卿心也紧了一下,微微蜷起手指,居然有些愉悦。   仿佛自己真做了件莫大的好事。   “去紫罗兰。”   司机掉转方向,自言自语“也好,先安置在那边,等会再叫她爸妈过来接。”   余心月说“谢谢。”   谢这个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张口就劝她回家。   不是每个人的家都是故事里避风港湾,但幸福的人总不明白,一厢情愿劝别人回家。   细长手指一顿,指尖划过手链上的招财猫。   秦卿扭头,车窗外风雨凄迷,“我能理解。”   紫罗兰是光云手下的一家五星酒店,开在c市黄金地段。   秦卿率先下车,没有回车的意思,余心月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司机连忙唤住“小姐,您不回家吗?”   秦卿笔直站在紫罗兰前,华灯初上,她慢回头,挺直鼻骨投下淡淡阴影,淡红的唇紧抿着,白皙皮肤在灯光下剔透如玉,像在发光。   余心月目光在她纤细腰肢上停留一瞬,迅速移开。   秦卿没注意到余心月的细微动作,漆黑瞳孔盯着司机,“我刚刚说过,不回去。”   司机心头发憷,“是、是,但是秦董……”   余心月想,原来这也是一个离家出走的。   秦卿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神情淡薄。   只有余心月注意到,听到秦离儒那刻起,秦卿的背一直都是僵着的,像一张绷直的弓。   紫罗兰是秦家的产业,两人进去后,直接入住豪华套房。   秦卿让余心月去洗个澡,自己则到另一个浴室收拾,等余心月结束出来时,秦卿已经坐在镜前吹干头发。   秦卿偏着头,看镜子里的余心月。小孩披头湿发,浴袍懒散挂着,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衣服,介于少女与女孩之间的身体青涩动人,诱惑与纯洁交织在一起。   洗完澡后,她的气色更好,红唇雪肤,带点婴儿肥的两颊浮起健康的粉色。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余心月斜斜倚坐椅背,浴袍下双腿挺直纤细,骨肉匀停。   她身子微倾斜,雪白脚背绷紧,小腿勾出美丽线条。正歪头吹发时,余心月不经意瞥见秦卿,镜子里的女人也微微偏着头,神情专注,眼睛深邃清冷。   就像那张照片里一样,无声望着自己。   余心月眸光微暗,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天真烂漫,“姐姐。”   秦卿走过来,拿起吹风机,示意她坐着,“我来。”   女孩头发长且多,浓密乌黑,柔顺如绸。   秦卿边吹边替她理好,末了抹上精油,动作温柔娴熟。她抚过余心月的长发,眼中掠过淡淡悲伤,“我小妹也有头像你这样的头发,留了五年舍不得剪,她最宝贵。”   但是报纸说,秦烛自杀前剪短长发,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余心月安静垂下眼,想起看到的报道,不发一言。   秦卿替女孩梳好头发,“为什么直接就跟我走,不怕我是个坏人?”   余心月摇头,“不怕。”   秦卿“为什么?”   女孩盯着镜子,很认真地说“我练过武术和跆拳道,一般人打不过我。”   根本不怕遇到什么不轨之徒。   秦卿哑然失笑,本以为会收到一张好人卡,没想到女孩的这个答案实在坦陈。   可就这么一句实诚得过分的话,却让她眼里冰雪消融,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第4章 2000   笑容浅浅,一瞬即逝。   余心月抬了抬眸,又垂下去,纤长的睫毛颤着,遮住眼里的光。   秦卿“有话?”   镜子里的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秦卿拿起梳子,插进那头浓密黑亮秀发中。女孩发质很好,握在手里柔滑冰凉,如一段上好绸缎。   余心月抿了抿嘴,不点而朱的红唇像花瓣一样娇嫩。   她的语气软软,歪头望镜,纤纤玉指点着唇角,“姐姐,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说到最后,竟然忍不住轻笑起来,大眼睛弯起,露出可爱的卧蚕,眼角微微往上,带点绯色。   秦卿心中一动,“我看你不像个坏人,倒像个勾人的妖精。”   美而自知的人最可怕,连简单的一个笑,也好似在恃美行凶。   余心月眉眼弯弯,眸光深深,“那姐姐把妖精带回家,是想做什么呢?”   小绵羊的皮装了没几分钟,就忍不住露出大灰狼的本性。   秦卿扯扯薄唇,按住余心月瘦削双肩,弯腰至视线相平,盯着镜中的女孩。   “小朋友,看多了电视剧吗,你想学妲己,我可不是纣王。”   尾音带点低沉余韵,和零星笑意。   余心月被勾得心颤了一下,笑着说“纣王哪里配得上姐姐呢?我若是妲己,姐姐就是九尾。”   秦卿站直,拍拍她的肩,“去吃饭。”   侍者早把干净的衣服送过来。   秦卿丢给余心月一套,让她去换好。   秦卿打量一眼身着黑裙的女孩,替自己抹上口红,“有点长了,先将就穿。”   本来设计到小腿的连衣裙,现在在小孩的脚踝边摇曳,被她穿出晚礼服一样的质感。   余心月抱着双肩,酒店空调很足,有些凉。   秦卿抹匀口红,抿了抿唇,温柔的豆沙色在唇上晕开,“去挑件衣服披着。”   余心月打开衣柜,被旁边另外一个小物件吸引目光。   是只招财猫的小吊坠,红线连着,挂在柜子里。   招财猫笑眯眯的,两爪抱住个小小的“烛”字。   二十年前这种手链在学生中正流行,传说在憨态可掬的招财猫身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就能逢凶化吉,万事如意。余心月也买过一串,不知什么时候束之高阁。   “还没决定?”   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余心月身体微僵。   一截皓腕从她眼前晃过,红绳雪肤,格外惹人。   晃得她眼睛好像烧起来一样,忍不住低下头。   秦卿各色高定中拣选,最后拿起件雪纺披肩,盖住小孩线条优美的肩。   “喜欢吗?”   也许是害羞,少女垂下眉眼,安静地点了点头。雪纺晶莹轻薄,看着像片轻飘飘的云,而小小锁骨纤细精致,半遮半掩,没入白云里。   秦卿愣了半秒。   眼前的女孩堪称上帝的杰作,无论皮相还是骨相都是完美。   她的美实在太张扬了,大眼浓眉,雪肤红唇,浓墨重彩凑在巴掌脸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明艳不可方物。幸亏现在还有婴儿肥增添纯真感,稍微压一下这无方的艳丽。   太外放的美丽,不是什么好事。   容易遭人嫉妒,引来灾祸。   秦卿没有说话,默不作声把披肩往前拉了拉,遮严实那段锁骨。   紫罗兰酒店顶层。   有资格入住行政走廊的人不多,用餐区安安静静,零星几桌坐着人,低头轻声交谈。   各色餐点摆在干净碟中。   秦卿问“喜欢吃什么?”   余心月把目光落在碟中烤的金黄的面包上,“面包就好了。”   秦卿淡淡点头,“自己拿,那边有厨师,有想吃的让他帮你做。”   端着高脚杯的男人走来,沉重地说“我听说小小姐的事了,节哀。”   “谢谢。”秦卿面上没有表情,漆黑的眸子像结了层薄冰,是不加掩饰的薄凉冷淡。   计傅手微微一顿。   看来秦家大小姐比传说中更不好亲近。   他唇角往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计傅,刚刚回国。”   余心月闻言,猛地抬头,瞥向两人。   计傅,星觉二少,也是秦卿以后的丈夫。   他人模人样,却并不是什么好人,婚后出轨、酗酒、家暴,后来两人离婚闹得沸沸扬扬,计傅在媒体前诋毁秦卿,而秦卿也由此再次从幕后走向台前。   看着风度翩翩,实则是个暴躁又小气的渣男。   余心月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轻轻笑了笑。   二十年前星觉不比以后,还是如日中天势头正盛的时候。   计傅目光自信,把秦卿当成势在必得的猎物。   秦卿“恩。”   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敷衍。   计傅似笑非笑,“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本来想过几天就去拜见秦伯父。”   说完,他等了半天,笑意渐僵。   秦卿正眼都懒得给他,不经意看见小孩好奇地往这边望,大眼睛黑润黑润的。见她瞧过来,小孩心虚地低下头,黑绸般的乌发垂下,遮住眉眼,只露出一小点红彤彤的耳朵。   计傅也跟着望过去,没看清余心月的脸,只是问“那是?”   秦卿“路上捡到的小孩。”   计傅愣了一下,“捡到的?”   秦卿走到小孩身前,见她手中碟子空空,“怎么,都不爱吃?”   余心月咬了咬唇,“不是。”   小脑袋依旧低垂着。   秦卿盯着露出来红红的耳尖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伸手去捏一捏。   “多少吃一点东西。”   这样才长得高。   女孩似乎在别人眼前羞得不行,不见刚才房里的古灵精怪。   闻言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拿起勺子去盛汤。   大概是紧张,小手微微在抖。   计傅笑着凑过来,“她叫什么名字?”   话音刚落,女孩就被吓得手一抖,新鲜温热的罗宋汤笔直倒在男人雪白西装上。   一滴不剩。   “不会小心点吗!没长眼睛?!”   男人瞬间变色,大声吼道。餐区仅有几个人都循声望过来。   女孩受到惊吓,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肩头微颤。   秦卿眼神冷下来,挡在余心月身前。   “对不起……”   “这可是高定纯手工制作,你知道多贵吗??”   余心月垂着脑袋。   没人能看见她面上止不住的笑。   她的声音听上去害怕又可怜,带着哭腔。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赔给您。”   “赔?把你卖了也赔……”   计傅声音被什么掐住,戛然而止。   他对上秦卿骤然冷淡的双眸。   遭了。   计傅心道。   秦卿把这出变脸看在眼里,反而笑了,“多少钱一件?我赔给计先生好不好?”   计傅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努力维持风度,“不是钱的问题,既然是大小姐开口,我当然不会追究。”   秦卿冷笑,牵着女孩离开。   计傅讪讪,懊恼地拍了下自己额头。   这女孩和秦大小姐有什么关系,不就是路上遇到的吗?   没听说哪个秦家世交有这么大的孩子?   餐区都是名流,见计傅朝一个小孩大发脾气,议论纷纷。   “那是谁?也能来顶层?”   “星觉集团二公子,听说刚回国,前几年都在外面。”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怎么和他哥比?”   窃窃私语钻入计傅耳中。   他无比尴尬,僵硬地坐回去。   刚放下酒杯,隔壁桌那对夫妇就起身,换了另外一个桌位。   计傅面沉如铁,愤愤离席。   女孩吓得面色通红,大眼睛噙满泪,一言不发地垂着小脑袋。   秦卿放缓声音,“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   说完,就见女孩嘟起小嘴,闷闷地说“他好凶。”   秦卿揩去她眼角的泪珠“不用管他,想吃什么?”   女孩摇了摇头,声音又细又糯,“不想吃啦。”   “我去给你拿,乖乖坐在这里。”   余心月忽然伸出小手,抓紧秦卿的手,“姐姐。”   秦卿低眉,“怎么?”   女孩扬起小脑袋,梨花带雨,还吸吸鼻子,软软说“我叫余心月。”   秦卿怔了一下。   余心月破涕为笑,“我只告诉姐姐。”   秦卿眉目寒意褪去,摸了摸女孩乌黑柔软发顶,“好名字。”   ……   “瑄煌,你妹可真行。”   计傅一手插兜,站在巨大玻璃窗前,俯瞰城市霓虹。   年轻男人懒懒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又怎么了?”   计傅气极反笑,“你那个妹妹,真行,一点面子都不给,在一堆人面前让我难堪。”   “说了最近不要惹她,她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秦瑄煌按按眉心,“你们现在在哪?”   “紫罗兰。”   “不要操之太急。左右你以后是我妹夫,急什么?”   计傅这才笑了,往住房走,“这不是提前看看自己未来老婆是什么样嘛。”他声音顿了顿,舔舔嘴唇,“你妹妹,像野马,想驯。咦?”   房门大开,灯光从里漏出。   计傅心里诧异,看见一个服务员正在整理他的东西,地上行李箱已经塞满。   他怒声呵斥“谁让你动我东西的?你叫什么,我告诉你,你现在被开除了了!”   年轻的服务员不卑不亢,“是大小姐的意思,她让我帮您打包东西,送您离开这里。”   计傅大声说“我是顾客,我还不能住这里?”   “如果您想入住,请到楼下办理入住手续。顶层只对会员开放。”   计傅按紧门把,手背青筋迸发。   他看着侍者,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会员吗?”   “大小姐说,您现在不是了。”   侍者低着头,补刀“以后也不是了,永远也不是了。” 第5章 2000   秦瑄煌刚迈出电梯,就听见悠扬的钢琴声。   旋律轻快熟悉。   “瑄煌,你总算来了。”   好友气红眼睛,大吵大闹。   秦瑄煌食指按住嘴唇,朝他比划噤声的手势。   “安静欣赏音乐。”   计傅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少女坐在钢琴前,背影纤细。   计傅不屑嗤笑“小星星,小孩子才会弹的玩意。”   秦瑄煌看了他一眼,不怒而威。   计傅鼻孔冒出个“哼”字,抿两口红酒。   倒不敢真顶撞秦瑄煌。   圈里的人都知道秦家大少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连自己妹妹的幸福都能当成商品出卖,更何况其他。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这首歌家喻户晓,旋律简单轻盈,乐声欢快流动,就像星星在夜空闪烁。   计傅表情嘲讽,“这么低级的歌,我五岁就会了。”   秦瑄煌似笑非笑“和个孩子比,你也很不错。”   “她泼了我的衣服!”计傅气郁,“我还不能说什么,我大度。秦哥,那孩子谁家的啊,你认识?”   秦瑄煌“她长什么样?”   计傅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   计傅“一直低着脑袋,跟女鬼一样,谁能看清长相?”   秦瑄煌打节拍的手一顿,“你被设计成这样,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瞧见?”   “当然……什么,设计?你的意思是她故意的?”   秦瑄煌不语,摩挲腕上翡翠弥勒。大肚佛酣然怀笑,印男人眉目森冷。   与秦卿相似,黑到极致的瞳孔,让人望之生寒。   计傅往旁边靠,心头发憷,想道,真不愧是兄妹。   秦家三兄妹里,就秦烛阳光灿烂,简直不像个秦家的人。   可惜,红颜薄命。   少女微微侧过头,望向秦卿,眼里带笑。   披肩轻飘飘落在地上,香肩如雪,细腻温润,晃得人挪不开眼。   秦瑄煌眸光暗了暗。   连计傅也放下高脚杯,满脸惊艳。   他们身边莺莺燕燕,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可美到这个程度,如日如月,太过罕见。   余心月微笑着,如玉肌肤被灯光照得莹莹生辉。   猫儿眼弯起,琉璃色的瞳孔只映着一个人的模样。   “姐姐,好听吗?”   秦卿走到她身边,弯下身,右手放在钢琴上。   倾听片刻后,慢慢适应余心月的节奏,指尖划过黑白键盘,按在高音区。   余心月微微一笑,手指快速滑动,一系列华丽轻盈到极致的音符从指下迸溅。   素白的两只小手似乎含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把黑白琴键变成闪闪跳跃的星子。   计傅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这还是他印象里的小星星?   秦瑄煌口气不耐“变奏曲。”   计傅“什么变奏曲?”   秦瑄煌像看个傻逼一样看他一眼,“是莫扎特。”   计傅“莫扎特?”   “闭嘴。”   “……”   余心月弹得兴起,节奏越来越放飞,琴键快得仿佛要飞了出来。   边弹身子微微摇晃,泼墨秀发随之轻摆。   秦卿抿抿嘴。   闭上眼睛,沉浸在乐声中,须臾,手指慢慢按下,按出的音符沉稳柔和。   一动一静,一人轻灵跳跃,一人稳重有力。   仿佛天作之合。   秦瑄煌跟着节奏打拍,面带微笑,合着眼睛,微侧过脸。   计傅抿口酒,没好气地想,装什么逼呢。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秦家人在哪一方面都有极高天赋,堪称全才。   “恩?”   秦瑄煌睁眼,皱起眉。   计傅被一连串华丽的音符砸的昏头转向,听不出什么名堂,“秦哥,怎么了?”   秦瑄煌“错了。”   计傅笑起来“小屁孩一个呢,弹错有什么关系。”   秦瑄煌不愿对牛弹琴,冷冷扫过去,计傅识趣地闭上嘴巴。   第八变奏没有变成c小调,依旧维持着欢快轻盈的节奏。   甚至越来越轻快炽热,好像星星要挣脱夜空的束缚,一颗一颗都跳到人间。   秦卿偏头看了女孩一眼。   她闭着眼睛,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噙着笑。   弹琴的手越来越快,看似轻轻划过琴键,却变幻出流畅干净的琴音。   从弹错的那个音开始,这首曲子已经不再是莫扎特。   而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小星星。   炽热的感情让钢琴似乎都烧起来。   女孩坐在一团火焰中,额上晶莹汗水璀璨如水晶,折射令人目眩的光。   余心月突然开口“姐姐,跟上哦。”   说完,琴声立即加快,快到不可思议。   秦卿无暇分心,努力跟上女孩的节拍。   “错了,全错了。”秦瑄煌紧皱着眉,转身走到会客室,坐在沙发上。   不耐地点起一根烟。   计傅一头雾水,“哪里错了?”   秦瑄煌“节奏、强弱、和音,一塌糊涂,简直是亵渎!”   计傅侧耳听了会,欢畅琴音钻入耳中。听见就能让人感受到欢乐的音乐,让他忍不住抖起腿,对上秦瑄煌阴沉的目光才坐直身体,讪讪说“我听着蛮好的。”   琴声渐小,秦瑄煌掐灭烟。   “走吧。”   “干嘛?”   “给你出气。”   一曲终毕,满堂喝彩。   余心月看向秦卿,眼里是止不住的笑,忍不住伸出手,抱了抱面前的女人。   秦卿对突然起来的亲近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玉白耳垂漫上一点点的红。   秦家家规太严,连亲人间也规矩有礼,礼貌得近乎陌生。   太久没和人亲近过,她感觉有些紧张窘迫,贴着身体的肌肤炽热滚烫,就像刚刚的音乐一样。   然而等拥抱结束,秦卿的心里又泛起说不明是失落。   余心月没注意到女人细微变化。   弹完一首尽兴的曲子,她正高兴得不行。两个人只是初次见面,音乐上却莫名契合,仿佛心灵相通。   余心月知道自己弹起琴来容易飞,颜霁也评价过,不管怎么曲子,只要被她一弹,铁定成脱缰的野马,拉都都不回来。   但秦卿却是唯一一个能将这匹“野马”套上缰绳的人。   或许是她技巧足够高,又十分温柔,顺着余心月的节奏走,而不会喧宾夺主。   “姐姐,我们再来一曲!”   余心月琴瘾上来,根本停不下来,手指好像粘在琴键上,刚弹出土耳其进行曲的开头,就被一阵掌声打断。   她皱了皱眉,扭过头去。   年轻俊俏的男人倚着吧台,正在鼓掌。他长得英俊,气质却过于阴冷,难以亲近。   眉眼有些像秦卿。   秦瑄煌笑道“不错,听说这小东西是你路上捡的?”   “不劳你费心。”   秦卿拿出手机,让余心月到一旁给自己家人打电话,眼神严厉,不容她拒绝。   余心月望过去。   正对上秦瑄煌玩味的目光。   看着光彩照人的女孩,秦瑄煌眼里笑意更深,“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余心月心里翻了个白眼。   臭男人搭讪只知道说这一句话吗?   “恩?”   在男人眼里,小姑娘看到自己怔住了,于是笑了声,嗓音压得低哑。   “怎么不说话?”   余心月“你叫什么名字?”   秦瑄煌自我介绍“我是秦瑄煌,秦卿的大哥。”   “哦。”   敷衍应一声,目光继续投向秦卿。   秦卿把女孩挡住,替她盖好披肩,“还不快去打电话?”   余心月乖乖听话,拿着手里a6188扭头就走,没再看后面男人一眼。   秦瑄煌双手插兜,漫不经心,“有趣的小姑娘,真是你路上遇到的?”   “她只是个普通学生。”秦卿语气中带着警告,“和你们不是一类人。”   秦瑄煌笑着走到钢琴前,单手按了几个键。   这台立式钢琴价格不菲,音质也纯正清亮。   “你来做什么,帮计傅说话?”   计傅咳嗦一声,挺直腰杆。   秦瑄煌看着妹妹警戒的表情“当然不是。只是想对酒店做一些调整,比如。”   他按下五指,琴声猛地变沉。   “把这架钢琴给烧了,怎么样?” 第6章 2000   秦卿面沉如水,“你没权利这么做。”   秦瑄煌笑“那妹妹又能把星觉的人开除会员吗?这间酒店父亲还没给你。”   他松开琴键,一声长长嗡鸣,仿佛琴在哭泣。   计傅有人撑腰,底气十足,“大小姐这件事实在过分。”   幸亏他大人有大量,并不计较。   可秦卿对此毫无反应,应该说,这两兄妹直接无视了他。   秦卿说“紫罗兰也不属于你。”   秦瑄煌嗤笑,“不错。”   “从来没见你这么在乎过一件东西,是因为那个孩子?”   秦卿想也没想“不是。”   秦瑄煌见她答应得这么利落,倒觉得索然无味。   懒懒陷在单人沙发里,翘起腿。   秦卿坐在他对面,让侍者端来一杯红酒。   深红酒液在灯光下流淌。   她轻晃酒杯,里面酒水晃动,映出自己的脸。   有些陌生。   “多大的人了,还闹什么离家出走。”秦瑄煌嗤笑。   秦卿勾唇,眼神冰冷,“我只是出来散心,这也不准了吗?”   秦瑄煌身子倾过来点“你知道自己……”他瞥眼身边计傅,声音顿了顿,随即继续靠在沙发上,“我可不想哪天在电视上看到你被一辆车撞死。”   计傅猛地咳嗽起来。   这两兄妹也太奇怪了吧。   和秦家交好是出于利益考虑,就算这样,他从骨子里也不怎么喜欢接近秦瑄煌。   他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可秦家的,简直不像个人。   秦卿“劳心。”   秦瑄煌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无框眼镜,用手帕轻轻揩拭,“你长大了,不要太任性,像小烛那样,不好。”   他没有伤心,声音里淡淡惋惜,像只是丢了一个喜欢的小物件。   深黑瞳孔微微缩紧。   秦卿默不作声抿了口酒,长睫遮住眼里情绪。   秦瑄煌看妹妹难过,反而极愉快地笑了。   笑得计傅头顶发麻。   “父亲想你了,什么时候回去?”   秦卿凝视酒杯“想我?还是要我去做事?”   小烛生前负责天裕和泰发,她去世后,这两家的职位都空下来。   按照秦离儒的性格,肯定不会放心把事交给外人,说到底,还是要他们来干活。秦卿看向面带微笑的男人,她猜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果然,秦离儒把天裕交给了她。   对比蒸蒸日上的泰发证券,天裕传媒连年亏损,实在是个棘手的活。   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秦离儒向来重男轻女,给儿子的总是最好的,除了光云的命脉一直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这几年他开始丢给儿女几个公司让他们管理,当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重点是给儿子历练。   这光云的江山,终有一天还是要交给秦瑄煌的。   秦卿垂下眉眼,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吃惊。   在秦离儒的眼里,女人再怎么优秀,也只是联姻的工具。甚至,太过优秀有主见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秦烛一样,喜欢上一个普通男人,甚至为之自杀。   “天裕最近在筹备一个选秀活动,重要的事没有决策,只能压在那里。”秦瑄煌抬了抬下巴,“你早点去接手,事情积多了,干起来也累。”   秦卿“恩。”   “有几个参赛的,是我那边的人。”秦瑄煌把眼镜戴上,扶住镜框。   秦卿“你想掺手你就自己去管天裕,想让我揽这潭烂泥,就不要管我的东西。”   “行吧。”秦瑄煌站起来,“反正我的人也不是花瓶。对了,好妹妹,给你个建议。”   秦卿“什么?”   “想救活天裕,老天不是给你送来一个宝贝吗?”他的目光投向窗边,不怀好意地笑。   秦卿心里一咯噔,跟着转头。   余心月斜倚在柜前打电话。   长发全揽在胸前,微低下头,露出玉白一截后颈。   在灯光照耀下,如若一种无声的诱惑。   “真是赏心悦目。”   秦瑄煌拉了拉衣领,“只要让她在那站着,就能让人疯狂。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不过,你自己亲身上阵也不是不行。”他设想一下,大概觉得有趣,低声笑道“只要父亲不气疯就行。”   秦卿表情冷淡“我说过,她只是普通的学生。”   “一旦拥有这样的长相,在哪里都不算普通。”秦瑄煌转身,“学校,那种地方,哈,只是建议而已。”   “我不需要建议,”秦卿皱紧眉,扫了扫计傅后飞快收回目光,仿佛看一眼也是强忍着恶心,“这位计……,星觉的事,我会和父亲说的。”   计公子什么时候被这么无视过,当即面露不悦,想要反驳。   可惜他的反驳声也被两个人直接忽略。   秦瑄煌“那好啊,你去说。毕竟人可是你未来老公,什么打打闹闹的情趣,也说得过去。”   “你说什么?”秦卿强抑怒火,一字一顿,问道。   她的目光像把杀人的刀。   计傅往旁挪了挪,不想掺入秦家人的战局。   秦瑄煌扶了扶眼镜,“言尽于此,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通。”   说完一招手,像招呼一条狗,“走吧。”   计傅忙跟上去。   秦卿坐在沙发里,脸色苍白。   酒水微微晃动,洒了一些在手背上。她把酒放在桌上,竭力让自己平静。   她知道父亲想要进军房地产,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和星觉合作。   也就是,嫁女儿。   原来的安排大概是秦烛,所以之前才会那么激烈反对秦烛谈恋爱,毕竟两个女儿之中,秦烛更容易掌控。   可连秦离儒大概也没有想到,向来荏弱的小女儿,不敢违抗父亲,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内心,最后会选择以死来反抗。   秦卿想过,把小烛逼死,父亲心里会有一点后悔吗?   现在看来,一丁点都没有。   商人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在小女儿死后,他的算盘又打到自己大女儿的身上了。   他们的谈话,被余心月谈了个正着。   余心月心里着急,世界线果然按照原来那样在发展。但秦卿千万不能嫁给计傅,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从以后的发展来看,光云也是个狠角色。   星觉讨秦卿做媳妇是为了一起发展。   可这块大蛋糕,秦离儒只想一个人吃。   几年后金融危机,星觉受重创,光云并没有伸手援助,反而趁机蚕食不少市场份额。   可谓趁人病要人命的典范了。   其实只要再拖几年,等到星觉倒下,那时候就算秦卿要求嫁过去秦离儒也不会答应了。   就算没有和秦卿这么投缘,余心月也不愿看着好看的小姐姐这么跳入火坑。   她凝视沉沉夜色,慢慢思索着。   总不能直接冲过去把计傅给废了吧?   一声汽笛打破她的沉思。   余心月垂下眸,无声地笑开。   印家的人,来了。   来得倒是挺快。 第7章 2000   印江涵第一个踏出金色的电梯。   她还没来得及为顶层富丽装潢震撼,迎面就走来一个亭亭的美人。   印江涵睁大眼睛,想起第一次和余心月见面的时候。   刚来到印家的女孩灰扑扑的,打扮得像个村姑。印江涵从舅父外婆谈话里得知她的身份,心里嫉妒得不行,偏偏外面装成友好热情的模样,拉着女孩去洗梳打扮。   当洗去女孩面上灰尘的瞬间,就算同为女生的印江涵也心驰神摇。   余心月的美太凌厉,凤眼,红唇,雪肤,眼里水光潋滟,亮得惊人。   所幸,她这样美却不自知。   印江涵哄骗着女孩,涂上俗艳口红,夸张眼影,遮盖原来的美貌。   看到她还傻乎乎向自己投来感激目光时,印江涵心里涌上无比痛快的报复之情——   就算你是印家亲女儿又怎么样?还不依旧是个灰头土脸的村姑?   这几年来,余心月在印家人心里一直是个土里土气的形象。   印江涵帮她“伪装”得很好。   就算偶尔看见她的素颜,惊艳一会儿,也会因为余心月不经意干出的各种蠢事刷掉好感度。不过这种“不经意”,多半是印江涵在后暗暗设计。   印江涵十分满意现在的状态。   余心月只是个土里土气的村姑,没什么竞争力的对手。   而她自己,在余心月身边当个虚情假意的“闺蜜”,随便哄几句就能让这傻妞感激涕零;在印家人身前又做个温柔善良的闺女,美丽大方,与余心月对比鲜明。   甚至,在外人的眼里,她才是印家的亲生千金。   这样多好啊。   可是……看到现在余心月时,印江涵眼里惊慌一闪而过。   记忆中的村姑似乎变了个人。   光彩夺目、明艳逼人、高高在上。   不可能,这傻妞怎么知道这样打扮自己?   余心月心头冷笑,却装成好闺蜜的模样,迎了上去,“涵涵,你来啦。”   这声涵涵,喊得她自己都有点反胃。   印江涵回过神,皱眉“心月,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余心月歪头,“怎么,我这么不好看吗?”   少女笑意盈盈,眼里水光潋滟,黑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好看得过分了。   印江涵强压住心里的嫉妒,“不适合你,心月,这样不适合你。”   好看的裙子不适合你,优美的称赞不适合你。   你只适合呆在地底,当个陪衬我、被我踩在脚下的村姑。   心里阴暗想法一掠而过。   印江涵伸出手,想去牵起少女,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没想到手刚刚伸出去,就被重重拍开。手背火辣,很快泛起红色,印江涵呆立着,半晌没回过神,似乎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给一点好就心满意足的女孩,会不留情面地拍开自己的手。   “噗嗤。”   印江涵循声望去。   女人靠坐着沙发上,低头轻抿红酒,长睫在白瓷一样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姿态高贵雍容,带着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   像是感受到印江涵的目光,女人微侧过脸,深黑瞳孔里蒙着层云雾,教人看不明白。   城市霓虹在她身后,地上灯市,像天上星河。她坐在星海里,轻轻一点头。   美丽得惊心动魄,高傲到不近人情。   印江涵只当刚才听到的轻笑声是假,面红耳赤地站着,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   怕惊扰天上人。   余心月错开印江涵的身影,走到她身后的男人面前,仰头看着他,“舅舅。”   印鸿飞星目剑眉,凤眼薄唇,英俊得有点刻薄。   他看着身前仿佛换了个人的漂亮女孩,面上闪过诧色,而后依旧是那副冷漠表情,“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   余心月眼圈渐渐变红,精致小脸漫上悲伤的神情。   没有乱七八糟化妆品的遮掩,她的美丽不加掩饰展现出来,低着头啜泣的时候,楚楚动人,任谁都会心软。   印鸿飞也心软了,以为小孩是在后悔。   也是,到底是没长大的小孩,在陌生城市里迷了路,还恰逢雨天,不知道心里会有多害怕。   没想到小孩吸了吸鼻子,糯着声音问“我舅妈呢?”   印鸿飞心口一滞——   我冒雨找了你一天,都快急疯了,你这没良心的就记得舅妈?   余心月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披肩。   衣上清香传入她鼻尖,让她莫名心安——是秦卿的味道。   她回头看一眼,秦卿也望着她,神情有些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余心月心里漫上很柔软很柔软的滋味。   仿佛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   她从突然涌起的悲伤中挣脱,再次抬头,看着印鸿飞,染了泪的眼睛亮得像星辰,无比坚定——   “我想见舅妈!”   印鸿飞“……”   没良心。   不怪余心月乱了分寸,一想到能再见到季昭华,她的心都在颤动。   季昭华是她舅母,这时嫁给印鸿飞不久,正琴瑟和鸣。   与印家人的偏爱相反,她对看似一无是处的余心月更感兴趣,宠溺到时常让印鸿飞吃醋。   在季昭华的努力下,余心月几乎快要得到印家人的认可。   只差一点。   可惜所有的努力都因她难产而死化为泡水,甚至比从前更加惨淡。   “舅妈……”   余心月心中默念。   她前生唯一的罪,唯一的悔。   “她回娘家了。”印鸿飞没好气地回。   余心月恍然想起,这个时间点,舅舅和舅妈没有后来那么如胶似漆。   在她的记忆里,印鸿飞是个宠妻狂魔,但她忘了,在宠妻狂魔前,还有过一段追妻火葬场。   印鸿飞和季昭华是父母介绍,相亲认识。   半强制的婚姻,让心高气傲的印少爷一开始不怎么待见自己老婆。   不过季昭华也不怎么在乎他。   没多久,印鸿飞就被人美心甜的小姐姐不知不觉攻略,陷入爱河不可自拔。   然而季昭华因为他从前一系列作死操作,对他印象十分差,后来印鸿飞花了不少功夫才重新把人追到手。   现在正是印鸿飞正在作死的时候。   余心月心想,阻止上辈子的悲剧,就要阻止舅妈难产。   从根源上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季昭华和印鸿飞结束现在还是貌合神离的婚姻,毕竟,没有怀孕,就不会有难产。   何况印鸿飞他配季昭华为他生孩子吗?   他不配!   余心月对印家心中有怨,想到前生,连带着看这时的印鸿飞也格外不顺眼起来。   都说宁毁十桩庙,不毁一桩姻,她没想到自己刚刚回到从前,最开始考虑的事就是拆掉两桩姻。   印鸿飞也没有想到,低垂眉眼、泪眼婆娑的小女孩,心里不仅没有半点念他,反而在认真思考如何教唆他老婆和他分手。 第8章 2000   印鸿飞迈开长腿,走到秦卿面前,“谢谢照顾我家小孩。”   秦卿“客气。”   礼貌又疏离。   印鸿飞不知道秦卿身份,只是看她衣着气度,猜到她身份不一般。   他心里奇怪,余心月是怎么撞见秦卿的?看起来,秦卿还挺喜欢她。   余心月蹦过去,脚步轻快,飘逸裙摆像蝴蝶振翅。   连走路都像在飞舞。   “姐姐,我要走啦。”   秦卿“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余心月露出苦恼的神色,“不乱跑就遇不到姐姐了,可怎么办呢?”   小姑娘歪着脑袋,眼里还有星星点点的泪水。   琉璃色的眸子宛若浸在水里的宝石。   秦卿微微一笑,“我有时候会来这里。”   余心月弯起眼睛,笑容狡黠,像猫儿一样。   有了秦卿这句话,以后就可以免费蹭钢琴,还不用担心再和印家人吵架,跑出来就没地方住。   要是能偶遇秦卿和计傅,剪一下他们的红线就更好了。   简直计划通。   印江涵站在一旁,嫉妒得快要发狂。   站在秦卿身边,连她都自行惭秽,为什么这个村姑能这么自然,落落大方?   她偷看了眼印江涵,素日挑剔的男人,此时脸上也露出一丝欣赏。印江涵咬碎一口银牙,衣袖下手捏成拳,捏得指骨发白,显现几分狰狞。   谁比她强都可以。   可余心月不行,这个村姑,只该被她踩在脚底下。   “姐姐。”印江涵也站出来,学着余心月,热络地喊着,“我也能和姐姐一起来吗?”   反正余心月和秦卿没认识多久,关系想着也好不到哪去。   她能把余心月的亲外婆和舅舅抢过来,照样也可以争取到秦卿。   秦卿终于抬眸。   和余心月年纪相仿的女孩,长相只能算清秀,穿着精致衣裙,头发上别着的发卡都价值不菲。   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就是丑了点。   秦卿心里有了猜测,“你们是姐妹?”   “是的!”印江涵点头,以前她最讨厌别人问这个问题,不想和余心月扯上半分关系,现在却回答得飞快。   秦卿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是吗?”   印鸿飞看出秦卿只正眼瞧余心月,对其他人则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涵涵,心月,我们回去吧。”   可印江涵非要凑上去,再问“姐姐,可以吗?”   “可以。”   还没等印江涵高兴地说“谢谢”,秦卿招手叫来侍者,让他把入会要求一项一项读出来。   紫罗兰入会要求极为严格。   简而言之,顶层只招待顶级名流、高官巨贾。   印家是有钱,但比起光云这座大山,只算小门小户,连入会的门槛都没达到。   印江涵向来被家人捧在手心,从没在大庭广众下被人这么驳过脸。   一时间脸色通红,委屈得泪珠在眼里打转,求助性地望向印鸿飞。   印鸿飞拉下脸“小孩子不懂事,请小姐不要计较。”   秦卿点头,“公事公办。”   说完这句话,她看向余心月,眼里带了点笑,“校服还在洗,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余心月“恩!姐姐真好!”   秦卿揉揉女孩柔软的发顶,“那就听话。”   灯火烁烁,素来冷淡的眼里,只装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   等坐到车上,印江涵低垂着脑袋,小声啜泣起来。   哭声哀哀怨怨,楚楚可怜,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印鸿飞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哭什么哭?”   “为什么……姐姐可以,我就不行。”印江涵心里不服。   她哪里比余心月差了,凭什么那女人当众羞辱她?   只不过早认识几小时而已,为什么那人这么针对自己、袒护余心月。   肯定是村姑说了她的坏话,一定是这样的!   印江涵心里认定这条结论,看向余心月的眼神更加不善。   目光阴冷,像条毒蛇。   而她心里所谓的“村姑”此时正偏头看着窗外。   余心月打开车窗,夜风一下子灌进来,吹起她乌黑的长发。   车外万家灯火,路灯温暖余晖照亮前路,女孩瓷白的脸照得更加细腻温润,像是晕着层朦胧的光。   “关了窗。”印江涵说。   她倒不冷,只是喜欢和余心月对着干。   余心月拿起车座上的随声听,耳机一塞,不给印江涵一个眼色。   印江涵急了,伸手过来抢,“这是我的东西!不许碰!”   余心月挑眉,一笑“你的东西?”   鸠占鹊巢占久了,就真以为这是自己的窝吗?   余心月随身听拿到另一只手上,冷冷看着印江涵,像盯着一个小偷。   “这不是我的东西吗?”   印江涵见抢不过来,使出杀手锏,“舅舅,你看看她!”   印鸿飞最烦她们吵吵闹闹,跟雀儿一样在耳边嗡嗡,烦躁地拧起眉,刚要训几句,就听后座小姑娘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的东西,难道不是我的东西吗?我拿起用一用,都不行了吗?”   这话说得正对印鸿飞的心,他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面的女孩红着眼睛,泫然欲泣。   而印江涵则是半边身体压过去,为了个破烂随身听,对自己姐姐又抓又拽。   “你在做什么?印、江、涵。”   印江涵听不出男人声音里的怒气,还向他告状“舅舅,她拿了我的东西,这是我的!你给我买的!”   刹车声划破黑夜。   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印鸿飞突然停车,后座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由往前倾。   余心月上辈子一直跟着教练练武,反应速度和平衡力都在常人之上。   她听到刹车声,下意识曲起膝盖,重心向后,把力道给卸了。   倒是印江涵一头撞在前座上,瞬间疼出了泪。   印鸿飞打开车门“吵吵吵,再吵都给我下去!”   “心月,你来前面,坐我旁边。”   “舅舅,你怎么能帮着她!”印江涵尖声质问。   印鸿飞冷着脸“别忘了,心月也是我印家的女儿。一家人,这么分彼此,有意思吗?我看以前惯坏了你。”   一席话让印江涵如坠冰窟。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女孩,情分在那里。   印鸿飞放软声音,“算了,家里不是还有吗,一人拿一台呗,听说新出的天拓也可以听歌,你们谁期中考试进了全校前十,我就给谁买一台,行吧?”   天拓a6188,世界第一款智能手机,本月刚刚发售。   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余心月心想,拿到手机,做事就更方便。   不能网上冲浪的日子,可真是太无聊了。   印江涵揉着撞红的额头,委委屈屈地答应。   反正自己成绩一直比余心月好,就算进不了前十,只要在余心月前面,和舅舅撒撒娇也能拿到手机。   这个废物,装可怜有什么用,成绩不还是那么差?   印江涵心里暗骂一句,抬头与余心月的目光对个正着。   女孩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扬扬手里随身听,慢慢开口,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的哦。” 第9章 2000   印家在郊外别墅区里。   夜深,大院还亮着灯。   老阿姨坐在门口藤椅上,脑袋垂着,大概是在等余心月他们回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印鸿飞示意小孩动作轻点,不要吵醒徐姨。   徐姨在印家待了二十多年,照顾两代人,待几个小孩如若亲生,算半个印家人。   余心月放缓脚步,默默把披肩脱下,盖在徐姨身上。   印鸿飞瞧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从把女孩从紫罗兰接回来后,她似乎成长不少。像是在一瞬之间,长成个大人。   余心月的动作很轻,但徐姨挂心他们,睡得很浅,马上醒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鸿飞,你们回来啦。”   印鸿飞点头,“恩。”   “心月呢?”   印鸿飞还没开口,印江涵就扑到徐姨怀里,撒娇道“徐姨,你怎么在这睡了呀,多冷啊。”   徐姨笑呵呵“不冷不冷,涵涵长大了,知道关心我这把老骨头了。”   余心月旁观这一幕。   像当年一样,她好像是个外人,永远也融不进印家人之中。   但心境已经不同,如今的她,并不在乎,更不会为了屈就他人,让自己低到尘埃。   印江涵抱住徐姨的手臂,“当然啦,徐姨对我这么好,我才不会让您担心呢!”   听起来只是句撒娇的话,暗里却在讽刺余心月成天给大家添乱。   徐姨哈哈笑过去。   不管有多过分,他们也只会当是小女孩不懂事说的气话。   “心月回来了吗?”   印鸿飞扶额“这不是在您旁边吗?”   徐姨转过头,看到安静站在一边的女孩时,当场就愣住了。   眨眨眼,又揉了揉眼。   “心、心月?”   余心月站在昏暗灯光里。   一袭深黑长裙,衬得肤白如雪。   她微笑颔首“徐姨,让您担心了。”   徐姨轻推开印江涵,直愣愣看着余心月,浑浊老眼里有泪珠在闪烁。   “多像啊,”她对印鸿飞说“鸿飞,你看,心月多像你姐姐啊。”   一眼就认出是亲生的。   以前徐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从农村接回来的小女孩总是怯怯的,像只蹑手蹑脚的小老鼠,稍微一点声响就会吓到她。   何况她的品味还不怎样,打扮土里土气,白瞎自己令人惊艳的美丽。   可灯下的女孩变化显而易见。   落落大方,气质不凡,光彩照人,一下子就和徐姨记忆里的印家大小姐重合在一起。   她亲手照顾大的少女,从前也是这么高贵、美丽又温柔。   “果然是亲生的,太像了。”   徐姨抹了把眼角老泪,“就好像大小姐活过来站在我面前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印江涵猛地沉下脸。   这句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   余心月不需要讨好、不需要撒娇,甚至一句话都不用说。   她只要洗干净脸站在那儿,就时时刻刻提醒着印江涵,谁才是印家真正的千金。   印江涵咬牙,表情有些扭曲。   在她眼里,余心月脸上的笑虚伪又嘲讽,像是在讽刺着自己不自量力。   不可能!   这村姑明明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   一定是错觉。   印江涵想。   她只要按照原来那样,怂恿女孩做几件蠢事,就依旧能让大家讨厌她了。   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明天两个小孩还要去补习,印鸿飞催促她们赶紧洗漱睡觉,徐姨则去厨房去热牛奶。   客厅显得格外空荡,中央突兀空出一块地方。   本该放在钢琴被搬走了。   余心月想起她为什么和印鸿飞吵架了。   她从小喜欢音乐,在钢琴边上坐一整天,也不觉得乏味。   可以说,音乐拯救了她,让她摆脱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生活,飞往另一片自由的天空。   与她而言,音乐有莫大的魅力。   是她的灵魂、她的梦想、她的希望。   但对其他人,音乐只是茶余饭后,拿来消遣的东西,如果想以此为生,那就是不务正业。   于是矛盾也由此而生。   她想考清英音乐学院附中,以后直接保送进清英这座国内最高的音乐学府。   但印家人却想她上普通高中,高考后学习金融或者经管,帮忙管理家里的公司。   甚至为了断绝她的心思,印鸿飞把家里钢琴给送走了。   余心月在这个家唯一一片净土,被他们轻飘飘地丢掉。   所以才有了离家出走的那幕。   余心月以前觉得不甘心,她只是想追寻自己的梦、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而已,没有妨碍任何人。   为什么要被嘲笑、被鄙视、被阻拦?   而印江涵可以肆无忌惮,想出道就出道,想唱歌就唱歌,玩腻了就回家当个阔太太、富家千金。明明印江涵不如自己有天赋,可所有人还是都顺着她,凭什么?   现在的余心月也想不明白。   也许真如颜霁所说,她对印家,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人吧。   印鸿飞看女孩呆呆站在原来放钢琴的地方,眼神暗了暗,以为她又要吵架——   叛逆期的小孩真是让人头疼,自私自利,全不顾大人苦心。   他刚想开口训斥几句,女孩却轻轻叹口气,扭头去了二楼,懂事到让他有点错愕。   难道小孩终于想通了?   这时倒是印鸿飞摸不着头脑了。   ——   余心月的卧室在二楼。   她把门锁上,坐在桌前,桌上摊开一本《初中数学》。   书包里还堆着厚厚一叠书,都是初三教材和教辅资料。   每本书都精心包好书皮,一眼望去,花花绿绿。   只是望着封面花里胡哨的美少女,她不得不承认,二十年前自己的品味确实不怎么好。   余心月深吸口气,忍住拆掉书皮的。   花里胡哨怎么了?   这就是青春啊!   她拿起数学课本,轻轻抚摸着,不无煽情地想。   那些奋笔疾书的岁月,为了未来努力奋斗的身影,笔记本里密密麻麻的笔记,小心翼翼包上的书皮,都是青春的痕迹,是未来记忆里珍藏的点滴……   滴?   夹在其中的五线谱轻飘飘落在地上。   余心月本想弯身捡起,余光瞥见书本里一片雪白,粗略翻了几页,她发现,自己的课本,无论内外都很干净。   别说笔记了,连一条划重点的线都没有。   余心月“……”   不愧是我。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第10章 2000   来的人是徐姨。   她端着温好的牛奶,催促余心月早点睡觉。   余心月喝完牛奶,胃里暖暖的。   “您先去休息吧,我做会儿题。”她脸不红心不跳地乱扯。   徐姨拿起玻璃杯,却没有离开,看着小孩,欲言又止。   余心月微笑“还有什么事吗?”   徐姨小声问“心月,你还生你舅舅的气吗,他也是为你好。”   为她好?   余心月脸上的笑凝滞。   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好”。   徐姨说“你年纪太小,还不懂,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他是你亲舅舅,总不会害你。”   “钢琴?这种东西当消遣可以,怎么能拿来做正业呢?你想想,等到长大以后,人家都是什么老板,你呢,一直在弹破烂钢琴,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赚钱。”   老人家苦口婆心,但说的话无比伤人。   余心月忍不住辩驳“不是破烂钢琴,这是我喜欢的事业。”   是她的梦想。   徐姨叹口气,“喜欢能维持多久?等以后你不喜欢,那时候后悔也晚啦。印家有钱,可也不能养你一辈子,你还是得靠自己。”   可余心月却记得,印家养了印江涵一辈子。   人总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印江涵也被逼着学商,或许她心里就没有这么多不平。   女孩抿抿唇,“徐姨,我累了,想睡觉。”   徐姨听出她话里的抗拒,摇了摇头,像是恨铁不成钢。   等到老人离开,余心月垂眸,望向手里五线谱。   看了许久,唇往上扯,勾出一个笑。   她当然记得这首歌。   毕竟是上辈子印江涵的“成名作”,青春。   余心月从小就痴迷音乐,初中的时候开始尝试自己编曲。   成天魂不守舍,想着作出属于自己的音乐,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所幸最后还是写出来这首歌,还为之填好词,兴致勃勃地与印江涵分享——   简直天真到愚蠢。   十来岁的小孩,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呢?   至少那时候的余心月没有。   没多久,印江涵参加一个选秀节目,寻找音乐之声。   她在里面表现并不出众,却凭一首《青春》惊艳全场,成功签下天裕的合同,成为乐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也只能升这么高了。   毕竟是偷来的东西,肚子里没有真材实料。   接下来几年里,印江涵再没作出什么和《青春》媲美的歌,被人说是江郎才尽。   但没人知道,这首歌本来就不属于她。   江郎从未有才。   至于余心月,十四岁的她孤立无援,不知道该怎么证明《青春》是自己所作。   才华这种东西,只有被人看见才叫才华,不然只能被称作肚里的残渣。   这一辈子……   余心月把曲谱靠墙竖立,望着曲谱,手指慢慢按下。   耳畔似乎响起悦耳旋律,淡淡惆怅、淡淡悲伤,正如青春。   她闭上眼睛,无声地演奏,面前没有黑白琴键,心里却有泠泠琴音。   徐姨说错了。   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从未因为痴迷音乐而后悔过。   重来一次,她终于笃定自己对音乐并非喜欢,而是热爱,这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   刚到五点,余心月就自然醒来。   多亏以后的辛苦,让她养成无比良好的作息。   她打开台灯,翻看起几本书。   初中的知识无比简单,只有需要记忆的知识点得过一遍。   等把书粗略翻了翻,她心里有了大概,收拾好东西,接着打开小书房的电脑。   幽蓝屏幕在幽暗的房间里亮起。   余心月在键盘上敲击,一阵噼啪声后,屏幕挤满密密麻麻的代码。   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和字母在快速跳动。   前生有一段时间,余心月为了排遣无法触碰钢琴的苦闷,什么都去学学,包括计算机。   她悟性本来就高,很快掌握了python和c语言,没过多久,大部分安全系统在她面前都成了纸糊的一样,许多公司的后台服务器,就像她家后花园一样,任由她来去。   而且还没人发现。   她也不屑用此牟利,只把其当作一项挑战。   就像自家后花园,逛一圈就走,从来没攻击过人家的系统。   后来她觉得这样实在无聊,又把兴趣转移到其他上面,这项技能就此搁置。   ——至于现在,网络安全意识尚未普及,大多数公司系统甚至只有一个密码。   说是纸糊的,都有些看不起纸了。   须臾,屏幕上出现星觉的lo。   余心月撑着下巴,把公司账目翻了翻,几百页的账,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完。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她记得前生星觉被爆出过偷税漏税、账目作假,要是提前找出证据举报,也许能让秦卿不用嫁给那个渣男。   可,先不说这账做的十分高明,就算找到证据,单凭偷税漏税,也不能让星觉彻底倒下。   只要补交税款、罚款,大不了拉个替死鬼去顶罪,按照星觉的底蕴和人脉,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余心月把账目拷好。   她会一直盯着星觉的。   电脑上的进度条还没读完,身后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屋里一片黑暗,女孩蜷在电脑椅上,小小的一只。   徐姨乍看到,吓了跳,“怎么不开灯呢?”   余心月烦躁地拧了拧眉。   她记得自己昨晚锁了门,徐姨大概拿着钥匙直接开的门。   反正她的房间,这些人随便进出,从来都是这样。   “下次进我的房间,请敲一下门。”   徐姨不停搓手,“这么早,我怕吵醒你了。”   女孩以前从未这样要求过,猛地听到,徐姨心里有点不快,又不是要防着的外人,怎么连进屋也要敲门呢?但这要求再正常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   余心月“我五点起,以后不用进来叫我起床。”   徐姨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想帮你把书本都收拾好,不然等会怕给忘了。”   余心月笑“这些我来就行了,您多休息一会,不要太累。”   徐姨“你这孩子,这么见外做什么,那我去做早饭啦,今天吃面条。”   “姨。”余心月忽然开口。   “怎么啦?”   余心月笑着说“荷包蛋我喜欢吃流心的,谢谢。”   徐姨愣了愣,女孩第二次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恩?”   徐姨回神,“好的好的。”   余心月淡淡笑起来。   以前她为了讨好印家人,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尊重她的意愿。   回首那二十年,才发现这世上最不该辜负的自己。   没人爱又怎么样?我爱我自己。   至于其他人怎么看待,谨记八字真言就好——   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第11章 2000   今天是周六,按理不需要上学。   但是需要补课。   补课地点也在别墅区。   司机把两位千金送到时,离正式开课还有半个小时。   余心月咬住笔杆,眼睛盯着曲谱,对周围事物毫不关心。   印江涵凑过来,“你的曲子还没做出来?”   语气里满满的嘲笑奚落。   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做这种没有用的曲子,有什么用呢?   音乐?音乐哪能当饭吃?   余心月没有理会。   印江涵推她一把,“喂,说话啊?”   动作毫不客气。   这位印小姐,只有在别人面前才保持得体举止。   笔尖划破曲谱,在白纸上留下长长一条线。   余心月抓住她的手腕,手下用力,没一会印江涵叫起来——   “疼疼疼!”   “你是猪吗?快放手啊!松手!”   余心月笑了笑,“做好了曲,我在想词。”   印江涵揉着泛红手腕,心里不停骂余心月,这村姑下手没轻没重,一点都没有素质,但……   她最好永远这样,这样才没人喜欢。   听到余心月的话时,印江涵愣了愣   “你还真想出来曲子了?不是哪里抄的吧。”   余心月望着她,琉璃色的眸里流光熠熠,沉静又温柔。   逼人的美貌扑面而来,印江涵心神一摄,旋而皱眉“你今天怎么不化妆?”   故意做出这幅样子,装什么呢?   余心月微微笑起来,避开这个话题,“涵涵,我这首歌,是特地为你作的呢。”   “啊?”印江涵愣住,压根没反应过来。   余心月下巴抵住笔,笑着,慢慢说“我在印家,多亏遇到了你。”   让她看清周围人的模样,痛不欲生后终于清醒。   “你待我呀,就算再过二十年,我也忘不掉。”   何止二十年,她永远也忘不了印江涵抄了歌后,倒泼一口脏水过来,让她在印家、同学面前被嘲笑的狼狈,也忘不掉孤身站在大雨中,绝望而又无助的心情。   所以,她准备给余心月一个礼物。   “所以,”余心月侧头,眼神真挚,笑颜如花“我想把我的第一首歌,献给你,好不好?”   印江涵瞪圆眼睛,喃喃“送、送我?”   这傻妞是真看不出来自己讨厌她吗?   余心月笑道“当然呀,等我写完词,就唱给你听,好不好?”   印江涵心里有点动容。   更多还是觉得面前女孩蠢得无可救药。   “那你想好歌名了吗?”   余心月眼神黯了黯,“昨晚就想好了,就叫,卿卿。”   “青青?”印江涵皱眉,嫌弃地想,土里土气的歌名,跟面前的村姑一样土。   但现在余心月的表现才是正常的,正常到让印江涵怀疑那晚车里的事,只是她自己产生的幻觉。   余心月弯起眼睛,尽显傻白甜本色,“哎呀~我慢慢想,你先下车吧。”   印江涵也不想闷在车里面,刚开车门,就被喊住。   “涵涵,”女孩眼睛水润,表情认真,“这是我的心血,你一定要记得呀!”   印江涵敷衍地点头,“恩,好啦。”   一首歌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不屑转身,却没注意到女孩扬起的唇角。   余心月微低下头,盯着曲谱,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   就算忘了也没关系,她会让印江涵记得的,最好,永世难忘。   ——   印江涵熟门熟路走上楼。   转手第二间房就是她们的补习班。   老师特地在这里开小灶,小班授课,价格自然也不菲。   同学到了大半,围在长桌前嬉闹。   一见印江涵进来,靳学就大叫起来“嫂子来了!”   “嫂子早上好!”   印江涵和舒子虞青梅竹马,从小订婚,这事他们都知道,一直调侃印江涵作“大嫂”。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印江涵家突然冒出来的义女,总想插足两人之中的感情。   那丑八怪也不想想,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凭什么和印家正派闺女比?   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天天往舒子虞跟前凑,真是在想屁吃!   靳学最先注意到印江涵一个人进来的,喊“大嫂,你后面那条跟屁虫呢?”   “是啊,她今天怎么没来?”   应华笑嘻嘻地说“最好永远别来了,我一看见她,眼睛就辣得厉害。”   “哈哈哈哈,真的辣眼睛。”   想到女孩的夸张妆容,众人纷纷笑起来,七嘴八舌嘲讽她。   印江涵面色稍霁,坐到舒子虞身边,把怀里揣着的牛奶放他桌上。   这一举动又引起一阵嘘声。   小班十来个人,几乎都是印江涵和舒子虞的簇拥,也因此抱团排斥余心月。   嘻嘻哈哈的笑声吵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少年。   他抬起头,单眼皮,薄嘴唇,眼角微微上翘,有些惺忪的模样,不耐烦地说“笑什么呢?”   “舒哥,那丑八怪今天没来上学,你可以松一口气了。”   靳学向来针对余心月,原因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有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他看到个小女孩,漂亮得不像话,顿时心潮澎湃、一见钟情,冲上去和人家表白,被直接无视后依旧念念不忘。过了阵靳学才知道,心里的白月光居然是班上的丑小鸭。   少年心情复杂,纠结很久后,放学把小女孩堵在教室里,再次向她告白。   然后再次被无视。   要是真公主就算了,不过是印家的义女,平时没人注意的丑小鸭而已。   她怎么敢两次拒绝自己?   靳学由爱生恨,从此对小女孩粉转黑,张口闭口不离丑八怪,永远冲在欺负她的前线,仿佛只要看着余心月过得落魄,才能弥补他那可怜脆弱、被拒绝就碎掉的自尊心一样。   “子虞,”印江涵声音轻柔“牛奶还是热的。”   “恩。”舒子虞态度不冷不热。   但印江涵不在乎,这人对谁都是不冷不热。   “余心月没来?”   靳学抢着说话“该不是知道要测验,故意翘了吧。”   印江涵的闺蜜,郑聘阴阳怪气说“谁知道呢,那种人,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可有心机了,明明是个农村的村姑,不知道怎么装的可怜,让涵涵的外婆放她进家门,以后说不准涵涵的钱还要分她一份呢。”   舒子虞眯了眯眼睛,看着门口。   “那个小美人,是谁?” 第12章 2000   小美人当然是余心月。   她目无旁视,不在乎众人惊艳目光,径直走到后排角落,临窗坐下。   玻璃窗外青杉积翠。   日头渐高,薄雾消散,初阳透过雾气照过来,为女孩侧脸镀上朦朦胧胧的光。   白得近乎透明的小手撑住尖尖的下巴,乌黑一头长发像瀑布倾泻下来。   美得像幅画。   一时间,教室悄无声息,谁都没有说话。   怕惊扰画上的人。   过了会,舒子虞轻轻扯起嘴角,饶有兴味,“同学,走错教室了?”   余心月本来一直看窗外翠树,闻言微微偏过头。   与白雾混杂的晨光在她身后,照得她眼神清冷,难以亲近。   只看了一眼,余心月又收回目光,继续望窗外。   “这是谁,哪个班上的,长得可真靓。”   “真好看呀,比校花还漂亮一点呢。”   “以前没有听说过哪班有这么漂亮的小美女,难道是新来的?”   郑聘小声跟印江涵说“也没有多好看嘛,那群臭男人跟丢了魂一样。   “你看她画多浓的妆,一眼就知道是个骚浪蹄子。”   印江涵脸色铁青,听她说完,表情更加难看。   “等等,”郑聘像意识到什么,“她怎么坐在丑八怪的位子上?”   教室里还有一个人认出余心月。   靳学初看到魂牵梦绕的脸,惊得手里的书啪叽掉下来。   他当然记得这张脸!   那天见到的女孩,瓜子脸上五官精致,眉眼动人,在一众寡淡的学生中耀眼无比。   操场上,人来人往,灰尘扑扑。   只有她干干净净,像发着光。   靳学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幕。   他冲上去告白,被拒绝后也是觉得理所应当,心里还后悔自己的莽撞。   这么明丽的女生,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靳学家里也有钱,平常时候都是一派公子哥的作风,可偏偏站在女孩面前时,有种自行惭秽的感觉,变得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他明白了,那就是爱情!   后来他找了很久心里的女神,心里的暗恋默默发酵,直到发现女神竟然是班上不起眼的“丑小鸭”。   而丑小鸭居然敢拒绝自己第二次。   脆弱的少年心顿时碎成渣。   靳学彻底粉转黑,越看余心月越不顺眼。   可现在,靳学屏住呼吸,胸腔内心脏砰砰跳动。   女孩卸去脸上浓妆,露出一直被遮掩的脸。   只是素颜,整张脸上没有半点脂粉,却显得比从前更加明艳。   眼睛清清亮亮的,漂亮得惊人。   她仿佛涅槃重生,身上气质从容自信,不再像从前畏缩自闭,老垂着头。   眉峰凌厉,凤眼看人时总带着点高傲不屑的意思,却不会令人反感。   ——长得这么好看了,骄傲一点怎么了?   靳学觉得,梦中女神又重新回到自己眼前。   他又可以再爱了!   “余、余心月?”他喃喃。   话音刚落,班上登时骚动起来。   “卧槽?”   “你瞎了吗,怎么可能是那个丑八……”   “别说,五官还真有点像,不会是真的吧。”   “她长这么好看,以前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啊?”   “咱们班班花是不是要换人了,现在喊声女神还来得及吗?”   郑聘不可思议“涵涵,这……余心月?”   印江涵沉着脸,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是啊。”   看班上男生这么大的反应,郑聘也不高兴,骂道“心机婊,打扮成这个样子,故意来勾引男人吗?”   身后风风雨雨,余心月一点都不在乎。   窗外乳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阳光穿过飘渺白雾,在青翠枝叶间跳动。   早起的鸟从天边归巢,每片羽毛都熠熠发光。   直到一只手挡住她的眼前。   “外面这么好看吗?”舒子虞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与嘶哑。   余心月沉默了。   她在忍住打人的冲动。   她当然记得舒子虞。   读书的时候舒子虞没少欺负自己。   未来印江涵嫁到舒家,但以后印家落难,舒子虞也没伸手拉一把。   舒子虞嘴角勾起疏懒的笑,以为余心月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丑角。   见女孩许久没说话,他皱了皱眉,垂眸看去。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给女孩瓷白秀丽的小脸镀上一层浅金。   睫毛长翘,底下落了层阴影,浅色瞳孔被照得有点淡淡的金,像块上好琥珀。   以前怎么没发现女孩这么好看呢?   舒子虞喉结微动,有几分情不自禁,手指慢慢靠近,眼看就要触到细腻瓷白的脸。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知道舒子虞和印江涵从小定亲,那现在他的举动,不是把印江涵的脸往地上踩吗?   从前都以为是那个丑小鸭臭不要脸往舒子虞身上凑,现在看起来……   怎么情况反过来了?   印江涵感觉有很多人在看她。   刚才大家也都在围观余心月,目光是惊艳的、赞叹的,现在看她的眼神却是嘲笑奚落。   仿佛在笑她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   印江涵把唇咬得泛白,就要坐不住了。   她知道舒子虞没那么喜欢自己,但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少年。所以她平时很少管舒子虞的事,反正少年周围莺莺燕燕多,腻了之后就会再换一个,从没有对谁认真过。   而她只需要扮演好贤淑大房,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不惹舒子虞反感,就始终能待在他身边,最后成功嫁进舒家。那些小蹄子再得宠又怎么样,最后也还是会被甩。   她的策略很成功。   舒子虞一直很给面子,至少在班上故意配合她,装成恩恩爱爱的模样。   除了今天。   印江涵看见舒子虞走过去时,心里陡生不安与警觉。   少年不断靠近那个女孩,她心脏紧缩,忍不住尖声叫道“舒子虞!”   舒子虞指尖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未婚妻一眼。   印江涵脸色发白“你回来。”   少年笑容懒散,不理会自己的未婚妻,抬手想摸摸女孩像扇子般的睫毛。   一定很软吧。   他的手摸了个空。   余心月终于抬眸,正眼瞧他。   阳光里,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如瓷,眼里含着一泓泠泠秋水。   像花瓣饱满殷红的唇动了动,吐出的话却冰冷,语气里的寒意溢了出来,森森逼人。   “滚。”   舒子虞瞠目结舌。 第13章 2000   滚?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听到这话,舒子虞反而觉得小女孩变得有意思了。   她确实变化巨大,洗去脸上的脂粉,好像也洗去了身上的自卑怯弱。   不是从前那随便凶一下就吓得缩成团的小鹌鹑了。   舒子虞心中暗笑,扯了扯嘴角,说“想这样引起我……”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   少年的身体飞了出去,接连撞倒几张桌椅。   班上的人吓得战战兢兢,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们甚至只看见女孩突然站起,连怎么出手都没有看清!   怎么、怎么就打上了呢?   她她她怎么敢打舒哥!   不要命了吗?   印江涵小跑到舒子虞旁边,“子虞,你还好吗?”   舒子虞捂着下巴,痛得面目扭曲,说不出话。   印江涵尖声质问“余心月!你疯了吗?”   余心月脸上冷漠表情顿时消散,歪起脑袋,笑得灿烂“替你出气啊,涵涵。”   她语气诚恳,商场混迹数年,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修炼得十分高超。   围观群众又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凶得很,为什么笑起来还是这么可爱!   这里有人恃美行凶!   举报了!   “子虞、子虞。”   “舒哥!舒哥!”   舒子虞现在只有一个感觉——   痛痛痛痛痛!   感觉下巴要废掉了。   草。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怎么打起人来这么痛?   突然跳起来打人,疯了吗!   找死吗!   印江涵的声音像无数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   他伸手一把推开印江涵,走到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愤怒道“你找死吗?”   余心月依旧偏头看窗外,岿然不动。   但如果舒子虞动手,他就会明白,到底是谁找死。   毕竟前生学搏斗术时流的那些汗水可不是假的。   说起来,她那么努力学搏斗术,也和舒子虞有莫大的关系。   在中学这段时间,她一直被这群校霸小团体欺凌,被随意推倒在地上是家常便饭。这些人站在一边嘲笑,不会在意她摔得痛不痛,谁会关心一个被欺凌者呢?   后来,她无数次攥紧手指,击打沙袋。   就像许多年前,蜷在地上被人欺负时,默默攥起拳的模样。   她曾发誓要变强。   树叶上阳光灿烂。   余心月想,树不会动、不会说话,但也不会伤害别人。   已经很好了,好过这里的许多人。   舒子虞挽起袖子,骂骂咧咧想动手。   靳学忍不住出声“舒哥,等等……”   他真舍不得看女神被打,但对上舒子虞充满戾气的眼睛,登时没了胆子,“没、没什么。”   所幸老侯抱着卷子及时出现,才没让事情继续发酵。   候澄是他们班主任,教英语,平常戴着眼睛,看起来文文弱弱,性格却苛刻严厉到不近人情。   连舒子虞都有点怕他。   “轰!”   老侯把试卷往桌上一摔,发出震天一声响。   他声音洪亮,有如敲锣“你们在干什么?!”   舒子虞当然不肯说实话。   坦白自己被个小女孩打实在太丢人,他的脸还要不要?   虽然在场十几个人都看见了。   他瞪了小孩一眼,“先饶你一命。”   余心月漫不经心揉了揉关节,这人还不明白,到底是谁饶谁的命。   “吵吵闹闹,隔着十里路就听见了!你们这是学生的样子吗?”   “老师没来,没来就不知道自己看书吗,自觉!要自觉!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   老侯一边骂,一边发试卷“今天考试,提前说过的,都给我认真一点!”   顺着窗边过道,走到最后一个位置,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小女孩微垂着脑袋,坐姿十分乖巧。   老侯扶了扶眼镜。   问题是,班里就十几个学生,没有一个能跟小孩对得上。   走错教室吗,还是领导硬塞过来的?   思源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他们班作为思源奥数班,总有些有权有势的家长想着托人把孩子送进来。   候澄不喜欢这种风气,“同学,你是?”   “余心月。”   老侯目瞪口呆,打量女孩很久,才把试卷放下,“这才是学生的样子。”   真想不通这孩子以前为什么要在脸上乱涂乱画。   现在清清爽爽的,多好。   余心月低头看试卷。   她上初中时,英语一向不太好。   毕竟十岁之前没接触过这玩意,来到新学校后,明显跟不上进度,学习吃力。加上心思都放在音乐上面,无心学习,以至成绩也不怎么样。   但这是以前了。   在华尔街待了这么久,天天和群流氓勾心斗角,她的英语水平被锻炼得跟母语差不多。   这张卷子,闭着眼睛就能填好。   不过,如果一下子在最差的科目拿了满分,肯定会被怀疑抄袭,就算能够自证清白,也少不得忍受流言蜚语。   期中考,距现在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不长不短,足够让她立个逆袭的人设。   余心月想了想,慢吞吞地在卷子上涂涂画画,故意把几个题目填错。   但所有的题都填得满满当当。   直到看到作文题时,她忍不住挠了挠头,秀眉紧皱。   这要她怎么写出一篇中学生的作文啊?   印江涵写完最后一个字,长舒口气,看了下手表。   剩五分钟。   还好,足够检查遍前面选择题了。   这次测验难度比平时要大很多,也不知道老侯怎么想的,出这么难的题。   她硬着头皮填完,情不自禁又看了眼窗边的女孩。   余心月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作文那页大片空白。   印江涵快要笑出来。   还有五分钟,怎么都写不完了。   估计余心月前面也都是蒙的,英语本来就是她的弱项,何况这张卷子连自己也觉得难。   印江涵真想不通,为什么平常闷不做声的女孩会突然打人,还说是为了自己。   这不明显是挑拨她和子虞的关系吗?   她打算下课找子虞解释,又想到得罪舒子虞,余心月以后可有苦头吃,忍不住又笑起来。   舒子虞是思源一霸,敢惹他的,退的退,转的转,没有一个能在思源呆下去。   “啪!”   课桌被重重拍响。   印江涵被吓得一颤,抬头对上冷森森的眼镜——   “笑笑笑!你的脸在抽风吗?!”老侯怒吼。   该死。   印江涵低头,臊红一张脸,攥紧手里的钢笔。   时间到后,候澄把试卷收上来,瞥见余心月作文空着。   想到她英语一直不好,这张卷子难度又高,就只说了句“好歹填几个词,拿个卷面分,很难吗?”   余心月摸摸鼻子。   还真挺难的。   测验结束,哀鸿遍野,一群人在干嚎。   “阅读理解我一个词都看不懂!呜呜呜呜呜,听力一个词都听不懂!呜呜呜。”   “好难,感觉人生已经失去希望。”   “快,快来对对答案!第一题你们选的是哪个?   “a!”   “b,绝对是b!”   “我是c。”   “d……”   “……”   “……”   “想开点,至少你们之中有一个对了。”   余心月默默听着,转动手里钢笔。   有那么难吗?   阅读理解是从《经济学人》里截的一个段落,听力选自bbc,她觉得简单得像小学课本,但仔细想想,对于初中生,难度也许真的有点高。   幸好她把握好了正确率,百分制,拿个刚到及格的分数,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老侯守在教室后面批阅试卷。   这让舒子虞暂时找不到机会寻仇,只能愤愤盯着女孩小小的身影。   他爹都没打过他,余心月怎么敢?   草,疼!   拳头是铁做的吗,为什么这么疼?   印江涵做小伏低,“子虞,你……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她表情关切。少年下巴被打得肿起,青紫大片,好像还歪了点。   可以想象到那下有多狠了。   以后可不会一直是个歪下巴吧。   印江涵突然担忧起来。   舒子虞气不打一处来,像挥蚊子一样想赶开她,“装什么好心,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嘴巴一动,扯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疼疼疼疼疼!   妈的,这么多年第一次受这种气!   他一定要整死余心月!   众人都在看着窗边的女孩,眼神或惊艳或怜悯。   余心月垂眸看书,像是遇到难题,微微蹙眉,抿着红唇,对周围事物毫不关心。   初晨阳光浅淡,空气里朦胧花香,她沐浴在淡金的光线里,照出一身冷白玉皮冰肌玉骨,是种秾丽到极致的美,一见便觉心旷神怡。   十几个人的试卷不多,老侯很快就看完。   他紧皱眉头,站在讲台上,深深叹口气,“你们不行啊,这次只有一个人及格,而且……”   余心月猛地抬头,对上老师困惑的眼神。   她也很困惑,自己是不是,还是太使劲了? 第14章 2000   候澄知道,这次测验太难。   拿的是高三重点班的月考卷,能考好才怪。   他就是想打击下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崽子。   一个都没及格是正常现象,侥幸一两个及格是人品爆发。   可,候澄怎么也没想到,分数最高的居然是那个平时吊车尾的女孩。   难道她抄了?笑话,谁能抄到第一啊。   老师的声音拉得很长。   仿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紧张的翻书声。   众人都不明白老侯为什么沉默,要积蓄力量憋大招了吗?   就算挨骂,也是一起挨骂,这样想想,倒也没那么怕。   应华朝靳学挤眉弄眼,“喂,你说,老侯咋不说话了?”   这时候,他不该狠狠一顿骂,把学生按在地上摩擦,然后顺势表扬一下第一名嘛。   靳学“我怎么知道?”   应华凑近点,“你说这次第一是谁?”   “还能谁,不是舒哥就是嫂子嘛。”   说着,靳学情不自禁瞟了眼余心月。   女孩依旧垂眸看书,乖巧可爱,像是觉得阳光太烈,她抿抿唇角,小手挡住侧脸。   然后挠了挠粉粉嫩嫩的脸颊。   草,太萌了。   靳学感觉自己心都化了。   应华纠结一会,“你刚刚,为什么要出声帮余心月,不怕舒哥找你麻烦吗?”   靳学保持沉默,侧目看了看舒子虞。   少年眼睛红得可怕,表情狠戾,像要杀人。   靳学心里有些怕,强作镇定,“我没想那么多。”   应华叹“我看你是被美色迷了眼。”他惋惜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那么好看呢,你说,要是我从前就开始追她该多好。”   然后饱受欺凌的小可怜一定会不可自拔地爱上自己。   应华陶醉地想。   靳学心上被扎了一刀。   他老早被女孩拒绝两连了。   “做梦吧你。”   “呸,对你应哥客气一点!”   老侯把目光收回,缓缓说“这次的第一是……”   印江涵紧张地蜷起手指,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这次考试太难,她不确定自己能拿多少分。   但如果只有一个人及格,那肯定不会是别人。   从小就跟着外教学习,又一直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在这科目,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那个村姑,肯定垫底吧,作文都没写,说不定是个零蛋呢。   选择题瞎猜,能拿到十分吗?   印江涵心里讥讽。   “余心月。”   “什么?”印江涵忍不住喊了出来“老师,你看错了吧?”   “我看了很多遍。”候澄表情复杂,“而且她作文一个词都没写,你们怎么回事?看看人家,一个暑假进步这么多!你们呢?一群人骄傲自大,就知道玩玩玩!”   印江涵张大嘴,“不可能,她一定作弊了!”   不然怎么可能超过自己!   这个村姑,英语永远滥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拿第一!   “第一能抄出来吗?”   候澄看向自己的课代表,眼神有点失望。   这两小孩不是姐妹吗,怎么印江涵不维护自己姐姐,反而第一个跳出来说她抄袭呢?   候澄想过会有人质疑余心月,但没有想到,质疑的人居然是印江涵。   他原来以为印江涵是个懂事乖巧成绩好的小孩,现在却忍不住开始重新估量。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弄明白。   “余心月,你说,这些题是怎么做出来的?”   女孩站直,小手攥紧钢笔,精致鼻尖沁出细密汗水。   看起来像只紧张的小兽。   “老师,我暑假的时候自学英语……”她顿了顿,“卷子里的几篇文章,刚好背下来啦。”   全班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连候澄也被吓到了,“背、背下来了?”   余心月点点头,把阅读理解背下来,字正腔圆,一字不落。   几分钟后,教室里鸦雀无声。   连听课时也没这么安静过。   候澄瞪大了眼,拿着试卷比对,发现余心月居然一个词都没背错。   他露出欣慰的神色,对女孩无比欣赏。这说明小孩原来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一旦努力学学,成绩就能上来。   女孩背完以后,咬了咬唇,水灵灵的大眼睛微微往下垂。   表面不卑不亢,攥紧的手指却泄露她的紧张害怕,“老、老师,我能坐下吗?”   候澄笑着点头,语气难得温柔“坐吧。”   他环顾教室一周,“看看人家暑假多努力,你们呢,一个个心里不惭愧吗?”   说着,目光在印江涵身上落了落,心里叹口气“以后都要向余心月同学学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印江涵低头,紧紧抓着试卷,鲜红的58刺痛她的心。   试卷一角被抓得皱成团。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人不是天天去弄她的音乐吗,什么时候学的英语?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定要抢自己的风头,外婆舅舅、印家家产、连学校老师同学的喜欢,她都要抢吗?   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   该死该死该死!   不知不觉,放学铃响。   舒子虞看了眼小孩,转头走出教室。   教室里有老师,不方便出手,他会在别墅外堵人。   余心月,你最好永远别出来!   他在心里狠狠地想。   “涵涵。”   印江涵魂不舍守过完一节课,抬头对上自己最恨的脸。   余心月笑容灿烂,热情地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什么时候自学的英语?”印江涵强行抑制怒气。   余心月认真想了想,“晚上吧,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背书,你一直说我英语成绩差,我想赶上你,不给外婆舅舅丢脸嘛。”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零星几个还在收拾书包。   印江涵看见她这么无辜的表情就觉得生气,拽住女孩衣领。   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拉得弯下身,“涵涵?”   软软的声音依旧无辜,大眼睁得圆圆,好像有点懵。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插进我们家?”   印江涵歇斯底里“本来我们很幸福的!我和舅舅外婆,很幸福的!你为什么要插进来,抢走我的东西!为什么你非要回来?!”   余心月怔了半秒,忽然笑开了。   印江涵这意思,就是自己活该呆在农村受苦,吃不饱穿不暖一辈子,而她永远留在印家锦衣玉食吗?   她似乎弄错了,到底是谁抢了谁的东西?   还在的同学一看有瓜吃,纷纷凑过来,竖起耳朵倾听。   余心月顺势靠近,擦着印江涵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   “涵涵,你在嫉妒我吗?”   “别生气,你说的东西,我一个也不在乎。” 第15章 2000   亲情、友情,那是什么东西?   余心月曾紧紧攥紧手,可在乎的一切如流沙从指间漏出。   她用尽全力追赶,那些人不肯回头给她一个眼神。   所以她不在乎了。   靠自己,她能过得更好。   “你……”   余心月把手搭在印江涵肩上,微微笑起来“涵涵,我在这个家,最‘在乎’你,只‘在乎’你。你要信我,刚才我只是看不惯舒子虞那样对你。”   这次声音大得足够让周围人听见。   同学们默默吃瓜,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看来这姐妹里,只有一个人是认真的。   就算余心月是印家的养女,印江涵也不该那么凶她吧,她又抢不走正牌千金什么东西,难道印家的人会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抛弃自己的亲闺女吗?   而且大家都知道,印江涵一直过得风风光光,相比余心月才是小可怜,一直被排斥,成绩也不好,这次靠着自己拿个高分,印江涵就这么生气,可以想象,在印家的日子她没少受欺负。   还不如不当个养女呢,白白受人气。   余心月不知道,这么一席话着实给自己刷了波好感和同情度。   她继续戏精上身“舒子虞不该这样对你的,你和他是情侣,他不能当着你的面去和别人好,”她吸吸鼻子,愁得大眼里水雾蒙蒙“他是不是品行不好,要不我和舅舅他们说,让他们退了你和他的婚事。”   “不行!”   印江涵反应激烈,重重喘息“你是想我们退婚,你就有机可乘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子虞!”   余心月这下真懵了,“啊?”   周围吃瓜群众心里窃喜——   这个瓜怎么越来越火爆了。   本来以为是豪门姐妹撕逼,现在变成狗血三角剧情,太刺激了!   不过,要是余心月喜欢舒哥,干嘛要打他呢?难道舒哥是抖?   余心月眨了眨眼,羽睫簌簌,“可是,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呢?”   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男人,放在她眼前她都觉得恶心。   印江涵冷笑,“你装什么无辜可怜,子虞那么优秀,有谁不会对他动心?   想到舒子虞在外面的女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你们这群狐媚子,心里暗恋他,都想着拉我下去好自己上位吧!”   众人一脸懵逼,茫然对视,心里疯狂吐槽。   不是啊嫂子,我们真的不喜欢舒子虞啊!   原来你这么想,把每个人都当作假想敌吗,可不是谁都有当小三的爱好呀!   余心月“……”   她目光有些怜悯,头一次觉得印江涵可怜。   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捧着一块垃圾当宝贝。   真惨。   “涵涵,”余心月叹气“既然你听不进去我说的,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奉劝你,不要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这种高高在上怜悯施舍的语气让印江涵更加气愤。   “哈,勾引不到子虞就来劝我?你的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呢。”   余心月拉上书包拉链,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居然可以眼瞎到这种地步。   上辈子印江涵总爱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好丈夫,现在想想,大概境遇也没有她口中的那样好。   舒家有钱,但几个兄弟、一群孙辈分下来,到她手里又能有多少?   只是喜欢炫耀,瞎炫,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那我先走了,在车上等你。”余心月说。   印江涵喊住她“等下。”   “什么?”   “那是我家的车,你不准上,你不是很能耐吗,自己走回去啊!”   余心月“哦。”   看来印江涵今天气疯了,彻底和她撕破脸,也不顾自己在同学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   几个同学悄悄开始议论,“走回去?”   “真够狠的,看来印江涵真的生气了。”   “再怎么也不该连车都不让人家上吧,多远的路啊,这算虐待了吧。”   “嘘,人家的家事,别管。”   印江涵气疯了,“你们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同学们摆摆手,连忙说“印姐别气别气,那我们走啦,再见!”   然后逃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影。   印江涵背着书包回去,在楼梯口听见江暖和苗婉玲笑嘻嘻地说话——   “你暗恋舒子虞?”   “别瞎说我不是我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   “那你暗恋舒子虞吗?”   “别瞎说我不是我没有。”   这群人也在取笑自己。   印江涵气得肺炸,冲下楼去,怒火腾腾地扇了苗婉玲一个巴掌。   “背后取笑别人,你真的欠打!”   “啪”。   苗婉玲被扇得有点蒙,捂住脸,眼泪啪嗒就掉下来。   江暖把苗婉玲护在身后“干什么呀,只是说了几句,你就要打人,你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两人都是普通人家,小富小贵,勉强出得起钱来这里补习。   但惹印江涵舒子虞之类的人,她们也不敢,只能把气往肚子里憋。   “以后再让我听到这话,就等着吧。”   印江涵撂下句狠话离开。   “什么人嘛真的是。”苗婉玲哭唧唧地到闺蜜怀里,“有气干嘛撒我身上。”   江暖拍她的背,“别哭别哭,等会给你买包辣条。”   印江涵气冲冲回到车上,把包往后座一摔,回想这一天,觉得糟糕透了。   刚才不应该那么冲动的,谁知道那群人又会传什么话?   可是实在是太气了!   太气了!   那个白莲花、臭绿茶,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挑拨自己和子虞的关系,趁机夺走子虞,还有印家的一切!她想都别想!   “等什么?还不快开车?”   司机唯唯诺诺“可是,心月呢?”   “余心月余心月,你们心里是不是只有她,你们都不把我放眼里了是吗?再不开走我让舅舅开了你。”印江涵忍不住破口大骂。   司机发愁地望眼别墅,还是启动引擎,缓缓离开这里。   印家偏爱有目共睹,得罪身后那位是万万不可,至于心月……等会再回来接吧。   舒子虞叼根烟,望着印江涵上车。   既然只有一个人走,难道意味着女孩还在别墅里?   他压低鸭舌帽,再次推开大门,把门口竖放的棒球棍提起来。   学生老师都已离开,客厅空荡荡的,灯全部熄灭,显得有点阴森。   小屁孩在哪呢?   舒子虞把棒球棍杠在肩上,吸口烟,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   昏暗室内,红色烟头一明一灭。   他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耐心告罄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清脆的钢琴声。   鸭舌帽下的唇角扬起——   找到你了。   他掐灭手里烟,拖着棒球棍往三楼走。   棒球棍敲在台阶上。   闷闷撞击声混在悠扬的钢琴声里。   “砰。”   “砰、砰。”   而余心月对此毫无察觉。   她眼里只有钢琴。   那天没有弹完土耳其进行曲一直是心里遗憾,家里的钢琴又被搬走了,连过一过琴瘾都没法。   印江涵不准她乘车回家,她心里可真是、可真是……   太高兴了!   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留在别墅蹭钢琴了。   明天还想去紫罗兰继续蹭,如果能遇到秦卿,那就更好了!   进行曲昂扬轻快。   就像她重生后拨云见日的心态。   能够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不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生命、委屈自己。   意识到这点,余心月嘴角微往上勾,轻轻笑起来,手底音乐更加轻快。   而她身后,有人慢慢举起了棒球棍。   “砰!!!”   余心月后颈寒毛倒竖,身体反应超过意识,本能地往旁侧了侧。   棒球棍滑过肩头,重重砸在钢琴上!   “哟,躲得还挺不错嘛。”舒子虞笑起来。   他对上女孩错愕愤怒的眼神,反而笑得更开心,掂掂手里棒球棒,“余心月,原来你一直在深藏不露啊。”   “第一次有人敢打我,你知道吗?”舒子虞说着,摸了摸下巴。   还是疼,靠。   “我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你乖乖道声歉,我还可以考虑下手轻一点,啧,或者你做我女朋友,说不定我就不计较了。”   舒子虞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笑。   教室里那一击,他以为是自己没准备好。   这小孩看起来弱不禁风,花拳绣腿,能有多厉害?教室里是自己轻敌了,现在认真点,非要把她打服不可。   反正印家也不怎么看重这个闺女,肯定不会为她和舒家撕破脸。   呵,一个继女而已。   连他们印家人都不看重,那不就是任人欺负吗?   她有什么资格反抗?   “喂,还不道歉?”少年挑眉,威胁道。   余心月垂眸。   黑色琴键在地上蹦了几蹦,停在墙角。   她的目光停在钢琴上。   刚才舒子虞的一击用了挺大力气,低音区砸坏几个键。   黑色琴键受冲击飞出去,留下道灰色疮疤。   她心疼地摸上灰色,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嘴角抿成一条线,紧紧绷着,透出令人心寒的杀意。 第16章 2000   “你不服气吗?”   余心月面无表情地说,活动手腕,“那来吧。”   打到让他服气为止。   舒子虞冷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   话没说完,他的瞳孔紧缩,棒球棍脱手而出,摔在墙角。   余心月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棒球棍。   手握成拳,冷冷看着他。   舒子虞身上的剧痛姗姗来迟,低头看时,右手手腕肿得像个馒头。   “你……”他终于意识到女孩的可怕。   不等他说什么,余心月飞身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舒子虞没想到自己在余心月手下一招都过不了,还没反应,拳头就像雨一样落了下来。   拳拳都打在脸上。   “我最爱吃罚酒。”   女孩声音清凌凌的,有些软糯,和她打人的凶残程度对比鲜明。   舒子虞抱住头,躬成虾的形状,大声求饶。   “别别别,我错了!对不起!”   “啊痛痛痛痛!”   “别,姐姐!我真的知错了!”   “你能不能别只打脸啊!!!”   他悔不当初,他痛心疾首。   他真的是个傻逼,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活着不好吗?   忽听清脆声响,鼻子里温热的液体淌出来。   糟,鼻梁好像断了。   余心月皱眉。   雪白的手背溅上点点血红。   太恶心了。   她忙不迭把血点擦去,捡起地上的棒球棍。   舒子虞大惊失色,像虫一样往后挪。   该不会、该不会想杀人灭口吧。   “你刚刚想用这个打我?”余心月似笑非笑。   舒子虞连忙摇头,“不、不是,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   女孩笑得阴风阵阵,杀气腾腾,“是吗?”   舒子虞脸色惨白,全不见以前的嚣张“你想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是犯法的!”   余心月抬起木棒,朝着他的脸抡过去。   “啊啊啊啊!”   迎面而来越来越近的棒球棍让舒子虞吓破了胆,惨叫连连。   但想象里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他颤巍巍睁开眼,棒球棍悬在自己的脸前,而少女笑容灿烂“怕了吗?”   舒子虞认怂“怕了怕了,我再也不敢了。”   余心月把棒球棍从窗口丢出去,转身道洗手间把手给洗干净。   沾了垃圾的血,脏得很。   再出来时,看到舒子虞扶着墙缓慢往下走。   一见她,舒子虞腿肚子就发软。   原来以为是只小猫咪,没想到可爱皮囊下,藏着猛虎。   这也太能打了吧。   他全身没有一处不疼。   而且还只打脸!   太可怕了呜呜呜。   不、不会还要来吧?   余心月用湿巾反复揩手,慢吞吞地说“钢琴坏了,你要负责。”   舒子虞被揍得鼻青脸肿,说不出话,艰难地点了点头。   余心月从他身边走过,侧眼瞟过去。   少年身体僵住,紧贴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果然,狠狠打一顿就老实了。   “你不会想把这件事告诉家长吧?”余心月似笑非笑,笃信舒子虞不会这么做。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好面子,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舒子虞连忙摇头。   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被小女孩打成猪头,那还不如去死。   余心月似是为他着想,“可你脸上这伤怎么来的呢?”   舒子虞陷入沉默。   被打成这样子,肯定会被父母盘查,那时候要怎么解释?   说实话?   他触及女孩可怕的眼神,心里一寒颤,往后面又退了退,直到和墙壁紧紧贴在一起,避无可避。   说实话怕现在就会被灭口。   余心月自以为此刻自己的表情十分和善,好心为少年解决问题“街头那群混混,老是欺负学生,抢我们学校同学们的零花钱,你看,你要不要做个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舒子虞点头如捣蒜。   做,他一定做!这个接班人,谁也别和他抢!   余心月心里舒口气。   要是舒子虞真和舒家坦白实情,自己可就惹上不小的麻烦。   但既然舒子虞选择隐瞒,那以后——   一时打人一时爽!   一直打人一直爽!   余心月露出个小老弟蛮聪明的笑,扬长而去,留下舒子虞扶着楼梯悔得锤头。   他怎么就想不开惹这么恶魔呢?   一出大门,女孩身体僵在门口,微微睁大眸,凤眼沁上柔软的湿润。   槐树下停着辆法拉利。   撑阳伞的女人倚车站定,墨镜下嘴唇红璨如火,红裙勾勒出火辣身材。   她朝余心月张开双手“月月,快来。”   “舅妈……”余心月声音里有些哽咽。   季昭华风华正茂,娉娉婷婷站在树影里,是年纪最好的时候。   就像余心月梦里许多次一般,对她张开怀抱,而她就可以跑入舅妈怀里,漂泊已久终于找到可以依靠的地方,在名为家的囚牢里,寻到一丝温情。   她记忆里的母亲,就是季昭华的模样。   季昭华一把把女孩抱住,蹭蹭她香软的脸颊。   小女孩的脸颊粉粉嫩嫩,好撸!   “舅妈,你怎么来啦?”   季昭华使劲撸女孩,笑眯眯地说“我本来就想接你,给宋微打个电话,他说你还在这里,我就来啦。”   宋微是负责接送她们的司机。   余心月抱住季昭华不撒手,“我好想你,舅妈。”   软糯的声音里带点哭意。   季昭华心疼地摸摸她的头。   女孩的发顶柔软顺滑,好撸!   头发被揉的乱糟糟,余心月心里的遗憾和悲伤渐渐烟消云散。   “舅妈……”女孩脸上写着无奈两字。   季昭华地低头,小侄女的脸颊泛起粉嫩红霞,小嘴微微嘟起,大眼还闪着泪光,就像个洋娃娃,萌得她心都要化掉了。她捏住余心月双颊,像揉面团一样,又扯又捏,而女孩被弄得双颊泛红,依旧乖乖地任她动作。   这孩子太乖了。   季昭华过足手瘾,笑嘻嘻地牵余心月上车,“来,我们回去。”   副驾上摆着一个黑天鹅绒礼盒。   余心月好奇问“这是什么?”   季昭华“别人寄给你的东西,我从印家拿过来的。”   “我的东西?”余心月吃惊地拆开礼盒,看清里面东西后,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原来是她。”   季昭华问“谁?”   余心月抱紧礼盒,不说话。   礼盒里放着的是她的校服。   已经洗好熨好,摆放整齐。   校服上还有一张门票,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钢琴家童宋的演奏会。   童宋成名已久,近年渐渐退隐,演奏会总是一票难求。   十年后他更是彻底退出乐坛,成为一个传说。   没能亲临现场听到这位前辈的琴声,一直是余心月的遗憾,没想到重来后这么容易实现。   这张票白白送到她的面前。   是那天秦卿发现自己喜欢钢琴,才特意为她弄了张票吗?   余心月把门票贴在胸口,痴痴笑起来。   不知道去听演奏会,能不能再遇到秦卿。   季昭华瞟了几眼小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犹豫半天,忍不住开口“月月,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早恋啊?”   余心月一怔“什么?”   季昭华“这是哪个男生写的情书,你看看,你笑得像个痴汉。”   空气仿佛里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余心月弯起眼睛,扬了扬门票,“没错!音乐就是我的老婆!”   “咦,是这个啊。”季昭华松一口气,小侄女爱琴成痴,这她从来都知道,拿到童宋的门票,也不奇怪她这么高兴了。原来还想教育一下孩子早恋的危害性,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等等,”季昭华想到什么,“为什么是老婆?”   余心月又一怔。   刚才的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她像小猫一样伸出爪子挠挠礼盒,“因为缪斯是女神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浮现的却是秦卿的脸。 第17章 2000   雨中那个清冷却温柔的眼神在她眼前一晃。   余心月好像真的被缪斯亲吻,顿时灵感迸发,拿出纸笔飞快记录。   她苦思冥想的歌词,终于有了着落!   季昭华看完歌后,戳了戳女孩的脸,笑着说“还说自己没早恋,都开始写情歌了。”   余心月脸一红,“你又胡说。”   她双手握着薄薄一张纸,抿紧嘴唇,眼神渐冷。   如果这辈子印江涵再抄自己的歌,她会后悔的。   抄袭者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卿卿?”季昭华开始八卦“卿卿是谁?你的情哥哥?”   不对,这个名字怎么听也不像个男生。   余心月把笔记纸抢过来,小心叠好,“不是名字,卿卿这个词,是爱人的意思。”   说着,她的脸烧得厉害,明明取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为什么一下子就……   季昭华揶揄“哦?爱人的意思呀~”   余心月咬唇,轻轻跺了跺脚,“舅妈,你别乱猜啦,我坦坦荡荡的,真的只是一首普通的歌!”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季昭华见女孩急得不行,心里暗笑,也不再逗她,“不过月月呀,这张门票你是哪里弄到的,童宋的票可不好得。”   余心月想,要是直接说出秦卿,不知道季昭华又会瞎想到哪里去。   她摩挲挂在颈上的项链,转移话题,说“舅妈,可以借点钱给我吗?”   季昭华爽快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呢,你要多少?”   余心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个数字。   季昭华心里泛起怜惜。   才这么多钱,小孩就要开口借了,印家人真不是东西,把好好的闺女克扣成这样。   “好啊,我直接给你。”   还刚把包拖过来,就听到后面那个字——   “……万?”   季昭华吓得包都掉地上了,“你一个初中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小侄女该不会真有了对象吧。   渣男哄骗未成年人,利用她骗去家长的钱。   这种骗局最近新闻常常报道。   季昭华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她得好好和印鸿飞谈谈小孩的教育问题了。   余心月小声说“我就想拿着自己投资嘛。”   千禧年始,津国经济飞速发展,市场处处黄金。   余心月本来想过,从季昭华那里借点小钱慢慢来,但还是觉得太慢了。   要搞就搞一笔大的,不如劝季昭华和自己一起投资。   拿着钱自然腰杆硬,以后让舅妈把钱砸在印鸿飞脸上和他离婚。   而且,她有稳赚不赔的办法。   余心月撕下一页纸,写了串公司名字。   最前面的是天裕。   季昭华漫不经心扫了眼,须臾,脸上笑意褪去,表情渐渐认真。   这几个大部分是最近上市,表现还不错,除了天裕。   “月月,你哪里知道这些……”   余心月撒娇,“舅妈,别管啦,按照这个去买就行,赚的钱我们对半分。”   季昭华咬笔,动作与余心月如出一辙,“其他都还好,我本来也挺看好它们,就是天裕,不太行。”   天裕传媒这些年一直在亏损,全靠本家续命,谁也不看好它。   季昭华觉得,不太行。   余心月重重点头,“买它!”   天裕在秦卿手里起死回生,寻找音乐之声横扫大江南北,成为国内首个、也是最成功的的一个音乐选秀节目。后来天裕蒸蒸日上,成为业内不可撼动的龙头。   现在入股,正是时候。   季昭华一拍手,“好,那听你的,买它!”   决定后,她陷入沉思,自言自语“我记得秦离儒想把天裕给他闺女,他闺女叫什么?”   “秦……?卿……?秦……?”   余心月绷紧身体,眼睛左右乱飘。   直到季昭华放弃想名字,她才松口气,反应过来后,又觉愕然——   自己在心虚什么啊。   就像真的早恋怕家长发现一样。   ——   印家没有人想追究余心月被留在别墅的事情,在饭桌上对此默契地三缄其口。   季昭华忍不住先开怼“今天我要是不回来,月月就真要走回来?”   这群人真是偏心到没边了,也不想想,一个小孩被留在黑黢黢的别墅,该有多害怕。   印鸿飞冷着脸“涵涵和我说了这件事,她那时也只是耍了小脾气。”   “小脾气?”季昭华呵呵冷笑“大小姐的小脾气可真不小。”   印江涵皱着脸,满脸委屈。   但季昭华无动于衷,“这事必须给个交代,今天都能不准她乘车了,明天呢?连口饭都不让她吃吗?”   印鸿飞皱眉“你话别说的这么难听。”   季昭华心里窝火“难听?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放着亲外甥女被欺负成这样,你对得起你姐吗?”   印鸿飞猛地拍桌,一声闷响。   “季昭华你够了!这是我们印家的事!”   季昭华也不怕他,直接怼回去,“要不是心月在这里,谁想管你们印家的事?就凭你也配让我操心,你配吗你?”   “你!”印鸿飞快被气出心肌梗塞,“泼妇!”   季昭华不甘示弱“蠢材!”   徐姨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刚刚还在好好吃饭的,怎么一转眼就吵起来了呢?   她的目光瞥到餐桌上两小只身上,印江涵脸色苍白,不停绞着双手,而另外一个小孩,继续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徐姨忍不住开口“心月啊,你说句话,劝劝你舅妈。”   余心月轻飘飘瞥了徐姨一眼。   徐姨被看得有点心虚,不自觉低下头。   余心月这时也差不多吃饱了,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嘴。   “舅妈,别动气,不值得。”   为这几个人,根本没必要生气。   季昭华更意难平了。   小可怜在印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这群人眼睛瞎吗,多招人疼的姑娘啊。   怎么就一点都不放在心里呢?   他们和印江涵的感情深也没什么。   可既然把小孩接回来,不说补偿什么的,做到公平、一视同仁,很难吗?   也许季昭华旁观者清,才能看明白余心月受的委屈,而印家人是意识不到这点的。   印鸿飞轻轻咳了声,“好了好了,吵成这个样子干什么?这件事是宋微的错,就这么真开车走了。小孩子耍脾气,大人难道不知道轻重吗?”   宋微是徐姨的远方亲戚。   听到这话,徐姨张了张嘴,想替宋微辩解,但最终选择把话憋在嘴里,保持沉默。   他们这群给人家打工的,没什么说话资格。   余心月开口“不关宋叔的事,他本来也想等我的。”   徐姨吃惊地抬头,似乎没想到女孩会为宋微说话。   余心月顿了顿,瞥向印江涵“换谁都是一样的。”   印鸿飞脸色慢慢缓和,“心月,你觉得子虞怎么样?”   余心月摇头“不怎么样。”   印鸿飞嘴边的话被堵回来,心想,涵涵不是说心月喜欢舒子虞吗?   为什么女孩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既然你觉得不怎么样,以后还是不要和他靠得太近,毕竟他和涵涵从小就定了亲。”   余心月“奥。”   以后舒子虞别看见她就跑就是了。   季昭华冷冷一笑“舒家想要哪个还不一定呢。”   和印家定亲的时候,舒家肯定不会知道印江涵不是亲闺女吧,现在这件事也被瞒得死死的,怕耽误印江涵的幸福,就没一个人想过,余心月回到印家,连自己本来应得的名分都得不到。   而且那个舒子虞,肯定也是贪图月月好看,自己凑上来的!   她还不知道舒子虞?   一瞄就知道是个渣男,偏偏印江涵捧得跟宝贝一样。   以前季昭华还没看清印江涵真面目,为她操碎了心。还因为舒子虞,被印江涵狠狠气到过。   现在她可想明白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有人非要倒贴渣男,那就由她去吧。   印江涵小脸苍白,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印鸿飞板着脸“我也吃饱了。”   望着被气走的两个人,余心月和季昭华对视几秒,忽然忍不住笑出声。   声音让上楼的印鸿飞身形一僵,印江涵更是小跑回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看来是被戳到痛处。   季昭华喝口清茶“太好了,他两坐在这我都快吃不下东西啦!”   余心月“舅妈,谢谢你。”   季昭华摸摸小孩脑袋,“谢什么?咱们不是一家人吗,干嘛这样客气?”   “舅妈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   季昭华温柔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值得被这样对待。”   余心月微微睁大眸子。   眼睛湿得厉害,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谢谢,舅妈,真的谢谢……”   余心月咬紧唇。   在这一瞬间,她好想告诉季昭华后面二十年的坎坷,以后的光阴里,她一次次被辜负,在印家从来不被珍惜、从来没有被好好对待。她有多努力、多失望、在一个又一个深夜里,难以自持地悲伤啜泣,思念着早逝的舅母。   但她守口如瓶。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默默承受一切,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沉默之中。   两人说话的时候,徐姨领着宋微过来了。   宋微诚恳地跟余心月道歉,他在夹缝里讨生活,并不容易,开车走也是无奈之举。   余心月笑笑,没把这事放心上。   她不像印江涵,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把怒气撒给更弱小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她曾经也是个弱者吧。   童宋的演奏会就在明天。   余心月躺在床上,把门票放到枕头下,一会又忍不住拿出来看看,看了看放回原处,再过几分钟重新拿出来。   心潮澎湃,辗转反侧。   一定是因为去听偶像弹琴,所以才这么激动!   她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来回打几个滚,实在睡不着,爬起来继续查星觉的帐。   这是个漫长又颇费精力的事情,她看得头晕眼花,忽然想到,就像秦卿秦瑄煌从父亲那里接手公司一样,计傅肯定也会直接管理一两家公司,用作历练。   如果找到他直接负责的工作,应该更容易抓住把柄。   扳倒星座这座大山绝非易事,但目标只是计傅的话,难度会下降好几个等级。   余心月再次进入星觉“后花园”。   纤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果然发现计傅现在手里头管着的公司,青说。   也是一家娱乐公司,似乎运营还蛮不错,风生水起的。   不过计傅可不是那种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   余心月黑进青说娱乐,在里面翻了圈,还是没发现什么证据。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有些失落,想关掉网页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陈梓语。   那不是和秦卿长得有点像的女明星吗?   原来她是计傅手底下的人。   最近这个明星好像挺火的样子。   仔细看看,青说还有几个刚签约的艺人,现在并不出名,但会在寻音里火遍大江南北。   寻找音乐之声……   余心月轻轻敲打键盘,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过了会,她把页面转到有陈梓语照片的地方。   望着屏幕里的脸发了会呆,她心想,可比秦卿差远了,有如云泥。   但她还是望了陈梓语很久,直到困意上涌,关掉电脑躺回床上。   双手支在脑后,愣愣看着黑暗的房顶。   明天……明天要是能看见秦卿,该怎么感谢她呢?   明天能遇到她吗? 第18章 2000   音乐大厅外,好几张齐人高的海报支在门口。   海报上童宋西装革履,系着黑色蝴蝶结,弹钢琴的姿势优雅从容。   余心月仰着小脑袋,看巨大的海报,入了神。   她也想有天能坐在大厅中央,把心里的音乐传递给更多的人。   还记得有个人曾说过,音乐本来就是能够治愈人心的良药。   季昭华陪她站定,看了半晌,“听说童宋这么久,第一次看见,长得还挺帅。”   海报上,男人瘦削身材,高挺鼻梁,侧脸线条冷峻硬挺。   深灰发色与眉眼忧郁相得益彰,为他增添高贵神秘的气质。   余心月回过神,四处张望。   各色人来来往往,人潮之中,没有看到期待的身影。   “月月,在找什么?”季昭华问。   余心月几分失落,轻轻摇头。   季昭华拍拍女孩的肩,“马上要开始了,你去听吧,我在星巴克等你。”   她可不想在音乐厅一坐坐两个小时,趁这个时间做做发型、弄弄美甲多好。   余心月点点头。   季昭华“出来就打我电话吧。”   “好。”   ——   音乐大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穿燕尾服、系白蝴蝶结的钢琴师走上台。   他眉间带着淡淡忧郁,温柔地抚摸钢琴,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优美的琴声在大厅回旋。   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   童宋尤爱演奏巴赫。   他上台时表情空洞苍白,坐在钢琴前,却陡然换一副模样,眼里热情喷薄而出,几乎快把琴键烧灼,饱满热烈的感情融入琴声中,震撼每一个在座的灵魂。   不,与其说是震撼,不如说是灼烧。   余心月想。   他的琴声里仿佛带着从地狱来的火焰,想要烧穿周围的一切。   黑色的火焰在钢琴上舔舐,火焰越来越大,把琴师也吞入其中。   童宋就像中世纪惨白面孔的吸血鬼,身后阴森古堡,狰狞枯树,蝙蝠盘桓在头顶。   月光苍白阴冷,他胸口别着朵枯萎玫瑰,坐在墓园里弹奏钢琴。   也许其他人都赞叹钢琴师娴熟的技巧,弹奏八度时快速精准的表现手法,又或者是一连串华丽的装饰音砸得瞠目结舌、眼花缭乱。   然而余心月紧皱着眉,听出琴师内心的绝望与痛苦。   音乐总能传递私密隐晦的情感。   而童宋的内心一片荒芜,弹出来的琴声也令人不安。   一曲《c小调钢琴奏鸣曲》把气氛推向。   众人齐齐鼓掌,大厅掌声雷动。   连余心月也大为佩服,就算是“致郁”风格,童宋的音乐也极具感染力与生命力。   不愧是那么多人心里的白月光,或者说黑月光。   冰冷、阴森,而带有致命的吸引力。   ——   下一曲是肖邦。   童宋往幕后看了看,没有急着开始。   一个穿白裙的少女提着小提琴走上台。   台下议论纷纷——   “听说这是童大师新收的弟子。”   “那肯定很有天赋吧,童先生那么挑剔,听说去年科蒂斯又聘请他了,他还是不肯去。”   “世界哪个学院不求着他去,哪个学音乐的不梦想拜到他门下。”   “这姑娘怎么做到的,咋没什么名气呢?”   “我看……”那人神秘兮兮,“不一定是徒弟,说不定是私生女。”   余心月神情怔怔。   少女朝观众深一鞠躬,与童宋对视,而后缓缓拉起小提琴。   钢琴师与小提琴声相伴,十分和谐,宛若天籁。   余心月却没什么心思欣赏。   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台上这个少女叫做童雅。   第一次见面是十年后,她穿着白裙乖乖巧巧地躲在颜霁身后,怯怯冒出来一个头,腼腆地笑了笑。   笑容清澈,眼神干净。   那时候余心月就明白颜霁为什么一头栽下去了。   这样的女孩,就像清晨的露珠、雨尽的彩虹,身上透出股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柔软天真。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弥足珍贵。   颜霁还开心地说过雅雅从小学古典乐,小提琴拉得很好。   那时候她谈起自己的雅雅眉飞色舞,眼睛像藏着星星,语气里的高兴仿佛要溢出来。两人还约定,以后一起去表演,余心月弹琴,童雅拉小提琴,颜霁负责给她们送花鼓掌。   可自从那桩惨案过后,约定再也没可能实现,只能成为梦中遥不可及的奢求。   2010年十月二十五日,童雅意外遇害,凶手至余心月车祸时也没找到。   那天后,颜霁再也没有真心笑过,童雅永远成为她心上的伤口,不可愈合。   有次深夜买醉,颜霁抱着余心月低声哽咽。   她说雅雅后颈有一颗红痣,像梅花一样,特别美,每天清晨起来她都会拨开少女的头发,去亲一亲那颗痣;她说女孩脸颊粉嫩,阳光照过来时,有层浅浅的金色绒毛,很是动人。   但是歹徒不会欣赏那颗红痣有多美好,也不知道阳光下金色绒毛多可爱。   他只用一把冰冷的刀,就让女孩光辉灿烂无量前途的生命戛然而止。   余心月看着舞台上的童雅。   眼里是跨越十年的思念与伤怀。   所幸时候尚早。   童雅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身体随节拍轻轻摆动。   纯白色的裙摆像白云悠悠。   她年纪不大,琴声里却有种逼人的灵气,手法雅致干净,像清风扫过绿色原野,打破童宋音乐里的阴郁。   余心月静静欣赏。   现在颜霁还不认识童雅吧。   应该不认识,十年后她才从颜霁口里听到童雅的名字,算起来,两个人只交往几个月的时间。   还不知道颜霁现在怎么样呢。   余心月失笑,扶住额头。回来只有两天,好像经历许多的事,一时间差点连颜霁都忘了。   上辈子她和颜霁是在大学认识,攀谈之后发现就读同一所中学,关系才日渐紧密。   颜霁的出身模样在思源不可能不出名,余心月中学埋头音乐,对谁都没记在心里,才对这个风云人物没什么印象。   要把红线牵起来,一共分几步?   先认识童雅,再搭上颜霁,然后两个人勾搭上就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余心月默默给自己点个赞,原来她也不是只会拆姻缘。   台上的人在弹莫扎特。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正注视自己,偏头往上,正对上双清清冷冷的眸子。   余心月惊讶地张大眼睛,然后情不自禁笑起来——   是秦卿。   秦卿嘴角幅度微勾,露出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但余心月知道,她是在笑的。   余心月朝秦卿招招手,眼睛发亮,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上面去。   秦卿斜斜倚着栏,乌黑头发拢在一边,珍珠耳环折射温润的光。   人山人海,她眼里只有笑容灿烂的小姑娘。   余心月的笑容很快冷下来。   她看见秦卿身后的男人,熟悉而又讨人厌,还有簇拥在他们身边的大群保镖秘书。   这是什么?   余心月皱起眉,豪门相亲?硬核按头?   “在看什么?”计傅笑容款款。   秦卿表情冷淡,“没什么。”   计傅“不喜欢童宋的钢琴?那天……我还以为你喜欢古典乐。”   “只是不喜欢你。”   秦卿撂下这句话,走到离计傅最远的座位,不顾身后大群人黑了脸。   二层楼已被他们包下。   她站在栏杆前,再次往下望,女孩已经没有看过来了。   这样也好,她不想让计傅发现那孩子,这对小孩也是种保护。   何况……那么灿烂的笑脸,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啊。   ——   余心月低着头,轻手轻脚拿出手机,发短信给季昭华——“舅妈,能帮我个忙吗?” 第19章 2000   演奏完毕,童雅朝观众优雅地鞠躬,往台下走。   余心月艰难挤开人潮,找到那抹纤细背影,“雅雅!”   童雅诧然回眸,一脸惊讶。   对面女孩和自己年纪相仿,看起来更小点。   明眸皓齿,肤白映雪,让人眼前一亮。   余心月微笑,眼睛弯成月牙,“好久不见。”   童雅“你……你认识我?”   余心月凑近,“怎么说呢,神交已久?”   童雅脸微微红起来,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余心月从善如流地搭讪“我也喜欢音乐,弹弹钢琴什么的,能够交个朋友吗?”   说完,她抬头看眼二楼,秦卿已经起身,大概准备走了。   余心月面上笑容不变,心里有点急切。   童雅是温吞腼腆的性格,这么直接搭讪是唐突了,但她急着办另外一件事,没什么功夫耽误。   “你也是为了师父来的吗,”童雅以为余心月是想拜入童宋门下,像过去很多人一样。   “他不会再收弟子了。”   余心月“不,只是为了你,我想你成为我朋友。”   ……的老婆。   女孩表情真诚,黝黑眼睛柔软诚恳。   面对这样的眼神,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童雅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挠。   抿了抿淡粉的唇,害羞地低下头,又抬眸小心看了面前女孩一眼。   很少有人想和她做朋友,她觉得陌生,又忍不住想接近。   “小雅?”   幕后传来童宋的呼唤。   童雅回“师父,请等一会。”   童宋换下演出服,往外走“你在和谁说话?”   余心月频频抬头看。   这时秦卿已经开始下楼梯,身后跟着那群黑衣保镖。   “雅雅,”余心月撕下一页便签纸,“你有联系方式吗?企鹅或……”   说着她想到现在是二十年前,网络并不普及,通讯也不发达。   唉,离开二零二零年的第一天,想它。   “你有手机吗?”   童雅摇摇头。   她有双小鹿眼,无害温良,这时她睁着眼睛,就像山林里的小鹿,好奇地望着余心月这个陌生人。   余心月“这是我的手机号。”   说完就塞给童雅,不由她拒绝,扭头跑入人群里。   余心月想,童雅大概会丢掉那张纸,把自己当作想趁机靠近童宋的人。   要是换了个性别,说不定还会被当作流氓。   以后非得讹颜霁一顿饭钱不可。   “小雅,”童宋解开颈上蝴蝶结,“在和谁说话?”   童雅受惊地抬起头,把手背在身后,“没、没什么。”   童宋望向前面,纤细的身影混入人流中,很快不见。   他皱眉“那是谁?”   童雅怔了怔,轻轻歪了下脑袋,“朋、朋友?”   童宋“朋友?”   他的这个弟子音乐天赋极高,但也许与从前经历有关,害羞腼腆,把自己封闭在小小的世界里,“朋友”这个词,第一次听她提起。   “我们会常住在这里,”他弯腰摸摸女孩的脑袋,“既然是朋友的话,就找她多玩玩吧。”   童雅乖乖点头。   等男人转身后,她才把那张被汗水染湿的小纸条拿出来,仔仔细细看着上面数字,牢记在心后,小心将纸条放到口袋里。   ——   叮叮。   秦卿低头看手机来信——   “姐姐,我在洗手间等你。”   是那个女孩?   她微皱起眉,不明白女孩找自己做什么。   表达感谢?   还是想说什么,却惧怕周围的保镖。   也是,围了这么圈人,正常人谁敢上前。   秦卿把手机放回包里,转身就走。   “小姐,您去哪里?”   秦卿“洗手间。”   几个保镖助理闻言等在外面。   计傅也斜倚栏杆,百无聊赖地望着头顶闪烁的水晶灯。   光云星觉很看重这场商业联姻,意图达到双赢的结果。   这一大群人,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就连计傅也感觉很不自在。   出来前,老爷子反复叮嘱他,要表现好点,给秦家大小姐留个好印象,缓和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务必、务必要联姻成功。   如果不是计家大少早就娶妻生子,估计老爷子也不会让计傅来做这件事。   计傅唇角上扬,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机会。   娶了秦卿后,不说光云那边能拿到什么,就是单有这么份关系在,他在计家的地位就能上升很多。   所以,不管老头子嘱没嘱咐,他对秦卿都势在必得。   女人嘛。   计傅点燃一根烟,懒洋洋地想性子再怎么烈,追到手后不还是那样。   细长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金色走廊里,回荡着秦卿的脚步声。   她总算能有几分钟自由的时间,撑着洗手台,长舒一口气。   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却十分疲惫。   像笼子里的鸟,生来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囚牢里,连笑容都死气沉沉。   真可怜,她厌弃地想。   阴郁的情绪就像团乌云紧紧包裹,让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   秦卿身体微僵,慢慢回眸。   站在过道上的女孩笑容灿烂,像暖和的春阳,一瞬间刺穿所有的阴云。   秦卿微眯起眼,好像看到了太阳。   余心月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笑眯眯送到秦卿面前。   秦卿瞥眼,里面是衣物,“这是什么?”   余心月“偷梁换柱。”   秦卿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恩?”   余心月笑开“姐姐,换上这些衣服吧。”   秦卿再次打开手提袋,见那里还有围巾假发,一时哑然失笑,明白女孩的意思——   让她换装甩掉后面那群人。   小孩子看多了警匪片吗?   “你、你就不怕?”   万一事情暴露该怎么办。   秦卿说完,忍不住微微笑出来,这孩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可胆子什么时候小过。   如果自己真按照她那样做了,恐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秦卿把手提袋放到一旁。   小孩子做事可以肆无忌惮,大人却不能不瞻前顾后。   余心月表情有点失落,“姐姐不愿意吗?”   秦卿确实在犹豫,就像本该预定的人生里,突然意外延展出另外一条路。那条路艳阳万里,花团簇锦,是自己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风景。   在踏上另外的路时,谁都会忐忑犹豫。   害怕那只是一瞬即逝的蜃楼,精心布置的陷阱。   得到后再失去,比永远没有拥有要更痛苦。   秦卿望着女孩湿润清澈的眼眸,突然想起留学的时候她养的一只小猫。   那是只流浪猫,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捡到的时候小小的一只,刚刚断奶,被母猫抛弃,无法独自生存。秦卿偷偷把它养大,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时,她睁开眼睛,正对小猫湿润温柔的眼眸。   那一瞬间,心里的幸福无与伦比,她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可是后来,父亲来了趟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只小猫了。   秦卿避开女孩失望的眼神“我要走了。”   余心月突然说“可是你不开心,你和他们在一起不开心。”   从她第一次见到秦卿就知道,这人心里在下着绵绵的小雨,没有天晴的时候。   “既然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呢?”   秦卿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   “不开心就去玩吧。”   “不喜欢就不用做了呀。”   ……   普通小孩常常听见的话,对她而言,却陌生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从小就是数不清的课程,比起秦瑄煌,她还要多学礼仪插花舞蹈之类的东西。秦离儒想让她嫁个好人家,为光云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余心月走近一步,朝她保证“快换上嘛,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黑到极致的眸子轻轻动了动。   面前少女眼睛闪亮,笑容灿烂,这双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好像也有了光芒。   ——   计傅掐灭烟,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怎么还没回来?   这是在洗手间生了个孩子?   他前任那些女友,可不会让他这么等。   要是放在从前,他早就甩袖子走了,可今非昔比,现在是他要伺候别人。   这么多眼睛盯着,两人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双方老爷子,计傅再怎么纨绔,也不敢造次。   一对手拉手的情侣走过来。   男生瘦高身材,深黑风衣,红色围巾,墨镜遮脸。   女孩比他矮一头,娇滴滴窝在他怀里,同款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娇俏的眼睛。   计傅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   这一定是个美人。   半遮半掩,更让人想弄明白她的长相。   女孩手里拿着一杯奶茶,经过计傅时,手一抖。   奶茶泼在崭新的西服上。   动作快准狠,而且十分熟练。   “!!!!”   计傅当场变脸,大骂“你有帕金森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泼人衣服啊?啊?”   “对、对不起……”   女孩大概是吓到了,往男朋友怀里一扑。   计傅气急“知不知道我这套衣服多少钱啊,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助理在一边疯狂咳嗦暗示。   秦家的人还在旁看着呢,好歹也要顾及点风度吧。   被泼杯奶茶,就把本性给暴露了,二公子确实不堪大用。   计傅这才意识过来,瞥眼秦家人的表情,脸色更难看了,“我去弄掉这些东西。”   真拓麻倒了大霉,天天被泼。   秦家秘书推推眼镜,暗暗记下这一幕,转身也往洗手间走。   大小姐离开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   等走出音乐厅,女孩声音含笑,小声说“你看,他配不上你。”   秦卿无奈,“你泼人的样子挺熟练的呀。”   余心月“哎~嘿嘿~”   装可怜的模样一样熟练。   秦卿想,那天女孩不会也是故意的吧。   音乐厅外是长长楼梯。   两人刚走到一半,后面的人似乎终于意识到秦卿失踪,保镖们倾巢出动,在来往的人中寻找秦卿。   余心月发现,秦卿的手心微有些汗湿。   秦家秘书一眼注意到台阶上的情侣。   这两个小孩好像也是从洗手间那边过来的?   她开口询问“你们好,请问……”   听到秘书声音,秦卿身体一僵,手微攥紧。   余心月发现她的异常,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拉住秦卿的围巾,让她的身子往下弯,而自己微踮起脚,抬头正好撞上女人柔软的唇。   秦卿猛地睁大眼睛。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   烫热温度从嘴唇传来,女孩身上淡淡的奶香扑面而来,秦卿睁眼,看着她不停颤动的眼睫。   各色人从她们身边穿过,步履匆匆,好像只有一瞬,又好像停在永恒。   秘书的话到一半,尴尬止住,看着小情侣秀恩爱的样子,忽觉狗生寂寞。   她摇摇头,还是问问其他人吧。   一直注意着秦家计家的人,等他们走开,余心月放开秦卿,帮她把围巾理好。   秦卿仍是呆愣的状态。   “姐姐,快走!”   她拉住秦卿的手,赶紧往楼梯下面跑。   台阶下,敞篷跑车等候已久。   季昭华新烫了个蓬蓬卷的造型,“月月,看我的新发型,好看吗?”   “好看好看。”余心月头也不抬。   季昭华“……”   被敷衍了不开心。   等看到外甥女后面高高瘦瘦的“男生”,她的脸色骤变。   果然谈恋爱了。   她倒要看看,自己养的小白菜被谁给拱了。   余心月与秦卿一起坐进后座。   季昭华的脸色更冷。   果然是谈恋爱了,连舅妈都不亲了。   “姐姐,把帽子和假发拿下来吧。”   姐姐?   季昭华皱眉,眼睛紧盯着后视镜。   看见“男生”露出脸,唇红齿白,眉间恹恹。   季昭华松口气“难怪你让我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侄女在早恋。   余心月笑弯了眼,拖长语调“舅妈最好啦~”   秦卿扶着座位站直,蒙蒙细雨飘在她的脸上,自由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阳光把雨滴染成金色,偌大的城市在金雨里灿灿发光。   余心月一声惊呼,指着天空“你看!彩虹!”   女孩抬头看着彩虹,目光虔诚,雨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浅浅金色的绒毛挂着细小雨滴,像沐浴在圣洁的光线里,格外纯真美好。   她看着彩虹。   而秦卿望着倒映在女孩琥珀眼眸里的那道彩虹。   车开得不快不慢,风吹得不徐不缓,一切恰是时候。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秦卿想,她贫瘠荒芜的生命,终于在此刻,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   季昭华漫不经心地问“这位是?”   “秦卿。”   卿卿?   季昭华按住方向盘的手突然一紧,脸上表情复杂“shit。”   秦卿“?”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电影《怦然心动》 第20章 2000   季昭华觉得,人生的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怎么还真有个卿卿?还是个女人,这也太刺激了,她的小心脏有点遭不住。   余心月疯狂朝季昭华使眼色,一边补救道“没什么没什么。”   季昭华剜她一眼,小没良心的,有了情郎忘了娘。   秦卿笑容淡淡,和女孩待在一起,似乎怎么都不会生气。   余心月歪头,没有问她计傅的事,只是说“姐姐,你不喜欢童宋的音乐吗?”   秦卿想想,“他的风格太阴郁黑暗,”   确实很有个人特点,但她却不喜欢。唯一让她眼前一亮的,是那天余心月演奏的小星星,欢快悦耳,像治愈人心的良药。   余心月终于岔开话题,与秦卿说起古典乐。   两人相谈甚欢,她暗暗佩服秦卿的知识渊博,而秦卿也十分诧异,眼前的小孩竟然知道这么多,不管她说什么,女孩总能第一时间意会,接上话题,熟稔到好像已经相交多年。   当秦卿好奇,余心月小小年纪为什么涉猎这么广阔时,女孩羞赧一笑,微低下头,说“书上学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初中生啦。”   秦卿有点怀疑人生。   是她跟不上时代了吗?   大人,时代变了?   余心月尴尬地笑笑,掩饰心虚。   “姐姐,那你最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呢?”   秦卿还没回答,她的手机铃声已经替她回答——   是那天余心月演奏的小星星变奏曲。   余心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跳得很快。   然而秦卿瞥眼手机,来电的人是秦瑄煌。她把来电摁断,表情冷漠,   但没过几秒,手机铃声又响,这次来电的人是秦离儒。   秦卿身体僵硬,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手指悬在挂断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在看到来电人名字时,秦卿的脸色顿时变了。   害怕与无助一点一点爬上眉梢。她就像个没写完作业偷偷溜出去玩的小孩,害怕回家会被暴戾的父亲毒打,于是把自己蜷缩在阴暗角落,不敢回应那位暴君的呼唤。   这一切被余心月看在眼里。   “啪叽”。   屏幕突然黑下来,紧接着是关机画面。   余心月拉住她的手,按下了关机键。   秦卿垂眸。   黑暗屏幕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带着孩子般的惶然无措。   下一秒,又映出了另外一张脸,眼神灼灼。   她们透过屏幕,在互相看着彼此。   女孩弯起眼睛,手掌火热,“不喜欢的人,都抛到脑后面去吧!”   她的掌心像一团火,体温传到另一个女人身上,恍然之间,秦卿竟觉得自己在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汲取到力量。   余心月偏头,看向天际彩虹。   她曾与秦卿,感同身受,所以一瞬间同病相怜,拉起女人的手,指着天空。   告诉她,也告诉曾经的那个自己。   “你看,雨尽之后,总会有彩虹的。”   秦卿苦笑“可不常有雨,也不常有彩虹。”   更多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灰色天空,垒垒阴云,蒙蒙雾霭。没有阳光,没有彩虹。   “有的。”女孩斩钉截铁回答。   “在哪里?”   “在音乐里,在人心里。”   ——   秦家。   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堂中,众人战战兢兢围在身旁。   秦离儒面无表情地瞥眼暗下的手机。   助理只觉手里好像拿着个炸弹,沉甸甸的,又不敢放下。   这时,面带微笑的老管家端来果盘,“大家慢用。”   他俯身把果盘放在秦离儒前面,身后跟着的仆人依次送上饮品甜点,供在座各位食用。能坐在这里的,在外面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佬,但在秦离儒的面前,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动。   秦离儒“老杨,别走,听他们说说。”   杨昉跟了秦离儒四十年,培养的默契非同一般,望见对面坐着几个星觉的人,心里猜了个大概,“是大小姐的事?”   秦离儒冷笑“说说,怎么跟丢的。”   原来负责保护秦卿的保安队长一头冷汗,把事情原封不动说出来,最后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猜测“先生,我们怀疑是有人绑架……”   秦离儒“蠢材,她是混在人群里走的,换了身衣服就看不出来,你们是瞎子吗?”   满堂寂寂。   秦瑄煌低声笑了笑,“父亲,妹妹玩够就会回来,不用担心。”   “回来?”秦离儒拄拐站起,“叫她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家!”   杨昉忙扶着他慢慢离开。   电梯闭合,老者不怒而威的脸消失在众人面前。   在场的人如释重负,连坐姿也变得松散。   秦瑄煌摩挲瓷杯,目光落在墙壁油画上,出了会神。   直到杨昉从电梯走出,像他请求“少爷,让我去找小姐吧。”   秦瑄煌吹吹烫红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恩。”   “对了,告诉她,”秦瑄煌慢慢勾起唇角,笑容堪称恶意,“一辈子,都别想逃离这个家。”   杨昉的背影僵了僵,“好的。”   ——   余心月想到秦卿留学数年,就找了家私人会所的西餐馆。   这家会所只对会员开放,胜在安静,季昭华正是其中常客。   大片碧绿草坪,葡萄藤爬满竹架。   身着燕尾服的侍者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端着酒托在庄园里穿梭。早就有门童替她们泊好车,三人选内场靠窗的位置,大片明丽的阳光从窗户铺了下来。   庄园极力还原中世纪面貌,桌上摆放银质餐具精致,银烛台上的香氛缓缓燃烧,淡雅香气在空气里慢慢晕开。   这样奢华富丽,连来过数次的季昭华也赞叹不已,目光在精美绝伦的装潢上流连。   而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却神态自若,好像对此习以为常。   秦卿从小就看惯这些东西,眼神只在油画上停了几秒。余心月则是走进来就被中央钢琴吸引了目光,幽怨地盯着钢琴师,好想把他扒拉下来自己上。   季昭华暗中观察。   对面的女人通身贵气,气质不凡,应该是出身大户人家。   看来不是拐骗未成年人的渣女,季昭华暗松口气,又陡然警觉,难道是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为了保护小外甥女,她主动和秦卿攀谈。   没几分钟,季昭华就露出笑容,眼睛开始放光。   这小姐姐是什么样的瑰宝啊?无论和她聊什么,她都能准确接过话茬,稍稍延展后,又把谈话的主动权交还给对面,堪称聊天典范。   季昭华爱了爱了,神仙小姐姐!   等等,她好像是给余心月套话来着,怎么什么信息都被人家套去了呢?   咦,小月呢?   见她四下寻找,秦卿微微笑道“她在钢琴那。”   季昭华望去,女孩果然站在钢琴面前,小手蠢蠢欲动,快要忍不住按到上面了,眼睛像是被黑白琴键给粘住,扒都扒不下来。   季昭华无奈,这孩子看到钢琴什么都忘了。   秦卿读懂她心里想什么,说道“她在音乐上很有天赋,能有这么热爱,并有天赋的事业,是件幸事。”   “若能坚持,必有成就。”   季昭华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秦卿微微蹙眉,“家里人反对她学钢琴吗?”   季昭华点头,撑着下巴,望向钢琴旁的小孩。   她站在明亮的阳光里,身上却像背负许多东西。   季昭华仿佛自言自语“印鸿飞丢掉家里的钢琴后,她好像就一夜之间长大了。”   可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想长大呢?”   丢掉钢琴?   秦卿眉毛轻轻扬了扬,难怪小孩想去紫罗兰蹭琴。   话没说完,她的脸色沉下来,紧皱眉头。   秦卿“怎么?”   季昭华把脑袋一转“看见了个熟人。”   与此同时,印鸿飞也看见了她,对视半秒后,老婆把头一转,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   印鸿飞“……” 第21章 2000   印鸿飞是和客户过来谈生意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老婆。   他脸色清寒,当作没看见季昭华,往相反的方向走远。   季昭华“哼。”   秦卿客气问“那是?”   季昭华“是我那大难临头各自飞见异思迁异床异梦的老公啊。”   语气里的怨念快要溢出来了。   秦卿脸上的微笑礼貌又不失尴尬。   季昭华“别管他,我们接着聊。”   秦卿点头,目光转到女孩身上——   她沐浴在温暖明亮的阳光里,一身玉骨冰肌白得发亮,像个瓷做的娃娃。   季昭华拿起咖啡杯“这家咖啡味道还不错,我喜欢在咖啡里加很多的牛奶和糖,以前我祖父还老是笑我吃不了苦……秦小姐?你在看什么?”   秦卿收回目光,略带心虚“没、没什么。”   她总是不经意看向女孩,透过美丽皮囊,看她内里闪闪发光的灵魂。   季昭华没放在心里,继续聊起童年时牧场里的碧草、杉树和云彩,说着她发现聆听者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知道又飘在哪了,“秦小姐?”   秦卿如梦初醒“什么?”   季昭华偏过头,“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然后她的目光里,出现自己外甥女的身影。   季昭华脸色变冷,一瞬间警觉,警惕地看着秦卿,像是在看一个衣冠禽兽。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才聊了一小会,自己就差点被她腐化,不行不行,这个人可对自己的小外甥女图谋不轨啊!   “月月还是个孩子,你,”季昭华皱眉,把咖啡放下,神色骤然冷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语气像是盘问早恋的老师。   秦卿无奈笑了笑,脾气格外好,“前天。”   季昭华张大眼,“才前天?”   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   月月早就开始写歌了,既然她们前天才认识,难道那首歌不是为了眼前女人写的,卿卿真的只是个美妙的误会?   秦卿点头,继续看女孩。   不知为什么,见面没多久,却像是认识很多年一样。   季昭华悄悄打量,心想,她的目光这么明目张胆,或许真的是坦坦荡荡,和月月只是朋友的关系?   “昭华,心月一直住在韩江吗?”   季昭华“不是,她以前一直……不在市里,三四年前才搬回来。”   秦卿轻轻点头,搅拌清咖,垂着眼眸。   季昭华好奇,眼前的女人像是蒙了层雾,令人捉摸不透,“你在想什么?”   “When You And I Were Young,Maggie。”   季昭华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卿把手指放在唇边,“听,他们在弹。”   ——   几分钟前。   余心月一脸渴望,痴痴看着钢琴,走不动路。   钢琴师偏头,微笑道“要一起吗?”   余心月连忙点头。   两个人一同坐在椅上。   实木升降琴凳,正好容得下两个人坐。   钢琴师问“以前学过钢琴吗?”   余心月“自学过一点。”   钢琴师微微一笑,以为眼前是上过几次补习班、对钢琴有点基础的学生,还想弹首简单入门的曲目,但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小看了。   琴曲几乎在已二倍速进行,一首抒情的曲子,被弹出克罗地亚狂想曲的风格。   钢琴师几乎全神贯注,才勉强跟上女孩的节奏。   一曲终毕。   钢琴师微微喘息,额头沁出细密汗水。   这也太强了,遭不住啊,弹首曲子跟跑了次八百米,然后刷完三百个数学题一样,简直是对身心的双重蹂躏。   还没等她缓过气来,轻灵的音乐声又起。   还、还来啊?   钢琴师满头大汗。   “那个孩子钢琴弹的真好。”颜垣停下手里项目,微微笑道。   印鸿飞表情难看,恼怒地看一眼季昭华,不明白她把小孩子带到这种地方干什么。   小小年纪,肚子里没什么本事,就学会像个戏子一样卖弄。   印鸿飞眼神暗了暗,可惜碍着大客户,不能立即把小孩带走。   颜垣问“你认识那个小孩?”   印鸿飞叹气,扶住额头“是我外甥女,被拙荆带过来的,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颜垣面带欣赏,“不懂事?你太谦虚了。”   印鸿飞皱眉,以为颜垣说的是客套话,一直以来,家里这个小孩总是被嫌弃挑剔的对象,尤其是在印江涵对比下,她的一切行为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把小孩接来不久,印鸿飞带她们去参加一次晚宴。   印江涵落落大方,行为得体,赢得一众赞美,而另一个小孩胆怯地躲在角落里,连句话都不肯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印家虐待了她。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就对女孩有点下意识地不喜欢吧。   就算知道她是姐姐的孩子,但她气质和姐姐一点都不像,相比,反而是涵涵像一些。   颜垣跟着节奏,轻轻拍打桌面,“月光鸣奏曲。贝多芬简直把反抗和自由刻在音乐里,你听,每个音符都在呐喊。”   印鸿飞汗颜“我并不太懂音乐。”   更不懂得欣赏。   颜垣吃惊“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我还以为你在从小培养她兴趣。”   印鸿飞怔了怔。   他从来没有听人评用优秀这个词评价余心月,而且对面是天辉年轻有为的cfo,一向以挑剔眼光高著名,几乎难从他嘴里找出一句夸赞的词。   “她是从小自学。”印鸿飞顿了顿,更改措辞“从十岁开始学的。”   颜垣惊讶地看了印鸿飞一眼,“她才学了几年?”   印鸿飞点头,“三四年的样子。”   想起从前,印鸿飞陷入沉思。   第一次进印家,余心月就奔着钢琴去,现在想想,也觉奇怪,明明她从前在余家,肯定没有条件接触钢琴,这种几乎到痴狂的热爱到底是哪里来的?   颜垣站起来,再次和印鸿飞握手,“恭喜你,家里马上会拥有一位钢琴家。”   “钢琴家?”印鸿飞嗤之以鼻,“那只是弹着玩的,我也并不打算让她学音乐,她以后应该学经济,替家里分担。”   说毕,他就见颜垣的表情很复杂,用一种像是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自己。   ——   琴声像夏天热烈的阳光,让每个人都跟着笑起来。   余心月弹到最近一首流行乐,跟钢琴师对视微笑。   钢琴师弹到满头大汗,笑容无比畅快,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不知什么时候,钢琴上多了只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在他们身后,佝偻身体跟着弹起来,边弹口里还轻轻哼唱,仿佛还是那个当年那个多情的少年。余心月手里动作稍顿,趁着音乐稍缓的功夫,换了个位置,把座位让给老人。   没多久,她身边又挤过来一个青年。   长高身材,细眉薄唇,斯文俊美,和颜霁几乎同个模子刻出。   余心月认出好友兄长,但颜垣似乎不甘只做伴奏,一直想反客为主,争夺c位。   以前就听颜霁说,这个哥哥同样喜欢音乐,并且性格很要强,不甘居人之下,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然而余心月也没打算当伴奏。   两个人互相飚琴技,几乎算得上在斗琴。   最后钢琴师停了下来,老爷爷也体力不支,停了手,蹦到后面跳舞。   钢琴师犯愁地盯着钢琴,瑟瑟发抖。   看着这台超载严重的钢琴,心疼地抱紧自己。   她造了什么孽,要被迫围观神仙打架,不得不承认自己连个小孩子都弹不过。   呜呜呜,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可怕了吗?   你们、你们不要再打啦!   两个人的音乐造诣极高,却不甘心彼此让步,都想着争过对方的风头,因此弹出来的琴声像水与火般激烈碰撞,一点都不和谐,反而像是在撕头发打架,想争夺全场v。   半晌,颜垣叹口气,终于退步。   余心月露出微笑,柔若无骨的手指滑过琴键,流水般轻柔的琴声缓缓淌出。   最后一段独奏像是激烈过后的平静,一改之前激烈慷慨的调子,转而变得轻缓抒情,宛若一缕清风温柔拂过每个人的脸。   终了,所有的人都起身鼓掌。   余心月则第一时间看向秦卿,独独在对上她欣赏目光后,才露出笑容。她突然意识到,秦卿这样的造诣,却能乖乖配合自己伴奏有多可贵。   颜垣真心赞美“你的琴弹得真好。”   余心月“你也是。”   然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在想同一件事——   颜垣再也不和她一起弹了,我不喜欢当第二。   余心月太累了,这个人要上黑名单,以后看见阿霁哥哥就得绕道走。 第22章 2000   印江涵站在镜子前。   镜里的女孩富养多年,皮肤白皙,五官清秀。   她不满地皱眉,一爪子挠在镜子上。这样的长相不丑,可家里偏偏有个凤凰,衬托她像只土鸡。   余、心、月。   印江涵咬牙切齿念出这三个字,心里徒增一股恨意,抬手猛一推,穿衣镜倒在地上,摔成碎片。   无数个碎片,映出无数张脸。   印江涵用鞋子狠命的踩,咯楞咯楞刺耳的声音在卧室传开。   握着的手机里,刚收到来自舒子虞的一封短信,内容很短,言简意赅——“我们分手吧。”   都是因为那个贱人,都是因为她!   不然子虞为什么会和自己提出分手?   徐姨听到声响上楼,开门就见印江涵一脸扭曲地在踩碎了一地的镜片。   女孩的表情实在吓人,骇得她半晌没敢说话。   印江涵发现有人进来,背过身迅速整理表情,再回头时,已经是像平常那样,“徐姨,我不小心把镜子弄倒了,等会叫人来换一片吧。”   徐姨吓得有些结巴“好、好。”   印江涵“对了,下午要去接外婆,舅舅他还没回来?”   徐姨“鸿飞说今天有桩大生意要谈,可能不会回来,让你和心月去机场。”   印江涵听到余心月的名字,脸色又阴下来,“她?她和舅妈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怎么还会记得外婆,等会我一个人去吧。”   徐姨点头“这样也好。”   印江涵走出自己房间,瞥见走廊尽头那扇门,走过去拧了拧门把手。   锁住了,没开。   她气得踢了脚门,马上疼得呲牙咧嘴。   该死,居然开始锁门了。   印江涵转头找徐姨去要房门钥匙,徐姨想起那天余心月的话,犹豫了小会。   这犹豫的姿态又落入印江涵眼里,让她更加气愤,连个下人都开始帮余心月了。拿到钥匙后,狠瞪了徐姨一眼,不像在印鸿飞面前那样恭敬。   她把余心月的房门给打开。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放着张曲谱。   印江涵拿起一看,是那天余心月编的曲,已经填好词。   那个村姑能编出什么好歌?   印江涵心里不屑,但身体却很诚实,瞥了眼歌词后,表情渐渐认真。就算她对音乐没什么天赋,哼几句后,也看出来这首歌写的很棒。   她妒火中烧,脑里发热,把歌词撕成两半,丢在地板上,气冲冲离开。   但没过多久,她又开门回来,重新把歌词捡起,塞到口袋里。余心月不是说要把这首歌送给自己吗,那她就提前收下了。   等时间快到正午,印江涵坐车来到机场,见到外婆的瞬间,委屈地泪都掉下来,往外婆怀里一窝,单抱着她啜泣,不说话。   印家外婆心疼地抱住自己最爱的外孙女“这是怎么啦,怎么我出国几天,涵涵就这么想我?”   印江涵哭哭啼啼到车里,才哽咽着向外婆告状“舒子虞跟我提分手了……都是因为余心月,都是因为她!”   宋微从后视镜里看印江涵一眼,心里十分无语。   印外婆不明就里,大惊失色。   小孩子打打闹闹分分合合很正常,可和舒家的婚事是多年前就订下,事关印江涵一生的幸福,并不是小事。   她有些迟疑地说“月月不会这么做吧。”   心月那个孩子,笨拙却老实,应该做不出插足别人感情的事。   然而印外婆想不到,感情关系的破坏方式,除了老套传统的“小三”外,还可以是暴力拆姻。用余心月的话来说,就是拳头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印江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她!就是她!不然子虞为什么好端端和我提分手?”   她扯着外婆的袖子,“外婆,您要替我做主!”   印外婆搂住外孙女,心疼极了。   要说亲,印江涵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当年把对女儿的愧疚全补到这个小孩上,当然和她最亲,也最舍不得她。就算后来知道小孩刚出生被调换,亲外孙女还在别人家受苦,她也舍不得把印江涵送回去。   “放心,如果这是真的,外婆一定为你出气!”   印江涵追着问“怎么出气?”   “这……”印家外婆哑然,想了想,“我去找舒家要个说法。”   这显然不是印江涵想要的答案,她不满地摇晃着外婆,晃得老人家头昏眼花。   “那余心月呢?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她还会插足我和子虞的!”印江涵放软声音,“外婆,不要让她留在印家好不好,她总是欺负我,想着法子使坏。”   印家外婆正色“这怎么行?”   印江涵闻言,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我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你们都不喜欢我,那我走好了,我的未婚夫都被抢了,干嘛还留在这里。”   宋微默默打开车窗,清凉空气冲淡车厢里绿茶的味道。   他深吸几口气,终于没那么恶心。   印家外婆“怎么这么说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伤了和气可不好。”   印江涵忽然开口“外婆,那把她送出国好不好,她不是一直都不喜欢留在印家吗,让她出国留学呀。你不知道,她为了出国还恶补英语,最近测验都拿了第一,就是为了脱离我们家。”   “有、有这回事?”   印江涵重重点头,“不信你问老师。”   印家外婆叹口气,拿出手机给印鸿飞打个电话。   ——   余心月对此毫不知情。   握完手,她才听颜垣说起,印鸿飞也来到这里。   刚才弹琴太入神,印鸿飞的到来她丝毫没有察觉,也并不在意。   舅甥隔着钢琴对视半秒,然后不约而同转开目光。   印鸿飞紧皱眉,一脸的不高兴,大步走过来,“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快让季昭华带着你回去。”   命令的口气令人不快。   颜垣笑容变得尴尬起来。   “这种地方”正是天辉的产业。   余心月心里无语。   印鸿飞就算想耍在家时的做派,也得顾及一下生意伙伴在场吧。   她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傻逼而感觉与印家人格格不入。   印鸿飞挑眉“还不走?”   颜垣笑着圆场“小孩子嘛,这么挑剔干嘛。”他转头问余心月“我有个和你同龄的妹妹,也在思源读书,她叫颜霁,你们认识吗?”   余心月露出清浅笑容。   颜垣晃了晃神,女孩的微笑太干净,像是初春山巅融化的白雪。   余心月“她很优秀,我一直想结识,可惜找不到机会。”   颜垣作为一个妹控,听人夸自己妹妹,顿时喜笑颜开,“什么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她一定很喜欢你。”   余心月抿唇笑了笑,微微低下头。   像是有些害羞。   印鸿飞感觉自己被无视,脸色几分难堪。   但眼前的小孩与从前大为不同,在陌生人面前丝毫不怯场,还能同颜垣相谈甚欢,这样的场景,大大出乎印鸿飞的意料。   颜垣询问“印总,不是说夫人带月月过来的?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印鸿飞骑虎难下,不情不愿地带颜垣到窗边,还没走到跟前,颜垣先迎上去,满脸微笑“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小店真是蓬勃生辉。”   秦卿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前面几个人,直接落在最后的女孩身上。   冰冷的表情,只有在看见余心月时,才稍稍缓和。   印鸿飞认出这是那天捡到余心月的女人。   看颜垣这二世祖对她的态度,心里把她的身份猜了个不离十。   猜测离事实越近,他越是吃惊,光云那种岿然巨物,余心月是怎么攀上关系的?   颜垣一改之前在印鸿飞面前的矜傲,拿出百倍热情接待秦卿。   不知不觉话题就扯到余心月身上。   颜垣看出秦卿对这小孩的上心,大肆夸赞余心月的琴技。   吹得余心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而秦卿边听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微笑,表情越来越丰富。   颜垣心里惊叹,这么桩冷冰冰的雕像,居然也会有现在这样生动鲜活的模样。想着,他的目光在秦卿和余心月之间来回,不停猜测她们之间的关系——   知音?   还是霸道总裁的金丝雀小情人?   颜垣撑着下巴,低头喝口咖啡,掩饰自己嘴角的偷笑。   虽然不太可能,但第二个猜测……想想还真是刺激。   几人聊天意外融洽,只有印鸿飞僵硬坐着,插不进一句话。   倒不是他们想冷落印鸿飞,实在是这人对音乐一窍不通,又喜欢在世俗经济学的角度评论艺术,语气里满满鄙视,仿佛艺术是吃饱了撑着所作的无用品,世上只有金钱才是唯一的通行券。   这样刚愎自用,听不见意见,不接受新观点的人,谈生意或许可以,但若想和他接近做朋友,或者只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聊天,则会发现他的灵魂干瘪乏味,与其同处的时光也格外难熬。   印鸿飞手机响起,接过一个电话后,一脸郁色回来,张口就是要求季昭华带余心月回去。   颜垣笑道“这是怎么了?”   印鸿飞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出了点事。”   季昭华看他脸色,还真当出了大事“发生什么?”   印鸿飞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耳语几句,季昭华听着,脸色渐渐难看。   “就这?”   印鸿飞不满“你这是什么语气?”   季昭华小声说“你有病吧,印江涵男朋友和她分手关我们屁事啊,我是她妈?”   印鸿飞“你别这么说,你是她舅妈。”   季昭华冷笑“我可不是。她舅妈现在应该还在乡下待着吧。”   印鸿飞被这么一梗,差点说不出话,“妈好歹还在等着呢,你就不能孝敬一点吗,就算你不是涵涵舅妈,那你不是印家的儿媳?”   季昭华扯开他的手,嫌弃看他一眼,“你真好笑,印家儿媳是印鸿飞的老婆,关我季昭华什么事?”   印鸿飞“……算我错了行不,妈刚回来,别让她堵心。”   季昭华“不行。”   二人走开后,餐桌只剩下秦卿、余心月和颜垣。   颜垣审视着她们,刚想问出点什么,一个侍者弯腰跟他说几句话。颜垣肃色,说“大小姐,秦家来人找你了。”   气氛顿时冷凝。   余心月不自觉咬住唇,偏头去看秦卿。   她垂着眼帘,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点了点头,不露一点端倪。   等秦卿抬起眼帘,看清来者时,紧绷着的弦瞬间松开。   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余心月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跟着看向风度翩翩的老人,揣测出这对于秦卿来说,一定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颜垣察言观色,识趣地找借口离开。   余心月还在纠结要不要跟着走,秦卿却突然牵起她的手,看了她一眼。   眼神像在跟她说不要怕。   杨昉看到两人交叠的手,眼里讶色一掠而过,微躬下身,“小姐。”   秦卿“不用客气,我还不想回去。”   杨昉想起秦瑄煌的话,无奈笑道“我只是很担心您,这就是您那天认识的小友吗?”   秦卿点头,目光柔和如水。   杨昉和善地笑笑,朝余心月眨眨眼,“小朋友,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余心月“您请说。”   杨昉看着她,笑意渐敛,认真道“以后,请牵住小姐的手,像现在这样。”   “不要让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他朝余心月深鞠躬,“麻烦您。” 第23章 2000   余心月怔了几秒,想起初见时的情景,突然涌出一个猜想。   她紧紧回握住秦卿,对老人说“请您放心。”   女孩的手心火热,像是太阳。   秦卿轻轻阖眸,羽睫微颤。   和余心月相处,就像小时候把身体埋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的棉被里,全身都暖洋洋,仿佛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格外安心。   杨昉露出笑容,眼圈有点发红。   秦卿睁开眼,“不要总是操心我,我会照顾自己。”   杨昉苦笑“怎么能够不担心呢,小姐您出来……大家都很担忧。”   秦卿与杨昉对视,彼此心照不宣,却把心事隐瞒。   这时,刚跟着余心月弹琴的老爷爷过来递来张名片。   他是位海外华侨,回国不久,现在海外某常春藤任教。   老人侨居多年,说话不改乡音。   浓重的口音甚至让交流有些困难。   余心月本可以和他用英语无障碍交流。   但她只是侧耳,认真听老教授浓浓乡音。   老教授对她赞不绝口,“我听过这么多人的琴声,没想到是在华夏故土,听到真正能打动人的琴声。如果你想去海外进修音乐,可以和我联系。”   余心月把名片小心收起,像是揣着自己滚烫的梦想,心也砰砰跳动。   秦卿眼里带着笑意。   小孩说起梦想时,眉间眼梢爬上暖暖的阳光,眼睛亮得出奇,像变成一个小太阳。   耀眼极了。   谁都能看出,这孩子是真心热爱着音乐的。   除了印鸿飞。   印鸿飞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眼神暗了下来。   怎么老是有人带着小孩不务正业?她去学音乐,那印家的家业怎么办?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余心月在音乐上很有才华,连颜垣也对此赞不绝口。   可这又怎么样?难道这些人的赞叹,能管她吃一辈子饭,能让她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还不是靠印家来养她。何况音乐这种事,闲暇的时候弹弹不就好了,又不需要拿来做主业。   印鸿飞还想命令季昭华回去。   然而季昭华完全不虚他,牙尖嘴利怼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他又想劝余心月回家,连外婆刚回国的亲情牌都打出来了,没想到以前听话的小孩,现在懒得理他,直接无视他的要求。   印鸿飞心里憋着股邪火,偏偏在秦卿面前,无法发作。   这里可不是印家。   杨昉揉了揉腰,“一把老骨头,走几步路可把我累的,又累又渴,真是不如从前了。”   秦卿站起来,“我去弄点喝的。”   趁着秦卿去桌台拿东西的机会,杨昉露出个得逞的笑容,向余心月发出邀请“小朋友,陪我这老人家走一程,如何?”   余心月登时会意,他故意支开秦卿,是有事想同自己说。这事肯定与秦卿有关。   果然,杨昉上下审视女孩,一改之前慈祥,甚至有些严厉。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我头次看小姐这么在意一个人。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余心月。”   “很好的名字。”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到门外,对着大片碧翠如玉的草坪。   杨昉半蹲身子,看着小孩清澈的眼睛,“心月,你看过新闻吗,小姐的妹妹前几天去世了。”   余心月点了点头。   杨昉叹气“小姐以前喜欢画画,像你对钢琴一样的热爱。”   他一眼看出女孩对秦卿意义非凡,不仅是路上偶遇的小朋友。   她看着余心月的眼里流动脉脉的光,就像看着从前那个对绘画无比真挚热爱的自己。   她怜惜女孩,就像怜惜当年那个所有画布被烧毁,颜料盘被打碎,却只能抱住身体低声啜泣的自己。   杨昉摸摸女孩的头,眼神温柔“心月,坚持自己的热爱,不要管你的亲人怎么阻拦,这世上有人冠以最亲近的名字,却对你伤害最深。所以,跟随自己内心的声音,你的路还是要你自己来走,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可以来找我。”   余心月张大眼睛,对这样慈爱和善的老人,有些无措与茫然。   “可是,为什么要帮我?”   仅仅因为她和秦卿认识?   杨昉笑笑,揉揉她的头发“因为你长得可爱,讨人喜欢。”   余心月居然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还从没听人这么夸过,怪不好意思的。   杨昉站起来,“何况这句话压在心里十年了,我一直遗憾没能早些说出来。”   他很愧疚,那时候没能给秦卿一点微末的支持,哪怕只有一丁点,哪怕并没有什么用。   余心月“秦卿为什么没有再画画了呢?”   她祈祷自己的猜想并不属实。   杨昉叹口气,摇了摇头,离开前没再说什么。   ——   余心月在太阳底下站了几分钟,看着自己黑色的影子。   她心里漫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   有点酸、有点涩,压得心头闷闷的,连收到教授邀请的喜悦也无法将这异样情绪冲散。   扭头想回去时,撞上印鸿飞大步走来。   印鸿飞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可以和余心月说几句话“心月,外婆不久前打电话过来,说是想你了,你还不回去见见她吗?”   余心月干脆了当拒绝“不。”   “你不想她吗,怎么可以这么不孝?”   余心月懒得给他一个眼神“外婆不会想我的,又是为了印江涵,你们印家的事自己解决,别再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印鸿飞几分火大“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印家的事,你不是印家人吗?”   余心月“我当然不是,印先生,我姓余。”   这话难得勾起印鸿飞心里的愧疚,“心月,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气这件事,说了只是一个姓而已,涵涵毕竟是你妹妹,你……”   余心月受够他这幅嘴脸,再看一眼都嫌恶心,掉头就走。   印鸿飞拦住她,“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   这时他倒念起从前那沉默却听话的小孩了,至少还是乖巧懂事的。   余心月余光瞥见季昭华小跑过来,嘴角勾了勾。   以前是为了舅妈才留在印家,现在舅妈还在世上,她管这群人干什么。   她抬起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印鸿飞“因为你们不配了。”   不、不配了?   短短一句话,让印鸿飞气得头晕眼花,压抑很久的火气一下子就腾了上来。   阳光烈得像火一样,把他烤的全身都在冒烟。   快要炸了。   “你再说一次?”印鸿飞大吼。   余心月嫌弃地皱起眉,好心提醒“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就不能小点声吗?”   印鸿飞这才注意到,一声怒吼后,四面八方的鄙视眼神都投了过来,他像是台上的跳梁小丑,正在无能狂怒。   他拍了拍气得充血的脸,痛心地说“你刚刚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印家养了你这么久,你就这么报答的吗?我们是你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吗,啊?”   “还是你觉得,攀上光云后,自己就很了不得了?开始跟我这么说话……”   “她可没有攀我。”   说话突然被打断,身后传来到清冷的声音。   印鸿飞心里一凉,僵直站立,甚至不敢回头。   秦卿脸色像覆了层霜,深黑眼瞳微动,目光在印鸿飞的身上扫过。   太阳天,他一下子就如坠冰窟,出了一身冷汗。   秦卿走过去,牵起余心月的手,像是在宣告什么“是我想要结识她。她说得没错,你不配做她的亲人。”   说着,瞥眼闻声过来的经理,经理立刻会意,朝印鸿飞说“先生,我们这里禁止喧哗。”   印鸿飞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烟。   像煤气炉上的开水壶,扑哧扑哧冒出白色水汽,心里的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快化成一团,满脑子都是那声“不配”,嘴角不停抽动。   经理害怕事情还要发酵,塞给他一瓶酒,说是店里的赔偿,言外之意,已经是在赶客了。   印鸿飞是有钱人,但和秦卿相比,实在不值一提,经理混了这么多年,不会看不出来。   印鸿飞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四处投射来的鄙夷视线更是让他无地自容。他走出庄园时,脚步还有些虚软,一脸魂不舍守。   门童看出他的异常,想上前帮他,被狠狠一把推开。   “走开!”   吓得小门童打了个哆嗦。   “这位先生怎么啦?”   “不知道呀,看上去人模人样,怎么一点都没素质?”   ——   余心月被牵回到原来座位上,怔忪地看着秦卿。   秦卿还以为小孩是被吓着了,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是不是莽撞了。   帮小孩一时出气又怎么样?那人毕竟是她是舅舅,印鸿飞要真是拿这事迁怒,小孩又该怎么自处?   秦卿暗暗生恼。   她做事鲜少像刚才那样不留情面,可刚刚不知道怎么,看见男人朝心月大吼,一股气就上来。   总见不得这小孩受半点的委屈。   没想到余心月酝酿半晌,开口却说出句完全超乎她预料的话“姐姐,我能摸一摸你的手链吗?”   秦卿怔了怔,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雪白纤细的手腕上系着根鲜红的绳。   招财猫笑容憨厚可掬,瓷釉在阳光里晕出温润光泽。   余心月轻轻抚摸那根红绳,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什么。   二元店里廉价商品质量并不好。   淋过一次雨后,红绳就开始微微褪色,有些泛白。   但秦卿似乎没有察觉。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触上细腻的手臂。   秦卿的心脏紧缩,好像温度穿透皮肤,直达胸腔最深的地方。   女孩的体温太炽烈,她觉得有些被烫着了,又很向往。这样灿烂热烈、闪闪发光,谁会不向往?   季昭华回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家小孩痴汉地摸人家雪白的手臂。   她瞪大眼睛,吓得手里咖啡差点拿不稳摔地上。颜垣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她的旁边,啧啧发出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早熟,时代变了啊。”   气得季昭华想打爆他的头,“谁早熟了?谁早熟了?”   “女人之间的感情你懂个屁!”   余心月回神,缩回手,朝季昭华甜甜笑道“舅妈。”   带着奶味的小颤音让季昭华心里一颤,立马跑过去捏了把女孩的脸。   余心月脸颊被蹂变形“……”   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季昭华这个爱揉人的习惯总改不掉!   然而她又马上意识到,“这么多年”只存在于自己的回忆里面。   季昭华发现不对劲,左右看看,“印鸿飞呢?”   怎么她去躺洗手间补妆的功夫,这狗男人就不见踪影。   秦卿“他先走了。”   季昭华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那家伙一走,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秦卿有些诧异,像季昭华和印鸿飞这样水火不容的趋势,到底为什么会结婚,但想到自己与计傅,不禁向季昭华投以一个同情的眼神。   她几乎可以从季昭华身上看到自己的下场。   计傅那种人,比印鸿飞更加不堪。   印鸿飞离开后,聊天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空气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秦卿简略说了说刚才的事,季昭华听得忍不住拍手——   印家人是真的不配,屁股歪到姥姥家去了,还以为自己付出多少。   要真是珍惜自家小孩,怎么会连个姓都不给她,就为了印江涵所谓的“幸福”?真是可笑,如果余心月她妈妈知道自己女儿被这么糟蹋,说不定连死也不能安息。   秦卿提出自己的担忧“我怕你们回家后,他会趁机发难。”   季昭华笑起来,“没事没事,印鸿飞那德性我知道,最多无能狂怒,不会做什么。”她愤愤往大理石桌面上一戳,“臭男人,想想就生气。”   颜垣赔笑,作为一个臭男人,识趣地走开。   手机里是印鸿飞发来的道歉短信,今天谈的项目只能暂缓,颜垣表示理解,安慰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然而盖上手机,颜垣陷进单人沙发,长腿架在茶几上,开始重新考虑和印鸿飞的合作。   如果秦卿不喜欢,或者但凡有一点厌恶的表现,这桩生意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想和天辉合作的人多的是,没必要因此得罪光云。   季昭华不怕齁一般往咖啡里撒糖。   秦卿问余心月“你要吗?”   余心月摇头“我习惯喝清咖。”   秦卿缓缓笑开,阳光落在深黑眼眸里,中和身上清冷的气质,显得意外柔和。   “好巧,我也一样。”   余心月心漏了一拍。   仓皇收回眼神,盯着面前黑咖不说话。   季昭华还以为她怕苦,不由分说给她加几勺糖“什么清咖啊,不放糖怎么吃?”   余心月小抿一口,齁得皱起小脸。   季昭华还想再加,她连忙拦住“不要啦,已经够甜了。”   季昭华这才不情不愿放下银勺,“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不喜欢吃甜,偏偏喜欢吃苦,搞得就我最幼稚一样。”   明明她的年纪最大!   秦卿微微一笑,“童宋应该会在韩江常住,”她看向余心月,“如果你想,我可代为引荐。”   季昭华心里略吃惊。   就算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她也知道童宋可难请了,谁的面子都不给,秦卿能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说明光云确实是手眼通天。   余心月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   童宋的风格太压抑沉重,她很尊敬这位前辈,却不想拜其为师。   秦卿“你找那个女孩,是为了……”   她看着小孩跑过去和童雅攀谈,还以为小孩想拜童宋为师,想了好几种方法牵线。   余心月笑眯眯地说“我瞧她长得可爱,讨人喜欢。”   “叮咚。”   咖啡勺掉在骨瓷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余心月与秦卿同时回头,动作出奇一致。   季昭华从痴愣状态恢复,忙把桌面收拾好,“不好意思手滑了。”   她这个小外甥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多少个可疑的早恋对象,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长得可爱、讨人喜欢”的女孩呢?   真是防不胜防啊!   秦卿继续问“你以后想在音乐方面深造吗?”   余心月捧着咖啡杯“恩,有这个打算。”   “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秦卿说的话与杨昉几乎如出一辙。   余心月忍不住笑,再次点头,“恩!”   她歪歪脑袋,“姐姐为什么要帮我呢?”   心里却在想,快夸夸我快夸夸我,像杨昉那样,夸我可爱!   秦卿弯起眉眼,出尘的眉目温柔舒展,像水面亭亭的莲花。   “因为你……”她也如季昭华一样,捏了捏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手感极佳,不怪季昭华这么爱不释手,“手感不错。”   余心月噘嘴,没有收到希望的答复,不开心。   季昭华噗嗤笑出声,从来没见过小外甥女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一只拼命想求主人撸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小猫。看着,她心里莫名吃味,月月还没对着自己这么撒娇过呢!   像是想到什么,季昭华突然开口“秦小姐,你最近是不是接手了天裕?”   秦卿“是的。”   季昭华恍然大悟。   这就是小孩让自己投资天裕的理由吗?   余心月知道她在想什么,“舅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昭华没脾气地瞪她一眼,心里犯愁。   她把手里的现钱全投进去了,这可不得赔个底裤都不剩。   季昭华长长叹气“唉。”   余心月不知怎么解释,也跟着叹气“唉……”   秦卿不懂她俩卖的什么药,“唉?”   季昭华现在看秦卿就像在看自己的财神爷,眼睛闪闪发光。   天裕的未来、自己的钱财,可全系在眼前这人身上。   “听说天裕马上就要举办一场音乐选秀?”   “还在筹备中。”   季昭华兴致勃勃“我还没在国内看过这种节目,一定会火的吧!一定要火呀!”   不然她可就惨了。   “对了,这个节目参选有什么条件吗?”   秦卿“没有。”   这个节目旨在寻找散落在市井里的音乐,让感染人心的声音进入千家万户。   余心月记得,寻音创造了乐坛的奇迹,让音乐不只属于一群专家组成小圈子,不止属于金色的演奏厅或者铺着红天鹅绒的歌剧院。   它更大众、更流行。   既可阳春白雪,又可下里巴人。   同时,也像寒夜里的星光,给了许多喜欢音乐的青年以希望。   自寻音大火后,视圈争相模仿,无数个跟风的音乐选秀冒了出来,   弹指一晃二十年,等到余心月出车祸时,电视上的音乐选秀很多都与音乐无关,更像是一场场博人眼球的作秀,当年滚烫赤诚的梦想,被当作博人眼球的资本。   和资本挂上钩的东西难以保持纯粹。   然而就算过去数十年,还是会有无数人记得,当年守在电视机前,看舞台上那一个个为了梦想拼搏的身影的激动心情。   看他们诉说过去的挫折与坚持,看他们眼底的热泪、挥洒的汗水。   电视里的人在哭,电视外又有多少人泪流满面。   总有些梦想不被世俗接纳,总有人被六便士压弯脊梁,可心里装着的,还是少年时澄澈的月光。   余心月本也有这样热泪盈眶心潮澎湃的时候。   可印江涵理直气壮的抄袭抹去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季昭华把还在发呆的小孩推到秦卿面前,“你看,我家心月能不能去参加?”   “啊?”   ……   在回家的车上,余心月还有点懵,“舅妈,为什么突然推我去?”   季昭华慢慢分析,苦口婆心“月月,你想想,天裕几乎是孤注一掷把全部都砸在这个节目上,要是大火,天裕起死回生,要是扑街,那就一起完蛋,对不对?”   余心月点头“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季昭华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当然有关系,我那天听你的话,可是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天裕。要是天裕死了,咱们不得去睡大街?”   余心月“……你没买点其他公司的股票?”   季昭华开始还理直气壮“你不是说买它嘛,”越说越心虚,偷瞟女孩一下,声音渐渐变小,“那我就买它喽。”   余心月扶额。   从某种程度上,季昭华误打误撞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投资天裕的回报率最高,可以想象,她们未来会有比相当可观的入账。   一开始她怕舅妈怀疑,特地多写几个公司,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原来季昭华的行事准则就一个字——莽。   不管什么情况,莽就完事了。   季昭华继续说“你要好好表现,我会为你加油的!”   余心月“我参不参加,和这个节目火不火有什么关系吗?”   季昭华眨眼,一本正经地拿出自己的理论“当然有啊!我家月月这么可爱,钢琴又弹的这么好,谁不想多看你一眼,就算那个节目糟糕透顶,肯定也有不少人为你留下。”   她自信满满“就冲这张脸,也能拉到不少收视率。”   余心月“……我懂了,我就是个工具人。”   话虽如此,季昭华只是开开玩笑,参不参加寻音还是看当事人的意愿。   她永远不会强迫余心月去做任何事情。   除了不准早恋!   年纪小小,就一口一个霸道总裁的姐姐,还有一个弹小提琴的妹妹,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小外甥女这么能的呢?   宋微在大门外等候很久,看见两人回家时,一脸紧张地喊住她们,及时通风报信,把印江涵在车上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余心月。   季昭华快气笑了“送出国?她怎么想的?”   余心月没有生气,看着宋微,认真说“谢谢。”   宋微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那天您帮我说话,我一直很感激,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印家,印江涵看似客气有礼,实际上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暗地里对他们这群在此工作的人颐指气使。现代社会早没有“下人”这个词,上下之分却分得非常明显。   那次宋微不敢得罪印江涵,提前开走车,本来就很心虚。印鸿飞把锅甩给他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辞退了,没想到开口帮忙的,居然是余心月这个受害者。   那一刻,宋微几乎无地自容。   所以今天听到印江涵的话后,他在大门口等几个小时,只是想把事情告诉余心月,让她早点做准备。   季昭华站在印家门口,开始盘算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在九江有一套公寓,没必要带小孩留在这里受印家人的气。   还没想好,余心月就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季昭华“哎哎哎?”   小朋友今天怎么突然开始主动?   余心月面无表情地推开门。   她心里没鬼,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躲避?   客厅里气氛凝重,那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印江涵两只眼睛肿肿的,窝在印家外婆怀里。   印鸿飞冷冷瞥了她们一眼,掐灭手里烟头,没有说话。   “咳咳,玩够了?”印家外婆抬眼一看,忽然愣住。   从门外走进的女孩肤白胜雪,明丽逼人,下巴微微抬着,满脸写着骄傲与自信。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女儿回到人间,不知不觉松开抱住印江涵的手。   余心月径直走到印江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蚂蚁,“手机拿出来。”   印江涵心里莫名发憷“你想做什么?!”   余心月“你不是一口一个我是小三吗,给舒子虞打个电话,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问他。”   印家外婆对着这张脸,无法说出驳斥的话,何况听了还觉得她说的有理。   “涵涵,问一问吧。”   印江涵一脸不甘心,拿出手机后,不肯按下按键“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听到这话,余心月嘴角往上扯,露出个好笑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又不是人人都把垃圾当宝。”   季昭华噗嗤一声笑出来,简直要给她鼓掌。   印江涵气得满脸通红,眼里的泪珠又在打转。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当着几个人的面,慢慢按下舒子虞的号码。   舒子虞没有挂断,须臾,少年不耐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搞什么啊,又要弄怨妇那套吗,说了分手还听不明白?”   印江涵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提出分手?”   舒子虞“非要我说实话吗,我看不上你……”   声音戛然而止,印江涵把通话摁断,扑进外婆怀里,肩膀耸动抽抽搭搭。   印鸿飞一听怒不可遏,当即决定找这小兔崽子算账,“混账!”   余心月拿起手机重新拨回去,打开外放。   “你有完没完……”   “舒子虞。”女孩声音软软糯糯的。   “嘶————”   舒子虞倒吸一口凉气,好像听到什么催命音,猛地从病床坐起,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疼得手机啪叽掉地上。   他两眼发黑,忍着疼捡起手机,哆哆嗦嗦地回“您、您有什么事?”   这孩子被打怕了,不知不觉都用上敬称。   态度从张扬跋扈,一秒切换到小心翼翼。   转变太明显,印家人也察觉不对劲。   可从舒子虞的语气里,听不出他与余心月有半点旖旎。   比起暧昧情侣,更像是,小弟对大哥的畏惧?   余心月直截了当“你和印江涵分手,是因为我插足吗?”   舒子虞心里把印江涵骂了无数遍,那婆娘作妖找死干嘛要扯上自己!   “是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舒子虞快哭出来“我怎么配得上您呢,我想都不敢想啊。”   现在他晚上都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想起迎面而来的拳头,都快心理阴影了。   余心月轻轻笑了声“可有人说是因为我当小三呢。”   舒子虞真的被打怕了,加上早厌倦印江涵,所以才顺势提出分手。要是他早知道会被阎罗爷找上门,怎么也不会提了,至少现在不会。   “谁说的?他瞎说!”   余心月瞥了瞥印江涵,她埋在外婆怀里,连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也没有了。   印鸿飞点燃一根烟,沉着脸不说话。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点尴尬。   季昭华打破尴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们去睡觉了。奥对,”她扶住扶梯,回眸浅笑,“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凭空污蔑造谣的人,是不是也要道个歉呢?”   印鸿飞沉默半晌,“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季昭华反而笑了,“你脑子被车撞了吧,还是被门给夹了。”   印鸿飞额上青筋迸发“在长辈面前不要无礼。”   季昭华“呵呵。”   印外婆看着余心月。   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生气也无愤怒,一脸冷漠地站着,像这里的人都入不了她的眼睛。   “心月,涵涵那么说你是她不对,她也是太难过了,人之常情,你理解一下。”   余心月的眉毛挑了挑“哦?”   印江涵转过头,眼泪巴巴,“我没有想污蔑你,只是……”   话到一半,余心月突然出手,扇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印江涵被打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印鸿飞站起来“你疯了吗?”   余心月甩甩手,力度太大,打得自己的手都有点疼了,“我只是太生气了,人之常情,你们要理解一下。”   说完,不管后面惊天动地的哭声与怒吼,牵住季昭华的手一起上楼。   季昭华笑眯眯“干得漂亮!”   余心月倚着栏杆,与季昭华一同看了会戏。   印江涵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尖锐像指甲划过黑板“外婆、外婆!”   “别哭别哭。”印家外婆搂住她,吩咐男人“还不快去拿药。”   印江涵撕破脸皮,边哭边跺脚“我不要她在我们家,让她走啊!她来了我们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印家外婆捂住心口“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楼下乱成一锅粥。   楼上的人却在悠哉悠哉地看戏。   没几分钟,余心月就索然无味,也许是看了几十年,她早对印江涵种种扮傻卖泼看厌,跟季昭华互道晚安,就准备洗漱洗漱睡觉了。   等梳洗完再回卧室时,才发觉印江涵的手机在自己桌上。   拿起一看,屏幕亮着,通话还没有断。   舒子虞不敢贸然挂电话,捧着手机苦苦等了一个半小时。   再次听到余心月声音,他哇的一声哭出来“姐姐,我不分手了,您别来找我行不?”   余心月“滚。”   舒子虞愉快地滚了。   她摁断后直接把手机丢到门外。   路过的徐姨叹口气,默默捡起来手机。   房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姨,我房间里你来过吗?”   徐姨摇头,“没有。”   “那是印江涵进来了?”   徐姨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   余心月合上门,目光沉沉,片刻,轻轻笑了起来。   没想到重来一世,小偷变成强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明目张胆把别人的成果抢走。   她今天有点困了,不想去“后花园”查账,早早睡下。   刚眯一会,就被叮咚的手机铃声吵醒。   余心月闭着眼睛拿过手机,声音里满满倦意,“喂?”   手机那头的人沉默半天,一直到余心月差点没耐心挂断电话时,才轻轻开口——   “歪?”   轻轻柔柔的声音像一片羽毛拂过心房。   余心月顿时清醒,“雅雅?”   “恩。”女孩声音很紧张,“吵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余心月坐起来,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还在看书呢。”   童雅也躺在被窝里,惊叹一声“你好努力呀!”   余心月笑着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嘛。”   童雅顿了顿,试探性地开口“你说,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可以做朋友。”   余心月笑起来,像是看到只绵软无害的小白兔,一蹦一蹦朝自己跑过来。   “当然。”   “我要来思源读书了,你在哪一班呀?”   余心月突然哑住。   颜霁是在哪一班来着? 第24章 2000   余心月本来想给闺蜜送个老婆去。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可能是个假闺蜜。   “阿霁啊,你老婆暂时先放我这里了。”   余心月默默给颜霁道歉,报上自己的班级。   第二天就在讲台上看到穿着制服,朝她害羞一笑的女孩。   思源学生最近在议论三件事——   一是奥数班的丑小鸭突然变成白天鹅,思源校花一夜易主。   二是校霸舒子虞听说被街角的混混殴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三是奥数班来了个转学生,贼拉漂亮,而且和校花成了同桌,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不知道多养眼。   挤在奥数班窗户前偷看两个校花的学生络绎不绝。   “那个大美人是从前的丑八怪?”   “她以前不是这样呀,整容了吗?”   “你两天给我整一个试试!”   “太奇怪了……这么个大美人,以前居然没有姓名。”   “新来的小美人也好漂亮,我要追!我追定了!”   余心月习惯众人目光,处之若素,气场强大,也没人敢对她冒犯。   但童雅和她相反。   这孩子太羞怯,也太好欺负了,脸颊粉粉的,像一个粉嫩团子,好像谁都可以肆意揉捏。   外面男生朝她吹口哨,肆无忌惮的调笑让女孩不敢抬头。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不用怕。”   说完走出教室,给那群挤眉弄眼的男生一个“小小”教训,等回到教室,正对上童雅的目光。   女孩眼睛发光,小脸写满崇拜,像是把她当成救命英雄。   余心月微微笑起来。   逆着光,眉眼温柔,十三四岁稚嫩的面容,却让人感觉格外可靠。   有些人身上总能有这样的安全感,就好像在她身边,天塌下来也不需要害怕。   她人真好。   也真好看……   童雅呆呆地想。   不止童雅一个人看呆,教室内外刹那鸦雀无声。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张脸一次次刷新了他们对美的认知。   所有人都在看她。   余心月利用上课前的一小段时间立了威。   现在没人敢对她无礼,也没人敢随便上前调笑她,只是这样的美丽太耀眼,冒着被打的风险,他们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余心月并不在意,眼睛里只装着童雅“你不要怕,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她知道童雅因为某些原因,从小备受欺负,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正常与人相处。   幼时遭受不公正的伤害总会伴随一生。   而在受到伤害后还能保持赤忱善良显得尤为可贵。   童雅怔怔看着她,小鹿眼里沁出晶莹的水光,看上去软绵绵白乎乎的。   余心月终于理解季昭华为什么总揉自己了,女孩软乎乎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想撸一把。   她抬手捏捏童雅的脸,笑道“以后不用再怕了。”   这辈子,有她在。   她曾发誓要变强,就是为了让自己亲近的人不再遭受黑暗。   童雅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你真好……”   余心月“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好。”   童雅好奇道“那人是谁?”   余心月弯起眼睛,凑到她耳边“是你命里的老婆。”   童雅听完,两只耳朵红红,羞得无地自容,想把自己埋进地里。   “开、开什么玩笑?”   余心月眨眨眼,“等放学后就带你去找她。”   童雅瞋了她一眼,咬住樱唇,把小脑袋埋进书堆里。   学校不准早恋,老师知道会骂人的。   而且说这、这种话……   让人怪害臊的。   然而余心月雷厉风行,放学铃声响,就拉着童雅去找颜霁。   班上的人可能误会什么,听说两人是去找颜霁,开始低声议论——   “新校花要去找颜校花?!”   “要撕头发了吗!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   “女人真是可怕,为了个校花的名头,至于嘛。”   “那可不至于,相当至于,非常至于。”   ……   这个年纪的学生精力非常丰富,最爱看戏吃瓜和八卦。   在余心月牵着童雅的手去国际班短短一段路里,后面跟着长长一串吃瓜群众。   颜霁收拾好书包,就有人通风报信,告诉她这件事。   纤细漂亮的手指一顿,随即提起书包,扬长而去。   报信的人茫然张望,颜霁班上的人倒习以为常,笑着解释“咱们班长就是这样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什么新校花,就算长得好看,能有咱们班长成绩好?”   “就是就是,班长可是真白富美,谁能比得上?这种没有意义的比美,咱们班长才不care。”   报信的人喃喃“可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国际班的学生置之一笑,不屑地说“能有多漂亮……”   话还没说完,忽然哑住。   女孩进门的刹那,整个昏暗教室似乎都亮了起来。   发若乌云,眸似秋水。   惊艳至极的美丽扑面而来,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余心月扫了圈,没看到期待的人,“颜霁不在这儿吗?”   声音清脆像山涧清泉。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指了指门口,“她刚刚走。”   余心月点头,继续去找颜霁。   童雅拉拉余心月的袖子,弱弱地问“颜霁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找她?”   余心月轻笑,压低声音“不是说了嘛,你未来的老婆。”   童雅羞红脸,觉得她说的实在没有道理,“你、你都不认识她,我也不认识她,说什么老婆呀。你再说、再说就自己嫁给她,不许把我抬出去!”   余心月脱口而出“那不行,我嫁出去了,我老婆怎么办?”   童雅歪头“你老婆是谁?”   余心月耸肩“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她们身后跟着一列人,浩浩汤汤,声势浩大。   连开始嫌弃的国际班学生也口嫌体直加入。   等到后来,许多人不知缘由,只是看着人多,就凑热闹走进去,混入其中。   追上颜霁时,女孩刚准备上车,从车窗反光里看到一条长龙。   她的瞳孔微震,这群学生要造反?   司机也被这阵势吓到。   在他的眼里,小姐刚迈出校园,后面大群学生追杀,蓝白制服翻滚如潮,来势汹汹。   这是什么?   校园恐怖势力吗?   难不成小姐惹到什么事?   吓得他连忙开启引擎,“小姐,我们走吗?”   颜霁回头,瞥了身后一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张漂亮的小脸。   就算颜霁天天对着镜子,养得眼光极高,看到女孩时也不由一怔——   像个瓷娃娃。   她目光很快被站在后一点的那个孩子吸引。   小鹿眼温良无害地睁着,全程羞答答缩在瓷娃娃后,只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见她看过来,小脑袋也慌张地缩了回去。   ——像只小白兔。   可爱。   颜霁得出结论。   余心月初见挚友少年时候,在微风中站定,深深凝视眼前的人。   颜霁这时就已经很高了,混血面容,深目薄唇,用二十年后的眼光看,就是标准的渣女颜,几乎把不好惹和不care写在脸上。   可只有余心月知道,这人有多好。   她们几乎互相扶持走过生命里最黑暗的十几年。   和风拂面,树叶沙沙作响。   四周的学生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待一场精彩绝伦的掰头。   两个气场强大的大美人站在一起,可不是要撕起来嘛。   没想到等了很久,想象里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余心月微笑,眼圈渐红,强忍心中悸动。   “阿霁。”她把小白兔从身后拖出,“这是……”   “砰”的一声响,还没开口说话,颜霁把车门给关上了。   司机早早就准备好,等小姐说出那一声“走”,立马开车飞驰而去。   余心月“……”   围观群众一脸茫然“就这、就这、就这?”   “不是要撕头发吗,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呢?”   这感觉好比坐在电视机前,却被剧情展开震撼到怀疑自己漏看几集。   余心月皱眉,她怎么不记得颜霁以前这么难搞?   再回头时,童雅小脸苍白,眼圈红红,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雅雅,”余心月只关心挚友的姻缘,“你觉得她怎么样?”   童雅撅起小嘴,嘟囔“不喜欢她。”   完了。   余心月心里咯噔一声。   童雅小声说“她那么凶,还没礼貌。”   余心月勉强挤出笑容“她不好看吗?”   童雅犹豫一会,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余心月,“没你好看。”   余心月沉默了。   该死,她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路边的奔驰鸣笛几声。   童雅眼睛亮起,“是老师来借接我,月月,我要走啦。”   余心月心头沉重,微微笑着点头。   童雅恋恋不舍“明天再见。”   余心月挥手,“再见。”   坐在软皮沙发上,童雅依旧趴在窗前,望着那道纤细身影。   周围人来人往。   女孩站在人群中央,路过的人都在悄悄看她。   她如此耀眼夺目,似乎天生就该在万人瞩目之中,接受所有人的惊叹赞美。   余心月站在人潮里,发了一小会呆。   她以为按照颜霁上辈子对童雅的痴汉程度,应该一见就会钟情来着。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子吗?   看对眼了就上。   余心月忽然发觉了盲点。   她自己从来没有认真谈过场恋爱,怎么去教导两个小孩搞早恋?   女孩皱紧小脸,当即决定,回家途中去书店买本恋爱指南。   看着余心月离开视线,童雅抿了抿嘴角,呼吸的热气在冰冷玻璃上凝层白雾,她伸出白嫩小手,一字一画写下个月字。   我想你成为我的朋友。   不要怕,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童雅抱住双膝,想着余心月的话,嘴角情不自禁扬起,勾出轻轻的幅度。   “雅雅,”童宋问“在学校还习惯吗?”   女孩身体不太好,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童雅轻轻点头,声音绵软——   “老师,我今天遇到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要不是怕童宋没有耐心,她还能说好多个很好。不过学校里只有一个很好的人,像后面她们见的那个女孩,除了长得好看,其他地方都很不好。   童雅愣愣地想。   童宋笑“是那个孩子吧,我看见了。”   “有个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什么时候喊她到家里做客?”   童雅低头,尖尖下巴靠在膝盖上,温暖的阳光织成霓锦,落在她眉间发上。   很久没等到女孩回复,童宋习以为常,这孩子总爱时不时发呆。   随意往后视镜一瞥,他微微怔了怔。   抱住自己的孩子身边阳光环绕,像个天使。   美丽、纯洁,而脆弱。   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随时都会离开。   童宋心脏缩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雅雅?”   童雅回过神,歪头“老师?”   “我想,要不哪天我们邀请你的好朋友来家里做客。”   童雅惊喜地睁大眼睛,“可以吗?不会打扰到您吗?”   童宋笑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喊我一声老师,就不要太见外了,她来之前跟我说说,我好提前准备。”   童雅重重点头,“恩。”   ——   余心月在书店找了半个小时,终于在犄角找到本落灰的恋爱指南。   很好。   她翻开书,认真扫过每一行字。   眉头越皱越紧。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余心月深吸几口气,拿出当年学数学锲而不舍精益求精的精神,又看了几行。   终于看不下去,把书一合,丢进书包里。   算了,反正现在首要任务是接近颜霁——   余心月抱着书包,心想,现实和她估计的完全相反,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先和颜霁亲近的。   没想到雅雅这么好拐骗,而青春期的颜霁实在让人头疼。   她回想半天大学时是怎么认识颜霁的,但记忆太过久远,像是朦朦胧胧隔层水雾。   好像就是慢慢认识,日渐投缘,真正关系紧密,还是童雅辞世后。   有二十年时光的铺垫,细水流长之间,不知不觉就已是生命里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余心月踏入印家时,正看见印江涵在用手提电脑和谁聊天。   昨晚印江涵的脸被她扇了一巴掌,整天都没消肿,现在还是高高肿着,模样滑稽可笑。也因此,这人请了一天的假,不敢去学校,不过看这情况,大概还要继续请下去。   印江涵听到声音,精神立刻紧绷,回头发现进来的人是余心月后,脸上又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   腿脚发软、心跳加快,就像耗子看到了猫。   余心月淡淡瞥了眼,印江涵的身体就往后缩,几乎缩到沙发最里面。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   只是短短两天,余心月就颠覆了她的认知。   明明这人已经如她所愿,一直在做让外婆舅舅不喜欢的事情了,可是、可是……   她的脸,真的好疼呀。   今天印鸿飞出去工作还没回来,印家外婆也因昨天纷争,气得去医院检查。   家里没有人替她撑腰,狐假虎威,印江涵也不敢再像以前那么嚣张。她想,反正余心月打了自己,在印家住不了多久,今天她不来惹自己,自己也先不报这一掌之仇了。   余心月的手缓缓扬起。   印江涵紧盯着她,寒毛倒竖,尖叫“你又要干什么?!”   余心月把散落的碎发捋到后面,皱眉,脸上不掩嫌弃“轻点声。”   她现在觉得印江涵可能真是印家人了,尖叫声和印鸿飞的咆哮一脉相承,吵得人脑仁疼。   印江涵“你、你别得意,舅舅和外婆都不喜欢你了,你别想在印家呆下去。”   余心月没有理会,审视她一边肿的脸,啧啧叹了几声,忽然问“脸还疼吗?”   印江涵马上不敢说话了,捂住自己的左脸。   余心月笑着问“要不我帮你把右边也打肿吧,对称美不是?”   印江涵呜咽一声,喉咙里挤出细碎呜咽,怕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这人是魔鬼吧,一定是魔鬼吧,为什么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目光移到女孩的手上。   纤嫩白皙,柔若无骨,在钢琴上滑动时,十分优雅轻灵。   可打起人来也是真的疼。   余心月心情不错,没和她一般见识,拍拍手回到房间,继续研究恋爱指南。   等人离开好一段时间,印江涵才敢大口喘气。   她愤愤地揪着沙发垫,一定要早点把这个疯子赶走!谁知道这人还会做出什么事?   再抬眼时,电脑下方消息通知叮当响了许久。   印江涵把鼠标移过去——   “您好,我在论坛上看到您发的歌曲《青青》,感觉您十分有音乐才华,希望能够有机会与您合作,若有意,请联系我,号码是xxxxxxxxxx。”   落款是青说经纪公司。   印江涵望着电脑屏幕发呆。   她的脸在火辣辣的疼,但心脏也在砰砰的跳。   见到第一眼,她就动了把这首歌纳为己有的心思,余心月应该是连夜写成,还没来得及、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去发在网上,所以她提前把歌发在最大的音乐论坛里了。   一开始只是为了获得几句赞美,没想到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印江涵攥紧手,指甲掐进肉里。   与其让这首歌埋没,没人知道,还不如给她发扬光大呢。反正她最早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就算余心月想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信她。   外婆、舅舅,都不会信她。   外面的人,也不会信她。   只要没人知道,这首歌就是她印江涵的。   印江涵最终把拿出手机,慢慢摁下那个号码。   徐姨经过,看了眼印江涵,女孩拿起手机,脸上露出笑容。   那个笑难以形容,反正让人看了就觉难受,既像个小偷,又像个强盗。   ——   在韩江市一家别墅,印鸿飞正在与颜垣继续商谈上次中断的项目。   颜垣笑眯眯的,打断印鸿飞的话,“印先生,这次请您来是想送您一件东西。”   印鸿飞皱眉,心里诧异。   颜垣似乎没什么心思在项目上,一直在打太极说考虑考虑,那请他来的目的只是送东西?   当他看到揭开红布时,露出的物件时,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是一架钢琴。   华贵的红木、精致的雕刻,无一不显露这架钢琴的名贵奢华。   可是,联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印鸿飞眉头紧皱,脸上烧得很。   颜垣这是什么意思?   颜垣按下琴键,侧耳倾听,笑道“这可是难得的好琴,唉,还有些舍不得。”   印鸿飞沉声说“这么贵重,我受之有愧,收不起也不敢收,颜总别开玩笑了。”   “玩笑?”颜垣拍拍手,喊来管家“去让人把琴送到印总家里。”   印鸿飞站起来“真的不用,我家里已经有一台……”   颜垣笑“是吗,可我听说却不是这样。”   印鸿飞沉默了。   和天辉的合作关系到自家公司未来,他不敢怠慢,更不能拒绝,只能赔笑,改口“是啊,前几天我家钢琴坏了,那谢谢了。我们继续聊合作的事?”   没想到颜垣伸个懒腰,打哈欠道“当然要谈,只是我现在困了,要不再找时间?”   印鸿飞憋着气,无奈点头。   颜垣似笑非笑地看人开车离开别墅,掏出手机,懒洋洋地说“大小姐,你嘱咐我的事我都办好啦,这架钢琴他可不会再丢,不过我能冒昧问一句,你和那小孩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25章 2000   什么关系?   秦卿微怔,想起那孩子,不禁露出浅浅的笑容。   就像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触及到一抹温暖灿烂的阳光。   “大小姐?”   秦卿敛色“没有关系。只是点头之交。”   颜垣“……”   信你才有鬼。   秘书推门而入时,看见向来不动声色的boss双手撑着下巴,脸上挂抹微笑,好看的眉眼在灯光下舒展开,像高山上清澈的雪水。   秘书的心跳漏了一拍。   心里默默咆哮她笑了她笑了她终于笑了!   要知道自家boss一直以冰美人著称。   自从共事以来,秘书几乎没见她笑过,秦烛去世后,她身边环绕低气压,靠近就会觉得冷。精致绝美的五官,却像是被封在冰霜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就算和她说话,秘书也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眼前的人,明明在决策施令,雷厉风行,是个标准的事业型女强人,也不全然是冷漠无情,总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明显的清冷疏离、高高在上。   好像你在尘世里匍匐,她在月亮上饮露。   秘书还以为这是因为boss家室太好,所以自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环。   可刚才抬眸的瞬间,所有对秦卿的固有印象全部化为云烟。   秘书跟了秦卿这么久,见她脸上露出这样的笑,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与寻常敷衍或是礼貌疏离的笑容完全不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觉得开心,所以笑了。   秘书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无论看了多少次,每次都觉惊艳。   尤其是灯光下的女人笑得这么温柔。   秦卿和颜悦色,放下电话后,柔声说“寻音的事吗,拿过来我看看。”   秘书听到boss这么温柔的声音,乐得心花怒放,脸上却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地把新送来的资料递过去。   秦卿翻看,脸上的笑渐渐凝住。   秘书忐忑地说“这是大少刚刚派人送来的名单,参赛的选手会有几个自家的人,他想……”   秦卿没继续往下看,把名单放进碎纸机。   秘书知道了她的态度,低头不吭声。   秦卿没有生气,只是深深望着她,黑色眼眸里闪烁着微光“如果不想天裕彻底倒下,就不要把从前那一套弄上台面来。不要总想着糊弄观众,我们的诚意,他们是能够感受到的。”   秘书连连点头,“对不起。”   秦卿知道这不怪她,积弊难改,黑幕成风,要彻底扭转天裕的风气,要做的事还很多,“好了,你先下去吧,已经夜深,早点回家休息。”   秘书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深鞠一躬“那您也请早些休息。”   离开时,她回头瞥了眼,灯光下女人依旧在伏案工作,通宵达旦,像往昔一样。   不同的是嘴角不自觉翘起,挂着温柔醉人的笑容。   ——   第二天余心月打开房门,看见客厅的钢琴时,整个人都是呆的。   她把书包丢在门口,小跑跑下楼,来到钢琴前,小心翼翼地摸上去。   柔滑的触感,按出的琴音像蒙了层水雾,音质轻柔空灵。   是难得的好琴,一看就价格不菲。   余心月初时的惊喜过去,狐疑地皱眉,这台钢琴是谁抬进家的?   印鸿飞?外婆?   不可能,他们巴不得她放弃音乐。   难道是舅妈?   可上辈子没这一出,就算舅妈给自己买了琴,肯定也会被印鸿飞丢出去,这台琴怎么会好好放在这里?   而且,余心月爱惜了抚摸钢琴,想,按照季昭华对音乐的理解,应该挑选不出这台毫无瑕疵的钢琴。   这可是所有音乐人的梦中情琴。   余心月想着,季昭华正好从二楼走下,一手拿着她刚刚丢下的书包,另一只手拿着本包装花里胡哨的书,扉页大字标题突出——   《恋爱指南!干货满满!教你怎么追女神!》   季昭华表情很沉重,非常沉重,甚至没有注意到多出来的钢琴。   她把书摆在茶几上,静静看着小孩,想要等一个解释。   然而还没开口,小外甥女突然对她回眸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牙,笑容甜的好像浸到蜜糖里一样,“舅妈!是你给我买的钢琴吗?”   季昭华深吸口气,不出意外,又被萌得昏头转向。   顿时啥事都抛到脑后“钢琴?什么钢琴?”   看她的模样,余心月知道答案,继续陷入沉思。   既然不是舅妈,那到底是谁呢,这个印家,还会有谁尊重她的意愿、认可她的梦想?   总不会是印鸿飞吧。   他转性了?   季昭华终于看到钢琴,也一脸诧异,“这谁弄来的?”   余心月摇头“我以为是你。”   季昭华抱臂,打量一会,手不知不觉又伸到女孩脸颊,疯狂撸娃“不是我呀,我昨晚半夜才回来,最近忙着……”她突然没有说话,笑了笑。   余心月跃跃欲试,手指不知不觉在钢琴上跃动。   清脆琴声像山泉在石上跳溅。   季昭华叹口气。   余心月停手“舅妈,为什么叹气?”   季昭华“前天你还说自己的老婆是钢琴,女神是缪斯来着。”   余心月理所当然“对呀。”   季昭华拿出《恋爱指南》,“那你买这本书,是为了追钢琴,还是上缪斯?”   余心月笑容僵硬。   幸好这时有人来解围,印江涵揉着眼睛,打开门喊“徐姨,你大早上放什么歌?”   等看清站在客厅中央的是余心月后,印江涵愣了几秒,然后原路后退,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季昭华笑出声“看来那一巴掌是真的把她打听话了。”   余心月想,这可不一定。   像印江涵那种人,在作妖和作死的路上永不止歇。   但刚刚印江涵那嗓子把屋里人都吵醒了。   别墅里有了窸窣的声音,打扫的打扫,做饭的做饭,等坐在桌前吃早餐,又过一个小时。   余心月趁机弹琴,出乎她意料,印鸿飞几次从身边路过,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难道真是他转性了?   在餐桌吃饭时,季昭华直截了当问出这个问题。   印鸿飞面色难看“颜垣送的。”   颜垣送来的东西,他当然不好拒绝,而且颜垣那么看得起余心月,说不定这桩生意还要靠女孩才能谈成,他对余心月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好转。   季昭华“颜垣?他人倒不错,不过主要是我家月月的琴声太好听了!”   印江涵忽然惊呼一声,捂着没消肿的脸,含泪说“不吃了,嘴巴一动就疼。”   印鸿飞沉默着拿起刀叉,没有说话。   印江涵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他,不甘心那天的事就此翻页,她怎么能白白挨一巴掌?她泫然欲泣,又将目光转到外婆身上,“外婆……”   季昭华好奇,“那你说这么多话不疼吗?”   印江涵被她这么一堵,准备好的话重新梗回肚子里。   小脸红的地方红,青的地方青,紫的地方紫,像打翻一盘染色盘,煞是精彩。   印家外婆心疼,叹气“今天让鸿飞带你去医院吧。子虞不是也在吗,我们和他好好谈谈。”   那天提出分手后,舒子虞当晚又回了条求复合的短信。   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印江涵当然好了伤疤忘了疼,立马就原谅了他。   印外婆当这是小孩子的打闹,年纪这么小,还是学生,能懂什么爱情,分分合合不是常事?   只是一点小事,就哭着闹这么大,还造谣说自己姐妹是小三。   印外婆想想,就觉得心烦,看印江涵也没有从前可爱。   印江涵尖声说“不!不!我的脸还没好!不能让他看见!”   季昭华像个好奇宝宝“你吼那么大声,脸不疼吗?”   印江涵被怼得无话可说,脸上怨恨一闪而过“……”   余心月在餐桌上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默默吃饱后开口“舅舅,请帮我向颜大哥说声谢谢。”   “恩。”印鸿飞不冷不淡地回。   余心月“还有,请帮我问一下,能不能安排我与颜霁见面。”   印鸿飞皱眉“颜霁是谁?”   “他妹。”   季昭华瞪圆眼睛,“你什么时候认识人家妹妹了?”   余心月想了想“在学校总听见她的名字,神交已久,昨天下午终于见了一面,可惜她乘车离开,没说上话。”   季昭华一脸狐疑。   她觉得自己的小外甥女很有问题,有大问题。   就仗着有张好看的脸,在外面为所欲为、捏花惹草呗!现如今怀疑的对象又添上一员,颜垣的妹妹。但季昭华已经不怎怕余心月被人渣了,她只怕外甥女渣了别人。   季昭华想,她怀疑月月在多线操作,而且还有证据!   那本恋爱手册到底是为了追谁?   颜垣突然送来钢琴,难道是因为月月泡上了他妹?   余心月完全不明白季昭华到底脑补多少,用过早餐后就准备去学校。   季昭华喊住她“这么急干什么,不是还早着吗?”   余心月甜滋滋笑起来,“我得早点去,说好了早上帮雅雅补习英语的。”   雅雅?   季昭华表情复杂,颤巍巍举起手,向她比了个大拇指的形状。   她家小孩或许可能大概是个渣女。   手机铃声响起,季昭华接通,从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季小姐?”   季昭华怔了怔“哎?”   “是我,秦卿。”   季昭华有些吃惊,虽然交换了手机号,可在她心里,秦卿可不是个主动的人。   秦卿靠着椅背,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叨扰了。我只是想问问……”   本来想直接问余心月对钢琴满不满意,话到嘴边却顿住,或许觉得这样太直接,秦卿改口“我听颜垣说,他为心月准备了台钢琴,她满意吗?”   说话间,身体不知不觉坐直。   季昭华“当然满意,她开心得不得了。”   秦卿微微笑起来,“喜欢就好。”   自己珍藏几年的钢琴,终于有了适合的主人。   季昭华忽然问“秦小姐,你和颜垣熟吗?”   秦卿“故交。”   季昭华站在阳台,惆怅地问“那你认识他妹妹吗,人怎么样?”   秦卿微怔“是个不错的孩子,怎么?”   季昭华满脸无奈,“我怀疑月月在早恋。”   说罢她从恋爱手册说起,把今天种种证据摆出来,最后得出结论——   “这肯定是搞早恋,不是在搞就是在搞的路上!不然为什么颜垣突然送钢琴,月月又突然要和颜霁见面?我家小孩本来性格很害羞的,从来没提过这样的要求。”   秦卿沉默半晌,“……早恋不好。”   季昭华叹息“当然不好!我一定要把这种趋势扼灭在摇篮里!”她忽然想起秦卿工作忙碌,耐心听自己讲这么多废话,忽觉愧疚,道别之后挂断电话。   秦卿坐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处理工作。   秘书进来时,感到一股寒意,她悄悄抬眸,环绕在boss身边的低气压又回来了!   “什么事?”秦卿头也不抬。   秘书“计二少来找您了,在楼下等您……”   “让他滚。”   干脆利落,杀气腾腾。   秘书左右为难,壮着胆子说“可是他一定要见您,不见您不肯离开。”   秦卿抬头,眼睛微眯,“那让他去死。” 第26章 2000   颜霁刚下车,就被一伙同学簇拥起来。   学校的艺术节马上开始。   国际班学生手里拿着准备的材料,搬木板的、拿扳手的,聚在一起像群不良群体,前后的人避开他们三米远。   “班长班长!昨天你好帅!”   “那一下摔门绝了,摔出了我们国际班的威力!摔出了我们国际班的气势!”   “我就说,谁能比得过咱们班长,咱们班长,妥妥的思源校花!”   “你别了吧,你昨天看到人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像一群蜜蜂在耳边嗡嗡嗡。   颜霁冷脸“都给我闭嘴。”   众人乖乖闭嘴,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安静没一会,忽然有个人开口“哇,班长,你看那群流氓又在打劫小朋友了。”   众人闻声齐齐望过去。   果然看到一群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青年,正气势汹汹地围住个小不点。   这在思源是常见景象。   一群不良青年聚集,总爱欺负学校里不受欢迎、或是性格软绵的小可怜。   学生又开始絮絮叨叨“不是说舒子虞被快被打残了吗,可把他们能的。”   “都在病床躺几天了呀。”   “这群人不怕死吗,舒家都敢动?”   “舒家还没收拾他们?”   “估计就这几天了,这群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吧哈哈。”   “不知道是哪个小可怜这么背运。”   颜霁抱臂,停下脚步,望过去。   那孩子被群人高马大的不良青年围在中间。   瘦瘦小小,跟豆丁似的,怪可怜的。   她抬起手。   国际班的学生立马领会,纷纷抄起手里家伙“班长又又又要英雄救美了!”   “兄弟们,上~!”   ——   “新来的?”   痞子叼烟,凶巴巴地盯着眼前小不点“不知道规矩?”   童雅垂着小脑袋,淡粉嘴唇微抿,有点发白。   她犹豫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   痞子恶狠狠一瞪眼,“快点拿钱出来!”   钱?   童雅歪了歪头,“啊……”   几个人把小女孩围起来。   痞子称王称霸惯了,没什么耐性,大声说“钱啊?不知道钱是什么吗?快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吓得童雅一抖。   她听话地摸了摸兜。   翻出来一张崭新的学生卡。   痞子的脸黑下来。   童雅慢吞吞地继续摸。   突然女孩的身子僵住,手插在兜里,不肯拿出来。   肯定是摸到钱不肯交出来。   这种情况痞子们见惯了。他大声吼道“还不快拿出来?!”   童雅抿紧唇,小脸苍白。   痞子见她不肯,当即动手,一把拽住女孩纤细的手腕,硬生生把东西给拖出来。   小手确实紧紧攥着东西,却不是他们想象里的钱。   一朵水晶百合花,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痞子大失所望,“这什么破烂玩意?”   “……书签。”童雅的声音绵软。   痞子快要失去耐心“谁要你这个破烂书签,钱呢?你爹妈没给你零花钱的吗?”   等他一松手,童雅忙不迭把书签收好,像是收藏什么宝贝。   痞子被她弄得头都大了,挽起袖子就要自己动手,忽然被旁边人推了几把,“大哥!看那边?”   他回头看去,吓得烟直接掉地上。   乌泱泱一群学生,手里抄着斧头、扳手、木板,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   就算这群痞子自诩不良少年,看见这情况还是吓得一怔。   “妈的,黑社会吗?”   “大哥,这群人看上去比我们还狠!快跑啊!”   大哥刚一醒神,发现自己的小弟已经跑出十几米远,他当即顾不得打劫,拔腿就跑。   童雅呆呆愣在原地,还不明白状况。   她悄咪咪看了眼救自己的人,一个个拿着“凶器”,比刚才那群人还要可怕,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   “咦,班长,这不是昨天那个小美女嘛。”   班长?   童雅怯怯地抬起头。   站在这群“凶巴巴”的学生中间的是昨天见过一面的少女。   她没有好好穿校服,外套系在纤细的腰上,上半身白色衬衫,只扣到正数第二颗扣子,懒懒散散不务正业的模样。深邃眼睛似笑非笑,薄唇动了动——   “小白兔。”   小白兔两只耳朵耷拉下来,埋头装死。   颜霁居高临下看着小不点“我救了你,不说声谢谢?”   周围同学起哄“快喊声谢谢,搞快搞快。”   有好事者忽然嚎一嗓子,“不说谢谢说声老公也行啊!”   “哈哈哈哈哈老唐你找死啊,你是想小美女喊你当老公吧。”   “哈哈哈哈,小美人,和我们国际班的人谈恋爱,以后就不用怕被人欺负了哦。”   “美女选我!选我!”   颜霁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这群闹腾的兔崽子马上静如鹌鹑。   “赶紧给我走!”   既然班长发话,国际班的学生就是再想看看小美女,也不敢不离开。   人很快就只剩她们两个。   小白兔抬起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萌得不行。   颜霁露出微笑,放软声音“没事了,去上课……”   还没说完,小白兔突然扑哧扑哧蹦走,缩到刚赶来的女孩身后。   颜霁的笑凝在脸上。   余心月挡在童雅身前,义正言辞,“你为什么又要欺负人家?”   颜霁“……”   不怪余心月误会,她刚来就看到这一幕——   颜霁伙同她一帮同学凶神恶煞地围着童雅,随即她挥散同学,眼神冷淡,满脸戾气。   而童雅吓得花容失色,小脸煞白。   尤其是颜霁比童雅高一头,看过去更像是在欺负她了。   余心月心都要操碎了。   她好想冲过去拽着颜霁吼你老婆要没了!   但毕竟两个人现在还是陌生人,没以后那么熟稔,只好口苦婆心地劝她不要作死。再作老婆就真没啦。   颜霁面无表情,深黑眼眸清亮,抬眼静静看着。   余心月“你这样不好,会没……唉。”   颜霁沉默了。   女孩似乎对她没什么恶意,语气也并非斥责,更像是一种老母亲望女不成凤的失望。奇怪了,她怎么从一个同龄人身上看出老母亲的表情。   童雅轻轻扯了扯余心月的衣角。   然而女孩动作幅度太小,余心月没有察觉。   颜霁终于开口“我没欺负她。”   余心月“……啊?”那刚刚看到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颜霁双手插兜,准备离开。   突然,一只纤白小手从余心月背后伸出,手里紧攥那朵水晶书签。   “谢谢。”女孩的声音很小,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颜霁微微一怔,随即转头,“不用,应该的。”   非常酷拽狂霸帅地离开,头也不回。   童雅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花,垂下眼睑,情绪低落。   余心月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转身问“雅雅,你和阿霁、咳咳,颜霁发生什么,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童雅点了点头。   余心月还想再说话,余光瞥见本已离开的颜霁突然转身,重新走回来,接过童雅手里的花“不用谢。”   童雅腾地一声又躲回余心月身后。   颜霁把花插在胸口,垂下眼帘。   明明是自己救了小白兔,她却跑到别人身后……   余心月十分茫然“你们……”   这就搞上了?   那本恋爱指南白看了吗?   等从童雅口中问出具体情况,余心月总算松一口气。舒家居然还没找那群流氓的麻烦出乎她意料,但童雅幸好没出什么事,还让颜霁演了出英雄救美。   妙啊!   不过刚刚说了阿霁呢,余心月咬住笔杆,怔怔地想。   要不下课后去和阿霁道歉吧,顺便把雅雅带过去,让她们发展一下感情。   妙啊!!   “余心月!”   数学老师拍拍讲台,“想什么呢?上来把这道题做了。”   余心月三下两除二解出题目。   老师挑不出毛病,只能说“你没有写解,考试是要扣一分的,下次上课不要走神,知道了吗?”   “是。”   童雅歪头,小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呀?”   余心月皱眉,露出苦恼的模样“我错怪阿霁了,想去同她道歉。”   童雅眼睛微微睁大,突然咬了咬唇“……对不起。”   余心月一怔“什么?”   女孩低下头,小脸微皱,露出苦恼的表情。   “那个书签……本来是准备给你的礼物,可是……”   余心月笑起来,眼睛弯弯,凑过去低声说“没事啦~我怎么会吃你老婆的醋。”   童雅耳垂发红,“你又胡说。”   余心月趴在桌上,“怎么样,现在觉得阿霁怎么样?”   童雅认真想了想,轻声说“她是个好人。”   余心月“……”   “好人”这时在看书。   颜霁低头,细白手指滑过书页。   这节课老师讲了一半,就让他们自习。   教室里翻书声沙沙响,像昨天下午轻柔的风声。   不知怎么,颜霁眼前又浮现出那两个女孩的模样——   长得真靓。   连她也眼前一亮,久久难忘。   颜霁垂着眼眸。   书页中间,静静躺着那枝书签。   她拿起书签,水晶雕刻的花朵精致美丽,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而她却想起,那只握住花枝的小手,白得剔透,像块上好白玉。   “班长,你怎么拿到这东西?”   回神的时候,已经到了下课,周围围起一圈的好事学生。   颜霁轻轻蹙眉,什么时候下课铃声响的,她怎么不知道?   国际班的学生最爱八卦,看到颜霁手里的书签,纷纷揣测——   “这玩具小美人可看得要紧了,怎么到班长手里?”   “嘿,还不是咱们班长英雄救美,这叫什么,美人给的定情信物?”   “唉,多漂亮的小美女啊,要是能追到她,我这辈子考鸭蛋都行。”   “放屁!你就做梦吧,你没追上她不也每次都考零分。”   朱康忽然吼一嗓子。   “班长,你盯着这东西好久,可不是真的定情信物吧?”   这句话把大家的思路都带偏了。   “瞎说,咱们班长眼光高的很,怎么可能看上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看你是自己想追小美女!”   ……   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颜霁心烦意乱,把书签丢到书上。   “一个小玩具,又不值钱,谁要谁拿。”   朱康笑嘻嘻拿起书签,举起来对着太阳看,“那我拿了那我拿了,班长大气!”   像水滴到沸油里,整个班顿时沸腾起来,学生们开始起哄“给我给我给我!”   “小美女的定情信物,谁拿了就能和小美女谈恋爱!”   “我要我要!”   颜霁看着空白书页,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心里好像空了块,莫名烦躁。   于是手撑着头,往窗外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里的沸腾顿止,安静得能听到扑面而来的风声。   颜霁皱眉,上课了?又没听到铃声?   扭头一看,她怔了怔。   不是上课,是正主找上门来了。   两个小姑娘站在过道,逆光,看不清表情。   小白兔依旧怯怯地缩在瓷娃娃后面,但颜霁忽然想走过去,看一看她有没有红了眼。   余心月牵住童雅,从朱康手里夺过书签。   国际班的学生没有一个敢吭声。   小小一朵花,拿在手里冰凉沉甸。   余心月看过去,颜霁别开眼,脸上难得心虚。   “我拿走了。”她拧了拧眉,不想说好朋友什么,带着眼圈通红的小孩离开国际班。   童雅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但颜霁还是瞥见地上的湿痕,眉头皱得更紧。   “班、班长,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朱康畏畏缩缩。   “啪——”   颜霁懊恼地合起书本,力气极大,像是想把教科书拍扁。   朱康吓得缩了缩脖子,偷偷溜回座位。   他怕再呆在这里会被班长一巴掌像拍蚊子一样拍死。   颜霁的视线离不开那点湿痕,看着它一点点干掉,后面几节课都是心不在焉。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总浮现小白兔眼睛红红的模样。   ——   余心月也在犯愁,用笔尖戳了戳旁边的小孩。   童雅勉强笑了笑“我不难过。”   哪里不难过,你都要哭出来了好嘛。   余心月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她为什么要带小孩去找颜霁。要是不正好撞见那一幕,说不定任其慢慢发展,不知不觉连孩子都能上大学了。   现在感觉自己扼杀一段好姻缘。   看那么久恋爱指南有什么用啊,结果还不是弄巧成拙了。   余心月双手抱头,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臂里,为颜霁操碎了心。   在见到童雅把那枚书签丢到垃圾桶后,她更是忧心忡忡,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几次开口想说这事,但看看童雅的表情,决定先缓几天。   抱着这股犹豫而惆怅的心情,余心月让宋微把车停在小巷,找上那几个正在抽烟的流氓。   “心月,”宋微看小孩往昏暗小巷里走,担忧地唤住她“这是要做什么?”   余心月揉揉手指,“十五分钟后,打120。”   痞子王叫张凯,以进出少管所出名。   余心月上辈子没少被他们讹诈。   这时张凯蹲在墙边抽烟,红色火光在昏暗的巷子里格外显眼。   看见小小人影走进来时,他眼前一亮,把烟掐了,“兄弟们,又来一个送钱的。”   十分钟后,张凯和他的兄弟被揍得鼻青脸肿,哭着在地上打滚。   余心月看了看表,“你们比我想象的没用。”   街头一霸抱着头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钳进墙壁里。   一只柔嫩白皙的小手放在他面前。   张凯愣愣盯着这只手,以为这个凶神大发善心拉自己起来,犹豫着把手伸出来。   余心月皱眉“你伸手干嘛,钱呢?”   张凯“什么?”   余心月踩在另一个流氓身上“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她声音陡然转厉“快一点!”   这群流氓们被狠狠收拾一顿,乖乖把钱都上纳。   余心月也没数,拿着大沓钱往书包里一揣,大发善心不再计较。反正过几天舒家腾出手就会收拾他们。   宋微盯着表,额头上直冒汗,眼看小小姐进去了还没出来,这条巷子阴森森的,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过了十分钟,他快要坐不住,刚准备起身,就看见小孩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宋微忙松口气。但接下来的事更出乎他的意料。女孩在后座坐好,让他把车开往紫罗兰酒店,沿途看见一个乞丐就停一下,扔下去一叠钱,直到终点。   小小姐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   宋微不知道,更不知道余心月为什么突然开始做慈善。   “宋叔,你先回去吧,我去弹一会钢琴。”   宋微“可是家里不是有钢琴了吗?”   余心月微微一怔,“是啊,已经有钢琴了……”   再没有理由去紫罗兰蹭琴了。   宋微看出女孩情绪不太对劲,担心地问了句“心月?”   余心月静静看着紫罗兰最顶层,大块银色反光玻璃让人看不清内里,过了会,她问“宋叔,你谈过恋爱吗?”   宋微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我都已经结婚了,当然谈过恋爱哈哈哈。”   余心月抿唇“谈恋爱的时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宋微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吧,就是想到她、看到她,就会觉得开心,在一起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很多觉得永远也做不到的事,为了她好像也轻而易举能够做到。”   他忽然害羞“我以前可是个两百斤的胖子,为了见她一面天天早上跑步到她家,不知不觉就瘦下来,想想也觉得蛮不可思议的。”   余心月喃喃“那完了。”   她怎么感觉,童雅对自己的表现全部戳中这几点?   宋微问“小姐,那我们回去吗?”   余心月摇头“来都来啦,我还是上去摸一摸琴。”   宋微笑呵呵“小姐对钢琴可真是稀罕呢。”   余心月背好书包,扬了扬下巴“钢琴可是我老婆!”   可当双手抚上钢琴时,她的心情并没如想象中好转,反而有点魂不舍守。   弹了几首就索然无味,坐在琴凳上到处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秦卿。   毕竟那个人忙得很。   余心月忽然有股说不出来的失落,她发现自己与秦卿几乎难有交集的时候。就算前生,已经奋斗到有自己的事业,和秦卿比起来依旧是天差地别。   对比普通人,她好歹也算个白富美,但一和秦卿相比,就像个灰尘扑扑的灰姑娘。   好在秦卿不嫌弃。   “小姐,要来点甜品吗?”侍者端来一盘欧培拉,上前询问。   大小姐早就吩咐过要多照看这个小孩,他们也不敢怠慢。   余心月摇了摇头,“那个……秦姐姐不在这里吗?”   侍者“大小姐最近不常来。”   余心月没有兴致再弹下去,失魂落魄地进入电梯,按下1键。   “叮铃——”   电梯铃声亮起,银白的门缓缓打开。   秦卿依旧西装短裙,抱着文件,眼眸微垂,慢慢出现在她对面。   余心月怔住了。   秦卿抬眸,看见电梯里的小孩,也呆了呆。   久久没有人进入,电梯门慢慢闭合。   两个人同时回神,按下开门键,余心月抬头笑起来“姐姐!好巧!”   秦卿轻轻点头,眸光微暖,“恩,今天怎么过来了?”   余心月耸肩“想弹钢琴了,就来蹭一蹭,姐姐不会嫌弃我吧。”   秦卿“当然不会,只是……”   只是小孩家里不是已经有钢琴了吗,何必绕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呢?   看着女孩黑润的眼睛,秦卿话到嘴边却改口“以后也常来吧。”   余心月弯了一双凤眼,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啦!我可喜欢弹钢琴啦。姐姐姐姐,你累了吗,想听钢琴吗,我今天弹小夜曲!”   于是侍者又看见刚离开的小姑娘又回来了,还牵着自家老板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发懵,朝秦卿弯腰。   秦卿注意到侍者手里端着的甜品。   银盘里淋了巧克力酱的蛋糕看上去美味诱人。   “想吃吗?”她问小孩。   侍者心里想,这孩子不会吃的,刚刚才问了。   没想到小孩兴高采烈地点头“要吃!”   侍者哎?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呀。   秦卿接过银盘,嘱咐“再拿点喝的过来。”   明明口口声声说上来是弹钢琴,可两个人径直走到了餐桌前。   余心月偏了偏头,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霓虹。   她长吸一口气,心里忽然涌上股名为幸福的感觉,很满足很安逸,不用操心颜霁童雅姻缘,不用回到印家,只要这么静静地坐着就好。   餐点被送上来,秦卿替女孩把餐具摆好,自己却没怎么动筷。   余心月咬了口蛋糕,“姐姐,你不吃吗?”   女孩的嘴角糊上巧克力,像多了小胡子一样。   秦卿情不自禁笑起来,摇了摇头,昼以继夜的工作让她最近没什么胃口。忽然,她想到什么,问“月月,你家那个妹妹,是不是叫印江涵?”   余心月猛地抬头,瞪圆眼睛“为什么突然问她?”   秦卿突然提起印江涵,是因为刚刚看到了她的名字,在青说送来的名单里。   几个小时前。   印江涵站在青说大厦楼下,戴着口罩,仰视这座高楼。   总监让她今天来这里试音。   印江涵脸上伤没好,本不想来,但总监说只是走个流程,摸清底后方便早点准备参加寻音。   想想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刻,印江涵激动得指尖都在发颤。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等在玻璃门前,殷勤地迎过来“是印小姐吗?”   印江涵“是的,你是?”   男人笑着说“叫我小吴就行,总监他们在上面等着。”   青说录音室,总监和几个助理都在等着印江涵。   这根本不是测试一个新歌手的规格,实在是那首歌写的太出色,总监在其身上看到初代巨星的影子,公司上下都对其寄以厚望。   津国娱乐业刚刚起飞,市场巨大,这块蛋糕谁都想吃,如何抢占先机,把有天赋的少年少女们挖过来,是他们绞尽脑汁想做的事。   总监微笑着,看印江涵像是看块金子。   没有多废话,他就让少女到录音室里试音。   然而简单试个音却状况频出。   印江涵死活不肯把口罩摘下来,弄得大家都十分无奈。   最后总监挥挥手,只能让她戴着口罩试歌,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声音一般、唱歌跑调、毫无感情,总监就不明白,她是怎么能够自己编曲作词,写出这么优秀的一首歌来的?   “我……可以吗?”   总监和几个助理聊了聊。   眼前女孩的天赋不够格,只是勉强,但那首歌实在优秀,单凭《青青》,就足够成为经典,让她在乐坛立足。而且孩子年纪还小,以后能够厚积薄发是个潜力股也说不定。   只是原来的期待落空了。   他最后敲定“这是合同,签下吧,我们会针对寻音对你进行一些培训,期待你的表现。”   “好!”   印江涵忍不住笑,拿起笔和合同。   “对了,”总监问“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吧?”   他在之前核实过,这首歌是面前小孩首发,只是现在有点难以置信,随口问了句。   笔尖稍顿,印江涵签下自己名字,斩钉截铁地说“是的。”   ——   余心月抿嘴,蛋糕入口即化,甜蜜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开。   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餍足地眯了眯眼睛,像只在太阳底下伸懒腰的猫咪。   “姐姐,我也想参加寻音。”   余心月终于说出自己的选择。   秦卿替她揩去嘴角那点巧克力,“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愿意……”   我都支持。 第27章 2000   一个月后,寻找音乐之声的广告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打开电视就能看到这档节目的宣传,讨论度日益升高,连思源一群小屁孩,也都商量着去参加海选。毕竟寻音的宣传语就是——“寻找民间音乐,重拾散落遗珠。”   “你们看电视了吗?过几天我们区就开海选赛了哎。”   “当然看了呀,想去。”   “要不咱们逃课?”   “你找死吧!老侯会杀了你的!”   教室门口女生们捧着海报叽叽喳喳议论。   海报上是导师的照片,著名音乐家aaron,老派歌星张祎,戏曲艺术家梅易青,和最近十分出名的女明星,陈梓语。   几个导师,有中有洋;既有传统古典艺术掌舵,又有现代流行音乐护航;既有实力雄厚的老派歌手,又有风头正盛的流量小花。   这种“大杂烩”的方式也在网上爆出热度。   许多人抨击把所有的音乐风格杂烩混在一起,只能让这档节目成为杂而不精博人眼球的选秀,根本不能像宣传的那样,找出真正的音乐之声。   也有些人厌恶所谓由专业歌手把持的音乐圈子很久了,对这股妄图洗刷整个乐坛的泥石流十分期待,期待那些不同于阳春白雪、真正来自普通民众、来自人心的声音。   还有一部分人持着看戏的态度,默默吃瓜,唯恐天下不乱在各个论坛煽风点火,就像宝玉拍手说“撕,再撕得响亮些!”   于是这款节目还没播出就已经热度爆棚,每个环节都十分夺人眼球。   而热度最爆、讨论程度最高的,是站在海报中央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四个人中间、放在c位的是个神秘人剪影。   这神秘人占据海报大半篇幅,偏偏让人看不见他的模样,这样的悬念更加勾起人的兴趣了。   讨论神秘人到底是谁,几乎成了大家茶余饭后都会闲聊的话题。   这群中学生也在兴致勃勃地讨论。   “我说,看这个剪影,应该是个男人吧。”   “什么嘛,你看这里明明就是扎的马尾,肯定是个小姐姐!”   还有陈梓语的小粉丝在埋怨“梓语姐姐才应该站中间呢,节目组怎么想的,要不是我家姐姐,这破节目根本没人看吧。”   话音刚落,好几个忍不住笑出声。   “你没听过张炜的歌吗,我记得小时候去ktv,他的歌是必点曲目,感觉还是他厉害点。”   “还有这位,梅派的当家,都上过央视纪录片。”   “aaron也很牛啊,国际大奖拿到手软。”小女生对金发碧眼的男人犯花痴,“而且好帅呀。”   “我还是觉得梅易青帅!君子翩翩温润如玉。”   “你在说什么?梅易青是小姐姐呀,她可是反串老生,台柱子!”   “卧槽!”   “卧槽……!”   小粉丝不服气地喃喃“我还是觉得我家姐姐厉害,都是蹭的姐姐的名气……”她咬了咬唇,忽然说“要是能入选成为姐姐的学员就好啦。”   “害,谁不想呢?”   她们互相望了一眼,气馁地叹息,这种事讨论吃瓜还行,真参与进去,都明白自己是炮灰。   “说起来,印江涵都缺课好几天了,听说是准备参加寻音。”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郑聘。   作为好闺蜜,郑聘表情复杂,“恩。”   “哇!!她是不是还跟一个公司签约了?”   郑聘冷脸“不知道别烦我。”   朋友是很奇怪的东西,看她过得不好,你不会开心,但看得过得比你好,你会更不开心。   现在郑聘就是这种心情,明明印江涵什么本事都没有,凭什么会被青说选上?歌?她怎么没看见印江涵作过什么歌?倒是余心月……   郑聘看了看窗口空着的座位,眸光暗了暗。   早就看见余心月一直咬着笔杆想曲想词,她和印江涵还常常嘲笑那人不自量力,印江涵却凭一首横空出世的歌被青说选上,难道……   她皱了皱眉,毕竟是印江涵的闺蜜,还是选择对此事缄口不言。   反正讨好余心月对自己又没什么好处。   苗婉玲还记恨被印江涵扇的那个巴掌,愤愤说“就凭她?她有什么本事,连校园歌手大赛都没拿过安慰奖,还能去参加寻音?”   江暖附和“就是就是,老侯一直憋着气,等她回来还不得削她一顿狠的。”   “就算咱们班真有人能入选,还不是余心月,你们记得不,以前音乐课她钢琴弹得好多啊!”   话毕,她发现众人突然沉默,懵逼地问“咋,你们怎么不说话?”   苗婉玲拼命咳嗽。   江暖茫然“啊?”   然后她看见印江涵冷着副脸站在门口,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往后退。   这疯女人不会又要冲过来扇自己吧。   江暖要哭了,怎么每次说几句编排话都会被正主抓住,她下次一定不大嘴巴了。   印江涵面沉如铁,眼神怨毒。她确实很想冲过去教训这群嘴碎的家伙,江暖居然还敢拿余心月同自己比,不就是钢琴弹得好一点,会写歌作曲嘛。   有什么用?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歌现在也是自己的了。   印江涵咬紧牙,想起总监说过,自己马上是个公众人物了,要注意形象,只能默默忍气吞声,剜了江暖一眼,回到座位坐下。   这时,老侯抱着作业进来,看见印江涵,脸色顿时沉下来。   “跟我来。”   印江涵乖乖跟到教师办公室。   候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最近旷课多久了?”   印江涵小声说“我请假了的。”   候澄叹气“就为了那个什么节目?你现在是学生,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没有用的东西上面,你看看马上就要期中考了,这样可怎么得了。”   印江涵撇了撇嘴,没把候澄说的话往心里去。   再过两天就是海选了,小吴打过包票,入选一定没问题。   她马上就是大明星了!   还学习干什么,考第一比起当明星,实在没什么诱惑力。   看着自己的课代表油盐不进的模样,候澄头都大了“你看看余心月,最近成绩突飞猛进,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人家学学呢?”   这句话却突然戳到印江涵的痛楚。   她瞪大眼睛,压抑已久的火气爆发,一时头脑发热,顶撞道“一家人?谁是一家人,我为什么要和她学,她有什么好的?”   候澄被她顶的猝不及防“你说什么?”   印江涵咬着牙“没什么……”   候澄“月考成绩出来了,人家遥遥领先,你连考都没有考,这样下去怎么行?”他心烦地挥手“你下去吧,以后不要再缺课了。”   课间,学生们聚在公示板前。   每次考试思源都会把全校前百的成绩打印贴出。   “语文满分,数学满分,英语满分……”   “我看错了吗?”   “神仙出世?”   朱康挤在人群里,大声喊“班长!这次你居然不是第一!”   颜霁抬了抬眼皮,“闭嘴。”   第一的名字,余心月。   那个瓷娃娃?   颜霁垂下眼帘,转身欲走,撞上童雅和余心月手牵手走过来。   她有点心虚,想就那天的事道个歉,没想到小白兔压根没看她,从她旁边走过去,连个正眼都没。   颜霁“……”   倒是余心月想和颜霁说话,被童雅硬拖走了。   余心月几分想笑,没想到童雅看上去绵绵软软的,生起气来这么难搞。她和颜霁这么多年的交情,一看颜霁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后悔了,就是有点拉不下脸。   余心月突然有些幸灾乐祸——   叫你不珍惜人家给的东西吧,还随便丢给别人,该!   不过毕竟是老朋友,她还是想找机会让这两个冤家复合。   童雅看见成绩单,眼睛发亮,望向余心月的目光更加崇拜“月月,你好厉害!”   余心月汗颜。   自从那次弄巧成拙拿第一后,她不好再隐藏实力,管它什么别人会不会吃惊呢,反正以后他们会更吃惊的。于是不知不觉,她就全校闻名了。   颜霁烦躁地拧了拧眉,“同学,那天……”   童雅头都不转,只盯着余心月“月月,我们去教室吧。”   余心月忍俊不禁,朝颜霁眨眨眼睛,“好呀,走走走,你最近不是说想买堂吉诃德典藏本嘛,我去市里书店转了圈,没有找到哎。”   “没事啦。”   颜霁凝视两人结伴离开的背影,半晌,从兜里拿出那枚书签,看了看又重新收回去,掏出手机“喂,哥,帮我弄本书。”   放下手机,听到人群一阵轰动,颜霁往后瞥了眼。   舒子虞蔫蔫地拽着书包埋头走,对周围人议论充耳不闻。   颜霁听说他被街头流氓打成重伤,现在看来,伤已经好了,只是人垂头丧气的,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横行霸道的二世祖了,活像条落了水的狗。   颜霁向来不喜欢他搞校园霸凌那套,看他这么惨,心里有点开心。   想到小白兔瓷娃娃都在舒子虞那班,眉头不觉又拧了起来——以那两个孩子绵软好欺负的性格,不会被舒子虞霸凌吧。   她听到不少传言,余心月之前可被这帮子人欺负得不轻。   于是颜霁喊住少年“舒子虞。”   舒子虞顿步,死气沉沉地点了点头。   颜霁提点一下,“我最近认识两个朋友,在你班上。”   看在颜家的面子上,舒子虞再怎么混账,也不会欺负那两个孩子了。想到这里,颜霁顿了顿,继续说“余心月认识吗?她和她身边的……”   没想到话音刚落,舒子虞的脸色霎时苍白起来,眼睛瞪圆,像是见到鬼一样。   连身体都开始微微打颤。   颜霁皱眉,她只是提一下余心月的名字,舒子虞这幅见鬼的模样做什么?   害怕被霸凌者梦里索魂吗?还是终于良心发现?   颜霁还想说几句。   可舒子虞忽然背起书包转身就跑,溜得比体测一千米还快,瞬间溜出思源。   留下围观群众对视茫然,不明白发生什么。   朱康嚎一嗓子“班长牛逼!一句话就把舒子虞给赶出去了!”   “打倒校园黑恶势力,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班长牛逼!国际班牛逼!”   颜霁满头黑线“闭嘴!!”   ——   “听说没,舒子虞刚刚返校,国际班班长一句话就把他吓走了!”   “什么话?”   “她问,余心月认识吗?”   ……   余心月,又是余心月?   印江涵把笔摔桌上,墨水飞溅而出,正好溅了她一脸。   她心态崩了,怎么来上个学,老是要听到余心月的名字?余心月有什么了不起吗?这群人没见过世面吗?没有眼睛吗?   突然,印江涵抬起头,“子虞回来了?”   同学见她一脸墨水,想笑又不敢,只能点头。   众人都以为舒子虞是看见颜霁离开的,纷纷脑补到豪门恩怨,校霸与校霸之间的巅峰对决。没几个人往余心月身上想,她的可爱常常让人忘记她有多凶。   毕竟,余心月可是个柔弱可怜·美丽动人·孤苦无依·奋发图强的被霸凌者啊!   然而印江涵几乎在听到的瞬间就可以笃定一件事——   舒子虞被打肯定和余心月有关!   所以在余心月穿过过道时,印江涵拉住她,质问“为什么听到你的名字子虞就走了?”   余心月挑了挑眉,“你今天来学校了啊。”   最近两个人并不是坐同一辆车,余心月是由季昭华接送。   印江涵要气炸了,都来这么久了,这个人才注意到吗?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她怒火冲冲地问“你还说你和子虞没关系,为什么一听你的名字他就跑了?”   童雅咬了咬唇,小声说“你问就问,不要凶。”   印江涵这才把目光转到这新来的上面,“有你说话的份吗?”   余心月把小可爱拉到身后,对印江涵笑了笑。   明明是“和善可亲”的微笑,围观群众却感到后背一冷,更别提印江涵了。   余心月“关你屁事。”   印江涵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和子虞没关系,可你们明明有关!你骗了外婆,我要告诉她!”   余心月“……哦。”   “关我屁事。”   “噗嗤。”江暖情不自禁笑出声。   印江涵一眼瞪过去,小姑娘立马噤声,把自己埋在课本里。   但很快,教室里四个角落传来低低的笑声。   余心月懒得理她,拉着童雅回到座位。   印江涵还想上去和她理论,被郑聘拦住“涵涵,不要闹啦。”   “你说什么?”   郑聘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最近班上都在说你。”   印江涵“说我什么?”   郑聘纠结了下,坦白“说你从前就在嫉妒余心月,所以故意联合舒子虞欺负她。”   这倒也是大实话没错。   印江涵面目扭曲“这群只知道背后说坏话的废物。”   郑聘“……所以别再这样了,现在她成绩又好,长得还那么好看,不知道多少人把她当女神,你要是再向从前那样,只怕……”   “只怕什么?”印江涵声音冰冷。   郑聘“只怕情况会转过来。”   校园就是一个小社会,从来就是这么残酷现实,以前印江涵利用这残酷获利,现在也有可能因之受害。霸凌者终成被霸凌者。   印江涵隐约感受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不可置信地咬紧牙,“他们敢。”   她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反正自己马上要做大明星了,干嘛和这群蚂蚁臭虫计较。   到时候,这群人还不是上赶着舔她?   郑聘突然问“涵涵,那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吗?”   印江涵心头一紧,厉声呵斥“当然是我写的!你说什么呢,怀疑我抄了吗?”   郑聘没料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忙摆手“当然没有,只是问问。”   是不是余心月说了什么?   印江涵突然警觉,心顿时提起来,想问问郑聘,又怕引起她的怀疑,后来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反复在网上搜索,确认自己是首发。   但在海选现场听见余心月的名字时,她的心态还是在瞬间崩盘。   海选现场熙熙囔囔。   寻音报名门槛极低,来的什么人都有,从中甄选出重要部分播给观众是个极其巨大的工作量。   海选部分又分成好几步,第一步是初选,各个赛区初选评委从几万人之中淘汰掉大部分,剩下几千人进入网络海选阶段。参赛者需在指定渠道上传一段一分钟的视频,由网络上群众和赛事组专业人士评价。   通过后,必须再次参加选拔,由评委打分,才能拿到机票进入半决赛。   现在印江涵正在初选现场。   她毫不担心,这阶段不像半决赛决赛需要全程直播,只有极少有亮点的部分才会被剪辑播出,因此也容易操纵。   小吴一早打好包票,只要她过来,连口都不需要开,就能闭着眼晋级。   看周围的人脸上充满焦灼忐忑,印江涵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怜悯的笑。   印鸿飞从人群里挤出,递给她瓶矿泉水“上台不要紧张。”   印江涵接过水,甜甜一笑“恩!我一定会给舅舅和外婆争气的!”   印鸿飞“……早点选完回去读书,老师都给我打几个电话了。”   印江涵笑容僵滞,默默把水拧开,抿了一口。   她抽到的号是23。   终于等到,印江涵走入摄影棚,按照青说的安排,表演一段吉他清唱。   印江涵看到曲目的那刻终于放心,“随机”曲目果然是公司让她练习很久的那首。   她并不擅长吉他,但练了这么久,至少算得上熟练。   海选赛的选手良莠不齐,坐在台上的评委和台下听众耳朵备受蹂躏,在听到一个还算流畅的声音后,情不自禁给出个高分。   只有一个评委提出异议。   初选评委是本土略有名气的音乐人。   云君平作为附近音乐学院教授,向来以高要求高眼光著称。   她转动笔尖,对印江涵的表现不怎么满意,直截了当地说“你再唱一首吧。”   印江涵怔在原处。   怎么回事她只练了这一首啊,不是说公司已经打理好了吗?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云君平抽出资料,“清单上列了二十首歌,我再随机抽一个……”   旁边戴眼镜的评委拉住她,委婉地说“时间不多,后面的人还等着,就不要再测了吧。”   云君平眉头紧皱“你的吉他和歌唱水平完全不行,是业余的吧。干嘛非要拿个吉他?幸亏你抽到这首曲目简单,没把你的缺点暴露出来。”   印江涵一脸尴尬。   “我怀疑你只练了这首歌。”云君平得出结论。   台下观众听后窃窃私语。   “评委咋这么说,我听着挺流畅的啊。”   “这首歌难度最低,想不流畅的难。”   “不过小姑娘吉他弹得确实不怎么好,还不如不拿吉他,直接唱一段吧。”   “说不定翻车更严重。”   ……   印江涵求助地望着眼睛评委,这是公司疏通好关系的人。   眼睛评委咳嗽几声,“我们已经打完分了,就这样过了吧,云教授?”   云君平沉默了,握着笔,指节攥得发白。   过了半晌才开口“我怀疑你的歌唱实力,但运气也是种实力,客观来说你表演比前面的人都好,所以我给个及格分。”   综合几个评委和观众,她拿的分已经是全场最高。   印江涵脸上火辣辣的,低头走出摄影棚。她有些埋怨起公司来,不是说早就疏通好了的吗,那个刺头是哪里来的?   一个海选初选而已,非要这么挑刺,有意思吗?   还以为是总决赛呢,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坐在总决赛评委席上。   印江涵背着吉他往外走过长长过道,忽然听到“二十四号,余心月。”   她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   对面,身材稚小的女孩朝她走来。   女孩套着一件宽大黑色卫衣,大兜帽遮住半张脸。   擦肩而过时,印江涵偏头,只看见一截白得几乎透明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   还有女孩身后背着的一把吉他。   等印江涵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低头走入摄影棚,连个眼神都没投过来。   印江涵如梦初醒,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开口就带着哭腔“小吴哥哥,你不是说初选都是公司的人嘛,可以帮我淘汰一个人吗?千万不要让她过选,千万……” 第28章 2000   余心月的脚步声轻得跟猫一样。   推开厚重的门,吱呀一声,身后声感灯齐齐亮起。   评委和观众吃惊地张大了嘴。   灯光映照出女孩娇小的轮廓。   她逆光走来,卫衣兜帽,身后背着大大吉他,像个在城市灯火里穿梭的孤独歌手。   “哇,自带光效buff,这个选手可了不得!”   “看身材,应该年纪还小吧。”   “好想揭开兜帽看看她的样子。”   云君平被上场的事弄得心烦意乱,看到余心月的吉他,冷冷声,“又是你们的人?”   眼睛评委尴尬地笑笑“这是在说什么话。”   “弹不好吉他还非要硬弹,为了追求热度忽略自己的长处,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为什么音乐梦想来的,只是为了什么奖金名气吧。”   云君平看了舞台上小女孩一眼,表情十分不耐烦。   她就不该答应参加这档节目,说得好听,寻找音乐之声,为了音乐为了梦想,实际上初选这一关就不知道被人动多少手脚,这哪是音乐之声,明明是资本之声。   “先说好,”云君平拿笔头点着资料“我可不会因为你拿吉他就给你加分,没弹好在我这里是减分项。”   眼镜评委哈哈一笑“君平也太严格了,只是初选嘛。”   初选只要过滤掉歪瓜裂枣,要是拿出晋级赛的要求,把这些选手都毙了,观众去听什么?   云君平不为所动“开始吧。”   舞台上,女孩抱着吉他,懒懒坐在椅上。   黑色卫衣和她慵懒清冷的气度相得益彰。   白皙的小手轻轻拨动琴弦,流丽舒缓的声音缓缓在室内传开。   云君平不自觉放下笔,从开场就听出女孩和上场那个不一样。   她抽中的曲目是《白桦林》。   干净轻灵的嗓音,略带悲伤的音调,像清风拂过金色的原野,让人好像看到金色树叶沙沙摇摆,脚下铺满黄金般的落叶。   这首歌取材自苏联卫国战争。   清澈如水的声音把埋藏在歌曲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观众们仿佛看见穿围裙的姑娘站在白桦林下,目送爱人参军保家卫国。   她把自己和爱人的名字刻上树上,默默等待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唱完一段后,吉他声渐渐低落,趋于悲伤平静。   女孩再次开口,下巴抬了抬,一道水痕悄然滑下。   她开口,唱的却好像不再是白桦林。   “这是白桦林吗?”   “英语,还是日语,我的天为什么听不懂我还是觉得这么难过?”   “心里堵了一块一样,就像眼睁睁看着男孩战死在疆场,姑娘没有等来她的爱人。万恶的战争!呜呜呜泪目了。”   ……   眼镜评委愕然,“这……白桦林?”   云君平“恩,是俄语。”   自动把歌词翻译成俄语,而且还毫无瑕疵,这孩子太令人惊艳。   无论是疏懒的装扮、干净的嗓音,还是悲伤的吉他声,都和这首民歌无比般配。   连云君平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24号仿佛丝毫都不在乎分数,能不能入选,只是想把自己心中的歌声唱出来,连词也说改就改,但这也恰恰说明她实力雄厚。   云君平心里估量着,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   要是音乐学院学生在这,肯定会一脸震惊,向来严苛到不可思议、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的云教授居然笑了?   余心月信手弹着吉他,与音乐完全融为一体。   待一曲终毕,她睁开眼睛,观众席传来如潮的掌声与欢呼。   这哪是初选啊,明明是现场听了场演唱会,还不要门票。   赚大了!   众位评委对视一笑,正准备打分时,好几个人的手机叮咚一声传来短信。   眼镜评委打开看了看,登时愣住——   “24号,淘汰。”   他冷汗如雨,心里疯狂吐槽,早不发晚不发非要等到现在。   当这后面的人都是聋子吗?那群听众恨不得冲上去给24号送花了,如果当众给出个低分,不是明着承认后面有黑幕了。   但来信人的名字是计傅。   青说老总。   眼镜评委不敢当众造假,更不敢得罪计傅啊。   计二少可和秦家未来当家是老朋友,而且听说老爷子想把秦卿许给他——那就是天裕的半个老板啊。他一个小小的评委,哪里得罪的起?   短短几分钟,他就想通利害关系。   这世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那些听众的嘴巴,用钱直接堵住就好,反正只要这段不播出去,谁知道发生什么?   云君平打了个满分,笑着对女孩说“你是从小学的音乐吗?音乐世家?”   她可不信这么高的素养不是在音乐氛围里熏陶出来的。   余心月摇了摇头,“业余而已。”   台下众人深吸一口气——   “这也叫业余,那前面的人算什么,业外吗?”   “连门槛都没摸到吧。”   “这孩子歌唱得好,也太装了点吧。这要不是从小开始学音乐,我直播倒立吃翔。”   “呸,你别这么恶心。”   “原来我还以为23号蛮好的,一比起来简直辣耳朵,原来美女真的是要对比出来的。”   “评委怎么还不打分,是觉得满分还是低了吗?”   ……   另一个肥头大耳的评委在纸上写出自己的分数,0。   “你的歌是唱的很好,”他义正辞严“但是谁让你中途改词,这是比赛,不是即兴演奏,你这是对音乐的亵渎。”   刚写完,听众们发出不满地嘘声,有些人暴躁地开始骂街——   “天裕又玩这一套?”   “刚刚那个瞎瘠薄唱的怎么不给0分?只是个选秀哎,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国际比赛吗?”   “黑幕黑幕!抗议抗议!”   “抗议!抗议!抗议!……”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   剩下几个评委硬着头皮给出分数,收到短信的大部分都打了低分,最后关键的一个分数留给一直没表态的眼镜评委。   他扶了扶眼镜,流的冷汗快要汇成小溪。   淘汰这孩子,后面的观众会直接起来闹翻,不淘汰,自己肯定会被计二少收拾。   怎么想都是两难。   云君平愤怒地拍桌,要不是力气小,她能把整张桌子都掀开,“你们耳朵聋了?眼镜瞎了?上面那个歪瓜烂枣个个给满分,这个有实力的都给零分?以为台下的人没有耳朵吗?”   “还是觉得什么东西都能用钱解决,只能把你们的人捧上去,真正有才华的就故意淘汰掉吗?狗屁寻找音乐之声,那就别来找我当评委啊!”   说着,她把手里的资料狠狠一摔。   一页纸轻飘飘落在眼镜评委面前。   观众们纷纷为云君平说的大实话鼓掌。   云君平犹不解气,下定决心,要是这孩子被淘汰的话,自己当场走人,把料爆出去,看这个节目还怎么好意思宣传公平公正。   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一票。   眼镜评委颤巍巍地抬起笔,还是不敢违抗计傅的命令,刚想打个低分,目光瞥过刚落在身边的白纸,突然顿住了。   这页纸是余心月的资料。   未成年人不能单独报名参加寻音,须得有一个成年人做陪同。而这栏一般填的是亲属的名字,评委们也基本不看。   但眼镜评委此刻看着余心月资料上的那个名字,嘴唇不住颤抖。   瞳孔地震!!!   那上面填的是,秦卿。   ——   摄影棚里发生的一切后台无法得知。   印江涵只能通过声响猜测发生什么,听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的掌声和欢呼时,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印鸿飞看她阴沉的脸色,心里猜想是没发挥好,安慰“没选上就没选上嘛,开心点,等会带你去游乐园。”   印江涵没有说话,挤到过道那儿。   背着吉他的女孩一点点从其中走来,依旧低着头,只露出尖尖的小下巴。   后台的选手也听到了那雷霆一般的掌声,对这孩子的表现十分好奇,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   “听见了吗,刚刚的掌声。”   “当然啦,你当我聋了吗?”   “好像前面从来没有一场动静有这么大,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好紧张好紧张,下场和她一对比,我不是铁定会被淘汰。”   “苟住不要方!”   ……   兜帽遮住脸,印鸿飞只是觉得这孩子身形熟悉,却没有认出她。   直到僻静处,印江涵喊一声“余心月,你为什么要来?”   他身体微震“心月?”   余心月没理他们,依旧往外走。   印江涵拦在她前面,再次质问“你为什么要来?!”   余心月“别当拦路狗。”   印江涵气得脸都绿了。   印鸿飞的脸色也瞬间变黑“你在说什么呢?”   兜帽下好看的红唇轻轻扬起,吐出的话却不好听“我说,别当狗。”   印江涵全身发抖,“你、你……舅舅,你看她说的话。”   印鸿飞“给涵涵道歉。”   小小的孩子一句话都没说,半晌,她举起了小拳头,然后慢慢竖起中指。   印江涵要哭了,“你这个低素质的村姑,你……”   “狗再吠。”   印鸿飞眼前一黑,不知道自家小孩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棘手,“季昭华带你来的?给我回去,她简直有病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印先生,是我带月月过来的。”   清冷如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印鸿飞身形僵立,额头沁出冷汗,又想起那天在庄园的尴尬。   犹豫几秒,他转过身,对上女人的眼睛。   深黑眼瞳宛如冰封。   秦卿披着件白色小西装,看上去干练又优雅。   余心月颠颠跑过去,抬起头,一直遮掩的小脸终于露出来,“姐姐!”   她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像朵灿烂的太阳花一样,秦卿想着,眼神微暖,“恩,怎么样?”   余心月笑嘻嘻“过啦过啦,当然过啦,easy~”   这幅得意洋洋的可爱模样让秦卿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笑,余心月心里就像开了花,无数春花一朵朵绽放,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   印江涵看到秦卿,悄悄往印鸿飞后面躲。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这个女人就有些心虚和胆怯,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她还以为秦卿会像印家人一样偏爱自己,抛弃余心月,可女人除开对余心月,其他时候都是冷酷到不近人情,根本油盐不进。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把偏爱和宠溺明目张胆写在脸上,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秦卿瞥到余心月的动作,轻轻皱了皱眉。   印鸿飞“秦小姐,这是我家家事。”   秦卿抬眸,深黑眼眸似笑非笑“哦?”   然后直接无视印鸿飞,对小孩说“饿了吧,想吃什么?”   余心月想了想,“火锅!”   眼见两个人就要离开,印鸿飞额角青筋迸出“秦小姐,心月她到底是印家的人,你没权利管她,也没资格带她参加比赛。”   秦卿停下脚步,“你怪我带她参加比赛?”   印鸿飞点头“当然,她还是个学生,当然要以学习为重,参加这种东西干什么?”   秦卿觉得好笑“只有你亲外甥女可以参加?”   亲外甥女戳了印鸿飞的心,他沉默地看了眼余心月,明明这孩子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涵涵她不一样,她基础比心月好,就算参加也落不下学习。”   秦卿微怔“学习好?”   印鸿飞说到这里,火气渐渐上头,忘了眼前人的身份,声音越来越大“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她有天赋,帮她天天不务正业,可你们会为她以后负责吗?”   “要是印家倒了,她穷到吃不起饭,你们养她吗?还是弹几下琴就能吃饱饭?”他扯了扯嘴角“只怕那时候连钢琴都买不起。这世上怀才不遇的音乐家太多了,有几个有好下场?让她安安稳稳走坦途不好吗,非要引她走这条路。”   他挺胸“我才是她的亲人,总不会害她。”   说完目光投向余心月,但余心月别过头,没有与他对视。   秦卿面上有些错愕,不是感慨于印鸿飞的话,而是他这么理直气壮双标的态度。   “印先生,你知道上次月考心月的成绩吗?”   “什么?”印鸿飞呆了呆,脸上一红,嘟囔“她成绩一直不怎么样,所以我才让她别花闲心思弄音乐……”   秦卿“你该和她的老师通个电话。”   她垂下眼眸,望着抿唇不说话的小孩,心里泛过一丝怜惜。   明眼人都能看出双标和偏心,印家却好像浑然不觉,口上说着为小孩好,实际上却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从来没有尊敬过她的想法。   然而就算在这样的处境中,这孩子依旧能够积极乐观,灿烂如太阳,给周围人以温暖,太难得了。   “走吧,”秦卿伸出手。   余心月弯起眼睛,把小手搭在秦卿的手上,紧紧握在一起,   走到一半,余心月停了停,回头朝印江涵粲然笑道“涵涵,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我参不参加寻音,和你有什么关系?”   印江涵攥紧印鸿飞的衣角,埋着头,掩饰苍白的脸色。   余心月难道知道自己拿了她的歌?   不怕、不要害怕……反正余心月没办法证明那首歌是她的,反正青说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   “我才、才没有紧张。”印江涵竭力让声音平静。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让人看见的东西才会被认可。   所以冬天她会把买来的围巾谎称是自己织的送给外婆;就算看不起徐姨这种下人,也会在外婆舅舅面前和他们亲热;所以她在别人眼里是个乖巧懂事优秀的孩子,而余心月只是个笨拙的小孩。   现在也是一样的。   只要没人看见,只要捂住别人的眼睛,让他们看不见,余心月肚子里才华,就只是无用的废渣,不会被记住、不会被赞扬。   余心月有什么方法证明自己呢?   她当晚写好自己就拿到歌词,还抢先一步发在网上,就算以后出来想说什么,公司也会替自己撑腰的。小吴说过,她是公司最器重的新人。   印江涵松口气,她不需要害怕。   余心月“是吗?”   笑容颇有深意,意味深长。   要是印江涵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可惜印江涵铁了心不肯放弃荣华富贵。   她们谈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远远在观望。   倒不是偷听什么,只是因为秦卿的长相太过出色,神姿高彻、冰肌玉骨,与当红流量陈梓语眉眼有点相像,才会有人误以为是大明星亲临现场,拿出手机偷拍几张照片。   余心月注意到渐渐靠拢的人群,不想再和印江涵废话,牵住秦卿离开这里。   现在还没人知道秦卿的身份,但要是以后爆出天裕总裁和参赛选手过往过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余心月不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只担心秦卿声誉受损,在秦家会更受排挤——她知道,秦卿看上去风光,家里的关系也是一团乱麻,就像自己在印家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她与秦卿有几分同病相怜。   两人去的是韩江某所高档中餐馆。   火锅扑腾扑腾翻滚出泡泡,四宫格里红汤最先沸腾,火红牛油上铺层厚厚辣椒,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余心月深吸口气,笑起来“好香呀。”   秦卿深深地望着她,觉得这孩子生的太出色,如果参加节目出现在大众面前,有多少赞美,就会有多少中伤。   不是每个人都会欣赏和珍惜美好的东西。   许多人生在阴暗角落里,对着阳光底下灿灿发光的花朵嫉妒憎恨,一有机会就会扑过去毁掉她,对于这些人,仿佛只有看到别人的不幸,才会使他们获得快乐。   秦卿心里隐约有点担忧。   余心月把一筷子牛肉下到锅里,涮了十秒左右捞出来,和上调好的辣椒酱,迫不及待吹几口气,囫囵几口,被辣得小脸通红,直吐舌头。   秦卿看她狼狈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少吃点辣,别辣坏了嗓子。”   余心月被辣得舌头都大了,呼呼吹着气“呼呼……我、我可能吃辣……呼……了……”   秦卿忍俊不禁,眉眼弯了弯。   白色水汽氤氲她的眉眼,格外温柔动人。   余心月看得微怔,一时间忘了接女人递过来的牛奶。   秦卿替她把东西涮好,一一摆入盘中,自己却没有动筷子。   余心月咬着吸管,几口牛奶吸溜滑入,缓解口中充斥的辣意,她的嘴巴被辣得红嘟嘟的,像是涂了层艳丽的口红,小脸泛上红霞,显得可爱又秾丽。   “姐姐,你不吃吗?”   秦卿闻言,笑笑,涮了涮素菜,勉强吃两口。   最近总在熬夜处理天裕的事,一直没什么胃口,实在吃不下东西。   余心月抬眸,秦卿肉眼可见清瘦许多,本来就纤细的身材,如今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好看的眼睛下面带着青黑,一看就是平时总在熬夜工作。   她这么忙,却抽出时间来这里陪自己……   余心月心里百感交集。   印家人总是喜欢宣扬自己对余心月有多好,一分好恨不得说成十分,然后习惯用这样的愧疚绑架女孩去走他们期待的路;但是秦卿完全不同,她总是默默对女孩好,却从来不说。   就像在雨中行走时,看到朵被风雨摧残的小花。   她俯下身,用身体替小花挡住风风雨雨,但是花朵无需知道,它只要绽放就好了。   “又在发什么呆?”秦卿涮好肉,夹入女孩碗里,含笑问。   余心月咬了咬唇,看着秦卿。   女人黝黑深邃的眼眸里波光流转,装着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如果有认识秦卿的人在这里,恐怕会大跌眼镜。   作为秦家长女,秦卿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气质清冷疏离,待人接物客气礼貌,却让人感到深深的隔阂。再热闹的场面,她恹恹坐着,就像身在另一个世界。   大家都说她天性这样,冷漠疏离。   连秦卿也以为自己是这样。   可面对眼前的女孩,秦卿总有种非常熟悉与亲近的感觉,总想牵住她的手,揉揉她的头,或者只是静静看着她笑。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弯弯的月牙,整个人都迸发出温暖耀眼到不可思议的光芒。   就好像一瞬间,春天的花儿都开了。   秦卿总想看她笑,笑一下,再笑一下。   余心月如她所愿,弯了弯眼,眸里流转的波光迷醉。   如此温暖。   余心月“姐姐,不能不吃东西呀。”   她让服务员上了些清淡菜品和一碗清粥,苦口婆心念叨起如何养生,毕竟上辈子她也为透支身体吃过不少苦,对此颇有心得。   然而秦卿只是面带浅淡笑意,看女孩板着副脸装老成,敷衍地点了点头。   余心月“你认真一点嘛,别看不起我,我是个大人了!”   年龄还要比你大十岁呢。   秦卿哑然失笑,“好好好,你是个小大人。”   余心月嘟囔“才不是……我是个大大人。”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余心月小脸皱成一团,生气地盯着表盘,总觉得它跑得太快了!   明明只过了几分钟的样子,为什么眨眼就一个小时了?   但最终还是要聊聊正事的。她撅了撅嘴,问“姐姐,你知道青说吗?”   秦卿的眸光渐冷,“恩。” 第29章 2000   秦卿当然知道青说。   前几天秦瑄煌送来的名单上几乎都是青说的人。   计傅第一次接手公司,只想通过寻音捧红一批人圈钱,也好在老爷子面前争口气。于是求爷爷告奶奶天天求秦瑄煌帮帮忙,至于秦大少,反正天裕又不在他手里,败不败口碑他一点都不在乎。   让秦卿为难的倒不是这点,而是秦瑄煌的手伸得很长,天裕之前就已经烂到根子里去,不经过一次洗牌根本无法恢复正常。   她心里叹息一声,“怎么问到这个?”   余心月“你知道我妹妹吧,印江涵和青说签约了。”   秦卿早就知道这件事,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微沉,“比赛的时候有人为难你?”   余心月笑着扬起脸,像是得意洋洋的小猫,“我才不怕别人为难了,实力就是我的依仗。”   秦卿见她天真烂漫,无奈地说“你不懂这件事……”   可现在秦卿不想说明白,成年之间的龃龉,小孩不必明白。她不想污染小孩澄明如水的天性。   余心月吸溜大口牛奶,“姐姐是我最大的依仗!”   说得好像谁没有后台一样,她的后台可是天裕老总,她怕什么?   秦卿哑然失笑“我可不会给你开后门。”   也根本没必要。   余心月弯起眼睛,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秦卿。   眼眸亮得出奇,像是盛满一川星河。   面对这样的表情,很少有人能够拒绝,秦卿的心也不觉软了,“想做什么?”   女孩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我能帮你哦。”   ——   寻音初选结束,剪辑在视频在各个电视台和网络播出,引发很大热度。   这其中不乏有许多让人惊艳的声音,几个有潜力有亮点的选手纷纷走入人们的视线。   之前讽刺寻音的人也开始倒戈,说不定这场选秀,真能挖掘出所为来自民众、来自青年、来自时代的声音。   然而只有幕后的人才知道,所有的剪辑都是经过精心的安排与操纵,比如故意留下那些表演特别浮夸可笑的选手当丑角制作笑点,又或者让几个平平无奇的选手做铺垫,对比出后来那位的优秀。   道理很简单,譬如餐馆吃饭,连续上九道白水煮菜,最后一道来个小炒肉,保管会让人眼前一亮,前提是客人没有掀桌子暴打老板一顿走人。   当然节目组肯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前面的选手就算表现再差,也会有足够的亮点和笑点,供观众往下看。   用这种“春秋笔法”的方式剪辑,几天之后,青说捧的几个人都打开了讨论度,其中就包括印江涵。   过度营销包装下,牛粪都会被捧成鲜花。   而二十年前的淳朴网民还没有营销的概念,对网络上各种的信息难以甄别真假,看久了以后觉得这孩子唱的还真不错,吉他也好听,年纪又小,担得上“音乐神童”的名号。   当然,云君平的那段质疑肯定不会让人看到。   印江涵一到学校就听到追捧的声音,不由有几分得意。   青说果然有势力,把云君平提出质疑的那段给删掉了,现在电视里播出的,只有对她的赞扬与观众如潮的掌声。至于她最担心的余心月,查无此人。   “涵涵,你唱的好棒!”郑聘笑着说,给她递来一瓶旺仔,“网上都在夸你呢,以后出名可不要忘了我。”   印江涵唇角往上扬了扬,“马马虎虎吧,没有表现好。”   郑聘羡慕地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吉他弹的这么好,你肯定能晋级吧,要是去参加总决赛,可以帮我要一张陈梓语的签名照吗?”   印江涵敷衍地答应。   郑聘捧脸,满是憧憬“好想也去参加呀。”   印江涵泼冷水“你以为初选那么好过吗,去了你也进不了。”   郑聘的热情被打散,撅起嘴,心里不怎么开心。   只是说一说而已嘛,她又不是一定要去,而且你印江涵都可以,凭什么就知道我不行?   大家知根知底的,谁比谁厉害?   “对了,”郑聘不开心了,就故意提起让印江涵不开心的事,“那天余心月也缺课了,她也参加了海选吗?”   果然,印江涵的脸色在瞬间沉下去。   她轻哼一声“谁知道她去没去,反正她的表演播都没播出来,能好到哪里去?”   郑聘眼珠子转了转,“别生气嘛,我只是问一问,那个村姑当然比不上你。就算她表现好过了又怎么样?最后肯定比不过你。就算比过了,你家的钱不还是你的?她只是个养女,这点就永远比不过你了。”   每一句话都像刀扎在印江涵心里。   她皱起眉头,仔细打量自己闺蜜,突然觉得她可能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而与此同时,童雅也在问“月月,你那天没来上课,是去参加寻音了吗?”   余心月点了点头,“主要是吃火锅,我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咱们周末一起去?”   童雅被她带偏了,完全忘了原本想问的事“好啊好啊!”   等到周日,童雅提出出门,童宋吃了一惊。   “什么?”   童雅笑起来,眼睛里有光“月月说要一起出去吃火锅。”   童宋怔了怔,第一次听这孩子提出要出门玩。   童雅很久没等到他说话,慌乱起来,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不想我出去吗?”   小鹿眼低垂着,像只惶恐不安的小动物。   她有点委屈,软软地说“可是我已经答应月月啦。”   童宋笑起来,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我只是太高兴了,从来没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反正早想见一见那个好朋友了,我开车送你吧。”   童雅点头。   等快到的时候,她忽然偷偷瞟了童宋一眼。   男人侧脸英挺,薄唇紧抿,灰白鬓发和眼角皱纹显现出忧郁阴沉的神色。   童雅犹豫几秒,小声说“老师,你等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   童雅“……可不可以多笑一笑呀。”   她小声嘟囔“我怕吓到月月了。”   童宋沉默了。   有点心塞,总觉得徒弟像是被人拐走了。   但他也能看见童雅身上的改变,一向内敛害羞的女孩最近慢慢变得开朗乐观,时不时笑起来,眼里也有了光彩。   那个叫月月的孩子,就像束阳光照进他们的生活中。   想到这里,童宋嘴角轻轻上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堆积的阴云好像消散了很多。   虽然从来没有正式见面,他却好像已经认识那孩子的一样,这些天童雅张口闭口总是不离月月,比如练着练着琴,忽然开口——   “老师,我跟你说哦,月月也会弹琴呢,她弹的比我还好听。”   “老师,我跟你说哦,以后我举办演奏会,月月说想去给我伴奏呢。”   “老师,月月……”   童雅坐得挺直,攥住小包的边缘,这是个淡蓝布制小提包,一角还绣着朵云彩。   “老师,我今天打扮好看吗,会不会有点土气呀?”   她出门前换过好几套衣服,最后选择棉麻衬衫配半身裙,这是学生里最近很流行的打扮。   但就算准备很多,看着高楼从车外一幢幢飞过,还是忍不住抓紧包包,又紧张又激动。   童宋“很好看。”   童雅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您都没看我。”   “老师我跟你说哦,月月超级好看的,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童宋忍俊不禁“这话你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童雅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强行找借口“我让您做下心理准备,不然您看见她呆住了怎么办。”   童宋忍不住笑“我早见过她。”   不过那天只远远看见女孩的背影。   他感慨道“幸亏月月是女孩子,不然现在我就是开车去找她算账了。”   童雅好奇问“算什么账?”   “算算小白菜多少钱一株。”   童雅眼睛睁得圆圆的,“算白菜干什么呢……”她反应过来,生气地说“我才不是小白菜!”   童宋哈哈大笑起来。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畅快笑过,笑里带有愉悦的风声。   童雅唇角弯了弯,“老师今天好开心。”   “那确实,”童宋看着前方娇小的身影,“那确实是个让人开心的孩子。”   在见到余心月的时候,童宋微微一晃神,怔住了。   童雅拉住他的衣角,“老师老师,说了让你不要看呆啦。”   余心月穿着红色连衣裙,跑起来的时候裙摆飞扬,宛若火焰扑面灼来。   红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晶莹,艳丽无方,如日如月,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黯然失色。   有路过的人不禁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幕。   余心月揽住童雅的手,“雅雅!”   注意到女孩身后的男人,她后退几步,仰头笑着打招呼“童叔叔好。”   童宋这才回神,点了点头,移开目光。   余心月微低下头,“雅雅,我还叫了一个人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童雅笑道“当然不……”   下一秒她的笑容凝滞。   店里走出的女孩高高瘦瘦,五官精致,扎着高马尾,又帅又美。   但是童雅高兴不起来。   她撅起小嘴,不开心地瞥余心月一眼。   小孩垂着脑袋,满脸都写满对不起,活像个我道歉但下次还敢的模样。童雅软了声音,“你别这样,我不、不介意。”   女孩瞬间抬起头,抱住童雅蹭蹭,“我就知道雅雅最好啦~”   看她这态度,童雅知道,她下次肯定还敢。   几个小孩聚会,童宋坐在旁边会让气氛变僵,于是他走出去帮小孩们买奶茶。   顺便倚在墙边抽了几根烟。   吃饭的时候,余心月使劲给颜霁使眼色,只想她能够开窍好好表现。   可她一点都不领情,只知道埋头闷声吃饭,完全无视余心月的苦心。   余心月长长叹气,这个阿霁为何不开窍?   她在桌底下轻轻拽了颜霁一下。   吃吃吃就知道埋头吃,你获得的是肥肉,丢掉的可是老婆啊!   颜霁茫然地抬头“啊?”   余心月眨眼你忘了吗说好要给雅雅道歉的。   颜霁“你眼睛里进东西了吗……”   童雅立马着急地拿起纸巾,“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余心月“我心疼。”   但好在颜霁记起自己的使命,“抱歉,太好吃了,刚刚没想起来。”   她端正坐好,从背包拿出那本《堂吉诃德》,递给对面的女孩,诚恳道歉“很对不起,那样对待你的礼物,是我错了。”   厚重书本里夹着那天童雅扔掉的书签。   童雅想到那天的事,表情有点沮丧,樱唇咬得泛白。   她实打实难受好多天,心意被别人糟蹋的感觉,就像自己一直守护着一朵鲜花,终于碰到个以为可以信任的人,把花小心翼翼送给她,结果她转手摘下来,还要踩几脚。   余心月打圆场“这不是雅雅你最想要的书吗,看来这个人是真心知错了,要不就原谅她吧。”   颜霁皱眉。   刚刚还一口一个阿霁,现在就“这个人”了。   呵,女人。   童雅接过书,小声说“嗯,没关系。”   颜霁松口气,这几天缠绕在心头的愧疚终于消散。   童雅把那枚书签拿出来,递还过去,“这个还是给你。”她微微笑着,澄澈的阳光把小脸照得粉嫩,眼神真挚而温柔“不要再送给别人啦,没有下次一定啦。”   颜霁小心收好。   童宋回来时,女孩们已经快要吃完,商量着去街上买东西。   于是他付完款之后继续当工具人,替小孩提着几个购物袋。   堂堂大音乐家,一双修长有力手价值千金,多少名门贵胄想重金求一曲也难得,现在这双手却一面提着三四个袋子,跟在女孩后面,像个平常朴实的老父亲。   可他却对此颇为自得,甚至在女孩们恋恋不舍地分别时,也有点留恋。   “老师,你今天抽了烟?”   在车上的时候,童雅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烟味。   童宋点头“出去的时候抽了几根。”   “可是,老师不是戒烟很久了吗?”女孩对周围人的情绪很敏感,“今天……你不开心吗?”   童宋转动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只是不知不觉笑了笑。   “想到了点过去的事情,今天是我这么久最开心的时候,雅雅,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朋友。”   童雅受宠若惊“明明是我该谢谢老师,您把我从孤儿院领养出来,还对我这么好,就像父亲一样。”她垂着小脑袋,声音轻柔“我……是个有问题的人,只有您和月月对我好。”   童宋笑笑“不是还有一个朋友,那个叫演技……颜霁的孩子?”   童雅小脸微皱,“她才对我不好呢。”   “哦?”   童雅“要不是看在月月的面子上,我才不原谅她呢,我超记仇的!”   被记仇的人对此浑然不觉,还砸吧着嘴,一脸木然。   余心月把她扳过来“我说阿霁,你就没点感想吗?”   颜霁冷着脸扭回身子。   “阿霁?”   “不要叫我阿霁,叫我“这个人”。”   余心月“……”   你这个人怎么肥事!   她觉得头很大,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难搞。   青春期的叛逆少女,真的太让人头疼。   “刚刚我那么给你使眼色,你没看到吗,都说了今天是让你好好表现,在雅雅面前刷印象分的,你怎么就知道埋头吃饭啦。”   颜霁砸吧一下嘴,回味火锅喷香的味道,“我知道,可是火锅实在太香了。”   余心月也怔了怔“是挺香的,不过没有昨天好吃。”   颜霁“什么?昨天更好吃?”   余心月点头“大概是身边没有你,所以吃着更香了吧。”   颜霁“……我记住了。”   余心月“现在不好好表现,你以后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要是我说,雅雅会是你命里注定的爱人呢。”   颜霁嗤之以鼻,“别瞎说了,我怎么会爱上女人?”   余心月扶额“你就嘴硬,以后等着吧。”   “证据呢?”   “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里有火。”   颜霁从小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感兴趣,闻言瞪大眼睛,“命格有火跟你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追妻火葬场啊少女。”   两家的司机都在路边等着,本来说好再聊一会就散的,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再聊亿会。   等到日影西斜,华灯初上,颜霁看了看表,才恍然发现时间飞逝。   “奇怪,明明和你认识不久,就好像很熟悉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余心月眉眼弯弯,“那当然是因为我又帅又可爱会卖萌还很酷!”   颜霁摇摇头,自言自语“可能真的是火锅太香了,让我居然产生幻觉。”   等余心月快上车的时候,她又喊住“下次吃不了辣就别点重辣了。”   余心月不服“我哪里吃不了辣?我超能吃的。”   颜霁叹气“你嗓子都快哑了。”   她说的不错,在外面的时候还好,等回到家里,余心月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次又少不了被印鸿飞一顿口头教育。   余心月依旧溜到季昭华的身后,可舅妈居然把她拎出来,来了套混合双打。   “你不能吃辣,为什么非要每次都点重辣?出门的时候不是叮嘱过你,少吃点辣吗?”   余心月撇嘴,委委屈屈小媳妇的模样。   可是真的太好吃了嘛……上辈子她忙于工作,饮食不规律,最后把胃给弄坏了,好多东西都不能碰,现在回到年轻时候,当然想补全从前的遗憾。   而且,她真的觉得自己挺能吃辣的。   就是吃完喉咙会肿一点点。   徐姨急冲冲去把药拿过来,幸亏家里常备咽喉炎片。   只有印江涵在一旁暗自幸灾乐祸。   明后两天就是网络海选的时间,要把自己表演的视频发到网上,她倒要看看这人喉咙坏了怎么唱。   印江涵的作品早就准备好,依旧是拿着吉他唱情歌。   公司似乎想让她走文艺小女神这条线路,还有几个要捧的人也各自有各自的人设,不能冲突。   那段视频经过精心排练准备,已经万无一失。   印江涵一点都不担心,只想看余心月出丑。   她默默许愿,希望余心月的嗓子这两天都不会好。   余心月却似乎对此毫不关心,照常生活,刚打算把门合上睡觉,印鸿飞抵住了门。   “……”余心月静静看着他,以为他要秋后算账。   印鸿飞表情有点难堪“我和侯老师打了电话,他说你进步很大,这次月考考了第一。”   小孩依旧不说话,沉默地望着他。   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印鸿飞忽然生出一种无力与气馁,像是把石头扔在深深潭水里,石头咕噜一声就沉下去,一片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明明在以前,小孩看着他这个舅舅的时候,眼睛闪亮亮的,脸上写满憧憬与希冀。   每做一件事,都会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反应,不像现在,浑身长满刺,完全不在乎他说的话。   印鸿飞拿出智能手机“本来说好是期中考买的,你进步这么大,当然要提前鼓励一下。”   “这段时间是我太忙,没关心到你,以后也要保持这样的成绩,努力学习。”   印鸿飞放低了姿态。   他有预感,如果再不这样做,女孩将与印家渐离渐远。她这段日子的蜕变,像只丑小鸭在慢慢变成白天鹅,最后会展翅高飞,完全飞出一直遭受欺负偏见的地方,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于是他主动向余心月服软,以为女孩会像从前那样,立马放弃自己的坚持,放弃秦卿那帮人,转过身回到印家。   毕竟,他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可女孩接过手机,却没有如他期望里的那样,露出感激的表情。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印鸿飞笔挺的鼻子撞在门上,疼得他瞬间眯起眼,更多的还是尴尬与生气。   这孩子真的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叛逆。   怒意一过,心里涌上淡淡的惆怅与失落。   他突然发现,这总是被人忽略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气性,也有自己的脾气。他想讨好她,却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不知她的喜好与厌恶……   他一点都不了解这孩子。   余心月把手机扔在床上,打开电脑,继续一天的任务。   青说逃税的证据已经整理得差不多,现在还不能交上去,得等个合适的机会。   计傅不可能只做这一件坏事。   她得搜集完所有证据,确保能够一次让他身败名裂,不能与秦卿联姻。   等忙完又是深夜,她伸个懒腰,看着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脸,忽然想到,姐姐现在是不是也在伏案工作呢?   她推开窗户,头顶一轮明亮的月亮,清清冷冷的月辉洒向人间,天地像是铺了一地碎银。   万物静谧无声,只有穿堂而过的温柔夜风。   或者是,姐姐在与她同看这轮月明呢? 第30章 2000   印江涵蹲在电脑前。   网页上十来个参赛视频,她的热度与点赞被顶到最高。   这其中当然是公司出力雇佣水军的功劳,但她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自己身上具有某种才华。   她点开论坛某个帖子,里面无一不是夸赞追捧,不禁翘了翘嘴角。   眼前浮现自己站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台下万人欢呼的场景。谁不想成为众人眼里熠熠闪光的明星呢?   “江涵?”   印江涵回神,“什么?”   小吴给女孩说了半天的注意事项,结果人压根没听自己的。   他心中无语,眼见这女孩一点一点膨胀起来,人最可怕的不是实力配不上野心,而是认不清自己,真以为被包装营销起来,就是自己有本事了。   但这话小吴当然不会说。   他微笑着,把刚刚的事项再次重复一遍,“我们会在网上把你的热度捧起来,海选最后一次要评委选拔,到时候好好表现,这段时间再把曲目多练习一下吧。”   印江涵皱起眉,有点不情愿的模样“我已经很熟练啦。”   小吴无奈地笑“熟能生巧嘛,万一云君平再批评你怎么办?”   印江涵想起那天窘迫的情景,脸色白了白,不满意地嘟囔“不是说青说初选肯定能搞定,就不能不让她当评委嘛。”   小吴打哈哈“评委名额早定下来,可不好改了。”   而且这新人也不配让公司费那么多力,使用关系临时把评委换下来。   她似乎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印江涵瘪了瘪嘴。   想到什么,她转身在电脑里开始搜索余心月。   她倒要看看,那个人的嗓子没有好,怎么能通过这一关。   但是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女孩发布的参赛视频。   距离截止时间只差十五分钟了。   印江涵心想,难道她要主动放弃吗?   也是,嗓子哑得连句话都说不出,就算参加比赛也是自取其辱,还不如早早投降。   印江涵的心头像卸下一块石头,长松口气。   明明几天之前,她还没把余心月放在眼里,现在却不知不觉,将她视成心腹大敌。   “小吴哥哥,”印江涵问“不是说好要淘汰24号吗,为什么她还是留下来了?”   小吴摸摸嘴角,“这……我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评委算错分数吧,你为什么这么不想她进入?”   印江涵将早就准备好的措辞拿出来。   说的无非和在学校编的谎言差不多,她说余心月是她家养女,心思很重,从小就喜欢抢她的东西,还觊觎着她的男朋友。   然而她的聆听对象不再是学校里那帮不经世事的学生。   小吴一听就听出问题的关窍,如果印江涵真有那么讨厌余心月,哪用得着要公司帮忙,难道不应该巴不得余心月与自己同台,然后狠狠打她的脸吗?   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明显是害怕。   小孩口中的嫉妒、眼红、恶毒、一无是处的“养女”,要比她有本事多了。   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小吴依旧面带和善笑容,时不时点头,对印江涵“可怜楚楚”的遭遇深表同情,并说公司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毕竟这小孩是公司一手想捧起来的新人。   合同也签了,钱也投进去了,总不好再放弃,至于那个养女,以公司的实力,无声无息把她弄下去,就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正说话,小吴忽然发现,屏幕最下的参赛视频,忽然网上蹿了好几名,他一眨眼,又蹿升好几名。   “哎?”   印江涵背对着屏幕,没看到这幕“什么?”   小吴走过去,把那个视频指给她,一秒上百个赞的涨势也太吓人了。   “投稿选手,余心月……这不是你家那个养女吗?”   印江涵脸色苍白如雪。   小吴好奇,直接把视频点开。   “她发的什么东西,怎么能涨得这么快?”   ——视频里光线昏暗。   穿着卫衣兜帽的女孩坐在架子鼓前,看不见脸。   她抬手,狠狠往下一敲,紧接着鼓声如雨点密集袭来,音符在鼓槌上强烈爆炸,听众仿佛是疾风骤雨中的一株小草,被吹得摇摇摆摆。   爵士乐与传统古典音乐相反。   它不是来自庙堂、来自圣洁神殿的咏唱,或是华贵城堡里的靡靡之音。   它在黑人奴隶的血泪中诞生,在劳苦大众中苦难里发扬。   是泪水、是呐喊、是对命运不公的挑战、是在苦难与血泪中绽放的花朵。   她双手一扬,深蓝海浪崩腾而来,呼呼的风声,翻滚的浪声,甲板上熙熙囔囔的脚步声与号角声……大鼓军鼓、嗵鼓、吊镲、踩镲,各个部分发出的声音或轻或重、或疾或缓,混合成一辆驮着历史前进的方舟。   鼓槌被她握在手中,在昏暗的光线里翻飞不定。   袖角滑落,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露出来,明明是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鼓槌时却能敲打出这样强烈而震撼灵魂的声音。   ——鼓点越来越密。   是疾奔的马蹄,是密林的弹雨,是海浪的咆哮。   鼓槌重重敲在鼓面上,每一下都震撼人心。   这样的激烈、热情、而强劲的音乐,像一朵朵火花在人们的耳朵里炸开,世界仿佛都被它清空,只留下这雷霆一样、熔岩一样、海浪一样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久久在脑中盘桓。   “敲得太好了……”小吴看直了眼,喃喃。   最后,女孩微微往上抬了抬下巴,两根鼓槌抛在空中一圈,而后落在她手里,带着要将鼓面锤烂的力度重重一敲——   曲终。   小吴没缓过神,久久瘫在座椅上,像被抽空灵魂一样。   而手指仿佛不受控制地,移动鼠标,移到点赞上面。   短短几分钟之内,他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历史的强音。   女孩仿佛奏响这种诞生在苦难中音乐的本质,伴随着泪水与反抗、流血与抗争,激烈时如惊涛骇浪,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像暴怒的大海一样仿佛要冲刷所有,最后却如一场和风化雨,在和平的呼唤声中娓娓落幕。   宛若命运、宛若历史、宛若轮回。   将要按下的时候,印江涵喊醒了他“你想干什么?”   小吴双眼发直“啊……?”   他难以缓过来,灵魂还在被鼓声冲荡,还在跟随鼓声一同尖叫呐喊。   印江涵气恨地说“我才是公司的人,你怎么能给她点赞?”   小吴“我也不知道,我的手控制不住它自己。”   印江涵快要气疯了,狠狠按下屏幕上方的叉号,在房间不停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那个人不是只会弹钢琴吗,什么时候还学会架子鼓了?为什么她架子鼓弹得这么好?   她开挂了吧!   小吴“没想到你姐姐这么优秀。”   印江涵咬紧的唇,焦急地走动。   小吴很奇怪“就算她能入选也没什么吧,反正你也能够进去。”   印江涵声音尖利,态度激烈“不!绝不能让她入选!”   她扑过去重新打开电脑,网站上显示余心月的排名在不断上升,马上就要超过自己,随便点开一个转发,都是一连串的尖叫——   “啊啊啊啊神仙!”   “啊啊啊啊啊啊词穷!!”   “啊啊啊啊啊啊!!!”   她甚至看到网友们坐在电脑前发出土拨鼠尖叫的样子。   其实不管余心月表现多优秀,多出风头,印江涵都不必担心她会把自己挤下去。   这是场几万人的比赛,淘汰的是没实力或者没关系的人。余心月有实力,而她有关系,成绩都已经稳了。   可印江涵就是见不得余心月在自己的前面。   她心里像是烧了无数把火,嫉妒得快要发狂,这个不起眼的丑小鸭、从来都是远远被自己甩在后面的,凭什么能够飞起来?凭什么现在变得这么优秀?   眼看女孩点赞一直往上涨,排名飙升,印江涵重重砸在键盘上。   她不甘心。   小吴懒得理会女孩那点嫉妒心,扶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能不能够把这个天赋型选手拉进青说。   这可是真正的明日之星啊。   印江涵突然站起来,指着电脑,说“这上面的人肯定不是余心月,她用了替身!”   小吴怔了怔“你说什么?”   印江涵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不是她,我和她一起长大,还不知道她有多少本事?她钢琴弹得是不错,但从来没有学过打击乐,怎么会敲架子鼓?”   “你是说她造假?”小吴脸色严肃“这可不能乱说。”   印江涵十分肯定,“真的不是她,不然她为什么故意在这么暗的地方,还把脸给遮了?”   小吴把视频再看一遍,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何况,他心里也不太信,这样的鼓声会是个小孩能敲出来的。   网上搜了搜,大多数人惊艳于女孩的鼓声,青说是把印江涵包装得很好,和余心月放在一起,对比就惨烈了,哪个是鱼目哪个是珍珠一眼就可判定。   原来吹捧印江涵的声音下面出现好些人的奚落,德不配位,名不副实,就会有承受嘲笑的风险。   但是,对余心月一连串的赞美里,也有几个质疑的声音。   光线昏暗,兜帽遮脸,加上选手的年纪,这种质疑显得合情合理。   小吴眼睛微眯,缓缓笑起来。   现在的质疑是合理讨论,可只要稍稍一挑拨煽动,就会变成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与狂欢。   他脑中已经构造出无数种方案,不过首先要打个电话问问boss,这个女孩到底是敌人,还是未来可以拉拢的对象。   ——   “十四岁的初中生怎么可能敲出这样的鼓声!”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替身吧,弄虚作假,赛事组快彻查这件事!”   “取消她的参赛资格!”   “现在的学生为了成名都发疯了吧。难以想象还有这么品德恶劣的选手,希望赛事组快取消她的资格,把她拉进黑名单。”   “小道消息,听说那个24号是个富二代。”   “难怪能找到水平这么高的替身,砸钱了吧。”   “呵呵,这种人要是能入选,我就去现场给她丢鸡蛋。”   ……   童雅关掉一个又一个帖子,急得泪水在眼睛里不停打转。   “月月,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你?”   她想为余心月辩解,可是说出的话马上被群起而攻之,被斥责成富二代找来的水军。当人们深信一件事是正义时,凡是一点不同的声音都会被斥为异端。   这几天,余心月那段架子鼓表演被推上风口浪尖。   赞扬之后是铺天盖地的非议与诋毁,与年龄不相匹配的高超水平让怀疑发酵,而背后资本推波助澜,让舆论风向彻底转变。   就算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在所有人心里,余心月就是个弄虚作假、用替身的骗子。   网络上辱骂诋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入目。   童雅单单看着,就觉得受不了,替好友愤怒不平,可她那点微末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一片讨伐的声浪里。   倒是余心月,跟个没事人一样,剥好一瓣橙黄的橘子,塞到女孩嘴里。   “好啦,别生气。”   童雅委委屈屈地看着她,眼圈发红。   余心月笑起来“真是的,明明是我被网暴,怎么你最难过?”   童雅把橘子咽下去,甜蜜的汁水在嘴中迸开,冲淡她心里的伤心。看余心月这么不上心,她还是很着急“都这个时候啦,你还笑!”   余心月把手举起“好好好,我不笑。”   童雅不停打开那些诋毁余心月的帖子,“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连证据都没有,就开始污蔑别人。”   电脑屏幕忽然暗下来,映出她眼睛红红的模样。   余心月松开按在关机键上的手,揉揉女孩的小脑袋,“这么容易红了眼,难怪阿霁叫你小白兔。”   童雅心里直泛酸水“阿霁……哼,才认识几天就阿霁了。”   “小白兔生气啦?”   童雅转身哈她,“你才小白兔!你和她都是小白兔!”   余心月左闪右躲,最后跌到床上,用被子挡住女孩攻势,“哈哈哈好啦好啦不闹啦。”   季昭华推开门,就见两个女孩在肆意玩闹,不禁长松一口气。   网上那些流言蜚语,恶意中伤,幸好没有对月月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阿姨。”童雅连忙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好,像个上课说话被老师发现的学生。   季昭华笑着把装满零食的托盘放桌上,“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她朝童雅眨眼“你可是月月第一个带回家的好朋友呢。”   童雅眼睛亮起来,咬住唇,嘴角忍不住网上扬,“月月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女孩脸颊淡粉,低垂脑袋乖乖巧巧的,像个安静的天使。和余心月站在一起,如夏花秋月,各有千秋。   季昭华越看她两越喜欢,忍不住往前走。   余心月见她靠近,马上退开,留下童雅一脸茫然地被季昭华揉来揉去。   季昭华小孩子真的太可爱了,不管怎么样都很可爱。   揉下去软得跟云彩一样,而且童雅要比余心月乖很多,不会反抗,只是看着你,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童雅被揉得小脸红红的,求助地望了眼余心月,结果发现她居然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生气!这个叛徒!   她柔弱地垂下眼睑,活像只可怜无助的小白兔。   季昭华弯下身,抱了抱小孩。   啊,可爱,好吸。   余心月以为自己总算可以逃脱季昭华的毒手,没想到季昭华撸够童雅,反手伸过来捏住她的脸“躲什么躲?我有这么可怕吗?”   余心月与童雅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的神色。   阳光照进房间,在地上铺成金毯。   季昭华总算松开魔爪,“那你们继续玩,我不打扰你们啦。”   关上房门,女人脸上灿烂笑容褪去,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自家的小孩在承受网上这些恶意,她作为大人,却无法保护好这个孩子。   她走到自己的卧室。   进入印家来,她和印鸿飞从来都是分房而睡,卧室一左一右,隔得最远。   季昭华打开抽屉,翻出最里面的怀表,里面折叠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三个少年少女笑容灿烂,背后是碧蓝天空,连成排的高大杉树和一望无际的牧场。   中间的少女五官精致秀丽,与余心月有七分相像,灿若玫瑰。   想起过去的事,季昭华眸光微黯,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话的是颜垣。他家两兄妹都很关心余心月的处境,颜垣还告诉季昭华,网上恶意舆论是有人故意操纵,到最后,他把心里猜想说出来——   幕后黑手是青说。   季昭华不知道计傅跟余心月的恩怨和两次泼衣之仇,只觉得这事很荒谬可笑,因为嫉妒一个人优秀就要用舆论把她毁掉。   颜垣没有多说什么,只跟季昭华点透一件事,与其在网上费心力和那些□□纵的人争论,不如想想,寻音是谁举办的,站在最后的人真正是谁。   寻音……天裕……秦卿!   季昭华想明白这点,眼睛一亮,当即把电话拨给秦卿。   没想到秦卿声音却异常平静,“不要急,没事的。”   季昭华像热锅上的蚂蚁“还说不要急,她在被人这么骂哎,你看过那些话吗?”   手机那头的人一直在沉默。   季昭华的心渐渐沉下来“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秦卿依旧没有说话。   季昭华“……你是默许吗?”   “……”   季昭华摁断电话,气得跺脚。   生气!   想到月月一口一个姐姐,更加生气了!   可怜的小孩连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喊什么“卿卿”,狗屁卿卿!   季昭华揉了揉眉心,刚想向远在异国的老爹求助,忽然发现一片谣言的论坛里顶上两个帖子。   一个楼主id是云君平,自称寻音初选评委。   帖子里面是段简短视频,女孩抱着吉他轻轻弹唱,嗓音干净轻灵。   而表演结束后,在听众掌声如潮的情况下,评委却给出一个零分,引发公愤。   “这就是寻音所谓的公平透明吗?”   “24号的实力有目共睹,你们堵住我的嘴,就以为能够堵住真相吗?”   后面还有一张贴图,显示楼主这些天被删掉的无数个帖子。   大部分刚发出去就被删掉,最多也只有寥寥几人看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帖子过好几分钟依旧幸存,并且热度越来越高。   云君平把那天的事详细叙述,并且在水军泼脏水后,很刚地贴出了自己的教授证书和往年获奖证书。她在音乐学院很受欢迎,发帖之后就有许多学生帮忙发声。   这件事讨论度本来就极高,反转之后更是像枚炸弹在网上引爆。   短短十几分钟,与此相关的衍生帖就爆出上百个。   云君平本来就是韩江小有名气的音乐人,而被她点名的几个评委也在当地乐坛颇为著名,于是事情再一次发酵,引起人们疯狂地讨论转发。   与此同时,青说公司。   计傅暴跳如雷“不知道把那几个贴都给我删掉吗?”   小吴抹了抹额上冷汗“……不知道为什么,云君平那个帖子删不掉。”   计傅“该死,那就把其他的帖子全部删了,妈的,她在哪个学校教书?我要给校董会打电话。”   网络部几个员工聚在一起,删帖删到手指抽筋。   然而这么一操作,云君平的帖子直接飘到最上面,格外引人注目。   小吴实在看不下去“不要删了,发新的帖子把她给顶下去,还有,不要被云君平扰乱视线,我们只要抓住视频里的人不是24号这一点展开就行。”   计傅“你确定视频里不是她本人?”   小吴不想背这口大锅“是印江涵说的,她和24号是姐妹,一起长大,保证那孩子没学过打击乐。我也调查了一下,24号钢琴弹得很好,但打击乐……应该没有涉足。”   计傅松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   就喜欢这种什么事都做完的员工。   这时,一个转发云君平的帖子飘了上来。   已经有几千个人转发过云君平的贴,奇怪的是,这个发帖人id是24,而头像里,兜帽遮脸,小巧的下巴微微往上抬。   24接受任何挑战与质疑。   青说员工下意识想删帖。   右键,删除,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然后他们发现,这个贴,删、删、删不掉啊。 第31章 2000   计傅冲到电脑面前,“怎么回事?连个贴也删不掉?”   几个打工仔战战兢兢像群鹌鹑“老总,真的删不了。”   这不是见鬼了吗,明明拿着管理员的权限,连个普通的帖子都删不掉。   计傅口吐芬芳“妈的,技术部的都是吃屎的吗?这都做不到?”   众人都垂头丧气。技术部的人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但自家boss嘴臭得仿佛刚啃完一口新鲜的翔。   就算余心月自证清白了,和他们青说又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家艺人肯定能过,为什么非要坑害别人呢,还拉着大家加班挨骂做坏事。   最主要的,居然不给加班工资。   万恶的资本主义!   小吴推了推眼镜“计总,先别急,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   计傅没明白他说的话“机会?”   小吴点头“我们公司准备推的人里也有一个走西洋风的。”   他翻到那个人的资料。页面上的青年叫路轩,长相英俊阳光,上次比赛投的视频也是一段架子鼓,表现不错,只是公司还没来得及宣传,就直接被余心月一击绝杀震得晕头转向。   珠玉在前,要是真拼命吹路轩,那不就是白白放上去让人耻笑嘛。   小吴说“她不是说接受质疑和挑战嘛,直接安排他两现场比试一下,哪个有真本事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计傅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真有你的。”   有人提出质疑“要是24号真有本事呢,那喊路轩过去,不是……”   那不就是把脸凑过去给人扇吗,想想就脸疼啊。   计傅想起和余心月见面的时候,从鼻孔里哼出不屑的声音“她肯定用了替身,长得这么漂亮,弹弹钢琴还行,怎么可能架子鼓也打得这么好?”   青说员工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   好在至少还有一个靠谱的人。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小吴,不知不觉,这个青年已经成了团队的主心骨和“智囊”。   小吴安慰大家“没事的,我已经查过,那孩子确实不会打击乐。借着这个机会,可以让路轩提前吸一波粉,赢得关注度。比起这么高的收益,付出的一点点风险,不值一提。”   计傅拍板决定“那好,就按你说的去安排。”   于是一个小时后,署名为路轩的人在帖子下留言——   “那你愿意和我在现实中比一场吗?”   网友们纷纷吃瓜“路轩,路轩是谁?”   青说安排的水军把路轩的视频翻出来。   和余心月表演相同的内容,可以看得出他水平不错,只是不能对比,一比起来惨绝人寰。   “这人也是打架子鼓的哎。”   “我看了24号的视频后,再看其他人敲鼓,脑子里就一个字——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楼上你的一个字有点多啊。”   “别说,这差得不止一点半点,也真敢去挑战。”   后来水军涌入,评论风向转变。   “好歹人家是真敲,不像24号,黑灯瞎火找个替身。”   “小哥哥肚子里有真本事啊,长得也真俊。”   “这样想想,24号一直遮脸,得多丑啊,连脸都不敢让人看见。”   “神仙小哥哥,又刚又帅,爱了爱了。”   紧接着,有人疯狂楼主,看楼主久久没有回复,无数人猜测她刚刚只是口头逞能,见有人挑战立刻就胆怯了,不敢应战。   计傅也这么觉得,嘴角扯出嘲讽的幅度,让手下控制舆论把事情再次推动。   哼,那个臭小孩,两次泼他的衣服,还破坏他和秦卿的约会。   那可是他求着爷爷开口,才唯一一次成功约上啊!   费了多大劲,余心月把人说拐走就拐走了,还不知道给灌什么汤,这些天秦卿要不就是根本不见他,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是冷着副脸叫保安来赶人。   他堂堂计家二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路轩没等到回复,以为24号肯定是造了假。   那段视频他也看过,为之深深折服,不过他敢打赌,这肯定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敲出来的鼓声。   他自己辛辛苦苦学了西洋鼓这么多年,才勉强到这个水平,现在告诉他,区区一个学生,信手就能敲得比他更好,好一百倍不止,他才不信呢。   凭什么啊?   现在看,肯定是造假,没有真本事,不敢吱声了吧。   路轩露出不屑的表情,继续打字“时间地点你来定,怎么,还是不敢应战吗?”   “没有真本事,就不要弄虚作假,大家来参加寻音,都是对音乐抱有赤忱的热爱,你却通过这种方式妄图取胜,愧对我们所有人为了音乐梦想流的汗水。”   “啊啊啊小哥哥好刚。”   “楼主呢,怎么做了缩头乌龟?”   “我觉得楼主的脸好疼……”   ……   就在大家都以为24号铁定造了假,不敢应战时,帖子再次更新——   “不好意思,刚刚在考试,你想比的话,明天,光云广场,怎么样?”   原来舆论就像一锅烧得火热的沸油。   楼主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在油里面滴上一滴冷水,顿时炸开了。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难道她真的有本事?”   “卧槽,这发展,精彩!明天我不上班也要去看现场掰头!”   难道她真有本事?   路轩微微迟疑,想到公司的话,还是打下一行字“当然可以,不过光云广场没有器械,你准备自带吗?”   24“不用自带,现在有了。”   路轩怔住了。   什么叫现在有了,你说有了就有了?你是光云总裁吗?   但当他走到光云商场后,更加呆愣了。   原来空荡的商场中央架起了一座小型舞台,上面架子鼓、音响、麦克风等设备都已经摆好。台下还贴心地布置许多座位,一眼看上去像个小型演唱会现场。   这……真有了?   24号和光云到底什么关系,路轩想起网上流传24号选手是个富二代,心顿时悬起来。她该不会是秦家哪个亲戚吧?   和他一样抱有疑问的不在少数,许多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舞台?”   “24号选手难道是光云的人,难怪这么嚣张啊。”   “要是真有关系,应该早就扒出来了吧,网上不是还有她同学的爆料嘛。不过比起她和光云有啥关系,我还是更想看两个人现场k啊。”   “期待期待期待地搓手手。”   ……   路轩摇摇脑袋,摇晃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   赌约已经立下,现在对他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舞台上把24号击败,揭穿她造假的谎言。   他不停地搓手,心情忐忑又激动。   可那人这么干脆地应战,难道是真有什么本事?   路轩深呼一口气,强行安慰自己,但越想越紧张,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环顾左右,没有找到24号的身影。现在比早约定时间一个小时,商场里都挤满了人,最刺激的比赛还没开始,大家就都在商场购物,人声鼎沸,快赶上节假日的流量。   路轩看到青说的人后,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摘下口罩“吴哥,我好方啊。”   小吴拍拍他的肩“不方不方,没事的。”   路轩“你说那个选手不会打击乐是真的吧。”   小吴没说话,把他领到一间饭店包厢,计傅懒懒坐着,怀里还抱着个戴墨镜的大美女。   有个清秀的女孩坐在角落,路轩知道她,24号的妹妹,也是因为她笃定24号不会打击乐,公司才安排自己去k。   路轩立马站好,老实打招呼“计总好。”   计傅点头,“等会好好表现。”   这话让路轩更紧张了,抿紧嘴唇,顿了半晌,终于问出那个藏在心里的问题“计总,24号是不是光云的人啊,我好怕被报复……”   小吴笑容宽厚“别怕,凡事都有二少给你兜着呢。而且二少马上要和光云大小姐结婚了,就算她是光云手下的人,那也没关系嘛,看在未来姑爷的份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路轩总算松了口气。   计傅想起余心月和秦卿在一起的样子,就觉得心烦。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以后的未婚妻,居然晾下自己在约会的时候跟一个小姑娘跑了。   想想他就觉得生气,还有点委屈。   甚至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   过了几分钟,计傅开口“她和秦家没什么关系,就只是一个玩具。”   看着好玩就带着,玩腻了就扔下,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   小吴把事给他说明白“你现在是个挑战者,站在有理的这一边,就算她真有本事,那又怎么样呢?反正骂她的人不是你,怀疑她的人也不是你,你是顺势为了比赛公平站出来的人。”   “输了,你可以是技不如人但为公理而战的勇士。”   “但要是赢了,她就要身败名裂什么都没有了。怎么想都不亏嘛。”   路轩深呼吸几次,再次问印江涵“你确定她真的不会架子鼓吧。”   印江涵重重点头“恩!就算会,也肯定是这几天临时抱佛脚。”   ……   余心月其实早就和小伙伴来了商场。   她捧着杯奶茶,站人群里,默默听大家议论。   眼看路轩从进商场起就被人簇拥,她不禁发出失落的叹息“我在这站这么久了,怎么就没人来向我要签名呢。好歹我现在也是个风云人物吧!”   童雅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余心月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卫衣,而是着一袭樱花色的连衣裙。像是从花海里走出的精灵,怎么都和那酷帅鼓手联系不到一起。   倒是有人时不时往这边偷看。   没人能够想到,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居然就是他们口里贬斥的24号鼓手。   “你还开玩笑,”童雅抿紧唇,眼睛瞪圆“要是、万一没发挥好怎么办?”   余心月“小白兔对我这么没信心?”   童雅“你才是小白兔!”   但,她皱起好看的眉,忧心忡忡地想,那个叫路轩的人看上去蛮厉害的,而且台下的人对月月恶意这么大,要是被他们知道,月月还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会有一些流言蜚语。   这么多的恶意,月月一个人背着。   想着她又歪头看余心月。   今天月月不知道为什么,打扮得这么好看,连她也情不自禁多看几眼。   看完几眼,又想看几眼。   余心月笑着望过来,童雅慌张地低下头。   “雅雅,”余心月露出笑容,凤眼弯成一道春江,嘴唇似玫瑰娇嫩,“我好看吗?”   这一笑的风情让童雅面红如血。   就算同为女生,她也常常看余心月看得呆住。   这人本来就漂亮得惊人,还刻意把自己最美好的模样展露出来,一笑就杀一个人,简直是恃美行凶,   看到童雅的反应,余心月笑容更加灿烂,望向舞台,商场的流光好像都汇在她一双秋水明眸之中。   她自言自语道“今天姐姐会不会来呢?”   童雅微怔“你说什么?”   余心月嘴角不自觉往上翘“雅雅,你为什么要学音乐?”   童雅想了好久,微微皱起眉,“没有为什么,老师让我学,我就开始学啦。我不想让老师失望。”   余心月抬起头。   上方水晶灯慢慢模糊,灯光好像变成发光的雨水,银线般洒向人间。   她缓声开口,语气里带有自己都不确定的梦幻。   “我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韩江,这里太大,我走丢了。”   “天开始下雨,我在路边遇到个小姐姐,她带我去了一个很大的房子里,房子中间有个黑色的大桌子,桌面黑白相间。那时我很害怕,她带我走到桌子前,手一按下去,我就忘记了哭。”   余心月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钢琴。”   “我觉得很奇妙,明明看上去像张大桌子,却能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美得让我忘记了所有的恐惧。”   童雅问“所以你回家之后,就让印叔叔买了钢琴?”   余心月笑容变得有点苦涩“怎么可能……那时候我还没被印家收养,住在乡下,是第一次来韩江。我甚至不知道那台桌子是什么,直到回印家,才知道它是钢琴。”   “那个姐姐,你还记得吗?”   余心月摇头“太小啦,有时候我觉得,那次经历就像做的一场梦一样,我怎么会来韩江呢?不过管它是不是梦吧,反正我是从那天开始就喜欢钢琴的。”   再次触碰上钢琴的时候,她轻声啜泣起来。   印家人却不懂,以为是小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家,或是终于告别过去灰尘扑扑的生活,才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余心月的记忆里,音乐是治愈人心的良药,就像姐姐手底的琴声,曾经那么温柔地抚慰过一颗充满慌张与恐惧的心灵。   所以她虽然敬佩童宋的技艺,却不喜他的风格。   所以后来无论心里在下多大的雨,她的琴声始终像一束阳光。   因为曾经有人替她点亮了天上的太阳。   “月月?”童雅轻轻推了推发呆的人,“所以你没有找过小姐姐吗?”   余心月无奈笑道“这么大的城市,怎么能够找到萍水相逢的一个人,而且找了又做什么呢,以身相许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吗?”   童雅噘嘴“你又开玩笑,不过,几年前家里能够有钢琴,还住大房子的,应该是很有钱吧。”   ……   一个小时候,路轩站在舞台上。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舞台上不只有架子鼓,还有钢琴、竖琴、大提琴、中提琴、小提琴,长笛短笛小号大号圆号,定音鼓小军鼓大军鼓……从打击乐到木管铜管丝弦乐,基本市面上常见的乐器都摆在这里。   甚至角落里还放着个系红布的唢呐。   路轩一头冷汗,心想这是干嘛?   商城趁着这次比赛顺势推销乐器吗,他们可真是小天才。   不过眼前最主要的是等待24号。   他看了看表,马上到约定的时间了,24号还不见踪影。   不仅路轩在舞台上张望,台下所有人都在找那个带兜帽瘦瘦小小的孩子,然而一无所获。   “把我们晾在这里几个小时,结果人没来?”   “临阵退缩吗,这是走之前还耍人一道。”   “就这吗?可恶啊啊啊我的年假又少了一天。”   ……   路轩往上看了眼,青说那帮人都站在二楼。   计傅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就知道那小鬼不敢应战。   小吴也在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路轩心里更加慌张。   大概是因为被这么多人围观吧,他心里想。   这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往台上走。   路轩以为她是要送花,可少女手里空空,难道是要签名吗?   “这里在比赛,等会我下台给你签名。”他看着花一样娇嫩的女孩,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女孩一怔,“我是来参加比赛的。”   tf?   路轩呆在原地,满脑子的问号。   过了半晌,他话也不太利索地问“你、你是?”   余心月“24号。”   话音刚落,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大多数人的反应和路轩一样,盯着这张几乎完美的脸,眼里满是惊艳,连话都说不利索。   “卧槽!”   “……这是24号?骗人的吧骗人的吧骗人的吧!”   “小妹妹到底是怎么长的,是吃露水长大的仙女吗?”   “就只有我在乎,这么好看的画风和架子鼓完全不配嘛。”   “终于明白24号为什么要遮住脸了,这要是露出脸,谁还去听她敲鼓啊。”   满堂惊艳,所有的光都聚在她一个人身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   “大家好,我是24号选手,”余心月决定长话短说“那段视频里出场是我本人。”   “为了证明自己,我接受路轩的挑战。”   她偏头,“你想让我怎么证明自己?”   女孩眼里波光粼粼,让路轩一时晃了神。   “什、什么?   观众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哈哈哈小姑娘长得太好看,我看这个小伙子看呆了。”   “什么看呆了,说不定喜欢上了。”   路轩心跳如擂鼓,脸色微微发红,面对这样的盛世美颜,甚至感到几分目眩神迷。   按照公司的安排,是自己与余心月各自敲一段鼓,这样既能拆穿余心月用替身的谎言,又可以衬托出他的技艺高超,相当于免费打了场广告。   可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脸,女孩肯定会难过的吧,小姑娘面子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暗自掐了掌心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是竞争对手啊,怎么能被美色诱惑,这女孩故意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使美人计吧。   用心险恶、险恶如斯!   路轩声音强作镇定,搬开座椅“我们各自表演一段吧。”   “只用架子鼓吗?”   路轩闻言脚下一软,差点跌到架子鼓上。   什么叫只用架子鼓?这里这么多乐器,难道不是打算拿过来卖的?   余心月说“这里的所有东西,你可以要求我演奏。”   一句话像炸弹在人群里炸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地上所有的乐器她都会演奏,人言否人言否。”   “虚张声势吧,先说句狠话故意吓退对面,这孩子还挺有战术。”   路轩抬头往二楼望了眼。   计傅站在楼上,脸色阴沉,再次确认“你说她只会弹钢琴吧。”   “我、我……”印江涵看见这个场景,心里有点发虚,这几年余心月弹钢琴都会被阻挠,怎么可能学会这一地的乐器,“她在撒谎,她肯定不会这些东西!”   余心月顺着路轩的目光,看见印江涵的身影,最近噙起淡笑,“你先还是我先?”   路轩满头大汗,犹豫片刻“我先来吧。”   他敲的是一曲经典的爵士曲目。   密集的鼓点让气氛顿时嗨了起来,爆炸的节奏让人的身体跟着不觉摇摆。   现场效果很好,一曲结束,台下观众纷纷鼓掌。   路轩松一口气,揩了把额头的汗水。   这首曲目排练很久,早就烂熟于心,可刚刚还是拿出一百倍的专注。   学音乐这么久,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女孩只是吹牛,他心里还是很虚。   直到听到台下观众掌声,他才缓过来,手因为敲鼓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像跑了场马拉松一样,浑身都是汗水,说话也小喘气。   “该你了。”   余心月久久没有动作,小脸微皱,静静看着他。   这是不战而败,知难而退了?   路轩想。   台下的观众也这么想。   女孩小脸皱成一团,纠结着说“你真的,只要我敲鼓吗?”   作者有话要说:余心月:这一地的老婆,你只要我宠幸一个吗QAQ 第32章 2000   路轩???   他简直要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小朋友有很多的问号。   什么意思,这个人什么意思,难道这里所有的乐器她真的都会?骗鬼的吧!   路轩不知不觉流了一身的汗,“只要敲架子鼓就行。”   这一定是战术,是心里战!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往角落的唢呐上飘,这么仙气娇艳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吹唢呐,完全无法把这两种画风凑在一起啊。   就算为了吹牛,也大可不必什么乐器都搬出来吧。   余心月表情有点失落,走到架子鼓前,拿起了鼓槌。   “打首什么呢?”   她思考着,鼓槌在手中旋转,引起台下一众欢呼。   这种花把式真的太帅了!   路轩咬紧牙,心里咯楞一声,看女孩拿鼓槌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老手了。他不满地给楼上印江涵一个白眼,谁说她没学过打击乐?   不只路轩有这样的疑问,青说几个人都看向印江涵。   印江涵指甲掐进肉里,“她肯定不会,我保证……”   余心月根本没在乎他们的动作,余光落到商城电梯旁摆放的大型蓝精灵玩偶,眼睛一亮。鼓槌停止旋转,被她攥到掌心,女孩站定,双手扬起,而后重重往下一敲。   台下观众屏气凝神,默默等待,紧接着他们发现,女孩敲出的鼓声节奏格外简单?   略有基础的人已经听出她敲的是什么——蓝精灵?   蓝精灵???   这逗人玩吧,堂堂比赛,居然敲一首儿歌。   路轩这时总算松口气,印江涵说得不错,这人真的没有学过打击乐,应该只是这几天恶补了下架子鼓。但凡是个有点基础的,都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敲蓝精灵吧。   不过几天的时间能打这个地步,她的天赋实在让人嫉妒。   观众们不像路轩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自己特地翘课翘班来这里,是想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可是……蓝精灵?这不是儿戏吗?   ——“我说她是为了照顾商城里的孩子吗?”   某个资深音乐人抬起头,“不,我觉得她可能是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孩子。”   余心月不在意台下的嘘声,嘴角微微上扬,鼓槌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空气里一道残影。   鼓声逐渐暴躁、越来越暴躁、暴躁得让人上头。   一分钟后,台下已经没人说话。   她演奏极快,又准确干净,是标准速度金属的乐风。观众们就算不懂,也听得出来这首普通儿歌弹得有多疯狂多快速,他们的耳朵根本跟不上她敲的节奏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敲儿歌了,从现在起,我是她的孩子,她是我的爸爸!”   “爸爸轻点敲,别把鼓敲坏了。”   “这算不算开创一种新流派?”   “什么流派,听后认爹流?”   “呸,这叫儿童金属!”   鼓槌往空中一抛,旋转三百六十度后稳稳落在女孩手心,紧接着往鼓面一敲——   这个标志性的动作结束,尖叫疯狂像翻滚的海浪,在沸天震地的掌声中,余心月微微一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看,台下的孩子们笑得多开心啊。   后来儿童金属成为摇滚乐坛里的一个传说。   听过的人纷纷表示,听了这首摇滚乐,今天我们都是重金属超标的孩子。   商城里的掌声久久不休,气氛被完全点燃,和她一比,前面路轩那曲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根本没有重金属乐的灵魂。   短短几分钟,路轩的情绪大起大落,从吃惊不屑,到惊艳嫉妒,再到现在,和观众们一样只想跪下来叫爸爸。他终于看清自己,明白自己与女孩的差距,黯然走下台。   已经根本没有比赛的必要了。   “等等,”余心月喊住他,语气真诚“谢谢你给机会让我证实自己的清白。”   女孩眼神真挚,清亮宛若天上星辰。   路轩面对这样的眼睛,忽然觉得自行惭秽,他走上舞台,并不是出自善意。   他和被煽动的网友、重拳出击的水军一样,是抱着让女孩身败名裂的想法来到台上,是想借此牟利,打响自己的名声。   可现在,受害者却这样看着自己,报以诚挚的谢意。   路轩低下头,脸上烧得通红。   他口口声声说着音乐梦想,可那份信仰、热爱,不知什么时候变质腐化,在上场表演的时候,心里响的都是不能输给女孩,不能在计总面前丢脸。   不像女孩,拿起鼓槌时,眼睛发亮,嘴角噙起微笑,一切都发自内心。   这微笑、这光芒,路轩也曾无比熟悉,他第一次摸到顺滑的鼓面,第一次听到沸腾的音乐,第一次坐在架子鼓前,也曾经是面带微笑,也曾经是双眼发光。   那时的喜悦不是为了赢得比赛,不是为了收获赞美,不是为了名利与金钱。   只是为了心里滚烫的梦想和不灭的热爱。他也曾像女孩一样,伏倒在音乐的脚下,甘心做它一生一世的信徒。   路轩抬眸时眼睛已经重新亮起来。   他朝女孩鞠躬,“也谢谢你。”   这一幕被人拍成短视频到发在网上。   就像是两个刚刚还生死相决的高手,比完后忽然相视一笑泯却恩仇,相约去山下喝酒,既戏剧性又让人感动。   短短几分钟,视频点击量就上万。   帖子里点赞数最多的一条评论,是说“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总是能够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因为拂开微尘,他们的灵魂都是这样纯粹而干净。”   路轩下场后,余心月也想离开,忽然人群里有人大喊“不是说无论哪一种乐器你都可以吗?那来首小提琴怎么样?”   “这是要搞事情吗?”   “其实人家已经自证清白了,没必要还要求她再拉小提琴吧。”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几个观众相信女孩方才“夸海口”说的话。   一个方面出类拔萃已经难得,难道你还真能所有的方面都优秀?   做个人吧!   余心月停下脚步,微微笑起来,“好啊,欢迎点歌。”   “卧槽?”   “我去,她这是什么话,意思是不仅可以点乐器,还能点歌吗?”   “能不能小提琴拉出摇滚乐来啊?”   “不要搞事情!”   余心月眨眼,“都可以哦。”   于是这场k几乎成为她的个人演奏会。   从打击乐到管弦乐,从西洋到国风,被埋没的才华终于在这一刻展露在人前,曾经在暗夜里咬牙坚持流下的汗水,不被理解的委屈,都在此刻化为令人惊叹的音符,在每个角落飞扬,把喧嚣的人世点缀成金色殿堂。   这时候,已经人没有再点歌了。   观众们屏气凝神,跟着她走入这场音乐之旅。   这样美丽干净的声音,与书本上的天籁重合在一起,何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何为昆山玉碎凤凰叫,何为峨峨泰山,洋洋江河,何为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那些让人以为是夸大的描写,竟这样活生生地在他们眼前铺陈。   至最后,每一个音符都在挑动着心脏,明明是听着欢快轻盈的音乐,所有人却不知不觉湿红眼眶。灵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苏醒,是麻木平凡的生活里被遗忘被忽视的东西。   是阳光里金色的浮尘,是原野上温柔的春风……这一刻,他们好像都回到少年。   童雅站在台下,眼里含满泪水。   她能够感受到,月月对音乐的热爱,只有饱含热情,才能弹出这样打动人心的声音。   ——   计傅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是说她只会钢琴吗?啊?”   印江涵被凶得哆嗦一下,“我、我也不知道……”   明明余心月只会钢琴的,她根本没学过其他乐器,怎么可能,她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东西,难道过去的日子一直在隐藏自己吗?   凭什么,凭什么她突然变得这么优秀?   计傅扶住栏杆,“妈的,我们砸这么多钱,就给她做了场广告呗。”   草,想想就好气,雇佣的水军全是给女孩造势了。   他气得跳脚!他无能狂怒!   “你你你,”计傅指着印江涵,破口大骂“你他妈不是发着誓说她不会敲鼓嘛,结果人家不仅敲鼓,有他妈的她不会的乐器吗?”   这尼玛还是个人类?   印江涵从小在家养尊处优,第一次被人这么凶,眼泪登时就掉下来,啜泣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真的没学过……”   计傅眼前一黑,敢情都是自学?   小吴挡在印江涵面前“计总,算啦,她还是个孩子。”   计傅“妈的,我还是个孩子呢,谁不是个孩子了?”   本来想给余心月一记重击的,结果反而是反向宣传了,忙活大半天,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小吴安慰道“想想也不是一无所获,”他转身朝路轩笑道“你刚刚表现不错,营造出很好的形象,我们可以抓着你鞠躬的那部分去宣传。”   路轩犹豫一会,说“我想退赛了。”   小吴惊讶地张大眼睛“什么?”   路轩叹口气“本来以为我技术还可以,可一对比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水平。”他苦笑着挠头“决定继续回去练习啦。”   计傅狠狠瞪着他“公司花这么多钱捧你,你敢退赛给我试试?”   “你、你们,”他指着自己的人大骂“你们简直是废物,连个中学生都比不过,妈的,养你们做什么?还有你。”   计傅偏头望了眼女孩。   她站在舞台上,长裙微摆,乌发如浮云,明丽不可方物。   先把才华放一边,就算单单靠这张脸,站舞台上也足够让所有人心驰神摇。   这是什么?   摇钱树啊!   可偏偏是自己的死对头。   他指着小吴的鼻子,“不是说都调查好了吗,你这他吗是挖坑给我跳吗?”   小吴垂着脑袋默默无语。   “我要炒了你!”   “好。”   这回是计傅愣住了。   他日常辱骂手下员工,开除炒鱿鱼之类的也是日抛,但……这人答应得干干脆脆?   “你说什么?”   小吴低头“这是我工作没做好导致的,我的辞呈已经打好,放在您办公桌上。”   “抱歉。”说完就往外走,留计傅一个人愣在原地。   过了好半会,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谁他妈提前写辞职书啊,这小子早料到这一出吗?   小吴推开旋转门,往后看了眼,女孩站在万人瞩目中,而自己前boss依旧在楼上无能狂怒。   他嘴角微微上扬,翻开手机“抱歉……”   前几天的对话记录还留在手机上——   “您好,我看了您在寻音发布的观赛视频,感觉您十分有音乐才华,希望有机会能与你合作,若有意,请回复我。”   “青说给你多少工资?”   “什么?”   “我出双倍,来我这里。”   “不,不了,我不能为了区区几千块辜负计总的栽培。”   “三倍。”   小吴重重叹口气“抱歉啊boss,可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   “钢琴,致爱丽丝。”   余心月微笑,放下大提琴,走到钢琴前,轻轻抚上冰凉的琴键。   借着这一空隙,观众们才缓过神来,相互露出惊愕的神色。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梦。”   “别说,我感觉自己现在都在做梦。你掐我一下?”   “太棒了,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这样的音乐,呜呜呜要是以后再也听不到什么办?”   “以后谁说24号不行我削谁!”   无论网上,还是光云广场,关于余心月的议论越来越多。   那些非议、污蔑、诋毁,被绝对的实力粉碎成渣,只成为场不值一提的笑话。   而余心月,一战成名。   余心月坐在琴凳上,按下琴键的时候,忽然涌现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致爱丽丝柔美浪漫,音符汇聚成轻盈的风,带她飞往洁白的雪峰、碧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最后天空下起绵绵小雨,金色的雨水里,模糊面目的少女坐在钢琴前,十指翻飞——   也是一首致爱丽丝。   她终于记起自己最初的冲动。   ——如果有一天,我在聚光灯下、在万众瞩目中,再弹响这首致爱丽丝,能不能与你重逢?   余心月猛地睁开眼睛,偏头望去。   在人山人海中,唯有一个人闪闪发亮,与众不同。她静静地站着,所有的喧嚣都随风远去,所有的人都是模糊背景,天地之间,蓝天与海岸之间,高山与白云之间,只站着这一个人。   是秦卿。   一滴泪水顺着雪白的脸颊滴下。   余心月眼圈微红,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一刻的悲伤与悸动是为什么。   好像为了现在,已经等了两辈子。   ——   计傅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妻”走向余心月。   感觉自己不仅肺炸了,脑袋上也更绿了。   这人什么意思?   让秘书一口一个工作忙没空来敷衍自己,结果跑过来听这小屁孩弹钢琴?   不过就是一个小屁孩!   区区一个小屁孩!   他计傅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事业有成,人生赢家,想当他女朋友的人排着队也数不清,可被无视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屁孩比下去了?!   凭什么啊?   而与他一样嫉妒成狂的,还有印江涵。   印江涵咬紧唇,紧盯着余心月,短短时间,她就亲眼看着这只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现在站在台上的人,优秀而耀眼,让她觉得陌生又嫉妒。   她不能这样输给余心月。   要是余心月提前把那首歌唱出来怎么办?   印江涵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忍不住微微发抖。   青说的人知道那首歌不是自己的,会直接放弃自己吗?她偷偷看了计傅一眼,而计傅此刻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回去。   都怪这个女的,做了半天活,白给人打工了。   这拓麻叫只会钢琴?   计傅眼见女孩扑到秦卿怀里,忽然觉得自己头上青青草原都可以放马了,要是让他去洗个头,一川春江就这么出来了。   他挤开人群,想去和秦卿理论,这时手机又响,小秘书的声音着急——   “计总,网上有人爆出这次是我们的人搞鬼。”   计傅脚步顿住,眼前一黑。   什么搞鬼?   麻烦你对自己的工作尊重点。   小秘书自知失言,咳嗽几声,“不是,是我们的人在操纵。您上网看看吧。”   计傅打开论坛,脸色越来越铁青。   论坛首页已经被余心月商场这一战的相关帖占据。   随便打开一个标题,都是清一色的尖叫赞美——   “神仙妹妹!”   “听了这首蓝精灵,今天我们都是兄弟,都有同一个爸爸!”   “有些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才华,而我没有脸又没有才华,居然也吃饭活了下来,看来我比24号还要厉害一点。”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电脑系列。”   没有水军、没有推手,单靠网友的自发转发,余心月的热度就爆了。   点赞评论遥遥领先,比青说的那些艺人要高出不止一点两点。   而从前给印江涵贴的标签,譬如音乐神童、精彩绝艳、天才少女,被原方不动拿到余心月之上。还有些人在印江涵视频底下评论,“就这?”   “就这也配音乐神童?”   “就这也配惊才绝艳?”   “就这也配天才少女?”   “之前不是有人狂吹这位的嘛,打开论坛就被她刷屏,什么话都出来了,我还以为是真有本事。”   之前印江涵被捧到多高,现在对比就越惨烈。   网友们纷纷表示,听了余心月的音乐后再听其他,就像刚刚还在花海徜徉,忽然一不留神掉粪坑了,只有一个感觉——要命。   然后又有人把云君平的帖子顶上来,问出一个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既然这孩子真有才华,为什么之前差点会被淘汰呢?   于是大家纷纷联想到节目黑幕,无情辱骂天裕和寻音赛事组。   “辣鸡节目,又搞黑幕!”   “我就知道,天裕早就已经烂透了,能做出什么好节目来。”   “要不是背后靠着光云,这种垃圾公司还能活?”   “大家一起抵制寻音,让它死让它死!”   而这时,一个爆料贴不知什么时候挤上前排“你以为是天裕?too young too naive,看看背后这家公司。”   计傅点进去一看,眼睛顿时一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帖子里把青说推了出来,证据翔实,条理分明。后面还有人想到陈梓语在青说,提出要把这个当红流量赶出寻音评委组。   陈梓语可是青说的摇钱树,看火烧到她身上,计傅开始不淡定了,最让他不淡定的,是事情闹这么大,要怎么面对秦家和计家。   眼看就要联姻,你出手快把未来联姻对象手里的项目搞砸,这不是搞事情吗?   计傅手机开始剧烈震动,一看是计家总管打过来的,想也不想就把它掐了,开车往公司里赶。   所有的动作,都落入一个人的眼里。   商城第三层站着两个头发苍苍的老人。   拄拐老人面无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无言的威仪,人挤人的商城,只有他们站的地方是空的。   杨昉跟了秦离儒几十年,习惯用旧时代的称呼“老爷,站这么久也累了,我们找地方歇歇吧。”   秦离儒点点头“她弹的是什么?”   杨昉扶住他“致爱丽丝。”   “不是致爱丽丝。”秦离儒皱眉,“不是的。”   杨昉心想,老爷是真老了。他微叹气“是的,您忘了吗,十多年前小姐最爱这个曲目。”   秦离儒没有说话。   两个老人相互扶着往外走。   杨昉想起从前,笑道“那时候她音乐老师不是说了这首曲的来历嘛,说是一个老人老了,看不见东西,想看看森林和大海,爱丽丝为了帮他到处求人。贝多芬听了后,很感动,就在圣诞夜为老人演奏这首曲子,老人听着音乐,说自己看到了‘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塔希提岛四周的海水,还有海鸥、森林、耀眼的阳光’。”   秦离儒打断他“瞎说,哪里能够听出这些东西。”   杨昉笑了笑。   秦离儒沉默半晌,开口“那她为什么……为什么最喜欢这首?”   杨昉“……小姐想给夫人弹。”   一阵沉默,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杨昉主动转移话题“小姐这几天都在忙寻音,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计傅闹出这些事,唉,小姐白白辛苦了。”   秦离儒冷笑一声“那个兔崽子。” 第33章 2000   杨昉打算乘胜追击,“听说计家那边也不怎么器重计二少呢。那孩子年纪小,在国外玩野了,一直没收心,就这阵子,还跟着和自己手下那个女明星搞在一起。”   秦离儒面沉如水“你调查得倒清楚。”   杨昉笑道“毕竟事关小姐一生的幸福。”   拐杖撞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年纪也不小,别操心太多。”   杨昉知道,他这是在暗暗警告自己不要插手,无奈地笑了笑。   隔了半晌,秦离儒开口“那小兔崽子犯错,正好让计老头松松口。”   他走路很慢,从远看,只是个羸弱的老人。   然而这老人随便一句话,就能搅动商海半边风云。   “瑄煌手里不是有个项目要星觉帮忙吗?”   杨昉垂眸“您也太偏心了。”   他还是听出来,秦离儒依旧不舍得放弃与星觉的联姻。拿秦卿牺牲的利益去补给秦瑄煌,这种事发生在秦家也挺常见。可婚姻之事,毕竟事关秦卿一生的幸福。   杨昉知道他不喜欢听,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计家那二少爷,实在配不上咱们小姐。”   “他配不配的上有什么关系?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天真。”秦离儒拄着拐“本来看上的是颜家那小子,那孩子人不错,可惜了。”   这事他和杨昉曾经说过。   可惜光云想进军新产业,必须要借助行业龙头星觉的帮忙。   秦卿不是嫁给计傅,是嫁给星觉,嫁给光云的利益。   杨昉“……我只是个俗人,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哪有自己女儿的幸福来得重要。”   秦离儒嗤笑,声音冰冷“幸福?秦烛口口声声一个幸福,结果那个可以带给她幸福的男人呢?缩头乌龟、畏畏缩缩,自己女人的葬礼都不敢参加。”   谈到这里,杨昉心脏缩了缩,垂下头,一脸黯然。   秦离儒叹气“小卿什么都好,可惜是个女人。”   杨昉也跟着无奈叹气“老爷,时代变了。”   ——   而商场中央,余心月对这场谈话还不知情。   她牵住秦卿的手,小脸扬起,眉眼弯弯,笑容像四月的桃花。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   秦卿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怎么就知道了?”   余心月小声嘟囔“就是知道嘛。”   所以特地穿上漂亮的小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的目光悄悄往秦卿脸上飘,今天女人穿着不再是干练西装,而是一身真丝长裙,温柔典雅,仙气飘飘,乌发挽至一边,耳垂上坠着的宝石灿若星辰。   观众中传来窃窃私语——   “那是陈梓语吗?”   “大明星怎么来这里?快拍照快拍照。”   “原来明星真人比电视里好看多了。”   “不对不对,你们都眼瞎吗?这小姐姐可比陈梓语要漂亮一百倍。”   “asl!两个大美人同框!阿伟又死了!!!”   ……   余心月心里漫出一股酸意,想挡在秦卿面前,然而她比女人矮了一截,小身板完全挡不住众人惊艳的目光。于是她牵着秦卿快步离开这里,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过头去。   童雅口咬吸管,一脸幽怨地跟在后面,看着她。   余心月心虚地笑笑,感觉自己像个渣女。   她一手牵着小美人,一手牵住大美人,努力挤开热情的人群,坐上秦卿开来的车。   “这就是当明星的感觉吗?”余心月长呼一口气,“好累呀。”   童雅拿吸管戳奶茶杯,幽幽地说“我看你还挺乐在其中。”   余心月心虚地摸摸嘴角。   这一战让她彻底扬名。   网上关于她的视频疯转,在场观众纷纷表示,模糊的视频和现场体验完全是两个效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视频里的表演都已经优秀得让人尖叫,可以想象现场是如何惊艳。   “本来以为最多看到一个打脸逆袭,结果是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   “寻音还有悬念吗,还有悬念吗?”   “这可不一定,学音乐最忌杂而不精,别看她会这么多乐器,要是不能精通一门,还是难在比赛里取胜。”   还有人把优秀选手剪辑在一起,评论道“我看这一届啊,是卧虎藏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看那个从小学戏的姑娘,飚高音的大哥,还有唱跳俱佳的选手,哪一个不是有本事有实力的?冠军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寻音是国内首个音乐选秀节目。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一档节目尝试挖掘来自民间的音乐。现在的情况,就像一群被埋没很多年的高手,一个个都在蓄势待发,让人可以猜测后续发展会有多精彩有趣。   虽然口口声声说抵制,但真香永远是人类绕不开的宿命。   这群口是心非的网民激情讨论,把寻音的热度再次炒高,与此同时,天裕的股票也在节节攀升。   余心月对自己马上要变成一个富婆浑然不知。   她和秦卿在河边散步。   和风习习,江面掀起微澜,在光线的晕染中化作鱼鳞五彩的光。   余心月突然伸出手,在空中一抓,笑起来“姐姐你看。”   秦卿看她。   余心月慢慢伸开握紧的拳头,一枚翠绿的叶安静躺在她的手心。   “你看,我抓住了风!”   秦卿的嘴角弯了弯,手指触上绿叶,女孩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叶片传过来,她眼里含笑,轻声说“这下我也抓住了。”   抓住了天上的彩虹。   阳光扫了过来,女孩脸上浅浅绒毛被镀成金色,泛红的脸颊,像含满水的蜜桃,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她弯起眼睛,把叶片放在嘴边,于是四周的花就全开了。   红唇微微绷紧,叶笛的声音轻柔悠扬,像风一样自由。   身前一川广阔的江水,耳畔悠悠笛声,秦卿忽然生出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和这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能够感受到自由与愉快。   她盯着余心月的侧脸,目光一寸寸描过少女如画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这些都是极美的,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女孩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绒毛,心里好像被音乐浸染,柔软得不像话。   秦卿从小身边围绕着美人,看惯美貌的皮囊,却独独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超出她的想象、就这么横空出世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自由得像一束风,灿烂得像一缕阳光,像清晨朦胧的雾、叶上滚动的露、含苞待放的花,像这世上所有美丽的事物,仿佛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在遇见之前,她甚至没有想象过,世上居然有这么一个人。   “世上怎么会你这样的人?”她轻声喃喃。   贫瘠荒芜的生活、物质横流的俗世,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风把女孩的长发吹散,几缕碎发散至脸颊。   秦卿伸出手,帮她把发捋至耳后,不经意触到女孩的脸颊,指尖微微一颤。   余心月笑着望她,眼里好像含着日月星辰,含着她所憧憬的所有美好。   “姐姐,你会吹树叶吗?”   秦卿晃神,“什么?”   余心月笑起来,踮起脚尖将那枚树叶递到她的眼前,“我来教你吹吧。”   秦卿接过树叶,叶片上还带着女孩的体温与芬芳。   余心月耐心教她“把叶片对折一下,对着中间的经脉吹。”   秦卿依照她说的话,嘴角微微绷紧,然而费好大的力,也没能吹出像女孩那样的声音。   最多,叶片只震两下,发出几声敷衍尖利的叫声,然后就哑了下来。   事事要争上游的秦总难得败给小小一枚叶片。   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眼里露出不服输的光,看得余心月忍不住偷笑。   余心月想,原来秦卿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从前看到秦卿那张照片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站在微风轻拂的河边,远离一座城市的喧嚣,教这个遥不可及的人吹响一枚树叶。   秦卿努力半天,毫无所得,对这枚树叶完全没办法。   她咬了咬唇,难得说出泄气的话“我吹不好这东西。”   要是天裕或者秦家的人站在这里,定会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来倔强不肯认输的大小姐,居然会微撅起嘴,露出孩子一样气馁的表情。   余心月心里暗笑,“很简单的,我教你。”   秦卿想把叶片还给她,松手的瞬间清风吹拂,树叶轻飘飘落在地上。   两个人同时弯腰去捡,结果还没碰到叶片,额头先撞到一起。   余心月怔了怔,顾不得捡树叶,看着秦卿一脸茫然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笑得小脸发红。   秦卿与她对视了片刻,很想崩住自己的嘴角,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最后童雅提着奶茶回来,看到两个人弯着腰在那笑。   活像两只傻狍子。   “你们笑什么?”   余心月“哈哈没什么,就是捡叶子的时候,哈哈哈碰到头了。”   秦卿一秒恢复正经,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童雅满头问号,碰个头至于笑成这样吗?   还有头顶这么多叶子,到底捡树叶干嘛。   但她还是想问“那树叶呢?”   余心月怔住“对啊,树叶呢?”   树叶早已随风飘起,落到身后的迢迢江水中。 第34章 2000   余心月回到印家后,脸上还带一抹痴痴的笑,陷在沙发上望壁微笑。   徐姨拿着果盘走过去,看了眼空白的墙壁,陷入沉思。   墙壁上什么也没有啊,这孩子在朝谁笑呢?   她把果盘轻轻放在桌上,小声说“月月,我削了点水果,饿了先垫垫肚子。”   余心月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墙壁。   徐姨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季昭华背着笔记本风风火火走过来,坐到余心月身边,拿起个樱桃放嘴里,“月月啊,咱们要有钱啦!”   余心月没有说话。   季昭华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月月?小月月?”   女孩只是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露出浅浅笑容。   怪好看的。   季昭华被美色迷了一会眼,赶紧拍拍脑袋,按住余心月的肩膀,“月月?”   余心月回神“什么?”   季昭华“想什么呢,对着墙壁傻笑。”   余心月忍不住又笑“我在听风声。”   季昭华到处望,确定这间豪宅没有一个漏风的地方,“哪里有风声?”   余心月“有的,你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了。”   季昭华闭上眼睛,只听见电视里喜庆的广告声。她一脸不开心“你逗我玩吗!”   余心月微微笑起来,“有风声,还有叶笛声。”   季昭华的思路快被她带偏,不再纠结这个小问题“月月,你看看,天裕的股票在飚啊!我们要当富婆啦!”   余心月“……你本来就是富婆。”   季昭华被她说,怔了怔“好像是这样……”   余心月往季昭华怀里一躺,“舅妈,你想过没有,和舅舅离婚,离开这个地方。”   季昭华猝不及防“啊?”   余心月问“你不是不喜欢舅舅吗,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季昭华低头,乱划几下手机,正好划出余心月表演的视频。她瞪大眼睛,“月月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多乐器?”   余心月“在梦里学的。”   季昭华揉她的脸蛋“你又逗我!”   余心月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清亮如深泉寒星“舅妈,为什么不离婚呢?”   季昭华捧住女孩的脸,然后啪叽在她额头上亲一口。   余心月脸色通红,难得羞赧,一秒恢复成害羞的萌娃表情,声音奶奶的,“舅妈!”   季昭华心想,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小娃娃。   刚刚那个眼神成熟到让她觉得陌生,就好像女孩的身体里,穿着另外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她揉揉女孩的脑袋“这是大人的事。”   余心月郁卒,“我已经长大啦。”   季昭华笑眯眯“现在月月是个小富婆呢,天裕那支股票飞起来了。”   “以后还会更飞的。”余心月忽然说“早点离婚,还能被印鸿飞少分点钱。舅妈,你想想,晚一分钟就是几十万的进项,你不心疼吗?”   季昭华摸摸胸口,还真有点开始隐隐泛痛。   余心月继续推销“现在打辆车去民政局,只有十块钱,我给你出!”   季昭华“月月,你可真是个营销鬼才,说的我居然有点心动。”   余心月掏出十块钱,“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咳咳。”   余心月觉得这咳嗽声很耳熟,回头一看,印鸿飞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少。   看他这副样子,大概该听的都听见了。   印鸿飞像平时那样,沉默着穿过客厅,皮鞋闷闷地踩在地板。   直到男人关门声响起,余心月深呼一口气,继续瘫在沙发上,说坏话当场被人抓住,这感觉还真是——   还真是该死的甜美。   季昭华也跟着咸鱼躺,两侧落地窗外绿植葳蕤,绿意盎然。   “可算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余心月眼里闪过好奇“舅妈,你平时也没什么出项吧,为什么要担心钱?”   季昭华长叹一口气,“不是我要花钱,是……”她顿了顿,“算了,没什么。”   余心月噘嘴,表情幽怨。   说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过分!   季昭华沉默半晌,才缓缓说话“月月,他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你妈妈。”   余心月坐直身体,垂下眼眸“是。”   她来到印家的时候,早就过了从幼稚园回来哭着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妈妈的年纪。   而后来和印家人的关系不怎么好,她也不会跑过去特意问他们。再大一点,也只是从徐姨口中问出一点关于印泓雨的事——   印家大小姐一直品学兼优,明丽优雅,是印家外婆捧在手心的明珠,印家的骄傲。   可惜某日自称出门度假,结果回来后就大了肚子,并且始终不说怀的是谁的孩子。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而随着印泓雨去世,这件事就成了永远的谜,以及环绕在印家不散的阴云。   季昭华“泓雨姐姐从前一直在资助山村的孩子,现在我接替了她,做慈善可是要花大钱的。不过多亏了你,”她笑眯眯地说“现在可不用发愁了。”   余心月咬紧唇,双手攥紧裙子,等松开时,光滑柔软的蚕丝面料被揉得发皱。   季昭华有点担心地问“月月?”   余心月垂着头,“舅妈,你和我妈妈很熟吗?”   季昭华抱住抱枕,下巴靠在上面,“小时候他们姐弟每年暑假都会来我们那度假,算是从小的玩伴吧。”   “那你,”女孩的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可以多和我说说关于她的事吗?”   印家人对此讳莫如深,说起印泓雨,她脑海中只能出现过一个模糊的女人模样。   季昭华心疼地抱住女孩,亲了亲她发红的眼睛。   印鸿飞在楼上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转身回到自己房里。   当晚,余心月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脑后,望着窗外那轮澄黄的月亮。   关于母亲的样子渐渐开始清晰。   其实这么多年,她也一直自暴自弃地想,或许真的是自己亲缘寡淡,才落到后来爹不疼娘不爱……奥,外婆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步。   而现在,她只觉得是他们眼瞎。   夜深,响起敲门声。   余心月翻身,“谁?”   门打开一小条缝,照出印江涵的脸。   余心月皱眉“大半夜找我干什么?”   印江涵扳住门框,“你不能继续参加寻音。”   余心月嘴角上扬,“你说不能就不能?”   印江涵脸色刷白,看着像鬼一样。   “月月,你就不参加这一次,能怎么样?你都已经出名了,一定要继续出风头吗?”   她的逻辑把余心月逗笑了。   女孩缓缓笑开,精致的五官舒展,像春风夏花,不可方物。   印江涵心里一咯噔,她怎么从前没把余心月放到眼里呢。她看余心月笑了,以为事情还有得商量,“只要你不参加寻音,什么都好说。”   余心月挑眉,“什么都好说?”   印江涵拼命点头,“你想要什么,你不是喜欢我的那个GUCCI包包吗,还有那些化妆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余心月继续笑“那我要你滚出印家,你能做到吗?”   印江涵的脸色霎时变了,瞪圆眼睛“你说什么?”   余心月“你不是余家的人吗,余山天天在监狱里想着你,嗷不对,你不知道自己亲爹叫余山对吧,我告诉你,你爹是村口的流氓,不学无术,整天醺酒,把人打成重伤现在在牢里蹲着。你知道你亲娘是谁吗?”   印江涵突然尖利地叫起来,双手一推,“你闭嘴你闭嘴!”   余心月早就抵住了门,看她推了半天纹丝不动,嘴角翘了翘。   印江涵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毒与薄凉,“你才是外来者!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是啊,我为什么要回来。”余心月喃喃。   要是一直待在乡下,以她的本事,最后也能跳出那个地方,没有负担地过好这一生。或许不能像在印家一样锦衣玉食,或许要吃不少的苦头,但怎么说也会比上辈子过得开心。   她为自己的人生作出选择,并不断努力,而不是在背负着别人的意愿前行。   印江涵意识到自己失态,放软语气,可怜巴巴地说“月月,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你看你名气这么大,又有真本事,就算不参加寻音也能出名的,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竞争呢?”   余心月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印江涵眼尾发红,从某种程度上,她是真的开始害怕。   “你的成绩那么好,舅舅他们都开始喜欢你了,同学们也喜欢你,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这一次呢?”   余心月“话说完了?”   印江涵还沉浸在酝酿的情绪里,泪眼婆娑,“啊?”   余心月手上用力,门开始慢慢闭合。   印江涵手指夹在门缝,“你不能这样,我还没说完?”   “我要关门了。”   余心月笑笑,把门猛地拉开一点,又重重合上。   只是那根细细的手指缩得很快,怂的飞快,完全没有刚才的气势。   印江涵气得狠狠一踢门,结果踢到自己的脚趾,抱着脚蹦蹦跳跳咋呼,吵得印家外婆出来,陪她一起咋呼。   余心月回到床上躺尸,对耳后敲门声置若罔闻。   谁知道印江涵又跟外婆说了什么话,她懒得理。   “心月,你要把外婆挡在门外吗?”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锁门?”   “我这一把老骨头,是不是非要被你们气入土你们才甘心?”   余心月想,印外婆可不会气得入土,她还会作妖很多年。   印外婆哆哆嗦嗦拿出钥匙,插进门锁里,扭了半天,结果发现扭不开。   这就把门锁换了?   什么时候换的?   印外婆气得血压飙高,“你、你……”   她扶住印江涵,“涵涵,带我回卧室吃点药,今天非要被这不孝子孙气死。我头好晕,快扶我进去。”   外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找药的,打急救电话的,忙着送人去医院的,都乱成一团。   然而余心月依旧不为所动,静静望着那轮月亮。   直到印鸿飞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弄得四分五裂才甘心?”   这个家?   余心月嘲讽地笑起来,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   差不多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所谓的“家”。   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老人身体有恙,没有心情码字,望理解 第35章 2000   寻音初选最后一赛的入选名单很快出来。   余心月自然遥遥领先,是韩江地区不可撼动的第一名,印江涵和几个青说内定人员则是紧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寻音给出上次事件的回应,把云君平点名的那几个评委,纷纷撤出评委组。   于是云君平舒畅了,观众们开心了,网上寻音的风评又回来了。   天裕的股票,更更更值钱了。   余心月活了两辈子,不会像季昭华一样坐在电脑前发出“啊——又涨了——”的尖叫。   她手里拿着新版手机,刷自己上次演出的视频,眉头越锁越紧。   季昭华“月月你看,啊——又又又涨了——”   余心月瞥眼,扯了扯嘴角,“别急,以后还会涨的。”   季昭华捧着胸口“这就是自己赚钱的感觉吗,好快乐。”   对于她这种花钱如流水,生平只有用钱没有赚钱概念的大小姐,就算股票涨幅只够她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也足够让她开心到飞起。   “我要给我老爹打电话,我能赚钱了!耶!”她比划出胜利的手势,余光落到余心月手机上,“哎,月月,你在看自己的视频?”   季昭华嘴角上扬。   小孩一直板着脸装大人,原来暗里也在偷偷自恋。   余心月“……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按下暂停键,指着屏幕,“这里我弹错了一个音。”然后把进度条往前拉一段,“这里的演绎也不怎么好,我还是不太擅长打击乐。”   季昭华对她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很佩服。   这还叫不擅长?   在她这种不怎么懂音乐的人听来,余心月的音乐已经不能再好。鼓声像热情的火焰,里面似乎含着一种能够打动人心的力量。   就算其他人能够一丝不苟从头到尾没有弹错一个音,也无法像她的一样引起疯狂的转发与赞美。   季昭华很难形容那种微妙的差别。   但只有听到月月的音乐时,她才会感受到一个个音符里饱含的感情,才能够被震撼被感动。   在她看来,月月就像一个魔法师,纤柔白皙的小手,仿佛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能把那些人们耳熟能详、几乎要听出厚茧的音乐,演绎成另一种风格。   所以她看到女孩在光云的演出时,丝毫不觉得惊奇。   从第一次见到女孩,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因为女孩说起音乐时,眼睛闪烁着那样动人的光芒,是不加掩饰的热爱啊。   余心月还在纠结,就算别人都赞美她架子鼓打得如何如何好,她还是能够看出自己的不足,并且想方设法去改正。   好像有什么东西去驱动着她去追求音乐的极境,让她永不满足、永远在这条路上咬牙走下去。   她把手机揣兜,决定再练习一下钢琴曲。   可惜家里只有一架钢琴,要是以后她拥有自己的房产,一定要建成一座小小的音乐宫殿。   季昭华拉住她“月月、月月,别整天就是练琴呀。”   余心月“我已经好久没练过了。”   季昭华露出无语的表情,“……三个小时前你还在那弹。”   “三个小时还不久吗?”   季昭华一把把小孩重新拉回沙发“看看!这么多的钱!你不开心吗不激动吗不兴奋吗?”   余心月点点头“有点激动。”   季昭华揉她脑袋,女孩发质极好,握在手里像一段冰凉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不过按照这个力度,余心月觉得自己迟早有天会被她薅秃。   “我要当富婆了!”   余心月再次提醒“舅妈,你本来就是富婆。”   季昭华不管,“为了庆祝,我要去度假,你们决赛是在夏半岛对吧。”她提起小挎包“舅妈先在那等你啦。”   按理未成年人前往夏半岛参加决赛需要成年人陪同。   然而余心月在那一栏里填的不是季昭华,而是秦卿。这就让季昭华开始吃醋了,连续数日一开口就暗暗影射这件事,满满都是酸气。   就比如现在,余心月熟稔地捂起耳朵。   季昭华愤愤地把她的手拉开,说“反正你都有了卿卿。我自己外甥女进决赛,我连陪都不能陪,还要自费旅游。”   余心月扶额,轻轻叹气“舅妈。”   季昭华抱臂“什么?”   余心月“我最近还要点钱。”   季昭华后退一步抱住自己的小提包,上下打量女孩半晌,“你你你,该不会一开口又是一百万吧,月月你可是个初中生,小孩子不能奢靡无度。”   余心月撒娇“舅妈~”   对上女孩闪亮湿润的眼睛,季昭华顿时溃不成军,一双像小动物一样般湿漉漉的黑眼睛,就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谁遭得住啊。   季昭华掏出一张卡,拍在桌上,作为回报,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密码是你的生日。”   余心月弯起眼,把卡收好,“谢谢舅妈!舅妈真好!”   季昭华轻轻哼一声,“臭屁小孩,就知道卖萌。”   看这灿烂的笑容,她的手竟然不自觉伸到包里,蠢蠢欲动地想再送一张卡给女孩。小孩这种生物真是太可怕了。   当然,也要分是哪个小孩。   季昭华看了眼回家的印江涵,心里想。   自从余心月一战成名,印江涵显得精神紧绷,紧张到有点神经质了。   她今天刚从医院回来,印家外婆对自己身体十分爱惜,就算没什么病,也喜欢待在医院。   余心月作为始作俑者,没有去探视,反正她去也是挨一顿阴阳怪气的数落,还不如和季昭华两个人待在家里,偌大的家空下来,难得的轻松自在。   印江涵咬紧唇,一眨不眨地看着余心月。   季昭华咳嗽几声,“涵涵,外婆还好吗?”   印江涵低头,提包上几道指甲的划痕“还好。”   季昭华笑“那我就不去探望了。”   老太太年纪上来,总仗着自己的年纪倚老卖老,不怎么讲道理。如无必要,季昭华一般不和这个婆婆计较,倒不是怕她说什么,只是怕自己不小心气到老人家。   印江涵拽住包一声不吭地上楼。   余心月趴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揣摩这辈子她会不会还抄自己的歌。现在这人应该在两难的处境,不抄,她和青说难以交代;抄,又害怕东窗事发。   余心月嗤笑,对印江涵的困境没觉得有半点可怜。   早知这样,当时为什么要做小偷呢?   她忽然对季昭华笑笑,说“舅妈,还记得我上次写的歌吗?”   印江涵停下脚步,身形僵立。   余心月说“淘汰赛我准备唱这首歌。”   季昭华举起大拇指“那不是稳了?”   印江涵脸色苍白地走进卧室,缩到床头。   到现在她也没有想放弃抄袭,跟余心月去道歉,心里反而想的是,如果余心月真的打算唱那首歌,她要怎么才能把抄袭这口锅,扣到原创者身上。   印江涵联系青说的人,“文总监,是我,江涵。”   “我那首歌被我姐姐抄了。她说淘汰赛的时候打算唱这首,我该怎么办呀?”   文总监眉头皱得跟花绳似的,“你说余心月抄了你的歌?”   他可不是傻瓜,要是余心月没在光云广场那一战成名的惊艳演出,他或许还会信一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女孩子是个音乐天才了,印江涵说她抄自己?   逗呢?   文总监“这首歌真是你写的?”   印江涵急得直蹬被子,“真的,我想了半年,你去网上搜搜,那首歌是我首发的,真的是我首发!”   只要余心月没有留下证据,就不能证明“青青”是自己的。   她想。   文总监表面安抚“那好,我和计总商量商量。”   等掐断通话的下一秒,他就把自己的推测发给计傅——   “计总,我们好像被印江涵那小姑娘坑了,那首歌是她抄袭她姐的。”   要不是印江涵这种自爆行为,他还被蒙在鼓里。   计傅这时正和秦瑄煌在游艇上兜风。   凉爽的海风,和煦的阳光,碧蓝的海水,一切都如此赏心悦目。   穿比基尼的美女风情万种,扭着腰走过来给他们倒酒。   计傅看得心里痒痒,刚想化身泰迪王,就被手机邮件声扫了兴致。   他沉着脸耐心看完文总监的话,心里像是日了狗,这下可算被印江涵给坑惨了,谁能想到猪队友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最大的敌人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身边的猪队友。   “什么事?”   计傅抬眼看着秦瑄煌,气得把酒一饮而尽“我特么可算是栽进去了,本来打算把青说好好搞起来,让老头子高看我一眼,结果这还没几天呢,挨了一顿训不说,还要被一个初中生给坑死。”   “秦哥,你说特么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这么鸡贼呢?她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吧。”   秦瑄煌不耐地皱了皱眉,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那个叫余心月的小孩,是我妹妹在意的人?”   他这一笑笑得计傅头皮发麻。   “是、是啊,可不是嘛,你没看见她两的关系,要不是她是个女的,我还以为自己头上顶着草原呢。”   秦瑄煌旋转手里高脚杯,深黑眼瞳往下沉了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片刻,他招呼来一个混血美人,示意她蹲下,把酒水全倒在美人的头上。   计傅别眼,心想,妈的,死变态。   秦瑄煌招招手。   计傅很怕他一杯酒泼过来,犹豫着,最终抵不住变态凝视,附耳过去,脸上表情变得越来越精彩“你是说让我倒打一把,干脆污蔑是余心月抄的印江涵……奥,也是,反正是印江涵在网上首发的,只有造谣工作做好,就……“   秦瑄煌扇了他一巴掌,“闭嘴。”   心里打量着做坏事,还有一字一句说出来,这个人真的是……   就算以后秦卿和他结婚,他也绝不承认这人是自己的妹夫。   “梓语,给二少敷药。”   ……   余心月对青说的打算并不知情。   她已经到童雅家后花园练习架子鼓。   作为一个音乐家,童宋的郊外别墅,收藏着好几台名贵钢琴,还有其他各色的乐器,几乎像是个小小的音乐王国。余心月自从发现这处宝藏,就时不时跑过来练习。   童雅把小提琴放下,“月月,我要被你带偏了。”   跟着这样热情洋溢的鼓声,她快要用小提琴拉出摇滚乐了。   余心月笑着看她,手上鼓槌没停,“来啊,继续啊!快活啊!”   童雅噘嘴,趴在石桌上“我累了,你这个人,碰到乐器就停不下来了。”   童宋端着切好的苹果走来。   “老师,你看她,”童雅不满嘟囔“电话里说是想我了,结果来我家都没和我说几句话,摸完钢琴就摸架子鼓,这是想我了吗?这明明就是馋我家的乐器。”   童宋忍不住笑起来,“先歇一会,再来练吧。”   余心月还没尽兴,口里答应,手依旧不停。   童宋听了会,“这里错了个音,你没有系统学过架子鼓吗?”   余心月放下鼓槌,揩去额角的汗,笑着说“是啊,都是抽空自学。”   童雅小脸微微发红,羡慕道“月月你真的是,我要酸成柠檬了。”   她想,以余心月的天赋,不走上音乐这条路,简直天理难容。印家难道不该让她发挥自己的天赋,把她送到专门的音乐学院去潜心研究音乐嘛。   不过。   童雅抬头,“老师当年也是自学,对的吧!”   童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自制的奶茶,刚推开玻璃门,“什么?”   “老师从前也是自学音乐的,对吧!”   余心月也好奇地望过去,按照童宋的年龄算,在他那个时代研究音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童宋把吸管插在杯子里,“大半算自学的吧,小时候,我爬到山上去,拿着枚树叶就能吹半天,风吹树叶沙沙响,溪流溅过山石发出的汩汩声,还有鸟叫声、虫鸣声,和叶笛声混在一起……”   童雅闭上眼睛,想象那副画面,“好美。”   余心月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樱唇紧抿,童宋所描述的声音,便随微风习习,在花园中环绕。   童宋拿起桌上小提琴,跟随她的节拍轻轻拉动琴弦。   于是轻柔的风声、潺潺溪水声、寂静深夜里不安的虫鸣都随琴声飘来。   童雅甚至能够看见幢幢树林,和琼宇那轮白亮的明月。   她默默吸一口奶茶,咬住吸管。   神仙与神仙合奏,让凡人望尘莫及。   童雅气馁地低下小脑袋。   然后又吸一口奶茶。   老师的厨艺又好了,奶茶好喝到她都快忘了丧气。   童雅心态很好,马上又笑起来。   反正这世上像余心月、童宋这种在音乐上堪称天才的人不常有,大部分的人都普普通通,像自己一样。这样一想,好像就没什么好沮丧的了。   而且,换个角度思考,周围有两个音乐天才,也算是运气好吧。   只是有时候稍微会有点点沮丧,但人是需要对比的,比如和余心月在一起的时候,童雅觉得自己是个小辣鸡,一和五音不全颜某人相处,她会觉得自己又行了。   余心月笑起来,五官舒展,似春风拂面。   “没想到童老师小提琴也拉得这么好。”   说完她就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能教出童雅这种徒弟,童宋怎么可能不会小提琴。只是这位钢琴家颠覆了她的印象,本来她还以为以童宋的音乐风格,生活里多半是苦大仇深总板着脸。   没想到男人挺和善的,乐理精湛,时不时给她以指点和启发。   余心月感觉自己有点真香了。   童宋微笑道“恩,学过一点儿。”   这叫一点儿?   童雅拿吸管戳奶茶,郁闷地想。   这两个人简直一个脾性,谦虚得让普通人根本没有活路。   “寻音的那件事,我看了。”童宋长话短说“你的音乐天赋很高,但你真的决定,”他顿了顿,眉头不自觉皱起,“真的决定继续参加寻音?”   余心月怔了怔,“为什么不?”   童宋轻轻叹口气,“没有什么。”   余心月摸不着头脑,更不懂为什么男人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失望。想了两分钟,她大概明白了,童宋是老式的音乐人,或许觉得如果参加寻音,太多的声音与诱惑会扰乱自己对音乐的虔诚吧。   “老师,您别担心,我就是去玩玩。”   她一笑,两眼弯弯,像天上弦月。   童宋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   “对啦,月月,”童雅想起来余心月那让人头疼的家庭关系,“要是你舅舅他们不许你参赛,你就到我家来吧,老师马上要出国了,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住,来这里你就能每天弹琴啦!”   童宋点头,“要是觉得上学不方便,我在学区也有套房。”   “里面也有钢琴的,”童雅眼眸清亮“我想和你一起睡!”   余心月“……不用啦。”   她怕颜霁长大后剁了自己。   童雅有点失落,小手撑住下巴,眼眸垂下,长长眼睫在瓷白脸颊落下淡淡阴影。   余心月偏头,女孩越长越水灵,可阿霁居然还不开窍。   唉,想到这件事她就发愁。   童雅抿了抿唇“那,月月,国外有个比赛,在明年三月,你想和我一起去参加吗?”   余心月问“什么比赛?”   上辈子有印家阻挠,她连个音乐学院都没进入,更别提参加什么比赛。   童宋回答“是国际青少年音乐家比赛,18周岁以下的孩子才能参加。我去做评委,所以决定带雅雅过去。如果你有意,我很欢迎。”   童雅拉住余心月的衣袖“要是答应,你就要天天来我家练习!”   余心月暗自叹气,小白兔这股粘人劲要是放在颜霁身上该多好。   现在一给童雅说起颜霁,她就要噘嘴皱眉,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而和颜霁说童雅,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个人爱好不同,性格不投,上辈子到底怎么走到一起还琴瑟和鸣的。   余心月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虽说颜霁和童雅并不投机,但到比赛举办那天,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到现场为余心月助阵。   初选最后一赛是淘汰赛,从每八人中淘汰六名,剩下两名进入半决赛。   韩江地区挤进淘汰赛的一共有八支队伍。   赛事组只公布入选名单,至于到底谁和谁一组,还要看到时候现场抽签。   淘汰赛全程直播,就黑箱操作,比前两赛要难不少,因此青说一干人也愁白了头。   上次舆论大爆炸后,天裕替换掉不少人,秦卿更是亲力亲为,插手到韩江这块的比赛中。   至少青说现在想让自己的人进入决赛没那么容易了。   印江涵怔怔地看着大屏幕,焦急等待分组结果。   她想起前两天文总监的吩咐。只要她先发制人,在寻音现场演唱那首歌,就能取得先机。余心月没法证明青青是自己的,公司已经做好安排,一旦余心月敢演奏相同的曲目,铺天盖地的舆论就能让她再次翻不了身。   就算已经得到保证,印江涵依旧紧张,脑袋充血,手心满是汗。   毕竟不是名正言顺得来的东西,怎么都会觉得心虚。   她接到一条短信,是印鸿飞发来的——   “不要紧张,我和外婆在台下看着你。”   印江涵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摁黑。不是说不让他们过来嘛,就知道给人添麻烦。她偷偷往后瞧一眼,余心月坐在休息区长椅,手端着手机,一脸是笑地在和谁聊天。   她手里拿的,是印江涵眼馋很久的新型智能机。   印江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什么话都说不出。   舅舅什么时候给她买的?   舅舅居然给她买不给自己买?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舅舅更喜欢她了吗?   印江涵嘴唇无声地抖动着,印家人对她的偏爱是现在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如今这仅存的资本都被小小一个手机撼动。   她低头,暗下的屏幕印出张嫉妒扭曲的脸,和因想到即将发生的事露出快意的微笑——   她要让余心月亲眼看着自己写的歌把她印江涵捧上神坛。 第36章 2000   两个人恰好被分到一组,仿佛天定的缘分。   印江涵攥紧衣角,明白自己如果不唱出“青青”,恐怕会有被淘汰的风险。   上台前,她深吸好几口气,回头瞥了余心月。   女孩依旧低头玩手机,脸带浅浅笑意,仿佛根本没把这场比赛放在心里。   余心月和好朋友聊得正开心,忽然收到印鸿飞的短信——   “不要紧张。”   或许是他知道说自己在台下,反而会惹女孩反感,自动把后面那句话删掉了。   余心月挑了挑眉。   印鸿飞居然会发短信让她不要紧张,奇了怪了。   她想想,回道“谢谢。”   礼貌客气,冒的感情。   印鸿飞没想到能够收到女孩的回信。   他望着手机屏幕,怔了很久,发了两条信息,结果只有余心月回复。   本来,他以为女孩根本不会理自己。   印外婆扯着他的衣袖“看,涵涵!涵涵上来了!”   印鸿飞放下手机,抬眸看向舞台。   站在聚光灯下的女孩看上去有点紧张。   她朝台下鞠躬“大家好,我今天演唱的歌曲是青青。”   云君平翻看资料“这是你自己编曲填词写的歌?”   印江涵抓着衣袖,点头“是的。”   观众们发出一片惊讶的声音。   写词还好,编出一首优秀的曲子难度极大,而印江涵小小年纪,居然说她自己做了一首歌?   毕竟她之前表现一般,没有余心月对比还算可以,有了余心月之后,就让人看出她没多少本事。现在,这个一直貌不惊人的女孩,居然自己原创了一首歌?   只有印鸿飞皱紧眉。   他看着印江涵长大,知道女孩说谎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抓紧衣袖。   他也知道凭印江涵的音乐水平,做出一首歌难于登天。   云君平笑笑“有意思,你唱吧。”   印江涵拨弄吉他,舒缓优雅的旋律随吉他声缓缓扬起。   略微悲伤的前奏让之前嬉笑的人敛去玩笑之色,云君平的脸色也渐渐变了,钢笔尖停在白纸上,晕出大片墨痕。   印江涵的声音并不出色,节奏也没掌握好,更没能够唱出歌曲中的感情。   但人们无暇顾及这点瑕疵,这首歌词曲好到让人能够无视歌手唱功的不足。后来网友评价,这首歌就算让头猪来唱,也能够给它唱火。   因为它写得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   尤其是前奏和前半段,后面一点沦为平庸,但也足够优秀。   朴实的词曲里,仿佛有种能够打动人心的力量。   印江涵唱完,迎来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掌声和尖叫。   她抱紧吉他,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这首歌果然如她预料引起了轰动。   这一刻,她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的赞美,仿佛自己已经是明日之星。   童雅咬了咬唇,“这首歌……”   颜霁“很好听啊,怎么啦?”   童雅摇头,“是好听,只是,总觉得有点耳熟。”   云君平旋转钢笔,和周围几个评委低声商量,然后说“这首歌非常好,只是,真的是你自己亲自编曲创造的歌曲吗?”   印江涵抓紧衣袖,再次点头“是的!”   云君平有点惊讶“你还只有十四岁对吧,在读初中,是怎么能够创作出这么优秀的歌呢?”   印江涵抿了抿唇“我从小喜欢音乐,很久之前就打算写一首属于自己的歌,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写好这首青青。”   她把余心月的经历原方不动搬过来。   嘴皮子上下一动,余心月对音乐的热爱、执着、付出的汗水就全部变成她印江涵的了。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多难得啊,从小热爱音乐,为了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就算没有条件也坚持下来。   印江涵没有什么才能,却深谙营销之道,短短几句话,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亮丽。这次不再如网上吹嘘自己是个音乐天才了,而是开始走普通人逆袭的苦情路线。   观众们与她素昧平生,听不出她这几句话的问题。   然而印鸿飞已经紧皱眉,脸色不渝。   喜欢音乐?创作自己的歌?半年的心血?   他不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会睁眼说谎的人,但此时他更想弄明白,这首歌到底是谁写的?   印外婆却笑着说“鸿飞,你看涵涵多有才华啊,随便写写就能写出这么好听的歌。”   印鸿飞“……”   云君平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这首歌非常好,非常好。你的作曲作词能力一流,能够写出这么纯粹动人的歌曲,想必也是一个对音乐非常热爱的人,我为我之前的挑剔向你道歉。”   “不过,”她的话锋一转,“你的唱功还有提升的余地,也没有将歌曲中饱含的感情唱出来,以后可以在这方面多加练习。”   印江涵弯腰“谢谢老师的指导。”   云君平拿起一张金光闪闪的通行券,笑道“恭喜,期望在夏半岛再次听到你的歌声。”   印江涵欣喜若狂,接过通行券,“谢谢老师!谢谢大家!”   “等等!”台下有人忽然喊“这真的是你自己写的歌吗?”   众人往声响处看去,发声的是个高瘦飒气的姑娘。   颜霁站起来“这真的是你写的?”   童雅拼命拽她“我只是随口说觉得耳熟,你反应不要这么大。”   颜霁小声回“你怎么不早说!”   童雅无奈“谁知道你这么莽就站起来了呀。”   印江涵认出颜霁,嘴唇颤了颤,强行稳住心神,“当然。”   云君平回头,问“你想提出质疑吗?”   颜霁“……蛮好听的。”   印江涵松一口气,在一片赞扬溢美之中走下舞台,挑衅地看向余心月。   可女孩依旧在低头玩手机,对外面的动静似乎毫不在意。   印江涵忽然有些气馁,像是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余心月拿着手机打字“姐姐,我好紧张。”   然而她倚着桌子,脸带笑意,哪里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秦卿在后台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勾起“正常发挥,不要有心理压力。”   余心月噘嘴“好紧张的嘛,你都不来看我。”   秦卿“我在看着你。”   余心月猛地弹跳起来,终于注意到一旁的摄像头。   失策了失策了,居然忘了这茬。   她抬起头,朝摄像头灿烂一笑,明丽姣好的面容让人心驰神摇。   秦卿心猛地一颤。   不只有她一个人怔住,后台负责录制剪辑的工作人员也都看呆。   这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剪辑师想将这抬头一笑剪入后期,却听到秦卿的声音——   “不要剪进去。”   工作人员满脸不解,这么漂亮的脸蛋,不剪进去可惜了。   他敢肯定,这画面剪辑好,放到网上宣传宣传,肯定能够成为看点!   色若春花,眉如远山,一笑倾城。   所有美好词语的堆砌,放在这张脸上毫不夸张。   这是什么啊?   流量啊、热点啊、收视率啊!   是钱啊!   然而boss居然不让他剪进去。   剪辑师哭唧唧地看秦卿一眼。   秦卿望着屏幕上那张姣好的脸,心里漫上一股莫名的滋味。   这样灿烂热烈,只对自己开放的笑颜,她并不想与其他人分享。   秦卿轻咳一声,“不要拿她做噱头去宣传什么。以后的宣传也要注意,我希望我们的节目以诚意与质量取胜,而不是靠选手的相貌和刻意的剪辑。”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您可是大资本家啊,请注意您大资本家的身份啊。   说好能薅的羊毛一根都不放过呢?   说好的流量爆点冲突呢?咱们什么时候只靠质量了啊!   秦卿眸光微暗。   她不想余心月被资本舆论捆绑,那个孩子,应该干干净净的飞得更高,而不是像娱乐圈许多艺人一样,从此成为囚在牢笼供人观赏的漂亮金丝雀。   就算真如秦瑄煌所说,余心月只看脸就是个赚钱的宝贝。   秦卿也不想刻意引导观众在意女孩的容貌而忽略她的才华,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节目,会让女孩遭受许多下流猥琐的目光。   她只想保驾护航。   “关于余心月,只要着重剪出她的音乐才华就行,我们这是音乐选秀,重点是音乐,不是选秀。”秦卿声音稍顿,“印江涵的那首歌可以剪出来做看点宣传,顺便派人去查查这首歌是不是她原创。”   剪辑师……   大型双标现场!   秦卿“至少伴奏应该是借了两首别的歌。要是确认她抄袭,记得把她前头三次斩钉截铁说自己原创的部分当重点剪出来做对比,可以引来不少流量。”   剪辑师笑起来“哎!”   这才是大资本家应该有的样子嘛。   薅掉每一根羊毛让其他人没毛可薅!   现在他心里有点可怜这个即将被献祭掉的选手了。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赞美印江涵这首歌多么美多么惊艳,可捧得越高,以后摔得也就越疼。   老板舍不得让余心月卷入铺天盖地的舆论洪流中,对其他选手倒是毫不手软。   秦卿转头看向手机时,眼神从冰冷变得柔软,她望着女孩的那声声姐姐,嘴角不自觉噙起了笑,“那么,加油。”   轮到余心月,她把自己兜帽一带,走上台前。   错身的刹那,印江涵看见女孩微微上扬的嘴角。   为什么她在笑?   印江涵拉住她“你笑什么?”   余心月扯开她的手,勾唇“你刚刚唱的歌真好。”   印江涵“你……你……”   她怎么也想不到,引来的反而是余心月的一声称赞。   余心月顿了顿,“当然是首好歌,毕竟,”她眼角微微翘起,透出点薄红如胭脂,眼里波光流转,摄魂心魄。她靠近印江涵,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毕竟,那本来就是抄的。”   印江涵如遭雷击,嘴唇不住颤抖。   什么叫做本来就是抄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早就知道……桌上的那歌词,是……”   她看着余心月,无比艰难地说“是你故意给我下的套?是赝品?”   余心月朝她眨了眨眼,“当然,毕竟,假货只配用赝品。”   印江涵如坠冰窟,浑身发抖,终于回过味来。   余心月早就知道自己拿了她的歌词,所以那天放在桌上的本来就是假的?   这些天她一直挖好坑等着自己跳下去呢。   她连忙拿起手机,想和青说联系。   但是晚了,早已写好的通稿发了出去,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那首《青青》。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全完了。   余心月走上舞台,深鞠一躬。   观众们既期待又替女孩感到遗憾。   印江涵珠玉在前,无论女孩表演什么,多么优秀,也会让人和印江涵相比。就算她唱功比印江涵高出数倍,但只要她是翻唱别人的歌,在评分之中总会落了下乘。   总不可能接连一个两个选手都是自己写歌吧。   现在初中生这么厉害了吗?   余心月抬起头,微笑道“我演唱的也是一首卿卿。” 第37章 2000   “等等,又是青青?”   “你没看字幕吗,一个是青一个是卿。”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又是一首原创的歌吗?”   “我去,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厉害?”   台下还在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有好事者聊到印江涵和余心月的关系,更是衍生出一段恩怨情仇。   云君平拿笔的手微微颤抖“所以,这也是你自己编曲作词写的歌?”   新生代的孩子难道一个个都把音乐天赋点满了吗?   余心月点了点头,望向摄像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她知道,那人也在看着自己。   云君平“那么,请开始演唱。”   女孩靠坐,长腿微往前伸,小手轻轻拨动琴弦。   周围都暗下来,只有她身边有光线环绕,她嘴角噙起浅笑,眼睫微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云君平双手握合,撑住下巴,静静观赏这一幕。女孩似乎天生属于舞台,在聚光灯下随便一站,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与舞台、音乐完美融合在一起,只看着,就足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虽然在场观众已做好准备,当女孩开口的瞬间,他们还是瞬间沦陷,不约而同竖起耳朵,害怕错过一个音节。   印江涵的那首歌以词曲取胜,随便谁都能唱,或许派一个唱功更好的人上台,能把歌曲演绎得更完美。   而余心月的这首卿卿恰好相反。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能把卿卿唱得如此完美的人。   还在变声期的声音像是浸了雨的嫩芽,朦胧在初晨的白雾中,像是荷叶上滚动的露水,含苞待放的玫瑰。   一声声地浅吟低唱,把青春的怦然心动唱尽。   观众们的眼前不禁浮现写满方程式的黑板,抱着齐人高的作业进教室的课代表,老师昏昏欲睡的讲课声,和后窗来自班主任魔鬼的凝视。   于是成长的一点一滴,记忆里深埋的美好,都在这声声天籁中,像画面铺陈。   让人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最后吉他声泠泠,所有的悲伤与美好,嬉笑打闹、流泪欢喜,都化为绵绵的小雨。   雨中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慢慢抬起伞,露出一双清冷悲伤的眼眸。   余心月抬起头,微笑着说“这是为你写的歌,卿卿。”   掌声如翻滚的潮水,所有的人,连评委席上的评委,纷纷站起来为她鼓掌。   秦卿面前十几张显示屏,从不同角度记录舞台情况。   而在众人还没从歌声中醒来时,屏幕中间的少女忽然抬起头,直直望着摄像头。   就像在与自己对视。   ——“这是为你写的歌。”   ——“卿卿。”   刹那间,秦卿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全身的血液沸腾,不满足地叫嚣着。   她的脸是红的,血是烫的,心脏是横冲直撞的。   冰雪砌成的肌肤被烧得微微发红,都指尖都在颤抖。   女孩身后烟花特效炸开,像是一场巨大的告白。   而台下所有人的欢呼与掌声,仿佛在为这场盛大告白而呐喊。   秦卿捂住胸口,闭上眼睛。   纤长睫毛轻轻颤动,几秒后,她再次睁眼,眸里黑如深渊,像平常一样理性冷淡。   她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还在微颤的指尖。   活了二十几年,没想到今天居然因为一句话而失态。   可那一瞬,像是回到几年前刚捡到小猫的时候,清晨醒来对上一双湿润柔软的眼睛,心中的幸福与悸动无与伦比,恍若上天恩赐。   “你刚刚在说什么?”云君平问。   余心月笑容灿烂“这首歌是特地写给我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人。”   云君平深吸几口气,扔出同一个问题“这真的是你自己写的歌?”   问的时候,她心里没有上场那么惊讶,毕竟眼前的女孩像是奇迹的创造者,别说写一首歌了,以后就算她说自己其实是寻音海报上的神秘人,云君平都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人的惊讶阈值总能够不断拉大。   余心月“是的,关于我的经历,上个选手已经帮我说完了,所以我就不再重复一遍。”   “你是说,”云君平忍不住笑,“你也是从小就对音乐有兴趣,就算被阻挠也不放弃自己的梦想,日复一日在暗夜里练习?”   余心月嘴角上钩“是啊。”   她稍一顿,“谁不是呢?”   观众们纷纷笑了起来,再次掌声如雷。   是啊,哪个站在台上的人不是一直默默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只是一般人不会把这当作谈资或营销自己的资本。对于他们而言,能够站在这里,能够唱出内心的声音,已经是命运的恩赐了。   论坛上青说的水军开始夸印江涵,把那首歌夸得天上地下,同时暗暗拉踩余心月。   为了造势,他们甚至将两个人的身世拉出来说事,譬如“难怪一个亲生女儿一个是继女,原来真千金与假千金的差别这么大。”   “余心月把自己的歌取名与印江涵的谐音,难道一直想追上真千金?”   “假的毕竟是假的。”   他们拉踩太过分,网民们都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天在光云广场被现场圈粉的人,上网怒怼——   “别一口一个假千金,天生身份的事谁能决定?”   “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卿卿比不上青青?不要的耳朵可以捐给国家。”   “人家取名卿卿是有一个叫卿卿的朋友,你家叫青青是为啥,为你头顶那片青青大草原?还是菜园里那捧青青韭菜?”   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太大,但凡有点分辨力的都不会被水军带偏观点。   反而水军越是对余心月狂轰乱炸,越是惹到网友们的怜爱疼惜——明明有天赋有实力,长得还好看,却要因为身份被攻击,这不是当代美强惨吗?   于是他们纷纷形成自来水替女孩发声。   一时间,论坛青说雇的水军与余心月的自来水展开大战,轰轰烈烈如火如荼,而大战是高潮,是一张贴横空出世——   “我觉得印江涵的歌听着耳熟,然后问了问自己欧美音乐圈的朋友……”   印江涵守在后台,等余心月下来时,一把拉住她。   余心月微皱起眉。   印江涵的嘴唇不停哆嗦着,“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余心月扯开她“故意什么?”   后台选手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印江涵顾不得这么多了,“你把它放在桌子上,你……”   余心月笑起来,“那首歌只是我拿过来练习的,而且我早锁上了门,不是吗?”   印江涵伸手来扯她,“你就是故意的,不然这么久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问?”   余心月微微一怔,凤眼睁大些许,而后弯起“为什么要问呀,随便涂涂,一纸垃圾,而已。”   印江涵奉若至宝的歌曲,只是她上辈子随便涂写的一首歌变种。   余心月把那首歌和其他两首国外冷门音乐混剪,剪成一个专门为贪婪的人设下的陷阱。   印江涵就像眼馋奶酪把自己困在夹子上的老鼠,可她不知道,她当成宝的那块奶酪,是原主人吃剩下的残渣,准备倒进垃圾桶的垃圾。   印江涵面如土色,眼睛因惊惧而睁大,她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叮铃铃响个不停。但她不敢接,甚至没有勇气看一眼。   “那我该怎么办?”   “谁知道呢,我可没逼你做个小偷。”   余心月说完,眼尖地瞥见过道白色身影,抛下印江涵兴冲冲地跑过去。   “姐姐,”她仰起小脸,脸颊发红,“你喜欢吗?”   秦卿佯作不知,“喜欢什么?”   余心月噘嘴,闷闷地说“我刚刚在舞台上唱的歌,你都没听见嘛。”   秦卿嘴角弯了弯,坏心眼地问“唱的是什么?”   “是、是……”余心月支支吾吾,脸色通红,忽然不好意思开口说了。   秦卿看着她,想起当年的小奶猫。   小猫明明满眼都是求撸的渴望,却偏偏纠结着喵主子的矜持,非要含情脉脉地看到她心软不可,与面前的女孩多么相像。   余心月支吾半天,一跺脚,决定不说了。   明明在舞台上可以当着所有人说出来,偏偏在本人面前却像是没了勇气,把歌曲名字说出来都不敢。   周围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幕,暗自猜测这个和大明星长得几分像,能够随意进出现场的女人到底是谁。   寻音工作人员?   还是同样参加比赛的选手?   秦卿偏头,看了印江涵一眼。   女孩低垂着脑袋,脸色煞白,没有之前的神气劲。   她在监视里看见印江涵拉扯余心月,才匆匆赶过来,眼下发现没事后,她揉了揉余心月的头,继续回去工作。   余心月喊住她“姐姐!”   秦卿回头,“恩?”   余心月绞着衣角,欲语还休,“你、你抽空听听那首歌呀。”   秦卿忍不住微笑,“不如你给我再唱一次吧。”   余心月“好!”   送走秦卿,她的表情再次恢复平淡,收拾好自己东西就准备离开。   颜霁和童雅还在外面等着呢。   印江涵默默跟在她后面   余心月没有理会,背着包往前走。   印江涵终于忍不住再次把她拦住,“月月,你得帮帮我。”   余心月挑眉。   印江涵眼睛发红,泪水夺眶而出,“我和青说签约了,要是他们知道那首歌……我就全完了。”   余心月面无表情“哇塞,全完了呀。”   “可这和我又要什么关系?”   印江涵放软语气“你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   余心月后退几步,躲开她的手,“您是真千金,我是假千金,怎么能说是一家人呢,高抬我了。”   印江涵见软的不行,声音忽然尖利“你以为我完了你就有好果子吃吗?这首歌是你写的!是你抄的!我把这件事爆出去你能好到哪里去?”   余心月叹气“是啊,我好怕啊。”   “你可千万要把这件事爆出来,好让人知道我是个背信弃义、厚颜无耻、弄虚作假的小偷。”她每说一句,印江涵的脸就变白一分,到最后她不管不顾地往余心月冲过来,带着鱼死网破的气势。   “把我整死你也别想好过!”   余心月本来想一脚教她做人,但一个人影冲过来,把印江涵给推回去。   “月月!”童雅拿着手机小跑过来,“没事吧。”   颜霁揉了揉手腕,居高临下地俯视印江涵,“恶意攻击参赛选手?”   印江涵缩在墙角,手掌因为颜霁反推被擦破了皮。   她没有说话,对面有三个人,再纠缠余心月也没法得到结果了。   余心月双手插进兜里,背着吉他,“走吧。”   印江涵抬起头,看着三人结伴离去的背影,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什么时候开始,余心月有了维护她的朋友、还有不管不顾站在她身后的秦卿,现在网上这么多人,也都把她视为偶像。可明明没多久之前,这还是只灰不溜秋不起眼也没人喜欢的丑小鸭呀。   童雅拿出手机“月月,你看这个。”   网上已经有人提出印江涵的歌也许并非原创,但是被青说的水军压下。   手段与之前压云君平的声音如出一辙。   余心月瞥了瞥,嘴角往上勾,“有趣。”   但之后会更有趣的。   她用的那两首歌,冷门是冷门,但原创方是号称地球上最注重版权的公司。   马上就有又有一场鸡飞狗跳的戏看了。   颜霁朝她伸出大拇指,“刚刚唱的真好。”   余心月毫不谦虚“那是,你们怎么过来了?”   颜霁抱着后脑勺,“你都唱完了,还留着干什么?难道后面还有人能唱得比你还好听?”   余心月拐了她一肘子。   “哟,颜大小姐什么时候话说得这么好听?”   颜霁不屑地哼哼“我这是大实话,我只说大实话。刚刚印江涵找你干什么?”   童雅担忧地望过来“她想欺负你吗,月月,要不你搬过来和我睡吧。”   余心月“不用啦。”   童雅沮丧地垂下小脑袋。   颜霁“我看你就是想骗月月陪你去住吧。”   童雅抱怨“老师出去了,那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我害怕嘛。”   颜霁凑过去“那我搬过去?”   童雅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   颜霁“……哼,我还不想来呢。”   余心月看她们嬉笑打闹,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她背的包很大,小身板快被背包压弯。   颜霁不忍心,想帮她来提,结果细长书包带在手指上勒出勒痕,人也跟着往前踉跄几步,“月月,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这么沉?”   余心月把书包提起,“很多东西。”   颜霁不解,“你参赛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余心月言简意赅“有用。”   当然有用,当天晚上,她就站在紫罗兰门外,背着硕大书包,可怜巴巴地看着刚下车的女人“姐姐,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QAQ。” 第38章 2000   青说的人还不知道一纸侵权邮件正在寄往海外的路上。   他们此刻忙着纠结于抄袭事件。   计傅彻底混乱,余心月没按预想中来,打乱他原来所有的算盘。   本来他盘算着,要是余心月唱出《青青》或是指出印江涵抄袭自己,他就发动水军倒打一耙,拿着印江涵首发的证据,把女孩给黑到死。   可是,怎么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事态发展像是一辆刹不住的赛车,往他期望的反方向撒丫子蹦,一骑绝尘。   计傅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好的做坏事呢,给个机会啊姐姐。   他不想做个好人,但没想到连做个坏人资格都够不着。   “计总,我们已经在控评了,但是……”小助理紧皱眉头。   计傅点根烟,办公室青烟缭绕,“但是什么?”   “但是很难控住,舆论在发酵,那两首歌听上去确实和《青青》有点像。现在得联系上印江涵。”   计傅吐出烟圈,“那联系呀。”   小助理叹气“一直联系不上。”   印江涵呆呆坐在沙发上,紧抱着抱枕。   外婆提来一盘烤的金黄喷香的小蛋糕,和一篮精致的小饼干。她看着印江涵,骄傲地说“涵涵今天表现真棒,可给外婆长脸啦,来吃点东西,这是你最喜欢的蛋糕。”   印江涵胃口全无,把头埋在抱枕里。   外婆发现她的不对劲,“这是怎么啦?涵涵?”   印鸿飞表情复杂,打开手机瞥一眼,全是说水军拉踩余心月和自来水群嘲印江涵。明明她们是姐妹,却弄得好像势同水火。他翻了几页,目光忽然凝住,落在关于抄袭的那个贴子上。   他翻了几页,眼前一黑,双脚发软,跌坐到一边沙发。   印外婆不满地抱怨“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   这时徐姨端着茶走来,看见客厅里三人,问道“这么晚了,心月还没回来吗?”   印外婆怔了怔,“你怎么没接她?”   印鸿飞揉着太阳穴,表情苦涩“已经派了宋微去接,他说心月坐上颜家的车走了。”   “颜家?”印外婆皱眉,“这么晚的天,怎么还是到处玩。”   印鸿飞喝了口茶,“妈,你先去睡吧,我有点事和涵涵说。”   印江涵的身形瑟缩一下。   外婆心疼地抱紧外孙女,像护崽的老母鸡把她护住,“什么事非要私底下谈?涵涵表现这么好,你怎么还凶巴巴的样子。”   印鸿飞“没什么,妈,你就去休息吧,都多晚了。”   印外婆坐在沙发不肯挪“不,别想背地里凶涵涵。”   印鸿飞焦灼地在客厅踱步,眉头越皱越紧,接到颜垣的电话后,更是在门外默默吸完几根烟。   颜垣打电话当然不是心情好想和他再谈谈项目的事,而是作为搭线人给青说传话,让印江涵早点和青说联系,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印鸿飞掐灭烟,知道不能再纠结,走入客厅。   印外婆捂住鼻子,“你这一身烟味的,没事抽这么多干嘛。”   印鸿飞定定看着蜷在沙发的少女,“印江涵,你说,这首歌是不是你抄的?”   话音刚落,印江涵抖一下,往里缩了缩。   外婆数落“凶什么凶,板着一副死人脸。”   “妈,”印鸿飞无奈,“这不是件小事,让我和涵涵说说。”他指着印江涵,“你今天给我说实话,那首歌到底是怎么来的?”   “还想蒙着头装鸵鸟吗,网上的锤都已经放实了,你是不是扒谱抄人家的歌?”   印江涵啜泣着,小声说“不是我抄的。”   “什么叫不是你抄的?”   她忽然抬起头,抓住外婆的衣袖,梨花带雨地说“外婆,不是我抄的,是余心月抄的!”   印鸿飞怒喝,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胡说!不是你抄的,那你唱什么?现在还想着把错推给别人?”   外婆把印江涵护住,“吼什么?!给我坐下!”   印鸿飞额角青筋迸起,忍了忍,还是听话坐下来。   外婆揽住印江涵,“涵涵先不哭,给外婆说清楚这件事。”   “是、真的是她抄的。”印江涵哽咽着说“她把那首歌写好放桌上,故意给我下套,让我来唱,我又不知道她抄袭了。”   印鸿飞五内俱焚,“所以是你偷了她的歌?”   “不是的!是她说了要送我的!”印江涵哭道,忽然她眼前一亮,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宋微!那天宋微也听见了!”   印鸿飞冷着脸,连夜打电话叫来宋微。   然而司机一脸耿直朴实,“我没听见啊。”   印江涵尖声叫起来“他撒谎!他撒谎!”   印鸿飞心烦意乱,让宋微和徐姨离开,等外人都走了,他才忍不住骂“是谁在撒谎?我看你才是谎话连篇,没一句真的,一会是心月抄的,一会又是她给你下套,现在变成她送你了?”   “小孩子哪懂这么多?”印外婆一直把印江涵当宝,看她哭自己也跟着抹眼泪,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是版权,没把这当一回事。   “只是一首歌,抄了就抄了,能怎么样?”   “妈……”   印外婆抹泪,“你还把我当妈吗,这么袒护着外人,天天气我。你快给余心月打电话啊,这不是她惹出来的事吗?”   印鸿飞抿了抿唇,有理说不清,焦头烂额的。   他拨通余心月的手机,铃声却从楼上响起。   印鸿飞三两一步赶到余心月卧室门口,今天的门没有锁起。手机安安稳稳地摆在枕头上,被子叠成豆腐趴在一旁。   屋里干净整洁,干净得有点过分了。   印鸿飞转到桌前,打开抽屉,里面的书本作业全部消失无踪,打开衣柜,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空荡荡。他的心脏缩了一下,下面老太太还在喊“你干什么呢,涵涵一直哭,你也不劝劝她?”   “心月呢,怎么还不回来。”   印鸿飞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想,可能那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   “姐姐,家里人把我赶出来了。”   余心月垂着眼睑,眼尾泛红,单薄的身子背着个有半人高的包,看上去可怜极了。   秦卿闻言,微微蹙眉。   印家人这么没良心,大半夜把个未成年人给赶出门?   她示意司机接过女孩的行李,人高马大的司机被书包拽得往前踉跄,不敢置信地望了女孩一眼,而女孩卸下重物,跑过去自然而然地牵起秦卿的手。   司机呆了一呆。   那可是秦家大小姐啊,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牵上手了呢。   秦卿嘱咐“把东西放我房间。”   司机掂量一下手里重量,甚至还想找个人帮忙。   “吃了吗?”   余心月噘嘴,大半夜问这个问题……   “当然吃了呀,我又不是小猪。”   秦卿忍俊不禁,“青春期不能饿着,影响发育,长不高的。”   余心月踮起脚,“我会长高的!”她比划着,“以后我能长到一六八呢!”   虽然,好像还是比秦卿矮一点。   唉,小时候挨饿太多,影响到了后来的身高。   秦卿牵着她上电梯。   服务员看见余心月,纷纷表示小妹妹又回来啦,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秦卿微笑“看来大家都喜欢你。”   余心月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当然啦,我这么可爱!”   理直气壮,毫不谦虚。   听后,秦卿的眸光却倏而暗下来。   这孩子明明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这些年在印家却一直不被待见。   秦家人不会跟来历不明的人交往,杨昉送来的资料还在秦卿办公桌上放着。那上面是余心月的过去。   印家人大费周折,特地从农村接回一个继女?   要真是那么宝贝,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待见。   秦卿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余光却瞥见女孩穿过餐厅时,偏头看了看柜橱精致的甜点。   “还是饿了?”她站住,问。   余心月咬唇,“不吃,会长胖的。”   秦卿“胖一点更可爱。”   “不要不要!”余心月赶紧拖着她走,“姐姐你不要诱惑我,我要是长胖,可就没人喜欢了。”她忽然转身,眼眸黑黢黢水汪汪的,像蒙了层云烟水雾。   秦卿心一颤,想到奶猫的那双好看的眼睛。   又可怜,又可爱。   余心月“姐姐,我要是长胖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秦卿想也没想,“会。”   余心月眼睛瞬间亮起来,拨尽云雾阳光四射“真的?”   秦卿点了点头,“真的。”   余心月笑了起来,落地窗映出一张笑脸,只是眼睛有点红。   居然这么容易感动,真是没出息。   秦卿在紫罗兰的套房是双卧,从前一直是她和秦烛住。   秦烛过世后,她再也没有推开过妹妹的房间,再次走入,心里百感交集。房间每天都有人清扫,纤尘不染,床头趴趴熊软软瘫着,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余心月打量这间房。   和秦卿干净整洁到没什么人气的风格相反,这房间里五彩缤纷的,柜橱里一墙壁的陶瓷娃娃,窗户彩绳系着贝壳风铃,目光所及都是漂亮玩偶。   像个小孩子的卧室。   她看到白色趴趴熊,嘴角上扬,指尖触上它的刹那停住,回头望秦卿“姐姐,我可以抱一抱它吗?”   秦卿“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她声音稍顿,目光落在趴趴熊上,“它叫锦锦。”   秦烛是个念旧又长情的人,会给每个玩偶取名,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就算年纪渐长,过了玩玩具的年龄,也舍不得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余心月抱住趴趴熊,坐在床头,顺毛撸熊。   女孩抱熊的样子,与记忆里的人重叠在一起。   秦卿深深望着女孩。   好像上天夺走了她的妹妹,觉得过意不去,又特意把这个孩子送到她身边。   余心月笑着问“那我睡在这里吗?”   秦卿摇头“我睡这里,你住我房间。”   毕竟这是逝者的房间,说不定小孩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   余心月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好!”   “那我……”她犹豫片刻,“我可以把锦锦带过去吗?”   秦卿笑笑,“当然可以。”   侍者按响门铃,秦卿过去开门,余心月抱住熊,在橱柜前观察里面的娃娃。   就算她不清楚这些娃娃的价格,也能看出来娃娃公主裙上镶着的都是真金白银,钻石宝石琳琅,单拿出一件衣服,也够中产阶级一年的开销。   秦卿喊她,余心月跑出去,阳台小藤桌上放着个小蛋糕。   余心月走进一看,蓝精灵形状的。   秦卿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吗?我以为你喜欢……”   蓝精灵。   余心月“喜欢,可是,”她蹙眉,露出苦恼的神色,低头看自己小肚子,摸了一把,暂时还没有赘肉,“总觉得会变胖呢。”   秦卿“真的不吃?”   余心月蹦过去,“一起吃,好不好呀姐姐!”   说着,她拿起刀叉,把“自己喜欢”的蓝精灵一刀切成两半,吐了吐舌,笑着说“好残忍啊。”   秦卿静静看着她。   女孩在蛋糕上小小咬一口,嘴边染上白色奶油,像添了圈小胡子。   她弯起凤眼,“甜的,姐姐,你也尝尝呀。”   秦卿不用尝,就已经觉得甜了。   ——   余心月在秦卿的床上翻滚。   软乎乎的跟云彩一样,上面还有女人的冷香,让她精神振奋,有点睡不着。   她拿出手机,这是新买的,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个号。   手机信箱里来了几封短信,是颜霁发来的,让她上网看看。   余心月打开论坛。   短短几个小时,抄袭贴的评论数就已经破十万。   寻音本来就有极高的关注度,算是一个国民类娱乐节目,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风吹草动,就会引来极大的关注和讨论。   更不用说,这件事本来就劲爆。   刚唱完比赛,斩钉截铁说自己原创的选手,眨眼就被捶是抄袭。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眼看贴子在以一秒几百个回复的速度攀升,青说的水军怎么压也压不住人民群众的吃瓜精神。   余心月唇角往上翘了翘,切个账号在贴子里浑水摸鱼,打字——“哇哦,刺激。”   后面许多人跟着复制回复,“哇哦,刺激。”   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懂音乐,能够就抄袭的事说出一二。   青说的水军转变舆论方向,在帖子里狂喷——   “你说抄了你能拿出证据吗?”   “歌不都是这个调调嘛,我还说余心月的歌听上去更像呢。”   “管她抄了没,好听不就行了,你吃鸡蛋还要管是哪家鸡下的啊?”   “我怎么觉得,是有人特意买水军污蔑小姐姐呢。心疼小姐姐。”   这种胡搅蛮缠,乱泼脏水的方式却意外奏效,贴子里的风向再次转变,从印江涵抄袭,转变成余心月的自来水与水军们互掐,一时腥风血雨,好不热闹。   “我家妹妹要污蔑你?也配?”   余心月眉头微皱,重新把贴子划上去,点开这个叫“月饼军后援会”的id。   这谁?   资料卡片里是一行企鹅群号。   余心月偷偷混进这个叫“月饼军出征”的群,还刚刚进去,就被里面长串的彩虹屁刷屏。   什么情况?   她看那里面的彩虹屁看得面红耳赤,怪不好意思的。   还没把消息看完,她就被点名了。   群主她——“刚入群的需要交一篇为什么粉月月的文章,八百字左右,文体不限,诗歌也行。限时一个小时。”   这高考作文呢?   还要限时?   余心月眉头紧锁,觉得群主的头像有点眼熟,怎么越看越像颜霁家里那株大桂树。   手机来电打断她的思绪,是小吴打过来的。   余心月接通,小吴问“老板,没打扰到您吧。”   “没有,怎么了?”   小吴把情况和她大致报告了一下,然后说“我已经和海外那家公司联系,对方回复说如果属实,准备深究这件事。”   余心月唇角上翘“恩。”   这样就算青说和印江涵会付出相当一大笔侵权费。   数目估计多到让他们肉疼,毕竟那家公司以告到你倾家荡产闻名。   印家如果想保下印江涵,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过不了曾经的富贵生活,生意也会大受影响,资金链断裂,后面发生什么余心月懒得想。   她又不姓印。   “老板,那个帖子现在的舆论对你不利,要不我先删了?”   反正这个贴子是他放出来的。   余心月想了想,“先放那吧,舆论发酵越厉害,对我们越好。”   印江涵不是做梦都想着出名嘛,就让她一战成名吧。   小吴心里纠结,“可是那些言论……”   老板给的钱多,他当然要为老板着想。网上龙蛇混杂,特别是有水军掺和后,有些话过分得像是往人心窝里扎,他看着都火大。   要是老板心情不好,给的工资少了那可就不好。   于是小吴说“那您先上网了,这段时间好好玩,网上的事交给我。”   余心月往身后一靠,陷在秦卿的冷香中。   “别看不起我,我可没这么脆弱。把自己放到台前,总是会引来各种人。喜欢你的,讨厌你的,还有些单纯看你不爽,没有任何道理,非要吐一口唾沫的。”   但是,当她达到那些人伸着脖子也看不到的地方时,所有的诋毁都会烟消云散。   小吴“老板,您真厉害。”   这么小小年纪,却能让他心甘情愿喊一声老板。   余心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后来青说的金牌经纪人在新闻里出场的时候就叫小吴,好像没人提起过他的全名。   小吴沉默很久。   余心月“不方便吗,那就不用说了。”   小吴“吴须问。”   余心月“好的好的,我不问了,不用开口说古文,等等,你叫吴须问?”   她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小吴了。   ……   等安排完小吴的工作,余心月的企鹅收到一条信息。   “您已经被管理员移出群聊。”   她嘴角抽了抽。   颜霁,你就特么离谱!   月光从落地窗扫进,清冷月辉落满房间。   她打开窗,走在阳台上,拨通颜霁电话——   “阿霁。”   颜霁“什么事,在忙呢。”   “忙什么?”   颜霁只是笑,不肯说。   余心月听她傻笑,也跟着翘起嘴角,“这么晚还忙,不累吗?”   “不累!”颜霁精神抖擞,熟稔地在群里下达指令,“小意思!月月我跟你说,青说给我哥打电话,印江涵抄袭实锤了,他们那边虚得很。”   “你可千万别把她当姐妹了,之前那些黑你的,都是青说和她搞的鬼呢,现在还想往你身上泼脏水。”颜霁冷哼几声,“老娘不黑死她!”   余心月“她用不着刻意黑。”   反正一身都是黑点。   现在青说还在尽力保印江涵,这时国内版权意识还不强,他们也以为抄袭只是影响了印江涵的名声,过一阵子事情过去就好。但是海外可不会这么认为,等侵权书发过来,巨额赔偿往那一摆,青说只会放弃印江涵。   “对了,月月,”颜霁问“你现在在哪里?”   余心月微微一怔,“怎么?”   颜霁像是在吃什么,含糊不清地说“你舅舅来我家找你,被我哥轰出去了。你没回家?”   余心月轻轻点头,“恩。”   “在哪里?”   不知道怎么,余心月并不想告诉她自己在紫罗兰,于是说“今晚暂住在雅雅那儿。”   颜霁倒吸一口气,“你确定?”   “确定,怎么……”   话没说完,余心月在手机里听到童雅磨牙的声音“你在我家哪里,我怎么不知道呢?”   余心月像是被人捉奸在床,尴尬地笑几声“哈哈哈,你们怎么在一起。”   颜霁抢过手机,“她不是害怕嘛,我就来陪她咯,月月,你到底在哪,别让我们担心。”   “紫罗兰。”   颜霁继续倒吸气“秦……卿卿?你可真……”   “在吃什么?”   颜霁被她问得愣了愣,“月饼啊。”   余心月抢着说“我也想吃月饼,先挂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电话,捂住胸口砰砰跳的心,转身却与秦卿四目相接。   余心月僵住了。   秦卿微微蹙眉,“你……想吃月饼?”   作者有话要说:秦卿:她又饿了? 第39章 2000   “我觉得,她可能在把我当小猪喂。”   余心月半蹲在地上,头顶一树如金霞彩云的桂花。   她嘴里衔着枚桂树叶,扒开压在黑蚁身上的石子,看它背着比自己重数倍的食物艰难返巢,忽然叹了口气。   同居第一晚,她就让秦卿产生了美妙的误会。   也许在秦卿心里,自己就像这一只蚂蚁,小小的身体,大大的饭量。   她站起来转一圈,“我胖了吗?”   童雅打量半晌,“没胖呀,月月怎么样都好看!”   余心月嘴角往上翘,“那就好。”   颜霁抱臂,点评“胸大了一点。让我捏捏。”   余心月“臭流氓!”   童雅“臭流氓离月月远一点!”   话虽这么说,余心月还是对颜霁的答案非常满意,对着影子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腰细腿长,就算穿厚实校服,也能看出玲珑曲线。   满意,不愧是我。   颜霁把手机递过来,“月月,看看你以后的竞争对手。”   寻音各地淘汰赛都已经结束,进入半夏岛冲决赛的名单列出,一边还有选手的详细资料。   屏幕上是个女孩闭目弹钢琴的照片。   颜霁说“这是帝都那边入围的选手,叫、叫什么来着?”   童雅补充“云织筠,她从小学钢琴,我们圈挺出名的音乐神童。”   颜霁偏头,问“你认识?”   “恩,”童雅参加比赛的时候和云织筠有过交集,“不熟,她钢琴弹得很好。”   “再好哪比得上月月?”颜霁俨然已经成为余心月的粉头,“我家妹妹是最好的!”   余心月“……过誉。”   这个人是把昨天群里的彩虹屁都背下来了吗。   她记忆里没有云织筠这个人,这个神童后来没有在乐坛显山露水,大放光彩。   手机又翻一页,是个戏装小姐姐,浓妆之下也能辨姣好眉目。   “这个选手肯定会拜到梅易青门下,我听了听她的歌,戏腔很惊艳。”颜霁一顿,“当然比不上月月,我家妹妹是最好的!”   余心月扶额,“你别夸了,我怎么觉得有点想吐。”   颜霁瞪大眼睛,唇角微颤,“你怀了卿卿了崽崽?难怪她这么宠你,原来……”   余心月把她摁在树上,“不许开她的玩笑。”   “好嘛,你怎么突然变得凶巴巴的。”   童雅忽然开口“月月,那个贴子……”   余心月不再和颜霁打闹“什么?”   童雅把贴子给她看,里面又有了新的变化。之前吃瓜群众对三首歌的印象还停留在有点像的程度,直到今天清晨,有路见不平的音乐人扒拉几首歌的曲谱,证明青青的旋律和其中一首几乎一致,而与两首歌不止一个8小节撞了。   这无异于一记实锤,直接锤死。   说明印江涵用隐蔽的手段把两首歌剪裁到一起,拼成自己的东西。   网友们纷纷表示——“既然裁缝做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唱歌呢?”   寻音赛事组开始表态,如果确认选手抄袭情况属实,会对其严肃处理。   童雅“哇哦,好刺激啊。”   余心月微微一笑,更刺激还在后面。   青说也拿出自己的手段,继续派水军胡搅蛮缠,譬如——   “好听不就行了,版权关你屁事啊。”   “抄你的东西了?你用什么都买版权了吗?”   “音乐好听就完事了,那两首破歌一点热度都没有,现在你们知道它,还不是多亏《青青》,我看啊,它们要给印江涵发钱。”   “原创比不上盗版,原唱难道不该自己反思?”   还孜孜不倦想把脏水往余心月身上引“我看余心月的《卿卿》也抄了,不然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能做出这种歌?”   童雅皱紧眉,“臭不要脸。”   颜霁附和“厚颜无耻。”   余心月表示“跳,让他们再跳一会儿。”   ……   没聊多久,午休的时间快过去。   余心月与童雅回到教室。   老侯正在发作业,对她们微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这两个孩子可是他的爱学生,就算去参加比赛,也不影响学习,不像班上另外一个,把学习当儿戏,翘课是家常便饭。   “心月,”候澄喊住她,“印江涵怎么又没来上课?”   余心月身子稍一顿,“不知道。老师,我已经不住在印家了。”   不住在印家?   同学们听到这句话,好奇地看过来。   印江涵不是一直标榜余心月馋印家家产,死皮赖脸待在那儿嘛。可现在余心月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如释重负,终于解脱。   而且,不住在印家女孩又会住哪?   她可是个未成年人,没有谋生的能力,难道是印江涵因为寻音恼羞成怒把她赶出来了?   候澄问出大家的疑问“不住在印家,你住哪里?”   女孩弯起眼睛,“我姐姐家里。”   候澄点点头,“那就好,有空和印江涵说说,让她还是来上学,这些天课程重要,落下就难补了。”   然而印江涵此刻已经到了学校。   她站在楼梯拐角,听见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看那个贴了吗,她抄了!她真的抄了!”   “虽然我看不懂曲谱,但我知道印江涵是个好裁缝。”   “从前她装成那副样子,还和舒子虞一起,看谁不顺眼就欺负谁,现在不还是被余心月吊起来打?”   “你说余心月唱的那首歌是抄的吗?”   “你觉得?”   “不太像吧,她从前学习是不好,可一直在埋着头搞音乐,还被老侯教训过好多次,不过我倒觉得她成绩突然这么好,音乐学习两手抓,太强了。”   “怎么自学的呀,怎么我就自学不来?”   “得了吧你暑假除了玩电脑还干过别的事吗?”   两个人的议论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   印江涵脸色涨得通红,低着头,指甲在书包带上挠。   她一点都不想来学校,但为了找余心月,不得不来一趟。   青说明明许诺帮她,可现在一点用都没有,连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老师,我看不用我通知了。”   候澄顺着女孩目光看过去,目光凝了凝,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总算来上课了。   无数道目光射过来,印江涵脸色惨白,嘴唇颤了颤,神色柔弱又可怜。   班里却没有几个人会觉得她可怜,当时她在班上作威作福,随意欺凌其他同学时,也没有发过善心觉得被欺凌者可怜。   候澄把印江涵拉到办公室说了一通。   他还不知道网上飞传的事,无非和从前一样,告诫她要好好学习。   然而印江涵垂着脑袋,心不在焉的。   看着从前的好学生变得堕落,候澄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能沉下心好好学习呢,要是你真的喜欢音乐,像余心月一样,天天往音乐教室跑,老师也不会说什么,可你不喜欢啊。”   候澄说的口干舌燥,拿起茶杯润润嗓子。   印江涵听得心不在焉,放学铃声响起后,她忽然开口“老师,我要走了。”   也不管候澄的反应,转身拔腿就往外跑,笑话,她来这一趟是特意来找余心月的。   候澄一口茶喷出来,“你……你……”   “无法无天!目无师长!”他把茶杯放桌上狠狠一碰,气得不轻。   刚来的实习老师小李靠过来,“侯老师,别气,你班上那姑娘啊,作风有问题。”   办公室里的老师整天忙着批改作业,大部分都不习惯像年轻人一样上网,也就不知道寻音那么大的事端。   候澄“什么意思?”   小李举起手机,“不是被扒出来了嘛,她比赛的时候抄人家的歌。”   历史老师不再批改作业,参与到讨论中“歌,歌也能抄的?听不出来的嘛。”   小李把曲谱那楼翻出来,“她抄了两首歌,这就像考试的时候,把前桌学习委员和后桌班长的答案拿过去抄了,汇成一张卷子,考出一个最高分。”   物理老师推了推厚重老花眼镜,眯眼看手机,“怎么这个贴……贴子里还有人帮她说话。说什么抄袭比原创好,好的东西都拿过去了,可不是好嘛。”   历史老师点头,“就是就是,我一个老学究不懂什么抄歌,只是在咱们学校,抄袭都要通报批评的,怎么一到他们口中,倒好像抄的很有理呢。”   小李一拉椅子,绘声绘色地讲“我跟你们说,这就是为进娱乐圈造势了。她不是和一个娱乐公司签合同了嘛,那家公司就拼命捧她,不过没捧红,倒是彻底捧黑了。黑红也是红啊,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好一点,说不定就这么火起来了。”   候澄皱紧眉,“什么娱乐圈不娱乐圈,我只知道,她月考再不来考试,就不能在奥数班了。”   国际班班主任怔了怔,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们班人满了,不收。”   物理老师“我、我火箭班也……唉,人没满,但我不想收人品有问题的学生。”   几个班主任在线踢足球,球踢过来踢过去,激情演绎拒收十八式。   实习老师表示受教了受教了。   没想到老侯笑眯眯地看过来“小李啊,你带的那个班,是不是还缺人呐。”   小李怔住,连忙摆手“前辈,她是初三,我带的可是初二啊!你们醒醒!”   ……   印江涵跟在余心月后面,一路上引来不少围观。   “这就是那个抄袭的?”   “伟大的裁缝本缝!”   “没想到咱们学校出了个织女。”   “过分了啊,织女好歹是自己织的布,凭什么受这样的侮辱?”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每一句嘲笑奚落,都像一把把利刃插在印江涵的身上。   她硬着头皮往前,几次想搭话“余心月,我、你,你不能这样……”   童雅抢先开口“月月都已经没待在印家了,为什么你还是要纠缠她!”   小白兔难得发一会火,眼睛红红的,是真的生气了。   余心月拍拍童雅的肩,看向印江涵。   这个千金小姐没有平时的嚣张气焰,细眉皱起,眼里水粼粼的,楚楚可怜。   余心月直接问“你还跟着我干嘛?”   印江涵“你知道的,你……”她左右望了望,忽然改口“你什么时候回家,外婆想你都想病了。”   余心月冷笑一声,牵着童雅就走,没几步,在校门口看到了印鸿飞。   她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上辈子不知道印家人这么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已删,不想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情,这应该是本快乐的文! 第40章 2000   印鸿飞掐灭烟,朝她走过来。   童雅站在余心月身前,咬紧牙不肯让。   印鸿飞俯视几个小孩,眉头紧锁,表情焦灼又不耐烦。   这几天印家鸡犬不宁,他天天就要面对哭天喊地的亲娘,和卖弄可怜的印江涵,被弄得快要发疯。怎么以前不知道,这群人这么闹呢?   “你到车里面去。”他使唤印江涵。   “舅舅……”   印鸿飞冷着脸,四面的目光都往这边投来,好奇、探究,更多是嘲笑和讽刺。他的脸色一变再变,呵斥“够了!还嫌丢的脸不够吗?”   印江涵哭着跑回宝马。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那些议论的话像针扎进心里——   “那就是印江涵啊。”   “对啊,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听说以前还是奥数班的大姐大,班花!”   听众笑起来,“就那个长相,还有脸说班花?”   “虽然攻击长相不好,但……班花?果然脸大的人在哪里都脸大。”   车窗还是开着的,少年们毫不忌讳当着印江涵的面戳她脊梁骨。   就算他们年纪小,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抄袭那就是不对的,考试你抄别人都会被老师拎出去打呢!这么大的比赛,还抄,事情败露活该被人骂。   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去做个小偷呢?   印江涵啜泣着把车窗狠狠合起,头埋在膝盖上。   前几天计傅找上门,把她狠狠骂了顿,青说已经改变策略,打算让她走黑红路线。   反正能够被全民黑,那不也是一种红吗?不也是流量热点吗?就像岳飞墓前的秦桧跪像,多少人特意跑过去吐口唾沫,如果建个收费处,吐一口唾沫收费一毛钱,不也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至于秦桧像怎么想,谁管呢?   现在青说想把印江涵彻底捧成黑红,至于她要承受多少唾沫,能不能够受得住,资本才不会在乎。   这是她自找的。   印江涵想解约,却要面对巨额的解约费,就算以印家财力,也得肉疼一把。   她这才发现,现实与想象里光鲜亮丽的娱乐圈并不相同。   后悔?但是已经晚了。   印鸿飞对余心月放低姿态“这么久了,回家好吗?”   听到“家”这个词时,余心月嘴角往上扯了扯,印家人好像总爱向她强调家的概念,却没有给她正常家庭里的亲情与爱,只是用这个词来绑住渴望家的女孩。   重来一世,她总不会被绑第二次。   “家?哪里是我的家?”她下巴微抬,毫不客气地说“您是想让我回乡下吗?”   印鸿飞揩了把额角的汗,对这样冷淡强硬的女孩束手无策。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女孩的感受,现在想要挽回她、讨好她,却觉得无从下手。   “心月,你明明知道……”   印鸿飞话到一半顿住,他不能说出这件事,为了涵涵。   余心月嘴角勾出讽刺的幅度,“还有事吗,印先生?”   印鸿飞半蹲下身,平视她的眼睛,“月月,不要这幅模样,这段时间在外面还没待够吗?难道你想一辈子都不回家?你知道的,”他放轻声音,“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童雅挡在余心月前面,眼神戒备而警惕“印叔叔,请不要这样。”   印鸿飞皱眉“这是我们的家事,别掺和进来。”   童雅身子微颤,鼓足勇气,大声说“可是你们对月月一点都不好!”   左右的人都听见这句话,耳朵竖起来,像群久旱的瓜农对着一口鲜嫩多汁的大瓜,眼里冒出八卦的光芒,组建成一只吃瓜大军,快要把校门口给堵上。   对月月不好?   难道印家人这些年都在虐待小女孩?   他们想到余心月之前与现在的对比,忽然觉得这口瓜,更加鲜嫩可口了。   有人还在网上发帖直播,引来更多人的围观。   印鸿飞紧紧盯着余心月“你跟别人说,我们对你不好?”   他如今这语气,就不怎么好。   童雅带着余心月往后退,身形瑟瑟,依旧勇敢地站在好朋友身前。   “月月没说,可我就是知道。你们对她一点都不好,”童雅眼睛里开始有泪花花了,“印江涵总是欺负她,从前,她唆使那群流氓抢月月的生活费,还把她堵在杂物间里让她上不了课,你们都不管的。”   这两件事印鸿飞有印象,但与童雅口中截然不同。   余心月读初一的时候,有段时间晚饭回来总狼吞虎咽,拿起汤勺时,袖领上挽,不经意露出细瘦胳膊上的淤青。印鸿飞当时见了,只是问一句“怎么来的?”   小孩还维持口里塞满饭的模样,两腮鼓鼓像只仓鼠,脸色却霎时变白,汤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印江涵说“她在学校和人打架。”   然后印老太太开始数落小孩毛手毛脚,在乡下养坏了性子野没收心。   印鸿飞觉得这孩子瘦瘦小小,怎么会和人打架。   就算打架,也多半是被人欺负,但看着印江涵信誓旦旦保证会解决这件事,他就没有多想。   后来到了初二,他开会的时候接到当时余心月班主任来的电话。   班主任在那边吞吞吐吐,说余心月没来上课,结果发现是被人从外锁在杂物间里,锁了大半节课,幸亏有老师从旁路过,听到女孩的呼救声。   印鸿飞当然气愤,可是当时忙着工作,问问印江涵,发现只是孩子间的玩笑后,就没有多管。现在回想,当时老师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余心月与印江涵关系怎么样。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事。   印鸿飞当时没有多想,没有多问,没有多管,没有给这个初来印家的孩子足够关心。所以当童雅的质问砸下来时,他也没脸再为自己辩解。   血液冲上脑门,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含糊其辞半天,只说出“我、我当时并不知道……”   吃瓜群众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童雅说的不是假话。   嘿,事情越来越劲爆了,原来余心月一直在被印江涵欺负,在印家不被看重。   你不珍惜人家,领养她干嘛呢,对得起人家生父生母嘛。   好好一个小孩,受尽虐待,现在想反抗,这群人还在纠缠不休。   有奥数班的知情人士开始向周围人讲述印江涵的所作所为。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看向印鸿飞的眼神更加不屑。   印鸿飞活这么大,头一次被当众处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还得劝余心月回去解决这件事。   “心月,之前是我们不好,但……”   余心月忽然笑起来,拉住童雅,“但是什么?印先生,我很忙的,什么事请你快点说。”   她是真的很忙,要去童雅家练几小时琴,等到傍晚还得回去和姐姐一起吃饭呢!   女孩全身都是刺,透着一股让印鸿飞陌生的冷漠。   不,她对童雅他们还是很好,只是不在乎印家的人了。   这样的认知让印鸿飞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带点恳求“月月,回家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印家的人,你……”   余心月直接打断“我不是哦。”   她笑了笑,“说完了吧,那我走了。”   说罢,牵起童雅就穿过印鸿飞往外走,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印鸿飞想追女孩,没想到腿蹲得麻了,刚站起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余心月听见巨响,回头,诧异地挑了挑眉“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围观的人忍不住发出哄笑,更有好事者赶紧拿出手机把这幕拍下来。   印鸿飞脸色赤红如血,撑着地面站起来时,余心月已经乘车离开。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车里,启动引擎,把车开往回家的路上。   印江涵怨气冲天“她还是不肯回来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吃了我们家几年的饭,结果一出事一点忙都不肯帮,还转身跑别人那儿去,也不怕人家暗地里嫌她。”   印鸿飞脸色阴沉,一路都没说话,任印江涵絮絮叨叨地抱怨。   等回到别墅,他把车停好,拉住印江涵的手腕把她往屋子里拖。   这时印江涵才察觉到不对劲,拼命挣扎叫唤“舅舅,你干嘛啊松手呀,弄疼我啦。”   “是不是余心月和你说什么了?她肯定在说谎呀舅舅你信我。”   “松手疼疼疼。”   印鸿飞抬脚重重踢开门,把她往里一拽,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扇去。   “啪————”   一声脆响。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印老太太呆了两分钟,听到印江涵杀猪一般的哭喊声,才反应过来,跑过去也扇了印鸿飞一个巴掌,然后跟印江涵一起坐在地上哭。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涵涵做错什么你就要打她?你先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打吧!这个家被你打散算了!多小的一点事啊,就要打打打,涵涵要是出什么事,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久了。”   这一刻,印鸿飞有些明白余心月当初的感受。   他默默转身回到车里,开到江畔,坐长椅上吸烟,就算日影西斜,寒月初生,也不想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黑暗中红色的火点一明一灭,地上满地都是烟头,他下意识打开烟盒,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印鸿飞抬头,头顶路灯晕出彩色光环,黑色飞虫围绕光线打转。   带潮气的夜风吹来,有点凉。   他想,在暴雨倾盆的天气里,连把雨伞都没有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觉得寒冷,也会无助。他是个成年人尚且觉得不好受,何况心月还那么年幼。   他想忏悔,他想道歉,他想挽回。   但已经晚了。   ——   余心月现在很开心,除了肚子有点撑。   秦卿看她放下筷子,立马关切地问“怎么不吃了?”   “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你这个年纪得多吃一点,怕长胖的话,来点沙拉怎么样?”   余心月瘫在椅子上,揉着有点隆起的小肚子“……嗝。”   秦卿终于相信她饱了,微微笑起来,舒展的眉目被灯光氤氲得温柔脉脉。   余心月噘嘴,“姐姐,我饭量真的不大的,真的!”   就是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变肥。   秦卿努力绷住嘴角,眼神柔和“没关系的。”   饭量大一点也没关系,不嫌弃也养得起。   余心月沮丧地叹一口气,小脸皱起,很想澄清事实。   秦卿看她像是真的有点撑,主动提议“出去走走怎么样?”   余心月当然同意,“好!”   两个人沿着小径散步,凉风习习,桂花的芬芳在月夜漫开。   时近深秋,一城的桂树都开了,遍地金霞。   秦卿深吸一口气,唇角微翘。几年来一直忙着处理工作,很少在意过外面的景色,要不是因为余心月,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秋月霜白,桂香浮游的夜晚有多美好。   “今天印鸿飞来学校找你?”秦卿忽然问起。   余心月惊讶道“是,姐姐怎么知道?”   秦卿微笑“网上都已经传开。”   余心月上网一看,满世界都被印鸿飞下跪的那张图刷屏。   网友们积极讨论,兴奋吃瓜——“所以,真的是印家一直在虐待小孩?”   “反正印江涵肯定是一直在欺负她,我在思源读书的妹妹说哦,印江涵表面上对那孩子好,暗地里一直在煽动班上同学孤立她,美术课上还把橡皮塞她嘴里。”   “我去?人干事?”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歹毒!”   “所以说校园暴力真的很可怕啦,这群孩子们啊,最容易被煽动了,总是为自以为是的正义去组队欺凌弱者。”   “楼上说得对,我还听说,印江涵故意说余心月抢她未婚夫,让她同学都以为余心月是小三呢!”   “该死该死,印江涵就该上法庭。”   大概来了几个知情者来吃瓜,爆的料也越来越多,有些事余心月都已经忘了。   毕竟后来岁月,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忘记当年的事情,忘记那段晦暗没有天光的时光。只是午夜梦回,仍旧攥住被角泪湿枕巾,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做坏事,只是因为不合群,就要遭受那样的对待。   她的眼角泛起湿意,一股说不明白的伤感与惆怅漫上心头。   秦卿握紧她的手,温暖的掌心,是这冰凉秋夜里唯一的温度。   余心月抬头笑道“我没事啦,姐姐。”   秦卿触上女孩的脸颊,指尖一滴发烫的泪水,“月月,你在哭。他们对不起你。”   余心月怔了怔,忙擦去脸上的泪,咬了咬唇,“我不是因为被人欺负才哭的。”   当年她遭受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在她心底留下长长伤疤,但也化作苦难逼她奋起,像砂砾把她磨出一双鲜血淋漓的翅膀。   但是,她知道的,不仅仅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校园暴力。   也不是每一个人,会像她一样,因为欺凌而变得更加坚强。   校园暴力像是无数人恶意组成的狰狞恶兽,把更多的孩子吞之入腹,吃得渣都不剩。   那些孩子仿佛总有被讨厌的理由。   他们不合群,他们孤僻,他们过分好看,或者,仅仅有人造谣他们的水杯要三百万。   没有任何理由,或者每一件事都能够成为被霸凌的理由。   可这世上,长得胖一点有什么错,不合群有什么错,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又有什么错?   没有谁规定所有的花朵必须千篇一律啊,张扬的、内敛的、胖的、瘦的,不都是很可爱,一起组成这个人间吗?   余心月曾经独自面对狰狞的巨兽,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被摧毁。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幸运。   有些人被殴打至残至死,有些人纵然身体没受到伤害,终其一生都裹挟在旧日的阴云中,变得自闭抑郁,还有些人,像余心月一样,就算能够走出去,午夜时不时惊醒捂着唇无声哭泣。   那样的伤害,是伴随一生的跗骨之俎。   现在国内校园霸凌还没有引起世人的关注。   没有关注,并不是因为没有霸凌,只是因为媒体不发达和学校的尽力隐瞒。也或许太多的家长如印鸿飞一样认为,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是很寻常的事情,并没什么。   后来连续爆出数起极其恶劣的校园霸凌,血淋淋的案件终于逼得人们不得不正视这种发生在青少年之中、没有被记在法律里的犯罪。   但伤害已经造成,什么都无法抚慰流血的孩子。   余心月攥紧手,抬起头,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这其实是件好事。”   “我不在乎他们说我的过去,如果这能够让大家意识到校园霸凌正发生在我们身边,能够让学校除了学习成绩,还重视孩子的身心健康,能够让家长从此教导孩子遇到霸凌勇敢地打回去,也不要随波逐流欺凌别人……”   如果能在那些案件发生前,让大家意识到这个问题,让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三位一体地保护青少年,那样,就算不能完全阻绝霸凌,哭泣的孩子也会少很多吧。   余心月叹气“上辈子我怎么就没有做呢。”   她换到自己24号的那个账户,在论坛发帖,“明天下午六点,show直播室准时直播。”   一瞬间帖子就被顶起来了,人们纷纷猜测女孩会直播什么,唱歌弹琴,还是就刚刚热议的事,把曾经伙同印江涵欺负她的人全揪出来呢。   余心月没有看,把手机放兜。   秦卿看着女孩,眼神已经从惊讶变成震撼。   一般人遇到伤害,能够不变得疾世愤俗再去伤害别人,已经是十分善良。可女孩现在是打算揭开自己伤疤,来让世人意识到这种霸凌绝不仅仅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吗?   这孩子要有多坚强。   然而秦卿不知道,上辈子的余心月并不会有勇气面对过去,只是如今装在女孩身体里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足够坚强面对流言,足够勇敢做出决定,也有足够的责任感,让她站在众人视线中,去揭发隐藏在黑暗里的暴力。   现在正主下场,事态进一步升级。   网友们对印家口诛笔伐,恨不得让印江涵这个“罪人”拖出来谢罪,还有思源群众偷偷爆料,爆出几个曾跟在印江涵后面作威作福的学生名字。   郑聘作为印江涵的闺蜜,自然首当其冲。   她把自己反锁在卧室,甚至不敢打开手机。不知道谁把她的信息爆了出去,现在只要一上网,就会承受无边无尽的辱骂。   那些人说她该进监狱,说她该去地狱。   但一切都是印江涵在主使啊,她只是、只是随波逐流跟在后面,她害怕如果不欺负余心月,自己就要被印江涵他们欺负了。她只是看别人也做了,所以觉得自己跟着做没有错。   郑聘想给印江涵打个电话,电话没有拨通,印江涵的手机早就关机了。   她眼睛里泪水打转,开始渐渐明白被霸凌的痛苦。当初她们把小孩关在黑暗的杂物间、把橡皮塞她嘴里、把她作业撕掉的时候,余心月是不是也这样害怕呢?   郑聘哆嗦着打开企鹅,艰难地给余心月发消息——   “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   “对不起。”   接二连三收到几条消息,余心月抱住锦锦躺在沙发,阳台下是整座城市的霓虹。   她随便点几条,都是欺负过她的人发来的对不起。   印鸿飞也用企鹅发消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联系到余心月的工具。   虽然余心月从没回复过。   他写了很长,陈述过去种种不对,里面长长一段道歉的话,声泪俱下痛心疾首。   余心月手指在屏幕点了点,群发一条消息——   “道歉是你们应该做的事,但我不会原谅。”   无论这些人是否是因为害怕被网络暴力,选择暂时妥协,还是被人骂醒开始真心反思自己的错误,她懒得理会,也毫不在意。   余心月把锦锦抱在怀里蹭了蹭,软软的绒毛拂在脸上,鼻尖还有一段冷香,好闻极了。   她无意识地伸手拿起桌上一块月饼,咬了口后猛地瞪圆眼睛,跑到洗手间呸呸把它吐出来。   怎么哪里都有好吃的?她犯愁地对着镜子量量腰身,好在没有变胖。   唉,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   第二天下午六点,数以万计的人蹲在电脑前,守着聊天室。   他们的心情同样激动难耐。   女孩出现了!   她举起了手!   她要开始慷慨激昂的演讲吗?!   下一秒,所有的人都呆滞了。   屏幕里的女孩抬肘,抬腿利落地在空气一蹬,这是在散打?   不仅是散打,这一天,余心月把研究的几个实用的防身术演示了个遍。   从散打到擒拿,   从单打独斗怎么制胜,到被人群殴如何退敌。   聊天室里的网友一脸疑惑喵喵喵?   我们在这里看一个歌手打拳?   但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反而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人看着看着就开始跟着余心月练起来。 第41章 2000   后来月饼军新粉老粉交流。   新粉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是因为影后的才华才粉她吗?还是演技?颜值?难道是……钱?”   老粉淡定地望天“是打拳,那女人打拳的样子该死的甜美。”   余心月在直播间里演示遭遇校园暴力如何脱困。   她教的这几招防身术都相当实用,适合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目的不是取胜,而是自保。   弹幕里面从一堆问号,到现在开始刷疯狂“妹妹牛逼”了。   但要等过几天爆出有人依靠这套防身术,成功摆脱意图猥亵的色狼,人们才真正意识到它到底有多牛逼。   余心月抬起手肘“如果有人在身后搂住你,这样反手击他的腹部,踩他的脚趾头。”   防身术嘛,当然使最小的力气让对方痛越好,于是踢裆、踩脚、插眼……这些在武道里被视为“下三滥”的招式统统使出,怎么方便怎么来,引起一部分人的反感。   有人说“练这个有什么用?”   “小孩子才信练这个能够防身吧。”   但很快就有不少人帮余心月发声,“我刚刚和我老爸试了,很有用!就是他痛得把我给逐出家门了。”   “别说了,我一脚差点把我哥断子绝孙。”   “卧槽好狠。”   余心月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神色闲适而自然。   教完拳,她拖来一张长椅,坐在上面,偏头看看手机,走近把镜头调得低一点。   一张盛世美颜的脸靠近屏幕。   观众纷纷捂住心脏,承受这美颜暴击——   “啊啊啊啊妹妹这张脸太好看了,我要晕倒了。”   “她亲我了!我不管她就是亲我了!”   “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极限吗。”   余心月坐回椅子,开始讲述过去的遭遇。   她没有说谁欺负了她,只是说自己对校园霸凌的理解,和曾经经历的事情。   很快,没有人发调侃弹幕了,屏幕慢慢空下来,露出女孩坚强的模样。   一直没人意识到的暴力终于在此刻揭开一角,人们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直播。他们开始反思、开始回忆,过了会,终于有人发言——   “我从前因为不爱说话被人欺负,就算过去十几年想起过去总是想哭,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惹人嫌,才会被孤立被欺凌。可我又做错什么呢?”   “我不敢说出自己的痛苦,所有人都会指责我矫情,他们说这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他们说那群孩子只是不懂事,他们说是我斤斤计较,心胸狭隘。”   “可现在才有一个人对我说,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我是受害者,我曾经受到伤害。”   “谢谢你,让我开始宽宥我自己。”   诸如此类的留言,逐渐出现在评论区。   它们大多很长,许多人在讲述自己过去的经历。   他们曾经受到伤害,但所有人都说是他们的错,所以连受害者都开始怀疑自己。   我错了吗?   难道随意伤害别人是对的吗?   为什么,长大后我只是不想原谅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不想和他们牵手,不想对他们微笑,全世界都在说我不对呢?   而到此刻,终于有个孩子站了出来。   她双肩稚嫩,眼里却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她说“如果把人逼至走投无路才是“正义”的话,我会与全世界为敌。”   那一刻,许多人在电脑面前、在手机面前,泣不成声。   他们已经长大了,时间冲淡一切,泪水与疼痛似乎已经变得没那么清晰,然而深埋在心里的隐痛,在此刻化作泱泱洪水汹涌而来。   如果伤害别人是这个世界坚持的真理的话,如果全世界都在说我错了的话。   我不怕与全世界为敌。   心底,蜷缩在墙角的受伤小孩终于站了起来,面对巨大的怪兽举起拳头。   看直播的,有孩子也有家长,有学生也有老师,有施暴者也有受害者。   他们共同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校园里被忽略的暴力,那些曾经被认为是孩子之间无足轻重的打闹,真的会给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吗?   会的。   女孩回答。   她看着镜头,明明在笑,眼里却有水光闪烁。   霸凌一直存在,只是在从前,没有人会替被伤害的人发声,没有人指责,没有人觉得这是错误。等到受害者长大,或者因之受困终生,或者无意识地,重新成为新的霸凌者,像是无解的循环。   余心月把自己的伤疤揭开。   只希望这道结疤的旧伤口,能够让人们意识到这个问题,能够让新的孩子不再受到伤害。   她想改变这个大环境。   余心月抬头看了会灯光,直到眼里的泪憋了回去,才重新看镜头。   “我教的防身术,不是为了让你们用暴力制裁暴力,而是用暴力保护自己。”   “我知道,看我直播的有成年人,也有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有人从前被受到过伤害,也有人曾经欺凌过别人,或者冷眼旁观一场欺凌。”   “而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制裁谁、指责谁,或者,原谅谁。我只是作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说出自己经历的事情,它一直存在、伤害过无数人,但从来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   “现在,应该直视它了。”   在末尾,她留下联系方式,如果受伤的孩子,找不到学校和家庭的帮助,可以来找她。   她说,你们不是一个人。   这场直播以啼笑皆非开场,到最后却让上万人感动与流泪。余心月说的一番话引发公众广泛讨论,甚至连官媒都开始报道有关文章“正视校园暴力,这些年,到底有多少孩子在暗夜里哭泣。”   “预防校园暴力,不仅是学校的责任。”   “学校,不该是滋生暴力的地方。”   ……   各大报纸纷纷登载,民众的呼声让教育界开始反思,许多教育学家联名发声,要求学校关注校园霸凌,同时呼吁家长与社会也不该忽视此事。   几天来余心月收到无数慰问道歉,信箱很快就塞满了,删了一批又来一批。   颜霁她们看她的眼神闪闪发亮,充满崇拜,像是看举世无双的英雄。   余心月有点无奈。   但她不知道,当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是无数孩子眼中的英雄。   没多久,她收到几个媒体的邀约,接受采访,某日报为她专门开设一个版面,标题是——   鲜血淋漓,依旧紧握玫瑰;大雨倾盆,仍然看到彩虹。   前段时间,因为水军的努力,余心月这个名字处处充满争议与非论,但直播过后,水军们发现,就算他们想黑女孩也很难黑了。   从前给女孩泼几盆脏水,最多引来月饼军和一些路人粉。   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都是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黑?想都不要想。余心月的直播让大量教育工作者涌入网络,于是会发生这样的现象——   水军们在努力工作,“一天到晚装腔作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校园暴力。我说,她是想蹭热度火起来吧。”   “人血馒头,吃着真香。”   “草,抄了就抄了,这是它们的荣幸,不然谁知道这几首破烂歌?”   要是还像往常一样,激怒别人然后开撕,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如今下面一排苦口婆心的劝诫“孩子,不要说脏话。”   “抄袭是不好的,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抄别人的作业吗?”   “余心月同学这次站出来,有很正面的影响,宣扬了社会正能量,请不要对其进行污蔑与诋毁。弘扬正能量,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责任……”   此役过后,无数曾经在键场七进七出纵横网络的水军纷纷退隐,并哭着表示,妈妈我再也不乱黑别人了,再也不收钱做这种昧着良心的事了。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努力宣扬正能量!五星红旗心中飘扬!   而在这场广泛讨论中,一纸维权书已经无声无息运到青说桌上。   计傅看眼上面数目,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千万?他们怎么不去打劫?”   小秘书暗松一口气,“已经很好了,立晴是出了名的维权大户,幸亏咱们还没发唱片什么的,只是宣传了下。”   计傅一脸抓狂,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把那张侵权书丢进碎纸机。   逗呢,要他赔一千万,还得把这首歌撤下?   呵呵。   他朝碎纸比个中指,“让他们来告啊,这摆明是想讹我们,两首冷到不行没人听的破烂歌也配一千万?我呸!”   “老板……”小秘书欲言又止,欲哭无泪,“国外版权意识比较强,这两首歌不出名,但本家立晴可是巨佬,有世界最好的律师团队,要真告起来,说不定比这还要多。”   计傅瞪他,“没出息的东西,立晴又怎么了?强龙难压地头蛇,我还真不怕它!”   小秘书长长叹口气。   不是他没出息,实在是立晴这个维权专业户太可怕了。   国外有个笑话,如果你流落到月球,就唱一首立晴的歌,他们会马上派飞船过来告你。   如果在小旅馆约炮,害怕被人偷拍发在网上,就在屁股上纹一个立晴的商标,这样即使真被偷拍,立晴也会立刻把上传者告到下架。   维权大魔王,恐怖如斯!   打官司是件耗财力物力的事情,计傅吃准了立晴不会为这点小事打官司,压根没放心里,把文件往桌上一摔,拎起西装就要出去鬼混,“你在这把工作做了,我先回去。”   小秘书期期艾艾地坐下,像个小媳妇一样哭着副脸。   终于,他鼓起勇气,给吴须问发条短信——“吴哥,你跳槽到哪呢?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得开始为自己找条退路了。   余心月直播的内容几乎家喻户晓。   就算当时没有看直播,这几天电视新闻报纸都在报导,校园霸凌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走入人们的视线。   印家人自然也知道了。   而且,不知道哪位英雄路见不平,爆出来印家的地址。   于是每天印鸿飞下班开车回家,都要面对记者的围追拦堵。老太太和印江涵也不敢出门,整天战战兢兢待在家里,把窗帘拉死,一丝光也不肯透出。   这些天他们过得哀声哉道叫苦连天。   印鸿飞刚下车,蜂拥而至的记者跑过来拍他。   “印先生,请问余心月在直播里说的是真是假?”   “你们是否承认自己教育的缺失。”   “我听说余心月是你们从农村抱回来的孩子,请问为什么突然选择领养一个孩子呢?手续齐全了吗?符合法律法规程序吗?还是直接出钱买的呢。”   “以后打算怎么处理和余心月的关系?”   “印江涵不做表态吗,她后悔了吗?”   摄像头密密麻麻挤过来,闪光灯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印鸿飞毫不客气地推开记者,态度强硬“这里是我的家,你们再这样骚扰我的家人,我会选择报警。”   然而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喊过来小区保安,才勉强把人群驱散。   保安队长满头大汗,看了眼印鸿飞。这位昔日衣装革履的印先生,西装皱褶,上面几个脏爪印,白净的脸皮也变得灰扑扑的,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他委婉地说“印先生,这样下去也不是事,邻居们都开始反应生活受到影响了,要不您考虑一下,暂时出去度度假散散心?”   印鸿飞呕下一口心血,听出队长这是在暗示他们先搬出去,不要打扰别墅区里其他人。   他冷着脸走进家,“这事我会考虑。”   说完重重合上门,让人吃了一鼻子的灰。   小保安气愤地说“天天帮他赶人,连声感谢的话都不会说,难怪网上都在骂他们呢!”   另一个还在犯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多少人来物业投诉了。”   有钱人在这里买房本来就图个僻静环境好,现在却被闹得鸡犬不宁。许多人已经在私底下暗暗抱怨,都说印家没有教育好孩子,如今拖累整个小区一起受罪。   印鸿飞步伐沉重,倚在玄关抽烟。   这几天他可谓度日如年,不仅生活被骚扰,工作上也遭受很大影响。   和颜家那个项目肯定是弄砸了,公司的声誉遭受很大创伤,股票暴跌,很多长期客户都选择中断合作。而余心月与光云那位走得近的消息一出,又损失一批潜在客户。   谁愿意得罪光云啊?   印鸿飞忙得焦头烂额,忙碌之后,却是压在心头难以言说的愧疚。   看完直播,他才知道余心月曾经经历过什么。那孩子从来没有说……   不,她曾经是想过要求救的。   印鸿飞想起站在楼梯角的小孩,仰头看自己,黑眼睛亮得像天上星。   那时候,她是否想要求救?是否把自己视作最亲的人?   印鸿飞不知道。   因为那时候,他没有伸手把小孩拉出泥淖,反而踩了她一脚。他没有信任、没有帮助,给小孩造成二次伤害。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   他拍了拍额头,眉宇露出痛苦的神色。   徐姨端着菜篮回来,看见他时怔了怔,紧接着目光扫到一地烟头,叹了口气。   “鸿飞,少抽一点烟。”   印鸿飞“恩。”   徐姨垂眸,站在玄关,没有动。   印鸿飞把烟丢地上踩灭,问“有什么事?”   徐姨支吾半晌,开口“我想,这几天我想辞职回乡下了,我的年纪也大了,儿子总催我回去,我也想抱抱孙子……”   这不就是想临阵脱逃吗?   印鸿飞脸色一沉,本想发作,瞥见徐姨银白鬓发,心头郁气化作无奈叹息。   每天都要出门买菜的徐姨,不能像印家人一样窝在别墅,只得直面记者犀利的质问。她毕竟不再年轻,受不了这样的劳累,短短时间苍老很多。   印鸿飞面色放缓,点了点头“您也在我们家做了这么久,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只是从前我们还打算给您养老。”   几句话说得徐姨老泪纵横。   她不停地揩湿润眼角“鸿飞啊,我看着你长大,刚到印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刚到柜子。每天我都担心,打开柜子会撞到你的头。”   印鸿飞拉着徐姨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就算您没在我这里做了,以后每月的工资我都会打到卡上,当作我的一点孝心。”   徐姨心里感动,“这……怎么能呢,我儿子会养我的。”   印鸿飞抿了抿唇“您跟我说实话,这些年,”他顿了顿,“我们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心月?”   徐姨犹豫着抬眸,触及印鸿飞疲惫的神色后,泪珠滚了下来,轻轻点点头。   “心月毕竟是小姐的亲骨肉,是她用性命换来的孩子,”徐姨表情有些恍惚,“她长得跟小姐越来越像了。”   印鸿飞垂头不语。   徐姨继续说“我要走了,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涵涵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是她……”说到这里,她又踌躇了。   印鸿飞“您说吧,我不会在意的。”   徐姨鼓起勇气,把心里话全掏出来“涵涵她,确实会做一些不太好的事,你们当年太惯着她,而且她本性也……我们农村有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听说,她亲爹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印鸿飞额上青筋迸现,“出身不是她的错。”   徐姨着急了“那也不是心月的错呀。明明月月才是印家亲骨肉,你们却在外面宣称她是养女,就没有想过她有多委屈嘛。”   “心月刚进来的时候,你们嫌弃她学习差,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涵涵从小就有家教,没有缺过粮食玩具衣服,她什么都有,被你们养的这么好。可是月月呢,一直在挨饿受冻,哪能刚来就像涵涵一样,什么都会呀。”   “你们从来没有给她机会成长,你们说她养不熟,可就算是想养熟一只猫崽子,也得耐心教她,对吧?”   徐姨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偷偷抹泪,“我也对不起大小姐,没有照顾好月月。少爷你说你姐姐要是知道,会有多伤心啊。”   印鸿飞攥紧手“好了,您不要说了。”   徐姨点了点头,默默去厨房做在印家的最后一顿饭。饭桌上老太太听说她要走,登时就气得说心绞痛,又哭又闹,印鸿飞只能请私人医生连夜来给她看病。   第二天早上,徐姨就揣着打包小包离开。   走的时候天蒙蒙亮,印鸿飞已经坐在黑暗的客厅,看她出来就起身送她。   离开这栋居住了几十年的别墅时,徐姨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对印鸿飞说“鸿飞,这几年,是我们对不起月月,涵涵变成现在这样子,也是被我们惯坏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涵涵是你们养大的,但她毕竟不是印家的女儿。都说血浓于水,我就算在印家呆几十年,还不是要回到我儿子那里?他才是亲生的呀!”   印鸿飞脸色灰暗,颓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徐姨。”   但是这样的醒悟已经为时已晚,如今的余心月,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看见舅舅眼睛就发亮的孩子。她已经找到余生更值得爱的人。   开车把徐姨送到车站。   人来人往,印鸿飞孤零零站在车站里,目送徐姨离开背影,神色黯然。   有人认出他,拿出手机偷偷拍照,寻风而动的记者飞快涌了过来,闪光灯不停闪烁——   “印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印江涵决定道歉了吗,为什么她不出声,难道她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抄袭?”   “如果余心月想和印家断绝关系,你想采取什么措施?   ……   印鸿飞被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晕头转向。   他脸色发白,站在摄像头前狼狈得像个彻头彻尾的loser。   “你为什么要放任印江涵欺负养女呢,当初把她领回来,是不是想给印江涵找个玩具呢?”   听到这句,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不是的。”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记者们兴高采烈,问题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把男人射得体无完肤。   “什么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孩呢?”   “现在你在后悔吗?”   印鸿飞抿唇,留下第二句话,“周末我会举行招待会,你们想问什么,到时候再问吧,在这期间不要去骚扰我的家人。”   这一重磅消息很快传开。   众人都在议论,不断猜测男人会怎么做出回应。   反击?还是声泪齐下的道歉?印江涵也会上台道歉吗?青说会怎么反应?   童雅兴冲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余心月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继续擦拭竹笛。   “月月,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余心月表情漠然“哦。”   好冷淡。   童雅噘嘴,继续刷论坛,越看越兴奋。   “月月,他们都说印家会向你道歉哎,印江涵肯定会痛哭流涕求原谅,然后趁机洗白。”童雅紧张兮兮,“你可千万别心软。”   余心月笑笑“已经有很多人跟我道歉。他们道歉,我就要原谅?”   她也曾被逼着道歉,那是印江涵抄了她的歌后,她跑去跟老太太和印鸿飞说,本来以为大人会主持公道。没想到他们不仅不信,还以为余心月是嫉妒印江涵,摁头让她道歉。   那时心底的耻辱、愤怒与不甘,余心月一生都记得。   她不想自己染上仇恨的颜色,但她绝不会原谅,她没资格替过去那个被冤枉的小孩接受道歉。   余心月举起笛子对着阳光,光线微微投过来,竹笛通体碧色,绿得像是泼了层春意。   余心月痴痴笑起来“晚上可以给姐姐吹眼儿媚。”   童雅不满嘟囔“姐姐姐姐,你心里就只有姐姐。好歹也关心一下别的事啊。”   余心月继续说“她一定会喜欢。”   童雅“……”   她选择继续刷手机。   网上已经就招待会做出无数猜测,还有好心人给印江涵提前写好洗白剧本。只要照着念,怎么也能稍微挽回一下声誉。   但网友们做出推论的前提是把印江涵他们当作正常人来看。   等到招待会那天,他们才愕然发现自己远远低估印家人的脑残程度。   这里面就没几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把人逼至走投无路才是“正义”的话,我会与全世界为敌。——高桥优《CANDY》 第42章 2000   周末,余心月窝在沙发,举起笛子,朝秦卿笑道“姐姐,我再吹首相见欢给你听呀。”   笛声飘来。   秦卿微笑,把牛排翻了个面。   寻音已经告一段落,她总算抽出空闲时间,能够与小孩一起进餐。   只是……   秦卿想到一件事,目光微凝。   进入半决赛的有不少计傅和秦瑄煌的人,那些选手不像印江涵一样无能,并不能够借比赛筛除。   她很相信余心月的实力,可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决赛的时候,要是这些人联手孤立欺负女孩,甚至,暗中给她使绊呢?   秦卿太阳穴隐痛,闻到焦味才回神,手忙脚乱把牛排倒出来。   不出意外,已经变成碳烤牛排了,拿筷子敲敲,邦邦响。   秦卿拧起眉,偷偷往外瞧一眼。   余心月还在吹笛,似乎没有察觉。   她松口气,轻手轻脚把碟子拿起,准备倒入垃圾桶。   不想自己搞砸事情的时候被女孩看见,这大概就是姐姐包袱?   “姐姐!”   秦卿的身体顿时僵住。   余心月放下笛子,鼻翼翕动,“哎,什么东西糊了呀。”   秦卿攥紧餐盘,指节泛白,竭力装作自然地把牛排倒掉,“恩,焦了,不小心走一会神。”   何止是焦了。   厨房青烟缭绕,油烟机也抽不掉呛人的烟味。   但更糟糕的是,青烟触动上方的报警器,然后整栋房子开始呜哇呜哇地响,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余心月挠头,姐姐在上演火烧厨房吗?   这是走了多久的神……虽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沉迷吹笛,根本没察觉到那边快烧起来了。   等到侍者们匆匆赶到,拿着灭火器破门而入,这套房暂时不能住了。   秦卿带小孩出去,脸上紧绷着,姐姐包袱彻底破灭。   余心月抬头看了看。   女人面色清寒,眉目恹恹,唇色带点病态的苍白,周身冰冷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余心月眼珠子转了转,“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呀?”   秦卿“……没有。”   没有?   余心月想,明明已经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难道是寻音那边出什么问题?还是计傅又在姐姐面前晃悠?或者秦老爷子在逼婚?   总不会是,姐姐不喜欢听笛子吧?   余心月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姐姐,我知道有一家好吃的饭馆,咱们出门去那里吃吧!”   秦卿点头,恹恹地说“好。”   依旧没什么精神气。   余心月以为她遇到什么重大问题,愁得小脸皱起,也跟着唉声叹气。   立晴应该要开始行动了吧,计傅这下会栽一个大跟头,但这能不能影响到两家的联姻?   余心月估摸着,不太可能。   她的脑内继续构建起一套模型,如果这个点把青说逃税的证据爆出来,考虑光云和星觉的利益,综合几个因素,拆姻的成功率……   百分之二十。   这还是基于她并不清楚秦家情况,把印家的关系代入秦家,才得出结论。   要是秦离儒真像新闻里说的,冷血铁腕,没有人性,那成功率又要降十几个点。   余心月长长叹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车停在一道小巷。   余心月牵着秦卿左拐右拐,拐进胡同里一家老店。   这家是标准的苍蝇馆子,环境一般,口味却相当正宗。   上辈子余心月贪嘴的时候常来,后来实在受不了十年如一日的装修,出钱投资让老板把店整饬好一点。   她本来担心店里环境不好,秦卿会受不了。   但看到那个招牌时,松一口气,大概当年的“老店”现在才刚建起,干净整洁,桌椅擦得发亮。   招牌还没打出去,现在又是早上十点,店里冷冷清清,只有她们两个人。   余心月询问过秦卿口味,熟练地点几道菜。   精干年轻的老板娘发出惊讶的声音“菜单还没做好,小姑娘咋知道我家招牌菜?”   余心月笑道“巧合巧合,麻烦拿点热水来。”   “哎!”   老板娘照例端上两壶茶,一壶是热的白开水,一壶是茶水。   余心月用热水把餐具烫一遍,倒好茶水,递过去给秦卿,解释道“是他们从乡下摘来的新鲜茶叶泡的,很香。”   老板娘再次惊讶“小姑娘可了不得,咋什么都知道?”   余心月坐直,一脸神秘,“只是学过点周易八卦。”   老板娘两只眼瞪得圆圆,诧然半晌,“原来是大仙啊!”   秦卿噗通一声笑出来。   余心月看她笑,心中顿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也跟着笑。   老板娘紧张地问“这位小……大仙,能不能帮我算一算……”   余心月知道她想问什么,“你会有两个孩子,现在肚里是个大胖小子,后年还会喜得千金。儿女都很孝顺聪明。”   这当然是后来聊天时老板跟她说的。   老板娘微黑脸皮浮现掩不住的潮红,干瘦的两只手绞在一起,羞涩地笑了笑,露出左颊的一个小酒窝。就算余心月不是真大仙,能听几句好话,总是让人开心的。   “哎呀,借您吉言,要是真的就好啦。”她一拍脑袋,“我去上菜。”   秦卿再也绷不住,唇角上扬,看女孩的眼里笑意满满。   “小大仙?”   余心月挺胸,小脸上扬,“怎么,不信?”   秦卿笑道“那帮我算一卦?”   余心月“话先说好,我的酬劳很高的。”她伸出小手,白嫩掌心朝上,“你在我手心写一个字,我给你测字。”   她说的有模有样,秦卿心里竟有几分信了。   思忖半晌,秦卿伸手,在女孩掌心写下一字,略带冰凉的指尖触上柔软火热的掌心,最后一笔划下时,她稍稍顿顿,“那么,小大仙怎么解?”   掌心像被一块温玉划过,轻轻柔柔,麻麻痒痒。   余心月认真看着那根葱白手指,眼神带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软。等到秦卿发问,她才猛然回神,抬眸对上黑如深渊的眼睛。   余心月装腔作势地掐指一算,“我知道了!”   她身子往前探,神秘兮兮地说“施主,你命中缺一人。”   秦卿嘴角微勾,“我好像还没问过我要测什么。”   余心月怔了怔,第一次上手神棍,业务不太熟练,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弯起,笑得像得逞的狐狸,“不用算的嘛,因为的这一卦的酬劳,是姐姐要管我一辈子的饭钱!”   话音落下,她见秦卿发怔,心里有些慌。   难道是姐姐以为自己吃得太多……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吗?   余心月耳根通红,坐回座位,低头小声说“管到成年就好啦,人家好可怜,都没有监护人的。”说着说着戏精附体,对着手指,小嘴撅起,眼里漫上层蒙蒙的水雾,“人家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呢。”   要是颜霁在这里,肯定得吼一嗓子戏精。   但任余心月演技有多浮夸,落在秦卿眼里,只觉得她又可爱又可怜。   阳光轻轻扫过来,秦卿垂下眸,又密又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在冷白脸皮落下一片阴影,淡粉的唇轻轻抿起,过一会才开口“我刚刚测的那个字……”   余心月歪头,“写的是什么?”   秦卿微愣,“你不知道?”   余心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秦卿无奈地摇头,她居然真的差点信了女孩会算命。   她抿两口茶,乡下新鲜茶叶,和从前她喝的那些不同,味道粗粝狂放,入嘴是十分苦涩,咽下喉苦涩又变成十分的清香回甘。   这孩子就跟当年那只奶猫一样,缠上就甩不掉了。   不过,感觉意外不错。   “一辈子的饭钱我还是给的起了。”   就算小孩食量有点大。   而且说一辈子,有点太看不起她了。   老板娘很快把菜上起,四菜一汤,营养健康。   秦卿尝了几口,这家的味道果然不错,是她从前不曾涉足的人间烟火。   让人上瘾,让人流连。   老板娘打开电视,印鸿飞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秦卿下意识看余心月,女孩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香甜地吃着饭,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仓鼠。看她吃饭,总是能够让人食欲大增。   余心月从饭碗里抬起头,“姐姐,怎么不吃了呀,”她侧耳听听,眉毛动了动,笑着说“原来今天是印鸿飞的招待会啊,我都忘了。”   她真的不在乎,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面前,谁还会在乎印鸿飞啊。   这么美好的周末,当然要和美好的人待在一起。   秦卿“我让老板换个台。”   余心月“不用。”   电视正对着她们,她偏头正好能看见印鸿飞的脸,“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但她们看得太晚,电视打开的时候,印鸿飞已经差不多要说完。   他站在高台上,闪光灯毫不客气地直射他的眼睛,摄像头忠实地记下男人窘迫难堪的模样。   印鸿飞嘴唇发白,唇上许多干裂的纹路,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显示这段日子他过得很煎熬。   他攥紧桌台两角,面对记者们哆哆逼人的提问,眼前浮现那个小孩的身影。   “对不起。”他看着摄像头,轻声说。   秦卿悄悄看余心月。   女孩依旧没有表情。   网友们纷纷表示,不过如此,果然是在走洗白的套路。   接下来肯定是印江涵上场卖一波惨吧,然后等事态平息,也就这样了。难道印家人看了网上的洗白十八式?   但事实证明,印鸿飞可能看了,其他两个肯定没有。   印江涵咬紧唇。   她确实得偿所愿,站在万众瞩目之中,成为众人的焦点。   不过和她预想的正好相反。   记者们的问题像弹药扫射,毫不客气,让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么,你承认自己抄袭了吗?”有人大声问。   “是啊,你在比赛中几次强调是自己原创,现在怎么想?”   “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抄袭呢?”   印江涵摇摇欲坠,扶住桌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些大声质问像虫子钻进她的耳朵,噬咬每一寸皮肤,她浑身发热,脑袋晕眩,甚至想在这里晕过去。   青说要让她死守着坚持原创,不准承认抄袭,而舅舅又逼她道歉……   “为什么还在沉默?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悔改吗!”   “我没有抄袭!”印江涵大声说。   众人愕然。   印鸿飞瞳孔地震,想冲上台把印江涵直接拖下来。   不是三番五令让她道歉吗?这尼玛是智障吧?   他终于承认,自己的教育极其失败。   印江涵蜷紧指节,身体像风雨中的柳絮一样颤抖。   过去如果打碎一个古董杯子,只要她坚持自己没有做过,就算铁证如山,外婆他们也会信她,不追究她的错误。这样的教育让她养成副死不道歉死不悔改的性格。   所以,在两个选择中,她还是选择不承认自己抄袭。   秦卿眉毛微挑,发条信息。   一分钟后,寻音赛事组放出通知——“选手印江涵因为涉嫌抄袭,现已取消参赛资格,成绩全部作废,并且永不取用。”顺便还了一下立晴。   这脸打得非常非常及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基友一起开新,大家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呀~   荀荀善诱(gl)——八末玖仲,养成系的故事   夏日未染[重生]——叶无枝,关于重生回到校园的故事 第43章 2000   而会场之中,印江涵还不知道打脸来的如此之快,梗着脖子说自己没抄。   抄袭是不可能抄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抄袭的,作歌又不会作,只能靠剪裁一下别人的歌,当当裁缝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证据都已经拿出来了,你还是坚持自己没抄吗?”   “那你曾经欺负过余心月吗?”   “网上有思源同学发帖说你曾经对她进行校园霸凌,你承认这件事吗?”   印江涵煞白一张脸,双脚发软,用力撑住桌面,手背青筋迸出。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那天她肯定不会推开余心月的卧室。   然而她现在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并不在于她进不进卧室,看没看见那张纸。而在于无论如何,抄袭都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她依旧没有反省自己。   但余心月毫不奇怪,印江涵就是这种人。   印鸿飞大步迈上前,压低声音对着印江涵说“你搞什么?不是让你道歉了吗?”   印江涵固执地咬紧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台下记者们开始起哄,要求印鸿飞下台,让印江涵继续回答问题。   比起印鸿飞那种中规中矩的洗白,还是印江涵更能成为热点——抄袭被锤还死不悔改,梗着脖子不肯道歉,脸皮厚的令人叹为观止。   印鸿飞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灰头土脸地下去,临走前给印江涵一记眼神,那警戒的意思很明显。记者肯定会拿这一点大做文章,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再让印江涵睁眼说瞎话,这事就没法圆了。   印江涵装作没看见,开口说的第二句话就让印鸿飞差点当场气死。   她说“不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余心月在栽赃我。”   这还是青说的主意——   计傅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抄袭,抄袭就意味着要交一千万,他可舍不得。于是干脆让印江涵一条道走到黑,坚决不承认抄袭,继续朝余心月泼脏水。   这样青说再派人大肆宣传,就算余心月有证据澄清,但事情反转再反转,观众们早就对这口瓜失去兴趣,也不会有人揪着抄袭的事来说。   当然这么厚颜无耻的行为肯定会被骂。   青说铁了心让印江涵走黑红路线,才不会在乎她会不会被骂。   记者们一片哗然。   不要脸的人见过不少,这么不要脸的还真是头一个见。   这还是个未成年人?印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居然能够同时养出来余心月和印江涵。这么一对比,可不要太惨烈了。   “那么,为什么你说余心月栽赃你呢?”   印江涵低头,眼里蒙上层水光,“她从小嫉妒我的身份,故意制造我抄袭的谣言。”她哽咽着,“我根本没抄啊,我……我也没有欺负她。是,我不喜欢她,明明是我家,可她突然塞进来了,我嫉妒舅舅对她好,可是,我根本没欺负她呀。”   “我们家养了她这几年,她要是真的觉得我欺负了她,为什么不对外婆他们说,为什么非要告诉外人,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低低啜泣几声,肩头不住颤动,看上去柔弱可怜。   这么精湛的演技,让台下的记者都有点动摇了,倒不是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而是在想,或许以印江涵的思维,她真的没有“欺负”余心月。   在她的脑回路里,你不小心踩她一脚,那叫你欺负她;   她没事抡你一巴掌,就不叫欺负了。   双标得明明白白,理直气壮。   一个女记者站起来,直接了当地质问“余心月从来没有说过你欺负她,是思源同学爆料,你为什么要责任推到她的身上?你几次否认自己抄袭,那怎么解释《青青》与另外两首歌相似度极高?你和青说签约了,之前网上铺天盖地黑余心月的言论是否是青说授意?”   印江涵被这几个质问砸得晕头转向,强撑着桌子,眼泪涟涟地说“我……我不知道。”   女记者嗤笑了下,似乎这已在她意料之中。   她把目光转向印鸿飞,“印先生,这里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们。当初你们为什么要突然把一个乡下素不相识的孩子接回家呢?”   不止她有这个疑问,大家都在想——   既然对这个孩子不好,那当初为什么要把她接回来呢?   印家在外的说辞是,遇到余心月的时候她正好被虐待,觉得可怜就给带回来了。但要真是这么好心,就不会闹出现在这么多事了。   印鸿飞额上沁出汗珠,在无数双眼睛的审视下,咽了口口水。   他张了张口,吐出第一个字后戛然而止,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嘴里,仿佛过去那些拙劣的谎言都会此处无处遁形。   恍然间,他觉得这不是一场招待会,而是一次审判。   他在被审判,被回忆,被姐姐,被自己的良心。   “我……”   印江涵突然开口,打断印鸿飞想说的话“舅舅他下乡的时候遇到余心月,看她可怜,就给带回来了。”   女记者早有准备,“真的是这样吗?”   印江涵“不然呢?”   女记者拿出一张照片,大声问道“那么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印泓雨和余心月的长相这么相似吗?”   老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少女穿着连衣裙,笑容和煦,凤眼微挑,娇艳如玫瑰。   每个摄像头都对准照片,尽力让电视机前的人都看清。   就算老照片有些模糊,也不难看出,少女与余心月的五官极为相似,只是更显温柔荏弱,少了点锋芒与凌厉。   “这,真的太像了。”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知道为什么印家要接回余心月了,这是他家女儿的轮回转世吧!”   “你们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万一是印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呢!”   “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印江涵顿时慌了神,“你、你怎么弄到……我怎么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像?我不知道!”最害怕的事情突然被人戳破,她六神无主,脸色苍白,“我怎么知道?天下像的人多了去,谁知道怎么回事?”   弹幕里议论纷纷,“为什么她这么害怕?”   “难道被说中了,真是私生女。”   “卧槽,印鸿飞的吗,我就说印鸿飞长得挺帅,为什么印江涵就这么一般的。”   “难怪一直提防余心月,原来是怕她将来分走自己的钱。这才多大啊,想的可真多。”   然而女记者抛出的第二句话让大家更加惊讶与兴奋。   “我调查出来,余心月的姨母,曾经在三医院当护士,而印泓雨是在三医院生产,那么我有理由提出合理怀疑,是不是生产的那天,两个婴儿就被人调换了呢?”   弹幕已经疯了。   “啊啊啊啊!这发展!刺激!”   “记者姐姐哪里来的,快给她涨工资,快!”   “真是现实版真假千金?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啊。”   “所以印家这些年虐待的,是他们的真千金?有毒吧,真·艺术来自于现实·魔幻现实主义·绝了。”   印江涵冷汗淋漓,像在被所有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的身形一晃,嘴唇颤抖,“你胡说!我才是真正的印家人,我才是!她只是个养女,长得像一点又怎么了?她这辈子都只是养女,只能在我底下,别想翻身!”   激动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她一股脑喊出来。   印鸿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一直没承认余心月的身份,只是害怕耽误印江涵的婚约,加上不愿让她被人在背后议论是非。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余心月,但他没想到,印江涵居然这么理直气壮,还真把余心月当成一个养女。   本来他的设想接近于理想主义,都是一家人,有没有名分没什么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但这种混沌不清的态度却让两个孩子产生了错误的的观念,从而教坏印江涵,伤害了余心月。   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手,指向印江涵“你、你刚刚说什么?这些年,你把心月当外人?”   印江涵哭着喊“她不是吗?她本来就是!”   “本来我们一家人生活得开开心心,她非要挤进来,要不是她,会到今天这样子吗?”   印鸿飞气得浑身都在抖,“你真是不可理喻。”   但当他想教训女孩时,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当着这么多摄像头的面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打印鸿飞,“你这个不孝子,除了打孩子还会什么?”   老太太继续指着记者们,毫不客气地开骂,措辞锋利,颇有以一当百的气势。   印鸿飞快要晕过去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记者啊。他焦头烂额,一手拦着骂骂咧咧的老太太,一手拉住哭哭啼啼的印江涵,强拽着把她们都拖下去。   好好一个招待会,全被毁了。   网友们炸裂开。   印家这是什么反应,难道被戳中了?   这操作太强了,自爆卡车啊。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虐待的都是自己真千金,这是什么人类迷惑行为?   屏幕忽然暗下来。   老板娘换了个台“真没意思。”   不关心最近事端的人,完全看不明白这场招待会在说什么。   余心月附和“是挺没意思的。”   印家人作死不是一天两天,她对这个结果毫不吃惊。   “月月,”秦卿担忧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帮她把杯中茶倒满,“要不要再吃点?”   余心月“……”   她到底该怎么撕掉自己饭量大的标签!   “姐姐,那记者说的话,你不好奇吗?”   秦卿轻轻摇了摇头。女孩无论什么身份,她都不会在意,更何况,她本就有这个猜测。唯一觉得气闷的,就是印家人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要是那天自己没有撞见,女孩在大雨天是否会出什么意外?   秦卿抿口茶,白皙如玉的手腕撑住下巴,往窗外看。   阳光斜斜照进来,却没落入她的眼中,深黑眼眸没有光亮,像是酝酿风暴的大海。   印家这么愚蠢荒唐,无论如何,不能心月再次回去。   而余心月吃饭间隙抬头一瞥,就有些怔住了。   女人微偏着头,侧颜堪称完美,鼻骨挺直,面部线条凌厉清冷,冷白的皮肤被阳光照得呈现玉一样的质感,乌黑的头发挽在耳后,耳坠上的黑珍珠反射温润的光。   像是画里的人。   余心月又想起上辈子看过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也是这样,微偏着头,眼眸深黑,明明是冷淡的神色,可她看着你时,黑如深渊的眼睛,却好像能够让人溺进去一样。   其实事情发展到今天,她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忽然就能够和曾经遥不可攀的人坐在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事物。秋日阳光静静地洒下来,美好到有点不真实。   “月月,”秦卿忽然回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余心月稍一怔,“什么怎么办?”   秦卿问“寻音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余心月双手撑着下巴,“我想去学音乐!”   “出国吗?”   余心月思考了一会。   她上辈子的心愿是进入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但今非昔比,现在凭她的实力,完全可以考虑世界级的音乐学院,去攀登更为险峻的高峰。   念及此,她微微笑道“恩!”   秦卿问“那天的教授给的名片还留着吗?”   其实只要秦卿一句话,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就会对余心月敞开。她本想这么做,但转念想到余心月根本无需自己的帮助。   甚至,以这种手段让女孩进入学院,是对这个音乐天才的侮辱。   所以她提起那张名片,试探一下余心月的态度,如果余心月不需要这种让自己轻松一点的方法,秦卿也不会再提。   余心月笑容发苦,手指绞在一起,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出门时,没有找到那张名片。”   秦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余心月望着茶水,“被扔掉了。”   不知道是印家的哪个人,多半是印鸿飞。   秦卿没有说话,深黑眼瞳酝酿着怒意。   余心月抬头,很快笑起来,“没关系啦,反正凭我自己的实力,哪里用得着要人引荐,我超强的,对不对呀姐姐。”   秦卿颔首,“恩。”   她相信以女孩的实力,根本毋庸担心。   然而此刻两个人还不知道,海外乐坛有个不成文的鄙视链黄种人,津国人,女人,余心月正好处在鄙视链的最底端。   招待会弄巧成拙,印鸿飞现在过得更难了。   每天回家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煎熬,他看到家里那两个人,就气得肝火上头,又不能发作。整日沉着一副脸,工作也受到不小的影响,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可当他知道寻音半决赛召开在即,选手们统一飞往夏半岛时,还是提前几个小时守在机场,想见余心月一面。这段时间余心月被保护得很好,压根见不到她。   看到小小的人影出现在机场,印鸿飞的眼眶有些湿润。   余心月穿的粉色卫衣,衬得小脸粉嘟嘟的,头发扎成丸子头,看上去活波可爱。人群里,唯有她是耀眼的,闪闪发亮,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印鸿飞想,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小孩这么可爱呢?   兜里手机开始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来电是印江涵,脸色顿时沉下来,把手机关机放回口袋。   他不想再知道有关印江涵的任何事情,看到她的名字或者听到她的声音会让印鸿飞觉得本能反胃。他真的很想放弃这个一心作死的女孩了,可家里老太太总护着印江涵,把这个假千金当成自己的命。   印鸿飞可以理解。   过去十几年,他们一直把印江涵当成掌心宝来疼爱。她来的恰是时候,咿呀的婴孩,正好弥补那时两人失去至亲的痛苦,以至后来,印鸿飞总带滤镜,就算印江涵犯错,也只觉得她骄纵了点。   他从没看清过印江涵,直到这当头一棍。   想着,余心月正要与他错身而过。   印鸿飞连忙喊“月月!”   语调拿捏得恰好好处,四分愧疚四分真诚,还有两分慌乱。   余心月起一身鸡皮疙瘩,让颜霁和童雅不要再送,同男人转到一个角落。   “什么事?我赶飞机。”她看下表,“最好三分钟说完。”   这样冷淡漠然,让印鸿飞有点不知所措。   他看着地面,光可鉴人的地板反射出一张颓废不振的脸,许多的话梗在嘴里,最后变成一句“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余心月笑起来“好呀,不能再好了,我天天都很开心。”   她灿烂的笑容像一个巴掌打在印鸿飞脸上,扇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在印家的时候,女孩可从来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轻松自在,眼里有光。   印鸿飞低头,“那就好,我在颜家没有找到你,这些天,你在紫罗兰?”   余心月“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印鸿飞“……秦卿故意接近你,能有什么好的居心,月月,你年纪太小,不明白人心隔肚皮。你想想,她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余心月的笑意一敛,冷淡地说“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印鸿飞脸上挂满担忧,完全没看出余心月眼中怒意,继续说“你不知道,光云是很厉害,可秦家人能有什么好货色?”他揉了揉眉心,“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逼死,有什么人性?她现在对你好,是因为觉得你有趣,但等玩腻了,你看她会怎么对你。”   余心月淡淡笑起来,“她对我好,是因为我值得她的好,我亲近她,是因为她值得我亲近。就这样,”她低头看表,“三分钟过了,我先走了。”   “奥对,”余心月脚步顿住,“那天我们在大雨中遇到彼此,并且,如获至宝。这种心情,我想你永远不会懂。”   那天暴雨倾盆,余心月望着女人,想起前生那个不被喜爱的小孩;   而秦卿,亦是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视。   她们一眼就透过对方的眼睛,看见阴雨不绝的内心,然后双双为彼此举起了伞。   从此如获至宝。   印鸿飞哑然,脚步飞快,跟在女孩的身后,“她接近你肯定有图谋,秦家就是一群变态,你跟颜霁在一起都好,不要靠近秦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股热血涌上脑门,耳边嗡嗡作响   刚说完坏话,就看见秦卿手里拿着两瓶果汁,面无表情地站在前面   “姐姐!”余心月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眯眯地说“我们走吧!”   秦卿点头,把果汁递给小孩,转身离开。走几步后,脚步稍顿,朝印鸿飞恹恹地说“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余心月拉住她的手,“我已经告诉过他啦!这么大的人,居然连这点小道理也不明白,唉~”   印鸿飞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顿时无地自容,仿佛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   等到两个人脚步声渐远,他才抬起头,下意识点燃一根烟,没过半分钟,就被保安给轰出去并且罚了款。等脚步沉重的从机场出来,他这才打开手机,收到两条信息   立晴开始告青说。   舒家决定解除舒子虞和印江涵的婚约。 第44章 2000   计傅被秦瑄煌劈头盖脸骂一顿。   惹什么不好,非要惹立晴,花一千万把事情摆平不好吗?   这纨绔二世祖一年烧游艇的钱也要一千万呢。   秦瑄煌揉着作疼的眉心,摘下无框眼镜,与秦卿相似的黑瞳微微眯起。   计傅哭丧着脸“秦哥,我没想到他会真告我啊,就两首破歌,也要告的吗?”   秦瑄煌忍了忍,才没把手里滚烫的咖啡泼他脸上。   “你是猪吗?手下没人跟你说过立晴?”   计傅嘟囔着“谁知道他来真格的。”   秦瑄煌不想看他,手指轻敲桌面,“那个叫余心月的小孩,真是有意思。”   计傅“啊,什么意思?”   秦瑄煌“……你忘了《青青》是印江涵抄她的?”   计傅恍然大悟“对哦!”他一拍脑袋,干净掏出手机“是余心月抄的!我得通知印江涵,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   秦瑄煌连白眼都懒得翻,对猪队友的智商不抱希望,“说出去?人家随便在纸上写一首歌,连唱都没有唱,就算抄了又怎么样?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许把歌抄在纸上自己唱唱?”   计傅手指顿住,一脸懊恼“对呀!这可怎么办!”   他如梦初醒,试探地问“这是在给我下套?”   秦瑄煌忍无可忍,一杯滚烫的咖啡干脆利落地泼在计公子笔挺的西装上,“蠢材!”   计傅敢怒不敢言,苦着副脸“秦哥,我,我哪想得到,她才初中哎,初中!我初中的时候要是有她一半狡猾,现在也不至于在计家说不上话了。”   计傅觉得和他们相比,自己还是个老实人。   “而且秦哥,当时是你让我坑余心月的啊,现在我反惹一身骚,你可别丢下我不管。”   秦瑄煌“管?”   想到立晴,他的眉头不觉皱起,“当时你和印江涵签的合约有规定吗?”   计傅不明所以“什么规矩。”   秦瑄煌“她抄袭怎么处理。”   计傅愁眉苦脸“我不知道啊,又不是我拟的合同,我得问问小吴。”他猛地想起,把手机一摔,“那小子跳槽了!”   秦瑄煌“……”   队友蠢钝如猪。   他黑黢黢的眼眸这样看过来,让计傅特别有心里压力,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让秘书去看看,应该是有规定的,肯定有规定的,小吴那家伙不地道,不过能力还是有的。”   折腾一番,计傅终于找到合同上的条款。   按照合同,印江涵需要付巨额违约金和赔偿青说所有损失。   计傅松口气,这下终于不要害怕公司亏钱,说不定还能捞一笔。不过想到这些天青说在印江涵身上的投入,他就恨得牙痒痒,当时违约金怎么就没多划高一点呢。   听说印家家境还不错,不知道他们肯不肯为印江涵出这笔钱。   不出?印江涵这辈子彻底毁了。   计傅换掉衣服,心疼地盯着白西装上的污渍——这是近期第三次被泼了。   他在衣柜中挑了半天,最后选件便宜一点的衬衫,穿好后自恋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年轻帅气多金!   走在街上谁不会偷偷看他?也只有秦卿那种女人……   计傅脸上露出挫败的神情,给全身喷满香水,这才抄起手往外走。   决赛在夏半岛举行,秦卿作为天裕主事人自然去了,他也得赶紧过去。阳光沙滩比基尼,这可是个约会的好地方,他露出自信笑容,而后想到另一个女孩,眼神暗下来——   至于余心月。   这梁子算结下了,就不信治不了她!   ——   舒家退婚之后,印江涵显得有点疯癫,每天都在家里哭嚎,弄得连老太太都有点受不了她,和她双双住进医院。   印江涵毕竟年纪不大,之前一路顺风顺水,被大人骄纵着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被全网嘲,被舅舅嫌弃,还被最喜欢的人退婚了。   她原来光明灿烂的人生,从那天决定偷别人的东西那刻起,变得黯淡无光。   而印江涵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心里恨死余心月,又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提前查到青青那首歌的陷阱,笔直一下就掉进去了。   她坐在病床上,看到印鸿飞的那刻,顿时哭着扑上去“舅舅,你帮我和子虞说说,你让我和子虞说说。我真的喜欢他。”   印鸿飞表情冰冷地扯开女孩的手,把买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舅舅,”印江涵眼泪涟涟,“我不想和他分手,我想嫁给他!”   印鸿飞皱眉,问医生“病好些了吗?”   医生心里叹口气,哪有什么病,只是失恋哭嚎几嗓子,奈何对方太有钱,非要占用医疗资源。   印江涵“我没有病!我没有!让我出去,我要见子虞!他不会不要我的。”   “呵,你以为自己有多好?”印鸿飞竭力忍住自己不扇她的冲动,“我告诉你,因为你那堆破事,现在青说要向你索赔一个亿,你让舒子虞给你付?”   印江涵登时愣住,睁大了眼,脸色苍白,“什么?”   “什么?”印鸿飞冷笑,指着印江涵的鼻子,“我告诉你,不要自己这辈子毁掉,就给我乖乖呆在这里,不准再惹什么幺蛾子。不然我也不会管你的事,一亿你自己去还!”   印江涵软软坐倒在地,眼睛发直。   医生忙过去想把她扶起,没想到女孩软得跟开水里滚几遭的面条一样,怎么也起不来。他无奈地望向印鸿飞,心想这位先生是不愿浪费医疗资源,所以故意把人激出病吗?   然而印鸿飞压根没看女孩一眼,直接走出病房,去找老太太。   对待自己的亲娘,印鸿飞只能放低姿态,低声下气地把原委说明白。老太太听到赔偿,也吓得白了张脸,难得不吭声了。   “妈,你不能再惯着印江涵了。”印鸿飞态度强硬,“如果她这样下去,我会把她送回农村,她是余家的人,让余家去养她。”   老太太直打哆嗦“她可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   “都怪我过去惯坏了她,所以我才会给她反省的机会。没有下一次了。”   印鸿飞离开医院,脑袋发晕。   他倚在树下,点根烟深吸一口,这才清醒一点。   自从出事以来,每天都要来几包烟,才能解一下压。这一亿,他不是给不起,可代价非常沉重。现在企业口碑受创,本来就是艰难的时期,要想尽快拿到现金只能低价抛售大量股份。   印家的家族企业,说不定从此以后就要改名换姓。   或许可以求一下季昭华?   印鸿飞掐灭烟,否决这个念头——他可不想再把脸丢到岳父家去。   而且,不依靠本家的话,季昭华能有什么钱?   ——   而在此时,余心月已经来到夏半岛,与选手统一入住节目组订下的酒店。   半决赛三天后举行。这三天内选手们可以在岛上逛逛,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也可以去安排的场地进行训练。   余心月放下行李就直奔训练场地。   刚到岛上,大家大多都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或者三两成对一起出门透透风,联络感情,像她这样撒丫子往训练室里奔啥都不管的还是少数。   然而余心月进入训练室,看到里面种类各异的乐器,眼神登时就亮起来了。   大大小小的老婆,躺了一地等她临幸啊!   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她刚坐上钢琴凳,又来了一个姑娘。但她只是进来瞟一眼,看见余心月已经占据一架钢琴后,微微拧起眉头,直接转身离开。   余心月“……”   幸亏来得早,不然大老婆就是别人的了。   不过寻音对这种情况做好准备,一共划分出五个训练场地,就算遇到这种喜欢的乐器被人占了的情况,也可以转身去另外一个训练场。   等弹完一首,1号训练场有陆续来了几个选手。   场地中央的少年掐着兰花指在跳舞,身段比女人还纤柔,腰肢盈盈,眼波脉脉。   余心月看出他在跳女驸马。   一般女子唱冯素贞的戏,是女扮男装要演出男子的英气,可这个选手厉害了,反串冯素贞,大概就是你以为我女扮男装,傻了吧爷是男扮女装。   他的动作细节拿捏得非常到位,许多地方让余心月觉得惊艳。   唯一的缺憾大概是他顾及其他选手,没有开口唱出来。   然而如今国粹遗落,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戏曲之美。几个跳西洋舞的少年少女聚在角落,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诸如“死娘炮”、“娘娘腔”、“太监”之类的词飘过来。   他们是青说花大价钱培养的艺人,从海外受训回来,目的是在这次比赛中取得名次。   被海外文化所影响的青年们,心里其实不太看得上被称为国粹的戏曲。毕竟戏曲这种东西,还是需要一定的鉴赏水平的。   少年羞涩地低下头,白净面皮变得通红,低着头要就要离开训练场。   然而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嗓子,声若洪钟,气吞山河,把场里的所有人都唱得震了一震——   “哗啦啦展开功劳簿,看有你父几件功。”   这是秦腔里的《忠保国》。   余心月诧然抬头,唱秦腔的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她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自顾自地开始吼。秦腔这种戏曲艺术,非常粗犷豪放,形象点来说,对于欣赏不来的人来说,它就像一百辆车同时按下喇叭在你耳边轰鸣。   暴躁,非常暴躁。   而女孩唱的这段忠保国是一段非常经典的骂架,因此暴躁程度再要扩大一百倍。   那几人脸色顿时变了变,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口里嘟囔着“臭唱戏的。”   “什么垃圾。”   “吵死了吵死了,不知道怎么选进来的。”   女孩不理会他们,唱完老生这一段后,望向已经停下脚步的少年。   但少年没有接上她。   趁着这个间隙,之前挤兑少年的选手纷纷开始大声指责——   “你唱戏不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啊?非要折磨大家的耳朵。”   “唱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你现在直接坐飞机回去算了,肯定进不了决赛,不用自取其辱了。”   “唱戏?哈,现在谁还会听戏啊。”   ……   然而女孩咧嘴一笑,再朝天吼一嗓子,瞬间压过所有人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   余心月心里给她鼓起掌,不愧是练过的,太强了。   看这发展,她也乐了,走到角落提起一把唢呐,憋足气使劲一吹,顿时气冲霄汉,声断鸿雁,千军万马来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哎,大家想快进吗?   今天尽量熬夜再憋出一更,小猫实在是太影响我码字了。 第45章 2000   唢呐被称作乐器流氓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般的乐器只能震撼你的灵魂,而唢呐,它可以震出你的灵魂!   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就像百十串鞭炮对着耳朵噼里啪啦,震得人头皮发麻。   唢呐的声音和秦腔相和,顿时变成双倍的快乐。   不仅选手耳膜在震,连地面仿佛也开始晃动。选手们感觉自己现在不是身处海洋沙滩阳光明媚的的夏半岛,而是在黄沙漠漠的黄土高原,两个人在山岗相对而站,一个唱秦腔,一个吹唢呐,这感觉不要太酸爽。   在好似一阵狂风摧枯拉朽中,那几个人脸色由红变黑最后变白,纷纷支撑不住,捂着耳朵跑出训练室。   他们在海外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啊。   就算一个乐队摆在这里,也敌不过这一声唢呐啊!   少年唇角微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谢谢你们。”   余心月与女孩相对一笑,女孩比出v的手势,“耶!”   “我叫徐眉。”女孩率先自我介绍。   少年轻声说“叶闻笛。”   余心月怔了怔,她在网页看到过这两个人的资料,当时只是扫一眼照片,叶闻笛是花旦装扮,徐眉则化妆成老生,导致她一直认错两个人的性别。   她还没开口,徐眉就嘻嘻笑道“我知道!你是余心月!大名人!”   韩江地区赛太精彩,反转一轮接一轮,但凡对寻音有点了解,都已经吃到这口瓜了。   “没想到你会弹钢琴、会架子鼓,还会吹唢呐!”徐眉瞪圆眼睛,“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余心月笑笑“乐器是共通的,没什么厉害的。”   徐眉摆手“你也太谦虚啦,那你会唱戏吗?”   余心月摇头。   徐眉失落地叹口气,眼睛又转向叶闻笛,“你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的词啊!”   叶闻笛耳垂红如血,“我、我……”   徐眉一摆手,“我知道了,你不会唱秦腔对吧!哎呀幸亏你没开口,不然一口气提上去扯破嗓子可怎么办,那我得内疚死。”   在戏曲文化渐渐没落的时代,徐眉遇到有共同爱好的同龄人,格外兴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叶闻笛只是低声附和,声音细如蚊呐,反而像个害羞的姑娘。   而余心月则是跑到一边拉起小提琴。   其实最开始她是想吹唢呐的,但刚刚拿起,就收到徐眉和叶闻笛的双人凝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讪讪放下唢呐,杀伤力这么强的武器,可不能对准友军。   徐眉“刚才的女驸马,你可以再唱一遍吗?我觉得你唱得特别好!”   叶闻笛扭捏半晌,清清嗓子,唱出《女驸马》中最脍炙人口的一段词“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个个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声音像玉珠滑过,出奇的润,一听就知道下过苦功。   可惜他正处在变声期,有点影响发挥。   余心月心里为少年叹了口气,要是早几年或者晚几年,他都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徐眉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你唱得可真好!”   叶闻笛羞赧地垂着头,而后轻轻一抬眼,黑又润的大眼睛斜斜望过来。   余心月想,这两个孩子祖师爷真是赏口饭吃。   眼波、面容、嗓音、身段、姿态……都让人惊叹,她对戏曲知晓不多,无法作太多评价。   只是现在这个时代,人们更喜欢好看的脸庞,劲爆的舞蹈,直白的歌词,很少有人会静下心去欣赏戏曲里那一唱三叹的爱情。   能偶遇两个这样的少年,难得。   ——   抱头逃出训练室的都是青说签的艺人。   他们越想越憋屈,大家都是来参加比赛的,凭什么你们三独占训练室啊。凭什么……凭什么要吹唢呐那种明显犯规的乐器?   就凭你声音大吗!   王蚊说“吹唢呐犯规!”   轩之墨大声喊“你声音大点,我听不清!”   被这么一震,震得他们现在都在头皮发麻,耳朵里嗡嗡响。   几个人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他们又不甘心了。   自己这边明明人多势众,凭什么就被一把唢呐吹走了?   而且吹唢呐的还是自家公司的死对头,老总千叮万嘱要对付的人物。   王蚊心里很不服气,“咱们也去吹,和她对着吹!”   朱茜潼打了王蚊一拳,“你会吹?我会吹?我们谁会吹?”   他们对西洋的乐器倒会一点,但唢呐这种土生土长,从满月吹到头七的东方神秘武器,他们还从来没有练过,也没有摸过。   这个年代玩西洋乐是流行,唢呐秦腔之类,大多被年轻人视为老土,不屑学习。   拿着架子鼓耍帅的时候,谁能想到自己会被一只唢呐吹得抱头鼠窜呢?   现在他们开始懊恼,当初怎么没学学唢呐了,实在不行二胡也可啊。   大家对着吹,你吹头七我拉出殡,看谁先入土!   朱茜潼向来是有主意的,想到个一雪前耻的办法,“咱们公司来参加比赛的人有多少个?”   “二三十吧。”   朱茜潼拍手,“正好,你快去通知他们,咱们现组一只乐团,我就不信了,二三十个人,还吹不过一只唢呐!”   青说的人早就知道余心月这个名字——   单凭一个人就让青说栽个大跟头,声誉暴跌,让老总恨得牙痒痒。   这次大家聚在一起,还常常讨论要怎么给余心月一个教训看,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嘛,能有多了不起。   除了少数几个如路轩一样被余心月彻底折服的,其他青说艺人都想着趁这次比赛把余心月ko掉,好好表现让计傅器重。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这场对决来得这么快。   青说的艺人收到朱茜潼的消息,热情高涨,很快聚在一起,朝1号训练室走去。   几十个人浩浩汤汤,还惹来不少围观的其他选手。   路轩拦住队友,“这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是回去吧,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在以多欺少呢。”   王蚊一把推开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你这个孬种,跟人比一场就怕了。以多欺少又怎么了?咱们人多!怕你就滚一边去,不止你一个人会玩架子鼓。”   其他人附和跟着嘲笑。   路轩脸色变了几变,从红转黑,最后冷着副脸,静静看这群人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阵仗越来越大。   等一行人走到训练室时,参赛选手十有七八都来吃瓜看戏了。   这次挑战就相当于纠集整个门派之力倾巢出动,去对付一个武林高手。精彩,但结果毫无悬念。   选手们都不对余心月抱以希望,就算知道那孩子很厉害,可对面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只唢呐对抗一只乐队只是开玩笑说的话。   要知道,西洋乐器里可不都是轻轻软软没有杀伤力的。要说音量,唢呐还真比不上铜管乐器。之所以唢呐被叫做乐器流氓,只是因为在这个音量重量级里,唢呐音色最尖,最惹人注目。   看青说这架势,要是好几个人一起吹什么长号小号萨克斯,区区一个唢呐,能有什么胜算。   除非余心月能够有分身术,变出一堆人组成唢呐天团横扫一切。要真能够集齐这么多人一起吹唢呐,别说一个青说了,全宇宙都是她的!   ——   余心月还在认真练琴,对门口乌泱泱挤进一群人毫无察觉。   叶闻笛认出为首的那几人,紧张地僵住身体。   徐眉不输须眉,挡在少年面前,“你们回来干什么?”   朱茜潼冷笑,“训练室选手都可以来练习,怎么就变成你独占了。大家都进来。”   青说那群人纷纷入场选定趁手的家伙,眼睛往余心月身上瞟。   然而女孩沉浸在音乐里,纹丝不动,这让青说的人很挫败。那几个拿长号小号的,都悄悄靠近女孩,等着到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朱茜潼做指挥“开始!”   一首野蜂飞舞轰然炸开,这也是他们特地选定的炫技曲目,给女孩教训的同时让其他选手看看青说的实力。   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脑仁疼遭不住,捂住耳朵。   如果说唢呐是乐器流氓,那铜管乐器肯定是乐器恶霸了,拿恶霸来对付流氓,讲究。   而直到音潮如浪扑过来,余心月才察觉到不对,眉头微皱,轻轻睁开眼睛。   一双琥珀般的眼眸像装着漫天星河,让对面小号手差点没握住手里的乐器,完全乱了节奏,低下头不敢看她——   原来女孩真人比视频里长得好看多了。   要是长大,这得多祸国殃民。   张开眼就发现训练室挤满人,余心月呆了半秒,忽然笑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弹野蜂飞舞。   这回是青说选手愣住了,不是说好要k吗,怎么就突然一起弹了呢。   然而没多久,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野蜂飞舞》本来就是一首容易炫技的曲目,因为它的旋律很快。   普通人就算照着曲谱弹好就已经很难了,可余心月弹的越来越快,从两倍速提升到三倍速,琴弓化作一道残影。围观的选手甚至担心再照这么弹下去,她手里的小提琴会直接烧起来,摩擦起火嘛。   这只临时组成的乐团没什么纪律性,个个都是最争强好胜的年纪,听到余心月变得这么快,也不服输地想跟上她的节奏——钢琴之类的倒好说,但小号手他们,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朱茜潼眼看事情发展不对,忙叫停乐团,忌惮地看着余心月。   居然从内部瓦解敌人,这女人的心思太可怕了!   “你有本事拿起唢呐啊!”她朝女孩挑衅。   余心月表情茫然又无辜,“啊?”   朱茜潼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跟我们一起弹的!你有本事拿唢呐,大家来k。”   余心月“比什么,比谁的声音大?”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朱茜潼的脸开始发烫,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怎么不敢了?刚刚吹唢呐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要是你输了,以后就不准去训练室训练!”   其他选手议论纷纷。   比赛前三天的训练类似于考前冲刺加强,明明自己胜算大,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赌约,也太不道义了。他们都以为女孩会拒绝,没想到她脸色不改,只问“那你输了呢?”   朱茜潼“我也不来训练!”   余心月问“只有你一个人?”   有人起哄“你这赌约也太不公平,明明招呼一群人,怎么他们就不参与进来呢?”   “是啊!这算什么?”   “没意思没意思,青说也太仗势欺人了。”   “还要不要脸?”   ……   朱茜潼脸色通红,“那我们都不去训练就是。”   反正他们也没可能输。   徐眉小心问“你真要跟他们比?以一敌百啊这是。”   余心月点头,“反正输了就去沙滩玩,也没什么损失。”   “那,要不要帮忙啊?”   叶闻笛也拧眉,细声细气地说“我也可以帮忙。”   “你会敲铜锣吗?”余心月问。   徐眉摇头。   余心月又看少年“你会拉二胡吗?”   叶闻笛也跟着摇头。   余心月叹气,“唉。”   徐眉连忙说“我可以继续吼,我嗓门可大!”   余心月摆手“不管用,别把嗓子喊坏了。   她望向胜券在握的青说众人,“一定要用唢呐?”   朱茜潼抱臂“随便你。”   反正这里没哪个乐器能比得上唢呐这个流氓,呵,难不成她还想用钢琴比?   看女孩往墙角走,朱茜潼的眉头皱起来,心想“那边放的三角铁?卡祖笛?手卷钢琴?这里面别说能和整个乐团抗衡,就算能比得上唢呐的都没有啊,她是想直接弃权?”   不只是她,在场的人都怜悯地望着余心月,以为女孩会就此弃权。   然后他们看女孩拿起三角铁,放到一旁;拿起卡祖笛,又放到一旁;最后拿起手卷钢琴,抚摸几下,还是放到一旁。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时,余心月拍了拍方才被乐器摆满的“桌子”,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使劲让它立起来,慢慢滚到场地中央。   大家表情呆滞,这哪是什么桌子啊,明明就是一口超级大的鼓!   余心月用力把大鼓推倒,轰隆一声如惊雷乍起,把傻住的众人给吓醒。   徐眉&叶闻笛:“卧槽!”   朱茜潼&青说众人:“卧槽!!”   围观群众:“卧槽!!!”   DINO:“卧槽!!!!” 第46章 2000   这是建鼓,古代行军作战时,用此指挥进退。   祭祀开头也常用建鼓演奏,鼓声声震云霄,上达天听。   节目组从乡下淘来这面鼓的时候,只是为了凑个数,压根没想到它还会有再响的一天。毕竟这年头,又没祭祀又没冷兵器战争,建鼓已经从人们记忆里淡去。   它就像一个从战场上退役的老将军,不声不响立在角落,静观后辈们仰天长歌,褪色的花纹写尽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或许连它也不会想到。   自己有会被重新敲响的一天。   徐眉瞪大眼,“你还会打这种大鼓?”   余心月只是笑笑“粗通皮毛。”   余心月费力把大鼓推倒中央,然后跑到另一处角落,把本该放建鼓的底座从一堆杂物里解救出来。   她为难地盯着这两个大家伙。   按理古代的战鼓应当竖起来敲,但它们实在太重,凭她一个人很难把东西安上去。   于是她掉头问围观群众“有人能帮我抬一下吗?”   徐眉马上挽袖子“我来!”   叶闻笛也过来帮忙,只是他力气跟声音一样小,战斗力约等于0。   在过去这种大鼓要好几个壮汉用力才能放到高高底座上,他们这三个小孩子当然举不起来,何况余心月相当于一个王者带两个青铜,怎么都带不动。   其他选手有想来帮忙的,刚走几步,就被朱茜潼给瞪回去。   他们可不想得罪青说。   余心月无奈,干脆把鼓平放在地上,“就这样吧。”   说着,她走到角落,拿起同样蒙尘的鼓槌。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青说的人手在颤抖,心里在说。   这是人干事?   本来以为唢呐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突然冒出一面鼓?这是什么鼓,以前打仗的时候敲的那种吗,还是电视剧里衙门口的鸣冤鼓?   幸亏朱茜潼脑子转得快,马上想到对策“咱们都是学音乐的,你拿个大鼓瞎敲,那有什么用,我还不如直接拿电钻和你比呢。”   余心月嗤笑“谁说我要瞎敲。”   朱茜潼“什么意思?敲这鼓不就是咚咚咚嘛,你还能敲出一朵花来?”   建鼓不像架子鼓。架子鼓有十几个部件,军鼓掉擦这些都能让音色变得更丰富,声音的处理更有层次感。可是建鼓就只有干巴巴的一面大鼓,能敲出什么节奏来。   王蚊嘲讽道“要不你朋友再帮你打一下锣,敲锣打鼓,咚咚锵咚咚锵。”   说完,青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开始他们被大鼓给震撼得不轻,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完全不要担心嘛,就算它声音大,但没有美感的声音堆砌算什么音乐?   余心月毫不生气,拍拍牛皮鼓面“这个主意不错,可惜我朋友不会乐器。”   叶闻笛垂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对不起,都怪我。”   徐眉也沮丧地说“也怪我不该惹他们。”   余心月“没事,反正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找我。”   人群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我来给你伴奏。”   少年们回头,发出惊呼“那不是梅老师吗?还有aaron!”   “中间那个男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然而稍微懂一点的这时已经发出尖叫“他是童宋!!!!”   童宋鲜少露面,演奏会门票又十分难得,对于大部分少年来说,都是只听过他的名字,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但这不妨碍他们对童宋的崇拜。   “琴始皇!”   “老师在场呢,你端重点!”   “巨巨巨佬!他怎么也来这边了,他是海报上的神秘人!”   余心月跑过去,笑着打招呼“童老师!”   童宋微笑着点头,“想敲建鼓,”他瞥一眼,“这个得立起来。”   余心月叹气“太重啦。”   童宋“我去帮你。”   他身边的梅易青连忙说“我也去。”   余心月偏头打量陪在童宋旁边的两个人。   梅易青和海报上一样,唐装短发,温润如玉,很有气质。   而aaron金发碧眼,嘴唇薄薄抿着,显得有点傲。   aaron不太想去搬动那面大鼓,用生涩的汉语说“童先生,您怎么有兴趣参与小孩子的玩闹。”   童宋“这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aaron脸上浮现茫然的神色。   梅易青拍拍他的肩,“老师在说,这世界是我们的,但终有一天是他们的。”   两个人前去帮女孩,留下aaron一脸懵,就不能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嘛!   眼见评委都在帮忙了,那些观战的少年纷纷涌过去,一起把建鼓给立起来。   梅易青伸手拍拍“这鼓现在可不常见,”她看向女孩,“你真要敲这个?”   余心月点头。   童宋问“想要什么乐器做伴奏?”   他说得轻描淡写,颇有余心月想要就能有什么的意思。   余心月笑着说“随您。”   童宋拿起一把琵琶,梅易青立马说“这个好,五十弦翻塞外声,琵琶正好可以弹出沙场的萧杀!”   aaron好奇地说“原来童先生还会弹琵琶?”   梅易青道“你应该问老师不会什么。”   童宋戴上拨片“只是会点皮毛,并不擅长。”   他拿起琵琶,信手随意弹了两下,流水般清脆的声音从指间迸出。   少年们惊呆了“这叫皮毛?这叫不擅长?”   不过这该死的谦虚怎么那么熟悉?   然后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余心月——这两个音乐天才,一大一小,一样过分,总是不经意就让人自卑至死,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想演奏什么?”   余心月想想,“秦王破阵乐。”   童宋点头,看向朱茜潼,“我这边调弦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先来吧。”   青说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敢开始,一场青铜级别的k,本来想着以少胜多,谁知道突然跳出来一个王者?这不公平!   梅易青看了眼这群傻掉的孩子,笑着说“童老师下场,这样对他们也不公平。”   青说的选手眼泪巴巴,梅老师真好!一下就说出他们心里话!   然后梅易青继续道“不然aaron你也来教教他们吧。”   aaron对突然点名不知所措“啊?”   要知道乐团可不是胡拼乱凑一堆人挤在一起,你吹我弹,独自美丽。想要有场精彩的演出,必须各部协调,以达到完美的效果。   aaron皱紧眉,拒绝之色显然易见。   梅易青道“这算西方音乐和东方音乐的对决吗,真是令人期待呢。”   海外乐坛对东方有种执着的偏见,aaron也不例外,他其实挺看不起这档节目的,然而天裕给的实在是太多,开出价钱让他足以放下一个音乐家的矜持。   就好像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砸钱。   梅易青既然开口把话题引到东西之争,aaron不再退步,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他第一次见东方大鼓,很大,一眼望过去很震撼,但也只是这样了。青说他们具有先天性的优势,这么多人一起演奏,恢宏大气,至少可以给人极强的冲击感。   即使这群人没有训练过,也总不会比一面鼓加一把琵琶差。   1+1不大于二,至少也不会小于1。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这群少年本来就有音乐基础,在他的指挥下,一曲经典的《卡门组曲》赢得热烈的掌声。   aaron也有点惊讶,华夏音乐不怎么样,但这群少年还是挺有天赋,稍微点拨一下就懂了,不比西方的孩子差。   众人望向余心月。   现在已经不仅仅比音量大小了,简单的小比试被梅易青一句话就拔高成东西之争。大家都是华夏人,打心底里不希望余心月输,可如今怎么看她胜算也不大啊。   就算有童老师助阵,她也不能把一面鼓敲出一个乐团的恢宏气势来啊。   这边有十来种乐器,几十个人,弦乐,管乐,打击乐三大声部,而余心月那里,只有一把琵琶一面鼓,乐器选择上就落了下乘。   余心月“老师,调好了吗?”   童宋抱琵琶坐好,与女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余心月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鼓槌,双手高高扬起,手臂绷紧至与鼓面平行。   “咚——咚——咚——”   大鼓发出浑厚的低鸣。鼓声由慢到快,由疏变密,好像千军万马从广阔的原野奔腾而来,嗒嗒马蹄震得地面战栗。   《秦王破阵乐》是初唐的国歌,恢宏磅礴,响彻大唐雄风。   这么壮阔大气的音乐,只有建鼓能够完美演绎。大鼓一声声敲响,如金石相击,声震长空,让人在一瞬间到达荒凉肃杀的古战场,眼前是黄金战马,白羽神军。   肃杀冰凉的秋气里,北风卷过枯草,吹得战旗猎猎。   咚咚是铁蹄踏碎,隆隆是战车行进,而随着尖锐的琵琶声响起,铁骑突出,刀刃相接。   鼓声一下接一下,越来越快。   听众的热血一下子涌上心头,心跳仿佛与鼓点相和,一声接一声,轰鸣着,叫嚣着,这时他们像是赳赳唐军中的一员,自信昂扬,猛虎出山一般扑向敌军。   密集杂乱的鼓点是敌军仓皇的马蹄,   昂扬整齐的鼓声是乘胜追击的唐军。   银鞍白马,马上琵琶。   阔别千年的豪情重新涌入少年们的胸中,那是盛唐睥睨一切的壮志豪情,是五千年来历史的强音。   连绵不绝的鼓声悲壮雄浑,五千年来,这鼓声镌刻在每一页史书中,守土开疆一扫四夷,犯我中华虽远必诛,一声声悲壮的鼓点,奏出独属于华夏的气质——   士披肝沥胆,将寄身刀锋,   帅槊血满袖,王利刃辉光。   辉煌、雄浑、自信、磅礴,这才是属于华夏的声音!   这才是属于华夏的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章不粗长,被我家猫闹得脑阔痛,太难了,痛并快乐着。   士披肝沥胆,将寄身刀锋,   帅槊血满袖,王利刃辉光。——电视剧《河山》 第47章 2000   而童宋的琵琶铿锵,金石之声从指间崩裂。   一会是金戈铁马,刀枪相接,一会是击鼓鸣金,号角响彻。   琵琶声并未喧宾夺主,与雄浑的鼓声相和,衬托战场的激烈与恢宏,犹如锦上添花。   一曲终了,许久没有做声,还沉浸在荒凉的鼓声中,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梅易青开始鼓掌,大家陆陆续续拍手,掌声稀稀拉拉,却不是这曲不好,而是灵魂好像被大鼓击回几千年前,在古战场上流连,还没有回到现实。   aaron沉默很久,才鼓掌道“我从来没想到,一面鼓还能敲出这样的,这样的,”他紧皱眉,搜遍辞海也找不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我的上帝啊,这仿佛是天国的声音。”   突然的翻译腔让梅易青“噗通”一声笑出来。   “这不是天国的声音,是华夏的声音。”她认真地说。   余心月却不在乎别人的赞美,转头望童宋“老师,你刚刚的琵琶声……”   童宋“听出来啦?”   余心月点头。   众人茫然听出来什么,这两人在交流什么?   我们光听耳朵已经不够用了,你还一边打鼓一边听出了什么?   梅易青笑道“童老师,有什么绝活不妨教一下这群孩子。”   少年们齐齐点头,眼睛闪闪发亮。   童宋信手在琵琶上拨了几下,少年们的眼睛亮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是古筝声!”   余心月刚才听到的,正是古筝声,在鼓曲最激烈的时候,筝声铿锵,像刀枪划过铠甲,瞬间把气氛烘托至热血慷慨。   但童宋弹的明明是一把琵琶……   她观察童宋的指法,恍然大悟“原来可以这样!”   围观群众啥?再说什么?还可以怎么样?   我怀疑我学了个假音乐。   童宋笑道“你来试试。”   余心月跃跃欲试地拿起琵琶,刚想实践,却被童宋拦住“先戴拨片,别伤到手指。”   等全副武装,余心月也按照童宋刚才的指法,手指拨动琵琶弦,铿锵有力的杀伐之声响起。   少年们张大嘴“怎么做到的。”   有民乐专业的选手解释“琵琶和古筝许多指法是相通的。轮指、摇指、扫弦这些都差不多,只是琵琶是向外弹,古筝是向内弹。”   另一个人说“是啊,原来还可以这样玩,那是不是也能拟出古琴声。”   童宋道“试试?”   余心月思索一番,铿锵的杀伐声转向悠远高阔,像是瞬间从激烈战场,跳跃到高山流水之中。   选手们忍不住惊呼“卧槽教练我想学这个。”   “教练说他也想学。”   “太酷了,这一把琵琶可以弹出一支乐队啊。”   aaron满脸吃惊,开始怀疑人生怀疑上帝,“无法置信。”   梅易青解释“乐器都是共通的,每一类别中,如果掌握其中一门,学习其他就相对容易,这在华夏有个成语形容,叫做触类旁通。”   道理大家都懂,弹拨乐器、吹奏乐器、打击乐器,这些都有相通的地方,如果一个人精通琵琶,那学起古琴古筝竖琴这种就会非常容易。达不到专业水平,但上台炫一把,震撼一下观众还是可以的。   所以余心月那天在光云广场的表演,被震撼的大多是普通人。   内行的,往往只是感慨一下女孩乐器池有点厉害。   可现在,这不叫触类旁通了,明明是在一把琵琶上弹出其他乐器的声音啊!   都是弹拨乐器还好说,等童宋要求弹出鼓声时,不仅观众们愣住,连余心月一开始也稍稍怔了怔,为难地看向男人“老师,这……”   童宋“试试看。”   少年内心疯狂吐槽,犯规了啊老师,古琴古筝这些还好,原理还在那,可现在要余心月弹出鼓声?拿琵琶弹?   就算她是音乐天才,也用不着提这种要求吧。   试试?哪里试得出哦,一个是弹拨乐器,一个是打击乐器,根都不一样啊老师。   童宋“任何乐器都是音乐的载体,不要被过往的知识束缚,想象你手底是一面战鼓。”   余心月闭上眼睛,手指拨动琴弦。   锵锵几下,依旧是凛冽的古筝声。   她睁开眼,难得露出挫败的表情,“老师,我不会。”   小脸往上扬,眼睛亮晶晶的,“您能教教我吗?”   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如饥似渴地看着童宋,脸上写满“教练我想学!”   童宋接过琵琶,“看,这是印度鼓。”   颇具印度风情的鼓声响起,众人听着听着都快跟着摇起来了。   童宋手底琵琶声一变,“这是西班牙的响板。”   他关注余心月的表情,见她眼睛越来越亮,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也跟着轻轻笑起来“这是电吉他。”   “卧槽!”   少年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一把简单的琵琶,在男人手里变幻出不同的声音。他还能把同一首曲子,变个调子就仿佛变了首歌一样。   就算没几个人懂世界各地的音乐,但听他一弹,还是能听出各国风情,譬如拟印度鼓的时候,一股浓浓咖喱味扑面而来,大调换小调,就变成昭和雅乐,樱花飞舞。   “神了,真神了!”   “这就是巨佬的世界吗!”   “我觉得童老师是持国天王本尊吧。”   “原来琵琶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琵琶……我当初咋没学琵琶,一琶更比六琴强!”   少年大部分只是惊叹童宋的超高水平,少数已经开始默默记住他的手法,思考到底怎么学习,至于余心月,她弯腰在古琴上拨动几下,流丽的京韵大鼓流泻而出。   梅易青心中惊叹,这孩子和童老师一样,是个天生的音乐天才,只是稍微点拨一下,她就已经掌握到了精髓,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音乐这种东西,勤奋很重要,但天赋更重要。   天赋不仅意味着天花板有多高,最后能取得多大成就。   没有天赋的人,学音乐的过程乏味枯燥,十年如一日的勤练更会让人觉得煎熬。   而对于有天赋的人,音乐对于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享受,美好如天堂,自有一种本能的驱动让他们去追寻音乐的极境,也根本无所谓乏味不乏味。   这很不公平,但事实就是如此。   缪斯是偏心的女神。   有些人轻易就能得到她的青睐;而有的人终其一生追寻,也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像余心月这种人,大概是出生的时候就被缪斯吻过吧。   “童老师,你琵琶弹的这么好,当年为什么要转行去学钢琴呢?是觉得钢琴厉害一点吗?还是觉得国乐比不上西洋乐?”青说那边忽然有个人问。   众人愕然,这个人要搞事情啊!   老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人家有才有地位,轮得到你这个小屁孩来质问?   不过明明按老师这个水平,继续下去肯定是个国乐大师,还能把华夏的音乐传扬海外去!当年为什么要出国学钢琴呢?   童宋抿紧唇,眉心拧出深深纹路。   他面无表情,恢复平时的冷峻,仿佛刚才和蔼可亲只是昙花一瞬。   aaron有点自得,下巴高傲地扬起“以童先生的才能,留在华夏才是屈才,要知道海外水平比国内不止高出一点两点,而且你们从来不注重音乐,不懂得欣赏艺术,刚才的鼓和琵琶是惊艳,可是还不够。”   说着,男人指着童宋手中的琵琶“这个只有四根弦,鼓只有一面皮,而钢琴有六十六个键,能够处理更加复杂细腻的情感和声音。”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贬低华夏的乐器。   少年们愤愤不平,敢怒不敢言,毕竟在这个时代,西洋化像洪流卷进国内。   人们视西洋的东西为新潮,而把华夏传统的东西当作老套陈旧,一种深深的自卑扎在他们心底。   童宋眉头挑了挑,把琵琶递给余心月,“月月,随便弹首喜欢的。”   余心月会意,坐好,拨动四弦,金石之声让人起一声鸡皮疙瘩。   童宋这时好像化身成老师,把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喊上讲台做题目,一边审核她的答案一边向其他人讲解“开头三声杀气尽显,是行军前的擂鼓声。你们听,现在是什么?”   少年惊奇地睁大眼,踊跃回答“这是战车声!”   “号角声,马蹄声!”   “现在他们在鸡鸣山小战!铁骑突出刀枪鸣!”   而余心月四指一勾,琵琶声忽然变得柔情似水。不用童宋引导,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喊出来“是虞姬!虞姬出来了!”   马鸣风萧,战旗呼啸,乌骓马踏风骋电……激烈的战况,悲壮的情绪,琵琶声声把众人带到缓缓流淌的乌江边,看一代霸王轰然倒地。   这首《十面埋伏》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柔情似水,时而惨烈悲壮。   它是琵琶武曲的巅峰,像一部叙事史诗,完美再现当年的楚汉之争。   少年们偷偷去看aaron。   男人此刻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选手们心里憋着笑,大出一口气——   不是说咱们感情不细腻不复杂嘛,听听,霸王别姬,乌江自刎,十面楚歌,这何止是一句复杂能够表达,有小情小爱,有英雄末路,有豪情壮志,咱还只用四根弦!   “华夏国乐屹立世界,你们不必自卑,更不用觉得外来的就是好的。记住我们的文化留给我们什么,五千年的文明,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人,”童宋漫不经心看了aaron一眼,“琵琶四弦四王,这就是王者的乐器。”   说完,满堂的喝彩,少年们脸蛋红红的,疯狂给老师打call。   就连青说那些学西洋乐的,也忍不住鼓起掌,说到底大家血脉里流淌着的是一样的热血,我们可以内斗,可以互相贬低对方,但是你一个外国人来凑热闹干什么?这是你贬低我国乐的地方吗?   aaron一脸羞愤离开训练室,青说的选手见情况不对,也偷偷夹着尾巴离开。   童宋转头望向女孩,毫不客气地指出她的缺漏,“刚刚那曲,气势不够,弹得有点慢了,没练习过多久吧。”   余心月点点头,她并不擅长琵琶,练习也不多。   童宋“你的琵琶不及格。”   练习室里的少年惊掉了下巴,这还叫不及格,啊?   那他们是不是只能得负分了呀。   巨佬的要求也太高了吧,现在他们开始担心,比赛的时候怕是谁也收不到巨佬的收徒邀请了。大佬争相抢徒,巨佬独自美丽。   可余心月却笑起来,反而问“老师,那我钢琴能拿多少分?”   童宋脚步顿住,想了想,“八十。”   等两位导师离开,徐眉低声嘟囔“老师要求好高啊,哎,你明明弹得这么好呀!他居然还说你不及格,你笑什么?”   余心月眉眼弯弯“我琵琶本来就不行呀!老师说得对,我还要再多努力!”   众人吐血跪倒。   余心月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上辈子她摸的最多的是钢琴,但乐理节奏这些基础弄明白了,其他乐器不用怎么费力气就能上手,有的她甚至没有学过,拿到就会演奏出相当不错的水平——   只是外行人眼里的不错。   一到童宋这样的大家面前,就原形毕露漏洞百出了。   但正因为如此,才有努力的方向与动力呀,她刚才学到不少,这下正忙着实践,一练起来就如痴如狂忘了时间,等到被人焦急呼唤才回神,恍然发现外面已经夜阑人静。   正对面是张担忧又无奈的脸,“月月,该睡觉啦。”   余心月跳起来一把抱住秦卿,兴高采烈地说“姐姐!现在我能及格了!”   秦卿茫然道“恩?”   余心月笑起来,灯光洒上她眉眼,“姐姐,我给你弹首十面埋伏呀。”   作者有话要说:国乐屹立世界,琵琶四弦四王,这就是王者的乐器。——改自方锦龙:“国乐屹立世界……琵琶上有四个王,它是王者的乐器。” 第48章 2000   秦卿微微笑起来。   眼中寒意一扫而空,笑容灿烂温煦,犹如暖阳。   她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怎么还在这里?”   余心月笑意盈盈“我今天学会好多东西!姐姐,我弹给你听,你听哦……”   秦卿拉住女孩的小手,“都多晚了,怎么还练?”   “哎,很晚了吗?”余心月呆了呆,这才注意到训练室空空荡荡,好久前叶闻笛徐眉他们好像来跟自己告别,但她那时沉浸在音乐里,没有在意时间。   她又笑起来,“我还想再练练呢,乌骓马那段我总练不好。”   那一段太考验练习程度,不能像她平时那样,只凭音感和天赋就能演绎好。   秦卿嘴角噙起淡笑。   这女孩对音乐的执着与热爱,总是能够让她想到曾经的自己。   就算旁人不能理解,全世界都在阻拦,就算只能挤出零星时间,但碰到画笔的那一刻,仿佛身处天堂,无限的美好涌上心头。   余心月歪头,看着秦卿,眉眼带笑“不过姐姐来了的话,我就不练啦,我们去外面看看海吧!今天要是有月亮就好啦。”   很快,秦卿就明白为什么女孩这样说了。   明月从海上生起,大海沙滩皆身披银辉,三三两两的游人从身边经过,轻声细语,耳鬓厮磨。   海风清凉,秦卿解下外套,披到余心月身上。   外套上带有女人的芬芳和体温,余心月偏头,静静看着秦卿。这个人身上明明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眉目恹恹,眼神冷清,可一举一动,又格外细心体贴。   奇怪,秦家那样的阴冷地狱里,却活生生长出一缕冰清玉洁的月光。   余心月把外套裹紧,深吸一口女人身上的冷香。   秦卿却以为她还是觉得冷,用手背碰了碰女孩的脸颊,微微冰凉的触感从手上传来,于是秦卿准备让她回去,这几天就是比赛,要是吹风感冒可不好。她对女孩那天吃火锅上头结果几天没法好好说话心有余悸,这孩子看上去机灵聪明,却总照顾不好自己。   余心月还流连忘返,不想回到酒店,抬头望着一轮冰玉轮,笑道“姐姐,这个时候要是有把琴就好了,哎,”她站起来,从头顶摘下一枚树叶,重新坐到秦卿身边,看着她问“你想听哪首歌?”   秦卿无奈地叹口气,“想让你去睡觉。”   余心月噘嘴,嘟囔道“还早着呢!还早着呢!我可是修仙小能手!”   “修仙?”显然在二十年前这个词并未普及,秦卿蹙眉,想了想才明白,哑然失笑。   余心月牵起她“我们再去玩玩嘛,明天姐姐又要工作啦,都没空陪我玩呢。”   秦卿任她牵着,只当是小孩子玩心大,玩够就会累,也就随她去了。   夏半岛的小吃街依旧灯火喧嚣,游人如织。   余心月进入训练室就没再出来过,闻到香气才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一路吃得小肚子鼓鼓的,再次让秦卿刮目相看。   余心月揉揉肚子,有点撑。   然而秦卿还在小心问“还饿吗?”   余心月“……”   她已经放弃挣扎,算了算了,饭量大就大吧。   秦卿看了她一眼,思忖着措辞“就算饿也忍一忍吧,吃太多了会睡不着的。”   余心月“我不饿了,姐姐,我们再走一走吧,消食!”   秦卿含笑点头。有时候小孩遇到好吃的,总要拉着她尝几口,现在她也觉得有几分饱了。   两个人在景区里看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帐篷,帐篷系着一圈五彩的布。   鬼使神差,余心月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里看,“这是什么?”   秦卿看着竖在外面的木牌“算命的。”   余心月自从重生后,也跟颜霁一样,对怪力乱神的事格外感兴趣,拉着秦卿往里走,“姐姐,我们也去算算!”   帐篷里都是个吉普赛女郎,褐色头发,深目挺鼻,身着彩衣。   她抬眸,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掠过秦卿,直接落在余心月身上。   “过来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她直接了当地要求。   秦卿皱眉,没来及说什么,余心月已经走过去,乖乖坐在女人对面,盯着水晶球,像个好奇宝宝,“你能看到什么?”   女郎闭上眼睛,手掌放在水晶球上,口中喃喃有词。   半晌,她张开眼,望向余心月玉白颈间的项链上,“你听过猴爪的故事吗?”   余心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当然听过《猴爪》。   传说中能够实现三个愿望,却也能给人带来不幸的不祥之物。   在故事里,得到它的老头许愿两百英镑,结果次日儿子卷入机器,用生命换来二百镑的补偿金。老太许愿自己的儿子活过来,于是夜深之时,亡者重归人间,敲响家门……   余心月不自觉抚上颈间项链,小脸煞白,紧张兮兮地问“真的吗?你的意思是?”   秦卿安抚女孩“这种话当不得真。”   余心月“可是……”   那边吉普赛女郎却欢快地笑起来,笑声像银铃一样,“哈哈哈昭华,你家小孩可真可爱。”   昭华?   余心月一怔,然后看见桌布底下探出一张笑眯眯的脸,边笑边打招呼“hello~呀~”   “……”   季昭华灰头土脸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拍了拍衣服,那占卜女郎不高兴了“干什么呢,我这里很干净的。”说话甚至还带点京腔,一下就跌破神棍形象。   余心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幽怨地盯着季昭华,没想到季昭华比她还幽怨,喃喃不休地抱怨“臭屁小孩,都来夏半岛这么久了,不知道和你最亲爱的舅妈联系吗,我天天数着手指头盼你过来。”   季昭华酸里酸气地说“原来是有了卿卿忘了娘。”   秦卿替余心月开脱“月月一直在训练室练习,我和她刚刚才碰面。”   季昭华“真的?”   她可不敢和音乐相比,但至少怎么着也要比秦卿强吧!   余心月点头“真的啦真的啦,所以这就是舅妈你故意联合别人来坑我的理由吗?”   季昭华嘻嘻笑几声,想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占卜女郎走上前自我介绍“苏蕤,昭华的朋友。”   季昭华补充,“一个仗着自己长相就喜欢到处骗吃骗喝的神棍。”   苏蕤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仿佛她说的再对不过。   余心月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根项链和猴爪没什么关系对吧?”   季昭华弯腰,审视她颈间的项链,“一直忘了问你,在哪买的这劣质地摊货,怎么看上去这么粗糙。”她伸手摸摸,“这个形状说什么猴爪啊,明明像响尾蛇。”   苏蕤抱臂“那我不还是把小屁孩吓到了。”   余心月低头“……”   生气。   季昭华揉她的小脑袋,“别气了别气了,舅妈带你去玩!我跟你说,小吃街那里的章鱼烧可香了。”   秦卿“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她想,小孩再被季昭华带过去胡吃海塞,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季昭华撑住下巴,认真想“那去玩什么呢?”   秦卿道“时间不早,她该回去休息了。”   “休息什么啊,起来嗨啊。”   余心月也开始觉得有点累了,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   季昭华看小孩一脸没精神,终于相信她是困了,心中幽幽怨怨地想,和卿卿在一起就不累,和舅妈在一起这么一小会就累了,这孩子白养了。   她心中长叹一口气,决定放过小孩,一摆手“算了算了,你去睡吧。”   秦卿点头“那我带她回去。”   余心月忽然回头“舅妈,印家的事,你知道吗?”   季昭华愣了愣“哎?什么事?”   余心月心里叹气,想想就知道季昭华又在这里玩疯了,根本没注意外部消息,“我已经离开印家了。”   季昭华偏头,细眉轻蹙“离开?哪个离开?”   余心月耸肩,“字面意义上的离开,我彻底和他们闹掰了。”   季昭华敛去嬉色,表情渐渐严肃,抬手把苏蕤赶到一旁,毫不客气占了主位,“月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卿“她累了,我来说吧。”   于是她将事情简略讲述一遍,季昭华听后,眉头越皱越紧,“我就知道,印江涵那样迟早会出事,她这不是自找的吗?”   余心月窝在秦卿怀里,眼皮子不住往下沉。   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困意来了怎么也挡不住。   她揉了揉眼睛,“舅妈,那两首歌是立晴的。”   季昭华“恩,这下印家可惨了,版权大魔王下场,可不把他们告到倾家荡产。”   “那你什么时候和印鸿飞离婚?”   季昭华一怔,“啊?”   余心月噘嘴,眼里带着因困倦流出的泪水,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我心疼钱。”   季昭华捂住胸口,“原来你不心疼舅妈,只心疼钱。”   余心月“……我错了。”   季昭华笑起来,“小屁孩,快去睡吧,别心疼钱了,那几支股票是在你的名下。”   余心月一下子就清醒了,“什么?”   季昭华屈指,轻轻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白如凝脂的肌肤出现个小小红点,像一瓣桃花,“你才是个富婆啦,记得以后好好孝敬舅妈。”   目光在余心月和秦卿身上打转,季昭华忽然双手交握,非常认真地问“既然你不在印家,那么,这些天你跟谁住在一起呢?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余心月打了个哈欠,顾左右而言他“好困啊。”   随机把脸往秦卿身上一埋,嘟囔“我先睡了,你们聊啊。”   季昭华!!!   你这也太敷衍了!   敷衍的态度让人心碎。   “我在韩江有套房,密码告诉你,以后别去打扰人家了,秦总很忙的。”   秦卿“我还好。”   季昭华瞪了她一眼,继续对装死的小孩絮叨“比赛完一起回去,我帮你把东西搬出来。”   余心月“……”   选择继续装睡。   苏蕤忍不住噗通一声笑出来。   季昭华戳她“你笑什么笑?”   苏蕤“哈哈哈你家小孩真有意思,耳朵还在动呢,跟兔子似的。”   季昭华“唉,女大不由娘,一心要情郎。”   秦卿脸色一肃,“不能拿这个开玩笑。我对月月,只是像妹妹一样。”   余心月的出现,补全曾经秦烛的位置,而就对艺术共同的爱好来说,她甚至比秦烛更亲近。   季昭华笑道“开开玩笑嘛,我家月月这么可爱,谁不喜欢?”   就是不知道小孩这头花心大萝卜,到底中意哪个坑,一会儿姐姐,一会儿雅雅,一会儿阿霁,小小年纪就这么渣,以后可怎么得了!   等从帐篷出来,余心月一改困倦之色,笑嘻嘻地拉起秦卿的手往外跑。   秦卿“不困啦?”   余心月笑眯眯地说“现在又不困了!”   季昭华如果看见这一幕,肯定又得心碎。   旁边有画家支起摊给人素描人像,十块钱一张。   余心月想起杨昉的话,忽然停下脚步,朝秦卿笑道“姐姐,我们去画一张吗?”   秦卿望着挂出来的例图,挑剔地皱了皱眉,这画手技术不太行,有点不入她的眼。但小孩跃跃欲试,看上去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吧。”   画手很快就给余心月画好一张素描。   秦卿拧眉,这幅画没有把女孩的动人之处描绘万分之一。   余心月睁大眼睛,黑眸柔软湿润,仰头看着秦卿“姐姐不喜欢这幅画吗?”   秦卿摇头“画得不好。”   余心月“我听杨伯伯说,姐姐从前画得可好啦,那能帮我改一改这张画吗?”   秦卿没料到女孩提出这个要求,一时怔住,下意识地说“没有笔。”   “现在有啦。”余心月举起刚刚从画手那儿买的笔,脸上笑容灿烂。   秦卿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飞蛾,误入蜘蛛精心织好的网里,并且心甘情愿,一头栽进去了。   她看着余心月的笑容如花,想到女孩脸上会出现失落的表情,拒绝的话堵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或许在余心月身上有情感投射,但总之,如今的她行事标准已经变成——女孩喜欢或者不喜欢。   于是她接过余心月的画笔,坐在长椅上,低声说“几年没碰过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画好。”   余心月给她打气“可以的!只要是姐姐画的,肯定是最好的!”   秦卿听她的彩虹屁,忍不住笑了笑,可笔尖却在微微颤抖,几乎无法落笔。曾经她爱过的东西,现在却成为猛兽,盘踞在她的心底,如果不是余心月的请求,她可能再也不会有拿起画笔的一天。   余心月看出秦卿的犹疑,目光微凝,半晌,握住秦卿的手。   手背被温热包裹,秦卿稍一怔,紧接着看到画笔被余心月带着,在画纸上的女孩头上,画了两个小小的猫耳朵。余心月蹭着她,粘人得像一只小猫,声音带着没挣脱睡意的绵软,奶气极了,“姐姐画的真好看。”   秦卿轻声笑出来,“你画的也很好,形象。”   女孩歪歪头,“……喵喵喵?”   秦卿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   这也太萌啦。   两个人坐在树下长椅,路灯透过树叶浅浅洒在她们身上。   余心月刚才明明已经困了,可跟在秦卿身边,总是觉得神清气爽,还可以再撑一下!   这大概就是青春期吧。   然而总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打扰她们。   “梓语,刚才找了你半天,你怎么坐这来了,你旁边谁啊?”   秦卿的眼神瞬间变冷,偏过头。   灯光落在她深黑的眼里,嘴唇抿成一条线。   计傅先一呆,然后哈巴狗一样凑上来“卿卿,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去那边找你,你秘书还说你出去了,原来是在这呀。”   卿卿?   余心月咬唇,这狗男人居然叫姐姐卿卿?   好气哦,这明明是自己的专属称呼,这渣男也配!   她竭力忍住自己打爆渣男狗头的冲动,缩在秦卿后面作乖巧状。   计傅“你身后这是?”   秦卿眯了眯眼,问“刚刚二少在喊谁?”   计傅表情僵滞几秒。   他刚刚去找秦卿,被赶在门外吃了一肚子的气,于是和陈梓语还有一帮嫩模出来玩解解气,谁知道一转眼就看见秦卿坐在树下,还把她认成了陈梓语。   这特么就尴尬了。   要是给秦卿知道,他的印象分不得再低几万分。虽然现在大概已经是负了。   计傅尴尬地笑了几声,连忙摆手“没有谁没有谁,卿卿听错了吧。”   秦卿露出恶心的表情,“不要叫我卿卿。”   计傅“哎,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我想这么叫比较亲密。”   秦卿面无表情“我不喜欢你叫。”   话音刚落,一双藕白小手从背后伸出,像宣示占有权一样,环住女人的细腰。   计傅下意识摸了摸脑壳,觉得那上面有了一点颜色,说不定还能跑马。   他忍住心里怒火,“好,我不叫你卿卿,你能解释一下身后是谁吗?”   秦卿牵住余心月的小手,“这关你什么事?”   计傅头脑发胀,被绿的怀疑让他陡生一股洪荒之力,居然敢跟秦卿大声叫嚣了“当然关我的事,我可是你未来的丈夫!你难道还不明白两边老爷子的意思吗,现在跟别人不三不四是怎么一回事?”   “不三不四?”秦卿嘴角噙起嘲讽的笑容,眼神锐利如冰,“计傅,注意你的措辞。我从来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意思,现在的情况,是你单方面在纠缠我。”   计傅深吸一口气。   毕竟面前这女人无论哪点都比自己强,有钱有权有势,还长得这么好看。就算她真的想包养什么小白脸,那也有这个资本。   他放软语气“大小姐,我收回我的话,是我说的太过了,可你也不能在这光天化日下,跟人胡搞吧,要是被记者偷拍什么的,秦伯父不得气死?”   那万一要是以后和秦卿结婚,被媒体爆出来自己老婆外面养过小白脸,他的脸还要不要?   秦卿把画纸小心收起来,紧盯着计傅的脸,浓黑睫毛下,眼瞳深黑如墨,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而她收起画纸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计傅有点心虚,还是挺直腰杆回瞪过去。   他怕什么啊,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在外面乱搞,他倒要看看,这个绿自己的小白脸到底是谁。隔得远了,看不真切,只能看出那双手是真的白,不愧是小白脸!   秦卿“你青说插手我这边的事,我还没和你好好聊一聊。”   说起这个,计傅更气了,“不就是插几个人嘛,你都把印江涵踢出去了,还要怎么样?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怎么样?”   说着,他看见那双揽住秦卿细腰的手开始不安分乱动起来。   透过秦卿的肩,还能看到乌黑发顶在她后面一耸一耸的。   草,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男人?   他死死盯着那双被秦卿按住的手,不自觉舔了嘴角,真羡慕小白脸能在女人身后为所欲为,不像自己,压根近不了她的身,还没近几步呢,就被冰冷的气场给冻住。   这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呢!   女孩嘻嘻笑声从身后传来。   秦卿知道女孩故意想气计傅,无奈地按住她纤细手腕,低声说“别闹。”   余心月反手握住她,与她十指交缠,然后举起来朝着计傅摇晃。   这明摆着的挑衅与示威让计傅气炸了。   他快步走过去,想把小白脸给揪出来,没想到没走几步,秦卿忽然站起来,“你的梓语来了。”   计傅回头,一帮嫩模穿得花花绿绿,手拿红酒美食,扭着腰朝他走过来。   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子香水味。   而陈梓语站在中间,手握一杯鸡尾酒,五官精致,鹤立鸡群,但一同秦卿相比,就有如云泥。   “二少!你怎么在这呀!”   “我们快去玩吧~”   “等会去酒吧嗨吗?”   姐姐妹妹们显然不清楚秦卿的身份,笑嘻嘻地朝计傅打招呼。   计傅脸都绿了,“滚!”   还以为是自己抓小白脸呢,没想到反而被秦卿撞个正着。   这下可遭了。   扑面而来的香水味让秦卿皱起眉,牵住小孩往外走。   而计傅此刻才终于看清“小白脸”的样子,“是你!”   脸是挺白的。   余心月弯起眼睛,朝他笑笑,像小魔女一样,天真又有点邪气。   计傅一晃眼,居然看呆了。   余心月“借一杯酒。”   说着,顺手拿起某个姐姐手里的酒杯,熟稔地朝计傅泼过去。   感觉这都成了一种仪式感,一见计傅,不泼他一点什么东西总觉得手痒。   计傅半晌才回神,看着又又又被泼的西装,第一反应居然是幸亏早有准备,选了件便宜的。   然后他咬牙切齿地喊“老子一定要弄死她!” 第49章 2000   三天后,观众期待已久的半决赛终于掀开帷幕。   几位导师坐在席位里,为自己中意的选手发出导师券。不仅仅是选手拼命想得到导师的认可,导师也要绞尽脑汁抢夺优秀的选手。这无疑增加了比赛看点。   童宋作为节目组杀手锏,放在最后才放出的大师级人物,自然是坐在最中间。   半决赛一共分为两天,余心月被排在第二天。   节目组大概故意把有噱头有争议的选手安排在后面,好吊住观众的胃口。   但当天她还是到场,给徐眉他们加油,这两个小朋友都是分在第一天。   没有意外,两个人同时被梅易青发了导师券,这个节目里找到热爱戏曲的人不多,梅易青还向他们承诺,以后两个小孩可以到她这边来发展,相当于为他们未来打了个包票。   余心月为她们高兴,祝贺完后重新到训练室。   这时大家都忙着去看比赛,训练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   然而余心月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   那人在弹钢琴,她的大老婆被占了。   余心月本来想转身,走到另外一个训练室去练琴,却猛地停下脚步。   女孩的琴声在空旷的房间响起,旋律轻快,琴声中却带着股朦朦胧胧的忧郁与悲伤,像海面迷蒙的雾气,交织在夜色中。   这是她即童宋之后,听到的第二个能打动人的琴音。   余心月转身,瞥眼那人,素白皮肤,娟秀五官,   她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女孩,想了想,大概就是刚来夏半岛的那天,第二个来到训练室发现钢琴被占然后离开的选手,当时余心月还感慨幸亏自己来得早。   如果没记错,这个选手叫做云织筠。   余心月还在思索,云织筠睁开眼,看见站在门边的人,柳眉瞬间蹙起。   又露出初见时那种嫌弃冷漠的表情。   云织筠知道余心月,来这里的人,多多少少对掀起韩江赛区风云的女孩有所耳闻。   然而她并不喜欢女孩,甚至有点讨厌,所以她站起来,想转身去另外一间训练室。   余心月打声招呼,没想到直接被无视,错身而过的女孩微仰着头,一脸不屑。   哎?自己得罪她了吗?   余心月茫然地摸摸嘴角,几秒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朝钢琴奔过去。   现在她心大得很,根本不愿在乎谁喜欢她谁讨厌她这种小事。   反正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去,计傅、印江涵、青说的选手……计较来计较去没意思,还不如抓紧时间赶紧弹琴。   云织筠迈出训练室没几步就听到琴声,脸色变了变,攥紧袖角。   她讨厌这样干净流畅宛如天籁的声音,更厌恶余心月只凭天赋就能达到让人惊艳的地步。那天余心月在光云广场演奏的视频,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   明明只是糊弄小孩的东西,哗众取宠,那群观众傻呢,真以为一个小屁孩肚子里有什么本事?   要是同台竞技,一起弹钢琴,她肯定不会输给余心月。   云织筠从三岁开始就弹钢琴,被父母压着坐在高高琴凳上,练得十指钻心的疼。   她不信自己还比不过一个接触钢琴没几年的人。   然而训练室里的琴音清脆悠扬,随风声飘出。   云织筠忍不住驻足,等一曲结束才回神,她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一口,又想到,按照余心月的表演,要是正规钢琴比赛肯定不能够得奖。   这人弹起来太放飞了,根本不是按照谱子来的,而是弹属于她自己的音乐。   可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屁孩,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强的过贝多芬莫扎特吗?   云织筠眯了眯眼,反正她来参加比赛也不是和余心月比个高低,而是为了童宋。   童宋可是无数学钢琴的人心中的神!   几乎每个少年都梦想着成为他的弟子,得到一两句指点。   云织筠曾经也请求拜到童宋门下,那时她信心十足,以为胜券在握,毕竟从小就被称为音乐神童,奖杯拿到手软,一叠获奖证书都能够证明她的实力。   她觉得自己比其他人优秀得多,可没想到还是被婉拒了。   所以这次一定要让童老师刮目相看,把自己收入门下。   又想到前几天自己离开一号训练室,转眼余心月又得到童老师的关照,她心里更加抑郁了,说不出的郁闷,要不是那人一来就占了钢琴,那天被童宋指点的人肯定是她自己!   说不定直接就能让老师青眼相加呢。   云织筠走到半路,收到青说的消息,脸上嫌恶之色一闪而过。   要不是这群蠢人以多欺少,怎么会引得童老师过来指点余心月?   “她怎么又摁断了。”计傅看断掉的通话,顿时没了脾气。   朱茜潼埋怨,“这个人真是的,集体活动从来不参加,显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计傅咽下一口老血。   云织筠和其他选手不同,是夺冠的希望。   从小拿国际大奖拿到手软,人家真的很了不起。计傅不想让冠军给余心月夺了,那他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得供着这个祖宗?   他这个老板当得可真憋屈。   “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把余心月给搞下去。”他说得非常直白,干坏事的表情就摆在脸上。   青说一干人脸色尴尬,苦兮兮地对视。   那天余心月的实力已经完全震撼住这群少年,现在别说把人竞争下去,能不和她排到一组比赛他们就千恩万谢了。   这怎么搞?人家实力在那里,要怎么弄下去?   难道寻音是他们家开的吗?   现在又不像之前的海选赛那样可以黑幕,这可是直播,观众们都看着呢。   还想黑幕,可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   王蚊“报告老总,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计傅连忙说“你赶快讲。”   王蚊挤眉弄眼“咱们花几十个亿把天裕买下来,可不就能为所欲为了!”   他一开口就知道老阴阳师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计傅气得一脚踢他屁股上,“滚滚滚,你这算什么狗屁建议。”   王蚊挠头“所以我说不成熟嘛。”   朱茜潼愁着脸“老板,这个真没法啊。她太强了,别说k掉她了,现在我做梦都不想和她分在同一个导师,不然到时候对比可太惨烈了。”   “是啊是啊。”少年们纷纷附和。   老板非摁着脑袋,让他们青铜和王者打,这算什么事嘛。   计傅头得大了,自己的人怎么都这么实诚呢,阳谋不会用,就不能用点子阴谋嘛。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个注意,露出阴险的笑容。   王蚊偷偷吐槽“老板这笑得,一看就知道在想做坏事。”   计傅又一腿踢他屁股上,“滚滚滚,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王蚊做一个鬼脸“老板,我是谐星啊!我说相声进来的!”   “哈哈哈哈。”这下连朱茜潼也捂着肚子大笑,计傅摔门而出,恨不得揪出小吴的领子,问他当年是怎么搜罗到这么一大群“人才”过来!   但好在自己聪明又有才,一下子就想到对付余心月的办法了。   余心月回到酒店时,一大堆人聚集在自己门口,为首的正是之前给她冷脸的云织筠。   徐眉挡在他们面前,拼命解释什么。   “怎么了?”余心月走过去。   云织筠冷冷望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余心月怔了怔“什么?”   她的目光在后面那群人上面转一圈,大部分都是熟面孔啊,顿时明白什么,挑眉“计傅又叫你们来做什么坏事?”   朱茜潼一肚子的话顿时憋在嘴巴里,尴尬地望了眼王蚊,用手肘撞他一下,示意他按剧本行事。王蚊却恍若不觉,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   唯有不知道内情的云织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往我的房间里塞图钉,什么意思?”   朱茜潼“是啊,要不是织筠反应快,现在都进医院,肯定不能和你比了是吧。”   余心月一惊,跟着说“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顺势拉起云织筠的手,也不管人家挣脱,“一起去看看,这种恶意伤害选手的行为,一定该严惩不贷!”   云织筠想把手抽回来。   她抽、抽、憋足了气抽,怎么都抽不回来。   “不是你塞的吗,要你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于是在别人看来是云织筠口嫌体直,一边说冷言冷语,一边让人牵着手走到“案发现场”。   余心月“就是这里?”   酒店房间门下有一条不细的缝隙,如果把图钉放在这里,一不小心有可能一脚踩上去伤到脚。她捏起那几枚图钉,“所以,为什么说是我做的,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总不能一盆脏水就泼在我身上吧。”   朱茜潼说“大家都在看比赛,只有你不在比赛场地,那不是你还是谁?”   余心月耸肩,把图钉往上轻轻一掷。   众人纷纷后退几步。   雪白的图钉在空中丢了个漂亮的弧线,然后重新落回她手中。   云织筠“我需要一个解释。”   朱茜潼附和“对,你不就是看我们织筠会对你造成威胁嘛,就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告诉你故意伤害选手是要被退赛的。”   余心月面色如常,说“简单啊,查监控呗。”   调出来的是酒店监控。   诸多吃瓜看戏的选手伸长脖子,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屏幕上,蹑手蹑脚地往云织筠房间里塞什么东西。   余心月眉头微微皱了皱,无视众多非议,眼睛盯着停住的屏幕。   朱茜潼把监控停在那一秒,转头质问“你还说不是你!”   监控里的人低着头看不见脸,但身形与穿着与余心月一模一样。   吃瓜的选手们开始低声议论“没想到真的是她。”   “不会吧……又看不见脸。”   “这么有实力何必呢,难道是怕云织筠。”   “云织筠很强,可余心月也不必这样吧,按照她的实力就算拿不到冠军,前三总能摸摸,可现在查出来肯定是要被取消资格的啊。”   余心月意识到这是蓄谋已久的栽赃,偏头望青说一干人,有几个低下脑袋,大概是早知道这个阴谋。这里面和她身形相仿的……她目光停在朱茜潼身上几秒,朱茜潼挺直腰狠狠瞪回来。   余心月笑了笑。   要知道这年头监控还不是特别普及,为了保护选手,训练室也是没有监控的。   所以这些人是拿准她没有办法?   要是换成上辈子十四岁的少女,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唬住,就算知道不对劲也没法自证清白,这时青说再找赛事组施加压力或者塞点钱财,这事就会以余心月被冤枉退赛告终。   但现在,她几乎懒得理会。   这么下作的手段,一看就是计傅想出来的,   朱茜潼威胁说“事情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现在你最好自觉道歉退赛,不然闹大了你更难堪。”   余心月“闹大,当然要闹大!这么严重的行为,一定要重重惩罚,”她扭头看云织筠,“你找赛事组举报了吗?”   云织筠“还没……你……”   她这么殷勤干嘛,就不怕事情闹大自己受惩罚嘛,现在铁证如山,怎么她就没有一丝羞愧的神色?   围观众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现在随便找个借口自己退了,是可以保全脸上颜面,但也同样坐实自己蓄意伤害参赛选手的罪名,以后但凡流露出一点风声,余心月的名头就坏了。   朱茜潼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小声说“这么点事,不用通知节目组吧……”   “要!当然要!”余心月斩钉截铁地说,随后拍了拍云织筠的肩,“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这可不是小事,要是你没注意真的一脚踩下去了呢,要是明天他们不给你塞图钉,改为用更直接的方法来伤害你呢?”   云织筠听得小脸都变白了。   余心月说“所以,这样有心理疾病的变态是潜伏在我们身边的隐患,一定要把他揪出来,重罚!今天他能栽赃我伤害你,明天说不定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也从侧面让人相信监控里的人不是她。   朱茜潼疯狂抹汗,这人看见监控怎么一点都不方的嘛,还要把事情闹大,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余心月拿出手机,把事情原方不动通知赛事组,很快秦卿的秘书就带好几个工作人员赶来这里。   朱茜潼冷汗涔涔,努力冷静下来,训练室没有监控的,所以余心月就算没做过,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秘书看见余心月,稍稍一愣,这可是个红人,行走的话题度,寻音的流量担当!   “所以,你进门的时候发现房间里被塞了图钉,差点一脚踩上去了。”   云织筠点头,“是的。”   秘书同样调看监控,在里面发现了酷似余心月的身影。   她的脸色有点难看,现在的小孩真爱搞事情。她可不信事情是余心月做的,以这孩子的能力,压根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而且这栽赃嫁祸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秘书问“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余心月“我一直在训练室。”   秘书抿了抿唇,事情不太好办,训练室和回来的那条路都没有监控的,找不到证明女孩不在场的直接证据。   余心月不慌不忙,“秘书姐姐,既然是有人故意来栽赃陷害我,那我的这身衣服肯定还有另外一模一样的一套,和我身形相似的这里也就只有几个人,我随机点一个吧,麻烦你们帮我去找找。”   说着,她抬手,手指落在朱茜潼身上。   从各方面来说,朱茜潼都是最值得被怀疑的人选,但是……   她的手指越过自信的女孩,指向角落里,一个瘦小男孩瞬间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   秘书也是人精,一看男孩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带人去他的房间,三下两除二就翻出一包女装和假发。   男孩什么话都说不出,脚颤个不停。   朱茜潼也停止叫嚣,没有像刚才那么气焰嚣张,与王蚊一起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秘书把东西往男孩身前一晃,“我想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公平诚信,是我们一直强调的比赛原则。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不知道,一旁吃瓜的选手可门儿清。   这人不也是青说的?所以演半天,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呐!   看这熟练的栽赃方式,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又是青说在故意搞事情。只是小伙子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还是个女装大佬。   青说那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清楚计傅“精心设计”的阴谋。   他们只觉脸上无光,叫嚣半天,结果是出了内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织筠脸上又红又白,冲上去给那人一耳光,“我怎么得罪你了?和你有仇吗?”   男孩求助地望了朱茜潼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后,怯弱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他在青说里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算是透明路人甲,性格也是内向懦弱不敢吭声的那种。所以不敢拒绝计傅的要求,现在更不敢把计傅抖落出来。   余心月冷眼看他们狗咬狗,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她穿的衣服很大众,在街上随便就能买到相似的,查来源并不靠谱。   现在距监控上的时间没过多久,这中间赶上比赛结束选手蜂拥回酒店,衣服肯定来不及销毁,现在还在某个地方躺着,最妥当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她估摸着,这人走到外面公厕把衣服换掉,然后提溜着混入比赛回来的选手们里,一起回酒店。   秘书准备带男孩回去,按照规章处置,临走不好意思地跟余心月道歉,“又差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该受到惩罚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说着,余光扫向朱茜潼他们。   朱茜潼垂头,不敢吭声。   秘书没打算放过他们,声色俱厉地说“还有你们!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在这里叫叫囔囔,不第一时间通知节目组,还想直接诬陷别的选手!”   要知道被诬陷的选手可是自家老总的心头肉,要真是受欺负了,大家都有好受的。   她就不明白了,这群人为什么非要上赶着作死,老老实实参加比赛,公平公正地竞争不好吗?   “你们就没有想过,如果自己诬陷错人,会有什么后果吗,大家都不小了,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过思想品德了,怎么连这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还是你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自导自演故意栽赃其他选手?”   云织筠喃喃“我真的不知道……”   秘书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云织筠猛地掉头,望向刚才跳得最厉害的两个人——   朱茜潼低头看地,王蚊则抬头看天,总之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小小风波很快就结束,余心月伸个懒腰,和徐眉一起上楼,懒得管青说的人已经吵成一锅粥。   徐眉崇拜地说“月月,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在装做你呀。”   余心月笑“猜的。”   徐眉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朱茜潼呢,她和你差不多高的,谁知道居然是个男的。”   余心月想,按照计傅那种葛朗台转世的性格,要真让朱茜潼上阵才不科学,万一事情败露,他之前培养宣传朱茜潼花的钱不就付之流水?   至于那男孩,估计对青说没什么价值,直接就被炮灰掉了。   然而计傅的算盘落了空,寻音调查动作干净利落且迅速,第二天直接就把朱茜潼和王蚊的参赛资格给取消掉,气得他疯狂吐血,无能狂怒。   次日,余心月站在舞台上,作为压轴出场。   她手里拿着一把琵琶,演奏的是那天童宋点评不及格的《十面埋伏》。一场终毕满堂鼓掌,除了Arron和童宋,其他导师都发出导师券,争着想把这个种子选手收入门下。   而女孩执拗地看着中间那人,一眨不眨地问“老师,今天我及格了吗?”   梅易青瞥眼童宋“及格了,肯定及格了,你来我这里,老师天天给你满分!”   张炜重重咳一声,不满地瞪梅易青,“易青你可不地道,这就开始抢人了?选手都没表态呢!”   然后他也说“你听过我的《将军行》吗,我觉得和这首《十面埋伏》很配呢。” 第50章 2000   梅易青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张炜滔滔不绝地说“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录歌,当然,是我当伴奏。”   梅易青脸都黑了。   选手还没表态,你怎么就开始利诱了?   她挤出一个笑,朝余心月说“我觉得你比较喜欢国风的音乐,想把我国国乐传扬给世界,这种精神我非常欣赏,实不相瞒,我也一直在推扬戏曲的传承和创新,我想我们应该有很多聊的。”   张炜?打感情牌?说理想?过分了啊!   两个人忙着抢人,陈梓语也开口“我们之间或许有些不愉快,但我还是想向你发出这张导师券,这是你优秀的证明。”   观众们乐了,这算性感导师,在线抢人?   “哈哈哈哈哈l,大家都想抢月月。”   “谁不想呢,以前也有被连续发几张导师券的选手,不过可都没这阵势。”   “撕撕撕!搞快点撕起来!”   “梓语姐姐人美心善,说得好大气呀!”   “可别,你们青说整人家的时候不是这么讲的。”   ……   还有人问“aaron为什么一直不表态?”   “害,看不起国乐,结果脸都被打肿了呗。”   几个导师一起打感情牌,眼看越来越离谱,张炜打不过梅易青,只好吼一声“不是要选手表态吗!心月,”他笑容慈祥,“你想来谁这里?”   余心月仰头“老师,今天我及格了吗?”   小脸挂满憧憬和倔强,眼里是摄人心魄的光芒。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等一个答案。   梅易青心里默默想,老师可千万别下场收人,独自美丽不好吗?本来这么优秀的选手已经很难抢了,老师再来插一手,她还有什么戏?   但,要得多聋才会说出不及格这种话。   童宋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心里都吊起一口气。   节目组这时候非常应景地放起bg,把气氛烘托到。   弹幕一片儿吐槽刷过去——“节目组要不要这么欠啊,这什么破bg,我心都悬起来了。”   “快选她!快选她!童巨佬求求你快选她!”   “突然紧张!”   稍倾,童宋的唇角微微扬起,手指轻敲桌面“进步很大。”   弹幕一片普天同庆。   童宋说“我想邀请你来我这里。”   梅易青哀哀怨怨地叹口气,张炜也缩进转椅不吭声。   而作为流量担当,肚子里没太多货的陈梓语更不会表态。   巨佬都开口了,还有他们什么事情?这是童宋唯一一次开口收徒,在乐坛掀起一股巨浪,本来想质疑的人,看到余心月的表演后,纷纷选择沉默——   好像再离谱的事,放到她身上,就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选手后台可以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一举一动。   云织筠快要把自己的下唇咬破,这就让童宋当导师了?可余心月明明是在弹琵琶,又不是弹的钢琴,为什么童老师这次会放低标准,为什么所有人总在宽待她?   既然她弹琵琶都可以,那自己一定可以!   云织筠深吸一口气,继余心月之后,迈上舞台。   她排在余心月之后,刚一出场,就有弹幕在疯狂刷“钢琴小公主”“音乐奇才”之类的。   观众们嗅到熟悉的气息“我怎么记得,你们之前吹印江涵也是这么吹的,小心点,别把牛皮吹上天了。翻车一个还不够吗?”   云织筠和印江涵不同,她真的有才华和本事,然而排在她之前的是余心月,弹的又是一首慷慨激昂调动全身热血的《十面埋伏》。   所以,轮到云织筠的时候,大家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   倒不是她弹的不好,只是刚刚全部的情感都被调动,现在自觉进入贤者时间,要是云织筠讨巧弹首舒缓的曲子,说不定能拿个高分。可她偏偏不服输,非要和余心月比个高下,于是选择用钢琴弹《十面埋伏》。   这么一比,高下立分。   观众们耳朵被养挑,再听其他,很难立刻共情。   余心月的琵琶水平或许没有云织筠钢琴水平高,毕竟一个业余一个专业,但钢琴和《十面埋伏》真的不配啊!   有观众开始评论“云织筠不该选这首,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壮哉我大国乐!”   “真的,杀气冲宵,气势如虹,只有琵琶才能最完美的演绎这首《十面埋伏》啊。”   “有一说一,她的水平还是在的,可惜选错了,为什么非要选《十面埋伏》,不服气余心月吗?”   “撕!再撕得响亮一点!”   弹完,依旧响起掌声,云织筠目光只盯着童宋,抿紧了嘴唇。   梅易青脸上纠结闪过“我来说几句,抛砖引玉,毕竟我在这块不擅长。只是我觉得,或许你选择换首曲目会更好一点,”她皱紧眉“楚汉之争里那种澎湃的杀气,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也许只有琵琶才能弹出。”   张炜挠挠头,“我也是业余的哈,不过吧,这首不适合钢琴,真的不适合。”   导师们直接犀利地点出云织筠的缺点,同时也发出了导师券,作为对她实力的认可。   但完全没有之前抢余心月那样的热闹了。   云织筠咬紧唇,直直望着童宋,“童老师,我可以选您吗?”   这下大家都明白,“难怪要弹《十面埋伏》,原来也想拜入巨佬门下。”   “以及之短补己之长?妹妹放不下胜负心,放弃自己的优势,我看啊,别说童巨佬不想要她了,梅易青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想要啊。”   童宋脸色平静,双手握在一起,“抱歉。”   云织筠的眼泪夺眶而出,绞紧衣袖,脸上火辣辣的。   她的钢琴明明要比余心月专业很多,不明白为什么接二连三被童宋拒绝。   台下观众一看她这个样子,不禁有点心疼她了。   “我不懂,”她大声说“这里面肯定有黑幕!我的钢琴难道弹的不好吗,怎么比不上余心月了?”   观众们本来还在同情,听到这句话,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黑幕?等等,这句话不是余心月来说的吗?   才被巨佬拒绝就囔囔着黑幕了,那之前人家余心月一路被诬陷可什么都没说呢,只靠实力狠狠打了一波脸。   童宋“你琴谱背得很好。”   这句话无疑很伤人,然而也一针见血,犀利中肯。   弹幕们刷开了“巨佬就是巨佬,说话真是有水平。”   “难怪我总听着她的钢琴不对劲呢,原来是太僵了,跟古代写八股文一样。”   “哈哈哈哈哈心疼妹妹,可我怎么这么想笑呢。”   云织筠身子微微一颤,眼圈已经红了,哽咽道“我一个音都没出错就是错了,她乱弹一气就是对了?背谱又怎么了?这不是基本功吗?”   女孩句句都要diss一下余心月,这让童宋的眉微皱,脸色沉下来。   他说“你并不喜欢钢琴,我在你的琴声里感受不到对音乐的热爱,是家长一直在逼你弹琴吧。你把弹钢琴当作一件获得赞美荣誉的资本,而不是出于自己的热爱。”   泪珠划过女孩素白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把话咽进肚里。   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童宋说得不错,一直以来都是家人在逼着她弹琴,从小到大,她能接触到的,也只有黑白琴键。她的父亲是音乐老师,母亲是乐评人,姑姑是音乐教授,在她的家庭里,从来没有除了钢琴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她坐在琴凳上的时候,没有欢笑,眼里没有像余心月那样,腾起的热情。   没有那种就算燃烧生命,燃烧一切,也要坚持的信念。   童宋一眼看破,这个女孩只是被强逼着学琴,她弹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他叹气“三年前,你来我这里想让我教你,但我从你眼里看到对音乐的厌弃,三年后依然是这样。我很欣赏你的技巧和汗水,但音乐这条路,只凭勤练并不能长久。既然你不喜欢音乐,不喜欢钢琴,为什么不去试试其他事情呢?”   “我……”云织筠怔了几分钟,忽然捂住脸崩溃大哭。   “我不知道除了钢琴还能干什么,我不知道,老师……”   最终她软着脚被工作人员扶下了去,还刚刚走下舞台,就收到来自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不是关心,而是指责——“刚刚你在台上都弹了个什么,真给我丢脸,这要我怎么在同事面前抬得起头?你天天练琴,难道连个半道出家的人都比不过吗……”   云织筠收到一众同情目光,哭着跑出去。   “月月,我觉得她有点惨。”徐眉小声说。   余心月把东西收拾好,叹口气,“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爹妈啊。”   和印鸿飞他们阻扰余心月学音乐相反,云织筠的家长则是一门心思想把她逼成举世闻名的钢琴家,实现自己没有完成的梦想,总之就是把孩子当成工具人。   徐眉嘟囔“我爸妈就挺好的。”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看出来啦。”   要是不好,这年头谁会支持孩子学戏啊。   等找到独处的时间,余心月没有去训练室练琴,而是到那天和秦卿漫步的地方,坐在长椅上,面朝大海。   小吴放出消息,透露青说意图操纵这次节目,安排水军大量栽赃其他选手,利用不公平的竞争让自己获利。消息有理有据,青说的风评一落千丈。   计傅这个二世祖也开始走入人们的视野。   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是“黑心资本家”、“纨绔”、“无能狂怒”、“给对手送分小能手”,至少在权贵圈里,没什么人看得起他。   只是现在还看在计家秦家的份上,好歹给他留点面子。   计傅本来想靠这次寻音,狠狠捧红几个人,趁机大捞一笔,也好在两家老爷子眼里翻身,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现在是反向证明,谁都知道他是个垃圾了。   想办的事一件都没办成,还惹上一身官司,唯一庆幸的是还有秦瑄煌替他在秦老爷子面前说话。   计傅焦头烂额,辛辛苦苦想出,自以为绝妙的阴谋还没过几分钟就被人拆穿,他现在就是头疼,非常头疼。   但是,还不够。   余心月想。 第51章 2000   她就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耐心等待计傅露出破绽的那一个时刻。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长长叹气。   余心月没有回头,“舅妈,怎么啦?”   季昭华的手捏住女孩的脸颊,“月月不爱舅妈了。”   余心月蹭蹭她温热的掌心,然后笑着说“我最喜欢舅妈啦。”   上辈子季昭华的辞世是她深埋在心底,永远无法消弭的痛楚。那样彻透心扉的痛,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余心月抱住季昭华的手臂,“舅妈,为什么不肯离婚呢?”   季昭华身体僵了僵,拿出一根女士香烟,刚想点燃,忽然意识到有小孩在身边,把细烟捏在手里。女孩很久没有这样乖巧的时候,静静地抱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肩头,呼吸浅浅拂过脖颈,有点痒。   “哈,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   又是这套说辞。   余心月心里叹气,沉默很久,才说“舅妈,你多久没回过家啦。”   季昭华笑笑,“怎么问起这个?”   余心月说“抽空也回去看看吧,他们一定很想你。”   在她的记忆里,季昭华的父亲就这两年过世,但时间久远,她记不清到底还有多久。   季昭华抬头,阳光从树叶缝隙漏出,像浅碎的细金,“他们啊,只想过两人世界,我去他们还要嫌弃。不过是太久没回去了,等比赛结束我就回家看看,月月,你要去吗?”   余心月点头“恩!”   季昭华笑“你还能看到你妈妈亲手栽的树呢。”她牵起女孩的手,眸中带有隐忧,“月月,你真的要离开印家?我知道你一直在乎他们……”   余心月没有说话,任阳光安静洒上眉眼。   在余家的短短十年,她养成委曲求全的性格,用了一辈子才彻底摆脱。她想,或许自己从前并没有那么在乎印家的人,可她太渴望被爱了,就算只有一点点,于她也是久旱甘霖。   “舅妈,我是个不满足的人。”余心月闭上眼睛,轻声说“我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想要像印江涵那样,无论发生什么,总会有人宠爱她,但印家给我的只有失望。”   季昭华把小孩环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叹了口气“是啊,他们总是让人失望。”   ——   接下来的比赛是三十二进十六,在赛前,导师会指点和教导学员。   现在选手分布很均匀,梅易青张炜Arron手里都有八个学员,陈梓语手下只有七个,但夺冠热门云织筠在她那儿。   每个导师要带好几个学员,争取到导师的青睐不仅意味着这次比赛比其他人有优势,以后的星途也会有前辈提携,因此其他各组正在上演宫斗剧,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暗里一门心思在想如何夺得大佬的宠爱。   节目故意制造矛盾冲突,观众看得合不拢口,弹幕里都是“撕、撕起来!”。   然而镜头一转到余心月这边,画风瞬间变了。   余心月这组加上导师一共才两个人,不同其他组热火朝天的架势,他们显得格外岁月静好。   童宋正在指导女孩弹琵琶,“这段弹得不太好。”   余心月皱眉“是,我处理不好这儿。”   童宋拿起另一把琵琶,“我再弹一遍,你听听。”   大家纷纷吐槽“感觉一下子从宫斗现场出来了呢。”   “哈哈哈毕竟月月独得巨佬宠爱。”   观众们才从别组激烈备战中切换过来,一时间有点懵,你俩不准备下把比赛,还搁这练琵琶呢?   弹幕里的小朋友有很多的问号——   “我说,同一首曲目不能演奏第二遍吧?”   “所以他们是不满意上次的表演,在这重新练?”   “我满意啊我满意!月月快告诉你下次比赛想唱什么,不要每次都搞个大新闻啊!”   “你们发现没,这两师徒搭在一起,特别养眼,我能看他们弹琵琶看一辈子!”   “人数最少 实力最强 颜值最高我可以!我疯狂可以!”   余心月垂眸,认真琢磨童宋的教导,手指滑过琴弦,指尖已经开始隐隐生痛。   “歇歇吧。”童宋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等会要不要准备一下比赛?”   余心月放下琵琶,笑道“还想再练练,总是不太满意。”   童宋盘腿坐在地上,“也不用急于一时,我说过,你的基础不太好,要想练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知道,”矿泉水盖已经被拧开,余心月浅浅喝了口,“可是不能让自己满意的话,心里总是缺着一块似的,连觉都睡不好。”   童宋笑了笑。   和他想的不错,女孩身上有股驱动力,让她永远不满足,在追求音乐的极境。   然而音乐没有极境,这注定是条永无止境万分煎熬的道路,不管她得到多少溢美,她的心将永远得不到满足。   “老师,你当初是在清音上学吗?”   童宋点头,“民乐系琵琶专业。”   余心月了然,难怪童宋在民乐尤其是琵琶这块技艺超群,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选择去海外发展。这是人家私事,她也没什么兴趣,简单休息几分钟后,又把注意力放到音乐上面。   童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对着女孩时,他情不自禁会说得更多一点“那时候出了点事,不得不出国,其实我在海外这么久,还是今年回国。毕竟那年……”   巨佬第一次说起往事,镜头非常体贴地拉进,观众嗷嗷叫等着吃瓜。   然而童宋忽然一回头,看到余心月目不转睛盯着琴弦,明显什么都没听。   他无声笑起来,从地上站起,“那好吧,继续练习。”   观众们哭泣了,弹幕沸腾了。   “别别别啊,不要说故事说到一半就走了啊。”   “月月,月神,求你看看你的导师啊,求你啦,让他说下去!”   “吃瓜吃到一半莫得了,哭哭。”   然而他们注定不会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   训练结束后,余心月从酒店打包一份饭菜,拿保温饭盒装着,去另一座酒店。   这家五星级度假酒店也是光云的资产,现在空出来腾给天裕办公,秦卿暂时住在这里。   余心月一进去,前台就熟稔地朝她打招呼“月月,训练的怎么样?”   “挺好的。”   前台小姐姐哀怨地叹气“我差一点就能听到巨佬的八卦哎。”   余心月也跟着叹息“我也很后悔来着。”   看来那年到底发生什么要和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并列,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   寻音前几基本都会签入天裕,现在天裕的人都把余心月当作自家小妹妹,一路朝她开玩笑——   “月月,又来找老总了呀。”   “咱们老总这个妹妹真体贴,天天来这边看姐姐。”   “哈哈哈倒像一个小媳妇。”   秘书还趁机向她告状“boss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只喝几口酸奶,月月,快去教训她一顿。”   余心月听到这话,不自觉拧了拧眉。   她早就发现秦卿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生活中大半时间都扑在工作上面,行走的工作狂本狂了。   虽然每次她提出一起出去玩,秦卿总放下工作陪她。这样没有任何条件的偏爱与宠溺让余心月感动,因此也想加倍对秦卿好。   “所以……”她把保温盒打开,认真地盯着秦卿“姐姐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呢?”   女孩目光里带有审视与不满,如果其他人这样盯着自己,秦卿早就发作,然而她抬起头,对上女孩黝黑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不自觉移开目光,“没什么胃口。”   余心月噘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她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秦卿,直到女人无可奈何放下文件,乖乖用餐才罢休。   “姐姐,你是不是因为那个渣男才没有胃口?”   秦卿一怔,“渣男?”   余心月手指戳桌面,“那个姓计的,说名字怕姐姐倒胃口啦。”   秦卿忍俊不禁,微微笑起来,小孩真是体贴,连这个都想到了。   “是不是呀姐姐。”余心月眨巴眨巴眼睛,想趁机套出一些情报。   毕竟上辈子她还不认识秦卿,对秦卿与计傅订婚结婚的时间并不清楚。而且,现在闹出印江涵的事,计傅和青说的风评都江河日下,情势应该比从前有所好转——秦离儒总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垃圾吧。   秦卿垂眸,目光落在面前雪白的海鲜粥上,不知道小孩从哪里弄来的这碗粥,让她这些天恹恹的胃口瞬间好起来,或者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在自己身边吧。   “姐姐,”余心月撒娇地问“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秦卿微笑,“不提他,说起倒胃口。”   余心月咬了咬唇,露出不甘的表情,抬眸去看秦卿,正对上她深黑眼瞳。   秦卿轻声问“怎么了?”   余心月“你……不要嫁给他,他不是个好人。”   现在说不合时宜,余心月想。   在秦卿眼里,她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或许有几分投缘,得到秦卿的青睐,但还没有到能插手一桩豪门联姻的地步,就算说出,也只会被当成小孩的呓语。   这些她都知道。   和秦卿相处越久,她也逐渐明白,像上辈子那样,流露出的受害者形象肯定只是舆论操纵。计傅是个渣滓,秦卿也不是好欺负的,这出联姻,多半是光云为了整倒星觉垄断市场布下的局。   然而,一想到秦卿未来会与计傅结婚,她就如坐针毡,煎熬焦虑,跟知道自己曲目弹的不好一样。只是曲目纵有不足,埋头努力练习就好,而人心却比音乐要复杂得多。   秦卿眼神温和“月月,你好像很不喜欢计傅?”   从初见开始,这孩子就似乎对计傅抱有莫名的敌意。   可是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吧?计家二少刚留学回国,应该也不会同女孩有什么恩怨纠集。   余心月歪头,“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秦卿浅浅笑出声,“什么样的眼神?”   余心月认真想想,“就像他看自己那几件衣服一样。”   还没有结婚,计傅就把秦卿当作他的私有物品,在他眼里,秦卿只是件光鲜亮丽价值不菲的衣服,用来充当他的排面,当作炫耀的资本。   而余心月望着秦卿,觉得她低头微笑的样子美好极了,怎么会只是一件衣服呢?   秦卿喝完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对着女孩不满的表情,无奈地笑笑,又多喝几口才放下勺。暖意从胃缓缓流淌到全身,涌上心头。   和女孩在一起,她好像总在春风暖阳中。   余心月“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   秦卿笑道“好好。”   余心月听出她敷衍的口气,轻轻哼一声,“我会来监督姐姐的,多大的人啦还要我监督,羞不羞。我看我才是姐姐。”   秦卿扶额,无声的笑。   余心月哼哼唧唧,像老婆婆一样念叨半天,抬头看见她却在笑,顿时生气得毛都炸起来了!   “姐姐!”   秦卿捂唇,眨巴眨巴眼。   清冷的气质忽然变成软萌。   余心月忍不住多看几眼,声音渐渐低下来“我认真的,你……不许笑啦……”   秦卿说“恩。”   掩在手下的唇微微翘起,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余心月想到什么,瞪圆眼睛,“你还没告诉我呢,姐姐,你是因为计傅才不开心吗?”   秦卿敛去笑意,点了点头,“差不多。”   差不多?   难道是秦离儒开始施压了?   上辈子秦卿和计傅的婚期,好像也就这一两年的样子。   余心月悬起一颗心,垂眸,长睫掩去凤眼里的情绪。   看来得提前开始行动了,或许不能再等下去,趁着寻音的热度,把计傅再砸一下。   秦卿却说“月月,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余心月猛地抬眸,女人逆着光,大片明丽阳光从落地窗扫进来,蓝天大海如绚烂画布,衬托坐在画中的人。而画中人的轮廓被阳光镀上层淡金,一双深黑如墨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扫尽阴霾,变得清亮如星。   秦卿“我会和他们抗争的,谢谢你。”   “谢我?”余心月怔怔道。   秦卿低下头,轻声说“恩,那时小烛走了,我很难过,本来想要放弃的,多亏有你。”   谢谢这个女孩,在她最落魄不堪,最脆弱悲伤的时候,在她想要放弃自己接受命运的时候,为她指出天边那道彩虹。   余心月不禁微微笑起来,眼里有光在流动。   “可是,姐姐,那时是你向我递出伞的呀。”   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她也选择把伞递给路边淋雨的小孩,换来这一生所有的值得。 第52章 2000   计傅这时在别墅开趴。   十几个浓妆艳抹的美女在迷醉灯光下跳舞。   他懒懒陷在沙发里,点燃根烟,深吸一口,脸上露出沉迷的表情。   “你也来口。”计傅朝旁边的女人说“好东西。”   陈梓语眉头皱了皱,“不了,二少,我不抽烟的。”   计傅强迫把那根烟塞到她手里“来嘛,试一口就知道了,保证让你快活。”   陈梓语连忙把男人的手甩出去,一脸避之不及。   计傅表情瞬间沉下来,“给脸不要脸,是吧?”   他脑袋昏昏沉沉,眼前蹙眉的女人渐渐与秦卿重叠,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狠狠扇陈梓语一个巴掌,“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陈梓语猝不及防,被大力推到地上,脸颊肿了一块。   巴掌声音淹没在巨大的音响声里,只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这里。   计傅把自己对秦卿的怨气全倾泻在陈梓语身上,薄薄两片嘴唇噼里啪啦,恶毒的话一串又一串——   “老子找你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就一玩意儿,也配在我面前摆脸色?”   ……   这下注意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人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不是说二少很宠陈梓语吗?”   “摇钱树啊,能不宠吗,啧,没想到平时那么宝贝,打骂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手软。”   “真以为赚几个钱就是个人啊,二少只是把她当玩物。”   陈梓语低垂着脑袋,捂住左脸。   自从成名后,她成为青说的摇钱树,计傅对她客客气气,她还以为自己能有几分尊严。没想到这一刻所有的假象都被戳破,鲜血淋漓的现实揭露,她在计傅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玩物。   她闷头走出别墅,所幸在秦瑄煌的势力下,不用担心狼狈的一幕被狗仔队拍到。   光云星觉如日中天,像巍巍高山,普通人站得远,只能看见山的轮廓,就当它们和其他山没有什么区别,顶多高大一些,而陈梓语站在山脚,能够更直接地感受到它的巨大恐怖。   它们的影子就能覆盖不知道多少个行业,一旦倒下,又不知道会压死多少人。   所以,这时的她甚至不敢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只是坐在长椅眺望大海时,淡淡的绝望涌上心头。   “导师?”   陈梓语回头,对上女孩黑润的眼睛,下意识捂住侧脸。   这孩子是参赛选手,还是计傅叮嘱让她淘汰的人……虽然他说完很快就被秦瑄煌劈头盖脸骂一顿。   要是选手把这件事流传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风波。   陈梓语想立即离开,却看见女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药膏和面纱,“能够很快消肿的,导师这个样子可不能被别人看见。”   一瞬间,陈梓语明白目空一切的秦大小姐这么喜欢孩子的原因了。   余心月本来只是来散散心,顺便想想对付计傅的办法,没想到刚到这里,就发现自己惯用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人,而且那人的轮廓还无比熟悉。   她迅速跑到旁边买好东西,才接近精神恍惚的大明星。   拿出药膏与纱巾后,女人眼里的冰冷迅速褪去,眼角漫上一层湿润的红。   陈梓语放下警惕,用纱巾围住大半张脸,“不要告诉别人。”   “告诉什么?”余心月乖乖坐好,“对啦,选手不能私下和导师有接触,我一定不和别人说!您也千万不要说出去,”她苦着小脸,“不然我就要被淘汰了。”   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软肋交出去,让陈梓语彻底松口气。   只有彼此掌握对方的秘密,才会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她懂这个道理。   陈梓语如她所愿,放下一颗心,身体也放松着靠在椅背。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陈梓语率先打破沉默,“谢谢。”   余心月“不用谢,应该的。”   陈梓语微偏头,紧盯着女孩的表情,“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余心月目光投向远处,金色沙滩,碧蓝大海,逐渐笼上暮色的天空,三种颜色层层递进,像一块简洁的画板。她慢慢开口,声音轻柔——   “我以前听人说过,每个人都心里都有一个黑暗的地下室,所有难堪与秘密都会藏在里面,它在那里,紧紧锁着,不能被别人看见。”   陈梓语苦笑,“是啊,不能被别人看见。你也有吗?”   余心月“我也有。”   陈梓语诧然,这孩子看上去总积极乐观,像阳光光辉灿烂,竟然也会有不能对别人说的隐秘吗?   余心月笑笑,“还有后半句呢。”   “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你只想把钥匙交给她,对她说‘门开了,进来吧。’”   陈梓语身体稍往前倾,咀嚼着这句话,喃喃“门开了,进来吧。”   说着,她不禁露出微笑,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何笑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勾上嘴角。这种宿命一样的救赎让人着迷,单是想象就觉得心驰神摇,但是……   “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吗?”   “能,”余心月表情渐渐不确定,“……吧。我不知道。”   陈梓语深吸一口带着湿意的海风,体内杠精之力熊熊燃烧。   她说“那只是童话里的故事。你瞧,童话里都只是公主和王子在一起就结束,婚后的锅碗瓢盆不会记录在故事书里。你说的这句话,也只到打开地下室的门为止,打开门,那里面的黑暗肮脏反而把人给吓跑了,这才是现实。”   余心月皱紧眉,双手不自觉攥紧。   陈梓语偏头,看女孩小脸皱成一团,忍不住笑起来。她瞎抬杠干嘛,让小朋友开始怀疑人生。只是一番交流下来,原来压在心中的郁结扫荡而空,要不是自己在青说,她都想把孩子认做妹妹了。   难怪秦大小姐这么喜欢这小孩。   陈梓语暗暗想。   余心月“可是,一直把过去放在地下室,那儿会腐烂发臭的。”   陈梓语揉揉她柔软的发顶,“小孩子别想这么多,年纪不大,怎么苦着一副脸。”   余心月惆怅地叹气,“因为最近姐姐不开心啦,我也不开心。”   陈梓垂下眼睑,心里打起小算盘。   寻音如日中天,火遍大江南北,秦大小姐却心情不好吗?是因为计傅?   未来秦卿要嫁给计傅,说不定天裕和青说还会合并,那大小姐就是自己以后的老板娘了,也许可以从女孩身上套出一点东西。   她想打听打听秦卿,于是故意问小孩“为什么她不开心呀?”   小孩噘嘴,满脸纠结,“有个渣男成天到晚围着他,跟苍蝇一样嗡嗡嗡嗡,烦死了。”   听到有人吐槽计傅是苍蝇,陈梓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开心,“是吗?她这么讨厌那只苍蝇?”   余心月重重点头,“没什么本事,又跳又吵,一直骚扰人,这种苍蝇就该被拔掉翅膀,踩在脚底下,让他永远不能翻身,永远关在牢里才好。”   陈梓语瞳孔微缩,手指蜷紧,把纱巾抓皱。   这话是小孩无心之言,还是秦卿授意她和自己说的?   陈梓语心头百种念头转过。   她无法确认,但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莫名卷入一场战争里,扭头看余心月,女孩表情如常,说起苍蝇下场时,愉快地笑了笑,问“你觉得呢?”   对着一张如花的笑脸,陈梓语头皮发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几次嘴,才问“你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余心月语焉不详,没有正面回答。   她微微笑着,眉眼弯弯,看上去天真可爱,又莫名带点魔女般的邪气。两种气质混合在一起,让她像个让人看不透的谜。   “苍蝇嘛,就该待在它应该待的地方,不该来打扰我们正常生活,不是吗?”   ……   陈梓语走后,余心月依旧坐在长椅上,等待暮色笼罩大地,身体一点一点浸在黑暗里。   她享受这样的夜晚。   天空繁星闪烁,明月逐渐圆满,从大海吹来的夜风微凉,带着朦胧的水汽与月色。   游人从旁经过,忍不住回头多看女孩几眼。她浸润在月华中,乌黑如瀑的长发柔软地披下来,白皙皮肤被月光照得微微透明,像是月夜偷跑上岸的小美人鱼。   余心月折下一枚树叶,刚想吹几口,忽然收到秦卿的信息“怎么还在外面玩?”   哎?姐姐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余心月站起来,四处张望想找到秦卿,未果,气馁地坐回椅子上,扁着嘴闷闷打字。   “我没有在玩!”   “夜凉,早点回去。”   “立刻马上!”   说完她继续瘫在椅子上,赏花赏月赏海。   直到一个小时后等到有人主动加她。那人明显是个刚注册的小号,资料页一片空白,名字是串乱打的字符,而头像非常简单,是一把苍蝇拍。   这个苍蝇拍,妙啊!   余心月不禁笑出声,刚想回句什么,忽听有人冷冷地说“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地站起来,循声望过去。   秦卿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立刻马上?”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女孩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秦卿本来打算再生气一会,嘴角却不禁勾起,身体反应提前于理智,也回她以微笑。   “在干什么?”   “赏花赏月赏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天才雷普利》——   汤姆:你会把往事埋进地下室,然后把门关上永远也不进去吗?我就那样做。   彼得:天啊,对。换了我要一座大厦才能埋藏。   汤姆:……然后你会遇上一个特别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把钥匙给他。说:“把门打开,进去吧。”……但是又不能,因为那里太黑,鬼怪四伏,万一被他发现那儿有多么狰狞可怕……   彼得:你弹忧伤的音乐太多了,那种音乐令你胡思乱想。   汤姆:我只是想把秘密与回忆宣泄出来,打开那门……让光线射入,照亮一切。但愿我能有一块巨型橡皮擦掉一切,然后重新做人。但是问题是,彼得,如果……如果……如果……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彼得:那就把钥匙给我吧。 第53章 2000   秦卿忍不住笑出声。   一把揽住飞扑过来的小孩。   “赏卿卿?恩?余伯虎?”   余心月笑眯眼,今天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让她心情很好,尝到路口最火的章鱼小丸子后,心情更好了,笑容灿烂,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秦卿无奈地看着她,“我送你回酒店吧。”   余心月点头“恩!”   路过路口的时候,一辆大巴呼啸而来。   余心月本来一只手拿着木签,一只手托着装章鱼小丸子的纸碗,她忽然把木签丢到碗里,伸手牵住秦卿。   秦卿微怔,手背被柔软火热的掌心裹住。   余心月笑道“杨叔叔说的,让我拉住姐姐的手。”   秦卿嘴角弯了弯。   余心月继续说“我可不敢忘,以后姐姐要乖乖把手伸出来让我牵哦。”   这模样摆明了得寸进尺,仗着秦卿的宠溺为所欲为。   可秦卿反而觉得她可爱,只笑不语。   余心月“姐姐也要主动一点啦。”   她的手指忽然触到稍硬的细物,掉头看,是已经微微泛白的红绳。那只招财猫配饰张口笑着,瓷釉在灯光下晕出温润的光泽。   余心月有所触动,垂下眼眸想了几秒,忽然牵住秦卿,往小街深处走。   “不是要回去了吗?”   余心月“等一下!还有件事!”   秦卿不赞成地拧起眉,“少吃点,会睡不着的。”   余心月“……不是想再买吃的啦。”   她走到一家日式杂货店,店外挂着招财猫憨厚可掬的图帘。   秦卿沉默着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招财猫,眼神微微暗下来。   余心月选了款和秦卿同款的招财猫项链,让老板在上面刻下一个月字。   红绳系上纤细手腕的那刻,她笑着朝秦卿晃晃手,“这样就和姐姐有同款项链啦。”   雪肤红绳,在灯光下一晃。   秦卿目光变冷,转头径直走到一个拿相机的青年面前,“把照片删掉。”   青年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拍的,本来是想拍那张大招财猫的,结果没有忍住……”   摄影机里的少女言笑晏晏,举起系着红绳的手腕,腕上同款招财猫也笑眯眼睛。   长街彩色灯光投入店内,她站在光影斑驳中,眼睛看着镜头外的某个人,亮得仿佛装满漫天星辰。   这张随手一拍的照片,无论哪方面都完美无比,像副让人目眩神迷的画。   青年舍不得将它毁掉,打商量道“可以不删掉吗,我想把它作为杂志的封面,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让你们满意的价钱的。”   余心月忍俊不禁,知道秦卿身份后,谁还会和她谈钱啊。   她也看了看那张照片,觉得拍得很好,于是问“你们杂志叫什么名字呀?”   “《生活》。”   余心月抬眸看了青年一眼,小伙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是很有名啦,不久前我和朋友一起办的,不过我会给钱的!”   《生活》这杂志并不出名。   但二十年后,国内最出名的媒体人的履历就有一条创办杂志《生活》。   那位媒体人一直以仗义执言闻名,不惜得罪权贵,凭一己之力,揭露许多财阀黑料,其中也包括那时光云的主事人——秦瑄煌。   “月月,你喜欢这张照片?”秦卿问。   余心月回神,笑着点头,“恩,这上面我是不是很好看呀。”   秦卿含笑“你怎样都很好看。”   余心月掉头朝青年说“那就这样定啦,报酬的话,到时候寄给我两本杂志就好了。”   青年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心中狂喜,连连感谢。   秦卿眉头微蹙,本不太看得上这家,但想到余心月喜欢,脸色放缓,回去路上她问“就这么让他把照片发行出去?”   余心月挠头“没事啦,反正,参加这节目以后拍我的人可不少,以后说不定还会越来越多。而且,”她顿了顿,说“那个人是和我一样的人。”   秦卿眼里露出不解,“一样的人?”   余心月“刚刚,他的眼睛在发光。”   是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的,滚滚发烫的梦想。   回到酒店已经到深夜,余心月拉住秦卿,“姐姐,别走了,跟我一起睡吧。”   秦卿摇头,“我还有点事……”   余心月知道,要是放她离开,今晚这人肯定又要通宵工作了,于是不依不饶地紧紧拉着她,可怜巴巴地喊“姐姐~”   她一这么喊,秦卿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你真是,”秦卿叹息着摇头“只有今天这一次。”   余心月心里比划个“耶”,默默在欢呼“下次一定!”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余心月本来打算两个人凑合凑合一起睡,反正大家都是女的,没什么可避嫌。没想到进来后,秦卿直接坐到沙发上,没几分钟,有人敲门,给她送来一本笔记本。   余心月趴在床上,气闷地看着秦卿。   女人把笔记本放膝头,纤白手指轻敲键盘,依旧在处理工作。   余心月抱住被子在床上打一个滚。   将敲下的手指悬在空中,秦卿抬眸,问“是吵到你了吗?”   余心月扭来扭去,快和被子纠缠成一条麻花。   她哀哀怨怨地抬起小脸,“客官,来睡觉啊~”   秦卿“我这边还有点事,你先睡吧,明天就要比赛了,好好休息。”   余心月气得从床上蹦起,挤到秦卿身边,抬手戳戳笔记本,恨恨地说“你这个小妖精,成天到晚勾引姐姐,害得姐姐都不喜欢我啦。”   笔记本微晃,银白外壳反射灯光,映出她自己的脸。   余心月哼,可恶的小妖精。   秦卿暗笑,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余心月每天都在努力念经“姐姐,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呀,这样不好的!不要仗着年轻体力好就随便透支身体……”她都感觉自己变成唐僧了,天天在念紧箍咒,好在秦卿没有如行者露出不耐的表情。   “好的,立刻马上。”   余心月“……不许立刻马上,要现在一定。”   秦卿终于把笔记本合上,叹气“你比杨叔还能说。”   余心月苦口婆心,“以后不要熬夜工作了嘛,伤了根基,以后可有苦头吃。”   “我没有办法。”秦卿失神片刻,垂下眼眸,嘴角微笑泛苦,“算了,没什么。”   余心月已经懂了。   生在秦家,她没有办法,如果不能努力证明自己,如果不能比秦瑄煌优秀几百倍,或许她的结局只能像秦烛一样,不甘地绞去最爱的长发,含恨而死。   余心月的目光忽然变得柔软,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秦卿的处境或许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只是更加凶险,那时她也要努力证明自己比印江涵优秀,然而即便这样,在印家人的心里也终究抵不过印江涵。   只是就算印家人再干涉她,也不会把她逼至自尽。   而秦离儒,做出这种事有什么稀奇。   余心月忍不住抱住秦卿,头埋在她颈窝,努力给她温暖,像是抱着曾经的自己。   “姐姐,我陪着你的。”   秦卿的身体僵了僵,然后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恩。”   然而十分钟后,余心月继续幽怨地盯着敲笔记本的女人,心想,哼,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现在马上,转眼又变成下次一定了。   于是她也转过身,打开手机,给苍蝇拍头像的那人发出去一个笑脸——   也该去奋斗一下自己的事业了。   ——   两个人都是工作狂体质,睡了三四个小时,醒来就已经神采奕奕。   秦卿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外,给她们送上两杯咖啡,秦卿照例是美式,余心月手里的则是一杯喝起来像巧克力的摩卡。   上辈子余心月和秦卿一样喜欢无糖清咖,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强塞着吃各种甜品,吃着吃着,忽然不喜欢吃苦了。   车停在比赛场地外。   “加油。”秦卿看着窗外的女孩。   余心月笑着点头,初晨的阳光浅浅照来,车里女人苍白的脸上晕上温柔的光。她朝余心月点点头,车窗慢慢摇上,直到只剩下一双清冷的眉眼。   秦卿停顿几秒,深深望了眼余心月,把车窗合上,对司机说“去公司。”   而余心月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深黑轿车消失在金色晨光中。   徐眉正好来到比赛场地,看到余心月也在,乐不可支,蹑手蹑脚地凑过来,重重一拍女孩肩头,喊道“月月!”   余心月像只受惊的兔子,吓得一弹。   徐眉哈哈大笑,“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余心月“日出。”   徐眉挠头,“哎,这里能看见日出?”   余心月不答,转身往比赛场地走,徐眉连忙跟在后面。   “月月,我跟你说,梅老师可好啦!我爱上她啦!”徐眉大声说,“她还说以后和我一起同台唱戏哎!你和巨佬相处怎么样?”   大家一般喊导师作老师,只有称呼童宋时,不约而同用上巨佬。   余心月“还好吧,挺好,没什么特别的。”   徐眉追问“他没有说以后和你同台帮你什么的吗,我听说,陈梓语那队的还有人得到承诺,如果能进前十六,就可以和她公司签约,开的工资可高啦。”   余心月摇头,“没有。”   徐眉有点失落,“哎,巨佬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提携你一下呢?”   余心月笑起来“因为我不需要呀。”   徐眉瞪圆眼睛,愣了一分钟,然后骄傲地说“对哦!你这么厉害!”   余心月报上去的是首琵琶曲,然而拿到琵琶的时候,她眉头皱起,发现不对劲——   弦被剪断了一根。 第54章 2000   她找上工作人员,那人额上一头冷汗,马上去找代替品,却发现节目组准备的琵琶,或多或少遭受不小的损坏。   揪出到底是谁做的不难,问题是现在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余心月还排在前面,哪里再找把完好的琵琶过来。   比赛曲目已经报上去。   临时改动不好,可眼下好像没有其他办法了。   工作人员满头大汗,紧张得不得了,不停在道歉,出现这样大的岔子,她的工作也别想保住了。   其他选手则是怜爱地看着女孩,好像这孩子在节目里遭到意外,像是被什么人在刻意针对。   想到这里,他们的目光转向青说几个人。   那几个人瞪回去,看什么看,什么坏事都推给我们吗?   只有云织筠满脸通红地垂头,眼里露出嫌恶与羞愧。   到最后反而是余心月在安抚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姐姐,“没关系的,不要紧,少一根弦也能弹。”   就是效果可能会差一点。   不过这个时候导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童宋知道这件事后,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琵琶拿出来让女孩用。这把琵琶不仅没有少一根弦,相反,它还多了一根,这是把五弦琵琶。   “这是我曾经的老师改良的五弦琵琶,音色比普通琵琶要丰富,你知道的,原来我们古人用的就是五弦琵琶,只是后来失传。这种琵琶比较难掌握,”童宋看看表,“只有三十分钟,时间有些短,要不换一个乐器吧。”   本来余心月不在乎换不换乐器,当一看到五弦琵琶时,眼里就冒出来光,恨不得一把抱住它,“不换!坚决不换!老师,你快教我吧!”   童宋不觉得女孩短短半个小时就能够掌握五弦琵琶。   虽然听上去都是琵琶,只是多了一根弦,但实际弹奏指法有诸多变动,极其复杂,算另外一种乐器,有许多要注意的地方。   可这小孩眼里的热切让他无奈,“那行吧,时间不多,我简单说几个最重要的地方。”   五弦琵琶在隋唐曾经盛极一时,白乐天有诗云“五弦弹、五弦弹,听者倾耳心寥寥,赵壁知君入骨爱,五弦一一为君弹。”说的正是五弦琵琶。   可惜后来它逐渐被四弦琵琶代替,到如今这个时代,已经鲜有人知道弹奏五弦。   或许童宋珍藏的琵琶并非古制,而是今人根据古籍改进而来。毕竟为增加第五弦,琴轸分为左二右五,琴体扩大,而按照《新唐书》记载,原本的五弦琵琶较寻常琵琶更小。   不过加上第五根弦后,琵琶的音色变得更加雄浑深沉,弹奏金戈之声气势如虹。   时间太短,余心月集中百倍精神,专注地盯着童宋手指,把他说的话和指法都牢记在心。   她的注意力集中,大脑飞快运转,手指也跟着拨弦,等童宋讲完之后,只有十分钟左右供她练习的时间了。   青说的选手紧盯着这边情况,有个人低头给计傅发短信实时播报。   计傅“啥?五弦琵琶?琵琶本来有几根弦?”   那人一头黑线,无奈地给自己老总上了堂小小的科普课“历史上五弦琵琶只能宫廷使用,民间用四弦,后来五弦逐渐被四弦代替,现在应该已经失传了才是。”   计傅满脸不爽“闹呢,不是失传了吗,怎么又出来一把?”   “毕竟是童宋珍藏的,计总,不要担心,半个小时她掌握不了这门乐器,要是现在她换一门乐器倒还可能赢,用五弦琵琶就输定了,三十分钟能干什么事?”   计傅长松一口气,“你说得对!”   半个小时能干什么?他整了整领结,翻看手机,正好翻到调侃自己的那个帖子。   “你们发现没,青说的老总可真是送分小能手。”   “哈哈哈他是不是想反向捧月月出道,每次上赶着做月神的垫脚石。”   “我知道了!肯定是月神派过去的卧底,故意潜伏在青说,一不小心就当上总裁了。”   后来话题逐渐奔到奇怪的方向。   “嘘,小声点,不要破坏月神的布局。”   “计傅同志身份暴露,在座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计傅同志,辛苦了,请继续努力,等回来让你当月饼军的党魁。”   “泪目。”   “泪目+1”   “十个泪目九个笑,还有一个在狂笑。”   ……   计傅整个人都不好了,把手机摔到一旁。   这群无聊的网友,没有事干的的吗?他气愤地打电话,让人把那个贴压下去。但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谁也压不住的,很快,计傅有了一个新的外号——   计鹅。   计鹅计傅 奔月的嫦娥。   干!   这届网友这么有才吗?   计傅气得胸口痛,觉得怀里的嫩模也不香了,手里的红酒也不醇了。他决定打开电视,亲眼看着余心月落选!   神他妈计鹅,你们才是鹅!   电视上,女孩刚刚拿着琵琶走上舞台。   改进过的五弦琵琶更加立体,多出一根低音弦,让琵琶多了好几个八度。   这样就能让琵琶可以演绎更多风格,处理更加复杂的音色。   余心月迫不及待地想用它再弹一首《十面埋伏》,可惜时间紧凑,等她还只是稍微了解指法的变动,就被迫走上舞台,而她报上去的曲目是《春江花月夜》。   童宋不太放心,紧张地盯着女孩,眼里不自觉露出担忧。   在他眼里,余心月像个锐气过盛的少年人,一生不知低眉,自然有被挫伤锋芒的危险。   而余心月朝他自信一笑,像是让他不要担心。   余心月深吸一口气,低眉轻轻望着琵琶,眼神温柔而神情,像看着自己的恋人。   她并没多少把握能弹好,不过能够抚摸失传已久的五弦琵琶,这趟比赛已经很值得了。   手指将要拨上琵琶时,童宋忽然开口“等等。”   余心月不解地看过去。   童宋站起来,“劳烦上一架钢琴,我来给她当伴奏。”   梅易青吃惊地张大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老师您为她伴奏?弹钢琴伴奏?”   童宋自成名以来,或者说他碰上钢琴起,什么时候给人伴过奏啊。   普通人能够成为他的伴奏都已经欣喜若狂了好吧。   观众们也沸腾了“这也太宠了吧!”   “不愧是巨佬唯一的弟子!”   “这后宫佳丽三千,巨佬就独宠我一人~我劝巨佬要雨露均沾,可他非不听呐,就宠我就宠我~”   “楼上好好说话别发疯,月月难道是童宋的私生女?”   “啧,那童巨佬不是有两个私生女了,你们以前也是这么说童雅的。”   “可是月月和巨佬还真有点像,那双眼睛,简直不要太像好嘛。”   ……   节目组动作很快,两分钟后,一台崭新的斯坦威放在舞台上。   余心月抬头朝童宋笑着说“谢谢老师!”   童宋眼神温柔,走到钢琴前坐下,“恩。”   余心月垂下眼眸,慢慢抚上琵琶,动作轻柔,像是怀抱美人,轻抚美人面。   她的琵琶声一响,弹幕里就有人在一句句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多一根弦后琵琶声更加清亮,像海面澄明的月光,空阔优雅。   一副清淡的水墨画缓缓铺陈开来,仿佛乘一叶小舟,遨游于月色笼罩的大海上。   钢琴声氤氲在月色中,给本就朦胧的景象添几分如梦如幻。   童宋没有如他平常那样,演奏出黑暗阴郁的风格,反而甘愿跟着女孩的节奏,一声声弹尽国乐的风雅。   等弹幕刷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时候,听众们已经跪下了——   “孤篇压倒全唐,跪了!好一派风流的大唐气象!”   “大家好,我先跪在这里听了。”   “仙乐也不过如此吧。”   “为什么听着这么像道教,清淡悠远,像山水,像青松,像袅袅的青烟。”   “道教音乐本来就是国乐一部分。”   ……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随着一段琵琶独奏,明月渐渐西沉,缥缈月华藏在朦胧的海雾中。   而后钢琴叮咚,潮水轻轻拍打海岸,又重回随波流入无垠的大海里,一丝曙光从海平面上露出。   余心月抱住五弦琵琶,像童宋投以感激的目光。   她中间出了几个小差错,多亏有钢琴声做引导,一次次把她拉回去,如果不是童宋,这首《春江花月夜》无法得到这么完美的演绎。   童宋回她以微笑。   结果毫不意外是余心月高分通过晋级赛。   计傅重重关掉电视,心火往上烧,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做坏事,都会把余心月往高处推啊!本来是想把她淘汰掉了,谁知道她现在还会弹五弦琵琶了。   她想干嘛啊,想当琵琶精吗?   “二少,这是怎么啦?”嫩模攀上他的身体。   计傅扫了嫩模一眼,胸大腿长腰细,清一色的整容脸,本来是他喜欢的口味,可刚刚看完比赛,比起电视屏幕里的女孩,面前这女人就简直不能入他的眼了。   他一把推开嫩模,“别烦爷。”   说罢,捡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打开一看,论坛果然又刷疯了,一排排的彩虹屁“神仙怎么只和神仙一起玩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我到底学琵琶还是学钢琴?”   “乖仔,别学了,好好做个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彩虹屁下,有个帖子忽然挤入他的眼帘:“我宣布,计鹅又立功啦!你们知道月神手里拿的是什么琵琶吗?” 第55章 2000   那人大概是寻音选手,亲眼目睹余心月现学五弦琵琶的一幕,把事情详细地公布在论坛上,顺便还提一嘴比赛过程中余心月遇到的那些糟心事。   什么好好在训练室练琴结果被青说一群人挑衅;   什么回到酒店忽然就被诬陷陷害参赛选手啦。   大家忍不住发出唾弃的声音“呸,青说这也太无耻了,没脸没皮。”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一开始遇到的坏事总能够变为好事,青说这群人上赶着送经验,就像游戏里的小怪一样,反而让余心月青云直上,实力大增。   “不愧是计鹅!他为了我们月神,付出多少努力啊!哭!快给我哭!”   “泪目,计鹅,累了的话就回来吧,月饼军始终是你的家。”   “住嘴!你们是想让计鹅辛苦卧底毁于一旦吗?快别说了,大家跟我念,计傅你个大傻逼,有本事你再去送经验啊!傻逼!”   后面是一串儿的复制。   计傅浑身都在发抖,活了这么大辈子,头一次被群嘲。   他从小锦衣玉食,人堆里被吹捧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啊。   “我一定要!我一定要封住他们的嘴巴!”他恶狠狠地咒骂,气到神志恍惚口齿不清,歪嘴斜眼的样子活像个智障。   嫩模小姐姐忍不住别开眼,心里想,这又不是古代文字狱的时代了,就算是在那时候,舆论也是压不住的呀,越压越会反弹。   论坛的老哥说得真没错,这人就是个大傻逼,要不是为了钱,谁会陪在他旁边?   想罢,她勾起一抹笑,“二少,别跟他们置气嘛。”   计傅眼睛都红了,委屈巴巴地说“他们嘲笑我是傻逼,还骂我是鹅……”   “鹅鹅鹅!我哪里像鹅了?啊?”   想他也玉树临风潇洒风流,外号居然是鹅?   去他妈的吧!   这要传出去他在圈子里还怎么混?   小姐姐努力想保持正经,可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无奈之下她只好拿起酒杯,在酒杯后疯狂偷笑——   男人这无能狂怒的模样还真像一头大鹅,气急败坏地炸毛跺脚。   不过这样想好想有点辱鹅,她在心里真诚地给鹅道歉。   计傅哆哆嗦嗦地给秦瑄煌打电话,像是朝家长告状的小孩,“秦哥,你能封了那个论坛吗?他们说我是鹅!鹅!”   秦瑄煌“……”   计傅气得囔囔“秦哥,哥,那破论坛是你家的吧,封掉它,不然我要请人把它黑了。”   秦瑄煌声音冰冷“你这是在威胁我?”   计傅连忙道“我不敢不敢,可我真的忍不住了,他们居然骂我是鹅!哥你帮帮忙嘛,反正这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寻音你没帮我什么,这次一定要帮我。”   秦瑄煌被他气笑了,“你去找你自己的哥,谁是你哥?”   说罢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计傅怔了怔,再打过去时手机传来忙音,他一脚踢翻茶几,结果踢到自己脚趾,痛得抱起脚叫,周围人连忙去请医生。   计傅躺在沙发,脚上的痛还没消退,想起秦瑄煌的事,心中一梗。   找自己的哥?他家那大哥不揪着他的痛处在老爷子面前使劲踩他就算好心了,怎么可能还会帮忙。而且这些天他对大哥态度也不大好,要不是马上要娶秦卿,他哪里会这么嚣张啊。   计傅让手下找了个黑客,准备直接把论坛给黑掉。   没多久那人回信,不知道为啥,就是黑不掉。计傅接连找十几个黑客,都得到这样的回复。   不是说都国内顶级黑客吗?废物,一点用都没有!   计傅劈头盖脸把他们骂一遍。   结果黑客们为了证明自己,花几分钟把青说给黑掉了。   不是说我们废物吗,你家公司比我们还废物呢,像纸糊的一样,一攻就破。   计傅焦头烂额,自从遇到余心月后,他就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这是和余心月八字犯冲吧。   而余心月这边,压根没注意到计傅的小动作。   她拿着手机趴在床上,看机智网友们的各种段子,笑成一团。   忽然跳出来一条消息,她看了看,然后缓缓笑开。早在之前海选赛的时候,她就偷偷黑进这个论坛,动了点手脚,简单来说,就是把人人可以进来后花园加了一道栅栏,变成自己独占的后花园。   黑它?想都不要想。   如果计傅花大价钱请人,倒是有可能把这道栅栏打开一个口子,但计傅怎么可能会舍得?   余心月知道,他现在开始急了。   计傅一生气,她就忍不住发笑,在床上打个滚,把“计鹅没有人比我更懂送分”的帖子再点一个赞。   “怎么这么开心?”秦卿抬眸。   余心月傻乐,举起手机,“哈哈哈大家说计傅是头楞头鹅,他急了他急了!”   秦卿唇角微勾,无奈地摇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几分钟后,敲键盘的声音停下,她再次抬头,问“月月,你知道寻音冠军的奖励是什么吧?”   比赛前三都能和天裕签约,成为公司重点培养的艺人。   而冠军奖励是一份价值千万的合约。   余心月手撑着头,“知道呀,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工作啦~!”   秦卿手指微微摩挲键盘,怔了片刻,“你想进娱乐圈?”   还记得在紫罗兰的时候,秦瑄煌曾经说过,余心月是老天送过来的宝贝,能够帮她救活天裕。事实也果然如此,单余心月就替寻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拉高许多收视率。   但秦卿却不愿让她真正走入这个圈子。   还只是参加一场比赛,余心月就展露出自己腥风血雨的体质,要是以后真进娱乐圈,不知道还会遭受什么攻击。太过美丽的花朵,往往格外遭人嫉妒。   况且,秦卿不想利用余心月牟利,她害怕等女孩长大后,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也会因此对她产生隔阂。这个路上偶遇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让她这么在乎,以至于现在患得患失,想东想西。   余心月笑眯眯地说“我什么都好呀。不过能够站在舞台上给大家唱歌,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啊!”   秦卿“你的学业呢?”   余心月脸上多少添几分认真,盘腿坐起来,“我已经给几所海外音乐学院发申请啦,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呢。”她这才想到一茬“对呀,要是我准备出国,就不能签约啦。”   白占天裕的资源不说,还不能给天裕赚到什么钱。   她可不能给秦卿拖后腿。   秦卿目光望着屏幕,这上面是她最近忙碌的原因,“我想和你签约,但是一份新的合同。”   余心月“哎?”她歪头,压根没问合同里写的是什么,直接笑起来答应“好呀。”   ——   小秘书看到新拟出来的合同时,差点吓掉下巴。   她拿着刚打印出来,还热乎冒油墨香的合同,结结巴巴地问老总“这、这是您认真的吗?”   这里怎么每一项都偏着乙方啊!   就算是寻音冠军的那份资源优厚,所有人都抢破脑袋的合同也没这么离谱啊!   瞧瞧,什么乙方有十年的学习发展期,这期间公司要出钱送她去留学,每年还要给工资?   就离谱,非常离谱。   按理前期投入这么高,后期要从乙方身上压榨一点了吧,但是,没有!完全没有!甚至乙方想走随时可以走,不用担心违约费。   就他妈离谱啊!   秘书望着秦卿,脸上写满欲哭无泪——   老板你清醒一点啊,咱们是要赚钱的公司,是要薅艺人羊毛的!不是慈善组织啊!   怎么你这架势,是要把整个天裕都拱手送给人家啊。   你坦白,余心月是不是你亲妹妹?   秦卿黑黢黢的眸子望过来“有什么意见吗?”   秘书哭丧着脸,“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怎么一遇到余心月,自己那个英明神武雷厉风行的老板就变得这么糊涂啊,您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清醒一点啊!   秦卿“恩?”   秘书鼓起勇气“我觉得,我们公司得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别家公司都是逮着艺人使劲薅羊毛,只有他们老板,争着把自己的羊毛递上去给别人薅。   秦卿面无表情“既然没有问题,这事就过了,说下一个,有什么好的经纪人推荐吗?”   小秘书一怔,十分无奈地让这事过去,“经纪人公司是有很多,您看看这位,”大屏幕上出现一个男人,“金牌经纪人!业务能力非常强悍,特别会包装和营销!”   秦卿目光冷淡“下一个。”   小秘书按了下鼠标“好,这个也很好,效率超高,而且对工作很认真,非常可以赚钱!还化的一手好妆,连化妆师的费用都省去啦。”   秦卿瞥一眼“下一个。”   小秘书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打开另一人的资料“那这个呢?也是各项能力都很强,非常全能的选手了。我们公司老员工了,长袖善舞,各方面关系都能处理好。”   秦卿看起来兴致缺缺“下一个。”   小秘书沉默许久,才开口“……老板,您能提一下具体要求吗?”   秦卿想了想,“会做饭,能照顾人,口语好,品性好,不争。”   片刻后,她补充道“女的。” 第56章 2000   这是找经纪人还是找保姆?   小秘书无语哽咽,望着自家boss认真的表情,咽下将脱口的话。   行吧,她知道了,摊上跟余心月相关的事,就别想用正常的方式处理。   于是她调出一人资料,推荐道“您看看这位,刚来公司的新人,英语专业的,长得好,性格好,和月月也认识的,就是从来没干过经纪人这行。”   秦卿眉头微皱,盯着屏幕上的人“前台?”   秘书连忙摆手“不不不,你看,名牌大学毕业,只是刚来没事做,先让她坐前台认识认识人。”   秦卿对那姑娘有印象,翻翻资料,敲定“那就她了,如果月月喜欢的话。”   秘书长松一口气,揩去额头上的汗水。   这也太磨人了,这条件哪是找经纪人啊,完全超出她的职业要求。   “对了,让她来见我。”   秘书连忙点头,“好的。”   向雪忐忑地推开门,怯生生地喊“秦总好。”   秦卿放下手里文件,“坐下吧。”   向雪听话坐好,微垂着头,眼睛却不知不觉悄悄往上飘,打量自己的顶级上司。第一次和老总坐得这么近,她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要出什么事才能让老总亲自盘查啊?   不过有一说一,自家老总可真好看,凑近一看更是美得不得了,这身雪肌怎么养出来的,能不能问一下她的护肤品呀?   “在想什么?”   向雪一怔,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说完她就懊恼地想拍脑袋,但随即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见对面冰雪一样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浅淡的笑容。   妈呀,这也太好看了吧。   向雪捂住胸口,兀自心动不已。   秦卿问“刚从学校毕业?”   向雪忙挺直腰,点头,“是的。”   秦卿垂眸翻看资料,“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向雪挠头,思考半晌,努力想在老总面前表现好一点,但秦卿望过来,浓黑眼睫下眼瞳如深渊暗夜,让所有的谎话无所遁形。   向雪喃喃“我没什么规划,就想混口饭吃。”   说完她就为自己掬泪,完了,这不得立马被开除啊?   没想到秦卿反而露出满意的表情,“那就好。”   向雪“哎?”   秦卿示意她看看文件“十年里,你没有发展的机会,不过公司会付给你优厚的酬劳。”   向雪“给月月当经纪人吗?”她看清工资后,眼睛猛地睁大,怀疑自己看错了,金牌经纪人的酬劳也不过是这么多吧。   “我、我要做什么?”   秦卿“照顾好她。”   向雪现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差错,“只有这个吗?”   秦卿“愿意吗?”   向雪连忙点头,大声说“愿意!当然愿意!”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乐意,不就是当保姆吗,她保证把小孩伺候得舒舒服服。   余心月并不知道这边的事,秦卿叫她签合同的时候,她看都没看直接就签下了。   反正是秦卿给她的东西,不用她去小心提防。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全部的信任付与女人。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越来越精彩的k吸引许多人的眼球,这段时间,国内家家户户几乎都在看寻音。独独印家是个例外。   印老太太打开电视,铺天盖地都是比赛的信息。   这其中,余心月无疑是个热门,反复出现在屏幕上。   她连续换几个台,始终摆脱不掉这个名字。   老太太捂住胸口,里面闷闷地疼,最后把电视一把关掉,躺在沙发上“哎哟哎哟”地喊着胸口痛。可是现在徐姨已经走了,印鸿飞也不在家,唯一一个在家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老太太朝楼上喊“涵涵,帮我拿点药,外婆心口疼。”   喊人的声音倒挺大,中气挺足。   门吱呀一声打开,女孩从里面走出来,瞥了楼下老太太一眼,径直走往卫生间。   老太太提醒“药不在那儿,在我卧室。”   然而印江涵置若罔闻,好像变成一个聋哑人,面无表情从卫生间出来,径直回到自己卧室,重重摔门。   “砰”一声巨响在空荡别墅回荡。   老太太愣住了,这回是真的觉得胸口疼了。   等遇到危机,她才看清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孩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徐姨离开印家,这个节骨眼不好找新的保姆来,她们只能亲自做饭洗碗,然而印江涵总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嘴,还以为自己在过从前的富贵生活,不肯替她分担一点家务。   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余心月。   她还记得女孩刚来印家的时候,起一大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看见徐姨做家务总去搭一把手。那时她在想什么呢?她在埋怨女孩做下人的事,丢自己的脸。   小小的孩子拿着拖把站在楼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要哭不哭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印江涵在旁说“外婆你别气,她刚从乡下来,哪里懂什么规矩?要是被别人知道,她做这些下人的活,指不定说我们怎么虐待她。”   那时老太太还在欣慰地想,幸亏家里还有个孩子知书达理,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她却忍不住去想,如果这个时候,跟着印家共患难的是余心月,一切会有怎么样的不同呢?至少那个孩子会努力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会力所能及照顾好每一个人。   而不是像印江涵一样,眼睁睁看着老人犯病,自己却窝在房间不出来。   想到这么十几年养了条白眼狼,还为之弄丢自己的小孩,老太太越想越气,情不自禁再次打开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余心月晋级赛的琵琶表演。   女孩身在舞台中央,灯光照出她明丽如日如月的容颜。   她耀眼至极、美丽至极、优秀至极,只站在那儿,就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而抚上琵琶的模样,眼神缠绵缱绻,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恋人。   她是真正热爱着音乐的。   老太太眼眶发湿,视线渐渐模糊,电视里女孩的脸逐渐与早逝的女儿重合在一起。十几年前,印泓雨也是那样深爱着一个山坳坳出来的穷小子,但是印家不肯,把她强锁在家中,以至于最后……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尊重过孩子的意愿,利用亲情的枷锁把孩子捆起,不让他们飞翔,不让他们去追逐自己深爱的梦想、事物、恋人。   从前老太太意识不到这样的错误,她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包办婚姻、女戒内训,那时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走上一条千万人走的老路。   所以当印泓雨或是余心月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她头一个站出来阻拦——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偏偏你们就不行,怎么你们就特殊,非要去走一条别的路?   当印泓雨抑郁离世时,她悲伤之余也没反思自己,而是把责任归于难产和那个不知姓名的男人。   可是这时,她恍惚间看到印泓雨站在舞台上,忍不住想,要是当时不阻拦,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老太太先是被印江涵狠狠气到,然后又想到印泓雨,开始伤怀。   情绪大起大落,身体开始受不了。她捂住胸口,剧烈喘息,头晕脑沉的挣扎着起来,扶住沙发往自己卧室走。   曾经光可鉴人的地板现在变得脏兮兮的,已经有好几天没被打扫过。   老太太踩上一团污渍差点摔倒,她扶住栏杆剧烈喘气,认出那是两天前印江涵泼的汤。   好不容易走到二楼,她费力往自己卧室那边走,结果经过印江涵的房间时,熬不住跌倒在地。老太太只能攒起仅存的力气,一边呻吟,一边一下一下敲印江涵的门。   门口的响动让印江涵心烦意乱,大声吼“有力气敲门没力气去拿药吗?”   老太太总倚老卖老,叫囔着自己发病,别人都当真,她印江涵还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呗。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吼完后,敲门声很快就停下了。   印江涵垂着眼睛,再次拿手机给舒子虞发送信息——“子虞,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对吗?是你家里人不肯对吗?我们私奔吧,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子虞肯定是爱她的,肯定不会放弃她的!   她要离开印家,和子虞远走高飞。   ……   印鸿飞最近四处奔走,总算遇到一个愿意接盘自家企业的大佬。   这个时间,公司股票大跌,市价十几个亿的产业,缩水到几千万,只能低价贱卖,甚至之后还得卖房才能凑齐钱。但总算是差不多了。   签下合同后,他问对面年轻人“你就是吴老板?”   那人笑道:“我姓吴,不是老板。”   印鸿飞:“恩?”   年轻人说:“我家老板现在不在国内。”   “是外出谈生意吗?”   “不是,是比赛。”   印鸿飞没有细想,浑浑噩噩回家,却在家中看到自己母亲倒在印江涵的门口,嘴唇青紫。   他目眦尽裂,等把人送到医院抢救后,一巴掌甩在印江涵脸上,“外婆发病了,就倒在你门口,你不知道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印江涵嗫嚅着:“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假的……”   印鸿飞:“从今天起,滚出印家。”   作者有话要说:键盘坏了,眼睁睁看着它把3K稿子删到只有1K,吐血 第57章 2000   印鸿飞对这个女孩彻底失望。   他在外奔波,甚至把家族企业卖出去,只为替印江涵摆脱事端,让她以后身上不用背着巨额债务。可印江涵是怎么做的?   ——居然放着生病的外婆倒在地上,而她还在房间里想办法挽回自己的男朋友。   如果她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就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   印鸿飞想起徐姨临走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印江涵本性不行,或者是他们把女孩纵容太过,以至到今天。   印江涵捂着脸哭哭啼啼。   印江涵听得心烦气躁,门内老太太还在抢救。他拿出一根烟,反应到是在医院,丢到旁边垃圾桶里,失力靠在冰冷墙壁上,捂住了脸。   老太太最后被医生抢回一条命,中风瘫痪。   印鸿飞这段时间在床前照顾,好在买家体贴,让他多照顾老人,公司转手的事等以后再说。老太太对印江涵的反应十分激烈,一见她就大声哭,非要把她赶出去才情绪激动。   印鸿飞思忖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把印江涵带上车。   印江涵还想狡辩“舅舅,那天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外婆。”   印鸿飞没有说话。   车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   印江涵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慌张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印鸿飞依旧沉默着。   下国道后是偏僻的小路,坑坑洼洼,车开得摇摇晃晃,好似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小舟。   印江涵眼看风景渐变,从自己熟知的城市,变成偏僻的乡村,心中不安越来越重,好几次想打开车门跳下去,可望着快速变化的风景,她还是不敢。   “舅舅,你要把我带哪里去呀?”   车忽然停下来,印鸿飞冷着脸,“这里。”   面前是一栋三层楼大房子,体积和印家的别墅差不多,但比起别墅,更像是城乡结合的产物。修的水泥地坪上一地鸡屎,几只鸡在慢悠悠地散步。   印江涵嫌弃地皱眉,不想下车。   甚至已经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鸡屎味。   “这是哪里?”   印鸿飞“你家。”   印江涵没反应过来“我家?我家不是在韩江别墅区吗?”   印鸿飞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嘲讽的笑,都现在了,她心里想的还是住别墅呢。   宝马显然与落后乡村格格不入,一个睡眼惺忪的胖男孩从屋内走出,朝里大喊“妈,这来的是谁啊?”   印鸿飞打开车门,示意让印江涵出来。   “我不,”印江涵终于意识到什么,抓住车边不肯动。   印鸿飞懒得再废话,拽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给拖下来。   “这里是余家。”印鸿飞说,紧接着他对打开门明显还不在状态的中年女人说“这是你家的女儿,我把她送回来,所以以后每个月我不会再给你们打钱了。”   从前余家人拿要回印江涵作威胁,让印鸿飞每个月都付给他们一笔钱,用卖女儿的钱换来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乡下的生活。   印家被这一家人逮着给吸了十几年的血。   现在印鸿飞长松一口气,觉得自己过去真特么是个傻逼。   纯24k的那种。   他到底是有多傻逼,才会花这么多钱去养一头白眼狼啊。   那些人还在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印鸿飞扯开印江涵的手,大步迈上车,末了打开车窗,说“你的那笔违约金,你们余家自己去想办法吧。”   说罢开车扬长而去,留下余家人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   对于印江涵,余家谁和她也没有感情,何况她在印家的时候,对余家人来说是个赚钱的宝贝,一旦印家不要她了,她就只是个白吃干饭的赔钱货。   印江涵跟在车后面跑,拼命想追上印鸿飞的宝马车,像是在追从前的富贵生活。   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蹲在路边哭,没人来安慰她。   她掏出手机,给舒子虞打了个电话。   “滴滴滴……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照例是机械僵硬的回答。   就算印江涵再蠢,也明白自己是被舒子虞拉黑。   她紧紧捏着手机,站在路边,直到暮色渐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于是印江涵转身回到余家,门已经被反锁上,她重重拍门,拍到手都肿了还是没人回应,后来又踢又喊,一个胖男孩才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干什么啊?”   印江涵“我能给你们赚钱。”   男孩上下打量她半晌,慢吞吞把门打开,让印江涵进屋。   中年女人端一碗糖炒栗子从厨房出来,见到印江涵,瞬间皱眉,抱怨“你怎么把她放进来了?”   男孩把印江涵的话复述一遍。   女人立马变脸,笑嘻嘻地说“涵涵是吧,这是你弟,余富。来吃点栗子,你说赚钱的法子是……”   印江涵唇咬得泛白,眼睛里翻腾着恨意。   她攥紧拳头,指甲掐破手心,“我要把他们的事都说出来。”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死了这群人也别想好过。   电视里在播放着寻音比赛的回播。   余心月在舞台上微笑,看起来闪闪发光,优秀耀眼。   印江涵一把夺过遥控器,把电视给关掉,余富使劲掐她手,抢遥控器,大声囔囔“你干什么啊?妈,她欺负我!”   余母跑出来,问都不问直接指责“你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   余心月比赛完,接到小吴的电话。   她放下电话,脸上表情复杂,不再像从前那样去训练室练习,而是转身到自己惯去的长椅那儿,坐在海边看了会海。   目光落在手腕的红绳上,她出了几分钟神,跑到那家日式杂货店里,买了几根红绳,开始尝试自己编织一条手链。这种手链曾和招财猫配饰一样,在学生中流行,她也知道几个简单的编织方法。   等到时间点,她把没织完的手链放兜里,照例去给秦卿送饭,监督她好好吃完。   一起用完晚餐后,两个人沿着海滩散步。斜阳向晚,余晖洒在无垠的海面上,海浪轻柔地拍打金色海滩,凉爽的风迎面吹来。   秦卿敏锐察觉到女孩的不对劲,偏头望了望,今天这孩子的话格外少。   她停下脚步,“不开心?”   余心月微怔,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只是,”顿了顿,看向大海,“有点感慨。”   秦卿“如果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余心月垂着小脑袋,身体倚在栏杆上,“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在做梦一样,不知不觉就到了今天。”她不由自主抚上颈间的项链,石头触感冰凉,表面凹凸不平,摸上去有点粗糙。   秦卿问“到今天,你不开心吗?”   余心月抿唇,“开心,只是……”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笑起来“算啦,想那么多也没用,能够和姐姐站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啦。”   秦卿目光变得柔软。   余心月继续说“从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会有人这么理解我。”她抬起头,对上秦卿深黑的眼眸,初见时她觉得这双黑的过分的眼睛像无尽的深渊,让人望而生畏,难以亲近。   而现在,她只觉这双眼总含着脉脉的光,温柔极了。   “姐姐,你真好!”   女孩笑起来,眼睛弯成一轮弦月,笑意盈盈,娇憨可爱。   秦卿也不禁微微笑起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天色转沉,很快落下一场猝不及防的雨。   行人顶着雨奔往可以避雨的地方,余心月朝秦卿伸出手,秦卿会意,牵住了她。   黄昏大雨如注,海面波澜起伏。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雨里奔跑,一直跑到附近的雨亭。雨亭里人挤着人,像个沙丁鱼罐头。余心月停了停,转头看了眼秦卿。女人的眉已经不自觉皱起,像是闻到雨亭里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余心月笑着问“姐姐,我们跑着回去吧。”   雨声湮没女孩的声音,秦卿没有听清,“什么?”   余心月没有再问,重新牵起她,往酒店的方向奔跑。   秦卿跟在她身后,眼里是女孩奋力奔跑的身影,纤细而有力量,永远积极昂扬,永远追寻梦想。   她被拉着跑动,风雨作伴,呼吸渐渐变重,但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笑了。   就像睡了一冬的花,遇到春风,忽然就开了。   她们跑过长亭短亭,跑过斜阳日暮,跑过万顷一碧。   要是永远能一起跑下去就好了。   秦卿忍不住想。   可余心月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身旁马路上,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一瘸一拐地拖着身体往路边走。   它的模样像是刚刚遇到车祸,身后拖着一条血线。   余心月跑过去抱起它,想把它送到医院,猫却挣扎起来。   秦卿像是明白什么,“等一等。”   她沿着流浪猫挣扎着去的方向走到路边,拨开草丛,看见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猫。   秦卿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幼猫抱起来。   母猫眸中亮起刹那后归于混沌,头无力地垂下,像燃起的烛火,很快被风雨湮灭。   余心月抱着不再动弹的母猫,低声说:“它们没有妈妈了。”   脸上温热的液体一划而过,落在雨水中。 第58章 2000   一窝小猫最后只活下来一只。   大概是这胎里的老大,吃足奶水,才支撑下来。   是只白猫,鼻子上有块歪歪斜斜的黑色斑点,乍一看像小丑的面具。   小东西软趴趴在人掌心里,眼睛都还没睁开。   还没断奶,母猫又不在,太难养活。   余心月很担心照顾不好这小东西,但紧接着她发现秦卿给小家伙喂猫奶的样子格外纯熟。   秦卿嘱咐余心月去拿电热毯给小猫做个保暖的窝,自己抱住小猫,把兑好的猫奶粉用针管喂给小东西。晚上两个人都睡不着,蹲在小猫旁边,忐忑地盯着它,看小小的身体随呼吸起伏,才隐约几分安心。   余心月揉着眼睛,小声问“姐姐,你说它会活下来吗?”   秦卿声音肯定,“会的。”   听到这个回答,余心月笑起来,重重点头,“对!一定会的!它叫什么名字呀,这么丑,”她浅浅一笑,“干脆叫小丑得了。”   秦卿眼神无奈,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小猫软得像水的身体。   指腹下一条幼小脆弱的生命,又轻又软,热乎乎的一团,就这么蜷在那儿。   秦卿想起从前捡到的奶猫,心化成一滩水,半跪在地,垂头看着它,不舍得挪开眼。   像是过去的缺憾,都在这刻补全。   而余心月微微歪着脑袋,余光瞥向秦卿。   女人眉目沉静,气质卓然,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这样的温柔,余心月本来以为秦卿只会对自己展露,眼见一只小猫轻而易举夺去姐姐的全部注意力,她的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你明天要比赛,早点洗个澡去休息吧。”秦卿的眼睛依旧盯着小猫,“不要感冒。”   余心月幽幽怨怨地点头,捯饬完后也催秦卿去睡,结果被她搪塞回来。   看来现在独得姐姐宠爱的是这只小丑猫了,余心月在床上打个滚,望着天花板,忽然忍不住笑开了。   次日醒来时,她蹑手蹑脚走到客厅,发现秦卿怀中抱着小猫坐在沙发上,和小猫一起睡着了。   一大一小两只都闭着眼睛,气氛忽然变得温柔。   余心月放缓脚步,悄悄走近,想为秦卿盖上毛毯。   但女人睡眠很浅,立刻醒来,第一反应是去看怀里的猫。   余心月更加不是滋味了。   秦卿这才注意到女孩,朝她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毛毯,把小猫包起来。像是生怕孩子着凉的老母亲。   “姐姐……”余心月支吾。   秦卿问“怎么?”   这时小猫醒了,开始嘤嘤叫,打断余心月要说的话,秦卿低下头,熟练地拿起桌上针管,给小猫喂奶,一边轻声安抚着。   小猫吃到奶,终于安分下来,粉红的小爪子张开,像果冻一样q弹可爱。   余心月看秦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奶猫身上,惆怅地叹气,转头往外走。   她小声说“今天是我决赛呢。”   ——   在选手后台,徐眉吊着嗓子在练戏腔。   一见到余心月,她立马笑容满面,奔过来,“月月,你来啦。”   余心月恹恹地点头。   就算粗神经如徐眉,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今天怎么不开心?”   余心月“开心,特别开心。”   语气里没有波澜,是正常人都能感受到的敷衍。   说完,她又重重叹口气。   徐眉不再练习,认真陪她,“发生什么?青说又给你制造麻烦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话音落下,选手们都往青说那边看。   云织筠脸色臊红,恨恨瞪了其他几个青说一眼,“你们除了这些龌龊手段还会什么?”   那几个人也一脸茫然,表情无辜。   虽然他们坏事做得多,但这事真的不知道啊。   余心月惆怅地说“如果我和一个小孩计较,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不大度?”   徐眉哈哈笑起来,拿起旁边水杯喝口水润嗓子“你不也是个小孩嘛,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遇到熊孩子,那小孩多大呀?”   余心月认真想想“大概,几天?”   “噗……”徐眉一口水喷出来,用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望着余心月。   “不是你想的那样。”余心月双手撑着下巴,“是只猫。”   徐眉更惊讶了“什么?你还跟一只奶猫计较?它咬你了?不对呀,几天的奶猫又不能挠又不能咬的,有什么好计较的。”   余心月“唉。你不懂。”   徐眉努努嘴,觉得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懂。   寻音决赛在万众瞩目下开办。   论坛里已经被寻音给刷屏,其中最热的话题是余心月决赛到底会出什么杀招。   现在夺冠热门在余心月、云织筠和徐眉这几个人身上打转。   决赛是采用短信投票 现场投票 评委评分制。   其中短信投票占百分之六十,显示大多数人民的喜好和呼声,正好与节目主题相和。   云织筠实力强劲,还有流量担当的陈梓语亲自下场拉票,本身就占据优势;   徐眉在梅易青的指点下,推陈出新,用戏腔演绎流行歌曲,也引得众人惊艳。   大家基本都能够把几个选手的后手猜个七七八八,但一到余心月,他们就懵逼了。   这个选手的乐器池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你以为她是玩架子鼓好手,结果人家琵琶弹得更好,弹着弹着琵琶,弹起钢琴来也完全不输。   压根猜不到她会演出什么啊!   “来来来,大家来压赌注,说说月神决赛会用什么乐器演出。”   “我先猜个琵琶吧,不用琵琶,她之前那么长的训练时间不就浪费了吗?”   “月神的脑回路是我们能想得到的吗?人家说不定只把前期当放松,在憋足气攒个大招。”   “说到憋足气,那我压个唢呐吧。”   “哈哈哈哈月神选唢呐,赢在起跑线上!”   ……   众说纷纭,网友们把所有的可能都猜了个遍。   但到余心月比赛那天,他们还是大跌眼镜。按理来说,在决赛大家都会使出压箱底的本领,力图让观众们惊艳震撼,把票投给自己。   排在余心月前面的是云织筠。   她与陈梓语一起演唱一首《卡门》,照例是首炫技歌曲,云织筠弹钢琴,陈梓语在台上热舞,让气氛点爆,嗨爆全场。   其中陈梓语一身吉普赛长裙,舞姿撩动人心,为云织筠拉到一大波的票。   结束时,全场掌声如潮。   但云织筠心仍是悬着的,忍不住去看余心月。   她唯一的对手。   看到余心月选择钢琴时,云织筠暗松口气,果然会选钢琴。   如果只是弹钢琴,余心月不可能有胜算,毕竟珠玉在前,她也不是专业的,除非她也让童宋帮忙。   云织筠抿紧嘴唇,心中想,就算童老师下场,也不一定能够让她夺冠。   陈梓语是国民级大明星,坐在电视机前看比赛的年轻人多半是她的粉丝。他们看在偶像的面子上,也会给自己投票。   事实和她猜的差不多。   很快她收到计傅的短信,说她的票越来越多,压过前面所有人。   但云织筠不敢松懈,这场比赛,她放在心里的只有余心月。   云织筠紧张地盯着屏幕,后台的选手都仰起脑袋,望向屏幕里的女孩。   她坐在钢琴前,照例轻轻抚摸琴键,像抚摸爱人的脸颊。   舞台黯了下来,一束温柔的光从上洒下,把女孩与钢琴笼罩在其中。   像天上的星光洒向人间。   余心月微微抬起头,表情虔诚认真。   白皙纤细的手指拂过琴键,一阵大家都熟悉至极的前奏在黑暗的舞台上响起。   随着报幕出来,观众们、网友们、包括后台的选手都茫然了。   她选择的居然是《鲁冰花》?   那首耳熟能详,大家都会唱的儿歌?   网友们嚎开了——   “月神的脑回路真的不是我等能够揣测。”   “崽崽,这是决赛啊!不是上次在光云玩呀,你醒醒!你认真点啊!”   “别说了,认真听歌认真听歌,我居然听着前奏就哼起来了。”   云织筠眉头皱紧,不明白余心月为什么选择这首歌。   《鲁冰花》是典型的民谣歌曲,旋律平稳,起伏不大,不能体现歌唱者的水平。一般人,就算是小学生,跟着也能够哼唱出来。   换而言之,根本没什么技巧可言。   余心月之前种种表演,都是直接震撼全场,惊艳全场。   她明明有水平挑战更难,更让人震撼惊艳的歌曲,为什么要选一首民谣呢?   云织筠想不明白,难道她是想输吗?   还是想像敲那首蓝精灵一样,再搞个大事情出来?   然而出乎云织筠意料,女孩没有如往常那样炫技。   余心月的声音空灵又干净,像夜里的星光。   她合着眼睛,印泓雨的模样渐渐浮现在眼前——   女人好像从泛黄的老照片上走下来,笑容甜美温柔。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比起那些具有震撼力的歌曲,民谣更具有感染力。   它真实,而又饱含感情。   像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声声浅吟低唱中,不知不觉让人泪流满面。   全场寂然,几个评委都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女孩唱的不是歌,而是她压抑在心里的思念与情感。这真挚的感情融入歌声中,激起每一个人的共鸣。毕竟慈爱温柔的母亲,承载每个孩子最柔软干净的情。   余心月睁开眼,眸中有光闪烁,像是倒映漫天星辰。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琴键上。   “我想你啦,妈妈。”她在心里说。 第59章 2000   秦卿坐在舞台下,悄悄揩去眼角的湿润。   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望着女孩柔软湿润的眸,心头忍不住悸动,要有多温柔真诚的心,才能唱出这样动人的歌声。   秦卿想,月月的心里是不是开满了花,所以开口唱歌时,蝴蝶翩翩而来。   余心月站起来,朝台下深鞠一躬。   起身时,她在一片掌声时,猝然撞入双熟悉的眼眸里。   那人随观众们站起来鼓掌,脸带微笑,深黑的眼瞳如无垠宇宙,星河万丈,只装着自己一个人。   余心月一怔,然后笑弯一双眼睛。   她想,你来啦。   秦卿恩,我来了。   然而评委给分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这首歌不适合拿来做比赛,缺乏技巧与震撼力,纯以感情动人。   张炜问“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这首歌吗?”他顿了顿“你唱得很好,我很感动,如果这是你的演唱会,我会为你疯狂尖叫。”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些可惜的神色,“可这是场比赛,说实话,比起你之前的表演,我有点失望。”   太过平淡了,没有之前种种表演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个少女总是太过任性,任性地选择和别人不同的方式,仿佛笃信自己能够成功。   他悄悄把刚刚擦泪的纸巾丢到桌下。   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它并没有让我惊艳。”   余心月闻言,脸上笑容淡淡,“谢谢老师的评价。”   张炜“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会选择这首歌?”   余心月微微垂下发红的眼,“我只是,很想念妈妈了。”   张炜笑道“你的妈妈在电视机前听到这首歌肯定会很感动。”   余心月轻轻说“是的。”   她垂着眼睛,没有人能够看见其中的晶莹。   梅易青搭腔“张老师你就别嘴硬,刚才你偷偷把纸巾丢地上,还以为我们没看见吗?”   舞台下众人忍不住大笑,要知道张炜一直走硬汉路线,一首歌能把他唱哭可不容易。大概把纸巾丢掉是不想毁形象吧。   在一片笑声中,秦卿紧盯着台上的女孩,心脏稍稍抽动。   她想起昨晚余心月对小猫说的那句话——   女孩那时看着小猫,是否是想到了自己呢?   张炜无奈地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易青你好歹给我点面子。这首歌啊,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我眼睛就红了。等比赛结束,我也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这首歌没有让我惊艳,却真的打动到了我。你一定很爱你的母亲。”   梅易青说“张老师,你这不给个高分,小心伯母把你削一顿。”   张炜曲指敲桌面,转椅对着梅易青“我寻思着这也不是你梅老师的学员吧,怎么这么努力帮她拉票呢?”   梅易青笑道“既然是童老师的学员,那也算我半个师妹,而且我的眼睛也被唱红了,唉,不给个高分说不过去啊。童老师,你觉得这把月月唱得怎么样?”   童宋“从前她只要站在舞台上,我都在笑,因为我觉得她唱什么都很好。可是这次,我笑不出来。”他撑着额头,沉默几分钟,才缓缓开口“我们那个时候,学音乐是一件很……不被人接受的事情。”   张炜接道“我和你同龄,那时候没几个能填饱肚子的,哪有人学音乐啊,也只有那些有钱的公子小姐才能够追求什么音乐艺术。”   童宋点头,“我妈是个要强的人,一个人带大我,干起农活不比别人差。长大后我去清音学琵琶,村里人都把我当作个笑话,觉得我是没有出息赚不了钱。只有她对我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张炜“知子莫若母,看来令堂早就看出来你的音乐才能。”   童宋笑了笑,“我读大学的时候,她做好几份工,用珠子串那种小工艺品,拿出去卖,还有编箩筐,织草鞋……她什么都去做,不肯停下来。”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她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学音乐没有出路,以后肯定养不活自己,所以她要多赚点钱,好给我攒老婆本。”说着他声音不自觉哽咽,“其实只要她说一声,我大不了不学音乐就是了,可她从来都没说,从来都没有说。”   张炜尝试安慰他“至少现在你取得这样的成就,没人会再瞧不起你,令堂一定会以你而骄傲。”   童宋淡淡道“是吗?”   张炜“当然呀。”   现在的童宋可以说是国家的骄傲,谁还敢再说他没有出息?   童宋苦涩地说“可是她已经死了,快十四年。直到她离开的时候,也依旧在为我担心。她自责自己没有攒够钱,害怕我今后养不活自己。她走的那刻,依旧觉得我是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孩。”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台下有人被触动,低低哽咽着。   余心月垂头,泪珠涌出眼眶,滴落在光滑如镜的舞台上。   她永远也忘不掉上辈子季昭华最后留给她的眼神。   担忧,又饱含不舍。   在季昭华的心里,那时的余心月还是个实心眼的笨小孩,照顾不好自己,总是被排挤,从来不辩解。粗手粗脚,没有心计,要是自己走了,这孩子一个人在印家,不知道会怎么被欺负。   最后的时刻,她依旧放心不下独自留在印家的小孩。   后来余心月一步步成为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想起舅妈,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她那么努力,不过是想证明给人看,曾经的笨小孩,其实不比任何人要差,就算跌落尘埃,她也能够重新振作,站在最高峰上。   但是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   留下的是永远的牵挂和遗憾。   曾经余心月想过很多次,要是有天季昭华能够回来,要是印泓雨还在世上……她设想过很多次,如果这两个人还在,自己会做什么,在印家的境地会不会好一点。   可最终,她立在夕阳里,对着两座坟茔,轻声说“不用担心,我过得还行。”   ……   童宋给出他手里唯一一个满分。   之前连《十面埋伏》也只让他给个及格分。   他捂着脸,连话也说不出,也没给点评。   而Arron给出的是个低分。   理由和张炜说得大体差不多,没有技巧,没有爆发的高音,不适合比赛。   陈梓语纠结几分钟,给了个不高不下的分数。   加上前面几个分数,余心月在评委给分这块,现在略落后云织筠。   童宋喝了口水,勉强稳住情绪,做最后的点评,“这首歌,你唱到了我心里。我很奇怪,这个舞台上总有人高高在上地谈技巧,追捧学院派的唱功,却忘记音乐本身动人之处,不在技巧,而在音乐本身。”   这番话又与Arron针锋相对,金发碧眼的男人想开口说什么,被童宋摁了回去,“众口难调,不同的音乐也很难做出比较。激起别人情感共鸣并不容易,这首歌能够感动我,让我落泪,在我这里就是一首好歌。”   童宋眼睛还有点红,但已经微微笑起来,“小时候我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哼歌哄我睡觉,月光照进屋里,还带有桂花的香。那时我就在想,世界上最好的音乐肯定是有花香和月光的,就像你的这首歌一样,月月,我为你骄傲。”   余心月真心实意地鞠躬“谢谢老师。”   重头戏在群众投票上。   节目安排几个选手站在舞台,后面对应着各自的票数,柱状图非常直观明显地将票数展现在观众眼里。云织筠的票数遥遥领先,压了众人一头。   主持人问“那么选手们,一路走过这场比赛,有什么想对彼此说的吗?”   徐眉探头探脑,总想转身看自己的票,被主持人笑眯眯挡住,“现在还不能看哦。”   “那……”她问“我可以动一下吗?”   主持人咳几声,这孩子怎么总静不下来。   徐眉撇撇嘴,“我想说,恩,我想去抱抱月月!这场比赛最高兴的是就是认识月月啦,还有成为梅老师的弟子,她们超好的,我超喜欢她们!”   梅易青忍俊不禁,朝她比个大拇指。   徐眉嘿嘿傻笑。   主持人穷追不舍,“要是比赛拿不了冠军怎么办?”   徐眉挠头,不理解他问这个问题干嘛,“还能怎么办,该干啥干啥呀,而且我本来是想进半决赛来公费旅游一趟就好啦,现在进决赛啦,我觉得我可厉害了!”   她挺了挺胸,把自己厉害得不行。   主持人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走向云织筠,“织筠,这段时间你和心月一直穷追不舍,不相上下,现在对你最大的对手,有什么想说的吗?”   观众们这才意识到,这主持人是想搞事情啊。   开场就这么刺激!   谁不知道云织筠是青说的人,视余心月当作眼中刺肉中钉啊,而且两人还有抢导师之仇,还说什么,开口不会直接骂出来吗?   云织筠表情冷淡,“没有。”   主持人“那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输了……”   云织筠打断他“我不会输。”   原来只担心评委评分这关会落后余心月,既然这关是领先,后面投票她也就不再担心。毕竟她的导师是陈梓语,正值当红,国内流量甩其他人一大截。   当主持人用同样的问题问余心月。   女孩则笑着表示“没关系啊,我追求的是音乐,不是输赢。”   这是场音乐选秀节目,音乐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是冲突、对抗、话题、流量。收视率才是一切的标准。而音乐本身难以被直接地分出高下,就算赢,也不能说明自己的音乐一定是好的。   名次毫无意义,意义在于推广传递,和这个过程。   云织筠脸上火辣,有点恼怒地看了旁边女孩一眼,这意思是在说她只在乎成绩吗?   余心月笑容自信从容。   根本没理身边人恼怒的目光。   她身后的票数在以飞快的速度攀升,与此同时,论坛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行字——   “寻音黑幕?卿卿到底是唱给谁的?” 第60章 2000   印江涵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被顶起来的高楼,脸上露出快意的笑。   都说青说使手段,说她印江涵是托关系才进海选,余心月难道就不是吗?   她的靠山只是青说,那人的却是天裕老总呢,要说黑幕,谁能比得过亲手策划这档节目的天裕?   印江涵不仅把天裕给爆了,顺便还狙击一把计傅。   反正她都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计傅想她死,那大家就一起死,谁也没想活。   青说那些龌龊事,就该晾出来让大家一起看看。   很快就有记者找上门,徐母不大清楚厉害,只觉得有记者来是顶了不起的事情,殷勤地端茶送水。印江涵陈述中不乏添油加醋,记者们又重新加工,流传到人们视野中时,就变得有点夸张。   夸张到没几个人信。   譬如余心月,说她抱着天裕老总的大腿上来的,逗呢?   大家一路看她打脸逆袭,光云广场惊艳亮相难道是假的?现场几千个人全是她的托?   少数不清楚事态的人本来有点相信,然而看完余心月的演出视频后,纷纷表示路转粉,哪里来的神仙小姐姐,给跪了。   印江涵算是给反向宣传了一波。   现在不仅更多人知道余心月,秦卿也走入大众视野。   不知道是谁爆出张照片,照片上女人侧颜完美,眉目清冷,眼里却闪着温柔的光,她专注地望着前方,身后人山人海都只是背景。   余心月在光云广场演出时,秦卿曾在台下观看。   这张照片就是在那时拍的,不过那时拍摄者把秦卿错认成陈梓语,以为是大明星亲临现场,照完后仔细观察,才发现照片上的女人比陈梓语不只好看一点半点。   “你们记得吗?月神在光云表演完,就是和她一起走的。”   这句话激起大家的回忆,“是啊是啊!那时候我还以为是陈梓语来了!”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原来天裕老总这么好看吗?”   “叫什么总裁,喊人家女王大人!”   “我收回之前骂天裕的话,我原谅她了!老总求求您原地出道吧,和月神组队,你们出什么专辑我都买爆!买它!”   然后他们越扒越多,没多久就扒出秦卿不仅是天裕总裁,还是秦离儒的大女儿,光云帝国的长公主!于是网友们对秦卿的称呼立马从女王大人变成长公主——   “公主,求包养!”   “长公主看看我,我又乖又可爱,会吹笛子还能弹琴。”   “你再厉害能比得上月神吗?公主,我是月饼军,我超会吹彩虹屁,选我选我!”   如果空有美貌或者财富,也许还会有人说几句酸话。   但秦卿有钱有地位,长得这么美,又不是花瓶或者二世祖,能力一流,让天裕的股票涨了好几十倍,直接让这家公司起死回生。   大家酸都没法酸,只能高喊富婆再爱我一次!   秦卿还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分钟就在网上火了。   她坐在第一排,静静望着舞台上的女孩,余心月注意到了她,嘴角翘起,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于是秦卿也勾起唇,情不自禁地回之以微笑。   余心月身后的票数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涨。   她的这首歌唱到大家的心里,连不怎么弄得懂手机的老人也让儿孙帮忙投票。事实证明,大明星的粉丝群体看似庞大,但比起人民群众,就像沧海一粟,没过多久,余心月的票数就超过云织筠,甩她一大截。   云织筠以为自己稳赢,微微晲向身旁的女孩。   明明有取胜的机会,却要选择一首注定不能赢的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不是脑袋少一根弦。   她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享受音乐?   这种说辞真是假大空?   如果不能取得胜利,之前的努力算什么?不是都白费吗?   她鼻孔里嗤出冷笑的声音。   余心月说得倒好听,可要不是音乐能带给她这么大名声,要不是参加寻音一步登天成为炽手可热的新星,她还会坚持下来?能坚持一辈子?   云织筠的目光太刺骨,余心月察觉到,微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   “……”云织筠扭头,不与女孩对视,然后她听到女孩无奈的声音——   “你这样不累吗?”   云织筠小声说“和你有关吗?”   余心月轻轻笑了笑。   笑声轻缓,没有丝毫恼怒,像是成年人对着叛逆期的小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云织筠脸上有点烧,随机厌恶地撇撇嘴角。   “那么,经过计算,我们最后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主持人春风满面,拿着一张未拆封的信封,“结果就在信封中,大家猜猜,到底是谁获胜呢?”   他故意卖个关子,把话筒朝向舞台下,“大家说是谁?”   观众们高声喊出自己心选选手的名字。   云织筠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   她发现余心月的呼声比自己高,高不止一点两点。   大部分人都选择余心月,有些人在喊徐眉,但喊自己的名字的却寥寥无几。   她攥紧掌心,勉强安慰自己这是暂时的,等算上全国投票,她不会输。   主持人笑道“冠亚军就要出来了,呼,有点紧张,那么谁是我们第一届寻音的冠军呢?”他望向台下秦卿,“有请我们寻找音乐之声主办方,天裕传媒董事长秦卿女士上台宣布最后的投票结果。”   秦卿走上舞台。   毫无意外,她一亮相就引起一众欢呼尖叫,就连陈梓语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主持人殷勤地过去,“秦总,请来中央,这儿光线最好。”他笑着说“当然我们秦总不用打光就已经特别好看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是啊!   当然是啊!   不仅舞台下的观众在呐喊,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在疯狂尖叫。   他们这才发现,那张偷拍的照片已经很好看了,但还是展现不出秦卿万分之一的美貌。她站在聚光灯下,第一眼给人以冲击的不是玉曜姿容,而是卓尔不凡的气质。   神情散朗,林下之风。   是用诗书礼仪养出来的气度,金玉富贵堆出来的风华。   就算大美人陈梓语,在她面前也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余心月半是嗔怨半是撒娇,低低地说“我还以为姐姐忘了今天是我决赛呢。”   害她想了半天怎么和一只奶猫争宠,还被小伙伴给误会了。   女孩垂着眼,长睫如羽,微微颤动。   秦卿浅笑,“不会忘了的。”   观众们无不倒抽一口气。   内心不断os: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冰美人,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显得又娇又美。   “大美人和小美人同框,awsl,阿伟又死了!”   “你们听见了吗?月神喊她姐姐,啊啊啊啊我也想喊长公主姐姐啊!”   “姐姐也太宠了叭,这是为月神才亲自上台吗?”   台下观众嗷嗷尖叫。   而秦卿只是笑着望了余心月一眼,就拆开信封,开始宣布比赛结果。   “这次比赛季军是,”她稍稍停顿,“徐眉。”   徐眉咧嘴笑开了花,乐呵呵地接受主持人的恭喜,跑到季军的位置上站好。   接下来是刺激的冠军角逐了。   云织筠脸色苍白,直愣愣望着秦卿手中薄如蝉翼地那张纸,呼吸渐渐变重。   现场bgm一变。   放的居然是那天余心月在训练室演奏的建鼓声。   隆隆鼓声与铿锵琵琶,像是刀剑相击,让颁奖现场瞬间变成战场般,杀气凛冽。   余心月不由自主看向秦卿。   哎?姐姐喜欢这首鼓曲吗?   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敲给她听哎,不过会不会被邻居投诉扰民呀?   她兀自在神游天外,一时连主持人说的话都没有听清。   观众们对这首bgm反应很激烈——   “节目组太会了,bgm应景,给节目组加鸡腿!”   “这首鼓曲叫什么呀,怎么这么好听?”   “是啊超级好听的!有大佬告诉一下名字吗?”   没过多久就炸出几个目睹那次pk的选手,“秦王破阵曲!大唐国歌!就是月神在训练室敲的那曲!”   “不愧是姐姐,连放的bgm都是爱你的声音。”   秦卿“这次比赛的亚军是,”她垂眸,淡淡念出云织筠的名字。   既然亚季军出来,冠军是谁不言而喻。   秦卿望向女孩,嘴角噙笑,眼神温柔,“恭喜。”   这时鼓点正至密集处。   鼓曲中的大唐将士慷慨激昂,凯旋而归。   在舞台上,随着慷慨鼓曲,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聚集在女孩身上。   她笑着说“幸不辱命。”   云织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无视主持人贺喜的话,掉过头去。   后方屏幕上,余心月的票数远超她,位列毋庸置疑的第一。   云织筠眼里漫上一层泪,嘴唇颤了颤。   她觉得很不公平,余心月从没有像自己那样苦苦训练过,为什么能拿第一?   只是唱一首儿歌,是个人就能唱了,凭什么能拿第一?   主持人问“织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云织筠显然还陷入郁气难平的状态,压根没理会他。   主持人尴尬地笑几声,“看来我们的季军现在在激动中,那么月月,发表下获奖感言怎么样?”   余心月自然地接过话筒,替他解围,微笑道“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   那个被偷走歌的小孩,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年自己代替印江涵站在舞台上会发生什么,如果能够坚持自己音乐梦想,如果有一天,能够把心中那些快乐的歌声传递给所有的人……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感谢没有放弃过热爱的自己,也感谢……”她面带微笑地看着秦卿,心中的话还没说出口,台下的观众们已经齐声为她喊出那个名字——   “卿卿!” 第61章 2000   印鸿飞坐在敞亮的会议室里,神情憔悴。   这几天他开始筹备转手公司的事宜,虽不打算为印江涵的巨额赔偿金买单,可他毕竟是印江涵名义上的监护人。青说知道印江涵还不起,那纸诉词还顺带填了他的名字。   现在印鸿飞的状态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缺钱,非常缺钱。   他还有自己的顾虑,现在公司业绩每况愈下,再拖一阵,他估计自己连老母亲的医药钱都给不起了。这时候找个冤大头把公司兜售出去,也算断腕求生之举。   就是不知道哪个大佬赶在这时候接盘。   印鸿飞叹口气,苦苦坐在椅上,面前一杯冷掉的黑咖啡。   公司的会议室宽大敞亮,窗明几净,奋斗了十几年的地方马上就要易主。一时之间,他心里有点不舍,忍不住叹了口气,陷入回忆之中。   把印江涵留在印家,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了。   谁能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却这样坏,活生生以一己之力拖垮青说和印家。   他能够说什么呢?   印鸿飞现在心里只有不尽的悔恨。   余心月决赛的那幕他反复看了无数遍,每看一次,眼眶就会湿红。   女孩站在舞台上,万众瞩目,闪闪发光,像是天上最亮的星辰。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个音乐天才,都明白她的优秀……为什么当初的自己就看不到呢?   简直像个瞎子一样。   一想到余心月外出比赛,还不知道老太太的事情,印鸿飞心里又是一阵煎熬。要是以后秦卿厌倦小孩,把她赶出去,或者是小孩想回家,结果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会不会很无助?   他也是这段时间才想到,余心月甚至没有印家的一把钥匙。   要是她回家,没有人在的话,她就进不了家门。   印鸿飞懊恼自己对小孩居然忽视到这个地步,住了四年,连家门钥匙都没给她一把,当年他是灯下黑还是被印江涵给洗脑了,还是自己真是个究极体脑瘫?   他懊悔地叹气。   一个年轻男人走入会议室,面带微笑道“印先生,你好。”   印鸿飞赶紧起身迎过去,和男人握手“你好,是吴总吧。”   男人连忙摆手“别叫我吴总,我只是个给人打工的。合同我已经带过来,您看看。”   印鸿飞拿起那叠厚厚的文件,翻看几页,不自觉哭丧着一副脸。   吴总说“我们老板说,要是您不想离开公司的话,可以留在这儿,当然,职务上会有些变迁。”   印鸿飞惊喜道“真的?大老板真这样说了?”   吴总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有点深不可测。   印鸿飞心中雀跃,毕竟以他的能力,留在这儿好歹也能在管理层待着,何况他也真舍不得这家公司。那位神秘的大老板不知是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好说话。   “大老板还没来吗?”   吴总看看表,“马上马上,老板刚回国。”他抬头,忽然笑道“来啦。”   印鸿飞转身,笑容凝滞在脸上,变成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嘴唇张了张,好几次才艰难发出声音“月……月月?”   余心月“签好了吗?”   小吴把椅子给她拉好,“都弄好了,只要您签个名,您看看。”   余心月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恩。”   她拿起钢笔想签字时,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印鸿飞还没回过神,紧皱着眉,“月月,怎么是你?你……”   余心月抬眸“有问题吗?”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余心月无声地笑了笑,现在她什么都少,就是钱多。   还没等她说话,印鸿飞自问自答地说“是季昭华给你的?她指使你这样做的?”   余心月“和我舅妈没关系。”   印鸿飞压根没听她的话,喃喃道“她居然这样,有钱不早拿出来帮忙,现在是故意羞辱我吗?”   余心月“……”   在遇到和男人无法交流的情况,她一般选择直接忽视,和小吴交谈几句后,写下自己的名字。上辈子她在印鸿飞手里做事多年,现在情况要逆转过来了。   在这家公司上,她曾经耗费几千个日夜,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所以与其让印鸿飞把公司低价贱卖给别人,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盘下它,至于印鸿飞怎么想,她才懒得care。   “没事我先走了。”   印鸿飞拦住她“月月,先不提公司的事,你知道外婆生病了吗?”   余心月“知道啊。”   印鸿飞皱紧眉,盯着她无动于衷的脸“你怎么能这样不在乎,好歹外婆也是你亲人,你……”   余心月稍稍侧身,“我已经去看过了,还有事吗?”   印鸿飞哑然,还想说什么,对上女孩的眼睛后,情不自禁低下头。   ……   走出公司,余心月仰头望着“关山月”的招牌。   看了很久,她喃喃“得改个名字。”   小吴兴奋地戳手“您想改成什么?我去查查有没有重名的,没有咱就可以办手续了,这也算个新的开始嘛。”反正印鸿飞手下这公司名声都坏了,还不如换个新的。   余心月想了想“秦时月。”   小吴突然激动!   余心月丢给他一份资料“还有这几个人,你帮我挖过来,不管多少钱,什么代价。”   小吴“好咧。哎?这是普通程序员?这个还是大学生?”   余心月扑棱笑出声,“暂时是的。”   二十年前,后来那些焕发光彩的大佬此刻或者抑郁不得志,或者还是懵懂的少年。这里面还多是日后为秦瑄煌效力的人。   余心月想,不如早点挖了。   她有预感,认识秦卿给她多大的便利,以后秦瑄煌就会给她多少阻拦。   商人从来都是锱铢必较,分金掰俩的,何况是秦家人?   现在趁着自己年龄小,必须赶紧扩张一下实力。   余心月惆怅地望向窗外,膝头笔记本里是陈梓语发送过来的文件。   她不想自己和陈梓语一样,成为资本操纵的工具人。   “叮咚”一声。   来了新邮件。   余心月回神,打开一看,是国外音乐学院对她申请的回复。   她深吸口气,点开邮件,居然是——拒绝?   余心月微怔,毕竟她的音乐水平连童宋都认可了,怎么都没想到,连连被几家学院拒绝。她苦着小脸,心里想,是我还做的不够好吗?   ——   印鸿飞颓然倚着墙,半天不是滋味。   好半晌才收拾心情,开车去医院照看母亲。   老太太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好多少,床头柜上放着篮水果,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这些天没人来看过老太太,难道余心月说的不假,她真的提前探望老人了?   印鸿飞的心情十分复杂。   比起现在还给印家捅刀的印江涵,余心月要好太多,甚至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曾经待她不好的外婆。但他们却薄待了这个孩子。   愧疚与刚才的尴尬涌上他心里,让他倚在床头,表情黯淡。   季昭华带着保温瓶进入病房,看见印鸿飞,“回来了?”   语气难得缓和。   毕竟印家已经这么惨了,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她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但印鸿飞完全不领情,脸色顿时黑下来,冷冷望着她“唆使月月离开印家,你很得意吗?”   季昭华表情茫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印鸿飞气恨道“你一直给她灌输的那是什么观念,现在她把我们当仇人,你开心了吗?还特地把钱给她,让她来羞辱我,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恶毒的女人?”   季昭华听不懂他前半段话,但后半段怎么都懂了。   她眼圈发红,颤抖着把保温瓶拧开,热气腾腾的鸡汤往印鸿飞身上一浇,“臭男人,滚!”   亏她还想和颜悦色和印鸿飞谈谈,在月月面前帮他说点好话。她总算看清了,这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典型自我主义者,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挑衅关系?   就他们印家对月月那态度,还用得着挑衅吗?   季昭华无视印鸿飞吼叫,红着眼睛夺门而出。   她坐在公园花坛里,忍不住抹泪,觉得自己也是个傻逼,怎么就对印鸿飞还抱有幻想?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叮当响起来。   看到来信人后,季昭华泪如雨下。   “宝贝,下周一是你妈妈的生日,记得到时候要打给电话过来哦。”   季昭华捂嘴,哽咽着说“爸爸……我可以回来吗?”   男人怔了怔,“当然可以,不开心?谁惹你难过了,印鸿飞那臭小子吗?”   季昭华委屈地啜泣,终于明白为什么余心月让她早点回家看看了,不管在外受多大的委屈,始终有一个地方是她避风的港湾——   当然,是针对正常的家庭而言。   印家不在此列。   两天后,余心月和季昭华踏上家乡的土地。   季父把家业交给儿子后,在海外购置一块土地,与老婆过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余心月终于明白为什么季昭华不常回家看看了。她小脸苍白,靠在季昭华怀里,什么话都不想说。   季昭华心疼地说“晕车了吗?是有一点点偏僻,马上就到了。”   余心月把头埋在她温软的怀中,还是不想说话。   这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啊?   又坐飞机又乘船又乘车的,颠颠荡荡几个小时,她现在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哪哪都疼。   季昭华目不转睛盯着窗外,直到看见那排高耸入云的杉树,还有树下等待的人影。   她挂上笑容,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晃荡着身边的小孩,“月月!到啦到啦!快看,那是你妈妈种的树!”   余心月揉了揉眼睛。   还没下车,就被那排高大树木震撼,“哇!”   季昭华牵着她“别哇,不是这些,是那颗。”说着举起手,划过高大树林,最后落在树林前几棵长得矮小瘦弱,只到后面哥哥姐姐齐腰高的小树上——   当然也还是很高。   但和身后树林一比,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   季昭华在发呆,“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余心月往她身上一靠,合着眼继续睡觉,继续睡觉。   半梦半醒中,她梦到一桩旧事。   上辈子季昭华是因为父亲去世,和印鸿飞一起重回故地。余心月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回来之后,他们的感情就似乎变好不少。   印鸿飞竟然也会抽出时间,坐在窗边给季昭华弹吉他。   也是那时,余心月才知道,自己这个口口声声不屑音乐的舅舅,也曾是拨弄吉他逗弄姑娘的翩翩少年,没有那么市侩庸俗……她砸吧砸吧嘴,模模糊糊地想,幸好这世陪舅妈来这里的是自己。   这件事她知道就好了,季昭华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   大概是夜有所梦,朦朦胧胧中,她梦见季昭华把离婚协议书甩印鸿飞脸上,忍不住痴痴笑起来。   季昭华:恩?小孩梦到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第62章 2000   余心月是被奶油浓汤的香味给勾醒的。   她躺在铺着羊毛毯的大床上,睁开眼,阳光从原木窗的缝隙里漏出。   在空气中浮动的,除了食物美妙的香气,还有草木的清香。   余心月肚子里的馋虫被唤醒,下飞机之后,她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觉得格外饿。   她墨迹地从床上起来,对面是一副壁毯,推开窗,新鲜的风吹入,眼前一片葱郁的绿色。   “哟,醒啦。”季昭华笑着走进房间,把热奶茶放在桌上,“刚想喊你起来,饿了是不是?”   余心月点头,“这里真好看呀。”   季昭华轻笑,“是啊,真好看,想永远都待下去了。”   余心月跟在女人身后,进入客厅,坐在火炉前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黑发浓密,笑容和蔼,肤色有点发黑。   “爷爷。”余心月乖乖问候。   季温琮笑道“月月呀,来这边烤火。这么一路是不是累坏了呀?”他埋怨自己女儿,“怎么不说月月和你一块来呢?不然我就让子淇去接你们了。”   季昭华哼哼,“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没有地位。”   季温琮说“你是大朋友了,怎么还吃小朋友的醋?”   这时乔涛端汤从厨房出来,朝老头子囔囔“还不快去端菜。”   余心月望去,女人看起来还只到中年,很有气质,一头自然卷泛着银光,写满岁月痕迹。   乔涛一见余心月就笑起来,“月月醒了呀,可累坏了是吧,都怪昭华,多大人了做事一点都不稳重,都不通知一下家里,让你受这个罪。”   季昭华“……”   气得她拧了老爸的手背一把,“还不去端菜!”   处在家里食物链底端的老父亲无奈地站起,乖乖去端菜。   蘑菇奶油浓汤装在雪白的瓷器里,配刚烤好的面包,喷香扑鼻。   自制的草莓果酱酸甜香糯,抹在金黄的面包上,一口咬下去,芬芳在口中爆开。   余心月想,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难怪两个人窝在偏远的地方,不肯出去了。   要是自己老了后,能够和爱人远离尘嚣,来到这青山绿水的地方,每天对着湛蓝的天,碧绿的草,雪白的云,回家还能吃到这么香的饭,那该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忽然一晃,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余心月忙低头喝汤,不再多想。   吃完饭,一大家子沿着山谷散步。   抬头是覆着白雪的高大山脉,浮云缕缕,苍鹰划过湛蓝的天际。山坡上开满了花朵,走了没多远,一汪碧蓝湖泊映入眼帘。   余心月感慨“真美。”   季温琮哈哈一笑,“是吧,这还不是最好看的地方。”   “以前泓雨和鸿飞来这边玩的时候,总是要翻过山岗,到最里面的天坑去。”显然他们还不知道印家的事,说起印家两个小孩时,还是满脸笑容,面露追忆。   余心月也跟着笑起来。   季昭华偷偷瞟过来,见她在笑,总算放下心。   余心月问“天坑要怎么去呀?”   乔涛“不能去不能去,那儿太危险了。”说着瞪男人一眼,“没事提起那地方干嘛,多危险呀,以前鸿飞差点出事。”   季温琮被老婆训得瑟缩一下,为自己辩解道“只是说说嘛,那地方最好看,是不是?”   乔涛冷冷哼了声,走到前头不与他并肩。   然而第二天早上,季温琮穿着运动服,准备带女儿和小客人去天坑探险。   他还带上瓶新鲜的草莓酱和面包,放在背包里,香气从缝隙里溢了出来。   季温琮贼兮兮地张望,确认老婆不在,才松口气地说“她呀什么都怕,咱们不带她玩,走吧,一起去爬山!”   白雪皑皑的山顶似乎就在眼前,然而一走起来,就好像无止无休。   从山中吹过来的空气清新冰凉,清澈的泉水汩汩从小路旁流过,水中带有没融化的积雪。   三个人的体能属季昭华最弱。   刚走到山脚下,她就瘫在一块石头上,不肯动弹。   余心月把抹好酱的面包递给季昭华。   季温琮看着她们笑“年纪轻轻,连我们一老一小都走不过,一看就知道没运动过,这样可不好。”   “哎呀,”季昭华捂住耳朵,“不许念经啦,你又不是唐僧,管这么多干嘛!”   季温琮听后,温厚地笑笑,问余心月“月月,累了吗?”   余心月摇头,“不累。”   “好孩子。”季温琮把面包给她,又问“最近外婆和舅舅还好吗?”   余心月微怔,旋而摇头,实话实说“不太好,外婆病了。”   季温琮叹口气“到这个年纪,病痛总会找上门来的。”   “好啦,爸,”季昭华想岔开话题,“说这个干嘛,我们现在是准备掉头?”   “掉头?”季温琮“才这么一小段路就想放弃,给我继续走!”   等终于到天坑,季昭华彻底瘫软,气喘吁吁。   天坑四面环山,中央一座天然湖泊,碧蓝湖面如上好翡翠,倒映出天空浮云与飞鸟的痕迹。   余心月抬头,丝丝缕缕的浮云在天际悠悠游荡。   伫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用黑石搭建的神坛。季温琮解说,这儿曾经是当地人祭祀神明的地方,他们深信,此处是神明的栖息之所。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大概也会拥着这一汪湖水漫天星辰入眠。   然而无论景色多美,季昭华根本没心思欣赏。   她像派大星一样,大字型瘫在地上,头顶天空变成蓝色的海洋,飞鸟变成游动的鱼类。   “累的慌?”季温琮问。   季昭华喘气,没有回答他。   季温琮转而找余心月搭话“以前你外公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一家子来我们这里玩。你妈妈和舅舅最爱到天坑这里玩,他们几个小屁孩,像鸟一样从山顶滑下来,比赛谁最先到终点。夏天过来的时候,还会跳到湖里游泳,从这头游到那头,我家昭华总是输。”   季昭华“我赢过的!又没有一直输!”   余心月听老人说起自己母亲的事,脸上表情淡淡,拨弄着面前的草,但心里却情不自禁涌上一股热流,让她身子微微发颤,她也不懂这悸动从何而来。   但是,她坐在印泓雨曾经坐过的地方,与她一样望着如镜的湖面,身体同被青山绿水包围,仰头能望见与当年相似的天空——   她想,她终于与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有了一丝联系。   对于印泓雨的印象,也不再只是褪色照片上含笑的女人。那张照片似乎慢慢被填上色彩,她知道印泓雨喜欢吃刚烤好的松饼,知道她是个游泳健将,破水而出的身影像童话里的人鱼。   借季温琮之口,细节渐渐被补充,于是母亲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而成为眉目生动,笑容温煦的人,有着故事诗歌里所有妈妈那样温柔的眼神。   余心月微微笑起来。   连带她心里一直空荡的地方,也好像渐渐被填满。   “你知道你外公吗?”季温琮说“他是个心地很好的人,泓雨性格特别像他。我和他一起做过生意,大家都信服他,想买什么东西,就算没有钱,街上所有的店铺都会先赊给他。”   余心月摇头,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外公叫什么。   季温琮笑笑,继续说“泓雨也是很好的孩子,十几年过去,这边还是有人常常提起她,问她还会不会再过来。”   说到这,季温琮沉默了几分钟。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尝试转移话题“月月,你会吹叶子吗?”   余心月摘下一枚叶子,“会的!爷爷想听什么?”   季温琮眨眨眼睛,“我来教你一首我们这里的歌,以后唱给你的爱人听。来,我先吹一遍,你仔细听啊。”   “喂喂喂!”季昭华囔囔“孩子还小着呢,你怎么就教她早恋啊!”   但老少两个没有理她,已经开始研究起怎么吹响那首情歌。   风声沙沙,飞鸟掠过湖面,留下一串涟漪。   余心月想,要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要把这儿的美景都拍下来,以后一张张给姐姐看。   这次旅行余心月觉得棒极了,季昭华却累得不行,回家就直接躺在床上,饭也不吃,而季温琮也没能吃得上饭,直接被老婆提溜着去面壁了。   等到晚上,余心月推开卧室的门,季昭华蒙着被子睡在床上。   她轻声喊“舅妈。”   季昭华揭开被子,有气无力地回“哎。”   余心月想,舅妈的体力真的不行,以后得督促着她好好锻炼健身。想着,她把晚餐摆在桌上,“不饿吗,吃点东西吧。”   季昭华累得没有食欲吃饭,但季温琮是饿了,闻着味溜过来,开始抢女儿的晚餐吃。   “有你这样做爹的吗?”季昭华抱怨“我要告诉妈妈。”   季温琮“有你这样做崽崽的吗,成天到晚就知道告状!”   “你你你!”   “我我我怎么啦,不服气你起来打我呀。”   季昭华一个枕头扔过去,被老头子灵巧地躲过。   “你还真打你爹呀,你不孝!”   “你为老不尊!”   “你无理取闹!”   “你冷酷无情!”   “……”   父女在房间里熟练地斗嘴。   余心月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噙起微笑,原来世界上不只有印家那样冰冷到令人窒息的家庭。忽然两道犀利的目光齐齐投向她,她暗道不妙,就听季昭华说——   “月月,你给评评理,是不是这臭老头先挑的事?”   季温琮也望过去,“都这么大人了,还让小孩来评理,你也真是没长大,月月肯定会向着我的,我们下午还一起吹树叶了,是不是呀月月?”   余心月捂住嘴,坚决不表态。   季温琮哈哈笑起来,大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直到被隔壁一声怒吼打断——“死老头子还睡不睡啦?滚出去!”   季温琮的笑容僵在脸上,乖乖滚出去,同时还不忘在兜里揣几个饼。   夜半时分,季昭华哄睡小孩,蹑手蹑脚地走出屋,与老爹一起坐在屋檐下。   面前皑皑群山,风从山川吹来,带些冰凉。   季昭华抬头,头顶是鳞状的云,薄薄的月光从云层透出,照在白雪覆盖的山峰。目光尽处,山脚村落里,还亮着一盏盏黄色的灯火,像是天上星星落在人间。   “明天要变天了。”季温琮说。   “恩。”   季温琮递过去一个饼“饿了吧?”   季昭华接住,不声不响地啃着。   “天坑那儿美吗?”   季昭华耸肩“没注意,都快累死了,还有什么心思去注意好不好看?”   季温琮笑笑,又问“如果中途到山脚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回来,你会回来吗?”   “那当然,要是月月肯陪我一起回来,谁愿意陪你这糟老头子受罪。”季昭华哼哼,埋怨道“我现在手痛脚也痛,浑身都痛!”   季温琮说“原来你还懂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   季温琮看着她,认真说:“觉得痛苦的时候,其实可以回头的,你回头,就看到家了。” 第63章 2000   季昭华沉默不语,用手戳戳悬在屋檐下的那束干花。   “唉。”   “唉——”   “唉————”   季温琮开始叹气,叹得一波三折。   直到闺女受不了了,“你在这唱戏呢?”   季温琮说“闺女长大不听话了,连老爹的话都不听了。”   季昭华收回手,干花在眼前悠悠荡荡。   “我不是不听话,以前我一直担心,如果我离开印家,月月该怎么办?她是泓雨姐姐的孩子,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以为余心月睡着了。   然而此时余心月躺在床上,沉默地望着黑黢黢的屋顶,原来之前舅妈不离婚,是因为担心自己吗?   “她长大了,会走自己的路。”季温琮笑笑“说句自私点的话,你才是我的孩子,我更考虑你留在印家该怎么办。这几年你过得不开心吧,其实我和你妈一眼就看出来了。”   季昭华“恩,不开心。”   “以前就该拦着,不让你嫁给那个混小子了,我们算是看走了眼。”季温琮叹气“你出嫁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季昭华扯了扯嘴角“我问你的事可多了,我哪知道是什么问题。”   “那时候你问我,爱情是什么。”   季昭华一怔,随即为当初那个幼稚的自己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但是我想说。当年我跟你说,嫁过去你就知道了。”季温琮停顿半晌,才黯然低头“是我错了,昭华,如果有种感情让你觉得痛苦,你就应该考虑放弃了。爱情应该是让人开心的。”   “如果,”他长长叹口气“如果你还是执意要留在印家的话,我听说了他们的事,那点钱我来出吧,让鸿飞长个教训,以后也对你好点。”   季昭华咬了咬唇“我看上去这么没用吗,还要你们给钱,我现在可有钱了。”   “是是是,老爹操心太多,又被嫌弃了。”   季昭华“我没有嫌弃。”她攥紧手,低声说“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有点不甘心。从前,小时候,他给我弹吉他,还说……爸爸,你说人为什么会变这么快呢?”   季温琮揽住女儿的肩,“男人的话最靠不住,你不是还看过书,以前刘彻说要给阿娇起座金房子,金屋藏娇,结果呢,还不是让卫子夫当了皇后?”   “男人都是狗!”   季温琮笑容僵了僵,讪讪摸摸嘴角“也不全是吧,不过像你爸爸这样的好男人,嘿,那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季昭华被他的自恋逗得笑出声,仰头望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月亮,“爸爸,你说得对,月月长大了,我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她轻轻叹气“我太累了,如果让人这么累,那总归不是什么美好的感情。”   她指着高高的山岗,说“我记得小时候,我、泓雨姐姐,还有他一起从那儿跑过去,那时山坡上开满了花,我们摘着花,跑到湖边去,姐姐会用野花编花环,他就坐在石头上,给我们弹吉他。”   “有时候,我真想回到过去,泓雨姐姐还在,他也没有变,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永远不会长大,迎着风跑就是一件顶好玩的事了。”   季温琮拍拍她的肩,“人总是要长大的。”   季昭华抱膝,下巴顶在膝盖上,把自己蜷起来,“月月都长大了,泓雨姐姐在天上,肯定会为她骄傲吧,这样优秀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帮月月去找她的亲生父亲?”季温琮想想,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毕竟印家对那孩子这样,要是能找到她的生身父亲,就算比不上印家富贵,但至少,能够让她累了的时候也有个回头的地方。”   季昭华摇头“别说难找了,万一找出来,又是一个像印鸿飞那样的人怎么办,而且要是人家结婚了呢,月月不是更难堪?”   “你这么不信泓雨的眼光?”   季昭华努嘴“抛妻弃女的,能是什么好人,不管什么原因,他离开泓雨姐姐,连争取都不争取,别说月月了,我也不会原谅他!”   季温琮双手握在一起,“其实,也不能够怪那个孩子,当年的事……我知道一点内情。”   季昭华身体挺直,“什么内情?快说!快说!告诉我那个渣男的名字,我要去扒了他的皮!”   季温琮揉揉眉心,“不是渣男,从某方面来说,他也是个受害者,月月睡着了吧?”   季昭华点头“睡啦睡啦,快说。”   “泓雨后来和我写过信,说了下这件事。”季温琮叹气“本来她瞒着家里和那男生好,没说出自己家里的情况,甚至不敢说真名,让男生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个贫困大学生。”   季昭华笑道“贫困大学生?也亏姐姐想得出。”   “后来他们的事被印家发现,她妈妈知道男生家里条件不好,找几个人上门一顿闹,那时候男方妈妈生病了,病重,因为这件事病情加剧,没多久就去世了。”   季昭华笑容褪去,捂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   “泓雨一直很愧疚,本来我可以帮忙,她却拒绝了我的建议,发生这件事,她和那个男孩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你知道的,一旦掺杂至亲生死,再纯粹的爱情也有生出裂缝。”   季温琮又重重叹息,似乎觉得十分可惜。   “男生不知道她怀孕了,信里泓雨也没有告诉我他最后怎么样了,不过那孩子学业很好,以后发展应该不错。”   季昭华怔了半天,才愤愤说“我就知道印家人除了好事,什么都敢做!泓雨姐姐这是被他们害死了吧,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这些个妖怪来反对?气死我了!”   “别气别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气也没有办法。毕竟当年的事,不好说谁对谁错,站在印家那边,不想女儿嫁给一个穷学生,其实我也能理解。”   季温琮露出懊恼的表情,“所以你嫁给印鸿飞,我本来想拦着,但后来还是让你去了。一是看在和印家的情分,二是,我想你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就算选择错了,回头就是,家总向你敞开着的。”   “爸爸……”   季昭华侧身,抱住父亲,“谢谢你。”   季温琮“谢什么,我气得很,你就像那阿斗的江山。”   “啥?”   “白送的啊。”   夜风很凉,呼呼从窗缝吹进屋里。   余心月睁开眼睛,身子因为寒冷微微颤抖,但是反而把被子扯开一些。   寒意从后背涌来,像冰一样把她粘在床板,她眨眨眼,头顶的黑暗渐渐模糊,凝视有了,似乎有星光在闪烁。   直到听见开门声,她才闭上眼,佯装熟睡模样。   季昭华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怎么还踢被子?”   随即身上一暖,那人把被子提拉上来,盖住了她的肩膀。   几天后,两人踏上返程的路。   余心月几次偏头望季昭华,女人一直看着飞机窗外,云海翻腾,阳光把白云晕成金色,霞光万丈。她怔怔看了很久,终于深吸口气,露出浅淡的微笑。   “月月,”季昭华问“等考完试,准备去哪里读书呢?还是清音吗?”   余心月摇头“我向几所海外的音乐学院递了申请,不过不一定能进去。”   季昭华揽住她,笑道“我家月月肯定能进去的!都不用想!你喜欢钢琴,出国也好,要是喜欢民乐,就直接留在国内吧,舅妈还想靠着你当股神呢。”   余心月问“那舅妈想干什么呢?”   季昭华想了想,说“我会回来住一段时间,等你出国啦,我在学校旁边买间房,和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余心月干脆地说“不好。”   季昭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余心月说“不好,舅妈,我不需要你陪我。”   季昭华委委屈屈地撅起嘴,露出失落的表情。   余心月垂眸“爷爷奶奶才需要你,他们很想你了。”   季昭华忍不住笑出来,勾指刮了刮女孩的脸,“我还以为是月月不喜欢舅妈了呢,你放心,你爷爷奶奶呀,最喜欢过二人世界,可不爱我去当电灯泡。”   “舅妈,你听我说!”余心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女孩表情严肃,弄得季昭华也不好嘻嘻哈哈,低头摆弄纱巾上的流苏,嘟囔着“怎么嘛,干什么这么严肃,你才是小孩呀,为什么弄得好像老师在训我。”   余心月抿唇“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照顾啦,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们才需要你照顾。而且,”她顿了顿,“舅妈也很想妈妈吧,就像我想念妈妈一样。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你的负担,不想你为我牺牲……”   季昭华打断她“月月,不是牺牲。我心甘情愿,为你。”   余心月抬起头,正好与女人对视。   季昭华的眼睛是棕色的,让人联想到阳光在焦糖上跳舞,空气中弥漫着甜点的气味,只要看着她,就好像身在温暖的阳光中。   这双棕色的眼眸映出女孩的脸。   季昭华低声呢喃“为你……”   余心月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千千万万遍。”   季昭华笑起来,扣紧女孩的小手,与她额头相抵,“为你,千千万万遍。”   ——   回到韩江,季昭华先把小孩送回紫罗兰。   她放开余心月的手,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孩背影,忍不住快走一步重新把她牵起。   余心月没反应过来,“舅妈?”   季昭华拽着小孩就重新往外走“干嘛总是麻烦别人呢,我在韩江也有公寓呀。”   余心月想挣扎一下,“舅妈,我,我……”   “她想和我一起住。”   季昭华回头,秦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清冷的眼只有看到余心月时才微微放晴,点头道“回来了?”   然后季昭华就看到自家小孩挣开她的手,撒丫子奔向女人“恩,回来啦!”   一头心血涌上喉头,季昭华终于明白老父亲的心情了——   这不就是阿斗的江山,白送吗?   回到印家后,这一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印鸿飞好些天没见她,心里居然有些挂念,看见季昭华回来,连忙问“你去了哪里?这几天电话短信都不接的,气性这么大?”   季昭华只是冷冷看着他。   印鸿飞被她望得心虚,“就算那天我不该朝你发火,但妈病成这个样子,你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吧?”   季昭华:“妈?我只有一个妈。”   印鸿飞脸色沉下来,“又要吵架?”   季昭华笑笑:“不是吵架哦,我是想说,印鸿飞,我们离婚吧。”   印鸿飞身体猛地僵住,过了几秒,不可思议地看过来,微微侧耳,“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为你,千千万万遍。——追风筝的人 第64章 2000   “我说,我们离婚吧。”   季昭华抱臂倚着沙发,神态是一贯的闲适自然,语气坚决。   印鸿飞不禁微偏头看她。   女人今天穿的是米色毛衫,大v领,掐腰,长腿细腰,玲珑身材。   往下是牛仔裤搭平底小皮鞋,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脚踝。   现在她半靠坐着沙发,脚踝在微微晃动,脚背绷出完美的幅度,白得晃人眼。   印鸿飞心头一滞,想起从前一个合作客户用十分羡慕地口气对他说,令夫人真是个大美人,天生尤物。但那时他不以为然,对季昭华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时,小姑娘干瘪瘦小,裙子上还沾着泥点,灰扑扑的。   没想到时光像清水濯沙,把记忆里不起眼的小丫头洗成亭亭的美人。   季昭华看他发呆,不满地说“聋了?”   印鸿飞“……你刚刚说什么?”   季昭华蹙眉,扫了眼别墅乱糟糟的样子,“我觉得我说的话挺浅显易懂了,如果你几次都没听懂,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印鸿飞脸色阴沉,“所以,印家垮了,你就要离婚?”   季昭华摆摆手“nonono,我早就想离了,印家垮不垮我根本不在乎,你们家那点钱,也会让我馋吗?不过如果这么想你能好受点,那你就这么想吧,我无所谓。”   印鸿飞还想说什么,季昭华打断了他“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聊下去,明天去酒店聊吧。”   “昭华!”印鸿飞想拉住她,“你是认真的?”   季昭华嘴角抽动“我都说的这样明白了,你还觉得这是闹着玩?”   印鸿飞“我们可以先聊一聊。”   最后两个人在不远的一家咖啡馆坐下。   服务员上前点单,印鸿飞说“一杯拿铁,一杯意式。”   季昭华“有旺仔牛奶吗?”   服务员一怔,忍不住笑着说“这个是没有的。我可以为您调制一杯甜牛奶。”   季昭华也笑“那谢谢啦!”   印鸿飞皱眉,“我记得你喜欢喝拿铁。”   季昭华朝他微微笑道“我不喜欢吃苦的东西,一点苦都不喜欢吃。所以我准备不再勉强自己了,来说说离婚的事吧。”   印鸿飞双手握住,拧紧眉,嘴巴绷成一条直线,唇角微微下垂。   “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印鸿飞叹气“不要任性,你再想想吧,离婚不能儿戏。”   季昭华表情有点困惑,“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我们之间不就是塑料姻缘吗,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我又不要分你什么钱。”   印鸿飞抿唇,“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太儿戏了。”   “你觉得就行了吗?你觉得没有用。”季昭华懒得和他说,撑着下巴偏头望窗外。   而印鸿飞在凝视她的侧颜,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咚咚声让他心烦意乱,沉着脸四处张望,最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   他好像被分裂成两部分。   一部分同意季昭华的话,不服气地想,离婚就离婚,反正这场婚姻本来就算儿戏,彼此也没培养出正常夫妻那样的感情;而另一部分,却叫嚣着不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天天吵架,见面拌嘴,有意思吗?   好不容易季昭华提出离婚,当然同意啊,他告诉自己。   但是这句话堵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着,气氛僵滞。   直到侍者送上饮品,季昭华喝口甜牛奶,心情变好很多,扭头问“要是你没别的事说,明天我让律师过来聊?”   “昭华……”印鸿飞手指绞紧,指关节因用力泛白,“好,就算你想离婚,至少我们要通知一下长辈,听听他们的意见,是不是?”   “我和我爸妈已经谈妥了,他们很支持。至于你这边,你能拿定注意吧。”   印鸿飞诧然“伯父伯母知道?他们同意了?”   季昭华点头“那不然呢,他们一直支持我,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不像你们家。”   印鸿飞垂着脑袋,有点黯然“那……月月呢,你丢下她不管了?”   季昭华笑起来。   忍俊不禁。   “印鸿飞,你现在说这话可真有意思,月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吗?”   她觉得实在好笑,男人这回拿出余心月来了,惺惺作态,装成挂念小孩的模样,她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反胃,喝一口甜甜的牛奶才压住自己心里的郁气。   “你和她……你知道怎么联系她,是不是?告诉我吧,我有些话想和她说。”   季昭华坐直,“你可以先和我说,我再转告月月,不过最好长话短说,太啰嗦我怕我忘掉了。”   印鸿飞难得低声下气,“以前,我教育孩子的方式确实出现问题,我只是很担心,担心月月学音乐,以后没法撑起这个家。当年我爸爸突然去世,那时候我猝不及防接手印家,闹出不少岔子,我不想她重复我的错误。”   “但是她不是你。”听到印鸿飞谈起父亲,季昭华语气缓和一些,肯心平气和和他谈谈,“她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来书写,而不是你用长辈的身份,高高在上为她制定所谓正确的路。”   印鸿飞捧着咖啡杯,手指被烫红也浑然不觉,“我自己走的那些弯路,不想她去重复,你知道吗,这些年帮我的不是什么乐理知识,不是我当年学的那几首吉他曲,做生意用不上这些东西。”   “你还是不懂。”季昭华摇摇头,打断男人,直接问“为什么她非要跟着你做生意?”   “不然呢?”印鸿飞反问“她要继承印家的公司。”   说着,他突然想到,现在公司已经不属于印家,被女孩名正言顺买下来了,虽然说某种意义上也是继承家业,可和他设想里大不相同。   印鸿飞心情复杂,下意识拿起咖啡喝一口,被烫得大呼小叫。   侍者忙递上杯冰水,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眼季昭华。   季昭华“……”   丢人,想遁走。   几分钟后,她和印鸿飞继续那个话题,“印家的公司,很了不起吗?”   印鸿飞道“你看看你周围的人,你哥哥,你朋友,哪个不是一毕业就要继承家产,开始跟着做生意的?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呀。”   季昭华问“大家都这样,那就是对的吗?”   印鸿飞被怼得说不出话,沉默好几分钟,才说“就算是我错了,我不该逼她,也不知道她在音乐方面这样有天赋。那以后我让她学,她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这还不行吗?”   季昭华说“不行。”   印鸿飞太阳穴隐隐发痛,“你到底要怎么样?”   季昭华“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回答我,为什么印江涵可以参加寻音,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月月不可以。”   印鸿飞无奈地说“涵……印江涵毕竟不是印家真正的孩子。”   “所以以后公司是要交给月月?”   印鸿飞点头,“我严格要求,也是为她好。”   季昭华接着问“那么,印江涵呢,等她成年之后,自食其力?”   印鸿飞说“那也不用,我原来打算,给她一点股份和不动产,印家还是养得起她的。”   季昭华脸色一冷,拎起包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印鸿飞赶上她“你怎么了,不是要坐下来好好说话吗?”   季昭华“明天我让律师联系你,别来烦我。”   印鸿飞连忙说“我已经把印江涵送回乡下了,现在我算看清她怎么样一个人,以后家里的东西也肯定不会留给她,你放心吧。”   季昭华冷笑“看清?印鸿飞,你最该看清的是你自己。你让月月放弃自己的喜欢的东西,给你们印家打工,还想她回去?你们都已经养废一个人了,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对呢。”   她说“我怎么就浪费这么多年在你身上,怎么今天才看清你。”   回到自己公寓,季昭华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   但转念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摆脱印鸿飞那煞笔玩意,从婚姻的坟墓里走出来,重新做回十八岁的靓崽,她又开心了,决定庆祝一下。   于是她拨通余心月的电话,“月月呀~”   手机那头传来钢琴声,季昭华蹙眉,“又在弹琴?”   余心月含笑“恩,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季昭华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我高兴?”   余心月低声说“听你的声音,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季昭华笑眯眯地回“是呀,我就要飞起来啦!”她跳到床上,打了个滚,“今天是个好日子,别练琴啦,来陪陪我嘛,我好想我家月月的。”   余心月犹豫几秒,“可是我在童老师这里练琴。”   季昭华佯作生气“练琴?哼,练琴有我重要吗?今天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你不来和舅妈一起过吗?”她长长叹息“好伤心,一回到韩江,月月就不黏舅妈啦,是不是不喜欢我啦?”   女孩果然心软,急忙为自己辩解“舅妈,不是的,我一直念着你的。”   季昭华故意让她着急,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继续说“唉,以前月月只有舅妈的,现在呢,有卿卿,有阿霁,有雅雅,还多了个童老师,是不是舅妈排最后面啦?”   余心月“不是,舅妈在我心里永远不会是最后的,您是我最……”   她忽然顿住了。   季昭华追问“最什么呀?”   余心月想,是上辈子最思念也最愧疚的人。   但她不能说,只能微低下头,轻声说“最喜欢舅妈啦。”   季昭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真的最喜欢?那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过来我再说。我在自己的那所公寓,快来!”   余心月走回去。   亮堂的会客室里,童宋正坐在沙发上和新来的客人聊天。   一台钢琴立在客厅中央,童雅拿着小提琴站在窗边,见她回来,朝她咧嘴一笑。   余心月也微微笑起来“老师,我要走了。”   童宋问“有什么事吗?”   余心月点头,“舅妈找我。”   童宋说“好,雅雅,去送月月。对了,这瓶酒带回去给你舅妈吧。”   余心月乖乖听话“谢谢老师。”   旁边的客人欲言又止。   等两个孩子离开,他笑着对童宋说“童先生对弟子可真好,不知道多少学生梦想能有这待遇呢。”   童宋不予置否,“谢谢你的酒。”   客人忙摆手,“我本来早就该送来了,去年您来我们学院替我授了半节课,可帮我一个大忙。”他笑容殷勤,看童宋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提出邀请“童先生,您别怪我唐突,我们学生简直对您的音乐着了迷,学院他们想,能不能请您去给学生们上上课。”   每年都会有人请童宋出去授课。   但他一次都没同意过。   童宋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而是露出深思的表情。   客人自以为有戏,忙保证“不用固定时间的,您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不去也行。”只要拿着这块金招牌往外一放,不愁全世界的好苗子不涌进来。   童宋目光在他身上审视一圈。   对方是海外顶级音乐学院教授,同样是华人,特地回国来办这件事。   那所学院生态不错,人不多,能进去的学生都是顶尖的天才,要是月月去读……   童宋目光微敛,问“这届申请里有个叫余心月的孩子吗?”   那人想了想,“是有的,不过已经被我们拒绝了。”   “拒绝了?”童宋声音拔高,眉头拧紧,眉心皱成川字。   “是的,”客人回忆着“是这样的,Arron不怎么喜欢她,而且这么小就参加电视节目,我们觉得可能她会浮躁,不能沉下心学习音乐。”   童宋面无表情,恹恹地靠坐着沙发,脸色好像更苍白了些。   客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您认识她?”   童宋问“你们连她的资料都没有点开,是不是?”   “这……是,因为Arron已经表态,我们得尊重他的看法,申请的人太多了,所以……”   童宋半晌没说话。   四周陷入一片沉默,客人不安地绞着双手,坐立难安“童先生?”   “恩,没什么。”童宋淡淡道“刚刚弹钢琴的那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既然是您的学生,那当然是非常非常优秀,她对钢琴曲有自己的理解,而且还……”他正滔滔不绝之际,某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让他全身寒毛都立起来,忍不住问“那孩子的名字是?”   “余心月。” 第65章 2000   客人的内心是懵逼的,笑容僵在脸上。   行吧,这趟回国白回了,他也没脸再和童先生说话了。   那孩子的音乐天赋就算只要不聋谁都能听出。   这就是Arron口里的心浮气躁,没有才能?   他尴尬到脚趾抓地,心里忍不住对Arron口吐芬芳。   幸亏童宋只是表情恹恹,没有说什么,只是聊几句后就开始委婉送客。   客人无颜在待在这里,讪讪离开。   童宋陷在沙发里,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深思中。   这时童雅回来,“老师,那个人走了吗?”   童宋点头,怔怔看着桌上小鹿水晶雕饰很久,久到童雅都发现不对劲。   “老师,你在想什么呀?”   童宋问“雅雅,以后想去哪里读书?”   “哎?”童雅挠挠头,“我还没有想,哪里都行的。不过,”她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说“要是和月月在一起就好啦。”   童宋点头,怔怔半晌,忽然又开口问“要不我们自己办一所学校?”   童雅瞪大眼睛“啊?”她甩甩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您说什么?”   “没什么。”   ——   公寓在市中央,俯瞰整座城市。   楼下黑暗中灯火万盏,摇曳如星。   站在落地窗前,能远远看见另一边的高楼仍是亮着灯。   余心月望着紫罗兰顶层的灯光出神。   心想,姐姐该不会还在工作吧。   认识到秦卿后,她才发现这人工作狂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从早干到晚,还从不拉着员工陪自己一起加班,简直十佳老板。   “想什么呢月月?”一双手从后面抱住她,季昭华的脸映在窗上。   余心月“没什么啦。”   季昭华揉揉她的脸,“别想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余心月笑笑“什么啊舅妈?”   季昭华说“以后不要喊我舅妈了。”   余心月眉头轻轻皱起,嘴唇微微张开,像是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这个懵逼的样子实在可爱,季昭华忍不住又揉了揉,“听不懂吗,以后也要叫我姐姐啦!”   余心月怔怔问“什么?”   季昭华把小孩拉到餐桌旁,桌上摆好蜡烛鲜花,还有一个蛋糕。   刚想开口说什么,门铃声响起,季昭华蹬着拖鞋去开门。   “这是您点的饮品和甜点。”   季昭华接过外卖,“等等,我去拿零钱。”   对面女人掀开头盔,笑着说“不用了,这单免费,季小姐,独立日快乐。”   季昭华认出她是白天咖啡店的老板,忍不住也咧嘴笑“那谢谢啦,我喜欢这个称号。”   余心月听见两个人的对话,这下再懵也该明白了。   她情不自禁翘起嘴角,眼睛微微睁大,“舅妈,你……”   季昭华转身,手指放在唇边,“嘘,又忘了?不是舅妈。”   “昭华姐姐!”   女孩飞扑过来,季昭华把她抱住,后背抵着门,笑道“是啊,要叫姐姐啦。”   “不过,”想到一事,她又蹙眉,“突然就矮了一个辈分,还真有点不习惯。”   余心月笑嘻嘻地说“那我叫你奶奶,让你再高几个辈分?”   “臭小孩,讨打是不是?”季昭华作势要打她,“什么奶奶,老娘我永远十八岁!”   嬉闹一阵,两人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望着屋顶璀璨的灯光。   余心月说“离婚快乐。”   “快乐快乐。”季昭华笑弯眼睛,慢慢,她的笑容渐渐凝滞,轻轻叹口气,如释重负中又带点怅然。她侧过身体,认真看着余心月“月月,以后你还是把我当舅妈,好不好?”   余心月垂眸,安静地勾了勾唇角,笑容淡淡,半是讥诮半是自嘲。   “我只是不把他当舅舅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季昭华却好像听出其中的酸楚,把她揽在怀中,轻声说“今天咱们终于摆脱啦,多好的日子,要怎么庆祝呢。”   季昭华把余心月拉到桌前,刚刚订做的小蛋糕精致美味。   她把附送的小蜡烛插在蛋糕上,“月月,许个愿。”   说完,自己虔诚地捧起双手,闭上眼睛。   余心月也跟着闭上眼睛。   还没来得及许愿,忽觉脸上一凉,她下意识伸手摸,摸到一手的奶油。   季昭华扬扬沾满奶油的手指,笑得几乎弯下腰,“哈哈哈哈这下有了白胡子,真是只小猫咪了。”   余心月三下两除二揩去脸上的奶油,也要往季昭华身上抹,“你耍赖!”   季昭华侧身躲开她,一边笑一边举起酒杯,大声说“everything is fair in love and war。”她把酒一饮而尽,空酒杯掉在地毯上,“for freedom!”   余心月捡起酒杯放回桌面,心里叹了口气。   几杯酒下肚,季昭华陷在沙发里,双颊浮现层酡红,像是晚霞与夜色交织,深棕色的眼波从余心月的脸上掠过,吃吃笑起来,用手去戳女孩的脸颊。   “月月,月月,理我一下嘛月月。”   余心月抓住她的手,“舅……昭华姐姐,我在理你啦。”   季昭华噘嘴,哀怨地说“怎么别人就是姐姐,我前面就要加个名字啦?”   余心月……   季昭华锲而不舍继续戳“姐姐姐姐,喊得多亲热,怎么和人家一见面就姐姐姐姐的喊上了呀,从前你可不会这样。”她把头靠在女孩纤细的肩膀上,虚虚靠着,没有着力,“月月,你变了好多。”   余心月没有说话。   “月月已经长大啦,”季昭华大概真的醉了,手捂着额头,“可是,舅妈好难过。”   余心月问“为什么难过呢?”   季昭华轻轻说“要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想长大呀,是不是?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我家月月已经长大了。”   余心月低头,嘴角往上扬扬,但没有笑。   “没什么,也就那么一回事。”   “长大就能保护你们了……”她呢喃自语,声音低低,“挺好的。”   季昭华并没有听清,揽住女孩的脖子,问“月月为什么要和秦卿走的那么近呢?你喜欢她吗?”   余心月怔住,想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不,我只是觉得她可怜。”   “可怜?”季昭华哈哈笑几声,根本不信,“你又糊弄我,月月长大就知道糊弄人啦,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是不是馋人家的脸,不过卿卿长得是挺漂亮的,不对,贼漂亮的,我也喜欢,嘿嘿~”   余心月好不容易把人哄到床上睡着,路过阳台时,再次偏头望眼远处高楼的灯光。   依旧是亮着的。   她打开电脑,熟稔地登入青说网站,敲几下键盘后,眉头不自觉蹙起。   上面显示,现在青说已经不在计傅的名下。   难道是被计傅的神奇操作气到了,所以把他给炒了?   然而余心月还没高兴多久,再敲几下键盘,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紧皱。   星觉拿走青说,却给了计傅另外一家公司——宿山阁。   宿山阁是星觉集团旗下的地产公司,是能够挤进五百强的强企业,地位比青说重要不止一点两点,以前一直是由计家老大直接负责。   这次风波连普通人都看出计傅没有能力,那些征战商场的老油条不会看不出来,可计傅却不降反升,给他一个这么重要的公司,是真想计傅败光自己家的家业?   余心月翘腿,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面。   须臾,她想明白了,这大概是星觉给光云的彩礼,以彰显对这桩联姻的注重。   换而言之,星觉开始急了。   姐姐现在肯定要面对很重的压力。   想到这里,余心月趴在窗台,静静望着那点黑暗里的灯光。   不知不觉,眼皮渐沉,竟这样蜷在地板上睡着。   ——   合上文件,秦卿长舒一口气,揉揉眉心,拿起咖啡喝了口。   咖啡已经冷彻,又苦又涩。   秦卿站在落地窗前,俯视整个城市的夜景。   这个点,大多数的灯光已经灭了,放眼望去是大片的黑暗。   她倚窗,额头紧靠冰冷的窗户,闭着眼。   几分钟后,拿出手机,把播放器打开,泠泠的钢琴声像银白月光在房间里铺洒,肆意而灿烂。明明这样清冷皎洁的光,却好像有种温柔无声的力量,默默照亮寒夜。   她想起很多年前。   因为弹错了一个音,她被惩罚关在琴房里。   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人敢给她送点吃的,饥饿贪婪地蚕食着她,胃绞成一团,痛得她蜷起身体,忍不住低声啜泣。   到了晚上,琴房被黑暗笼罩,窗外竹叶簌簌,如鬼似魅。   她并不敢去打开灯,尽管开关她站起来就能碰到。那个疯狂专制,反复无常的暴君像阴云笼罩着这栋别墅,所有的人都活得战战兢兢,害怕一点错就会引起暴君的滔天怒火。   黑暗,冰冷,饥饿让她把自己蜷得更紧。   现在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当年也不过是个怕黑的女孩,也会在黑暗里瑟瑟落泪。   然后窗间漏进一点月辉。   清冷温柔的月色越来越多,铺成一地碎银,倒映竹影摇曳。   她跑到窗前,抬起头,看见轮皎洁无瑕的明月,高高悬在夜空之中。   那样的月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黑暗,没有当年那么害怕黑暗,站在夜里,没有觉得夜有那么黑,也没觉得月有那么亮。   而今天,她站在最高处,整个城市都在她的脚下。   头顶是翻滚的黑云,酝酿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浓稠的黑暗里没有一丝的光。   可秦卿听着琴声,恍然却好像看见了当年的月明。 第66章 20 00   计傅接手宿山阁不久,计家举行晚宴,邀请各众名流。   秦家也收到三张金灿灿的请柬,现在,这三张请柬摆在秦卿的面前。   她别过头,表情冰冷。   秦瑄煌笑一声,“小卿这是害羞了?”   秦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嘴角上扬,露出极为愉快的笑,“怎么?要看到未来公婆,不好意思?”   秦卿“我不去。”   “哦?”   “我不会嫁给计傅。”   秦瑄煌还没说什么,旁边的老者重重咳嗽,接过仆人递来手帕,咳了一两分钟,才沉声说“你是想气死我吗?”   秦卿倔强地抿紧唇,望向旁边。   “这事还轮不到你做主!计傅哪里不好?现在他手里有宿山阁,怎么就配不上你了?一把年纪还挑挑拣拣,你是想永远赖在秦家吗?”   秦卿脸色白了白,别过头,侧颜倔强清冷。   垂在桌下的手攥得很紧,指甲掐进肉里,不怎么疼。   秦离儒拿起茶托,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又说“不嫁给计傅你还想嫁给谁?还是想像你那个不成器的妹妹一样,再死一次给我看?”   一瞬间,秦卿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的唇轻轻颤抖,吐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老爷,不要这样。”杨昉低声劝道。   秦离儒紧盯着秦卿“你想说什么?”   秦卿僵硬地说“你不配提起她。”   “混账!”秦离儒捏紧茶杯,微眯起眼,“你再说一次?”   杨昉太清楚伺候了几十年的人是什么性格,一眼就看出他动真气,尝试转移话题,“老爷,您尝尝这茶,刚送来的大红袍,是小张他们送过来的,您还记得他俩吗?”   然而他的努力没有用,秦卿扭头,毫不畏惧地与暴君对视,“你不配提起小烛。”   “我不配你配吗?”秦离儒气不打一处来,“我生她养她,我怎么不配?你们还真以为自己厉害,我年轻的时候,哪个女人能读书,还不是十几岁就嫁出去了?我供你们读书,让你们上全球最好的大学,给你们最好的教育和生活,我做的还不够吗?”   秦卿站起来,双手扶着桌沿,用力稳住身体。   她定定看着长桌那头的男人,惨白手背迸出青色的经脉,一眼望去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你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们身上。”她竭力冷静,眼眶微红,“我讨厌计傅,不会嫁给他。”   秦离儒冷笑“你是秦家的人,不为秦家争取利益,养你这么多年干什么?”   秦卿“要嫁让秦瑄煌嫁,反正我不嫁!”   一道白影朝她冲过来,她下意识往旁侧了侧,瓷杯划过左额,摔碎在身后的墙上,碎片四溅。茶水顺着她的脸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杨昉急得要命,想给秦卿处理一下伤口,被秦离儒喝止。   “谁让你这么说话的?”秦离儒恨恨地说“我就是不该去送你们读书,教坏你们,连三纲五常都不懂了,还不快给哥哥道歉!”   秦卿僵硬地站在原地。   额头破开小口子,血和茶水把头发黏在一起。   她狼狈地站着,不发一言。   秦瑄煌啧啧几声,微笑看戏,嘴里却说“爸爸,别生气,妹妹只是不懂事。”   “不懂事?”秦离儒示意杨昉上去收拾,“这么大还不懂事,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杨昉把秦卿头上的血水擦干净,幸运的是伤口不深,浅浅一道,揩干净血后就没有再往外流。   “小姐,别再惹老爷生气了,你就服点软,好吗?结不结婚以后慢慢商量。”他趁着包扎伤口的机会,压低声音劝秦卿,最后拍拍她的背,“今天就别犟了,啊”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只要一个人的手接触到另外一个人,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秦卿垂下头“我错了,爸爸。”   “哼。”秦离儒冷冷觑了她一眼。   女人低垂着头,看不清此刻她脸上什么表情。   秦卿继续说“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计家晚宴你还去不去?”秦离儒问。   秦卿沉默几分钟,没有回答。   秦瑄煌笑着说“当然要去,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呢。”   “爸爸,”她再次抬眸,眼里只有一点微末摇摇欲坠的光,“我可以为光云创造更多,不只一个宿山阁,能不能不要……”   秦离儒冷着脸打断她“杨昉,送小姐回去休息。”   回到房间的路上,秦卿一直没有说话。   “最近老爷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太好,”杨昉劝慰她“别往心里去,他也是冲动了。头上还疼不疼?”   秦卿“不疼的。”   杨昉叹气,“对了,我看了电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是拿了第一名对吧。”   谈到这个,秦卿的脸上才有了淡淡的笑“是的,她表现很好。”   杨昉“当然好!我拿两个手机投的,还让家里的佣人都给她投了票。”   他们一起穿过长廊,走到房间,灯亮的刹那,秦卿眯了眯眼睛,觉得有点陌生。   几个月不住,她的房间依旧工整干净,一丝不苟到有点不近人情。   书柜、书桌、床椅都一尘不染,干净到发亮,除了这几样,房间连点个人物品都看不到,显得冰冷而没有生气。   这些天她住在酒店,和女孩住在一起。   余心月总爱往家里布置一点特别的东西,阳台花瓶里插着她带回来的花花草草,有时是从童宋花园里采的鲜花,有时是路上的一株狗尾巴草。   秦卿还没回去,就在猜想今天花瓶里摆放的是什么,等回家看到阳台上摇曳的花草,她会想小孩今天是在哪家练琴,看到什么风景,遇到哪些人。   等猜想完,她照例坐在沙发,打开还没看完的书。   秦烛从前买的毛绒玩具锦锦放在沙发上,两人看书时随手就能抱住。   她把锦锦拉过来,抱在怀里,懒懒窝在沙发里,直到小孩练习回来,一起去餐厅用晚餐。   如果余心月在童家或者其他地方过夜,她会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或者直接到旁边书房工作。   一切有迹可循,像是生活的样子。   而在秦家,偌大房间金碧辉煌,装潢富丽,却总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秦卿站在门口,没有马上进去。   “大小姐?”杨昉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女人这才入梦初醒,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从书柜选本书,坐在沙发里。   杨昉站在她旁边,为她打开台灯,“小姐,宴会你还是去趟吧,这件事不急,慢慢来,你也知道老爷的性子,越是和他反着来,他越要逼你。”   秦卿清清冷冷地回“嗯,我知道了。”   杨昉“刚刚没动一口饭,肚子还空着吧,我去拿点粥来。”   秦卿攥紧书页,“不用,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好。”等杨昉退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喊住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人,“杨叔。”   杨昉转头“怎么?”   秦卿低声问“是我做的还不好吗?”   她的声音太小,杨昉没有听见,“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秦卿垂眸“没什么,你走吧,我困了。”   杨昉停了几秒,开口道“小姐,大少前几天也在老爷面前提起那个小孩……”   秦卿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雪,“他说什么?”   杨昉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谈到一嘴。”   秦卿呆呆发怔,什么时候人走了也不知道。回过神时,她才发现手里的书不知不觉掉在地上。   等屋里被黑暗笼罩,她关掉台灯,蜷在沙发里。黑夜一点一点蚕食着,于是她坐起来,重新戴上耳机,那里面播放的音乐能够让她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这个人间也有点可爱之处。   ……   第二天下午余心月才回到酒店。   出乎她的意料,秦卿没有去上班,而是抱着小猫坐在阳台。   女人膝盖上盖着张毛毯,双目微合,黑发拢至一侧,盖住左半边脸,看上去随性慵懒,比起素来干练优雅的样子更多一分风情。   小猫扭头看见余心月,顿时兴奋地动起来。   余心月忙把手指竖在唇边,蹲下身子,朝它轻轻眨了眨眼睛。   小猫也眨了眨眼睛,蹬腿跳到她身边,绕着她的腿喵喵叫。   从夏半岛回来,她们一起领养了这只小猫。小猫长得飞快,眨眼就能蹦能跳,皮得蹿天入地,最爱跳到人膝盖上扒拉衣服头发。   余心月一把搂起猫,想把它抱回房间撸。   可刚刚的响动已经惊醒了女人,秦卿直起身,唇角微勾,“回来了。”   余心月笑道“恩!”   秋天的阳光像蜂蜜一样澄黄香甜,秦卿懒洋洋地卧在躺椅上,垂着眼,长睫在玉白的脸上拓下一片阴影。   “去舅妈那里了?”   余心月点头“恩!姐姐你怎么知道?”   秦卿睁眼,轻轻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小猫挣脱余心月的怀抱,在两个人之间喵喵的叫,像是陷入两难。   最后它还是一蹬腿,扒拉着秦卿毛毯往上爬,没几下就爬到她的膝盖,重新摆出姿势卧好。   秦卿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沉浸在阳光里,眼里流着脉脉的光,温柔得不像话。   余心月坐在她旁边,埋怨道“它只喜欢你,都不喜欢我的。”   秦卿微笑“也喜欢的。”顿了顿,又说“只是喜欢我更多一点点。”   余心月“哼,臭屁小猫。”   “喵?”   “姐姐,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人家黄花大姑娘,老是叫臭屁也不好。”   “恩?你不是说要叫她小丑?”   余心月讪讪“开玩笑的嘛。”   “我们捡到她的那天是几号?”   “好像是十七来着。”   秦卿垂眸“那就叫十七吧。”   余心月一怔,喃喃“这么随便吗?”   秦卿手指僵住,停在半空中,几秒后,指腹传来柔软触感,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伸过来蹭她。   她笑笑,刚摸了下,小东西呼噜就打得震天响,像是个不停的发动机。   “名字贱,好养活。”她淡淡说。   余心月笑眯眯地点头,“也是,十七这么喜欢姐姐呀。”   “喵!”   “姐姐,我舅妈离婚了呢!”   秦卿漫不经心地恭喜“这是件好事。”   余心月笑道“是的呢,不过要是舅妈一开始就不结婚就好啦,浪费这么多年青春有什么好的,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可痛苦啦。”   女孩貌似无心的一番话,让秦卿眸光微动,低下头摸了摸猫。   余心月见秦卿不为所动,暗叹一声,目光转到十七身上,小猫窝在女人怀里,惬意地眯着眼睛,小粉爪爪朝天,睡得四仰八叉。   在某个瞬间,她甚至开始羡慕这只猫了。   余心月趴在阳台上,撕下一页纸,叠成纸飞机。   一阵风飘来,她扭头问“姐姐,你觉得它能飞多远?”   秦卿兴致缺缺“不知道。”   余心月迎着风把纸飞机送出“小时候我看故事书,书上说有个小朋友放折了个纸飞机,纸飞机跟着风一直飞,只要风不停,它也不会掉下去,最后它跟着风一直飞啊飞,绕着地球转一个圈,又重新回到小主人的手上。”   纸飞机悠悠荡荡,没有像故事里那样飞越整座城市,飞越高山和大海。   没多久,它就慢慢往下掉,最后落在酒店门口,门童捡起来,好奇地往上望。   余心月忙把头给缩回来,笑着说“原来是骗人的。”   秦卿“故事都是假的。月月,”她顿了几秒,“你舅妈刚刚离婚,应该要你陪着她吧,最近忙着申请学校,练习也辛苦,住在这里是不是不方便?”   余心月摆手“没有啦,有车接送,哪里不方便,而且舅妈才不要我陪啦,她自己过得可潇洒,她还说要出去旅游庆祝呢……”   “搬出去吧。”   余心月怔怔,没有听明白“什么?”   秦卿表情淡漠而冷硬,脸色似乎比平常要更白一点,显得有些苍白疲倦,“过几天就搬出去住吧,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余心月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像是不能理解地看向秦卿。   秦卿避开了她询问的眼神。   她想,自己这是被扫地出门了吗?像印鸿飞说的那样,因为姐姐有了新的宠物?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   为了表达断更的歉意,这章评论都有红包,给读者老爷们磕头了。 第67章 2000   余心月努力想挤出微笑。   也是,她和秦卿又不熟,只是她一直自来熟地喊人家姐姐,扒拉着人家而已,秦卿在她落魄时肯收留她,还这么照顾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已经不能再好了。   可不知怎么,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舅妈也让我搬出来,”余心月装作不在乎地说“老是麻烦你也不好,这段时间谢谢姐姐的照顾啦!”   秦卿“没事。”   余心月想到一事,弯起眼睛,“对啦,还有一个东西想送给姐姐。”   她伸到兜里掏了掏,没有马上拿出来,对上秦卿疑问的目光,红着脸说“不太好看……”   秦卿轻声说“没关系的。”   余心月慢慢抽出手,手心攥着一根崭新的手链,手链用红绳编成,并不精致华贵,却与秦卿手上那条十分相似。   “我想,该换一根了。”余心月说,目光落在秦卿手上微微褪色的红链上,还有那只笑容满面的招财猫。   她还记得初见时的惊艳,霜雪凝成的皓腕系着一根鲜红如血的绳,强烈的冲击感让人目眩神迷,不过这种材料容易褪色,大概就是在那天大雨里浸水变成现在微微粉红的颜色。   秦卿下意识摸上左腕,眸光微微摇动,看了余心月手中的红链很久,然后垂下眸,没有说话。   余心忐忑地问“姐姐,你不喜欢吗?”   秦卿慢慢摇头。   余心月更茫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明白她到底喜不喜欢。   可是秦卿就这样坐在她面前,眼眸微垂,乌发在风中轻轻摇曳,淡金的阳光晕染苍白皮肤,长睫拓下淡淡阴影。   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在眼前渐渐铺陈,画里的人低垂眉眼,光影斑驳中,美得不太真实。   “姐姐……”余心月低低喊了声,忍不住问“你不喜欢吗?”   秦卿笑笑“我很喜欢,谢谢。”   余心月小声说“那我给姐姐换上好不好?”   秦卿点了点头。   余心月终于摸到初见时让自己心神一晃的皓腕,像玉般微微的凉,薄薄一层皮下不是柔软血肉,而是嶙峋的骨。她抬头悄悄瞟了眼秦卿,女人呆呆坐着,眼里是空的,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   “已经褪色就换新的吧,我总这样想,”她扬起脸,笑容像从前灿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把最重要的留下来就好啦。”   秦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过几天要去录几首歌,具体做什么经纪人会联系你的。”   余心月闻言愣了愣,然后喜笑颜开,“好呀!那我这几天都不能吃火锅了。”想到这里,她怅然叹口气,引得秦卿脸色稍缓,淡淡笑道“小馋鬼。”   余心月“我才不馋呢!我只是、只是怕颜霁她们馋了拖着我去吃!”   秦卿露出浅淡的笑容,“回来是不是还没怎么和她们玩?”   “没有啦,我每天去雅雅家里练琴,放学的时候也能看见阿霁的,”余心月想了想,“只是大部分时间没空遇到。”   秦卿说“颜垣给我打电话,说颜霁去童家找你,还被你们赶出来了?”   余心月一怔“有这回事?”她想明白什么,笑得很无奈,“肯定是雅雅干的啦,她们最近好想又吵架了。”这对冤家势如水火,遇见就爆炸,真不知道上辈子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秦卿颔首,一时无话。   “姐姐……”余心月咬了咬唇,看她一眼又垂下眸,忍不住问“是我做错什么吗?”   秦卿心里叹气,“不是你的错。”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说完这句话就转头望着天边,城市尽头,红日一点点沉下去,城市的轮廓浸在夕阳里,隐隐约约仿佛沙漠的蜃影。   当晚秦卿做了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有时是秦烛小时候坐在花园里荡秋千,在藤萝花树的阳光斑斑点点,与浅淡的香气和女孩身上奶香混合在一起,花园里各色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池塘有几尾鲤鱼在绕着喷泉游曳。   她站在花园中,很久才从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中脱离,想起这是十几年前住的别墅,不过自从母亲过世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池塘边挂着的香花槐还带着滚动的露珠,花蕊的香甜掺入露水中,摘下花吮一口,能尝到淡淡的甜味,有点像蜜糖水的滋味。   她忘了是谁偷偷摘下花带她尝花心的味道,杨叔吗?还是过世的母亲?   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渐渐黏合起来,变成一面五光十色的镜子,立在她的面前,她清醒地知道这是一场梦,不禁偏头往上看,落地窗好像画框,剪出穿旗袍的女人坐在窗前弹钢琴的身影,钢琴声叮当传来,是一首再熟悉不过的《致爱丽丝》。   秦烛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池塘边摘下一串香花槐。   小女孩坐在池塘旁,半截雪白的小腿浸在水里,时不时划一划水,挑起一道道涟漪。   她就着喇叭型的紫色小花瓣吸了口蜜,大概是觉得香甜,忽然笑了,露出左颊浅浅的梨涡。   秦卿也笑了。   没几分钟她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看见一个少年走到花园,黑色皮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声音摩擦着她的耳膜,她张了张口,只能听见喑哑的风声。   少年扯着女孩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压在水里,挣扎间女孩腿被锋利的石头划破,鲜血涌出染红水面。他偶尔会松松手,让女孩浮上来喘一口气,然后又用力把她按下去,像是逗猫逗狗一样,笑着看女孩垂死挣扎。   这样一起一落,水花四溅,少年俊目修眉,笑起来俊美儒雅,却让人不寒而栗。   秦卿如坠冰窟,恍惚间好像听见声声“姐姐”,但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多久,少年离开花园,满园的花早就凋谢,落满小径。   女孩没有再出现,黑色的池水上浮着一只小猫的尸体。   然后秦卿猛地醒来,冷汗涔涔,惊慌地环顾四周。   原来只是一场梦。   月光从窗台倾泻,她坐在床上,没有开灯,怔怔坐了会后,猛地把薄被扯开,雪白如玉的小腿上,一道伤疤像蜈蚣狰狞,像是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   她抱住腿,把头埋在膝盖,隐忍而不发一言。   ……   两天后,余心月站在天裕大厦楼下,仰着脖子在数到底有几层。   “一、二、三、四……”   “月月!”   数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她笑眯眯地回头,好脾气地打招呼“向雪姐姐。”   向雪上下瞅她半天,问“最近不开心?”   余心月眨巴眨巴眼,满脸茫然无辜,“哎?没有呀。”   向雪皱眉“怎么看你好像气色不大好,有什么事和姐姐说啊,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啦,啊呸什么相依为命,应该是结伴同行,嗯?好像还是有点不对,不管啦,来这么早吃了早饭没,今天要录一天的歌,不能饿着。”   余心月乖巧地点点头。   向雪牵着女孩的手走入大楼内部,一边说今天的工作,电话和邮件都已经通知过,她还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重复“今天只要录好一首就行了,慢慢来,找到自己最好的状态。”   余心月点头“准备好了,直接一次录完就可以,我状态一直蛮好的。”   向雪“……”一时语塞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半天,她干咳几声,“中午想吃什么?”   余心月一听这个问题乐起来,两眼弯弯,弦月一样的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向雪,看得女人脸微微发红,不自在地转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姐姐请客吗?”   向雪捏了把女孩的脸,“请,我请!你别对我放电了,姐姐这颗小心脏遭不住啊!”   活了二十几年,她才知道什么叫恃美行凶,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轻轻一瞥,能叫多少人溃不成军立马缴械投降,这要是长大了……   她敢保证,就算这小孩音乐是个半吊子,干啥啥不行,只凭着这张上天赏赐的脸,也足够火遍大江南北,成为靓绝全国的大大大花瓶!   向雪看余心月就像看一颗摇钱树,笑嘻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别让姐姐破产就行。”   余心月“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两个人嘻嘻哈哈在等电梯,这时离比上班时间早两个小时,电梯前只有她们两个人。电梯门渐渐合上时,外面传来高跟鞋嗒嗒声,向雪还在开玩笑“不知道哪个劳模和我们来得一样早……啊秦总!”   余心月垂头,安静地站在角落。   向雪心里哀嚎,还以为是谁呢,这还用想吗,天裕头号劳模不就是自家大老板吗?   怎么好巧不巧就撞上了。   “秦总,请进。”她往后退许多步,瑟瑟发抖地和角落里的余心月挤在一起。   秦卿犹豫几秒,走到电梯里,其他两个人都在角落,给她留了好大一块空地。   她悄悄往后望,小孩乖巧地站在一边,没有像从前那样喊姐姐,甚至没有打个招呼。   月月生气了吗?   秦卿抿紧唇,想解释什么,一晃神,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电梯就已经停在她要去的楼层。   她轻轻看了眼小孩,垂头往外走,没走几步,仿佛听见一声甜脆脆的“姐姐”,惊喜之中扭头,看见电梯里女孩眉眼弯弯,却是在喊另一个人。   秦卿心里空空荡荡的,魂不守舍地走到自己办公室,刚拿出手机就看到计傅发来的一连串骚扰短信。她捏着手机,眸光渐渐变冷,她偏过头,窗户上映出自己的脸——恶意和阴冷交织,像她噩梦里的少年。   她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对着窗户里的自己勾起唇角。   外界说的其实一点都没有错,秦家人都是变态,而她也恰好姓秦。 第68章 2000   一个上午,余心月就录完了歌。   向雪把她送到童家,她照例开始一天的练习。   自从拜了童宋这个巨佬做师父后,她的生活忽然变得十分忙碌,休息日要在琴凳上坐满十个小时,一天的日程被完全排满。   忙碌中,她很少去想其他的事情,也无暇顾及印江涵掀起的小风小浪。   反正该打的脸都已经打了,只要坐等立晴动作就好。   印江涵的爆料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网友们看见印江涵的名字就一脸麻木。   “怎么又是‘天才少女’啊,媒体真的一个新闻都没有了吗?”   “不看标题我都知道说什么,校园霸凌,家庭暴力,等等她说自己是受害者?”   “记者你们这么没料挖的话,我四舅的二叔的三大爷他邻居家的那条狗生了四只狗崽,你们要不要抬着摄像头去看看……”   这样的情况下,没多久媒体也对印江涵失去兴趣,就算她想方设法搅起小波澜,也很快就平息。   余心月练了一会琴,听到身后的掌声,掉头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颜霁叉腰“怎么,还想赶我出去?”   余心月举双手投降“可别瞎说,哪是我轰你出去的,明明是你自己作死,得罪了人家,还好意思来别人家里。”   颜霁坐在沙发,翘腿,俨然自己是这的主人“还不是为了来找你,哼,谁乐意来这里一样?”   余心月脸色变了变,眼神古怪,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颜霁抱抱自己“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余心月抬抬下巴,颜霁顺着她的动作往上看,正对上小白兔堪称“和善”的眼神,还有她手里那杯冒热汽的茶。   颜霁吓得猛不丁一激灵,用三秒的时间思考这茶浇下来自己脑袋上的惨状,连忙补救“谁乐意来这里我不知道,但是我乐意啊,我很乐意。”   童雅“……呵。”   颜霁灵光一闪,朝门口大喊“童老师!”   童雅身体微僵,满脸不情愿地把茶杯递过去,一边解释“老师,我只是在给她倒水,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呀,哎?”她扭过头,屋外空空荡荡,哪有童宋的身影。   颜霁接过杯子,笑眯眯地说“原来童老师不在家,我只是想问问嘛,哈哈哈哈哈哈。”   童雅咬牙切齿“你骗我。”   颜霁大声笑她“我问问嘛,谁知道你当真,怎么?还不敢把你这母老虎的模样露给童老师看吗?哈哈哈哈哈。”   余心月暗暗扶额,她觉得让颜霁和童雅提早认识是个错误,铁铁的决策失误。   想想十几年以后,颜霁又靓又帅,博闻广识,谈吐风流,妥妥白富美,谁知道她少年时这么欠揍,连余心月看了都想打,可想童雅会怎么看,这印象都跌到地平线下了吧,还怎么诞生爱情的萌芽。   余心月就是后悔,特别后悔,信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在童雅下逐客令前,颜霁直接表明来意“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玩玩?”   “才不呢,谁要和你出去。”童雅口中这样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后花园瞟。   秋日阳光温煦,淡金色的暖阳洒在窗外藤萝,碎石铺成的小路熠熠生辉,颜霁说得不错,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要是能出去走走该多好。   可……   她撅起小嘴,“老师让我们在这里练琴。”   颜霁没好气地说“老师老师,你成天就想着老师,童老师都不在这里,咱们不是正好偷偷跑出去吗!月月,你不想出去吗?”突然想到什么,颜霁叹气“好,我知道你不想,你能在琴房坐一整天,我不问你了。”   余心月微笑着说“我听你们的。”   “乖啦。”颜霁一把拉起她,“那就让这个听老师话的乖宝宝待在家里吧,我们出去吃火锅!逛街!秋游!火锅店那条街上开了好几家新店,好多有趣的东西呢。”   童雅抓住余心月另外一只手,“不许你独占月月!”   余心月无奈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和她出去。”   “她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吗?”   余心月心道一声“冤家”,看她们互相扭过头,谁也不看谁,只能圆场“看在我的面子好不好?算我邀请你们两出门。”   ……   吃饱喝足,颜霁让司机往郊外开。   童雅看着渐渐陌生的风景,奇怪地问“你想带我们往哪儿去?”   颜霁耸肩“秋游啊!”   童雅表情警惕,抿紧唇。   颜霁扭身朝她眨眼睛“别怕,我不会卖了你的。”   “你!月月,你看看她,月月?你在看什么?”   四周的风景越来越熟悉,余心月没有听见两人拌嘴,一直望着窗外,有点走神。   已经几十年没去过余家,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可当离离的风拂过荒芜田地,清晰得就好像旧日的一场梦。   “你带我们去哪?”   颜霁嘿嘿的笑,不肯说。   余心月问“是不是去见印江涵?”   颜霁愣了愣,笑着的嘴巴还没合拢,就呆呆问“你是半仙吗,这都知道。”   余心月“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颜霁着急了“别啊,她这么整你,你就不想看看她现在什么惨样?现在她亲妈重男轻女,可把她整的不行,这叫什么?”她一拍手,说相声似的“嘿,恶人自有恶人磨。”   童雅被逗得“噗嗤”笑出声,“她这是自找的,谁让她之前一直做坏事,前些天还不老实,总想着给人找绊子,哼,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坏?”   余心月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算了,回去吧。”   童雅咬唇,小脸微微发红,拉住余心月的手哀求地说“去看看嘛,月月,就看一眼。”   颜霁也跟着帮腔,“月月,我们又不是去给她找麻烦,就把车停在路边看一看嘛,想想之前她给你下的那些绊子,还找媒体来抹黑你,你真的不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   余心月对上两双放光的眼睛,只能无奈道“去行了吧,只看一眼。”   “好咧!”   路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余心月让车停下来,买了四瓶水和一本老黄历。   颜霁不明所以“买这个干嘛?”   余心月没好气瞪她一眼“你都知道怎么来了,不知道路程有多远?”   还要在车里颠簸好几个小时,估计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颜霁讪讪扭回去,她真没在意这个嘛。   不过事实证明,余心月买水十分有远见,等终于到余家,几个人都累得蔫蔫的,躺在车里什么都不想干。颜霁原来那点儿坏心思也懒得使了,让司机停在这里把窗户打开,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望远镜。   童雅抱怨“你这和做贼一样。”   颜霁理直气壮“又不是偷东西,看一眼怎么能算做贼嘛。”   说完,她贼头贼脑探出头去,拿起望远镜往外看,时近黄昏,天色昏暗,幸有丁点的光,她看了半晌,大声说“看见啦看见啦。”   童雅兴奋地问“看见什么啦?”   颜霁说“一个老婆婆在喂狗。哎,怎么半天没看见印江涵。”   童雅“人家在屋子里啦你怎么能够看见,要看窗口啦。”她抢过颜霁手里的望远镜,自己探出半边身往外看,看了半天,“窗户是黑的,好像只有老婆婆一个人住哎。月月,你来看看。”   余心月叹气“……不用看,余家不是那栋房子,你们看错方向。”   调整好方向,两个小孩总算看清余家的房子。   比起周围灰扑扑的平房砖房,这栋堪比乡村大别墅鹤立鸡群,吸人眼球。   颜霁心里想,这些年余家恐怕没少从印鸿飞那里捞钱,她从哥哥那儿听到不少事,就觉得自己不太能理解印鸿飞的脑回路,被这么一家没眼界没文化的人坑成这幅惨样,也就告别商界了。   印江涵,或者说余江涵在地坪扫地。   终于忙完,她把扫帚靠着墙放,刚放好,就听见余富在那边喊“把我这边扫干净点。”   印江涵冷眼看过去,肥头肥脑的男孩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玩游戏,嘴里吧唧着嚼着口香糖,地上新制造出来不少垃圾。   她强忍住怒气,“你自己丢的自己扫。”   余富不管,笑嘻嘻地说“你不听我的,我就告诉妈,让她来收拾你。”   印江涵犹豫几分钟,点头过去把男孩的垃圾扫干净,随后向他索要自己的手机。   余富当然不肯给,还怪她打断自己游戏。   印江涵着急地说“这是我的,快给我,我拿着有用!”   余富嘲讽道“什么用?又去造那些乱七八糟的谣吗,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假的,干嘛还去丢人?”   印江涵脸又红又紫,气得不轻,朝男孩吼道“你知道什么?!”   余富指着手机,“大家都这样说,他们说你是嫉妒人家……”   话没说完,被印江涵一掌拍脑袋上拍蒙了,手机在推搡中掉到地上。余富呆了几秒,扯着嗓子大喊“妈!!!”   声音极大,连余心月这边也听到了回响。   颜霁放下望远镜,有些索然无味“真没什么好看的。”   本来以为看她过得不好,就算替好友出了口恶气,可真看到满地鸡毛鸡飞狗跳的一幕,颜霁反而不觉得出气,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   她扭头看了眼其他两人,童雅靠在余心月肩上,合着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余心月则在一边翻开买过来的老黄历,表情专注认真。   颜霁让司机往市区开,问“月月,你在看什么?”   余心月“选个好日子。”   颜霁好奇心顿起“什么好日子?”   余心月用红笔把几个月后的一天圈起来,“这天好不好?”   颜霁“这不是元旦嘛,”她眯起眼,看不清那几个小字“宜什么?”   余心月笑着说“宜身败名裂,宜杀人放火。”   ……   一晃眼几个月过去,光云和星觉联姻的消息放出,媒体大肆吹捧,版面铺天盖地是关于这场联姻的小道消息,网友们的注意力很快放到这场即将到来的世纪婚礼上,很快把寻音上的各种陈年旧瓜抛之脑后。   元旦,计家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   计傅穿着崭新的礼服,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在镜子前欣赏自己。   这次晚宴,其实是他和秦卿的订婚宴,在宴会上他会走程序向秦卿求婚,至于答不答应,他微微一笑,这些天女人的态度软了不少,估摸着是被家里那位给敲打了。   门外有人在喊他出去迎接这场晚宴的女主角。   计傅回了一声,临走再看了眼自己身上这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心里一抖。   他已经有阴影了都。   但听说秦卿都已经把那孩子赶出去了,总不会再遇到吧。   这样想也算安了几分心,计傅春风满面地来到门厅招待客人,来往的名流看见他都殷勤地喊一声“二少”,计傅春风得意,意气风发,觉得回国以来没有这么风光过。   没多久他听到一阵喧闹,听人说是秦家来了,赶紧小跑到门外迎接。   闪光灯不停闪烁,记者们一窝蜂跑到路旁拍照。   计傅下意识整理仪容。   这次他向秦卿求婚的场景是要拍下来发在报上的,当家把韩江的媒体全邀请过来,让他也觉得有些压力大。他扬扬唇角,戴上微笑,漫不经心抬起眼,人瞬间怔住了。   秦卿挽着秦瑄煌的手臂从车上下来。   她穿的是一袭纯白晚礼服,裙摆碎星闪烁,走动时像星河摇动。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连记者们也看直眼一时忘记拍照。   计傅无声地咽下一口口水,他知道秦卿好看,只是平日总看见她穿西装一副女强人干练的样子,没想到盛装打扮下居然会让人这么惊艳。   清冷和华贵恰到好处的杂糅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神色冰冷,却让人觉得这样的傲慢与端庄再合适不过,如花枝盈雪,如明月清辉,只一眼就心驰神摇,难以自持。   秦瑄煌笑着低声说“妹妹,等会我送你一个小礼物。”   秦卿看他一眼,略淡的唇色像云像烟,轻轻动了动,但什么都没有说。   “还不快过来。”秦瑄煌给计傅使了个眼色,计傅巴巴跑过来,想接过女人的手。   秦卿把手放在计傅的手上,由他挽着,在闪光灯下走过长长甬道。   冷香从身侧传过来,计傅身子都酥了,唯一的遗憾就是隔着一层手套,不能摸到女人柔荑。他偏头偷偷看秦卿,女人罕有这样柔顺的模样,尖尖的下颌微敛,雪白细腻的肌肤像中秋明月,圣洁又高傲。   想到这样高贵的女人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计傅忍不住笑起来,满脸得意。   他余光没有瞥见,秦卿微低下头,也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只是没多久,他们两个人的笑容同时褪去,都看见了大厅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两章的样子应该就长大了 第69章 2000   计傅首先去看自己的宝贝衣服。   还好还好,干干净净,没有被泼一块污渍。   这件礼服是请人花好几个月提前定制的,要是这都被泼脏……等等,余心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瑄煌挑眉,笑着问:“我给你准备的小礼物,喜欢吗?”   喜欢?   怎么可能?他担忧自己的衣服还来不及!   计傅呲牙咧嘴,敢怒不敢言,半天才发现秦瑄煌根本没对着自己,这个“小礼物”是为秦卿准备的。   秦卿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   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缝,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慌张。   秦瑄煌笑:“你不喜欢吗?”   秦卿淡淡道:“喜欢,但是腻了。”   秦瑄煌端起一杯酒:“这样的宝贝,你没兴趣了,那就让哥哥玩吧。”   “……”秦卿冷声道:“她和我签了合同。”   秦瑄煌:“嗯?”   秦卿与他对视,深黑眼眸里隐隐闪烁着寒意与疯狂,“她是我的人。”   秦瑄煌低低笑起来,“哈哈,开个玩笑嘛,你看你的小姑娘多受欢迎,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   他说的不错。   现场最吸引眼球的,除了盛装华服的秦卿,就是在大厅徘徊的余心月了。   介于少女与女孩之间的脸庞,生涩天真,明丽动人,像一幅最美好不过的画。   秦卿想起前不久收到的《生活》。   杂志封面上的女孩也是这样,斑驳灯光洒落在她白腻的脸上,夜空、烟花,满街的灯光都绽放,她站在长街之中,仰望着天空,眼里光芒璀璨。   那天秦卿看了这张封面很久,而照片拍得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人站在她面前,笑容灿烂,眉眼生动,一颦一蹙都触手可及。   好几个老男人贪慕这样的青春貌美,上去和余心月搭讪。   秦卿眸光微沉,心脏不安地跳动。   但很快,她就见女孩笑着不知说什么,那几个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讪讪离开。   秦卿松一口气,却总不放心。   她漫不经心应付着络绎不绝来讨好攀谈的人群,余光偷偷瞥女孩的方向。   记者们把他们围在一起,计傅在摄像头前夸夸其谈。   在外人看来,他们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媒体也乐意抓住这场豪门联姻做噱头,踊跃提问,忽然,有个人向秦卿发问:“大小姐,你对计公子是什么印象呢?”   计傅心猛地一紧,偏头看秦卿。   殊不知此时秦卿正端着高脚杯,注视其上倒映出来的身影。   女孩站在餐区挑拣食物,餐盘里装的都是精致的甜点。   挑挑拣拣半天,她拿起块蛋糕,浅浅尝了口,嘴边沾上白色的奶油,像一圈小胡子。片刻,她伸出粉红的舌尖,悄悄把奶油舔掉,末了还吧唧一下嘴。   秦卿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   四周传来一片嘘声。   众人都以为是她被问及和计傅的婚事,害羞地低头一笑,没有人知道,她眼里盯着的,只是玻璃映出的一个缥缈的影子。   记者们连忙把这幕拍下来,恭贺他们情侣恩爱,感情长久。   只有计傅摸不着头脑,暗地想,难道她真的喜欢我?难道自己用个人魅力折服女人?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刚才秦卿微笑时气质顿时一敛,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款款温柔,就像一瞬破开冰雪,春暖花开。   她一定是暗恋我吧!   计傅想着,忍不住昂首挺胸,摇了摇脑袋,像只骄傲的大鹅。   但是,等他再一晃神,从洋洋得意的状态冷静下来,猛地发现自己手已经空了。他左右张望,老婆呢?刚刚还在的老婆呢?   秦卿找个机会摆脱人群,拉起女孩纤细的手腕往外走,直到僻静地方,才沉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余心月撇嘴:“是姐姐给我发的请帖啊。”   秦卿:“……不是我。”   余心月委屈巴巴地望了女人一眼,小声说:“我收到的就是姐姐的请帖呀。”   秦卿知道这是秦瑄煌的手段,不好直接告诉女孩,只能勒令她现在就离开。没想到一直乖乖的小孩现在却不听话了,又黑又润的大眼睛望了望她,旋而垂着,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   秦卿的心忍不住软下来,半弯下腰,说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余心月本想说什么,刚抬眸,瞥见眼前一片白嫩。   她脸色泛红,迅速垂下眼帘,耳畔仿佛有擂鼓振动,连秦卿在说什么也没听见。   秦卿说:“童先生没和你一起来吗?”   余心月想,好白好大……啊呸,今天姐姐好好看。   秦卿:“月月?你舅妈也没来?你一个人来的?”   余心月继续神游:也好香哦,不知道喷的是什么香水,不过还是姐姐身上本来的味道好闻一点。   秦卿:“……月月,你在想什么?”   余心月耳垂通红,不敢看女人的眼睛。   原来还打算借着秦卿冷落自己,好好卖一波可怜,但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突然就心虚得不得了。   秦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余心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姐姐,我好久没看见你啦。”   这些天只有在新闻上,才能窥见秦卿,而新闻报道又无一不是她与计傅将近的婚礼。   好在计傅拿到宿山阁后得意忘形,捅下不少篓子。   宿山阁和青说不同,青说手段再怎么龌龊,也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至多让人唾弃他的人品,但宿山阁作为地产公司,关乎国计民生,一旦出事关系重大。   星觉想早早促成婚礼,把宿山阁交给计傅,就算计傅做个摊手掌柜也没关系。   但最怕人没有自知之明,还想拼命证明自己,结果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而计傅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余心月想到这里,嘴角愉快地上扬,继续向秦卿卖萌:“听说晚上就会有场好漂亮的烟花,姐姐,我想看看,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女孩眼睛闪闪发亮,每次对上这样的眼神,秦卿就没了办法。   然而宴会上多少人看似光鲜亮丽,内里龌龊肮脏,最爱吸食别人的青春,这么美丽又懵懂的女孩,无疑是他们眼里最好的猎物。   太过外放的美丽,往往招来灾祸。   这点秦卿明白,秦瑄煌也清楚。   “一个人来的?”   余心月蔫头蔫脑地点点头。   秦卿表情冷厉,“家长都没告诉?”   余心月唤住她,可怜巴巴地说:“姐姐……”   “什么事?”   “不要告诉童老师,也不要告诉舅妈,好不好?”   秦卿被她气笑,这小屁孩,不告诉大人一声就独自溜到晚宴上,面对群老流氓都不知道怕,提起家长来倒知道害怕了。   “姐姐,不要和他们说嘛。”   秦卿刚想说话,听到男人在身后喊道:“你怎么来这了?”   她脸色一变,转身,也问:“关你什么事?”   计傅瞪圆眼睛,忽然有点委屈。   怎么这个女人变脸变得这么快!她刚刚不是这样的,明明刚才她还在对自己笑的!   可怜他刚有点自己被暗恋的错觉,转眼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然后计傅就看见了站在秦卿背后的女孩,忍不住倒退几步,谨慎地盯着她,恨不得把自己崭新的礼服脱下来放在保险箱里。   为什么老是遇到这个冤家?   他衣服不够用了啊!   余心月倒很有礼貌,朝计傅笑笑,说:“新年快乐。”   计傅怀疑自己出现幻听,还有点受宠若惊,这个小妖女会祝自己新年快乐?   秦卿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计傅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好了吗,我向你求婚,媒体还在等着呢!”   秦卿:“你先去吧,到时候我会来的。”   计傅还想囔几句,对上秦卿的眼睛,顿时就怯了,不情不愿地离开,心里念叨着秦家真是一门全变态,皮囊再怎么好,这双眼睛看着就让人发憷。   他推开茶室的门,坐了下来。   忙了半天,累得够呛,好在马上能娶到光云大小姐。他笑笑,拿出戒指仔细端详,看了一会把戒指放到身边,酒劲上来,浑身发热,于是他松松胸口领带,深吸几口气。   等娶到秦卿,计家那几个还不对自己刮目相看?   老爷子一门心思想和秦家攀关系,最开始想娶的媳妇是秦烛,柔弱得跟菟丝花似的,美丽又容易掌控,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为了个懦弱自私的男人自尽。   至于秦卿,短短几个月都让天裕转亏为盈,名声大噪,能力有目共睹。   可大家都明白,想娶这样的女人,无疑要从身上割一块肉给秦离儒,那老狐狸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计傅心里哼一声,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秦卿弄到手了。   马上求完婚,媒体铺天盖地一宣传,他就是秦家的女婿,也是计家的儿子,谁还敢看不起他?   老爷子心疼小孙女,不肯让计长亭嫁给秦瑄煌那个死变态,倒给了他可乘之机,吃到这块大蛋糕,白得一个宿山阁,一个大美人,怎么想都百赚不亏。   计傅烦躁地拧起眉,踱步到窗前,低头看看表。   十一点整,怎么还有一个小时?   时间仿佛格外漫长,等到十二点整,新年伊始,窗外烟花绽放,他跪在这里朝秦卿求婚,媒体蜂拥挤入把这幕拍下来,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转身,灯却被人关掉。   室内一下暗淡,外面灯火通明,照得这边也有一点朦胧的光。   “干什么啊?”   窗外的灯光照出女清冷眉目。   灯火依稀中,她似乎变得柔和许多,也主动许多,一句话都不说就抱住计傅。   难道她真的暗恋我?   计傅迷迷瞪瞪地想,反手搂住女人,笑嘻嘻地说:“怎么突然主动起来?”   他也懒得想秦卿的沉默,秦家的人都是这样,反复无常,一会热得像火一会冷得像冰,时不时发个神经病,他都已经习惯了。   虽说计划是求婚被拍到,但记者进来,正好他和秦卿亲热的一幕照下来,不是更好?   也好打秦离儒一巴掌,让他看看自己女儿未婚前就和男人勾勾搭搭,之后就算秦离儒想反悔也不行了。   计傅吻得迷迷糊糊,越想越觉得不对。   勾勾搭搭?这个词用在秦卿身上怎么想怎么违和。   “二少,你喜欢我吗?”   忽听到女人在耳畔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   计傅想也没想,“当然喜欢,等等你……”   他一把推开女人,定睛一看,心惊胆战,“你,怎么你,你你。”   看他半天没说完整一句话,陈梓语替他把那后半句说完:“二少,是我。”   大门猛地被破开,刺目灯光亮起,一堆记者拿着照相机涌进,不等计傅反应,闪光灯就开始闪烁。   两分钟后,记者们看清计傅怀里拥着的女人是谁,纷纷僵住了。   怎么回事?剧本里不是这样写的呀。   但手里的相机不会懵逼,很清楚地把两个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的画面拍了下来。   计傅冷汗直出,大声道:“你们听我说,是她诬陷我!”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梨花带雨地倒打一耙,“二少拉我进来,说这一小时太无聊了,想把我……”   计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小的脑袋浮现大大的问号。   怎么演戏的时候没见她演技这么好?   转念他明白自己被设计陷害,一把推开陈梓语:“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主动凑过来的!”   陈梓语:“我已经录音了。”   她按下键,淫言秽语不绝,围观群众对计傅纷纷侧目而视,没想到这人衣冠楚楚,暗地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禽兽,要乱搞什么时候搞不行,这几分钟都忍不了吗?   计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手机里明明是自己的声音。   特么他没说过这些话啊!   不对,是他说的,但不是他刚刚说的。从前,难道从前他乱搞,强迫别的女人时,陈梓语都在一旁录了音吗?   这下他全明白了,却无法辩解。   计老爷子哆哆嗦嗦拄拐过来,抬手给他两巴掌,“混账!你这个兔崽子,你找打啊!”拐杖毫不留情地打在计傅背上,他只能嗫嚅着说:“不是,爷爷,是她陷害我,他们串通一气弄我。”   好在这场闹剧没持续多久,毕竟这里是计家地盘,计家老大出来主持大局:“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麻烦把相机里的东西删了。”   “只怕不行!”   还没等记者们碍于淫威把今晚的事情封存,人群里传来铿锵有力的一声。   众人纷纷往后看,几个穿常服的人缓缓走来。   计家老大皱眉:“你们是谁?”   为首中年人冷着脸地说:“省检察院的,找令公子谈宿山阁的事。”   计老爷子脸色煞白,转头死死瞪着计傅,突然一个跟头往前栽倒。   窗外,烟花绽开。   计傅面如死灰,垂头望眼手表。   指针依旧停在十一点整。   ……   漆黑如墨的夜空,烟花一朵一朵绽开。   计家花大价钱办的烟火表演辉煌绚丽,美丽非常。   阳台上,余心月弯起眼睛,笑吟吟地说:“姐姐,新年快乐!”   秦卿撑着栏杆,夜风冰凉,楼下喧嚣不已,而这里却似乎很安静。   静的不是凉如水的夜晚,而是人心。   冬天的夜晚明净寒凉,从这里眺望,能见远处张灯结彩,灯火繁华。   秦卿忍不住想,要是年年岁岁都能这样……她不敢再往下想,怕上天嫌自己贪婪   余心月手背在身后,悄悄按下手机。   宿山阁公司里某台电脑无声开机,已经打包好的资料文件默默传输到网络。   她抬头看着夜空五光十色的焰火,嘴角噙起微笑。   心里道,计鹅,也祝你“新年快乐”。   “月月。”   余心月偏头,眼睛亮得出奇,“恩?”   秦卿朝她微笑,“新年快乐。” 第70章 2010   余心月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不觉愣住。   不知是不是头顶烟火太绚烂,倒映入秦卿的眼眸,她第一次看见女人的眼睛这样闪亮,像是一缕阳光投下,照亮暗不见底的深渊。   秦卿微笑,雪白长裙上刺绣闪耀,像童话里的人。   她弯下腰,肌肤胜雪,锁骨精致,“月月,你喜欢姐姐吗?”   余心月抬起眼帘,猝不及防撞入一弯漾起的春水中,“我……”   “砰”的一声,烟花飞上天空,紧接着化作流星如雨坠下。   她脸上烧起绯色的云霞,所有的心事都在这场烟火中绽放,她鼓起勇气,说“我喜欢姐……”   “小姐?”   “嗯?”   夜晚与烟花像风一样迅速飞远,她勉强睁开眼睛,空姐笑容温柔“您要一杯饮料吗?”   余心月揉揉发涨的脑袋“一杯黑咖啡,谢谢。”   窗外云霞叠嶂,白云让她想起女人曳动的裙摆,脸上又微微烫起来。   梦中的悸动还没有远去,现在她的心尖尖,仿佛也是麻的。   不知不觉过去十年,她常常梦起那晚,夜里绽开的烟花,千家万户的灯火,清凉的夜风,还有白裙摇曳,眸光生动的女人。   只是在现实里,那声“新年快乐”后就无下文。   从前仗着自己年纪小,那句喜欢很容易就说出来。   喜欢春天的花,喜欢秋天的月;   喜欢阿霁,喜欢雅雅,喜欢舅妈、童老师,也喜欢姐姐。   可是如今反复梦到,连在梦里,“喜欢”也难以宣之于口,仿佛一说出来,就意味着什么。   她抿口咖啡,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那晚后,秦卿和计傅的婚事吹了不必说,宿山阁也元气大伤,交了笔价值不菲的罚金。   陈梓语摆脱她讨厌的生活,被秦卿护着送到国外,这几年已经结婚生子,家庭美满。   而她出国与童雅学习音乐,一晃十年。   这次她是偷偷溜回来的,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在电视里看到秦卿,还没回过神,手就不知不觉把回国的机票定下来了。   不知道老师他们发现自己溜出来,会不会生气?   余心月放下咖啡,双手绞在一起,黛眉不自觉紧皱。   她看的是八点档娱乐新闻,最擅长的是挖各色八卦,这几年,随着秦卿年纪渐长,在商界大放异彩,围绕她的八卦也越来越多。   什么又包养哪个小鲜肉,什么和哪家公子疑似要成婚。   很多八卦余心月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那些歪瓜裂枣,别说包养了,就算路上遇到秦卿也不会多看一眼。   余心月笑笑,她最清楚姐姐啦。   不过,最近看到的那则新闻,让她笃然警觉,无法冷静。   电视上秦卿和朱羲走得很近,小道消息还传,秦卿包养朱羲好几年了,是她背后的金主。   比起前几年,某个想红的男明星,故意让媒体拍几张他与秦卿的“热吻照”,网上铺天盖地是富婆另觅第二春包养小奶狗,和朱羲这点小互动简直不痛不痒。   可余心月听到这名字就警觉起来。   朱羲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一个明星,美艳逼人,毫无演技,被网友誉为“靓杀全国的大花瓶”。除了演员,她还有几个身份,譬如,关山的董事长。   前生余心月和她在商业上有过交集,朱大美人谈起生意来比她演戏精湛多了,把余心月逼到用尽全力才救下印家的企业。   在那之后,朱羲还追过余心月一段时间。   然后被狠狠拒绝了。   朱羲艳丽无边,灿若朝阳,还是出名的风流。   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都要去撩,也少有人能不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余心月再轻叹一声,黛眉轻蹙,眼里愁云缭绕。   “嘿!”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头。   余心月发呆之际,被这么一吓,手抖了抖,咖啡笔直泼在包上,“啊……”   她惊呼出声,本想翻出纸揩干净,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替她擦包包的污渍。她垂眸,那双手宛若白玉无瑕,修长莹润,精心修饰的美甲,灿灿灼灼,肆意张扬。   余心月看见这双手,微微发怔,随机抬起头,对面女人红唇雪肤,美得不可一世。   她朝余心月眨眨眼睛,“大美人,发什么呆呀?”   余心月草(一种植物)。   情敌坐在自己身边怎么办?   锤死她吗?   朱羲歪头,手撑着尖尖的下巴,冰透玫瑰缀珍珠的指甲搭着雪白饱满的脸颊。   “看我看呆了吗?”她笑着问。   余心月回神,表情瞬间晴转多云,一言不发地扭过头。   朱羲望着乌黑的后脑勺,呆了几秒,然后笑容更加灿烂,就这么打量余心月几分钟,突然伸出手,五根葱一样的手指在余心月眼前晃动。   余心月不胜其烦,眉头深锁,还是不想理她。   还记得前生,朱羲想一口吞下印家企业,为此给余心月使不少绊子,后来她又看余心月长得漂亮,成天到晚来缠她,弄得她不厌其烦。   现在余心月对朱羲就一个印象,烦人精。   还是个威胁到她在姐姐心中地位的烦人精。   朱羲也不恼她的冷漠态度,笑眯眯地说“余心月?我知道你。”   余心月没有说话。   朱羲偏头,妩媚的桃花眼斜斜望过来,“十年前我就守在电视机前面看你唱歌,当年我就在想,这小姑娘真好看。”她打量半晌,欣慰地说“还好,没长残。”   余心月呸,老色痞了。   朱羲问“为什么总板着脸呢?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长大后的小姑娘坐在她旁边,表情平静没有波澜,红唇微抿,露出一丝不快。但是,这样也很好看。   朱羲忍不住笑起来,自顾自地说“我记得你在寻音你常常笑的,笑起来眼睛里有光,像星星一样。长大怎么变成这样,老是绷着副脸,跟冰块似的。”   余心月你才冰块你全家都是冰块!   朱羲自言自语“难道是和卿卿学的?”   听她说到熟悉名字,余心月表情出现一丝裂缝,猫儿眼瞬间变得圆圆的,回头瞪了朱羲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咬紧唇不说话。   谁让她叫卿卿的?   这是她能喊的吗,姐姐同意了吗?   当初就不该在舞台上唱卿卿那首歌,应该暗地里只唱给姐姐一个人听的。   朱羲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余心月和十年前相貌有些变化,曾经的婴儿肥已经褪去,显得越发明艳,光彩动人。   可当她猫儿眼睁圆,眼里还是会闪着不谙世事的光,一如当年,朱羲紧盯着她撅起的小嘴,笑容更甚,心想,生气还是好看,不愧是我粉了十年的小姑娘。   余心月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再次抬眸瞪回去“你看什么?”   朱羲耸耸肩,“看你长得好看喽。”   余心月“……谢谢,你也不差。”   朱羲笑眯眯地点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长得也这么好看,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余心月“……”   呸,两辈子死性不改的老色痞!   得让姐姐看到这人的真面目。   想着她头一扭,继续留给朱羲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朱羲在那边絮叨尝试挑起话题,发现余心月完全不理她后,幽幽怨怨地叹一口气,用腻死人的眼神继续盯着年轻女人。   余心月只觉度秒如年,恨不得飞机立刻飞回韩江,和姐姐见面。   然而身边的人不老实,时不时来骚扰一下,让她回忆起上辈子被纠缠的痛苦。   那时朱羲天天一束花送过来,搞得全公司都以为她在谈恋爱。   连小秘书都问“老板,你最近是不是在恋爱呀?”   恋爱……个屁啊!   谁会对刚刚还想把自己公司吞了,把自己搞得快破产的人动心啊!   然后小秘书红着脸说“可是她长得太好看了。”   余心月痛心疾首,向小秘书讲述半天的企业文化,搞事业不香吗,赚钱不好吗,谈谈谈什么恋爱?谈恋爱只能带给人短暂的快乐和长久的空虚,只有努力工作把钱赚到手才是正途,是福报!   颜霁知道这件事后,常常拿出来取笑她,笑她母胎solo,活该单身。   余心月也很茫然,那段时间朱羲的追求只让她不胜烦恼,她长得又不比朱羲差,天天对着镜子都要看腻自己,对朱羲的美貌冲击自然免疫。   于是,对付狂风暴雨般猛烈的攻势,只能选择无视,正如她现在这样。   在煎熬地等待中,飞机终于到达韩江。   余心月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忽然听见身边人幽幽一声叹息,发出与前世相同的感慨“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姬,原来是个钢铁直,真没意思。”   呵呵。   余心月心里冷笑一声,不理会她直接无视。   机场人山人海,全是来接这位大明星机的狂热粉丝。   朱羲轻轻一皱眉,“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她一亮相,人群顿时沸腾,“曦曦!曦曦!”粉丝们举着广告牌不停地喊,乌泱泱一片向这边挤过来。   余心月脚步放慢,想离这人远点。   十年过去,除了那张专辑外,她没有在娱乐圈露过面,不担心被人认出,只是稍微把围巾往上拉拉,遮住自己下半张脸。   朱羲主动凑过来,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手。   余心月挣脱着说“你干什么?放开!”   朱羲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道“不想见卿卿吗?跟着我,十分钟之内让我把她给你变出来。”   余心月一怔,乖乖让她牵着走一段路,才突然反应过来朝她一瞪眼,“谁让你喊卿卿的?”   摄像机不停闪烁,粉丝们从狂热到惊诧,只用了一秒钟。   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状况。   跟在曦曦后面的女人遮住半张脸,但从她洁莹肌肤、精致眉眼,可以看出是个大美女。   问题是这个美女是谁啊?   曦曦的姐妹吗?   朱羲忽然转过身,朝余心月笑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她的围巾“长得这么漂亮,让别人看看怎么啦?”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余心月反应迅速,立即重新拉上围巾,恨不得把眼睛都给遮住。   这人和她五行相撞八字犯冲,妥妥的!   朱羲笑道“你干脆把自己包成一个木乃伊算了。”   余心月凶巴巴地回“要你管!”可是凶神恶煞的表情被遮住,经过围巾拦截后,落在朱羲耳里只有瓮声瓮气地一句“要泥寡。”   朱羲“你真可爱。”   余心月想,她怕不是脑子有病。   在安保人员的帮助下,她们总算从人山人海里挤出一条道,好不容易跑到机场外,眼见那群人又要追上来,朱羲忽然一扭头,朝后面喊“别追了,回家吃馄饨去吧!”   话语刚落,沸腾的人潮就平静下来。   小粉丝们不情不愿地望着她,没有退下,但也没有像刚刚一样来追赶。   余心月“他们这么听话?”   朱羲洋洋得意“那可不,这都是我铁粉。”   余心月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忍不住化身刺头“就您的演技也有铁粉?”   朱羲仰首挺胸,水蛇腰扭得袅娜生姿,朝路旁看她们的某个青年一眨眼,青年瞬间面红耳赤,眼睛发直。   她对余心月说“你看,以后这就是我铁粉了。”   余心月……牛批牛批。   朱羲也朝她眨了眨眼,挂起微笑,桃花眸里波光漾漾。   余心月“你眼睛抽筋?”   朱羲嘴角抽搐,好在她还记得承诺,看了看表,“还有一分钟要把你姐姐变出来是不是?”   余心月点头,猫儿般的眼瞬间亮起来。   朱羲“你闭上眼睛。”   余心月一脸警惕“干嘛?”   朱羲笑着说“快闭上,不然魔术不管用,你姐姐就变不出来了。”   余心月觉得她多半说得是假话,但想见秦卿的心情太强烈,想着就一分钟的事,闭一闭也无妨,于是依言闭眼由她带着走。   朱羲偏头,身侧的人眼眸微合,又黑又直的睫毛像蝶翼颤动。   她忍不住夸赞“你现在看起来好乖。”   余心月眼前一片黑暗,忍不住说“你别想趁我看不见,偷偷推我摔一屁股墩。”   朱羲“……顺便把嘴闭一闭就更好了。”   “……五、四、三、二、一,睁开吧。”   余心月睁眼,梦里清清冷冷的那道影子果然立在不远处,气质高华,卓尔不群,与熙熙囔囔的人群格格不入。   一刹,她的眼里只剩下这个人,全世界都成为背景。   但她踟蹰着不敢靠近,像怕惊扰一场年少午后的梦。   朱羲大声道“surprise!我厉害吧?”   余心月不说话,怔怔看着秦卿,呼吸都轻缓了些。   不敢高声语,怕扰天上人。   朱羲茫然“怎么啦,你傻了?”   秦卿注意到这边,迎了上来,“朱总,车在那边。”   朱羲笑眯眯地牵起余心月的手“好,秦总,看看这是谁。”   秦卿这才注意到朱羲身边的高挑女人,对上熟悉的猫儿眼几秒,身子微微一晃,不可置信地轻轻喊一声“月月?”   须臾,她的视线落在余心月和朱羲牵着的手上,眸光转冷,不自觉蹙了下眉。   月月和这人很熟吗?   余心月默不作声,大眼睛脉脉含情地望了秦卿半晌,忽然往前一步抱住她,双手环住她纤细腰身,头埋在她肩头。   如今她和秦卿长得一样高了,拥抱的时候,颈窝能感受到女人温热清浅的气息,有点麻有点痒。   “姐姐,我好想你。”   秦卿露出宠溺的笑“我也是,月月。”   朱羲在旁“啧啧”感慨,真是姐妹情深。   直女的友情多么亲密坚固,牢不可摧。   余心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牵住秦卿,一双美目好像黏在她身上。   这次回国没通知任何人,姐姐怎么知道的,还来机场接她,余心月沾沾自喜地想,朝秦卿露出灿烂的笑,圆圆的猫儿眼亮得出奇。   只是没等她自恋多久,朱羲一句话就打破她的欢喜。   “秦总,多谢你亲自来接我。”朱羲道。   秦卿颔首,“进车谈吧。”   好像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浇熄刚刚生起来的一点沾沾自喜。   余心月委委屈屈跟着秦卿进车,路上听她们两人谈生意的事情,想说几句却插不进嘴。   她暗地剜了朱羲无数眼,可人家丝毫没有察觉,一口一个卿卿喊得情意绵绵。谈生意就谈生意,没聊三句正事,就要说一个荤段子,而秦卿似乎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地聊天,还夸朱羲风趣幽默。   余心月唇咬得泛白,恨恨地绞紧手。   哪里风趣哪里幽默了?哼,谁让她喊卿卿的?   一看就知道是老色痞了,姐姐怎么还对她那么好呢。   朱羲扭头说得兴起,目光掠过余心月,忽然哑口。   秦卿顺着她的视线往旁看,发现一旁的小孩双颊生霞,眼里水光粼粼,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秦卿低声唤“月月?”   余心月还在气头,头一扭,不理她。   朱羲哈哈大笑,“卿卿,你家妹妹真可爱,太合我的胃口,小妹妹,试着喜欢姐姐一下好不好?”   余心月气呼呼地说“你做梦!”   这臭女人还想左拥右抱。   朱羲继续笑“你看,多可爱啊。”   余心月瞪她,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秦卿看着她们,笑容淡淡,表情有点落寞。   车一路开紫罗兰,这些年秦卿长居酒店,很少回秦家大院。   “月月,你去弹琴吗?”秦卿问。   余心月睨了眼朱羲,心想要是自己去了,指不定这老色痞对姐姐干什么,“不去!”   秦卿点点头,让人送来余心月最喜欢的菜品。   “坐这么久飞机累了吧,多少吃点东西,等会去我的房间睡睡。”   朱羲举手,“我也累了!”   秦卿淡淡瞥眼,“我去让人给你安置一间房。”   朱羲眨巴眨巴眼“我也想睡你的房间。”   秦卿直接无视,夹一筷子菜到余心月碗里,柔声道“多吃一点。”   这样的差别待遇让余心月心情变好不少,觉得胃口更好了,从订机票到现在快一整天只喝过一杯咖啡,没见到秦卿前魂不舍守不觉得饿,终于看到本人,忽觉饥肠辘辘,忍不住多吃了点。   吃饱喝足,她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对上秦卿宠溺的眼神。   这眼神十年来从未变过,“月月还是和从前一样。”秦卿脸上漾起温柔的笑。   余心月心中涌出一口血,总觉得现在自己在秦卿的眼里是头小猪,看见吃的就狼吞虎咽的那种。她尝试挽回一下自己形象,“咳,我……嗝。”   秦卿给她倒杯茶,“缓缓。”   余心月哀怨地盯着鼓起的小肚子,她怎么就、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算了,反正这些年,自己什么样子没被秦卿看见过。   倒是朱羲在旁看得目不转睛,觉得有趣极了。   余心月喝口水,对上朱羲戏谑的眼神,心里怨气顿生,气汹汹地瞪她,可惜她瞪得圆圆的眼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只让人觉得娇憨动人。   朱羲“你朝我抛媚眼干嘛,你喜欢我?”   余心月气得牙痒痒,两辈子她就没碰到这么欠揍的人,“呸,你……”   朱羲打断她,娇笑道“承认也没什么的妹妹,这说明你眼光好。”   余心月没来得及说话,秦卿腾地一声站起来,“回房去休息吧,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了吧。”   朱羲兴头正好,不解道“我没累呀。”   秦卿不着痕迹地勾唇,“不是对你说的,朱小姐。”   朱羲西子捧心状,做作地说“你变了,你以前喊人家小曦曦的。”   秦卿没有理会,带着余心月回到旧时房间。   房中布局依旧,没有大的变动,推开门,一只猫喵呜喵呜跑过来,蹭秦卿的腿。秦卿抱起它,“十七,看看是谁来了?”   余心月回国次数不多,十七显然不认识她,嗅了半天,等秦卿一撒手就蹿到沙发底下,喵呜着不肯出来。   秦卿无奈“有点怕生。”   余心月听到这话,心里百味交集,什么时候她成为姐姐口中的“生”了呢?  “这次回国多久?”   余心月“很久。”   秦卿静静看着她,灯光为她白净小脸晕上层柔和的光,显得她肤色像白瓷般细腻,眉目精致如画。小孩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长成个姿容玉耀的大美人,美得如日如月。   秦卿好像亲手养大一株国色天香的人间富贵花,心里有些骄傲,想起刚刚自己的小孩和别人打情骂俏的模样,她又有点淡淡失落,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朱羲的?”   作者有话要说:秦卿:你和朱羲什么关系?   余心月:你和朱羲什么关系?   秦卿:不熟。   余心月:路人。   秦卿:真的吗我不信。   余心月:真的吗我也不信。   秦卿:路人就牵着小手打情骂俏?   余心月:不熟就一口一个卿卿还亲自接机?   秦卿:她是不有了别的姐姐?   余心月:她是不是有了别的妹妹?   秦卿:想锤死朱羲。   余心月:想锤死朱羲。 第71章 2010   余心月道“只是在飞机上偶遇,刚刚认识。”   秦卿想,刚刚认识就这么要好了?   甚至连手都让朱羲给牵住。   余心月又问“姐姐呢?”   秦卿垂眸,表情淡漠“你在问哪个姐姐?”   余心月一怔,“什么哪个?”   秦卿别头,不与她对视,嘴角抿出生硬的弧线,“朱羲吗?”   余心月点头“是呀,姐姐和朱羲怎么认识的?”   秦卿“她是天裕的艺人,也是我的合作伙伴。”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但她不想说。   余心月再问“只是这样吗?”   秦卿自嘲地笑笑“总不像你们,飞机上认识。”   结果立马就牵手成功。   余心月放几分心,又觉得秦卿隐瞒许多,心里闷着口气,怏怏不乐,小嘴也撅起,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秦卿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想,难道是月月还想和朱羲待在一起?明明刚才还有说有笑,和自己单独相处,却变成现在的模样。   女大不由姐。   她心里微微泛苦,主动放低姿态“你和朱羲……”   余心月打断道“朱羲朱羲,干嘛总是说她?”   秦卿好脾气地说“好,那不说她,你怎么突然回国?”   余心月暗暗埋怨,还不是因为你和那老色批走这么近。可这样直接的话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口,脸上泛起红霞,黑润的眼睛脉脉望着秦卿,欲语还休,只希望姐姐能看懂自己的暗示。   但秦卿明显不懂,摸摸她的脸,“怎么这么烧,是刚刚喝了点果酒吗?”   余心月“……”她再接再厉,忽然想起朱羲在机场的那招,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学,嘴唇微挑,朝秦卿眨眨眼睛。   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   秦卿想,看来真的是喝多了。   余心月嗲里嗲气地喊“姐姐~”   秦卿摸摸她的脸,“乖,先去洗澡。”   余心月一怔,脸颊更红了,像玫瑰灿艳,娇滴滴地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说“我没带衣服回来。”   秦卿“穿我的就行。”   余心月笑嘻嘻地跑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浴袍要落不落裹住身体,她在落地镜前打量自己半晌,又把浴袍往下扯了扯,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   不愧是我,这么好看!   她洋洋得意地想,也不比朱羲差在哪里嘛。   “姐姐,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余心月嗲嗲几声,没人应,她跑进卧室一看,床上似乎拱起一点。   站在门口,她的心跳得很快,脸上鲜红欲滴,娇娇地喊“姐姐,你是不是累啦,先睡着了吗?这里……那我进来啦。”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   余心月又惊又喜,放缓脚步,只怕惊醒了那人。走近,她察觉到不对劲,把被子猛地掀开,一只玩具熊趴在床上,满脸安逸。   “???”   余心月揪起熊,眉头紧锁。   这不是她十年前爱抱着睡觉的趴趴熊锦锦吗?   她咬牙切齿地说“锦锦,我姐姐呢?你把我姐姐藏哪里去了?”   玩具熊当然不会说话,眯眯眼写满无辜。   余心月气馁地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迷迷瞪瞪,好一会才想起和秦卿打电话,那边秦卿的声音有点愧疚“突然有点事,我回公司了。”   余心月脑袋发晕,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辛辛苦苦回国,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都主动送上床,就想和好久不见的女人亲近一下。可是秦卿抛下她跑了,去公司加班了。   去加班了。   去加班了。   去加班了。   余心月满脑子都盘旋这个词,委屈地抱紧自己,缩成一个球。   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胸前,在雪白的浴袍上晕开大片湿痕。   她懒得吹干,就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想再拨过去和秦卿说几句话,又怕打扰到她。现在秦离儒身体不好,把手中的企业陆续交给两个儿女,秦卿忙碌尤甚当年。   可是,好生气。   明明有时间来接朱羲的机,却连抽空陪自己一会都不行。   余心月感受到深深的威胁,正心烦意乱之际,颜霁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   “月月,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吧,偷偷溜回国都不跟我说一声!”   余心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颜霁“哼哼,你没上网吗,你们那张照片都传开了,我说你什么时候和朱羲这么好的,知不知道她什么德性?那人成天招蜂引蝶,老色批了,可别着了她的道。”   余心月“我看上去眼光那么低吗?”   颜霁笑几声“哈哈哈我不担心你,你直的嘛,笔直笔直,怎么可能被她勾引?”   余心月又怔了怔,追问“我……直?”   颜霁“不然呢?”   “为什么你这么想?”   颜霁理所当然道“不是很明显,你和你好姐姐姐认识这么久,还给人家写歌送花,比情侣还黏黏糊糊,结果十年了你们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不是笔直是什么?”   余心月撅起嘴,委屈地说“哪里黏糊,她刚刚还丢下我去加班了,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她就丢下了我,去加班!”   她越说越委屈,结果颜霁哈哈大笑,无情嘲讽“不然呢,工作可不比你有意思多了,赚钱多好啊,加班还是福报呢。”   余心月猛地摁断通话。   没几秒,颜霁发短信“干嘛呀被我戳中恼羞成怒了吗?”   余心月面无表情地把她拉进黑名单,   两秒后,企鹅收到一条消息,“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恼羞成怒啦?哈哈哈哈哈哈你活该谁让你偷偷回国的。”   余心月木然地删除拉黑一气呵成,动作熟稔。   又两分钟,她接到颜垣的来电,拨通依旧是颜霁欠打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像是察觉到什么,颜霁大声说“你不会又要挂……卧槽无情!”   余心月把手机关机,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她打开电脑,上网看看,果然和颜霁说的一样,因为她和朱羲牵手的那张照片,网上议论纷纷。   “曦曦又钓到新女友了?”   “不是前几天还说她和长公主一夜情吗,怎么枕边又换人了?”   余心月表情冰冷,本来已经翻下去,看到这句话又默默翻上来,点了一个举报。   造谣,举报了。   然后她接着往下看。   “嗷嗷嗷那长公主康康我!我给你暖床!”   妄想搞黄色,举报!   “啧长公主眼光高的很,也只有朱羲能入她的眼吧。”   年纪轻轻眼睛有疾,举报!!   “长公主我想少奋斗二十年!”   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举报!!!   ……   “朱羲有什么好看的,长公主自己就比她好看多了。”   举……哎?   余心月把鼠标从举报键上移开,给这位有识之士点了个赞。   然后他们开始踊跃讨论起来朱羲的“新欢”到底是谁。   这几年余心月潜心在海外研习音乐,从没在娱乐圈露过面,因此网友们议论纷纷,没几个人能猜出她是谁。   “这个小姐姐我可以!疯狂可以!”   “说真的,小姐姐美貌程度不输朱羲啊,怎么大家都不知道她是谁,难道是素人?”   “活了这么多年,我头一次看见能和朱羲这妖孽平分秋色的女人。”   “小姐姐不考虑一下出道吗?”   “下注啦下注啦,猜猜朱羲这次几天换炮友。”   ……   直到有个人冒出来一句“这不是月神吗?”   一瞬间,讨论似乎停滞,然后马上以更快的速度盖起高楼。   立马有人惊呼“卧槽月神!她回来啦?”   也有十年老月饼军争相奔走呼告,“十年老兵,请求出战!”   “家祭无忘告乃翁啊,我去给我爷爷烧纸说月神长大了。”   但大部分人一脸懵逼,不明白他们口中“月神”到底是谁。   十年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何况艺人闪亮一瞬而后消失夜空,短暂得像一曳而过的流星,谁也没心思去记得十年前那颗最亮的星如今身在何方。   等到弄清楚余心月身份,他们才不屑道“还以为谁呢,一个过气十年的老人,也值得你们这么激动?”   “不就第一届寻音的冠军嘛,还只出过一张专辑。”   “这次是不是她想出道,故意绑上曦曦来蹭流量?”   “有可能哦,两个人都是天裕旗下的,说不定是天裕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忽然有人提道“这十年,我记得和天裕签下钻石约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吧。一个火遍全网,另一个查无此人,对比也太惨烈了。”   “可能签了余心月是长公主做过最亏的一个买卖吧。”   看到他们拿自己和朱羲比,余心月本来还没怎么,但当他们讨论到合同,谈及秦卿时,她握住鼠标的手不觉用力,指关节泛着鱼肚苍白的颜色。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签的合同要比朱羲好多了。   网友们说得不错,这可能是秦卿做过最亏的一笔买卖,花大价钱签了她这个赔钱货。   姐姐是不是后悔了?   她觉得我比不上朱羲吗?   余心月吊起一颗心脏,哀怨地想。   这几年奖杯拿了不少,在海外古典乐坛也算闯出点名气,可又有什么用,还是成为姐姐的累赘,拖累她了。   她咬咬唇,不管怎么说,她才不要比朱羲差呢。   门铃叮咚响起。   余心月以为是秦卿来了,兴致勃勃跑过去开门,看清来人后,脸色一沉,作势就要关门。   朱羲连忙抵住“别这么无情啊月月。”   她定定看着余心月,粲然一笑,“妹妹,穿着这幅样子是在勾引我吗?”   余心月蹙眉,“你说什么?”   朱羲红唇挑起戏谑的幅度,葱葱玉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划过余心月雪白的肩头,“妹妹的皮肤好嫩,跟豆腐似的。”   余心月落一地鸡皮疙瘩,这才注意到自己浴袍还半掉不掉的挂在身上,连忙把自己严严实实包好,警惕地盯住眼前女人。   朱羲眼睛弯成桃花形状,眸里漾着一江春水,多少人败在这双妩媚多情的眼睛上,余心月却皱紧小脸,觉得她实在是又色又骚,像只狐狸。   这才多久,指甲又换了种颜色,鲜红欲滴,配上她白亮的手,有种咄咄逼人的艳丽。   “有事吗?”   朱羲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哎哟,这么无情就要赶人家走吗?”   余心月“姐姐不在这里。”   朱羲凑近,吐气如兰“我又不是来找她的,我来找你的嘛。”   余心月眼睛突然瞪大,不可置信地往下看。   朱羲只穿身睡衣,外面裹条围巾就过来了,这时她伸出又白又直的大长腿,来蹭余心月浴袍下露出的小腿肚。   滑滑丝丝像蛇一样的触感从腿上传来。   余心月瞪圆眼睛,半秒后猛地摔门,冲到浴室洗澡。   门砰地关上发出重重一声响,朱羲咋舌“切,不解风情。”说罢扭着腰回到隔壁房间。   刚回房,朱羲就打开笔记本进行视频通话。   “干嘛呀?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   朱羲不恼,笑嘻嘻地喊声“婷婷”,声音嗲得千回百转。   那头的婷婷睡眼惺忪头发凌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朱羲丢掉围巾,转了个圈,“我这件睡衣怎么样?”   婷婷道“又骚又浪,很适合你。”   朱羲笑得更开心了,十指伸到摄像头前,“这次的款式呢?”   婷婷眼睛都没睁开,打着哈欠说“又浪又骚,很适合你。”   朱羲满意地点头,半倚在沙发上,忽然幽幽叹口气,“婷婷,帮个忙。”   “快放屁。”   “帮我查查你小姑子身边的一个人。”   婷婷困得拿脑袋撞墙“你又要干嘛?”   朱羲“我遇到一个好可爱的小姑娘,我好中意她。”   婷婷不屑地扯嘴角,“得了吧你谁不喜欢。”   朱羲表情凝重,认真地说“这次是好中意。”   “别废话了说名字吧。”   “余心月。”   “余心月?”婷婷人一怔,像是想到什么,忘了自己还在撞墙,脑袋“砰”的一下撞在墙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这下真清醒了。   “你认识她?”   婷婷揉着额头坐直:“认识啊,不是把我那傻子二哥衣服泼坏好几套的狠人吗?你看上她了,那你得多买几套衣服。”   朱羲不以为意“我衣服多的是,她高兴一天泼一套都行。”   婷婷又道:“不过余心月不是和秦卿好吗,哪轮得到你?”   朱羲嘿嘿笑道:“这个也是小事,她们都是直女,直女就是这样腻歪。”   婷婷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这你都知道了?”   朱羲挺了挺胸,自恋地抚上自己凝脂白腻的脸颊:“不喜欢我的,除了瞎子都是直女,你看她们像瞎子吗?”   婷婷摇头。   朱羲得出结论:“所以这两个人一定是直女了!”   婷婷恍然:“你说的好有道理,那你怎么追?”   朱羲笑:“我会用个人魅力掰弯她的。” 第72章 2010   余心月蜷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   至半夜,门轻轻开一条小缝,光亮从门缝漏进,十七喵呜喵呜跑过去。秦卿弯下腰,抱住猫咪,低声道“不要叫。”   “喵?”   秦卿蹑手蹑脚走进屋,从夜市买的章鱼小丸子放在桌上,她没有开灯,在幽暗的光线里,隐约看到沙发上蜷着一道人影。   小孩蜷在沙发里睡觉,侧躺着,手里抱着趴趴熊。   她合着眼,睡得很香,眼睫长长地垂着,小脸瓷白精致,一如当年。   秦卿站在黑夜里,默默地俯视打量着,几分钟后,她悄无声息地蹲下,平视余心月的脸。   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年小孩被童宋他们教养得不错。   眉眼天真灿烂更甚往昔,笑起来时,闪着不谙世事的光彩。   秦卿还记得初见时,小孩看似阳光,可有时阴郁的表情会一瞬即逝,有时眼里会有算计的阴霾……而现在,这些全部都已经消失。   十年过去,她比以前更像一个小孩。   多么幸运。   秦卿安静地望着余心月的眉眼,觉得她睡起来像一个奶油蛋糕,又香又甜,看着让人觉得美好。   围绕在小孩身边的都是一群很好的人,用十年时光,抹上香甜的奶油,裱好精美的花朵,才把当年那个心有阴翳的孩子,变成如今的清风明月。   秦卿明白,如果余心月跟在自己身边,一定不会长成现在这样。   房间一直维持在26度,秦卿看了会,还是觉得她冷,起身为她盖住一条毛毯,余心月身子转了下,脸对着沙发,依旧没醒。   秦卿看着面前的后脑勺,一时失笑,终于记起自己脚下疯狂求摸的猫,抬手敷衍地摸了几下。   “喵!”十七极度不满。   好在她是只见过世面的老猫了,是只成熟的小猫咪了,于是大度地原谅铲屎官的不尽职,扭头跑到一边继续玩玩具。   秦卿把十七抱起,连带玩具一起打包去自己的卧室。   “喵呜。”   “乖,不要吵到月月,”秦卿小声道“你忘了吗,是她把你抱回来的。”   那天的大雨倾盆中,多亏余心月看见受伤的老猫,救下这个幸存的小家伙。   刚救下的时候,小不点还瘦得跟耗子似的,转眼就变成眼前这个油光水滑的大家伙,从奶声奶气的小可爱,变成一脸沧桑,性格乖戾的老猫。   “你要亲近亲近她。”秦卿柔声道“好不好?”   十七“喵。”   秦卿没有尊严地拿出一包小鱼干,贿赂道“去年过年她回国,还喂过你好多小鱼干,你也不记得啦?”   十七“喵?”   秦卿好声好气和十七商量,“以后多和她好,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你的。以后,说不定你要和她一起住。”   “喵喵喵?”   秦卿把小鱼干收好,拿起地上的玩具,布制的小耗子玩偶,后面缀着几根鲜亮的鸟羽,是最得十七喜爱的玩具。   “去玩吧。”   “喵!”   羽毛在空中抛出漂亮的抛物线,十七腾地一声就飞上天咬住,然后屁颠屁颠跑回来,把小耗子放在秦卿脚边。   这样的抛掷游戏也是十七最爱。   秦卿忍着疲倦,陪她玩十来分钟,才栽倒在床上,拿手捂住眼,没关灯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余心月在梦中觉得胸闷气短,在窒息中醒来,对上张巨大的猫脸。十七淡定地瞥她一眼,一蹬脚从她胸口跳走。   这一脚力道十足,余心月捂住胸口,差点被这只猫踹出内伤。   “你想谋杀我吗?”她对猫咪开玩笑。   大猫一转身,用屁股对着她。   余心月笑“臭屁。”   她伸个懒腰,揉揉眼睛,听到厨房有动静,打着哈欠跑过去看。   虽说走出去不远就是用餐区,但套房里还是有布置厨房,以供客人自己消遣。也可以喊厨师上门,亲自为其做饭。   她想,难道是姐姐喊了厨师进来?   直接出去用餐就行了,这么麻烦干嘛。   在她印象里,秦卿身为秦离儒长女,却不怎么奢侈,凡事只求方便。   这点与余心月十分相近,也总让余心月很多时候忘了自己身边的是财阀千金,而把她当作普通邻家大姐姐。   可是,当余心月走到厨房门口时,还是微微一怔,张大眼睛。   秦卿低着头,黑发捋在耳后,小巧的耳垂白得发亮。   她手里拿着锅铲,袖口往上挽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还有那截鲜红的手串。   听见动静,她抬起眼帘,朝余心月淡淡笑道“起来啦?”   余心月没有做声,咽口口水,几分口干舌燥。时间没有在秦卿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慷慨地赋予她一种特殊的气质,年轻时的锐气被冲淡,化作历尽沧海的从容与威严。   只有对着余心月时流露的款款温柔,十年一日未曾变过。   黄油在锅里滋滋作响,鸡蛋穿上金黄的外衣,冒出热腾腾的香味。   阳光扑洒,把锅碗瓢盆照得闪闪发亮,变成童话里黄金做的厨具。   余心月心砰砰作响,后脊如电触,一阵酥麻发软。   好像和秦卿在一起的时候,生活中平平无奇的瞬间,总是可以在瞬间变得善良,像一本书,一幅画。   她突然灵感迸发,冲到客厅拿起纸笔画谱,没画几笔,又跑到厨房,从后抱住秦卿,低低唤“姐姐。”   秦卿不解“恩?”   余心月“我有了灵感,好想作曲。”   秦卿笑笑,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她的后背,像个大型狗狗,“那你去做吧。”   余心月犯难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余心月红着脸小声说“又想抱抱姐姐。”   秦卿一愣,脸颊发热,长久的陪伴让她们相处宛若亲人,但每每听到余心月说出这样坦诚的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有点慌乱,随即无奈摇头“都这么大了……”   怎么还像个小孩?   余心月哼哼“我还是个宝宝。”   秦卿“让开,鸡蛋要糊啦。”   余心月不满地把哼哼声放大,不撒手道“糊了就糊了吧,我吃。”   秦卿“……”   但秦总不愧是经过大风浪的女人,顶着后面一条粘人的大型犬,手依旧稳稳当当,把鸡蛋翻了个面。   余心月抱得够了,下巴抵着秦卿的肩,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姐姐真是我的缪斯。”   秦卿嘴角不着痕迹地往上勾了勾,“那你可是有很多个缪斯。”   余心月嘟囔“也没有很多个吧。”   秦卿“去拿碗。”   余心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熟门熟路拿出碗筷。   秦卿把鸡蛋放进香气腾腾的汤里,然后捞出一旁煮好的面条,雪白面条晶莹剔透,缀以几点翠绿的葱花。   还没等上桌,余心月就弯腰偷尝一口“好香。”   秦卿淡淡笑了笑。   余心月心道,没想到姐姐这么贤淑,幸亏当年搅乱婚事,没有让计傅得逞。不过秦卿这则婚事虽然黄了,星觉和光云到底还是联了姻。   只是把人从秦卿换成计长亭,计傅换成秦瑄煌。   那与她没什么关系了,本来这则豪门联姻就和她无关,只要不是秦卿,是谁都无所谓。   吸溜几口吃完面,余心月的眼神一直往地上那张纸上飘。   秦卿看出她的意图,道“去写你的曲子吧。”   余心月抓着她的袖子,不开心地说“那你又要去公司吗?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   秦卿揉揉她的头“我不去。”   于是两个人相对坐在沙发里,余心月咬着笔杆奋笔疾书,秦卿则是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一晃就几个小时过去。   等余心月再次抬眸,问“姐姐,你最喜欢什么?”   秦卿怔怔,深渊般黢黑的眼睛盯着她半晌,才道“彩虹。”   余心月喃喃“那这首就叫《彩虹》吧。”   “大功告成,还要修修,总算可以应付童老师了,”她往后一躺,陷在软软的沙发里,嘟着小嘴说“姐姐,你不知道他有多严厉。”   秦卿点头“听说过一点。”   前几年童宋创办自己的音乐学院,被称为世界最难考的学校,每年录取的学生少的时候才十几个,教授都比学生多。   余心月嘟囔,表情却没有多少埋怨之色,“我这次跑回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我觉得我可以回来了嘛,可老师总觉得我不够好。”   她就没看见童宋对谁满意过。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相处久之后才知道,难怪他音乐听上去那么阴郁,在生活里,他也好像没有什么开心的时候,就算偶然展眉,也总稍纵即逝。   这几年随着两人的水平接近,他们的相处方式也从良师变成益友,一起探寻音乐奇崛瑰丽的世界。   秦卿道“严厉点也好。”   余心月轻轻“哼”了声,“他一个人就算了,还喊人来车轮战我。”   全世界一流的大师基本都去学院授过课,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对余心月流露出极大的兴趣。   于是可怜她小小年纪,被各个老师蹂躏来蹂躏去,好不容易终于让一批老师满意,新学年一开,得,又来一批新的。   秦卿笑笑,茶几上手机忽然震动。   她垂眸看见上面的名字,“朱羲”。   余心月也看见了,眉头一皱,眼睛眯起,杀气如果能凝成实质,恐怕能将手机撕裂。   三秒后,秦卿掐断来电。   余心月心头一喜,想,姐姐果然看出我不开心,她转念又道,或许是心虚呢?   但朱羲没有再打来,她们也默契地没有说起她。   余心月坐到秦卿身边,抱住冷落一旁的趴趴熊,“姐姐,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签合同啦?”   秦卿“没有。”   余心月揪着熊耳,“当时就不该和天裕签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在外面这么久。”   这十年不仅学音乐,她也将公司的业务扩展到海外。   墙内开花墙外香,国内没几个人知道秦时月,国外倒遍地开花。   余心月这次回来,也想重新在国内把公司运营起来,或许还能帮帮秦卿的忙。   秦卿道“不用在意网上的言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浅浅笑笑,“你忘了,当年我说过,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余心月嘻嘻一声,把头埋在秦卿肩上,蹭着她撒娇道“我想少奋斗二十年!”   秦卿放下手头工作,揪了揪她的脸。   余心月傻笑,想到什么,又问“原来姐姐也冲浪吗,我还以为你不上网的呢。”至少不会去论坛看那些八卦。   秦卿不语,苍白的脸颊飞上抹红霞,而后清清冷冷的眸里,浮现浅淡的笑意。和余心月相关的东西,她总会去看一看。   余心月说“这次我回来,是不是要续合同了?”   秦卿点头,续不续没什么差别,反正天裕就在她手里,小孩想怎样都无所谓。   余心月笑笑嘻嘻地说“那这次得按我的来。”   秦卿依旧宠溺地满足她一切要求“好。”   余心月埋头,沁人心脾的冷香撞入怀中,她问“那,下次合同不定十年了好不好?”   秦卿眉尖微蹙,犹疑着说“你想要多久?”   余心月忽然戏精上身,脉脉看着她,“如果要我给它定一份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没有斜阳向晚,没有断壁残垣,没有枯草连天,没有如电影里精心营造的场景,也没有如至尊宝那般,滴落在尘埃里的泪珠。   她的小姑娘狡黠地弯起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谎言。   秦卿心弦一动,几乎能够明白紫霞弃剑的原因。   对面的人是个小骗子,总爱笑嘻嘻地开着玩笑说着谎,可她的眼睛这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她开玩笑的样子也这样可爱,说谎的样子也这样可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其实小孩的每一个谎话,秦卿都看得明白。   她知道,初见时的楚楚可怜是假,深夜的无家可归也是假,那些女孩自以为是的小计谋,在她眼里一戳即破。   但对上这双清亮的眼睛,她总舍不得戳破,不忍心拒绝。   面前人有时候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时候,又流露出看透世情的通透。   这样复杂而矛盾的气质,奇怪地杂糅成一个简单而纯粹的人,有双孩子一样的眼睛。   秦卿定定地盯着余心月看,看得余心月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笑容慢慢褪去,身体也坐得笔直“哈,我开玩笑的嘛。”   “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也行。”   秦卿依旧没有说话。   余心月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岔开话题“那说定了,我和向雪说合同的事。姐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一定不会比朱羲差。   秦卿认真地说“我不觉得你丢人。”   余心月嘴角不禁扬了扬,抱住秦卿的手臂,目光不经意瞥过笔记本屏幕,内心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秦离儒又给秦卿一个又累又苦的活了。   这几年秦离儒的偏心有目共睹,把光云核心几家企业留给儿子,而譬如表现不太好,不动摇光云根本的企业才会给女儿。   幸而她能力足够强,总是能够让公司起死回生,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为自己争取到不少机会,才慢慢让秦离儒重视起来。   秦瑄煌亦是不差,只是比起秦卿,到底逊色不少。   但太辛苦了。   余心月抱紧秦卿的手臂,靠在她身上,有些心疼。   秦卿没发觉她的异常,想了几分钟继续说“寻音在准备第十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进去。”   余心月一怔“再去比一次吗?”   秦卿失笑“当评委。”   余心月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现在我都查无此人了,冲上去肯定会让节目被骂吧。姐姐,我会和向雪商量的,不用你操心啦。”   秦卿轻轻点头。   半晌,她忽然开口“印鸿飞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件事一定要让你知道。”   余心月皱眉“什么事?”   秦卿“余山出狱了。”   余心月松开手,喃喃道“出狱……时间不对呀。”   秦卿问“余山是谁?”   余心月伸个懒腰,不在意地笑道“我小时候认识的人,和我都没什么关系啦,印先生又大惊小怪了。” 第73章 2010   余山是她养父,很早就入狱了。   时过经年,余心月不记得这个人的模样,可听到他的名字,还是本能地有些害怕。   她笑几声,像是对自己说“我都已经不是余家人了,他出不出狱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意这个干嘛。”   秦卿还有几分担心,想多问几句,余心月一把靠过来,热乎乎的身子紧紧挨着她,“姐姐,别管这个啦,关我们屁事。”   砰砰砰。   门忽然被大力拍响。   这力度肯定不会是酒店工作人员,难道又是那个缠人精?   余心月冷着脸开门,然后重新砰地一声关掉。   “无情!”   门外是熟悉的声音。   秦卿观察动静,听到是谁后,才说“阿霁吗,怎么不让她进来?”   余心月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再次开门,迎接她的是颜霁的无情嘲笑,“哈哈哈哈哈昨晚独守空闺寂不寂寞看我立马就过来陪你……”   下一秒颜霁看到秦卿,瞬间老实,像小学生被老师逮住一样,站得笔笔直直“秦总,你在这里呀,我还以为你在公司。”   秦卿点头,“不用客气,进来吧。”   颜霁在门口僵僵站定,用力剜余心月一眼,磨磨蹭蹭踱着小碎步进屋,在离秦卿最远的沙发坐下。这下倒是余心月不解了,她这幅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是为什么?姐姐有那么可怕吗?   等秦卿离开,颜霁才埋怨道“只有你觉得她不可怕吧!”   余心月想,秦卿只是看着冷了点,哪里可怕了?   她还会做早餐给自己吃呢。   颜霁一屁股坐在余心月旁边,拍拍她的肩“出去玩怎么样?”   余心月“你怎么成天到晚都是玩,没点正事干吗?”   颜霁脸色变了变,半天说不出话“我……我……”   余心月天天和她斗嘴,但也真关心她,见状忙问“发生什么?”   颜霁喝口水,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和余心月说了下,不久前她想创业玩玩,跟老哥要了比钱,自己偷摸成立一家直播娱乐公司,开始大张旗鼓也算有点起色。   她本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有点天赋,结果没想到因为太嚣张,抢走秦卿手里一个项目,然后在一个星期里,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后还是老哥一通电话过去摆平。   从此以后,她也不敢做生意了,她这么单纯善良的仙女,还是好好旅游买包美容比较好。   余心月听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颜霁叹气“你笑什么笑,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你的好姐姐为什么只对你好呢,这要是那时把我换成你,她估计把自己的公司都送给你。”   余心月乐呵呵地说“那可不,姐姐最疼我啦。”   颜霁坐姿慵懒,翘着腿,锃亮的高跟鞋反射阳光,一晃一晃,晃得余心月眼睛有点疼,抬起手遮住眼睛,跑过去把窗帘拉下。   “你突然回来,不说一声,也不怕童老师他们生气?”   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余心月朝她呵呵笑起来。   这笑容让颜霁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摇了摇肩膀,皱眉道“你干嘛这么笑,怪让人心慌的,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余心月拖长了声音“阿霁~~~”   颜霁拿起抱枕挡在两人之间“好好说话。”   “你帮我挡一下呗,就说是你让我回来的。”   颜霁“干嘛要当你的挡箭牌,给个理由先。你自己巴巴回来的时候就没想这么多?”   余心月实诚地摇头,“没想。”   颜霁“那你为什么回来?想我了?”   余心月“我在电视上看到姐姐的新闻。”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颜霁眼睛瞪圆“你家姐姐天天上新闻,你怎么现在回来呢?难道是……我们看的不是同一个台吧。”   余心月“你说的是哪个台?”   “就是那个,最爱八卦的,经常闹出些乱七八糟的绯闻,连珍珠都比它真的那个台?”   余心月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颜霁“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看那种东西。”   月月在她心里从来是个乖乖的音乐才女,白皙十指如水葱,在琴键上轻盈跳跃,坐在光亮的音乐大厅里,像是不染凡俗的小仙女。   没想到小仙女也会看八卦。   但想到那是和秦卿相关的八卦,颜霁又觉得再正常不过。   “我可不会随便帮你,”颜霁抱着臂,心有余悸道“你随随便便脱身了,我被雅雅和童老师混合双打,就离谱!”   余心月“我给你说个秘密。”   “谁好奇什么秘密?”颜霁口口声声不在乎,眼神不由自主往这边瞟,耳朵也悄悄竖起来了。   余心月笑笑“和雅雅有关的。”   “是什么?”   余心月歪头“你帮不帮我?”   颜霁推了她一把,“你就别卖关子了,能不帮吗?我们什么交情?再说,你哪次回来不是我给你兜底的?”   余心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徐徐道“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可是……”   颜霁耐不住性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窜右动,刚才的得瑟嚣张转瞬消失,仿佛好奇宝宝般巴巴看着余心月“可是什么?”   余心月“你知道雅雅为什么这多年一直单身吗?”   颜霁摇头,手托住下颚,红唇抿了抿,“这我哪里知道,哼,难道她暗恋你?”   余心月叹气“其实,她一直偷偷喜欢你。”   颜霁顿时变得脸色通红,腰杆直起来,双手垂在身侧,而后绞在一起,像是连手抖不知道怎么放,“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你又逗我吧……”   余心月一脸认真,“是她亲口说的。”   虽然是前生亲口说的。   颜霁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这、这、这……好突然……”   余心月问“你不喜欢她?”   “不是!”颜霁想也没想回绝,又皱着眉苦恼地说“可是我一直当她是好朋友,没想过那方面的事情啊。”   余心月拿起手机“那拒绝吧。她能理解的。”   颜霁立马站起来夺掉手机,收到怀里,在屋子里踱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让我缓缓,缓缓……哎我要缓不过气来了。”   余心月扳正她的身体,“你快缓,缓完我还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   余心月张口,话在唇舌翻滚,难以说出来。   颜霁“不要这样折磨我好嘛月月。”   余心月闭上眼睛,认命般大声道“我也喜欢姐姐!”   颜霁倒抽一口气,差点就这样噎过去,踉跄着走到桌边,咕噜咕噜喝完一整杯茶,才稍微平复下心情。   短短几分钟,她就被告知,唯二的两个好友双双出柜,一个喜欢自己,一个喜欢这世上最不该喜欢的人。   人生真特么跌宕起伏。   颜霁掉过头去,“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喜欢?”   余心月依旧站在窗口,阳光透过白色轻纱照进屋里,仿佛为她周身镀上层朦胧的光晕。她低垂着脑袋,紧盯着地面上金色的光点,看得久了,周围一切开始晃动,浸在金雨里的城市从光挂陆离的幻境升起,天边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她苦涩地笑开“我知道啊,可是……”   从初次见到,她就知道秦卿是自己不该靠近的人呀。   可是秦卿的眼睛总是那么黑,像是下这场绵绵无尽的大雨,让人很想冲到大雨中,替她挡住漫天的风霜刀剑,就算,只是稍微挡住一点,那也很好了。   颜霁看了她半晌,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月月,你认真的?”   余心月点头,声音低如蚊呐“恩。”   颜霁无奈叹气“你的姐姐啊,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说着,她牵住余心月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偏头看了看她,“你知道吗,计傅在牢里疯了。”   余心月手指一紧,没有说话。   颜霁“都说是秦总整的他,十年前那晚上的闹剧,不也是秦总做的?我还听说,她准备第二手,要是计傅跑了,门口就停着一辆大卡,直接冲过来就完事。你真以为你的姐姐像她表面那样,是个清清冷冷的谪仙?”   余心月赞同地点头。   颜霁心弦一松,本以为她会清醒点,却听她道“姐姐长得真的像个谪仙哎!你这个比喻太好了!”   颜霁“……”   忍住不跳起来打人的冲动,她沉着声音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余心月“我听了呀,不就是计傅嘛,那人做的坏事多了去,就他私底下放贷逼人拍裸照,我就不觉得他无辜,活着都是浪费食粮。”   颜霁大受打击,都说不清楚话,惊恐地盯着余心月“你不觉得她这样很可怕吗,这几年为什么没人想向秦家提亲了,还不是你这个姐姐太狠,狠到没有人敢成为下一个计傅。”   余心月拍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颜霁“你就不怕?”   余心月一脸茫然“我怕什么?”   “计傅啊!你想想计傅的下场,星觉那么牛都没保下他啊!还抓不出秦卿半点差错!”   余心月“那不是说明我姐姐很棒吗?”   颜霁默默往旁挪几步,坐到沙发最远一角,重新审视自己少年时认识的“小仙女”。 第74章 2010   “小仙女”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皮肤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大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含着一池秋水,望过来时,总会让人有种她喜欢自己的错觉。   颜霁经常对着这幅脸,还是时不时会被美颜暴击一下,震得缓不过神。好几分钟才气急败坏地去捏余心月的脸,直到把她双颊捏得泛起飞红,才松手,无奈道“不会吧,你认真的?”   余心月表情认真“当然呀。”   如果不是被朱羲这么一刺激,她还不知道要憋到什么时候。   毫不犹豫地购下机票,选择回国的刹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喜欢秦卿,不想让别人靠近她,不想听见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想她的世界里,再出现一个如自己般的好妹妹。   不知道这份“姐妹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   或许是初见,秦卿抬腿上车,露出那截莹白的小小脚踝,她在雨里盯着看了好久;或许是女人的手从她眼前晃过,系着红绳的霜雪皓腕,让她很想伸手摸一摸。   哪能说得清呢?   余心月心乱如麻。   只是她没谈过什么恋爱,在感情上经验不甚丰富,一旦发现自己心意,不仅不敢表白,还忍不住拉着最亲近的朋友,向她请经。   颜霁能知道什么经?   只好一本正经帮她分析“哎呀别想了,秦总不会喜欢你。”   余心月气得掐了她胳膊一把“你就这么打击我吗?”   颜霁“不是,你动脑子想想啊,按照秦总那样的性格,会喜欢别人吗?她可是亲手把未婚夫送进监狱的狠人啊!”   余心月闷闷地想,那也有自己的一份功。   颜霁又说“真的,月月,别想了。秦家那家人都薄情,你喊喊她姐姐,做做朋友就好,别求太多,如果真靠太近,受伤的只是你自己。其实十年前她那样护着你的时候,有很多人都在传,说大小姐找到新的玩具……”   “颜霁!”   余心月声音里隐隐带怒意,脸上因为恼怒泛起薄红,像是个被戳到痛点的小刺猬,瞬间亮起全身的刺。   只是几秒过去,她叹口气,怒意消散,轻抿红唇,“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本是想收到一声祝福的。   颜霁“你知道秦离儒的发家史吗?”   余心月摇头,不以为意,“那和姐姐有什么关系?”   颜霁拍拍她的肩,露出“少年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   “这事我爸妈说过几次,秦离儒的老婆家里有钱,他一个人到大城市闯荡,多亏人家大小姐看上这穷小子,才平布青云,一路扶摇直上,结果他呢?”   颜霁嗤笑,不屑道“等到接手老婆家里企业,自己做出成绩,就撒手不管老婆了,他夫人身体一直不大好,后来还传出什么精神疾病,被秦离儒送到,不对,应该是囚禁在郊外的别墅里。”   “我妈妈去看过她一次,都吓住了,本来漂漂亮亮的小姐,听说以前是韩江第一美人,最后骨瘦如柴,疯疯癫癫,不好的时候连孩子都打。唉,好好一个人……”   余心月眼里露出怜意,心想,姐姐小时候肯定受了很多苦,难怪她待人接物总会这么副冷冰冰的模样。   颜霁拉住余心月的手,苦口婆心地劝“月月,你这是一开场就要挑战噩梦难度呀。之前秦家透过口风,意思是想同我家联姻,被我爸给拒回去。但凡是个心疼亲人的,也不会舍得自己儿女到那样一个病态的家里去。”   “豪门?如果不能痛痛快快活,那又有什么意思?计长亭嫁给秦瑄煌,呵,我看她也不怎么开心,本来说好要继续念书的,为了照顾老公当全职主妇,连学业都不能继续了。其实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能照顾什么,只是秦离儒不想儿媳妇在外面抛头露面。”   余心月微微蹙眉,“可是……这也同姐姐无关呀。”   颜霁欲哭无泪,拍拍额头,“月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记得秦烛吗?”   余心月“恩。”   那个决绝到绞断自己一头乌发的女孩。   过去十年,这间房里还是有秦烛留下的痕迹,无论是那橱柜精美绝伦的娃娃,还是秦卿手腕上永不取下的招财猫手串。   关于秦卿腕上那条手链,已经引发不少的非议。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光鲜亮丽全身高定的女人,腕上总系着那做工拙劣的链子,显得与她身价十分不符。   当年计傅也为之不满,甚至还要求秦卿脱下手链,去换上大人该戴的东西,什么珍珠宝石,翡翠金玉。   不过他已经彻底凉了。   只有余心月知道,秦卿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秦烛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除了秦卿,谁还会记得那个女孩啊,谁会知道她有一屋子的洋娃娃,最喜欢戴招财猫的手链。   媒体的记忆如流星短暂,当年闹得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自杀事件,已经没几个人提起,连上网搜索也没有半点痕迹。   也只有秦卿,一个人固执地守住回忆,任流光冲刷千遍百遍,她也倔强地不肯让小女孩生活过的痕迹被无情抹去。   就像守着这间屋子,就像守住那串手链。   余心月从来都明白,所以每年,她都会精心制作一串链子,用以系着那个笑眯眯的招财猫。这世界忘了秦烛,她就与秦卿一起铭记,陪秦卿一起纪念。   曾经有个爱笑的女孩,来过这个世上。   颜霁“我这消息……秦烛为什么自杀,她男朋友为什么不在葬礼上出席,你真以为是小报上说的因为害怕跑了吗?”   余心月心中漫起不祥,慢慢睁大双眼,“难道是……”   颜霁手横着,做出个抹脖子的手势,“秦瑄煌做的。”   余心月半晌没有说话。   本来以为是自尽,其实是殉情?   姐姐知道吗,要是她知道,会怎样伤心呢。   她以为自己很清楚秦卿,现在想想,原来还是一无所知。   颜霁靠在沙发上,“你想和秦总好,先不管她答不答应,你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个秦卿,谁知道那秦瑄煌那个神经病会做什么,秦离儒老了,那也是不好惹的。你是我朋友,我不想你出事。”   余心月笑笑,“我知道的,没关系。”   “你还是坚持?”   “阿霁,”余心月脸色通红,眼里泛着柔软的光,“我喜欢她嘛。”   她这句话轻飘飘的,柔软又轻盈,像是个飞在空中五光十色的泡泡,稍微一吹一碰就可以戳破。   颜霁捂脸,想,完了。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好朋友已经栽的彻彻底底,连说话都开始冒粉红色的泡泡。   她心道,难怪秦卿对月月那么好,原来早做好养成攻略,一步步把孩子给拐弯。那女人心思真是重,不愧是秦离儒的女儿。   “只是……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我。”   颜霁被她问得怔了怔“不是她先的吗?”   余心月也怔“她先什么?”   颜霁“敢情说了半天,你还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那你怎么动心的,不是她先撩拨你的吗?”   余心月一脸挫败,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手托住下颚,鼓着腮帮子,闷闷地说“她是有撩拨我啦,她朝我笑一笑我都觉得她在撩拨我。”   “你完了。”颜霁表情沉痛,“我还以为人家十年攻城略地才把你拐弯,没想到她动都没动,你自己冲上去束手就擒啦?”   “你怎么说的跟打仗一样。”   颜霁“谈恋爱可不就是打仗吗,我算是明白啦,你偷偷喜欢别人,还不敢说,看到朱羲靠近她才急了吧,朱羲可不比你差。”   余心月撇嘴,“朱羲哪里好啦,花心又滥情,长得也一般般,她有什么好的,哼,你们都夸她。”   颜霁倾过来摸脸,“哟,吃醋呀,让姐姐看看。”   余心月一把拍掉她的手,“正经点,想个办法啊阿霁,你帮我追姐姐,我帮你搞定雅雅,怎么办?”   颜霁腾地一下脸就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别、别扯到我身上……”她尝试转移话题“想追秦总,首先你得把朱羲给k掉,来,我来当参谋官,给你分析分析。”   她左右张望,“有纸吗?”   余心月熟门熟路拿出纸和笔,摊在茶几上。   颜霁吐槽“你在这比你自己家还熟。”   余心月半蹲在茶几前看她画表“我哪有什么家?”   颜霁沉默几分钟,刷刷画好表格,在表头写“名字分数”,其后填余心月和朱羲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   颜霁“科学研究你和你情敌的竞争力。你过来。”她招招手,余心月的脑袋凑过来,盯着那几个词念道“才华?颜值?资产……您是居委会大妈吗?”   “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在帮你呢。才华的话,朱羲没什么演技,啧,只是个花瓶,你呢,钢琴勉勉强强,一个五分,一个十分吧。”   余心月不干,“她不是负分吗!凭什么还有五分。”   说着她就要夺笔改分,颜霁一侧身躲开,没好气地把她按在沙发上,拿笔在余心月白嫩的脸颊画了几根猫须。   颜霁恶狠狠地威胁“不许乱动,我是个无情的打分机器,再动就在你脸上画个王八!” 第75章 2010   余心月不想脸上白白多一个王八,瞪了漆黑笔尖几分钟,缴械投降,认命似的摊开双手“好嘛,随便你怎么打分。”   颜霁“我这是在帮你,当局者清,旁观者迷嘛。喏,继续下一项,颜值方面,五五开,都拿十分吧。”   余心月眼睛瞪得圆圆的,立刻不服气道“她哪里比我好看了?”   颜霁无奈“这不是比平了吗?”   余心月小嘴嘟起,愤愤绞自己的衣角“我怎么就不如她。”   颜霁内心崩溃,“月月,我说啦,你们是平的,都是绝世大美女!谁都比不上!”   余心月马上反驳“你瞎说,姐姐才是最好看的!”   颜霁对她彻底无语,继续下一项,咬着笔想了很久,“钱的话,朱羲手底下有个关山……”   余心月凑过去,眼睛亮亮的,“我也有公司的!可以赚很多钱的!”   颜霁曲指在她额头上一弹“那有什么用,你又不能给你姐姐吸金,朱羲演技差是差了点吧,好歹是天裕的金字招牌,你姐姐肯定爱死她了。”   余心月“你闭嘴。”   “那就你三分,朱羲十分吧。”   “我抗议!你评分一点都不公平!”余心月气鼓鼓的,“你是不是朱羲的粉丝?”   颜霁捂住胸口,小脸写满委屈“月月,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我是你粉头啊!”   作为月饼军魁首,被正主怀疑是对家的粉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颜霁“我粉了你十年呜呜呜呜呜你就这样对人家。”   余心月一点都不可怜她,斜眼睨道“你要是去演戏,什么野鸡奖哪还有朱羲的份,都统统该颁给你。”   颜霁不怒反喜,笑着问“真的吗?我也想去娱乐圈玩玩,你听我这名字,演技,一听就很适合当演员,是不是?”   余心月“那你哥就是天生的‘演员’了。”   颜霁嘻嘻笑起来,“那可不。”   她拿着表格继续分析余心月的竞争力,最后一脸遗憾告诉余心月“只怕你比不过朱羲了。”   “哼,你瞎说,”余心月小脸写满不平,委委屈屈看了颜霁一眼,咬着唇不甘不愿地说“我真有那么差劲吗?”   颜霁摸摸她的脸,“乖啦,不要自卑,你看我嫌弃过你吗?”   “滚!”   颜霁哈哈笑几声,一侧身从沙发上滚下来,摔了个屁股墩。   这下是余心月忍不住笑开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啦。”颜霁拿起纸朝余心月扬扬,“你看,你现在有一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   颜霁“还不是你一直待在海外,拿那么多国际大奖有什么用,国内还不是一块石头落到深井,响声都没出一个。朱羲就和你不同啦,她总在秦总面前蹦跶,刷刷存在感,这样下来,就算秦总记得你,但最先想到还是她。”   “你现在知道异地恋为啥不靠谱了吧,地球那边的人,哪比得上身边的软玉温香。”   余心月双手捧着下巴,“现在知道啦,我也准备留在国内,我早就打算回来,何况姐姐还在这里。”   颜霁分析道“单只回来还不行,你得多在秦总面前晃悠。”   余心月受教般连连点头“我天天缠着姐姐吗?”   颜霁不屑“这太低级了。你得达到那种……”她思考了几分钟,无意识转笔,半晌眼睛一亮,“你不在江湖,但江湖里处处有你的传说。对,就是这样,你懂的吧?”   余心月摇头。   颜霁恨铁不成钢“你看看朱羲,她天天在秦总面前转悠吗,不在的,但是秦总一打开电视,一打开电脑,一打开手机,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的消息,能不上心吗?”   余心月这下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像朱羲一样兴风作浪,在姐姐眼里刷存在感?”   颜霁一拍手,可不就是这样。   “我懂了。”   余心月表情严肃。   她把颜霁的话领悟得十分彻底,半个月后,她站在《昭灵传》的试镜现场,争一个名额。   《昭灵传》是最近准备拍摄的历史向电影。   余心月和向雪认真研究半天朱羲的出道路线,得出结论……没啥结论。   绝美·顶流·花瓶·绯闻。   单单这四个属性凑一起,就足够掀起无数场腥风血雨了。   余心月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来吧。   订一个小目标,先赚一个亿!   赚……个屁啊。   她完全没演过戏,难顶。   本来向雪给她定的路线不是往拍剧这方面走,但颜霁诓她们两个久不营业的老古董半天,先说现在歌手不吃香了,再说演戏很容易的,照着摄像头念1234567就行,朱羲就是这么干的。   最后,颜霁道“我一个叔叔准备拍一部电影,要不你去试试?”   于是余心月来试了,但她后悔了。   执导《昭灵传》的是国内名导,按理无数人抢破头都想跟他拍戏。但他这个人吧,性格不好,运气也出名的差。   业界大佬放话谁跟他拍戏就是和自己作对,成名演员被他弄得在媒体前说割袍断义,小道消息总流传他如何苛责虐待员工。   得罪不少人也算了,他的运气也很差。   每次电影参加评奖,总有人给他放鸽子,让他白白陪跑一程。到后来他都懒得去颁奖仪式,里面评委大半是他仇人呢。   谁都知道,跟这样一个人演电影捞不着什么好处。渐渐,也没什么人跟着他混,到现在,连个配角都招不到人,要在一群素人和十八线里挑选。   余心月眼看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小姐姐被轰出来,每个都花容失色梨花带雨,都念叨再也不来给这导演麾下演戏。   她越来越紧张,手攥得很紧,忍不住挫败起来,撅起小嘴,心想,要不要按照原来打算,直接说出心里话得了,横竖就是一个死。可是阿霁说,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够矜持稳重,反而输给了朱羲。   何况,活了两辈子,她头一次知道自己怂到这个地步。每每看到秦卿,那句话就像被胶水封在心里,怎么都说不出。   只是看着那个人就觉得很满足,好像不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样一直下去有什么不行?可偏偏横空杀出来一个朱羲。   余心月心里忍不住骂了朱羲一声。   撩谁不好,天底下那么多漂亮的姐姐,非要去找上她的姐姐吗?如果她是真心的也就算了,可……   那么好的姐姐,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却被人敷衍地对待。   余心月腾起一股怒火,眸光暗沉沉地落下,垂眸看着光亮的地板,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她对朱羲的怒气多半不是来自可能被抢走心上人的迁怒,而是朱羲懒散花心的态度,让她觉得秦卿被侮辱。   向雪递给她一瓶水“月月,别紧张,你可以的!”   余心月脸色稍缓,接过水,点点头。   颜霁笑嘻嘻地说“月月,加油呀,我想看看你在屏幕前的样子!我跟你说,这个角色我可喜欢了,红衣舞鼓,特别适合你!”   余心月“我紧张。”   颜霁“嘻嘻别怕,姐姐罩着你。”   余心月“裴导演真的很凶吗?”   颜霁摇脑袋“不知道,是凶的吧。”   余心月瞪圆眼睛,“你不是说是他是你叔叔吗?”   颜霁把她往里推“是啊是啊,他是我叔叔,就是还没和我相认。”   余心月还没来得及反悔,就踉跄一步被她推进试镜房间,正对着头发花白的导演。   房间中央有一面牛皮鼓,红边白面,和当年的太鼓相差无几,只是要小点。   余心月眼睛亮起来,打鼓吗?她在行的。   裴导眼皮子都没抬,眼睛望着剧本,冷冷问“会敲鼓吗?”   余心月大声说“会的!”   那可真是太会了。   这答案裴导听很多次。   但最后那些人连鼓槌都拿不起来,别说敲出分金裂石的声音了。   他不抱希望,埋头翻剧本,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冷淡。   这个角色只是电影里一个昙花一现的配角,出场不到十分钟,最高光的时刻是百万敌军压境,满朝官员仓皇奔逃。只有深宫孱弱公主站上城墙,鸣鼓以振士气。   等到城破的那刻,她从高高城墙一跃而下,红衣似蝶翩跹。   这一幕其实用替身和配音就可以,要求演员自己操起鼓槌干,未免太难为这群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助理心想,忍不住多看余心月几眼。   就算在一帮颜值身材皆佳的演员里,新进来的这位也是出类拔萃。她看眼资料,余心月?素人吗?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又有点耳熟。   这么漂亮的脸蛋,应该看一眼就很容易记住啊。   正当助理还在绞尽脑汁想从哪儿听说过她时,余心月拿起两根沉甸甸的鼓槌,笑问“老师,要敲哪一首鼓曲?”   裴导没理她。   助理打圆场道“随便敲敲,敲敲就行了呀,只是练练,不当真的,就算敲不好也没关系的。”   余心月抿了抿唇。   可以怀疑她演不好写戏,但不能怀疑她敲不好鼓。   这方面她是专业的!   鼓槌撞上牛皮鼓面的刹那,裴导抬起头,扶了扶鼻梁眼镜。 第76章 2010   作为学院的团宠,余心月想玩什么乐器,童宋和其他老师都会帮她弄到,别说鼓了,就算架一座编钟在这里,她也能玩出一朵花来。   演戏她真的不在行。   但玩乐器是专业的呀!   助理的眼睛已经瞪成个圆,等到一曲结束,才用肘碰了碰旁边人,“裴裴裴导你听见了吗?”   裴导眼睛也瞪大,片刻,从来严肃刻板的脸上露出笑容“就是她了。”   余心月满面春风从试镜房间走出来,一出门就被颜霁她们围起。   颜霁“我去,月月,你是大魔法师吗,怎么我听到了鼓声?你在房间里变出来一面鼓?”   余心月没好气地说“是啊。”   向雪忙问“过了吗?”   余心月笑着点了点头“应该稳了。”   颜霁掩唇,“怎么做到的?难道你和导演说,老师,这个我不在行,不如我给您表演敲鼓吧,然后砰的一声变出一面鼓来。裴导说,妙妙妙啊,连道具费都省了,就要你啦?”   余心月无奈地瞥她一眼,大声说“是啊是啊,你怕不怕?”   颜霁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大魔法师。”   余心月戳了她的脸颊一下“要我是大魔法师,头一件事就是把你给变成一只青蛙。天天呱呱叫的那种。”   颜霁笑嘻嘻“然后再找个小公主把我给亲回来是不是?敢情你这是在给我找老婆啊。要不别找了,你来就好了,只要你敢亲,我就敢嫁。”   余心月“你在想屁吃!”   两人一路推推搡搡来到车前,头一件事就是去当年的小饭馆吃一顿好的庆祝,然后到处兜风嗨到凌晨才回去。余心月有些害怕面对秦卿,就在颜霁家住下。   颜垣靠在沙发看书,看见她过来,有些惊讶地说“月月?”   “是啊,”颜霁牵着余心月的手,“你这么吃惊干嘛,今天我和月月睡!”   颜垣放下书,盯着妹妹的背影,好半天才想起一件事,喊“不是,你们出来跟秦总说过吗?”   “等会就说啦。”颜霁站在楼梯上,长腿张开,双手叉腰“干嘛什么事都要告诉她呀,我家月月又不是她的人!”   现在的月月又不是十年前未成年的小孩,去哪里还用得着报备吗?   想到余心月如今满心想的都是秦卿,颜霁又有点生气,遂把怒火发泄到自家老哥身上“要泥寡!”   颜垣无奈地捂住额头,用书遮脸。   脑阔痛。   怎么别人家的妹妹乖巧漂亮,自己家的就这么……不堪入目!让人忍不住想暴起打她一顿。   “颜霁你这个样子我跟你说,你会嫁不出去的!”   颜霁红唇往上挑“老娘才不嫁,我娶个媳妇回来,倒是你这个老光棍还好意思说我,要不要脸?”   颜垣“……”   算了,一个娘肚子里蹦出来的,还能把她塞回去不成?   他叹口气,给秦卿发条短信,说明余心月在这里。出于商人的敏锐,十年前颜垣就发现秦卿对余心月的重视,非同寻常的重视。   这种特殊与偏爱发生在秦家人身上,简直像天方夜谭。   一开始颜垣以为秦卿只是看上个有趣的玩具,玩玩而已,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的。但是十年晃眼过去,秦大小姐已经成为业内人人害怕的秦总,当年那个小姑娘也变成乐坛新星,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好像没有变化。   没有退一步,也没有更进一步。   颜垣嘴角微挑,看着秦卿回的“谢谢”,短短两个字,他好像看出很多一般,露出个极轻的笑——真有意思。   余心月洗漱完本来想秦卿说明情况,被颜霁拦住了。   颜霁振振有词“拜托啦你又不是未成年人,至于每件事都说吗?要是你们以后在一起,你也像个没断奶的宝宝,天天找姐姐?”   余心月脸都黑了,“你才没断奶的宝宝!”   颜霁笑嘻嘻“谁生气谁就是宝宝。”   余心月脱下拖鞋,蹦到床上去打她,颜霁一个翻滚,又滚到地上,好在铺了厚厚层地毯,倒也不疼。   一个枕头砸在她脸上。   颜霁鲤鱼打滚跳起来,抱起枕头反扔过去,“出去这么久长出息了,连你大姐敢打,是不是想脸上多几个王八?”   余心月和她拿枕头玩半天,最后双双躺在床上,气喘吁吁。   “我得把雅雅叫回来,不然制不住你。”她叹气。   颜霁“呵,那我把你姐姐喊过来。”说到这里,颜霁侧身,手撑着头,笑眯眯地问“你和姐姐进展到哪一步了呀?”   “哪一步?”余心月靠坐,抱住膝,表情有点惆怅“还是像从前那样。阿霁,你说她是不是真把我当成妹妹,把我当作秦烛?”   她还记得,她和秦卿相见,秦烛刚刚离世。   女人拿着黑伞站在大雨里,一身黑衣,胸口别朵白花,像是刚从葬礼离开。   或许从一开始,秦卿就只把她当作秦烛的替代品,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能够肆意追求自己梦想。   所以从初见女人就投以她过分的宠溺,仿佛一种对她自己和秦烛并不圆满人生的补偿。   但也只能是这样了,无法更进一步。   余心月一锤床,终于明白她们之间的困局在哪里了。   颜霁“你干嘛?”   余心月我明白了!”   颜霁摸不着头脑“明白什么?”   余心月“我知道我和姐姐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颜霁“出在哪里?你倒是把一句话说完啊。”   余心月叹气,幽幽望着白壁,“算啦,说了你也不懂。”   颜霁听了想打人。   余心月想,这感情投射到自己身上,本来是她的幸运。   谁不想和秦家大小姐攀上关系呢,而她只是在雨里一晃,就认识到了秦卿。   十年来也算受许多秦卿的好,譬如那纸拿出来会引起轰动的合同。秦卿将全部的信任,心中仅存的温柔都给了她,可她却……依旧不满足。   从前她可以安心叫着姐姐,现在却忍不住想,或许喊声卿卿会更好呢?   可秦卿会怎么看呢?   是不是站在她的立场,自己就是得了恩泽还不知餍足的小人?   余心月渐渐想明白,心中更添迷惘愁苦。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口中叫嚣的喜欢,到底在哪一层,是否只是怕十年如一日独属于自己的宠溺被朱羲抢走?   她像是怀揣着糖果的小女孩,别人都不知道剥开那层不太美丽的糖纸,里面的糖有多晶莹甜蜜。可是忽然来了另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要抢走只属于她的糖果。   所以她害怕了,惴惴不安地捂紧兜,甚至想用另一方是宣告自己的主权。   这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的,谁也不能来拿。   颜霁伸手在她眼前挥挥“月月,在想什么?”   余心月“我在想,我是真的喜欢她吗?”   颜霁眼睛瞪圆,张大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气得眼前一黑,揪着她的衣领说“都决定出道了你还纠结这个?”   “不喜欢的话,你一个人在外面乖乖当你的钢琴家不好吗?至于回国争一个三线都看不上的角色?国内那么多大学,一流学府都想请你去当教授,你独美不行吗?”   余心月垂眸,长睫在瓷白肌肤拓下淡淡一抹阴影,水红色的唇轻启,“我……也不知道。”   颜霁头都要大了“那天你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好了,就这?害我帮你策划这么久!喜欢还是不喜欢,那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就说,你想不想睡她?”   余心月眼睛慢慢瞪圆,白玉般的脸颊浮上一抹绯,羞赧地低下脑袋,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你害个屁的羞啊!当时是谁那么大声说喜欢人家的?”   余心月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我……你干嘛说这个啊!”   颜霁不依不饶“那就是想了,做过春梦了?什么体位?谁在上谁在下?你勾搭的她吗?真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人动情是什么样子,脸红了吗……”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啪地一声关掉灯。   “睡觉!”   屋里陷入黑暗,颜霁自言自语半天等不到回应,顿觉索然无味,也跟着躺到余心月身边。   忽然她想到一事,说“喂,月月,你是不是有点自卑呀?”   余心月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   “姐姐她和我差的太远了。从认识她的时候,我就在仰头看她。有时候很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什么,让她不喜欢。”   颜霁不能理解“那我家世也不差,你怎么不仰头看我?怎么不对我好点。”   “……滚!”   颜霁“双标!”顿了顿,她又说“其实你哪里比秦卿差了,我觉得你可比她好太多,要是你喜欢她,反而是她的福气。你想想,要不是她,你至于被那群人造势这么诋毁吗,你的实力拿个冠军不是轻轻松松,哪里会被攻击抱大腿走后门。再说了,等再过一两百年,谁还记得她,你做的歌曲可是能一直流传下来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爬起来继续说“她对你的好,于你而言反而是累赘。是她需要你,月月,不管她是不是把你当成秦烛,反正就是她需要你。你想想,你有我,有雅雅,有舅妈,有童老师,可她呢,看着风光,除了点随时可能被秦瑄煌拿走的钱外,还有什么?”   “还有我。”余心月说。   颜霁一怔,揉了把她的脸“臭屁!”   《昭灵传》拍摄得无声无息。   裴导本来就不是爱造势的导演,这部剧是颜家投资的,按照颜霁的话说,她和她哥都是裴导老粉丝了,随便人家怎么拍,反正他们爱看,就当是花钱拍电影给自己看。   投资商不care,就是这么任性。   余心月的戏在后期,但她还是一直留在剧组,观察大家是怎么演戏的。等空闲就捧着本《演员的修养》看,或者和音乐监制讨论下音乐的事情。   裴导极其严厉,一个镜头就要纠结好几小时,等到收工时都已至深夜。   余心月会守在旁边,途中休息时给大家带点饱腹的东西,趁着导演心情不错,问点自己观察到的问题。   认识久了,她知道裴导只是对拍戏太认真,因而显得严厉。   如果问他关于戏的问题,他不仅不会像平常那样那样冷着脸,相反,还难得会和颜悦色,点明问题。何况她的疑问,某些方面也能给裴导以启发。   就这样没多久,连地狱级别难度的导演也被她攻略了。   “月月。”裴导朝她招手。   余心月放下剧本,蹦过去“导演,什么事?”   裴导扭开保温瓶,喝口热水“明天就要拍你的戏份了,台词都背好了吗?”   余心月点头,眼睛弯弯“背好啦背好啦。”   这角色就几分钟的镜头,一句台词,不需要和人对戏。   何况她连整本剧本都背好了,在台下看着老戏骨们演,自己揣摩他们的情绪细节流露。这段时间也算收获颇丰。   但终究比不上科班出身的老戏骨。   她有些惴惴,心道明天还不知道被导演怎么骂呢。   裴导“不要紧张,犯错一两次也没关系。”   余心月眼睛亮起,这是裴导会说的话吗?导演今天转性了?   连旁边的主演也笑道“裴导,你这可不厚道,怎么对人家小姑娘就放松要求了呢。”   说话的叫俞璟,演的是盛朝末代皇帝昭灵帝。   他演戏几十年,每逢出演,必属精品,和裴导是老搭档了。   也是少数几个能忍受裴导这臭脾气,跟他拍十几年戏不在意业内□□的人。   “月月,以后有什么问题,别问这个怪老头子了,问我吧。他一个破导演,知道什么演戏的事啊!”   裴导取下厚厚老花眼镜,朝他啐一口“呸,十几年没点长进,也好意思教人家拍戏!”   韩锦兰拖着长长戏服走过来。   她年纪已过半百,仍是十分有气质,配上迤逦汉服满头金玉,像极了母仪天下的端庄皇后。   看她走路颇不方便,余心月忙过去扶她坐下。   韩锦兰一把拉住她的手“哎呀,月月真懂事,要是我女儿有你一半该有多好。对啦,月月,我侄子刚从国外回来……”   俞璟笑起来“你这婆娘真有意思,人家都说了好多次她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老想着拉皮条呢。”   韩锦兰理直气壮怼回去“万一哪天不喜欢了呢!”   她捏着余心月的手,“这小手可真软,一看就是享福的命,月月,你要是哪天不喜欢那人可千万要和我说,我家还有侄子、外甥、表侄子、表外甥都单着呢。”   俞璟哈哈大笑。   裴导冷着脸“你们几个老家伙,一天到晚不想着好好演戏,只知道扯点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还比不上人家小姑娘好学。”   余心月脸一红“我当然比不上几个前辈。”   俞璟问“导演,你刚刚想找月月,不只是问台词的事吧?”   裴导点点头“你有没有兴趣,”他努力让表情变得和蔼一点“我手里还有一部戏准备拍,你有没有兴趣过来?”   余心月惊喜地张大眸,“我可以来吗?”   万一明天她表现很糟糕,导演想反悔怎么办?   俞璟看出她的忧虑“别担心,这老东西把整个电影界都得罪一圈,连个年轻点的演员都找不到,现在是他舔着脸求你。要是你答应了,下次我当配角给你对戏。”   韩锦兰迟疑半分钟,“是那部吗?”   俞璟“除了那部还能是哪部。”   韩锦兰笑“那可巧了,要是那部的话,我也要给月月当配了。”   余心月听他们好像在打哑谜一样,有点茫然“是什么?我当主演?”她连忙摆手“我不行的,真的不行,我都没学过几天戏。”   俞璟“你行的!看这老头多可怜,就当可怜可怜他吧。”   余心月一阵为难“这个我真不行。我……”她忽然瞥见裴导浑浊眼里有光闪过,头上星星点点白发闪烁,心中软了软,涌上一股酸涩“我尽力吧。”   俞璟笑道“老裴,你收官之作,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适合的人了。”   韩锦兰不服气“要是我年轻点,我就亲自上。”   裴导戴上眼镜,一挥手“唧唧歪歪干嘛,继续干活。”   这声中气十足,恢复平常霸气。   韩锦兰“你等会嘛,月月,你不喜欢那个人,一定要和姐姐说啊,姐姐给你介绍段好姻缘。”   俞璟扶住她“你老想拆人家姻缘干嘛,说不定月月就特别喜欢那个人呢。”   韩锦兰不屑道“年轻人的喜欢能有多久,说不定她明天就不喜欢了呢!”   “韩姐,”余心月忽然唤住她,轻声道“不会不喜欢的。”   韩锦兰回头,看见什么,忽然一怔“哎?什么?”   余心月笑起来,眼睛弯成两瓣桃花“我会喜欢她,一直喜欢她的,我喜欢她十年了呢。”   韩锦兰有些遗憾地叹口气,指着身后“月月,那个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余心月转过身,忽然怔住了。   秦卿站在灯下,长身玉立,不知听了多久。   见她看过来,清冷的眼里挑起极淡的笑意。   余心月小跑过去,眼睛闪闪发亮,像是装满漫天星辰,“姐姐,你怎么来啦?”   秦卿把保温桶递给她,问“来看看你。习惯吗?”   余心月揭开盖子,鸡汤香气扑面而来,她笑道“习惯!大家都特别好!”   秦卿看她一眼,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第77章 2010   鸡汤冒出热腾腾的白汽,在光线的照耀下晕出朦胧的光。   余心月偏头,许是水汽柔和眉眼,现在的秦卿看上去温柔更胜寻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又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姐姐听到了吗?   她慢慢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搅拌澄清的汤。   要是听见的话,该怎么解释呢?   然而秦卿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黑的眼睛像浸润在秋水里,脉脉藏着许多的话。   余心月耳垂渐渐红了。   秦卿问“不饿吗?”   余心月低头抿口汤“好喝。”   秦卿笑笑“想演戏的话,直接找我就行,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余心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按理天裕的艺人要按照公司的调配来工作,但她和向雪完全不受条框束缚,像是公司外的人,是干什么就干什么。   再加上她糊得厉害,也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她一时有点心虚,觉得对不起秦卿的偏爱,支吾道“我只是、只是想一开始锻炼下自己,学学怎么演戏……”   秦卿“没想到你会想演戏,我本来以为你会往音乐方面发展。”   余心月脸又红了红,心道,如果姐姐知道她演戏是想和朱羲争宠……恩,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太丢人了。   秦卿嘴角弯了弯,“这样也好。”   她想,月月兴趣十分广泛,对演戏感兴趣好像在意料之内。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遇到新奇的,总要上去戳戳弄弄,自己试一试,好像对什么都饱含好奇和热情。   不过这回秦卿也没猜错。   余心月一开始是为了把朱羲比下去,但跟着剧组拍一会戏后,觉得演戏还挺好玩的。   而且大家人都很好,没有八卦消息里轧戏勾心斗角的宫心计上演,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角色演绎好——或许是因为在一起搭档太久了吧。   “裴林性格刚正,跟着他是有点累,但能学到不少。”秦卿想想,继续说“觉得累了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余心月笑笑“不累的,裴导人很好!”   秦卿心道,月月总是觉得每个人都很好。   余心月托着腮,靠在栏杆上,为这部剧特地搭的宫殿美轮美奂,碧瓦飞檐在灯光下闪烁微光,“而且就算后悔也来不及,违约费好贵的。”   秦卿“没事的。”   余心月偏头,轻轻喊了声,“姐姐。”   秦卿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声音也轻了很多,“怎么啦?”   余心月脸上烧得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我……你刚刚……”   秦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这么热,感冒了吗?”   余心月却觉得她的掌心温度才很高,肌肤相触的地方快要烧起来般。她垂着小脑袋,像是想把自己埋起来。   “没有。”   秦卿“这几天天气转凉,注意身体。”   余心月闷闷道“嗯。”   秦卿又说“和剧组的人相处还好吗?”   余心月“还好啦。”   秦卿眉头轻轻蹙了下,“你不开心?”   余心月咬了咬唇,把保温瓶放下,“你刚刚没有听见吗?我和韩姐说的话,我说我有喜欢的人啦,你一点都不关心嘛。”   秦卿抿了抿嘴角,眉眼渐渐舒展,望向远处灯火“我听见了。”   余心月惊喜地看过去。   但秦卿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   韩锦兰演戏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直分神,悄悄往台下瞥,被裴导怒而喊好几次cut,最后喊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大家如释重负,各自散开。   余心月怔怔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连散场也不知道。   韩锦兰在她旁边坐下,一面让化妆师卸妆,一面问“月月,怎么魂不守舍的?”   余心月这才回神,“韩姐,哎,今天的戏份拍完了吗?”   韩锦兰曲指弹了弹她的小脑瓜“早就完了,裴导和俞璟喊你好几次你都没反应,都说你是不是傻掉了,明天的戏可怎么办。”   余心月展颜笑道“暂时还没有傻,想别的事出神了。”   韩锦兰“是不是在想那位?”   她也是认识秦卿的,只限从自己从商的老公口中听说。   那位大小姐杀伐果断,做事又狠又绝,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平时总绷着脸,韩锦兰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来探班?   这也太奇怪了。   刚刚秦卿来的时候,整个剧场的温度都好像跌到零下。   她穿厚厚一层戏袍也觉得冷了。   韩锦兰心中忽然想起一些有关秦卿和余心月的流言,不自觉多关注台下的少女几分。这段日子相处,她早喜欢上这个漂亮乖巧的晚辈,心里暗暗有几分当女儿对待,见她捧着脸发呆,便准备过来开导开导。   余心月垂下眸,羽扇般的睫毛眨了眨。   韩锦兰拉着她的手,回到自己房里,把门窗都闭紧,这才苦口婆心地劝慰“这种事啊,阿姨在圈里这些年也见多了。唉,你好好演戏,自己有了实力,就算有合同束缚,也没那么怕了。”   余心月眨眨眼睛。   哎?韩姐误会什么?   韩锦兰想的是秦卿把金丝雀豢养在身边快十年,用一纸合同控制少女,把她藏在金屋。   明明这孩子条件好得出奇,就算像朱羲那样屁事不管只念数字,也未必不能大红大紫。可十年过去,她没有闯出过一点名头,可想而知一定是被金屋藏娇或者雪藏了。   可怜,小小年纪就遇上这种事。   韩锦兰拉起余心月的手,一脸慈爱“就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沉下心好好演戏,把自己能力锻炼先出来,裴导会带着你的,我也会教你演戏的。没事哈,你看看朱羲,刚出道的时候和星媒签了霸王合同,现在呢,她已经自己把星媒给买下来了。”   听到朱羲的名字,余心月表情更惆怅了。   这让韩锦兰的误会更深一层,可怜生得瓷娃娃模样,却因为这样的美貌被包养。她混了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大家干干净净演戏,文戏汇演,到现在什么明星、流量、金主层出不穷,也见过不少被包养然后被抛弃的孩子,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可惜过。   余心月幽幽问“韩姐,我真的比不上朱羲吗?”   韩锦兰心里一咯噔,难道是秦卿最近看上朱羲?   难怪天裕的资源不要钱似的往朱羲身上倾倒,而面前的小孩完全查无此人。   她对上余心月幽怨的眼神,立马说“谁说的?你可比朱羲好太多了,那姑娘我对过戏,完全没有一点演员的责任心,不配当一个演员!你是个好孩子,比她好多了,谁要是觉得她比你好,那肯定是瞎了!”   余心月破涕为笑,想把这句话录音给颜霁听听。   韩锦兰安慰半天,看她终于露出笑容,也安了心,摸摸她的头,“早点睡觉,不要想这么多,明天还要继续演戏呢,可不要像我一样被裴老头骂。”   余心月重重点头,“恩!”   这天晚上她对着镜子练习很久,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没睡几个小时就被闹钟唤醒,开始一天的行程。   醒来时太阳穴嗡嗡地叫,余心月瞥眼镜子里憔悴消瘦的脸,满意地点点头。   剧本里的公主就该是这样,废话,谁马上就要国破家亡还能睡得着觉啊。虽然导演没强调,她已然把自己代入那个亡国的公主上,在镜前对着自己飙戏半个小时,才出门化妆准备开拍。   《昭灵传》是部历史正剧,记录废帝昭灵帝殉国前后的群像戏,重点还是在俞璟和韩锦兰饰演的帝后上。   余心月扮的公主只会出场几分钟,台词只有一句,就是内侍来拦她时,她冷喝一声“滚”,随即脱去华贵繁重的冠冕,跃马而上,马蹄踏过冰冷的青砖铺路。   嗒嗒。   薄雪和黑泥卷在马蹄底下。   路上不复旧时繁荣,刚过完新年没多久,熙攘的街头只有红灯笼在冷风中无力地打颤。   她击响城墙封尘已久的打鼓。   隆隆的鼓声在整个都城回响,却拦不住势如破竹的敌军。公主红衣烈烈,乌发飘扬,城墙破开时,鼓曲正好结束。她跳下城墙,没有人能拦住她。   朔风凛冽,白雪飘荡,掩去芳魂。   这段在百官奔逃,昭灵帝在后宫宠幸贵妃的荒淫场面不断切换。隆隆鼓曲是电影的最,是将腐朽衰颓的王朝送入坟墓的丧葬曲。   余心月闭上眼睛,让化妆师给她化妆,内心不停分析公主的情感,让自己能够尽快入戏。   她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是没放在心里。眼前已经变成金戈铁马,朔风薄雪,在短短一个小时里,她好像已经跟着公主走完一生。   身在深宫,地位尊贵,但终究是一介女流。   偶尔读过点兵法史书,也爱看西厢莺莺,夏夜罗扇扑流萤,冬雪折梅戏雪花。她只是个被深宫禁锢的女人,一生规规矩矩在皇帝庞硕的后嗣中平淡到激不起一点水花。   可就算弱质女流如她,也从知道一句话——   死国可乎。   余心月睁开了眼,镜中披上华盖的少女纤丽生动,正透过历史长河在看着她。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化妆师不停赞叹她骨相肉相出奇完美和谐,天生一副电影脸。   余心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提起裙出去,又被韩锦兰拉住好一顿夸。   这群裴导手下的老熟人互相都看厌了,眼光又高,天天囔着要找个新鲜的血液流进来,等平常小明星或者刚毕业的科班大学生来了,又觉得人家太菜。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学聪明又好看的好苗子,一个个都恨不得化身夸夸精,逮住余心月就是一顿夸,甚至在她提心吊胆演完戏后,他们的彩虹屁吹得更狠啦。   “月月你学过打鼓吗?怎么敲得这么好?”   “棒!等杀青阿姨请你我家玩。”   “哟这样子太像小公主了,是不是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余心月耳垂通红,很不好意思,惴惴道“我演得还行吧?”   韩锦兰亲妈眼,看她哪哪都好,俞璟也点头表示赞许。   余心月悄悄看裴导,裴导眉头微皱,给她指出几个问题,“还要再来一次。”   韩锦兰想骂一句他不通情达理,然而裴导这里的规矩森严,在片场他是独一无二的王,谁也别想指手画脚,至于不拍戏的时候,随便你怎么骂他都行。   这么多年的非议指责,他也从来没有反驳过一句。   韩锦兰深知裴林习性,脱口而出的话憋在嘴里,改成拍拍余心月的肩“没事没事,不要有压力,慢慢来。”   余心月重重点头。   有人指出她的错误她反而更开心,她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自己摸索半天也不如经验丰富的长辈一两句点拨,就这样反复很久,终于等到裴导的一句肯定。   拍完自己这部分,她本可以离开片场,但反正她闲着无事,就留了下来继续学习。   剧组里的人都很好,时时照拂她,到最后韩锦兰甚至把她当成自己亲闺女一般,成天一口一个“我家月月”,天天被俞璟笑话。   韩锦兰才不在乎。她本来就想有一个闺女,可惜肚子不争气,一胎蹦出个大胖小子,二胎还是个大胖小子,两个臭小子没少祸害她。   好不容易遇上个得自己眼缘心意的女孩,自然恨不得把自己幻想了几十年泛滥的母爱塞到她身上。   快杀青的时候,韩锦兰找上余心月,照例聊聊家常。   只是这一次,话题不知不觉谈到裴导身上。韩锦兰叹气“那个老头子就是太追求自己的艺术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上次他和指导闹矛盾,直接把人家轰走,结果人家生气在媒体造谣,说老头子人身攻击虐待演员。他呢,连句反驳的话都不说,随便那人造谣。”   余心月对裴导的作风略有耳闻,他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抹黑,只专注于自己拍戏的。这样认真的人初接触不好相处,但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他看似冷酷如顽石,实则单纯如稚子。   韩锦兰对这个评价也是认同的,只是觉得有些惋惜“他拍戏穷啊,得罪的人太多,都没人投资他,上部戏自己卖房卖车拍的,结果没钱宣发,赔的裤衩都没了,也不知道图啥。”   余心月笑笑“图自己喜欢呀!”   韩锦兰点头,“这倒也是。”她又怅然道“这部戏预算又超了,老头子肯定弯不下腰再朝计家要钱,怎么宣传出去呢?”   余心月认真地说“我有钱的,如果裴导需要的话……”   韩锦兰打断她,“哪有这样的规矩要你一个演戏的砸钱进去?”忽然,她看着余心月,眼珠子转了转,笑开了。   “韩姐?” 第78章 2010   《昭灵传》杀青宴上,裴导喝醉了,抱着酒瓶哭得像个小孩。   俞璟“老裴,这是怎么啦?”   裴导抹一把泪,悄悄跟他说“预算全用完了,我还欠着几百万。”   俞璟脸色顿时变得很好看,把他拉到一边“你、你怎么又,唉,跟投资商说一声啊。”   裴导数数手指“我还有一辆卡宴,反正我也用不着,卖掉得了。”   俞璟连忙制止“可别,那是书青给你买的。这样,不是愁宣发的费用嘛,锦兰想出来一个法子,我教你……”   ——   最近网上流传一段视频。   视频中少女站在城墙上击鼓迎兵,鼓声浑厚壮阔,白雪飞舞朔风凛冽,吹得她乌发飞扬红衣猎猎。   远处铁骑自踏碎风雪如恶狼奔向城池,皇宫满朝文武四散奔逃。   她面无表情地击鼓,隆隆鼓声从都城响至关山。曾经繁华的村庄一地余烬,破碎的河山在哭泣,路旁每一株烧焦的黎粟,都浸透着流民的血泪。   明明是一首激昂高扬的鼓曲,单于夜遁逃,大雪满弓刀,曾经风雪夜里追击敌军奏响的是它;将军得胜归来,鸣奏的是它;而如今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城关上又响起它,却只让人觉得悲壮哀恸。   最后的画面停在城门破开,公主站在城墙,眼角流下的一滴泪珠上。   论坛微博朋友圈都被这个短短两分钟的视频刷屏。   大家纷纷在问“这是哪部戏?”   有惊叹于颜值的,“嗷嗷嗷小姐姐绝美!这个小姐姐是谁!?”   “血书求小姐姐姓名!”   “血书+10086!”   ……   也有赞美镜头处理得好的。   “这个光影处理,这个质感,爷爱了。”   “镜头切换得也太好了吧,这是裴爷新拍的戏吗?”   “一看就是裴爷啦,个人风格这么浓。色彩搭配得太好看了。”   而裴导这边一直把消息捂住,由网友们讨论,只是偶尔有“工作人员”透露一点点细节。   这样半遮半掩地吊胃口,不直接宣传,而是由网友们自己推导。   只用最少的经费,就起到最大的宣传效果,还没等电影首映,观众们就嗷嗷叫着要看裴导的新作,要看漂亮的小姐姐。   而余心月自然也这样莫名出了把名。   同时,网上也不乏有对她冷嘲热讽的言论。   “哇,华语影坛喜迎第二位数字bb机。”   “这是要走朱羲的花瓶路线?”   “才跟朱羲爆出机场牵手照,就迫不及待搭上裴林的车,想红想疯了吧。”   ……   向雪带着两瓶旺仔牛奶去找余心月,一进屋就看见最近风头正盛的小公主趴在沙发上,白嫩的脚丫子露出来半截,勾着拖鞋在她眼前晃啊晃。   这还挺安逸。   向雪敲敲门,余心月半撑起身体,看到她手里的小娃娃图案,眼睛亮起来“给我一瓶!”   “给你,都给你。”向雪把牛奶递过去。   余心月餍足地吸了一大口奶,继续躺在沙发看手机。   向雪看着她有点出神。   只是漫不经心地穿着睡衣,也没捯饬一下,偏偏骨肉匀停腿长屁股翘,随便躺着也勾人得很。   “在看什么?”   余心月扬起手机“你看,他们翻出我从前比赛时候的视频。”   向雪凑过去,半趴在沙发前,和她一起看粉丝剪的对比视频。   剪这个的起因是网上突然蹦出个辱骂余心月的贴子。   这年头只要出名,没有什么不会被骂的,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人喷的实在不是地方——   他先喷余心月用替身,又喷她哗众取宠,连个鼓槌都拿不起来,靠替身和后期就想出名。   要是喷其他地方,或许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说到乐器……   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十年老网民找出从前存下的视频,和这次视频对比剪辑,发到喷子的贴里去。   你说月神用替身,难道十年前训练场人家就用替身吗?   可以说她演技不行,但不能说她乐器玩得不好!   人家只是专业搞音乐,顺便演演戏。   一波掀起千层浪。   第一届寻音比赛视频被网友们挖到,还有昔年余心月在光云广场惊艳众人的炫技表演。   越深扒,吃瓜群众越吃惊。   毕竟这些年她在国外的奖项拿到手软,很容易就能搜到那些奖项和奖杯代表的分量。   最后不知道哪个人居然扒出余心月名下的公司。   吃瓜群众瓜都吓掉了。   等等,怎么肥事?   我以为你是个花瓶,结果你是个音乐家,我以为你是个音乐家,结果你是个企业家?   这感觉,就像你只看到了第一层,你以为你是第二层,其实人家是第五层,   傻了吧。   网友们表示非常刺激,并对余心月越来越感兴趣。   然后他们发现,曾经流行一时,自己从小唱到大的《卿卿》,居然是人家十四岁的时候写的。   敢情人家在第十层。   没多久,网友们重新拾起了对余心月的旧识称呼。   月神,永远滴神!   向雪忍俊不禁,欣喜道“这下倒好,你的知名度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余心月莞尔“也不知道裴导怎么想出的这个法子,现在不着急电影的宣传啦,他应该也放宽心,公司有安排我什么活动吗?”   向雪摇头,心想,哪个不要命的敢安排这宝贝。   这可是boss的心肝。   余心月哀怨地关掉手机,黑下的屏幕,反射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比不上朱羲?”   向雪以为她是被往上那些话给刺激到了。前段时间她和朱羲的机场照广为流传,黑子趁机拿她来嘲讽朱羲的颜值,加上不知道哪里传开她和朱羲的暧昧关系,完全把朱羲粉丝给惹毛了。   无论点开哪个公众平台,凡事把她和朱羲放在一起的文章,都会引起骂声一片,什么话都出来了。   想到这里,向雪安慰“不要在意那些黑子的话,你比朱羲强多啦,实力演技都和她不是一个档次的,迟早有一天,大家会看到你的优秀!”   余心月笑起来,“说得好,加工资!”   向雪喜笑颜开“谢谢老板!”   余心月“你骂几句朱羲给我听听。”   向雪迟疑地“啊……”了声。   余心月敲了敲她,“原来你和我不是一条心,哼,不给你加工资了。”   向雪一拍大腿“朱羲那个花瓶啊,哪有半点演技,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点吗,论美貌她也比不上我家月月,论才华那更是差得远了,人品,害,成天捏花惹草还不知羞的人有人品吗?”   余心月开心了,摸摸她的头“孺子可教。”   向雪向金钱低头。   余心月接了个电话,脸上笑容更甚,跟向雪说“去机场一趟。”   向雪问“什么事?”   余心月跑到隔壁换衣服“童老师他们回国啦。”   向雪想起一事,在门口喊“你现在是知名人物啦,记得戴个墨镜口罩,穿得低调点!”   “好咧!”   然而就算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也抵不过群众雪亮的目光。   从人群里挤过去后她思索一会,最后放弃亲自接机的念头,选择让向雪去机场等候,而她在车里安心等人。   半个小时后,向雪带着两人来到车内。   童雅抱住她的手臂就是一顿埋怨,指责她在国内这么久还不肯回去。末了,她蹭蹭余心月,娇声道“月月,我好想你。”   童宋也微微一笑“瘦了好多。”   童雅“是啊,怎么瘦这么多,向雪姐姐说你在拍戏,拍戏这么辛苦吗?”   余心月知道,一旦她泄露丁点辛苦的风声,就会被两个人绑去国外继续进修,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我是在减肥。”   童雅小鹿眼渐渐红了,眸里漫上蒙蒙的水雾,轻声说“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当明星呢,多累呀,还要减肥,都不能吃自己喜欢的菜啦。”   于是余心月又解释半天,终于让童雅不再提出国的事。   她松一口气,紧握住童雅的手,嘴角弯了弯,“比赛怎么样?”   童雅撅起小嘴,“还能怎么样,你都不在,不给我伴奏,也就勉勉强强拿个奖杯吧。”   余心月笑了“那还真是勉勉强强。”   这次是她邀请童雅他们回国的,借着自己演的第一部 电影上映的理由。而实际的原因……   余心月心紧了紧,望向窗外。   她记得的,不久之后就是童雅去世的那天,也是颜霁从此陷入地狱的日子。   现在她邀请童雅回国,应该可以避开那场事故吧,大不了那天把童雅绑在身边,让她什么地方都不许去。   “月月,你在想什么?”童雅歪头问。   “想你呀,”余心月弯起眼睛,“这次回来多陪我几天好不好?我可想死你啦。”   童雅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却极力想忍住不笑,佯怒道“哼,你才不想我呢,你心里只有自己的好姐姐,我和老师都比不上你的姐姐。”   余心月“想你想你最想你。”   “敷衍,差评。”   好在童雅只是随口说说,不会真的让她把几分截然不同的感情拿出来比较。   童雅随意拿出手机瞥眼,忽然叫道“月月!”   余心月“怎么?”   “怎么又有这么多人骂你?”   余心月沉默片刻,望着窗外怅然叹口气“这大概就是命吧。”   也许她生来就是黑红体质,参加寻音也被黑,拍电影依旧被黑。   可怜的孩子都已经习惯了。   童雅气呼呼地打字想和人对线,被余心月给拦住“就凭你的手速?别被喷到自闭,算了吧网上的大佬个个深藏不露,我一个弹钢琴的打字都比不上他们。”   “可是他们这样说你!”   余心月轻描淡写地说“换个人也是一套说辞,没关系的。”   童雅还是生气,“可……”   余心月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   “唔,”小白兔的脑袋依旧十年如一日的简单,转移话题后立马忘记前面,认真思索“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耶,老师,你想吃什么?”   童宋“你们随意。”   余心月“那去阿霁哥哥的那家会所吧。”   童宋点头“好。”   他们相对一眼,各自露出满意的神色——那里面有架十分不错的钢琴。   余心月驰车到庄园,先找个地方休憩。   这里的装潢动过好几次,整体格调依旧没变。   大片草坪碧绿如茵,葡萄藤架下桌椅俨然。精致的银质餐具里盛着几个水果,香氛在银烛台上缓缓燃烧。   余心月撑着下巴看外面草地,薄薄阳光在她脸上轻轻描过,如画的眉目更添昳丽秀雅。   童宋静静看着她,直到她扭过头,四目相对,才淡淡笑笑。   余心月心中窃喜,童老师不追究她偷跑回来,真是太好啦!   用完餐,考虑到两人行程辛苦,余心月准备次日再通知颜霁,随即与他们一起回到童宋在韩江的别墅处。   余心月常常来这里,原因无他,童宋收藏的乐器实在太多。   直接在指纹锁按了下,屋里收拾得整洁干净,像是常住一般。   余心月知道那些乐器价值不菲,加上童老师不喜欢别人进屋,就和向雪连续几天整理别墅,扫完后花园铺了厚厚一层的落叶,总算弄得像模像样。   童宋脸色有点苍白,疲倦地揉揉眉心,和她们说几句话就回屋休息去了。   余心月和童雅精力充沛,在客厅说了许多悄悄话,忽然余心月问“你闲着无聊吗?”   童雅“哎?”   余心月“帮我伴奏。”   童雅听罢来了兴致,立刻点头“好啊!”   余心月拿出手机,摆好位置。   “这是什么?”   余心月“直播。”   “直播???”童雅立马蹦到手机后面,生怕照到自己,“我不要露脸!”   余心月笑,“知道,不会让你露脸的,没事,你就站在那儿拉小提琴吧。”   “拉哪一首?”   余心月歪头想了想“先《春蚕》吧,给老师助眠。”   她们两个人在学院的时候一起作了很多歌。   大部分都只是随便写写,在花园里,葡萄藤架下,来了兴趣就哼唱几下。白雪皑皑的山脉,香气浮动的学园,还有在音乐王国里遨游的少年们,大抵是年轻时最美好的回忆。   不过现在余心月不想让这些歌封尘了。   她想唱给所有人听。   直播摄像头打开,她调了下镜头,走到钢琴前。   余心月只是随性开个直播,压根没有宣传,用的是十年前的老账号。   她本来以为应该没什么人看,只当平常练习一样,和童雅弹几首轻缓的曲子,也没对镜头说一句话。   一起这么久,她们都知道童宋睡眠质量极差,每晚要听舒缓的轻音乐才能稍微合得上眼。   等余心月再次走到手机前,想关掉直播时,发现屏幕不知什么时候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挤满了。   观众们齐齐刷问号——   以为你是个十八线演员,结果你是个大奖拿到手软的钢琴家,   钢琴家就钢琴家吧,结果你还是个坐拥好几家公司的企业家,   刚接受你的奇怪设定,结果你在这当音乐主播?   “所以,那个老总说‘不想当主播的钢琴家不是好演员?’”   “禁止套娃!” 第79章 2010   其实一开始没有几个人过来看。   她又没有特意通知,完全只是临时起意开个直播,直播挂的名字也非常朴实耿直——今晚想弹钢琴。   这个名字寡淡朴实到让人完全没有点进来的好嘛!   好在她用的是以前的账号,虽然只有过一场直播,但影响颇广,关于校园暴力的反思登上许多报刊。   所以,一夜之间粉丝暴涨。   就连十年以后,她打开直播间没多久,就有人进来发问号——   “这是什么?我啥时候关注过这个主播?”   直播间里灯光不太充足,只能隐约能看见个女人在弹钢琴。   她没有与观众互动,好像忘记自己在直播,只专注于手中的曲目。   这把直播的雷点踩了个严严实实,仅有的几个观众打了句“无聊”“寡淡,真没意思”“主播露个脸呗”。   眼见主播毫无回应的意思,正要退出之际,屏幕上闪过一行大字——   “试上高峰窥皓月向主播随便起个名字吧送上99场彩虹雨。”   这行大字从各个直播间的最顶端飘过。   彩色的雨水噼里啪啦挤满屏幕。   “卧槽。”   “神、神壕?”   要知道彩虹雨是oo直播第二贵的礼物,售价是5200块。一般小土豪砸自己心爱的主播砸十来个也够博红颜一笑的了,哪有这样一上来就砸99个的?   这还是个人吗?   更厉害的是,主播根本不知道有人给她砸礼物,依旧旁若无人地弹着琴,动作都没变一下。   “妈呀,这也太壕了。”   “主播!主播!有壕给你砸彩虹雨了,你来看一眼啊!”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   然而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紧接着彩虹雨接二连三地砸下来,那位“欲上高峰窥皓月”的神豪仿佛不知道钱是什么,流水一样把礼物掷出来。   没多久,直播间挤满了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看土豪的吃瓜群众。   也有其他主播的粉丝来口吐芬芳的。   oo直播每周每月都会按照礼物排行出一个榜单。   各大主播为榜单抢破脑袋,想尽法子去哄土豪粉丝砸钱,没想到横空出世一匹黑马,别说周榜了,连月榜都直接抢了。   喜欢大主播的粉丝自然不开心,跑到这边来一看,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各种诽谤的话从直播间里刷过,左上方显示的人数也在暴涨。   然而没几分钟他们就沉默了。   神豪又开始砸钱,这回砸的还是18888的天神之心。   排排五光十色的特效在手机里闪过,黑子们闭嘴了,被金钱给迷住眼睛。这个金额别说是月榜了,直接刷新平台十多年的历史记录好吧。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不识规矩对家捣乱,单纯是土豪任性。   黑子们走了以后,弹幕变得和谐很多。   大家纷纷刷“土豪霸气!”   “霸气!把主播宠上天!”   然而他们发现一个问题   “主播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发现有人给她送礼物了?”   “嘿,还真是。主播,你醒醒!快来看看啊!”   “钱没把主播砸醒,但砸醒了我。”   有人揣测主播和这位不知名的土豪什么关系——   “肯定是认识的人啦。”   “我说,神豪是不是偷偷喜欢主播?”   这个猜测无疑得到大家的认可,“一定是的吧,默默喜欢人家不敢说,看到别人开直播就披着马甲冲过来,还只敢在主播钢琴的时候送礼物。”   “土豪x小主播?cp我磕了我磕了,像不像遇到喜欢的姑娘始终不敢把情书送出去只能偷偷把巧克力塞她桌子里的你?”   话题刚掀起没多久,左下方悄悄刷过一行黄字。   系统提示欲上高峰窥皓月退出直播间。   众人“卧槽?害羞了?”   “不是吧不是吧,真有这么可爱的土豪吗?”   “可爱死了可爱死了!”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等主播看屏幕,告诉她有人喜欢她!”   “+++++111111!!!!”   ……   没多久,他们的注意力终于从暗恋小主播的神级大佬转到琴声上,就算不怎么在行,也能听出主播钢琴水平一流。   也不知道她弹得是什么曲子,从来没有人听过,但莫名的好听,说不出来,就是好听!   来的人多了之后,自然就有人越看主播名字越熟悉。余心月用的是十年前的账号,百度一下还是能查到当年的痕迹,所以当弹幕报出她的身份后,观众们开始陷入“你到底是第几层”的怀疑。   也就有了余心月回来时看到的吐槽。   “哎?怎么这么多人?”她微微笑起来,朝手机招了招手“大家好呀。”   “啊啊啊啊啊太好看啦!”   “这个光线怎么还是好看,360度无死角的好看!”   “月神你回来啦呜呜呜呜十年了我等了你整整十年!”   余心月嘴角弯了弯“让大家久等啦。”   童雅还在等待,她不想再直播,说了几句后便准备和大家告别去休息。   这时弹幕里闪过一句“月神,有个神豪朋友暗恋你!”   余心月眉头微蹙,“什么?”   弹幕顿时疯狂起来,白泱泱一片,以极快的速度刷屏。   余心月努力看了会,终于在观众们的指导下注意到旁边的礼物,“欲上高峰窥皓月?我不认识这个人呀,这是多少钱啊……草……这个草特效真好看。”   她猛咳几声,现在自己是天裕手底下的艺人,要注意形象!   不过是谁给她投这么一大笔礼物呢?   这比她一部戏的片酬都要高好多,所以说当什么演员啊,直播多好。   难道是阿霁?   余心月排除这个选项,颜霁要是真想送钱,会选择直接把钱摔在她脸上,不会白让平台拿提成。而且以她们的塑料情谊,颜霁哪里会记得十年前她用过一次的账号。   正常人都不会记得吧!   打了个电话后,余心月确认自己没有诬陷颜霁,安抚几句睡梦中爬起来一身起床气的女人后,继续托着腮思考到底是谁。   姐姐?   她的眼睛亮了亮,没几秒又重新暗下来。   按照秦卿的忙碌程度,现在不是开会就是加班,怎么可能会看直播,而且第一时间就进入自己的直播间。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人格分裂,幻化出一个人格自己给自己砸礼物了。   余心月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啊?   童雅凑过来,小鹿眼眨呀眨“月月,你在想什么?”   余心月把刚刚直播间的事情告诉童雅,童雅听完她的分析后,也想了半天“难道是昭华姐姐?”   “不是她啦,她现在住的地方连网都不一定有。”余心月一脸苦恼,“而且id还叫‘欲上高峰窥皓月’,这一定是认识我的人吧!”   童雅点头“一定是暗恋你的人!”   余心月脸色微赧“我、我交际圈这么简单,哪有人暗恋我。”   童雅用肘戳戳她,歪了歪脑袋“真的不是秦总吗?”   余心月暗道,她倒想是姐姐啦,可直播砸礼物这种事,怎么想都和秦卿扯不上关系啊!   那个人忙得不行,怎么可能有时间还盯着直播看。   向雪倒有可能知道自己第一时间开直播,可向雪也没有这个钱。   把可疑人员从名单上一个个划过,她和童雅齐齐陷入纠结。   “难道真是哪个不知名的大佬一直暗恋你?”   余心月“呸,我认识什么大佬呀。”   童雅沉默半晌“……你认识的都不是大佬,是巨佬好吧。”   巨佬这个词让余心月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难道是童老师?!”   童雅否决“老师手机都没拿上楼。”   余心月继续纠结。   这么大一笔金额,不清楚是谁送的总不能心安。   她不太能接受别人的馈赠,总想着要还回去,除非那人已经和她好到不分彼此的程度。   童雅见她这幅样子,“要我说,最有可能的不就是秦总嘛,你别想都不想就否定了嘛,万一她真的在看直播呢,万一她真的暗恋你呢?”   “奥,”童雅把话收回来“如果是她的话,暗恋不太可能,但她对你这么好,送个礼物宠宠你不是很正常的嘛,你去问问她呀!”   余心月咬唇“我……我……”   童雅拿出手机“反正这个点秦总肯定还在加班,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了嘛。”   她飞快把电话拨出去,余心月来不及阻拦,身子倾过来想抢手机。   可还是慢了一步,亲眼瞧着拨号变成接通,熟悉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喂?”   余心月一下子就怂了,身子软下来,啪的一声压在童雅身上。   童雅推她“哎你起来!”   余心月捂着脸不说话。   秦卿声音带点疑惑“雅雅吗?”   童雅脆生道“姐姐,是我!月月有事想找你,可她不敢打电话。”   余心月拧了童雅胳膊一把,脸上烧得厉害,不知说什么,只好拼命给她使眼色。然而童雅看不懂她的意思,把手机怼她脸上“你说话啊。”   余心月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从沙发爬起来“姐姐。”   那头的声音清冷凛冽,与窗外溶溶月色相映,像是一阵清冷的夜风拂过铺满白雪的梅花林。   “月月,什么事?”   余心月一晃神,女人好像站在她眼前,用那双深黑的眼睛望着自己,一时间,她的脸上烧得厉害,就算打开窗户,让夜风吹进来,也无法消散身上热意。   “我,你还在工作吗?”   秦卿“是的。”   余心月有点失落,“要早些休息呀,注意身体,都这么晚了,就算有什么事,明天做也行呀。”   秦卿轻轻笑了笑,“我知道的,谢谢。”   余心月不满地撅起嘴,埋怨“你老是这么说,可从来没有听我的!”   “下次一定听你的。”   余心月拨弄窗外柔嫩的柳枝“不行,这次也要一定。”说完她叹口气,“唉,反正你就敷衍我一下,从来都不会当真。”   秦卿沉默了。   余心月“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嗯,我知道。”   余心月“所以……我的话是认真的,你总是这么忙,不好好吃饭睡觉,我总担心你的身体。”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不禁慢慢变红。   就算秦卿毫不怜惜自己,身为歆慕她的人,也在心里默默怜惜着她。   “再等我一下,等过完这阵……”   余心月咬咬唇,知道在这个话题上两个人很难谈妥,于是说“姐姐,你看看窗外?”   “嗯,怎么?”   “你抬起头看看。”   秦卿语气里带淡淡笑意“皓月当空,月色很美。”   余心月又问“你听说过那首关于月亮的诗吗?”   “什么诗?”   “窗前明月光?”   余心月“不是。”   “月是故乡明?”   “也不是。”   ……   接连试探好几句都没得到正确的答案后,余心月想,那个人应该不是姐姐了。如果秦卿是‘试上高峰窥皓月’的话,应该立马就答出来了才是。   她心里空空的,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强行勾起唇,“那我今天再教你一句!”   “是什么?小月老师。”   这句老师让余心月脸色多云转晴,忍不住笑起来,“你听好啦,叫试上高峰窥皓月!”   秦卿微笑,眼里满是宠溺“好,我记住了,谢谢老师。”   余心月拍拍墙,假装自己在拍黑板“划重点,下次要考的!”   等挂断电话,秦卿脸上笑意渐敛。   她站在落地窗前,脚下是一个城市的霓虹,而头顶,皓月当空。   明月清冷无瑕,远在白云端。就算她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伸手也难以触及。   她沉默地望着一地银白月华——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   可怜身是眼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试上高峰窥皓月……——王国维 第80章 2010   《昭灵传》的票房表现很好。   裴林被业内大佬不喜,甚至被逼到连宣发的钱都拿不出来,但观众对他倒是疯狂崇拜,有一句话叫“裴爷出品,必属精品”。   余心月戴着鸭舌帽,坐在电影院的隐秘角落,刚刚捏起一粒爆米花,就被童雅给打落。   童雅低声说“你可是要减肥的!”   余心月欲哭无泪,默默拧开水瓶喝口矿泉水。   她出场的时候,电影院内一片惊叹声。   童雅兴奋地扯她的袖子“!!!出来啦!”   屏幕里的少女红衣白马,像道流星从昏暗的宫城划过。   童雅仰起脑袋,静静看着,余心月趁她发呆,熟稔地捻起一粒爆米花,侧头塞在嘴巴里。   甜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她餍足地叹气,之前就不该说要减肥,现在天天被好友监督,稍微放纵点立马就拦住。   “你现在是个明星了!要注意形象管理!”   “还吃?是不是想等媒体骂你肥猪?”   “不要忘了你是要减肥的人!”   ……   几个人轮番轰炸,让她后悔莫及,想起那晚巨额打赏和电影少得可怜的片酬——所以说,当什么明星呢,当主播多好。   她把手拦在嘴边,用后背对着童雅,弓起身子悄悄吃了一颗爆米花。还打算再去抓一把偷藏起来时,她忽然顿住了。   影院最角落坐着一个女人。   昏暗的灯光拓出熟悉轮廓,她专注看着屏幕,黑眼睛脉脉含着光,温柔而动人。   余心月微微张大眼,连嘴里的爆米花都不香了。   ——是她!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不是最近很忙吗?   电影院挤满人,余心月不能偷偷跑过去,只好心不在焉地等电影放完,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角落。   等到电影快到结尾,那人站起来离开,余心月连忙跟着出去想追上她。   童雅“月月?”   余心月小声道“我出去一下。”   说罢,她跑出放映室。   电影还没结束,长长走廊只有那一道纤细的人影。   啪嗒啪嗒。   细长高跟鞋踩在光滑地板上。   她微低着头,留长的黑发挽在前面,露出白腻的脖颈。   全身写满一丝不苟的禁欲,偏偏在细节处,透出一点半遮半掩的风情,分外撩人。   余心月怔怔看了会,在秦卿将转过拐角时,疾步小跑过去。   秦卿听见身后嗒嗒脚步声,由远至近。   忽然,她的腰被猛地环住,身后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拱着她的背。   “姐姐,怎么偷偷来看我的首映,一声都不说呢?”   秦卿耳垂泛起薄红,“月月,你先松手,不要被人看见。”   余心月咬唇,把她扳过来,压在墙上,对上女人深黑的眼睛,忍住心中想把她淡色樱唇亲得水红的冲动,只是靠近一点,埋在她雪白的脖颈,糯着声音说“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拐角那头传赖几个观众高声议论的声音。   “我就知道来看裴爷的戏不会出错!裴爷出品,必属精品!”   “裴爷牛逼!”   “小公主真好看啊,神颜!”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怎么没听过这个人?”   ……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秦卿的表情有丝慌乱。   “月月,松手,不要让人看到了。”   余心月反而搂得更紧,炽热的气息像海潮一般扑过来,烫得秦卿忍不住微微发颤,一阵颤栗。   “为什么不能让人看见?”余心月闷闷问。   秦卿“松开手。”   余心月轻轻蹭她,清冷凛冽的雪松味涌入鼻腔。她迷恋地深吸一口气,不在乎马上要走过来的观众们,咄咄逼人地问道“姐姐,为什么呢?”   为什么偷偷来看电影却不和她说呢?   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她们亲密的关系呢?   听到脚步声马上就要到拐角,秦卿脸色微变,向来从容不迫的表情终于被逼得有些慌张“月月,你听话,他们要过来了。”   脚步声已经近在耳畔。   几个二刷提前出场的大学生笑嘻嘻地议论电影剧情。   “说起来结尾处理也太绝了吧,等会三刷啊!”   “好呀,我还想再看看红衣小公主呢……卧槽!”   “卧槽!!!”   嬉笑声顿止,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墙壁,身材高挑的女人靠着墙,微低着头,乌黑长发从肩头垂落。   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看不见脸,只能看出是个骨肉匀停身材出众的美人。   听到脚步声,女人抬头淡淡瞥过来,露出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双瞳剪水,玉骨冰肌,深黑眼眸犹如点漆。   气质出尘脱俗,如高山白雪。   然而几个学生惊得合不拢嘴不只是这张脸,而是女人实在太熟悉了,常常出现在电视上。   天裕总裁!光云长公主哎!!!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长公主也会看电影的吗?   长公主怀里抱着的是谁啊!为什么是个女人啊!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长公主喜欢女孩子?   ……   内心不停咆哮着,他们却不敢多留,长公主美则美矣,就是眼神太吓人,再多站一秒他们怕自己被光云灭口。   等人走了,余心月抬头,手撑着墙壁,把秦卿困在一角,笑道“这样不就好了吗?”   秦卿脸色不怎么好,偏头,“下次不要这样,对你不好。”   “原来姐姐是担心我吗?”余心月眼眸微微张大,沁出柔软的光,嘴角弯了弯。她专注地看着秦卿,眼里只有这一个人,渐渐有点痴,柔声道“姐姐……”   这一声拖得长长,带点意犹未尽的余韵。   秦卿理智地给她分析“等会晚点走出去,那几个人应该还会在外面等着,最好换身衣服,不要让人认出你。”   余心月弯眼笑“好刺激呀。”   秦卿板起脸,耳垂却有点红“怎么刺激?我要走了。”   余心月撅起嘴,磨磨蹭蹭半天,不甘不愿地放她离开。   走到洗手间,她把扎好的头发垂下,浓密乌发散落两侧,衬得脸越发小小的,只有巴掌大。   虽然和印家没什么感情,她还是感谢印家人的基因都不错,给她一张好看的脸。肌肤弹指可破,五官精致明丽。   她对着镜子练习笑容,心想,该用什么姿态才能勾引姐姐呢?   像朱羲一样骚气又风流吗?还是从前的小白花?   余心月咬了咬殷红的唇,露出一点点糯白的牙,微低着头,抬眸往上看,眼里含满潋滟的光。   这个角度好,我见犹怜,像是一朵柔弱的在风中飘摇的小白花。   她暗暗记住这个姿势,还想再换个,察觉到有人过来,立马把口罩墨镜戴上,装备齐全。   过来的人是童雅。   “月月?”童雅松口气“原来你在这呀。”   余心月“嗯,电影完了吗?”   童雅道“马上要结束了,我怕等会人太多,有人认出你,就先出来了,我们要不要提前离开?”   余心月摇头“不,等人最多的时候再走。”   两人挤在人潮里离开电影院,并没有被发现。   余心月出来时往旁看看,那几个大学生依旧站在门口看东看西,仿佛想找出和秦卿相拥的人到底是谁,但显然他们没有认出余心月。   就算他们认出来,余心月也不怕。   十年了,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和秦卿好。   这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吗,怕什么呢?   她好好演戏,又不是卖身。   凭什么要把喜欢藏着掖着?   《昭灵传》的大获成功,尤其是小公主盛装击鼓的那幕,让余心月小小火了把。   视频网站各种关于她的剪辑,一开始只是电影纯镜头剪辑,后来有个大大剪了部拉娘配火起来。   余心月兴致勃勃点进去,看到内容时,脸色沉下来。   拉的是她和朱羲。   从前朱羲演过一部戏,在里面饰演盛宠冠绝后宫的贵妃。   大抵本色出演,那部戏是朱羲演技的最高峰,将骄纵任性,妖艳贱货这八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后大大就把她们两凑在一起,剪了个祸世妖妃x刚正公主的视频。   前世公主跳下城墙殉国,今生两个人在机场重逢he。   嗯,这还是个有轮回转世的。   余心月对着手机陷入沉思,实在不明白,大大是怎么把她们完全不同的两场戏,电影只出现不到几分钟的镜头,剪得这么……跌宕起伏,又甜又虐,剧情充实。   她看完居然还有点感动,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就像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余心月风中凌乱,薅乱自己的头发,在床上打滚,尝试被硬塞进脑袋的视频给扫出去。   让她忘记吧!   她就不该点开这个视频!   现在一闭眼就是视频里的名场面——   朱羲盛装站在湖边,用慵懒妖娆的声线说道“公主殿下,要不要我带你去宫外看花灯啊?”   看什么花灯啊?   都不是一部戏里的!   可是……太好磕了。   余心月在床上又打一个滚,太太是什么神仙啊,居然让她磕上了自己和自己讨厌的人的cp,要不把太太绑架回来,让她剪自己和姐姐的cp吧!   她再次打开视频,果然,飞快就有许多的留言。   留言底下大部分都是在夸太太神仙,叫囔着还要吃粮。   余心月暗戳戳地评论“神仙太太考虑换个cp吗,这两人不是很配的样子,[可怜][可怜]。”   没想到她的评论立马被群起而攻之。   “你说不配就不配啊,我觉得她们可配死了!”   “高举日月cp大旗!”   “人家女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余心月放下手机,一脸沮丧。   宝宝心里苦,但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向雪来电让她暂时摆脱沮丧的情绪。   “月月,有兴趣接广告吗?”   余心月眼睛一亮,立马坐起来,挺直腰“有呀!当然有!”   她终于要开始营业了吗?!   “对啦,是哪家公司啊?”   向雪“卡玟娅。”   余心月知道卡玟娅,一家颇有名气的珠宝公司。   只是……   向雪“这是秦总嫂嫂旗下的公司哎。”   余心月打开网页,搜到卡玟娅的百科,叹口气。   星觉的公司,所有人是计长亭,计傅同父异母的妹妹,秦瑄煌的老婆。   这几样凑在一起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她紧盯着屏幕,心想,为什么计长亭找她来代言呢?   说真的,以她现在的名气,接到几个小小的代言是可以,但一开场就拿到这么卡玟娅的代言,总有点不太真实。   难道计长亭知道她当年干的事,想替计傅报仇?   余心月思忖几秒,把这个选项排除,她对自己的黑客水平还是有信心的,计长亭总不会为了泼几次水的原因特意来找她吧。   “月月?你要接吗?”   余心月沉默片刻“接,当然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来到广告拍摄现场,看到熟悉人影时,她的表情管理有一瞬的失败。   朱羲站在池塘边,斜倚栏杆,头顶柳枝飘扬。   她歪过头,朝余心月挑眉一笑,声线是一贯的慵懒“月月,来得这么早呀。”   余心月瞥眼周围来往的工作人员,心想,难道朱羲也来拍吗?可是公司没有和她说明这件事。   想着,朱羲扭着腰走过来,浑身像没骨头的蛇,“在发什么呆呢小美人?”   余心月别开头。   朱羲歪着脑袋看她笑,几次试图挑起话题都被无视。她倒不生气,五指拖着下巴,狐狸一样的眼睛往上翘“你讨厌我?”   余心月“说笑了,大家只见过一两面,怎么谈得上讨厌,只是和您不太熟。”   朱羲了然“那就是讨厌了。”   余心月走到池塘边,朱羲跟过来“你的新电影很好看。”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就算和秦卿在一起,余心月也尽量和朱羲避开。   朱羲递过来一瓶水“要不要喝点,等会有得忙了。”   余心月摇头“不用,谢谢。”   朱羲往她这边挪了点,余心月就往旁边退,好几步后才忍无可忍,冷着脸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朱羲“我在想,你为什么讨厌我。”   余心月轻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好在之后朱羲一改常性,认认真真拍起来广告,她生得本来就好看,打扮之后在镜头前更是美得娇翠欲滴,像怒放的玫瑰。   余心月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确实是很好看的。   媒体铺天盖地的通稿其实没有写错,娱乐圈只有朱羲的美貌才担得上艳压两个字,明艳得咄咄逼人。   要是朱羲不去惹秦卿,不要纠缠自己,冲着这样好看的脸,她也不介意交个朋友。   拍完后已经到了下午。   余心月拎起包赶紧溜了溜了。   还没等回家,向雪就打来电话“月月,你拍广告的时候和朱羲闹矛盾了吗?”   余心月迟疑地“啊”了声,坦诚道“我们不是一直在闹矛盾吗?”   向雪被梗一下,沉默两分钟,接着说“刚刚我看网上说你在拍的时候耍大牌,不给人好脸色看。”   余心月“哦,好像是有这个事。”   向雪还想说什么,余心月打断她“你知道姐姐最近忙什么吗?”   大boss的事情她一个小职员怎么会知道?   向雪心想,你们两个有话想说不知道自己打电话吗!   明明之前关系那么好,回国之后反而像变僵了一样,又不是不在乎彼此,干嘛这么藏着掖着。   余心月有点累了,放下手机后趴在车窗,看城市的风景。   姐姐现在在干嘛呢?   秦卿在疗养院。 第81章 2010   小云山疗养院在韩江市郊。   依山傍水,翠柳成荫,环境优美,服务一流,价格自然也不菲。   但这对秦家完全不是问题。   秦离儒住进来后,秦家甚至砸钱把疗养院的保安系统再升级了一遍。   大概是人老寂寞,总想找个伴聊聊天,秦离儒才执意要住进来。   年轻的时候他杀伐果断,心硬如铁,连女儿的葬礼都不出席,到老却开始思念寻常人家的亲情,想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这转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为利益逼死女儿的男人,垂垂老矣时居然变得这么……   软弱?   秦卿凝视坐在梧桐树下的老人,心里无端涌出这个词。   秦瑄煌坐在轮椅里,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发呆,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老爷,该吃饭了。”杨昉端着餐盘过来,注意到秦卿,脸上露出笑容“小卿来啦。”   秦离儒眼皮缓缓动了下,跟着看过来。   “爸爸,杨叔叔。”秦卿没有走进,只是远远看着他们,脸上表情淡淡。   杨昉笑着走过来“今天怎么有空来啦?老爷昨晚上还说到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秦卿摇头。   杨昉“你啊,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自己身体。我让人去端点菜过来,你到那边陪陪老爷吧。”   秦卿步伐僵硬,走至距离秦离儒两三米远的地方站定,看远方的山。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寒鸦归巢。   她没有说话,秦离儒几次张口,最后也无话。   杨昉回来时便看到父女两这幅诡异的气氛,怔了几秒,尴尬地笑笑“要不进去吧,快晚上了,天气冷。”   秦离儒老了依旧顽固“我不走。”   杨昉帮他把毛毯盖好,“好,您再这儿看看风景。”   餐盘将要放上来时,秦离儒一摆手,精心布置的佳肴滚落到地上,沾染泥土,“不吃,拿下去。”   杨昉叹气,唤来护工清理,“那等会饿了再说吧。”   “大小姐,你跟我到里面用餐?”   秦卿点头,“好。”   离开秦瑄煌,秦卿明显变得自在很多,靠在椅背上,是放松的姿态。   杨昉老生常谈,就养生方面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埋怨秦卿和她父亲一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谈到这儿,杨昉忽然叹口气“好歹也要有个人来看着你。”   秦卿表情有些不自然,低头摆弄筷子。   杨昉苦口婆心,“你也不小,当年计傅那件事,我本来以为对你是好的,可你十年过去,还是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让我们怎么放心?”   秦卿“工作太忙。”   杨昉半晌无语,又长长叹口气“我看新闻,最近都流行什么富婆包养小奶狗,就算你没有喜欢的人,觉得寂寞的时候,也养个小奶狗在身边,贴心解闷就行,也不要多喜欢。”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什么富婆小奶狗,让秦卿忍不住笑了笑,“杨叔,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杨昉有些落寞地点点头,想到一事,又问“你那个小朋友回国啦?我在刚刚还在新闻上看到她了。”   秦卿轻轻点了点头。   杨昉笑道“那孩子越长越漂亮了,也不知道以后是哪个小伙子运气好能娶到她。”   秦卿嘴角往下撇撇,露出怏怏不乐的表情,有气无力地用筷子戳白腾腾的米饭,一口也不动。   杨昉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合你胃口?”   秦卿摇头,“没什么。”   杨昉劝“多少吃点,我记得那孩子以前常常看着你,还给你带晚饭,现在她还是和你住在一起吗?”   秦卿点头,又摇了摇头“偶尔会来紫罗兰。”   杨昉道“你在酒店住这么多年,还是换个地方,要有个自己的家好,也把她邀请来一起住吧。”   秦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昉又问“你这次过来是来看看老爷吗?”   秦卿表情漠然“只是来看看您,还有一份文件要爸爸签字。”   签字的时候,秦离儒的手不停在颤抖,连写个字都费力。   他年纪还刚到花甲,又有世界一流的医生贴身看护,按理身体不该这么差,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半百之后,状态就江河日下,连路都难走了。   他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腕,费力写了个歪歪斜斜的秦字,还没落下另一笔,签字笔就掉在了地上,滚落到秦卿脚下。   秦卿弯腰把笔捡起。   这时秦离儒恹恹地闭上眼睛,“以后你自己签吧,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是。”秦卿拿起文件,毫不留恋地扭头就走。   身后老人睁开浑浊的眼,注视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秦卿回到车内,把文件放在椅座,拿起手机翻开杨昉说的新闻。看了一会,她的眉头轻轻蹙起。   余心月在拍广告的时候给朱羲冷脸的事情很快在网上发酵。   新晋小花耍大牌   余心月朱羲   余心月拍广告时耍大牌   余心月给朱羲冷脸   ……   相关的话题很快登上热搜榜。   和朱羲相关的每件事都是热门话题,那女人一举一动自带腥风血雨的buff。开始看到这个标题,网友们是不信的,以为又是哪个营销号造谣搞事情。   就朱羲那嚣张跋扈的性格,还能有人给她脸色看?   她不给别人脸色看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吧。   但打开那段“路人”拍的小视屏,他们发现营销号的标题夸张了点,但内容好像没差什么,至少,里面余心月对朱羲确实没有什么好脸色。奇怪的是,总是霸气高调的朱羲,在女人面前乖得像个小白兔一样。   “请问我看错了吗?里面的人真的是羲爷吗?”   “我草(一种植物)!”   “不可能吧,不是我眼花,朱羲怎么会和柔弱小白兔这个词扯上联系?”   “上个敢惹羲爷的,坟头草已经两尺高了。”   “为小美人默哀一秒。”   比起路人的佛系和吃瓜,朱羲粉丝战斗力极强,网上已经撕成一片。   秦卿翻了翻底下评论,最后拉上去,点开那个视频。   视频拍的很模糊,镜头不停晃动。   模糊到不行也遮掩不住那两个人的肤白貌美大长腿。   秦卿拿着手机,直到司机提醒她已经到公司,才回过神,把目光从视频里两个人并排站的身影移开。   刚关掉视频,就瞥见飘上来的热评。   “虽然好像是在撕比,但她们两个人真的好好看,好相配啊啊啊啊啊。”   秦卿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   “啊啊啊啊啊。”向雪在余心月耳畔嚎。   余心月捂住耳朵,“怎么了嘛。”   向雪“你看看,你看看那些营销号说的话,都在骂你红了点就发飘,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给点颜色就开染缸……”   “行行行打住!”余心月起身就想走“行了,我什么时候没被骂过,十年前那会骂得更难听都有,我怕这个?”   向雪噎了一下。   十年前那场风波她全程吃瓜,记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时月月也才十四岁吧,就被全网黑成校暴·白莲·假千金·抄袭·假唱……难怪现在心理这么强大。   “但是也不能不在意呀,”向雪赶上去,“我去找公关摆平这事,你呢,以后注意一点,就算不喜欢朱羲,也不要摆在脸上嘛。”   “藏不住。”余心月看到向雪垮下来的脸,改口“好吧,我尽量。”   向雪笑眯眯地拍了拍她,“这就好嘛,对了,最近有好几部戏可以选,你想看看剧本选一个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余心月进入卧室拎起行李箱,高跟鞋嗒嗒打在地上,“随便选一个就行,暂时没空。”   向雪追上去“你要去干嘛?”   余心月停下脚步,很无奈地看她“你忘了吗,明天是我比赛啊。”   向雪想了想,发出尖叫,“卧槽我忘了!”   余心月“我也忘了。”   这件事在网上撕上天,而当事的两个人却像装死一样,没有回应。既没有网友们期待的打脸剧情,也没有小白花柔弱道歉或者解释的通稿。   余心月的公关再次登上热门。   “我说余心月有公关吗?就这么装死?”   “天裕都不管的吗,奥对,两个人都是天裕手下的。”   “当年不是说余心月和天裕老总关系好嘛,听说《卿卿》这首歌还是为老总写的,现在就不管啦?”   “什么瓜什么瓜?”   “天裕老总……长公主?”   “看看长公主的名字,再去听听那首歌,你们品你们细品。”   “贵圈真乱!”   “老总,网上开始传你和余小姐的事了。”   助理特意为这件事来着找秦卿,其实这种事本来直接交给公司公关处理就行,但是一直跟在秦卿身边的老人才知道,那个被全网黑成雪藏十年的弃子,从来都是自家boss心里的白月光。   秦卿垂着眸,眼里没什么波澜。   “秦总,还是让公关去处理吗?”   “恩……”白玉一样的手指摩挲着椅背,秦卿顿了顿,喊住到门口的助理“再等等。”   等到半夜,朱羲终于做出的回应。   她转发b站大手子剪的cp向视频,还配上三个怂哒哒的捂眼表情。   底下评论“????” 第82章 2010   你还是我们认识的朱羲吗?   人家不给你好脸色看,你还倒舔上去了吗?   已脱粉。   我磕的cp成真了?   ……   评论区炸开,点开甚至能听到砰砰砰爆炸的声音,还有浓浓的硝烟味。   计长亭坐在调酒台上,白皙修长的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不是吧你真发了?”   朱羲挑唇,调酒杯划出绚丽花哨的弧线,把一杯赤红的鸡尾酒倒在高酒杯中,给计长亭递过去。   “你上心了?”   朱羲握住酒杯轻轻摇晃,眼里含满笑“她真好看。”   计长亭“然后咧,你喜欢上她了?”   朱羲点头“恩,喜欢,上。”   “靠,不许耍流氓!”计长亭一个巴掌糊她脑门,“我听到一点风声,那小朋友和秦卿关系很好,我警告你,惹上秦卿别想我帮你!”   说到秦卿,朱羲托着腮,笑容愈深“我也喜欢卿卿呀,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计长亭“估计在开会吧,秦老头子眼看就要垮了,她和我亡夫在争光云呢。”   朱羲偏头“你不帮帮你老公?”   计长亭翻了个白眼“什么老公!是亡夫,坟头草几丈高的那种,偶尔在我眼前诈诈尸。”   她跳下去,把空酒杯放在吧台“我们哪有什么感情,上次星觉要倒了他都不肯扶一把,呵,秦家的人都没有良心。不过他给我体面,我也会给他体面。”   朱羲点点头“最近秦老爷子也在把一些核心的事交给秦卿做,我听说几个股东都在观望,秦瑄煌多亏有你在后面撑着,不然真争不过秦卿。”   计长亭嗤笑,双手抱臂,斜斜倚在吧台“双赢而已。”她低声骂了句国骂“感觉自己守了十年的寡。”   她忽然憧憬道“要是秦卿是个男的该多好,我就可以嫁给她了!”   朱羲叩叩桌“得了吧,人家也不一定会看上你啊。要她是个男的,哪里有你的份啊,不就早跟月月……”   说到这里,朱羲突然停住,眉头一皱,发现不对劲。   “怎么?”计长亭回头问。   朱羲慢慢说“我怀疑我发现了盲点。”   计长亭“什么盲点?”   朱羲没有说话,喝了口酒压压惊,突然爆粗“草啊!”   计长亭不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羲缓缓吐了口气“我怀疑我情敌的情敌是我的情敌。”   计长亭皱紧眉“什么玩意?说人话。”   朱羲“我怀疑她们搞在一起了。”   计长亭闻言笑笑“不至于,要是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还能轮得到你?再说了,当年秦烛找个男人都被秦家两父子给逼死,现在秦卿想找女人?那你的小美人可就危险了。”   朱羲一拍手“你老公可不会对月月下手吧。”   计长亭又翻个白眼,认真纠正她“是亡夫。”   朱羲点头“好好好,你亡夫会不会突然诈尸来弄余心月?”   计长亭想了想,无所谓地耸肩“谁知道呢,反正他们秦家几口人跟有仇一样,互相看不得对方好。要是秦卿真喜欢余心月,那你得去劝你小美人买份人身意外险。”   朱羲的脸色变得很差。   计长亭长腿交叉坐到她身边,高跟鞋蹬她,“不是吧不是吧,你真上心啦?你自己不也长得好,干嘛馋人家的脸?”   朱羲捂着胸口,很惋惜地说“我还馋她的手。”   “不许耍流氓!”   ——   秦卿开完会后,和衣而睡,双目微微合上,小憩一会又重新睁眼,打开微博。现在微博更炸了,大大热搜挂在首页,点开都在传朱羲转的那条cp向视频。   开场就是某营销号醒目的标题“绝美爱情,姬圈总攻为爱甘愿做受。”   秦卿对着那个标题,沉默了很久。   天已经蒙蒙亮,她看了眼窗外,深蓝的天空剪裁城市黑色的影,有颗启明星还挂在天边,在风中闪烁着。   她发短信让助理把今天的行程延后,起身往外走。   头等舱里冷气逼人,秦卿盖着毛毯,闭上眼补眠。她的头靠着窗,眼睛下有点青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一觉睡到快到目的地。   秦卿垂着眼睛往窗外看,鸦羽一样的睫毛落着,在没什么血色的肌肤上印下抹淡淡的阴影。   这几年她经常去其他国家谈生意,却鲜少来过这座文艺气息浓厚的城市。n市,全世界音乐人心中的圣地。   n市现在还是冬天,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下来,秦卿只穿了薄薄一层毛衣,在附近商场买件羽绒服,勉强裹着保暖。   国外型号都偏大,幸亏她足够高,撑得起这件衣服,只是走的时候底下一直漏风,很快就把缩在袋子里的手指冻得发乌。   秦卿走过桥廊,看到一个流浪者裹着脏兮兮的被子缩在墙角,旁边放了把老旧的吉他。她脚步顿了顿,弯腰放下点钱,继续迎着冷风往前。   街道两旁暖黄灯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雪花一片片飘过身旁,目光所及都是银装素裹,地面盖着厚厚层白茸茸的雪,一脚踩下去,就听见嘎吱清脆一声响。   秦卿看到那座灯火辉煌的大剧院,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   ——   克里斯托弗音乐比赛是世界顶级的古典音乐赛事。   余心月比赛出来已经到了夜晚,华灯初上,雪花飘飘,闪光灯不停闪烁,记录有史以来这位最年轻的钢琴组冠军得主。   她带上熟稔客气的微笑,应付着每一个人。   忽然,不经意瞥见路灯下的一道身影,眼睛不自觉微微睁大。   记者们还在追问她的感想。   余心月脸上的微笑消失,面具难以维持,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不是在做梦后,挤开记者朝那人奔过去。   肩头披的那件羽绒因为奔跑掉在地上,露出她比赛时穿的礼服,长长的裙摆划过苍茫的雪地,像是童话里的公主。   她不顾一切跑到秦卿面前,小脸因为跑动泛上一层粉,水眸粼粼,微微喘着气,呼出的气在空气里立即变成白蒙蒙的水雾。   红唇雪肤乌发。   身后的雪花片片都成为背景。   秦卿望着她,有一刹的失神。   余心月激动得心都在颤抖,鬼使神差,说不出什么原因,她忽然抱住秦卿,亲上她冰凉的唇角。   路灯朦胧,雪花飞舞,两个人相拥而吻。   身后摄像头不断闪烁,眼看记者们都涌过来,一路跟着的向雪眼疾手快把捡起的羽绒服往两个人头顶一盖,护住她们进车。   坐在车厢里,除了还不知道事况的司机,其他三个人都心神未定。   向雪努力把自己得最小,总觉得自己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为什么月月会吻上去啊!她怎么想的!   秦总不会把我们一起炒了吧!   向雪悄悄往后瞟,后座的两人客气地坐在两端,都没有说话。   她心里担心死了,拿起手机想打字让余心月给秦卿认个错,刚写几个字,忽然一怔,为什么秦总会到这里来?   这时余心月也问“姐姐,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秦卿摸了摸嘴角,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只是忽然想见她,就算身在地球两端,也想跨越千山万海去见她。   余心月有些局促,刚刚自己脑子短路了,居然当着那么多的摄像头就亲了上去,就算平时她都没这个胆子啊!   那时刚让海外乐坛摆脱对华人女性钢琴家的偏见,打破记录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牌得主,正心潮澎湃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她又日思月想的人。   满街华灯初上,雪花飘飘洒洒,那人站在雪中,像是一场不太真实的梦。   然后脑子就抽了。   什么媒体、后果、影响全都放在一边,只是想跑过去亲她一下。   直接就、就冲上去了……   余心月捂脸,双颊烧得粉红,心中忍不住哀嚎。   啊啊啊怎么办啊,完蛋完蛋要完蛋。   向雪给她使眼色你赶紧认个错啊说自己太激动了没控制好情绪。   余心月咋说啊说我一直在偷偷馋她的身子嘛!   秦卿倒一直没说话,只是车到中途,她忽然轻轻咳了下。   余心月连忙紧张地问“是不是感冒了?”   秦卿摇头。   余心月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伸手去探探她的体温,手伸到空中又讪讪收回来。现在自己干什么都像个臭流氓一样。   向雪缓和气氛“哈哈秦总你来用过餐吗?月月比赛饿了一天了,都有点饿得头晕眼花神志不清搞不清楚状况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替余心月找了一长串的理由后,她问“要不先去吃个饭?”   秦卿点了点头。   饭店亮着温暖的光,异国精致的食物盛在骨瓷盘里送过来。   向雪惜命地找借口离开,剩下余心月与秦卿相对而坐。   余心月想说什么,瞥到秦卿淡漠的表情,心里的话又收回去,拿起手机来翻了翻,她的微博私信已经炸了,满屏幕的红。   点开一看,有辱骂的有支持的,但最多的还是在问“为什么不回应。”   回应?回应拍广告的事吗?   那件小事怎么就突然这么炸了。   余心月继续搜了搜,然后看见朱羲的微博,除了一开始转发的视频外,后面又发了条微博“你二十出头了,颈上还有奶花香。”   这句温柔又暧昧的话和之前的视频联系起来,矛头直指余心月。而余心月的微博还是一片岁月静好,好像没有就这件事做出回应的迹象。   于是网友们议论纷纷。   “难道她们真的恋爱了,余心月默认了?”   “不是默认的话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出声,一出道就蹭羲爷的流量,白莲花心机好深。”   “你醒醒,人家十年前就出道了好吧,用得着蹭一个花瓶的流量?”   ……   看着他们撕成一片,余心月的眉头不自觉蹙起,思索该怎么做出回应。   她抬眸偷偷瞟秦卿一样,女人倚坐着,闭目养神,一只手搭在桌面。她悄悄把自己的手伸过去,食指轻轻碰了碰秦卿的手指,触电一般飞快地收回来。   秦卿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余心月放宽心,继续往前伸,做出两手虚虚握住的姿态,拍了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   她把照片po微博,打字“谢谢你来看我的比赛。”   准备点发送时,又犹豫了,慢慢把它撤下来,改成自己金牌的照片,附字:“不好意思,人在比赛,刚刚上网。”   热评:“卧槽,降维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你二十出头了,颈上还有奶花香——木心 第83章 2010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的金牌,但感觉好牛逼的样子!”   “咳咳,学音乐的科普一下,克里斯托弗国际钢琴比赛,世界顶级的古典音乐比赛之一,之前得奖的大部分都是外国人,男人,年龄平均40,你们自己掂量一下吧。”   “学音乐的加一,简单来说,就是特别特别牛逼的奖项,上次拿到金牌的华人是童宋,不过年纪要比她大几岁。”   “清音音乐生加二,月神打破海外乐坛一直以来的偏见,她和童巨佬作的那几首曲都是我们学院必学曲目了。明明牛逼到飞起,每次看到网上讨论她糊比就尴尬死了。”   “就是,人家在意糊不糊?”   “所以在我们吃瓜的时候,人家跑出国一声不吭地去为国争光了?”   “月神,永远滴神!”   “突然觉得好惭愧,别人在破世界纪录,而我还在吃瓜。”   网上风评开始转向,不管什么时候,绝对的实力总让人崇拜。   余心月看了看,把手机关掉,托着腮专注地看秦卿。   冷不丁秦卿睁开眼睛,对上腻得不行的眼神,微微一怔“有什么事吗?”   余心月连忙转过头,“没、没什么。”   她心里又想,为什么秦卿只口不提刚刚的事呢。   既没有责怪问罪的样子,也没有欣喜若狂的模样,好像亲一口只是被蚊子叮一口。不,还不如蚊子呢,蚊子叮了还会挠两下,她亲了姐姐就直接无视了!   余心月心里泛苦,闷闷地喝口酒,实在不懂秦卿一时去偷偷看自己的电影,一时又跑到异国来找她,分明是喜欢的表现。   可是一旦自己更进一步,她又缩回去,简直不懂她在想什么。   要是秦卿直接生气责怪,余心月就可以趁机说出自己的心意,可她却这么只字不提毫不在意,让余心月措辞半天全成无用功,心里话尽数憋在嘴里。   两人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回到车里,一起回酒店。   向雪感觉到车里气压更低了,朝余心月使眼色你说话啊你快说自己脑袋抽了呀。余心月反瞪回去说什么就不说!   “那我先去给秦总开房。”   等到酒店,向雪立马跳出车,蹦跶着跑了,好像坐垫上有火盆烫屁股一样。   余心月没好气白了她背影一眼,和秦卿依旧保持中间一个空座的距离,两个人都望着窗外翻飞的雪花,不发一言。   向雪一回来就看见这幕,尴尬到脚趾能在雪地里挠出一个三室两厅。她朝余心月招手,示意可以进来了。   余心月“姐姐,我们走吧。”   没几步,身边秦卿一个踉跄,余心月伸手搀扶,指尖相触的刹那,摸到她高于寻常的体温。   余心月一下就慌了,再看秦卿眼里像烧得粼粼,双颊飞上不正常的酡红。她伸出手探探秦卿的体温,眉越皱越紧,扶着她重新到车里。   向雪跑过来“怎么了?”   余心月“姐姐发烧,先去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余心月一路抱着秦卿,环住她的腰,焦急地问了好多声还有多久。   向雪也跟着急起来,毕竟生病的是自己顶顶顶头上司,她打开手机导航,安慰余心月“路口就有一家医院,没多久了没多久了。”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秦卿略沉的呼吸声。   余心月低头看了看,秦卿安静地蜷在她怀里,头靠着她的肩,呼吸像热浪一样拂过来,每一下都灼得她的心微微发紧。   “你……”余心月又气又心疼“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秦卿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   “都烧成这样还不是什么大事?”   秦卿闭着眼睛,纤细的睫毛颤了颤,余心月便心疼地什么都舍不得说了。   到医院一切安定下来时已经是深夜。   余心月守在病床前,等点滴慢慢滴下,凝视秦卿安详的睡颜。   很久没有看到秦卿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或者说,除了初见时大雨滂沱里一闪而过的无助外,她再也没有在秦卿脸上看到过脆弱两个字。   她握住秦卿苍白的手,紧紧捂着,垂眸不语。   姐姐好像又比从前更瘦了。明明是一副孱弱纤瘦的身体,里面却好像装着钢铁般的心。媒体评价她“外柔内刚”,“光云最适合的掌舵人”。   十年前秦卿还依靠冰冷的气场拒人一千人之外,现在她的气质逐渐内敛,如同美玉,温和中又含有不怒而威的气质。   从小不是被当做家族接班人培养,早知道自己会被封建重男轻女的父亲拿去做联姻的祭品,就算能够拿到几家像天裕一样的公司,也都是光云外围,无足轻重,濒临破产边缘。   可秦卿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到现在,天裕已经成为她手里最大的牌,国内独大,光云五家核心企业,她争取到两家。没有人再逼着她联姻,谁都看出来,千百个宿山阁,也比不过一个秦卿。   当年的联姻工具,甚至有和秦瑄煌一争的资本。   余心月知道她一路走来有多难。   或许感情对她来说,真的是种负累。   “姐姐。”余心月轻声喊了喊,弯下身子,脸颊轻轻贴在有点发热的手心,静静看着秦卿。   向雪走进来吓得一趔趄。   刚弄出点动静,就对上余心月略带指责的目光。   向雪举起双手表示歉意,轻手轻脚靠近,“月月,你……不会认真的吧。”   余心月点点头。   向雪想说什么,顾及到秦卿在休息,指指外边,“去外面聊?”   余心月把秦卿的手塞进被子里,看她一会,弯腰在她额上浅浅亲了口。   “!!!……”向雪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呼声太大吵醒秦卿,然后和余心月两个人都被灭口。   “有什么事?”余心月倚在窗边,冷风灌进来,冰凉雪片翻飞。   向雪“不是吧姐姐?”她伸手摸了摸余心月的额头“没发烧呀。”   余心月退一步,“别想装小年轻,你才是我姐呢。”   “我算是服了你,原来你不是饿得神志不清啊,你怎么想的,就这么亲上去了,一口还没够,还要啃第二口?秦总是好吃点吗,好吃点你就多吃点?”   余心月歪头看她。   向雪被看得惴惴,突然记起面前人也是自己的老板。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余心月问。   向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姐姐,奥不是,妹妹,你想怎么给秦总交差啊?”   余心月没好气地想,她倒是很想交差,但秦卿一点都不给她机会,一句话都不提不问。   “你到底,”向雪叹气“到底怎么想的就亲上去了呢?”   余心月问“还能怎么想的?你会无缘无故亲别人吗?”   向雪“不会啊,所以我合理怀疑你是脑袋抽了。”   余心月“……行吧。”   “喂,月月。”向雪忽然喊住她。   余心月拧着门把手,回头看“什么事?”   向雪扶额“不要喜欢秦总啊,万一……那么多人喜欢你,你怎么就为自己选了个地狱级别难度的呢,我看朱羲也蛮好嘛。”   “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向雪脸色变了一变,马上改口“朱羲怎么配得上你呢,那还是秦总和你最相配啊,我先祝你们喜结良缘早生……早点洞房!”   余心月笑笑,“行了,你去休息吧,这边我守着。”   向雪按住她的手,义正辞严地说“你比赛一天才应该去休息,让我来吧。”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明天记得买点热腾的东西过来。”余心月打了个哈欠“走吧走吧,这里有我和姐姐就够了。”   这就开始虐狗?   向雪怔怔一两秒,忽然又喊住她“月月,你真的喜欢上秦总?”   余心月点头“是啊是啊,我喜欢她,十年前就暗恋她,行了吧?”   向雪沉默了“好吧,祝你们幸福。”   余心月推门而入,重新坐到秦卿身边,盯着她的脸发呆。忽然她注意到床头的玻璃杯水已经见底,眉头皱了皱。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杯子是有一点水的。   难道秦卿中间醒来过?   那听见她和向雪的谈话了吗?   临时找的医院条件不怎么好,薄薄一块门板当隔断,坐在屋子里,门外的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   余心月紧盯着秦卿的脸。   女人依旧在睡着,双颊因为高热染上殷红,额头上星星点点的汗珠,总是苍白的唇像是抹上层最艳的胭脂,露出一两点平时没有的风情。   她忽然笑了笑,替秦卿揩去额头的汗水,在床头静静守着秦卿。   “姐姐,你醒了吗?”   床上人没有回答。   “那我可以再亲亲你吗?”   依旧没人回答。   她露出笑容“那我亲了呀!”   她咬了咬艳红得像枚饱满的红果的唇,心里暗骂自己是个人渣,然后在人渣的道路越走越远,最后蹭蹭女人的脸,结束这个堪称缠绵的吻。   余心月轻轻叹口气,有点恋恋不舍地站起来,猛不丁对上一双晶莹的眼睛。   她所有的贼心贼胆都烟消云散,小脸白了白,像个犯错的小学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久才轻轻喊“姐姐?”   高烧让秦卿的眼睛非常亮,里面像蒙了层朦胧的水雾。   她睁着双水眸,不知道看了多久。 第84章 2010   余心月: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内心几乎都要变成一个尖叫鸡,表情却云淡风轻,强装淡定“哈哈原来你早就醒了吗?”   秦卿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亮极了。   余心月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见她一直沉默,心里惴惴不安,瞥见床头柜上空着的水杯,像是见到救星“啊!姐姐你渴了吧,我去倒杯热水。”   说着就拿起水杯,紧张到同手同脚,没走几步,衣袖被拉住。   那力道很轻,像轻飘飘一片羽毛,压在余心月心里却重若千钧。   她停住了。   没多远是巴洛克风格的浮雕窗,透过玻璃能看见暗夜里飞舞的雪花,还有街头零星的灯火。   她没有马上回头,只是站定了一会。   秦卿松开手,依旧半搭在床边。   针头插入像纸一样苍白的皮肤中,点点药水滴落。   余心月想等她说句什么话,但等了半天依旧没回应,于是慢慢转身,问“姐姐,你不渴吗?”   秦卿摇摇头。   余心月把玻璃杯放回床头,坐下“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秦卿轻轻看了她一眼,水蒙蒙的眼睛让余心月心中一跳,脸上也开始发热,外表镇静温和,摇晃的影子却泄露她心底的溃不成军。   秦卿声音有点沙哑,像火撩过嗓子“去睡吧。”   余心月微怔,摇头“没事我不累,守在这里就行。”   秦卿闭了闭眼,纤长的睫毛无力地颤了颤“向雪呢?”   余心月“我让她去酒店休息了,她也累了。”   “嗯。”   眼看秦卿又要合上眼,余心月按捺不住,半蹲在床头,低声问“姐姐,你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秦卿没有说话。   余心月一点点欺近,“你到底……怎么想的?”   虽然此举有欺负病人的嫌疑,但她破罐子破摔,慢慢靠近秦卿,感受到病人稍热的吐息才停止,定定看着她水红的唇,轻声问“还装糊涂,那我就再亲一次啦。”   她算是明白了,秦卿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但她偏偏不让。   触及到温热的唇,余心月抬起眼睛,见秦卿表情依旧淡淡,只是脸上很红——大概是由于发热。   “姐姐,我……”余心月轻声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亲你的事呢?还是你喜欢这种感觉,听我一边喊你姐姐一边亲你,很刺激么?”   “……”秦卿垂着眼,眼睫又颤了颤,放在床头的手微微一动,点滴落得快了一两滴。   余心月继续虎狼之言“我也觉得很刺激呢,姐姐,”她握住秦卿没挂点滴的一只手,“对吗?”   秦卿的手动了下,别过头,汗湿的黑发黏在脸侧,几缕顺着脖子往下,缠绕在深深的锁骨里,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性感。   余心月眼神暗了点,侧身坐在床边,拿起她的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然后歪头蹭蹭她的掌心,把脸贴在发热的手心。   “好热。”余心月说。   房间暖气很足,热气从地板涌上,整个屋子好像蒸笼。   她脱下羽绒服,礼服一字领,白皙的肩头露在外面,盈润如玉。   秦卿目光落在上面,忽然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   女孩穿上她的裙子,裙子有点长,迤逦如晚礼服,露出半截雪白的肩。她的头疼得厉害,视线有点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耳畔忽然吵闹起来。   好像回到十年前那家酒店,也好像回到和计傅定亲那晚。   衣香鬓影,灯光摇落,人晃晃影也晃晃。她的小姑娘身着公主裙,仿佛童话故事里那般款款走来,红唇比玫瑰娇嫩,眼一弯,落着漫天星光。   霎时间烟花砰砰绽开,惊得一川星河摇落。   “说,你也喜欢我。”小姑娘轻轻说,香气烧过来,把她灼得眼花缭乱,神智不清,也跟着轻声说“我也喜……”   路边一辆汽车鸣笛而过,刺耳的笛声在空旷的街道回响,刺穿秦卿虚妄的幻境。她眼里水雾慢慢褪下,清醒了一点。   余心月紧紧攥着她的手,十指交缠,“你喜欢我。”   秦卿疲惫地闭上眼“去睡吧,近期不要回国了。”   余心月执拗地重复“你也喜欢我。”   秦卿双眼紧闭,仿佛熟睡。   熟睡?   余心月心里冷笑,弯下身,擦着秦卿的耳朵说“姐姐这么一声不说,是在诱惑我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在默认啦。”   “月月。”   余心月有点惋惜地叹口气,心想,果然没睡。   吊完一瓶水后,秦卿脸上的红已经褪了许多,恢复平时苍白的颜色。她半靠着“这段时间你不要回国,我会让人尽量把外媒拍的照片撤下去。”   余心月一怔“为什么要撤?”她咬了咬唇“你不要转移话题,刚才说的事还没结束,你说,你喜欢我。”   她眼睛闪亮,期待地看着秦卿。   秦卿微微蹙眉,别开头不与她眼神相对“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余心月小脸煞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明发生啦,为什么要当没发生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偷偷去看我的电影首映,为什么要来这里?”   泪珠一滴接一滴掉下来,她狼狈地擦着眼泪,精致的晚礼服袖口一片湿漉“我亲你你也不怪我,还说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干嘛这样来撩我。”   秦卿冰冷的表情慢慢松动,声音仿佛叹息“不要哭。”   话音刚落,身上忽然一重,那人一边抽抽搭搭,一边来解她的衣扣“你说,你喜欢我,你是喜欢我的。”   余心月动作很快,趴在病床上,身下人衣衫半解,苍白的肌肤泛起粉红。她双手撑着床沿,把秦卿禁锢在方寸之地里,气息交缠“我这样,你心里是高兴的,对不对?”   明明哭得梨花带雨,动作却这么霸道而不容置疑。   秦卿本来烧得全身乏力,脑中蒙蒙一片,好不容易恢复些理智,就被涌过来的炽热气息拨弄得更加混沌。   她心里好像烧着一壶沸水,被烧得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每一寸与余心月火热指尖相触的肌肤,都像被点燃一样,一阵阵颤栗,又忍不住叫嚣着更多。   像是化成一簇火,但有一寸肌肤,便要燃烧着,至死方休。   秦卿无声地偏过头,窗外的黑夜翻飞着无数银白的雪花。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角滑过行水迹,泪水渗入枕下,只余一点湿痕。   余心月不经意瞥见她眼角的水痕,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滴不滴的。   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沉默着从床上下来,替秦卿把那几颗扣子束好,盖好被子,“对不起,我……对不起。”   所有的解释都很苍白。   她慢慢后退,手捂着唇,一直退到墙角,半蹲下来,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冷风从窗隙刮过来,雪白的肩头很快冻得有点发红。   她仿佛没有感觉一般,缩在墙角,咬着手尽量不让啜泣声泄露出来。   明明之前想的不是这样。   或许是在餐厅喝的那几杯度数颇高的酒,或许是争执中失去理智……等理智回笼,才发现自己犯下大错。   姐姐会因此讨厌她吗?   她想到秦卿会因此和她决裂,脑中只是闪过这种可能,就惶恐得不得了。像是回到前生的大雨里,她还是那个被剽窃走歌词的女孩,笨拙而无助地想昭告世界“这是我的,就是我的。”   肩头忽然一暖。   秦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拔掉针头,捡起地上羽绒服给她披上。她抬起头,散落的乌发里,巴掌大的小脸梨花带雨,让人不忍责备。   秦卿心里叹口气,还没说什么,余心月就站起来,揩着脸上的泪,语无伦次地认着错,又开始往后退,没退几步就一转身,拧开门往外跑,三步两下就没影了。   门砸在墙壁上哐当一声响。   秦卿看着洞开的门,轻轻咳嗦两声。   跑到外面,余心月才有些后悔,一个人在落雪的肩头走。   冰凉的风早让她冷静下来,却没脸回去见秦卿。现在这个点,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只得沿着长街慢慢走。   街灯像星河曳动。   她踩着高跟鞋,一抽一搭地走在雪里,身上还是演出时的长裙,只有肩膀披了一件厚实的衣服。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巡逻的警几次路过停下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被她礼貌地回绝。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下。   只是,等巡逻车消失在拐角,她听见嗒嗒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余心月开始还没察觉,等穿过马路,瞥见后面那高瘦的影子也跟自己走过来,心里才警觉起来。   她抹抹脸上的泪,停了下来。   如果没有记错,前生童雅是比赛后在n市街头遇害。现在她代替童雅来了,那身后的……   传说中的连环变态杀人犯?   身后那人慢慢朝她走过来,黑色的影子将她覆盖。   巡逻警察在街头转溜一圈回来,看见远方雪地里好像有人在缠斗,连忙拿出警棍跑上前。   在常年寒冬的n市,酒精是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调味品,醉汉喝得酩酊大醉街头斗殴也是大雪里很常见的事。   他只是担心刚才遇到的年轻女人。那姑娘多么纤细美丽,头发像暗夜一样黑,皮肤像雪一样白,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伤心事,一个人默默垂泪。   要是那柔弱可怜姑娘看到有人街头斗殴,一定会被吓坏吧。   想着他迅速跑进,在路灯的照耀下,看见心中“柔弱”的小姑娘拎着高跟鞋,一边哭一边揍地上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奥我的上帝啊。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说情节。   现实里遇到被男人尾随跟踪,一定要快点报警,或者想办法甩开他啊!就算练过防身术的女性也很难直接和男的对打,天生劣势。 第85章 2010   余心月没有想到,这晚她会是在异国的警察局度过。   好在她长了张“柔弱”的脸,就算那个小警员亲眼看见她殴打壮汉,心还是偏在她这边,在她强调几次这人可能是个变态后,警员果然在他身上发现重要线索——一个失踪姑娘的发卡。   一桩重要案件嫌疑人抓获,余心月作为证人也留在警局,等录完笔录天已经快亮了,小警员先泡了杯热腾腾的红茶过来,余心月喝几口,寒意慢慢消散。   她拿出静音的手机,有很多未接来电,向雪发的语音快要塞爆信箱——“月月,你去哪里了?”   “我的老天爷啊,你回个电话啊,秦总大晚上把我叫起来,问你回没回来。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   “月月、月月?我去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回个电话啊,秦总快疯了!”   “你不会真出事吧,月月?月神?月姐姐,你吱一下啊求求了!”   ……   余心月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拨过去“我没事,在警局。”   向雪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还有点破音“警局?什么事就到警局了呀?”   余心月嘴角往上扬“见义勇为。”   向雪满头雾水“什么?”懵了一下,她继续说“那你留在警局,我们马上就来了。”   她来得非常快,余心月手里的茶还是热腾的,向雪就已经冲进来,抱着她眼泪都快掉下来“月月啊,你到底怎么了,短信也不回,电话也不理,呜呜呜我担心死了。”   余心月感动地说“我还以为我们只是浅薄的金钱关系,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向雪埋在她肩膀上“呜呜呜你要是出事谁付我一个月大几万的工资啊,我还背着几十万的房贷呢。”   余心月沉默了几分钟,一把把她推开“向雪你要不要这么真实!”   向雪捂脸“呜呜呜背着房贷能不真实吗?而且秦总发飙真的好可怕啊!”   余心月咬咬唇“姐姐呢?”   向雪指指门外,“在外面。”   余心月攥了攥手,鼓起勇气踏前一步,停了停,腿重新缩回来,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浅浅喝了口红茶。   向雪摸不着头脑“这里茶很好喝吗?你喝完再走?”   余心月摇头,“我……”   向雪凑过来,“快点走吧,秦总还在等我们,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让她病着还这么操心?”   余心月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向雪身后,小脑袋一直低着,不敢抬头看人。好心的警员看她这幅样子,问了问她是不是被胁迫了?外面是她真朋友吗?   向雪听不懂r国语言,满头雾水地看着她。   余心月刚想开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秦卿走进来,旁边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作陪。   警员看见那人后,脸色变了变,跑过去敬礼。而秦卿只是淡淡瞥余心月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余心月看她的脸色,病仿佛已经好了,心里长松一口气,乖乖跟着秦卿上车,路上像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垂着头不说话。   向雪左右看了看,打破沉默“月月,你到底、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啊?”   余心月把遇到那变态的事简略讲完。向雪花容失色,后怕地说“还真是变态杀人犯啊,幸亏你没有事,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他呢?”   余心月道“他是挺倒霉的,怎么就遇到我了呢?”   向雪沉默几分钟,拍拍胸口“这能拿来开玩笑的吗!光听你说我就吓死了,不过大晚上你跑出去干嘛?给秦总买东西?”   余心月不说话了。   向雪往旁看看,秦卿也对着窗外,一直沉默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不就只是一个晚上过去嘛,怎么气氛比昨天还僵?   向雪想了很久,眼珠子转了转,有心帮帮余心月,就顶着头皮继续说“哈哈,你不知道刚刚秦总有多担心呢,好歹你也回一下电话嘛,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本来就很危险,还下着这么大雪,还是个晚上。唉,快被你吓死。”   余心月手指蜷了蜷,缩进领子里,“对不起。”   秦卿“没事。”   向雪使劲揉头发,为什么总觉得她们气氛又僵了点,但僵硬中又好像有种莫名的、让人面红耳赤、头晕眼花的暗流在涌动。   她扯了扯衣领,觉得空气好像都燥热很多,连她都热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恋爱的力量吗?这么神奇,让她也想去试试了。   还没完全感受到恋爱的力量,司机打破她的幻想“小姐,热的话你可以把暖气片往下拨拨,不要让暖气对着自己吹。”   “哦。”向雪一脸冷漠。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余心月就在电视上看到那个罪犯的相关新闻。警察在他的住所搜到很多之前消失女孩的物品,确认他就是凶手,后续大概是死刑或者在监狱关一辈子吧。   她心里松口气,总算童雅不会再遇到之前那样的不测,颜霁也不至于为此感到负罪,放逐一生。   这辈子一切都好像好起来,除了……   余心月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翻了个滚。   “啊啊啊。”她使劲扯手里软绵绵的抱枕。要是上辈子和秦卿谈场恋爱就好,或者认识认识也行啊,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她从前什么都做了,就是对恋爱,完全没有经验啊!   在以前的她看来,恋爱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情,何况在印家那样的环境里,她并没有什么心情找一个伴侣。   确定关系,就意味着要承担相伴终生的责任,就像婚礼誓词那样,自此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要将永远深爱、珍惜她,并且忠实,直到天长地久。   那时的她认为自己没有勇气和精力再去爱另一个人。站在商人的角度,这并不是件划算的事情。   现在她知道了,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时她没有遇到秦卿而已。   遇到了,就觉得婚礼上的那句誓词,其实正是心声之吐露,更谈不上划不划算。如果能用一句诺言,换一个人真心相伴……哪有这样好的买卖呢?   秦卿早就回国,她听话留在了这里快半个月了。都发生那种事,她也没脸问秦卿为什么要自己推迟点再回去,只好对着一窗飞舞的银白嘘声叹气,后悔不已。   后悔为什么那天晚上多喝几杯酒,头脑发热到快把人家衣服都扒了。   又后悔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多喝几杯酒,干脆脑袋一热到底把事情干完。总比现在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好。   “月月!”   向雪咋咋呼呼跑进来,毛线帽上几朵还没化的雪花“出去搭雪人啊!”   她南方姑娘,一直没怎么见过雪,头次来到这么冰天雪地的国度,难得勾起一颗没老去的少女心。   余心月捧着腮“不去。”   她坐在窗前深思,前面是在风中打着旋儿的雪花,光线透过五色玻璃照在她的脸上,镀上层朦胧的光影。猫儿眼半开半阖,长睫垂下,微撅起的小嘴水润殷红。   向雪心头一窒,就算相处这么多年,还是时不时会被余心月的美貌震撼一下。她走过去捏了把美人嫩滑的脸,心里想,谁会不喜欢这么好看的颜呢?怎么秦总就无动于衷?   好吧,也许是因为秦总也长得好看。   像她这等颜狗永远不会懂。   “对了,上次让你看的那几本剧本看了吗,想没想好要选哪部戏?”   自从《昭灵传》播出后,余心月的名气就打开了。   她长得本来就好,在美人比比皆是的娱乐圈也算翘楚,还是张导演们梦寐以求的电影脸,360度无死角,横拍竖拍镜头怼到脸上拍都能驾驭。   而且她虽然只出场短短几分钟,但城头击鼓,堕墙而死,算电影里的一个小。不是科班出生,却能把这几分钟演绎得这么好,能够看出她的天赋与认真。   所以这些天,有好几个导演抛出橄榄枝。   余心月没精打采:“看了看,没兴趣。”   向雪不解:“怎么啦,张导那部不是很好,他还许诺让你当女主角。”   余心月摇头:“剧本太烂。”看向雪还想说什么,她一句话搪塞回去“别说了,我都看了,剧本都不怎么好。”   向雪着急地说:“你不能用裴导的要求别人啊,那是裴爷,能一样吗?”她沉沉叹口气:“失恋了就化悲愤为力量嘛,努力工作,你不是咬着牙发誓要成为影后吗?!”   余心月依旧没什么心情,长长的睫毛半遮眼底的心事:“我那是为了……唉,算了,谈什么情,谈琴多好。”   向雪一时语塞,拍拍她的肩,想到件事:“对了,韩姐发过来条信息,她最近参演的一部戏女配临时跑了,问你要不要过来?”   余心月抬起头:“韩姐?剧本给我看看。”   向雪递过去,又说:“只是我觉得这只是部网剧,人设不太好,又是个反派……”   余心月埋头看剧本,看着看着眼泪就啪嗒一声砸下。   湿痕在白纸上漫延。   向雪挠头:“怎么啦?”   余心月吸吸鼻子,指着那个反派:“她好可怜,是不是和我很像?” 第86章 2010   向雪说这个反派人设不好,余心月却很喜欢。   那是公主府豢养的一个舞女,姿容昳丽,能歌善舞。   长公主特意培养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心腹,后来送入宫中,凭借美貌与手段成为皇帝的贵妃,宠冠六宫,干下许多坏事。   最后为了不让长公主的密谋泄露,她宁愿吞金而死。这种死法极为痛苦,却能让人死后宛若熟睡,无损她生前一分一毫的美貌。   舞女用自己的死为长公主来铺路。   于是她成功成为皇帝心里挥之不去的白月光,也因此事,后来长公主谋事败露,皇帝念在往日旧情,只是夺去公主权位,待她一如往昔。   余心月看到最后一句话,那是贵妃生命的终点。   她吞金入腹,坐在梳妆镜前,仔细为自己描眉打扮。   心里却想起许多年前,还是个府中下奴时,偶然瞥见射猎归来的公主,银鞍白马,一眼万年。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低声念出那两句诗,慢慢合上眼睛。   余心月吸吸鼻子,泪眼婆娑地望向向雪“是不是和我好像?”   向雪挠头“哪里像了?”   除了美貌值的设定,哪有一点像嘛,那可是给主角下了无数个绊子,狠毒起来连襁褓里的婴孩都敢鸩杀的恶毒女配啊!   “你不会想接吗?”   余心月点点头,“我要演。”   向雪“不会吧,你要是演了肯定会招骂的,这个角色又毒又狠,观众看剧的时候一定会恨之入骨!咱资源好,没必要演这种角色啊。”   余心月揉揉发红的眼睛“可是她好可怜。”   “你说,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她?”   向雪一拍额头“你清醒点啊,她是贵妃啊!”   余心月“可是,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她?”   向雪叹气“你没看剧本吗,她是长公主特地培养起来的心腹,故意进贡给皇帝,好为自己争权哎,她们之间是纯纯的主仆情,根本没别的意思!。”   余心月点了点头“是呀,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向雪“……”   这天没法聊了。   余心月又问“你说长公主有没有一点喜欢她?”   向雪晃了晃她的肩膀“你清醒点啊月月,长公主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棋子的,她只是奴才!剧里设定是这样的,哪有什么喜不喜欢,人家是忠心奉主,你别恋爱脑看什么都冒粉红的泡泡!”   余心月低头,噘嘴“奥。”   向雪摸摸脑袋“乖,别乱想了。要是不开心就去做喜欢的事吧,演戏啊弹琴啊什么都行,你现在拿了大奖,多少学院想请你去上课,就算不当演员,也有很多路可走嘛。”   余心月低头翻看剧本,闷闷地应了声。   后来几天她一直在读剧本,在网上查到些资料。剧本是由《宫锁墙柳》这本小说改编的,宫斗文,有一二三四……大群漂亮娘们,皇帝只是个背景板。   讲的是女主从入宫的秀女,一直开挂,组成复仇者联盟,掉打皇后贵妃,最后成功入主中宫的故事。   原文很长,大几百万字。   余心月没有读完,只挑重点看了看贵妃的戏份,顺便趁空处理公司的事。她之前靠着信息优势拉拢大群人才,现在虽然不怎么管事,好在公司还是发展得不错。   只是。   她扶额,那群十年前的元老还是喜欢把她当小孩子看。   毕竟认识的时候她年纪就不大,总让人忍不住多照顾照顾,十年过去,当年的小吴都已经变成老吴,对她也5照顾着照顾着就成为习惯了。   《昭灵传》开映后,老吴还想着买票组织公司职员一起去看,成天念叨着电影什么时候在海外上映,甚至还打算包几辆专机,接送职员回国,目的只是为了看电影?   余心月发现后,连忙让他打住危险的想法。   ……这也太丢人了。   在和他聊了一会后,余心月想到一件事,问“你有oo直播的账号吗?”   老吴慢悠悠地回“oo直播?有点印象,不太记得了。”   余心月抿唇,想到,那位神秘的土豪肯定也不是他们了。   其实她总觉得那位“试上高峰窥皓月”最有可能是秦卿,但又怕自己空高兴一场,秦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把她晾着又不肯直说心里话,她想靠近时泼一盆冷水下来,想退开时,又主动迎上来。   真让人头都大了。   “月月,你想演戏的话,咱们自己拍呀,”老吴兴致勃勃,跃跃欲试“你那个经纪人我看不怎么样,要不撤了她让我来吧!这可是我老本行。”   余心月呆了下,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特意从青说挖过来的人本来是个金牌经纪人来着?让他一直当公司总裁是不是屈才了?   老吴有点兴奋“要是我来,你早就火起来了,你还记得吗,当年寻音那事我办得可真漂亮,印江涵……”   他意识到不太妥,闭嘴了一会。   那时他一手推的印江涵,现在司空见惯的营销手段当年还很稀奇,全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要是继续走这条路,说不定他现在是个成功的经纪人来着,谁知道半途被余心月拉去管公司。   唉,老吴心里叹口气,想道我空要这百万年薪有何用?   余心月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了怔。已经快十年没听到印江涵的消息了,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至于印江涵过得怎么样,她懒得去管,也根本不在意。   老吴沉默几分钟,问“月月,你回国去看过印江涵吗?”   余心月摇头“我不关心她的事。”   老吴笑了笑“也是,管他们干嘛。”   挂断视频后,余心月想到印家,眉头拧了拧。   印鸿飞拖秦卿给她带过话,说是余山出狱,后来她去查了查,余山出来后,好几次拿着刀去找印鸿飞,说要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印鸿飞不堪其扰,搬了几次家。   余心月对余山的印象不深。   他入狱的时候,她还是不记事的年龄。何况她童年在余家过得不好,下意识在回避那些记忆,而余家那群人,好像也在下意识回避余山。   后来她长大一点,被班上的同学嘲笑没有爹,放学回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余母,然后被一巴掌糊上来,肿着张脸好几天。   关于余山的记忆也只到这里。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那次秦卿说起余山,余心月首先想到这件事。她摸摸自己的脸,心想,现在就算余山找上来,她也根本不虚了。   余山或许真的会来找她。   拍拍脑袋把烦心事清掉,余心月继续看剧本,对比原著,把贵妃的台词每句都用红笔划出来,小字附在旁边写出人物当时的心理,演绎时要注意的细节。   崭新的剧本在她手里没几天就被翻得有点旧了,每页红线绿线画了一堆,密密麻麻挤满小字,就像本记满笔记的教科书。   余心月伸个懒腰,望了望窗外。   雪已经开始慢慢融了。   窗外的冰凌滴滴答答滴着水,折射着阳光,显得晶莹剔透。   她推开窗,折下一枝冰凌,握在手里看它慢慢融化。   “月月。”向雪走进来,递给她一瓶暖和的红茶“剧组那边开始筹备开拍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余心月把融化到一半的冰凌放在窗台,“就这几天吧。”   向雪看她一眼“你没有和秦总联系吗?”   余心月拿出手机刷刷“没有。”   “那万一她……”向雪打个哆嗦。   她好怕秦总的!   余心月手指停了停,视线落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女人微偏着头,抬手撩起额前的头发,袖领半挽,纤白手腕上有只笑容可掬的招财猫。   是上辈子秦卿那张出圈照。   图里的人清冷干净,无声温柔。   评论里一片惊艳的声音“啊啊啊这是什么顶级白富美啊!”   “长公主的气质也太棒了吧!”   “卿卿娶我!”   余心月看了很久,对着照片里那双深邃清冷的眼睛,心猛地颤了颤。   就好像上辈子一样,瞬间被击中的心脏。   她动动手指,把照片存下来。   向雪凑过来“月月,你的脸怎么突然变红了?”   余心月把微博拉上去一点,不让她看到下面的照片“咳咳,有点热。”   “热?”向雪狐疑地看着外面的雪水。   融雪的天,太阳虽然出来了,气温却比之前还要冷,在外面待两分钟,就能听到血液结冰的声音。   “哎,是秦总的新闻。”向雪回头,盯着那个标题,“光云电子的股东大会哎。”   余心月头一回认真看新闻“嗯?”   向雪“怎么啦?”   余心月脸有点发热,过去两辈子,要不是向雪提醒,她压根没看过这张照片上的那一长行乏味的文字。   谁对着这张脸还有注意力看别的东西嘛。   她翻来覆去把新闻看了好几遍,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去收拾东西吧,可以回国了。”   向雪一头雾水“真的吗?我不信。”   余心月敲敲窗沿“叫你去你就去嘛。”   向雪妥协“好吧都听你的。”   几分钟后,余心月喊住她,“我……”   “怎么啦?”   余心月脸微微有点红:“我是不是真的很恋爱脑呀?”   向雪:“……你才知道!” 第87章 2010   “听说yxy和zx都要来演gsql?”   “球球不要缩写了好吗,不会打字?”   “朱羲和余心月?”   “我磕的cp啊啊啊!szd!”   “这两个人捆绑上了吗?”   “yxy不会空降过来又做一番吧。”   “一番,她也配?糊比还想要番位,有够好笑呢。”   “别猜了别猜了,内部消息,gsql的主演不是她们两个,是个一线小花,常年霸占热搜榜的那位。”   “lyy?不会吧,zx怎么甘心做配角?”   “舔呗,就硬舔,不知道是天裕故意炒作捧yxy,还是她自己想不开。”   “你们不觉得这个cp好磕吗?妖艳贱货的顶级流量x又美又有才的新人小花。顶流怼天怼地,只对着小花的时候,低到尘埃里。绝美爱情我可了!”   “楼上月粉?别拉着我家曦曦炒作了,我家羲爷独美蟹蟹。”   “说到cp,没有人磕yxy和秦卿吗,顶级财阀x天才少女,听听那首《卿卿》,写尽少女的心事啊,小时候听不懂,现在听听简直了,一首情歌本歌。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ls别磕了,现在yxy和zx捆绑,你家房子塌了。”   ——   “这次……朱羲也来?”   余心月放下手机,眉头微微蹙起。   向雪摊手“那边没告诉我,说是角色还没选好,我也不知道这回事。”   余心月慢慢坐下来。   向雪试探性地问“要不咱们推掉不演了,反正没定下来。”   余心月有点舍不得地摸了摸剧本,想了半天,问“这个lyy是谁?”   向雪跟她科普“奥,柳夭夭,一线小花,最近蛮火的。”   余心月点点头,打开手机搜出柳夭夭的照片。虽然暂时看不出演技,但整体形象还是蛮符合女主人设的。她又问“那朱羲演哪个角色?”   向雪挠头,“这个我不知道哎。”   余心月无奈地看她一眼“网友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   向雪脸红了红,“我打电话问问!”   过了几分钟,她得到消息“她演的是长公主哎!”   余心月忍不住把剧本摔地上,“什么?”   向雪“是的!她主动要求自降咖位来演这个角色的,连片酬也不要多少,导演当然就答应啦。”   余心月挠头“不是吧不是吧,她能演设定里端庄矜贵的长公主?干脆我把我这个角色让给她好吧。”   妖艳贱货哎,简直为朱羲量身定做的。   不过贵妃人设很丰富,除了嚣张跋扈妖艳贱货的一面,还有多重的性格。年少时身份低贱,偏偏长得倾城绝色,让她又自卑又自傲,这两种气质奇怪地混合在一起,为她以后的癫狂和失败埋下伏笔   还有她心里许多复杂矛盾的感情,要完全演绎出来很有挑战性。余心月本来还蛮有兴趣的,也舍不得把自己做好多天准备的角色让给别人。   “啊啊啊她干嘛呀!”   朱羲搞什么啊,怎么又横空跳出来了!   长公主这个角色虽然和贵妃搭戏不多,但场场都很重要,而且每次见面的情感又隐忍又炽烈,要很用心才能演好。   可是她要怎么对着朱羲那约等于无的演技搭戏啊,她还是个宝宝,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情!   还有朱羲那张脸,整张脸都写着嚣张跋扈四个字,根本和长公主的人设不搭好嘛,在她心里,长公主是像秦卿那种,清清冷冷,一身贵气,站在那儿就显得卓尔不群的样子。   要是姐姐能来演戏就好啦。   但是想想也不可能,她叹口气,实在不行照着秦卿那种气质来选角嘛,为什么要找朱羲呢?   “月月?”向雪看了看她“那你还去不去?”   余心月犹豫几分钟,“我再想想。”   几天后,她还是出现在剧组定妆照拍摄现场。   朱羲也在那儿,刚刚做好造型,见到她笑吟吟地弯起眼睛。   余心月客气地回了个笑。   朱羲本来长得艳丽无方,化妆师为了凸出剧中长公主的气质,特地把她的唇色描得略淡,用层粉盖住天生秾丽的眉眼,费尽心思压了压她的艳。   等化好妆站起来时,倒真有几分像书中的人。   但是仅限在她不笑的时候。   一笑起来,化妆师的努力全变成无用功,两弯狐狸一样的眼又媚又艳,活脱脱妖妃本妃。   余心月暗地想,幸亏她的角色沉稳内敛,几乎不笑。   “月月呀,前些天拿了大奖,恭喜恭喜。”   余心月“谢谢。”   朱羲笑眯眯地打量她“我的秋秋啊,真是越看越好看。”   余心月心里一跳,秋秋是剧中贵妃的小名。   长公主遇到贵妃时正是深秋,地面铺了厚厚层金黄的落叶,庭下扫叶的女孩怯生生抬起头,嘴唇冻得乌青,浓黑眉眼凝着银白的霜。   像株纤弱又坚韧的草。   所以公主赐她名字叶逢秋,养在身边。   余心月没有说话,她一说话脸上的妆就要裂了。   看她不制止,朱羲更加放肆,侧坐在旁边,左一个月月又一个秋秋。余心月面无表情,化妆师倒听得面红耳赤,握眉笔的手在微微颤抖,连眉毛都画不好了。   好在没多久朱羲就被拉去拍照,余心月心里松口气,也看见化妆师身体明显放松下来,轻轻叹了声。   她忍不住笑了笑。   化妆师陡然紧张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余心月温声道“没事的。”   化妆师一秒沦陷,这是什么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啊,网上说她爱耍大牌,根本是无稽之谈嘛,肯定是朱羲在纠缠人家!要是以后每个明星都像她一样就好啦。   等拍完又是快一整天过去,天已经黑了,夜幕沉沉。   余心月浑身酸痛,伸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出去,又撞见了朱羲。   朱羲坐在路灯下的花坛边缘,手捧着剧本,看得很认真。   余心月脚步顿了顿,心里想,她也会看剧本的吗?   在没进娱乐圈之前,她就看过朱羲演的戏了,那演技真的是灾难。   瞪眼噘嘴,张嘴念1234,台词全靠配音,一招鲜吃遍天,被全网嘲得厉害。   余心月本来以为,按照朱羲演戏懒懒散散的态度,是根本不会看剧本的,就片场的时候照着念数字就是了。没想到现在遇到她夜读剧本,好像还看得很认真。   “你出来啦。”朱羲抬头,朝她微微笑了下。   路灯打在她的身上,本来白皙的肌肤被照得更加剔透,也许是灯光的关系,眉眼少几分艳,竟然真的有点像那个盛世王朝娇养出的公主。   余心月点点头,想要离开时,又听她说“我这里有个剧情看不明白,你和我说说?”   毕竟是要和自己搭戏的人,余心月想想,转身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是哪里?”   朱羲指了指几个圈红的地方,余心月和她分析一会,又把原著的内容讲给她听,方便她理解。朱羲自始至终歪着脑袋,听得很认真。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余心月看她恍然大悟的表情,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成就感。   “没想到你……”话到嘴边又顿住。   朱羲问“没想到什么?”   余心月摇头“没什么。”   朱羲唇角微弯“想不到我还会这么认真钻研剧本?”   余心月脸红了红,“只是之前在电视里看你都……”   她心中涌出个更可怕的猜想——该不会以前朱羲演戏也这么认真地钻研了,只是单纯演不好吧!   朱羲的回答打破她的疑虑“那个时候我被公司坑了,背上几千万的违约费,后来又为了完成对赌,哪里还有时间研究什么演技。”她耸肩“有什么就演什么喽,难道还有得挑?”   余心月情不自禁有点愧疚,不安地抓了抓袖角“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怀疑你。”   朱羲嘴角笑意更深,像个狐狸一样,看了她半天,忽然哈哈笑起来“你还真信啊,我逗你玩的。”   余心月脸色一变,起身就走。   朱羲忙过来追她,“哎,只是开玩笑的嘛,别当真。”   余心月一言不发,就知道不该同情这个人,朱羲哪会说什么实话?还是姐姐好,从来不说假话……虽然她也几乎不说话。   朱羲一边追,一边想来牵她的手,被余心月重重拍落。   “不牵就不牵嘛,干嘛下这么重的手,哎呀我的手背都被你拍肿了。”   余心月不堪其扰,转身“不许跟上来!”   说着就扭头往前走。朱羲默默站定一会,又笑着追上来。   只是没走几步,一辆自行车速度极快地飞过来,已经深夜,正好她们身在坏掉的路灯下,骑行的人没看到两个人在路边推搡,像风一样冲过来。   余心月眼疾手快,把朱羲往后拉几步,避开了车。   朱羲庆幸地笑“还好没撞上,谢谢你啦。”   余心月“不客气,小心点。”   朱羲反手握住她,“哎呀,我有夜盲症,晚上看不清东西,这里路灯坏掉了,你牵着我走好不好?”   余心月怔了怔,狐疑地盯着她。   朱羲笑得一脸纯良。   余心月望了望前面没多远的路灯,无奈地说“好吧。”   不管是不是真的看不清,反正也只有这几步路。   她拉着朱羲的衣袖在前面走。   朱羲乖乖跟在后面,忽然转过头,对身后跟踪很久的狗仔露出一个笑,手指比在嘴边,作出噤声的动作。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秦卿穿着薄毛衣,坐在落地窗前看秋风里打旋的落叶。   “小卿啊。”身后有人喊她。   秦卿低头喝口黑咖,没有回头。   计长亭款款走过来,“难得你闲,一起去做spa吗?”   秦卿:“不了,我等会去公司。”   计长亭失落地说:“好吧,对了,你看了今天的热搜吗?”   秦卿:“什么?”   计长亭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映入秦卿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灯光微暗,勉强能看清两个人牵手同行的背影。其中一个转过头,翘唇微笑,是朱羲,而另一个……   秦卿眼神微紧,手里的咖啡晃了一下。 第88章 2010   她慢慢放下咖啡杯,把手机还给计长亭。   计长亭掩唇,不动声色打量她的表情。   朱羲说这两个人之间有情,现在看看,好像不是这样。   至少秦卿没怎么表现出在乎那孩子,看到热搜后表情依旧淡淡,像是万年不化的冰。   计长亭打个哆嗦,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同情那个叫余心月的小明星。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秦卿,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小卿,你认不出这个背影是谁吗?”计长亭微笑“网上都在说是你认识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秦卿眉轻轻皱了下,“朱羲怎么和她好了?”   计长亭眼珠子转动,心里想,她这句话到底是在乎朱羲,还是在乎余心月?真的是,完全搞不懂这个女人。   “怎么啦,怕你的小朋友被朱羲抢走?”   计长亭笑吟吟地说完这句话,对上秦卿深黑的眼睛,心里狠狠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啊啊啊要不是为了自家狗男人和好朋友套话,她才不会接近秦卿呢!   对上这双眼睛,总有种被深渊凝视的错觉,好像自己的一切已经被看透,而对方依然隐在黑暗里。   计长亭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算嫁到秦家快十年,她和秦卿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一来是秦卿他们兄妹尴尬的关系,二来,则是她挺抵触和自己小姑子往来的。   可是前段时间,秦卿不知不觉拿下光云电子,这家公司一直是光云的核心,拿下就意味着她在与秦瑄煌争光云掌舵人的斗争中有了优势。   计长亭和秦瑄煌只是商业联姻,感情不深。   当年星觉落难光云没伸手搭救,反而趁机踩了脚,抢走不少市场。   这事之后,他们的婚姻形同虚设,只是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伴侣,计长亭还是希望秦瑄煌能赢的。要不然,她当年嫁过来干嘛?   要真是抓到秦卿的软肋,事情就好解决了点。   计长亭心里摇摆不定。   要是秦卿和那孩子有关系,那好朋友舔到最后会一无所有;要是她们没有关系,那自己老公拿到光云会难办很多。   怎么想都难。   秦卿垂眸,长睫掩住眼中流光。   她无意识地摩挲瓷白的咖啡杯,直到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才回过神,慢慢说“朱羲和她不是一路人。”   计长亭坐在她对面,身前一窗风中旋转的落叶。她偏过头看秦卿,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不是一路人?”   秦卿摸了摸自己烫得发红的手指,“朱羲她只享受把人追到手的过程,追到之后就索然无味,想去追求下一场鱼水之欢的刺激;而余心月……”   她顿了顿,眼睛黑沉沉的,望着面前飞舞的落叶“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白头偕老,从第一眼就到老的爱情。朱羲给不了。”   计长亭歪头“你这么懂她们呀。”   秦卿没有说话。   计长亭笑嘻嘻地问“那你觉得谁能给她呢?”   秦卿摇头“没有谁。”   她想,月月太理想主义了。世上人都在六便士里仰望月亮,而那人却好像站在月亮上面,不饮人间雨露。   计长亭咬唇,试图从秦卿的脸上发现什么破绽,但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和平常有什么变化。   看来以自己的段位,根本不能和她斗,计长亭心里叹气,拎着包起身“那我去做spa啦,和姐妹约好时间,再墨迹就晚了。”   秦卿点头,等她离开,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再次点开那条热搜。   热搜里不仅有余心月和朱羲的牵手照,还有她们一起在路灯下读剧本的照片。   这张里的路灯没坏,能清晰看到余心月——   坐在朱羲旁边,与她脑袋凑得很近,同看膝头摊开的剧本。   评论区里一大堆在嚎“是真的!我磕的cp是真的!”   也有羲粉和月粉在不停掐架羲粉骂你家只知道捆绑炒作,月粉则说,也不看看是谁炒作,照片里你家蒸煮可是回头默认狗仔队拍照的呢!说不定我家月月根本不知道有人偷拍!   秦卿想,月月应该是不知道的。   大概是朱羲用什么借口牵住她的手,让狗仔拍到照片,或者狗仔也是朱羲弄过来的。   虽然已经猜到事情真相,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余心月的微博,想看看有没有回应。   余心月的微博很干净,上一条还是一个多月前拿奖的照片。   秦卿登上自己的小号,点了个赞,手指稍顿,又打字“恭喜。”   余心月的手机叮当响了声。   她放下手里的剧本,拿起一看。   试上高峰窥皓月“恭喜。”   余心月嘴角翘起来。直播那件事后,她偷偷在微博上搜索这个id,果然搜出来一个明显是小号的号,关注列表只有一个人,干净得不像话。   于是她也默默地关注回去,还设置成特别关注。   她捧着脸,私信了个笑脸的表情过去,一边登上电脑,手指翻飞,很快就查出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韩江西郊,秦家别墅。   私信的信息显示已阅好几分钟,那人依旧没有回复。   余心月又发“过这么久才说恭喜?”   试上高峰窥皓月“……”   余心月“为什么发省略号?”   “你经常回别人的私信吗?”   余心月嘴角翘起,打字飞快“是的哦~怎么啦,你很介意吗?”   秦卿烦躁地拧了拧眉,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秘书又打来电话,问她会议的安排,被她漫不经心敷衍过去。   “你怎么不理人啦~我记得你,上次oo直播是不是你打赏的?”   秦卿“不是。”   余心月嘴角愉悦地上扬“好吧,那是我弄错了,我喜欢你这个名字。”   “谢谢。”   余心月秒回“你平时也这么高冷吗?”   秦卿抿唇,想了一两分钟,回了个“是。”   大概是怕再被说高冷,后面接了个萌萌笑的表情。   余心月“噗嗤”笑出声,捂着肚子笑翻在沙发上,她怎么就不知道,原来姐姐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月月,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童雅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   余心月笑得手机都掉在地上了“哈哈哈没事哈哈。”   童雅捡起来一看“你怎么会回别人私信,咦,这个id好熟悉,不是直播的那个人吗?”   余心月夺过手机,揉揉笑疼的肚子,“你别看!”   童雅“什么事啊,连我都不能看啦。”   余心月嘴角止不住上扬,侧过身,像拿宝贝一样把手机捧起来“不许看。”   童雅见她笑得眼尾泛起薄红,眸子里水蒙蒙的,心里疑窦顿生“你这个样子……对面是谁啊?你在网恋?”   余心月“别胡说!”   手机又响了下,她低头看去,忍不住又笑起来。   也许是她太久没回,那边的人等得急了,惴惴发句“你不喜欢这样的人吗?[可爱][可爱]。”   啊啊啊太可爱了!   余心月简直想飞到秦家把她的大可爱抱住亲一口。   她捧着手机翻了好几滚,才冷静下来,回道“没有呀,刚刚去干别的事了。”   “是练琴吗?”   “是呀,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聊天,我忽然就有了很多的灵感,你简直是我的缪斯!”   几分钟后。   试上高峰窥皓月“你的缪斯真多呀[微笑]。”   试上高峰窥皓月“朱羲也是你的缪斯吗?[微笑]”   试上高峰窥皓月“你去忙吧,我也要工作了。[微笑]”   咦?这是……   余心月眨了眨眼,不知道回复什么了。   童雅轻手轻脚凑过来,弯着腰站在她身后,“哇——”   余心月吓得身子一弹“你突然出声吓死我啦!”   童雅把泡好的茶递给她“你才吓死我啦!怎么又有缪斯了,怎么你的缪斯就这么多?”   余心月撇嘴“哪里有很多嘛。”   童雅曲指弹了她一脑瓜子,“还不多,一会是秦总,一会又是朱羲,现在连网友都是了。”   余心月瞪圆眼睛“朱羲才不是!”   “好好好,朱羲不算。”童雅托着下巴,“那你还说过我是你的缪斯呢,作为你缪斯之一,我对你乱认缪斯的行为表示很生气。”   “那……”余心月低头看看手机:“她也是生气了?”   童雅点头,了然地说:“不只是生气,可能还有点吃醋。”   “为什么吃醋?”   童雅白她一眼:“你真是没心没肺!当年你夸我是你缪斯的时候,你知道我高兴了多久嘛,还以为我对你而言特别重要……”   余心月小声解释:“是特别重要呀。”   童雅轻轻拧了她胳膊下,“哼,但是,谁知道你有那——么——多——的‘特别重要’。”   余心月“哦”了声,眼睛亮起来,“我懂了!”   童雅不解:“你懂什么?”   余心月痴痴地笑:“她吃醋啦。”   童雅:“她是谁?”   余心月小脸泛红,“不告诉你。”   童雅心里隐隐猜到结果,毕竟能让余心月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也只有那个人。   虽然她觉得余心月不折不扣的“渣”,到处乱认缪斯,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对于余心月来说,真正的女神只有那一个人。   童雅叹口气:“你还真是会拱火……都现在这个样子了,要不,你干脆再刺激她一下?” 第89章 2010   “怎么刺激?”   童雅伸手“把手机给我。”   余心月抓紧手机,狐疑地看着她。   童雅傲娇地一别头“怎么,你还不信我吗?那我出去练琴啦,要是童老师问我为什么你没来,我就跟她说月月在和她的网恋对象相谈甚欢。”   余心月拖长了调子“哎呀,你干嘛偷偷告状。”   童雅作势要走,余心月忙把她拉到自己旁边,“好雅雅,别告诉老师。”   “你怕什么?”童雅愤愤地抄着手。   反正老师最疼她了,哪里会说她?   余心月“你拿手机干嘛?”   “我帮你刺激刺激她。”童雅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个温良绵软的笑,“还不是为了帮你嘛。”   她长得纯良无害,双颊粉粉,羽睫如扇。   余心月看着她,卸下防心,把自己的手机交出去“那你刺激吧!不要刺激太厉害,我怕姐……咳咳。”   一声“姐姐”差点脱口而出,她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摆着手说“没什么没什么。”   好在童雅没有计较,只是接过她的手机,打字道“[狗头][狗头]。”   “没有啦,只是和你聊天很开心。”   余心月看完她发的这两条,心里松口气,看来雅雅知道分寸,但是……这能刺激什么?刺激个寂寞?   光云总部会议室。   秦卿偏着头,听经理报告从前的事务。   这是她接手光云电子后的第一次会议,在场的众人都有点紧张。尤其是大小姐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不怒而威,就像是当年的秦离儒。   忽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亮。   秦卿瞥见那条消息,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个极淡的笑。   会议室里严肃冰冷的气氛荡然一空。   好像因为她这个笑,霎时变得温情脉脉。   经理汇报工作也不紧张得磕巴了,心里在想,是什么好消息能让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小姐展颜一笑?   “对了。”童雅抬起头,“颜霁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余心月把身体探过来,伸手想要回手机,听到这话时,稍稍一顿,想也没想就说“她知道呀,老早就知道了。”   童雅微微眯了眯眼,“哦?”   敢情就瞒着自己对吧?   颜霁都知道了!她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余心月试图解释“我不是不和你说,那会儿你不是还没回国嘛。”   童雅笑容温柔“没事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说着,她低头迅速地打下一行字,赶在余心月看之前快速点了发送。   “不过最开心的是和朱羲在一起。”   手机再次亮起。   秦卿含笑看过去,看清那人发来的是什么时,脸上的笑迅速褪下,深黑的瞳往下沉了沉。   在会各位人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苦笑着对视一眼。   会议室再次恢复之前的冰冻三尺,嗷不对,这回是十尺了。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够让大小姐情绪波动这么大。   “啊啊啊啊啊!”余心月哀嚎着跳起来去抢手机“你是想我死啊!”   童雅灵巧地躲开她,笑着说“我哪里舍得你死呢。”顿了顿,她眨眨小鹿般的眼睛,“只是想你掉三层皮而已。”   等到撤回时间过去,余心月才抢到手机,痛心疾首地看着那行字。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她以为雅雅是个白白的包子,可可爱爱没有脑袋,没想到人家是个黑芝麻馅的,切开里面乌漆嘛黑一片。   余心月愁眉苦脸盯着屏幕,想了半天要怎么解释,最后没有办法地哭诉“童雅你没有心!”   童雅“谁让你都告诉颜霁了还不告诉我,该!”   余心月凌乱地揉头发,仿佛化身成土拨鼠“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   “完了完了被误会了啊啊啊!”   童雅悠哉悠哉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口。   余心月“啊啊啊啊啊!”   童雅看了会,“行了,你以为自己是土拨鼠成精吗?”   余心月幽怨地看她“还不是怪你!”   童雅一脸纯良“我是为了帮你啊。”   余心月“……”   信了你的鬼话!   童雅嘴角弯了弯,抱住余心月的手臂“好月月,别生气,我真是帮你。你想想,不这样刺激刺激,按照那个人的性格,要拖到什么时候呀。”   余心月想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是,可……万一……她生气就不理我了呢?万一……她觉得我不好呢?”犹豫半天,余心月瞪圆眼睛“那个人?你知道是谁了?”   童雅扶额,“你不要谈起恋爱来变白痴,就觉得大家都是白痴!”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哪个好吗?你三句话不离一句姐姐,说到她脸就红眼就笑,每次过年都跑回来见她,还……”   “行啦!”余心月脸又红了,“你别说了。”   好吧,雅雅看着单纯,原来比她和阿霁都要厉害。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她会不会误以为我和朱羲怎么怎么啦?”   童雅点头“肯定会啊。”   余心月哀声叹气,咸鱼瘫倒,双眼无光“哦豁,完蛋。”   童雅眼里含笑,“其实我觉得朱羲也挺好的,大美人一个,还放下身段来追你,怎么你就非要给自己选择困难模式,不对,噩梦难度。”   余心月想了想,认真说“可是我遇到的不是朱羲啊。”   穿回来的那天,倾盆大雨里,她遇到的人不是朱羲,向她伸出伞的也不是朱羲,与她一起跑过十里街亭的不是朱羲,让她心跳如擂也不是朱羲。   “朱羲是长得好看,事业成功,对我也不错,”余心月沉默几分钟,忽然缓缓笑了“可是她不是姐姐呀。”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明媚与鲜妍。   她轻声说“可是我遇到她,其他人再好,那也和我无关了。”   世间情爱,就像各花入各眼。   其他的花都很美,可是她千万花丛中遇到这朵,其他的再美,她也再看不上了。   童雅歪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原来你不是白痴,只是有点恋爱脑。”   “你才白痴!”余心月噘嘴“我要不要直接给她解释刚刚那句话是你说的?”   童雅想到秦卿,打了个寒颤。   秦总自带强大气场,得罪了,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拉住余心月的手“别急,晾着她一会,千万别说你知道这个号是她!”   余心月蹙眉“为什么?”   童雅笑“让她吃醋,让她胡思乱想,让她没有安全感。”   余心月张了张嘴,为难道“啊……我舍不得。”   童雅摸摸她的脑袋“傻月月,你听我的,不然按照秦总的性格,你等到花都谢了她也不会主动。”   余心月犹豫不决,好半天一直盯着手机,想打字又不知道发什么。   她深吸几口气,按照童雅的建议,不把这个号当成秦卿,只看作是个陌生的网友,矜持地关掉微博,拿起剧本准备继续研读。   可是……   啊啊啊啊。   完全无法冷静!   童雅拉起她,“算了,你这个样子就别看剧本了,手机放着,我们出去玩玩吧。”   开完会,秦卿坐在会议室里,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文件,眼睛看着窗外。   放晴的天空碧蓝如洗,高楼鳞次栉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座城市变化很快,日新月异,原来的平地变成万丈高楼,好像只是眨眼间。   她看向平安路,和余心月初见的地方。   那儿早就建起高楼,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十年。   秦卿合了合眸,再次打开微博,登上小号。   和余心月的对话还停留在那句朱羲上。   她越看越刺眼。   最开心的是和朱羲在一起?   这是月月的心里话吗?   可是她明明还说过……和姐姐在一起才最开心……   秦卿深深锁眉。   既然和朱羲在一起才开心,她为什么要在医院里做那样的事呢?那次她还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回应?   所以她又喜欢上朱羲了?   秦卿垂着眼睛,不自觉咬了咬唇,苍白的唇上沁出红色血珠。   试上高峰窥皓月“所以你和朱羲是真的吗?”   几分钟后,没人回复。   犹豫很久,她打下第二句话“朱羲花心,不是良人。“   依旧没有回复。   秦卿想,或许月月没看微博,或许是去练琴了。   她给余心月拨了个电话过去,想聊聊那天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回避,让月月受了伤,才使得朱羲趁虚而入。   只是她没想到,少年人的喜欢像潮汐一般,来得这样汹涌,褪得也这样快。   还没等电话拨通,秦卿又把电话掐断,枯坐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几分钟后,重新拿起手机。   反复几次后,电话终于拨通了。   “嘟。”   “嘟。”   “嘟”   ……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秦卿失落地放下手机,心想,也许月月是真的在练琴,太专注了,所以没听到铃声。   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每一次她拨电话过去,总是马上接通,然后听到声饱含笑意的“姐姐!”。   来的太容易。   她没有想过,仅仅没有马上听到这声“姐姐”,就能让自己心乱如麻。   秦卿站起来,准备去办公室。   开完会议后,她就发现公司的许多弊病,就和原来天裕一样。   也许光云真的像艘巨大的船,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不可一世,其实内在正一点点腐朽一点点沉没。   她正想关掉微博,偶然瞥见闪过的一个标题,顿时定住了。   #朱羲余心月一起逛街#[新]。 第90章 2010   余心月怎么也没想到,随便出门一趟也能遇到朱羲。   本来,她被童雅拉着去家美容院。   按照童雅的话“你都当明星了,怎么还像以前那样活得糙?”   余心月不服“我哪里糙啦?前不久裴导还夸我可以素颜上镜。”   童雅一拧她的胳膊“我请客!”   “好咧!我要点最贵的套餐!”   美容院的小姐姐认出了她,脸红扑扑地来要签名。   签完后,小姐姐说“羲爷今天也来了呢,你们是约好的吗?”   微博的热搜果然是真的吧!   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吧!   余心月花了零点几秒消化这句话的内容。   意识到是什么后,她的表情管理失败,拉起童雅扭头就走。   “哎?月月?”童雅刚刚还在前台选项目,没听到她们的谈话,不解道“你不喜欢这里吗?这是韩江最好的一家。”   余心月没有说话,急匆匆往外赶。   她可不想遇到朱羲,又被什么人拍了照片或者视频。   然后发到网上,秦卿看到,那是真的完蛋了。虽说要刺激刺激,太一下子刺激太狠……   余心月心里打个寒颤,听到声喊,抬起头。   长腿翘臀的女人斜斜倚在门外,手里拿着两杯奶茶,“好巧。”   余心月忍不住想,她怎么可以喝奶茶?   不都是明星吗?   不要身材管理的吗?   呜呜呜她自己连□□米花都不能吃,同样是艺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朱羲挑眉,“你想喝?”   余心月收回自己的目光“没有。好巧。”   外面买的奶茶才没有童老师亲手泡的好喝,但是自从她出道后,童老师每次想偷偷弄点好吃的,就会被童雅勒令制止。   太过分了。   余心月看了看童雅。   童雅知道她想说什么,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为你好。”   朱羲缓缓笑开,“你是童雅吗?”   童雅眼睛圆圆,歪了歪脑袋“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朱羲“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小提琴家,今年克拉克金奖获得者,我当然知道。”   童雅脸红起来,羞赧地垂下头,“啊……谢谢……”   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认出。毕竟不是像余心月朱羲这样曝光率极高的明星,虽说几次斩获大奖,在乐坛小有名气,但也仅限于少数人里出名,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她只是个长得好看些的路人。   朱羲微笑“久仰,原来你比视频里还要好看。”   童雅咬咬唇,“谢谢……”   余心月脸有点黑,挡在两个人面前,眉头紧皱。   这可是阿霁的老婆!   朱羲把目光落在余心月的脸上,放肆地看了她一会“我发现,我们怎么经常遇见?”   余心月也想问这个问题,但她觉得还是走为上计。   “我们有事,先走了,再见。”   朱羲拦住“还有个人在里面,你想见见吗?”   余心月怔怔“谁?”   “和你姐姐有关的。”朱羲稍稍靠近,水红的唇轻启“不想看看吗?”   余心月听到秦卿,立马走不动路,却不知道身后的店员看见她和朱羲靠得这么近,内心在嗷嗷尖叫。   和姐姐有关的?   余心月眉头微蹙,看到计长亭时稍稍一怔。   她看过计长亭的照片,这还是头次和本人见面……长得比计傅要好看多了。   计长亭接过朱羲手中奶茶,朝她微笑“天天听朱羲念起你,今天终于看见。”   余心月也客气地打个招呼。   等计长亭提出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时,余心月犹豫一会,想到这个人和秦卿的关系,不好拒绝,加上瞥见童雅期待的眼神,一脸饿相,于是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不出意料地又被媒体拍到了。   回到家,童雅念叨“月月,朱羲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好呀。”   余心月瘫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听她说话,心里却在想计长亭是怎么样一个人。   刚才吃了个饭,她套了几句话,大概摸清这个女人——   仗义果敢,敢爱敢恨,又有点任性。   听说当年计老爷子为了把她嫁出去,也是煞费苦心。   计长亭对秦瑄煌没有什么感情,那,只是因利而合。如果他们分开,姐姐拿下光云的阻碍是不是又会少一点?   ……   “而且朱羲真的好漂亮,比电视上还要漂亮哎!”   童雅突然路转粉“她说话也很有礼貌,看你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根本没你说的那样花心呀。”   余心月随意摆摆手,“你不要被她骗了,等等!你不会喜欢上她吧?”   童雅迟疑地“啊”了声,“喜欢?没有呀,我最喜欢你啦。”   余心月一拍额头,心里为颜霁默哀了声。   “刚刚我看好像有人在拍你们?”童雅走过去倒水,忽然想起这茬事。   余心月垂死病中惊坐起,拿起手机,“我得到网上搜搜。”   手机屏幕亮起,她淡淡扫过去,看到那两个鲜亮的未接来电后,身子一弹跳起来,变身成土拨鼠“啊啊啊啊啊!”   两个未接来电。   还有一条短信秦卿“我们聊聊吧?”   余心月“啊啊啊啊啊我没带手机出去!”   “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她想和我聊什么呀!”   童雅悠哉悠哉地看着余心月转圈圈,忍不住笑“你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也没用啊,快拨过去嘛。奥对了,”说着,她扬扬手机“你和朱羲逛街上热搜了。”   余心月拿起手机,风一样地冲出去。   一个小时后,她坐在光云办公室,双手搭在膝盖上,乖乖地等秦卿处理工作。   等了会,她按捺不住,轻轻喊了声,“姐姐?”   秦卿的身子稍稍一僵,“……什么事?”   余心月心里欢呼了声,既然开始理人了,总归是撬开一块寒冰。她垂着眼睛,用委委屈屈的语调说“你喊我来的。”   秦卿放下笔,“嗯。”   顿了顿,她摩挲着桌上的文件,“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余心月抬眸,抿抿嘴角,有点紧张地咽口口水。   该不会是要算账吧!   啊啊啊就不该相信雅雅的话,她现在好紧张!   秦卿看眼她,走过去替她接了杯水,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撑着头,似乎在斟酌措辞。   余心月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时不时抬眼,偷偷看眼秦卿,动作非常乖巧。   秦卿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开口却变成“你和朱羲在一起,很开心么?”   余心月连忙放下水杯“没有啊,我对她没什么感觉,最开心的是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啦。”   除了现在。   她心里小声说。   秦卿眸光沉了沉,露出个极淡的笑,仿佛讥诮。   “是吗?”   余心月一时语塞,完蛋,这句话对比起在微博发的那句,是不是显得她更渣了!而且三心二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低头绞着衣袖,纠结供不供出童雅这个罪魁祸首。   秦卿轻轻看了她一眼,始终不忍心说什么苛责的话。   “那你,没接我的电话也是和她在一起?”   余心月咬唇,“雅雅带我出去玩,遇上了她,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只是忘记带手机的。”   秦卿静静坐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   余心月尝试解释“其实朱羲人挺好的,但我和她只是朋友和同事的关系,那天晚上也是在一起看剧本,没有其他什么的。”   她好像越描越黑,说着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皱起了小脸。   秦卿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手微微攥紧,指节透出苍白的颜色。过了几分钟,她垂下眼睛,低声问“那次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余心月一怔,“哪天?”   秦卿攥了攥掌心,唇咬得微微发白。   余心月还没有想到她问的是什么,以为她在说朱羲“我和朱羲真的没什么关系,唉。”   秦卿轻轻勾了下唇,眼睛黑漆漆的,没什么笑意。   “口口声声都是朱羲,你现在这么在意她?但是你明明……”她哑然,张几次唇,最后颓然地松开手,掌心有掐红的指甲印“算了。”   余心月“什么?”   秦卿“抱歉,我失态了。你喜欢和谁在一起是你的事情,和谁相处最高兴也是你的事情,我不该管太多的。”   余心月慢慢站起来,“姐姐?你说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卿别开头,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没什么,回去吧,我这边事情还很多。”   余心月眼睛黯下,忽然又亮起来,“你是在说医院的事吗?”   秦卿否决得干脆利落“不是。”   余心月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失落,黯然低下头,“我想多了。”   她默默站了会,秦卿已经走到办公桌前,继续拿起文件处理工作。余心月看秦卿没有再说话,慢吞吞地走出办公室,至门口时,她掉头说了句“那天在医院,我是认真的。”   秦卿手一顿,文件轻飘飘落在地上。   偌大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又只剩她一个人。她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流,眼睛一点一点湿了,低声道“对不起。”   “我也很想……像朱羲一样追求你。”她羡慕朱羲的自信昂扬。   身后有人轻轻叹口气,颈畔吐息温热,“唉,那让我来追求你吧。”   去而复还的人无奈地环住她的腰,“谁让我这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写办公室play 第91章 2010   秦卿身子微僵。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来,麻麻痒痒的。   敏感至极的颈窝蹿起一阵颤栗,她浑身好像酥了半截,手扶住窗,眼里蒙蒙的泪还没消散,脸已经红了片。   余心月蹭着她的脖颈,低声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还没等秦卿说什么,虚掩的门忽然打开,秘书走进来“秦总……”   她把剩下的话吞进腹中,看着老板被人抱住,双颊泛红,眼里含满泪。   秘书惊得眼睛快掉到地上。   这还是自己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老板?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同手同脚退出去,替她们关好了门。   秦卿脸上烧得绯红,低声道“放开手。”   余心月埋在她的颈窝“没事,她刚刚锁好了门。”   秦卿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冷静“月月,你抱得太紧了。”   余心月抱得更紧,想把她嵌进骨血里,让这个人完完全全为自己所有。她看到对面大楼反光的玻璃,忽然笑了,擦着秦卿的耳朵,说“对面会不会有人在看我们?”   秦卿苍白的耳根顿时也烧起来了。   被余心月这样一说,好像对面有无数双的眼睛,正在偷偷看着她们。那些视线炽热而专注,让她难以自持,想把自己像鸵鸟一样埋起来。   “月月,”秦卿声音发颤“别说了。”   余心月轻轻叹口气,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松开手,让她对着自己。“你刚刚说想像朱羲一样追我,是真的吗?”她一脸期待,猫儿眼被阳光照得剔透,浅褐的瞳色仿佛琥珀,潋滟醉人。   秦卿对上这双眼睛,就好像有些醉了。   余心月步步紧逼“你喜欢我,是吗?”   秦卿眼里的冰雪被烧成一汪沸水,红着脸,微微低下头。   余心月又叹一声“是我听错了吗……算了,我去找朱羲吧。”   还没转身就被人拉住了袖角,余心月嘴角往上扬了扬,心里默默给童雅点个赞,却用委委屈屈地语调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秦卿张了张口“我……”   余心月“那我走啦。”   秦卿抓住她的袖子,低声说“不要去找朱羲。”   “你想我找谁?”   秦卿别过头,声如蚊呐“不要走。”   余心月终于忍不住,回头把她压在窗上,轻轻衔住她的唇,把人吻得泪涟涟的,结束的时候还要报复性地咬了口。   “让你这么晾着我。”她顿了顿,看秦卿的样子低眉顺眼像个小媳妇,心里涌出无限柔情。她想,怎么自己会这样喜欢一个人。   心甘情愿地栽进去,一头栽到底。   秦卿眼眸半阖着,长长的睫颤了颤,捧着余心月的脸看了很久,忽然凑上前,主动亲了过来。   两个人搂着亲亲抱抱好一会,直到秘书为难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咳咳,秦总,那个……之前说好的客户已经等了很久了。”   余心月拧眉,不耐地说“什么客户啊?”   来得真不是时候。   秦卿松开她,脸上绯红未褪,对着玻璃窗整了整衣服,“一个重要的项目。”   余心月咬了咬唇,心里想,是不是她从前弄错了,她的情敌哪会是朱羲啊,明明是光云!   “等下。”她唤住秦卿,帮她把领子扣得紧紧,遮住脖子上鲜红的吻痕,“别让什么客户看见。”   秦卿抬眸看了会余心月,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在她耳畔低声说“我喜欢你。”   余心月露出傻笑。   余心月嘿嘿嘿。   看着秦卿离开,她在办公室里蹦跶啊啊啊啊啊!   亲嘴成功!攻略成功!   听到秦卿的话,她居然还有点跃跃欲试,想试试再刺激刺激会怎么样。   她拿起手机,打开群聊,发了个载歌载舞的表情包。   然后疯狂发红包,试图用金钱分享自己的喜悦。   颜霁“你搞什么?这么多红包,我一个个点很累的!”   余心月“???颜霁你怎么肥事!”   童雅[微笑]不是吧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吗?   余心月笑起来“是啊!!!她亲我啦!主动的!”   这下颜霁也明白什么意思了,“哇!不会吧,秦总这么主动?”   余心月“哎嘿嘿,刺激刺激就主动了,啊啊啊我要激动,她还说喜欢我!”   童宋“嗯?月月,你谈恋爱了?”   季昭华“啥?还和卿卿,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我回国!”   余心月脸上得意忘形的笑顿时消失,往上看了看,太激动了以至发错群了,这不是她和颜霁童雅三个人的小群,而是……   童雅“[微笑][微笑][微笑]秦总也在群里哦。”   颜霁“[吃瓜][吃瓜][吃瓜]。”   余心月努力想撤回消息,然而时间早就已经过去了,完全撤不回啊!   颜霁“哈哈哈哈哈得意忘形jpg。”   童雅“秦卿”   这两个损友!   余心月恶狠狠地想,颜霁,你老婆没了!童雅你老婆也没了!   手机叮铃铃震个不停,两个操心的家长还在私信她——   季昭华“先发个红包恭喜恭喜。”   “我就知道你早就看上秦卿,对吧,怎么今天才弄到手?我等到花儿都谢了。等我回国再举行婚礼哈,我马上买机票。”   怎么就到结婚了?   你醒醒啊,还刚刚亲嘴呢!窗户还只捅破一张纸!   季昭华“也是,十年才亲一次嘴,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婚,说不定那时候我都不在了。我把机票取消了,记得结婚的时候把请帖烧给我哈!”   余心月发了三个点过去。   另一个家长比季昭华要靠谱多了。   童宋先是祝福了下,然后忧心忡忡地问她认真的吗?是不是被秦卿给“拐骗”了。   余心月立马回“没有!没有拐骗,是我先喜欢她的!”   她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等到回复,一看微信上方——   童老师[对方正在输入中]。   童老师[对方正在输入中]。   童老师[对方正在输入中]。   十分钟后。   童宋“算了,回来再和你聊。”   余心月松了口气,开始准备溜了溜了,就算秦卿看到微信,一时半会也打不着自己。要不然留在这里,总觉得会完蛋!   她轻手轻脚走出秦卿的办公室。   坐在外面的秘书看着她笑眯眯的,笑得她头皮发麻,“这就要走了吗?”   余心月点点头“是。”   秘书说“秦总应该没有多久就会回来啦。”   余心月想,那得抓紧时间赶紧逃!   银白两扇电梯门打开,站在里头的人静静看着她。   余心月完蛋。   秦卿已经恢复平时的神情,刚才办公室的失态仿佛昙花一现“怎么急着离开?”   余心月讪笑,心里想,或许姐姐压根没看到微信呢?她都不在群里说话的,说不定早就屏蔽了!没错,肯定是这样!   “我……啊……”   秦卿淡淡笑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余心月不好拒绝,将上刑场的忐忑和初次约会的激动混杂在一起,让她坐立不安,情不自禁偏头偷偷看秦卿,被发现后迅速回头看车窗外风景。   秦卿轻轻拉住她的手。   余心月露出傻笑,也紧紧回握住她。   车一路驶向郊外,在一处大宅前停下。   秦卿替余心月打开车门,牵着她下车,站在长满枯黄藤萝的大门口。   余心月透过铁门缝隙往里看,依稀看见里面是个很大的花园,园中草木荒芜,杂草枯长,水池里的水早干了,池底铺满厚厚落叶。   这是……为了惩罚她,带她来鬼屋约会?   秦卿看了会,慢慢推开门,“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快二十年没回来过,我让人清理了下,还没弄完。”   有些东西,譬如花园里那颗已有两人合抱的大树,树下那两个悠悠荡荡的秋千……她舍不得叫人除掉。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承载着过去的回忆。   站在干涸的池塘边,眼前仿佛出现大片白色槐花,槐花上滚动着着露珠,顺着小喇叭形状的花朵轻轻吮吸,就能尝到花蜜的香甜。   秦卿对余心月说“你尝过那种味道吗?就像蜂蜜水一样,淡淡的,有花香。”   余心月“我不太记得了,小时候也许尝过?”   秦卿笑笑,露出怀念的神色,这片花园曾经是她童年唯一的甜。她和妹妹母亲住在一起,只要父兄不过来的时候,这里就是她们的乐园。   本来她想把这里收拾好,恢复从前的景致后搬回来住。但是今天发生的事全超乎她的计划,她迫不及待想来到这里,带余心月看看这里。   秦卿一生鲜少涌出这样的冲动。她习惯做出计划,按照计划冰冷而僵硬地执行每一步,可自从遇到余心月后,仿佛每一件事都在计划之外。   她却乐此不疲。   庄园很大,她们走到楼下用了十来分钟。   余心月抬起头,怔怔看着这座上世纪风格的洋房——外表看上去有些老旧,本来白色的墙壁攀附大片枯黄的藤蔓。只有廊柱的雕刻依稀可以窥见当年的华美精致。   二楼的落地窗像一个画框。秦卿似乎又看见女人坐在楼上,垂眸弹着钢琴。   那个女人总爱穿旗袍,苍白的脸上涂上寂寞的胭脂,她的手指像水葱似的,比琴键更白,长指甲涂得鲜红,纤细的手腕挂着一串水绿玉镯一串珐琅彩瓷镯。弹琴的时候,两串镯子撞在一起,叮当的响。   很不方便,但她没有摘下来过。   秦卿小时候曾经问过“为什么不摘下来呢?”   她会摸摸女孩的脑袋“我以前也问过外婆,早就不是从前,为什么还要缠小脚,”她笑笑,神情寥寥“大半辈子过去,只是习惯了。”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不尽女人的眼里,她依旧寂寞地弹着琴,喜欢钢琴上只有黑与白的纯粹。   秦卿耳畔又响起叮当的钢琴声,她已经到了母亲当年的年纪,能够体会到这句话里的心酸——那个早早留学,成绩优异的少女,被迫辍学回国,被锁在庄园里,成为精致美貌的秦夫人,一次一次寂寥地抚着琴。   秦卿心想你看,这是我的爱人,她不是计傅,不是冷冰冰的联姻对象,不是我年轻时就被迫要葬送未来嫁给的婚姻,而是我历尽千帆后选择的、珍爱的、站在我身边的人,是我想相伴一生的人。   一阵风轻轻拂来,草木窸窣,荒芜的枯叶打着旋儿飞下来,落在她们身前。   这儿荒凉又破败,老树枯藤破楼。   正如她荒芜得衰草连天的内心。秦卿把自己的过去、最珍贵与最难堪,都锁在这里,把门紧紧关上,谁也进不来,谁也看不见。   直到她突然遇到余心月。她想再次打开这扇门,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坦白给这个人看,可是冷静下来她又后悔了。   这里太黑、太丑、太破败……   膝盖长的枯草随风晃动,里面似乎藏着可怕的怪物,老树张开光秃的枝桠,像是童话里巫婆狰狞的手指。   秦卿紧张地看着余心月,她这样游移不决,胆怯且患得患失,只要对方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她就想重新退回去,把这个地方再次锁起来,锁死,再也不给人看。   余心月上前一步,伸手接住风中那片枯叶,感慨道“等到春天,这儿该多美啊!”她回头看秦卿笑“那时候我要和你在花园里种满花!”   阳光照下来了,秦卿想。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play好难写,等我去popo研究研究。 第92章 2010   “等到春天,叶子都会变绿,我们可以在树下乘凉。”余心月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大的园子,肯定要栽满花的,等槐花开了,我就尝尝,看是不是你说的甜味?”   秦卿弯了弯嘴角。   余心月转过身,指着空涸的水池“那里也要装满水!夏天可以游泳,还可以栽荷花,咦,到底是弄成荷花池还是游泳池呢?”她晃晃脑袋,一脸纠结,眉皱得紧紧“这么大片水,会招蚊子吧。”   “要是有个葡萄藤架就好啦,我和你可以在藤架下面看星星,到了夏天,星星应该很多吧,韩江市中心那块晚上太亮了,总看不见星星。”   从前她和童雅在学院读书时,总是偷偷跑出去,那儿的夜空缀满星辰,她望着星空,想到,要是能和姐姐一起看就好。   余心月说着说着,小脸忽然红了红,捂住嘴“我是不是……是不是想太多了?”   明明人家还只是带她来看了眼房子,她连以后怎么过都设想出来,也太不矜持了,要是童雅看见她这个样子,估计得气死。   余心月微微低下头,抿了抿粉红的唇,脸颊发热,与天边晚霞相映红。   秦卿眼眸温柔,“我很喜欢。”   这片荒芜枯萎的心田,又黑、又丑。落叶声声,枯藤遍地。寻常人路过一定会掩着脸,脚步匆匆地赶快逃走,害怕多看一眼。   可是她遇到这样特殊的一个人。特殊到让她足够笃信,就算那人不喜欢,也不会逃走,不会,再在她心里添一道伤疤。   没想到这人不仅没有逃走,还想在里面种满花。   秦卿想,月月总是能够带给她超出预料的惊喜。她只想要摘下池塘边的一朵槐花就心满意足,月月却要捧过来一个春天。   余心月对上她的眼,微微发怔,秦卿眼睛亮得出奇。她想起在国外求学的时候,学院外是高耸的雪山,到了春天,冰雪融化,汇进潺潺小溪里,溪水揉碎星光,粼粼发亮,淌过群山绵延,好像山峦戴着的一条发带,好像秦卿今天的眼波。   她看着秦卿的眼睛,忍不住慢慢靠近,想要溺毙在星光溪水中。秦卿眼睛颤了颤,长长睫毛眨动,一川星河摇曳。她很拘谨,身体有点僵硬,却没有退后,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余心月揽住她的脖子,额头与她相碰,两个人在楼前又缠绵了一会。好像知道对方心意后,再怎么亲热都不餍足,总还想再靠近点。   暮色四合,天光渐暗。   秦卿把余心月散乱的鬓发捋到耳后,柔声道“进去吧。”   余心月牵住她,还觉得不够,一把抱住她的细腰,像没有骨头般靠在她身上,亦步亦趋,“恩。”   庄园看起来破败,洋楼里面已经收拾好,装修一新。   灯光明丽,灿若星雨,照亮这栋空阔十多年的别墅,窗台上挂着串彩色的贝壳风铃,风铃下放着几只千纸鹤,像是个温馨的家。窗帘家具都已经换新,空气里有淡淡的清香。   余心月搂住她,刚到门厅,就看到一个看上去很温柔的阿姨探出个头,笑道“晚饭做好啦。”   怎么还有人!   余心月立刻站好,想到自己站没站样被人看见,脸就烫得厉害,拉着秦卿的袖子,问“原来还有人啊……”   那之前她们牵手亲吻不会被看见吧!   秦卿柔声道“请了两个阿姨。”   这么大的房子,打理起来也费劲。秦家其他房产都有专门的人打理,唯独这处荒废多年。既然准备住回来的话,秦卿想,还是要找人来帮忙。   余心月埋在她颈窝,“为什么不早说?”   炽热的吐息让秦卿又麻麻痒痒起来,她舍不得推开余心月,只好闭了闭眼忍住悸动,“反正是要习惯的。她们跟了我很久,不会乱说话。”   余心月呜呜呜。   可还是好害羞。   阿姨把菜送上来就知趣地离开。铺着天鹅绒桌布的房间烛光摇曳,红酒潋滟,衬得简简单单的焗意面格外诱人。   余心月咽口口水,她好久没正儿八经吃过这种高热量的东西,还是当晚饭。平时都是对着一桌子好吃的默默啃草。   这算是烛光晚餐了吧?她又想。对面女人微垂着眼,眉目看上去很温柔,秀气的小嘴轻轻抿起,显出几分与身份不符的可爱了。   余心月觉得一桌美食没有对面的人秀色可餐,托腮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把微信上的危机抛到脑袋后面。   就算让姐姐看见,让她生生气,再“惩罚惩罚”自己,好像更美妙了。   用餐完,两个人坐在阳台看星星。   夜风徐徐吹来,余心月大长腿叠搭在阳台上,懒懒散散躺藤椅上,乘秦卿洗漱的功夫,拿出手机翻翻。   群聊数字是鲜红的1087。   她勾了下嘴角,这也太能聊了。   颜霁“余心月余心月余心月。”   颜霁“怎么她没出来?秦总也没来,她们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童雅“有可能。”   ……   三个小时后。   童雅“余心月余心月余心月。”   颜霁“你又她干嘛,不是去约会了吗?”   童雅“这么晚还没回来……”   颜霁“我去,不会是去滚床单吧,这么快?”   季昭华“什么?现在就要结婚了吗,那我去买机票。”   ……   余心月手指顿顿,想了想,在群里说“季昭华别买机票!这还刚开始呢,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一出现,本来已经冷下来的群聊再次沸腾。   颜霁你们这么快的?滚床单都这么快?   余心月快闭嘴,停止你的虎狼之言。   这可是有家长的群啊!   颜霁少女你不行啊[猛女抽烟][猛女抽烟]。   童雅月月,今晚不回来了吗?   余心月嘴角噙起笑“是的,我和姐姐一起吃了晚饭。现在她去洗澡了,我在等她。”   颜霁厉害呀!   余心月嘿嘿嘿。   颜霁秦总都被你弄到手了,真有你的,所以你这是激将法?故意和朱羲搞在一起刺激秦总?   余心月慌乱几秒,姐姐该不会看群聊吧?但是如果秦卿看了的话,应该早就找她算账,也不会把她带到这里约会。   她兀自安了心,打字嘿嘿嘿,你们不知道姐姐有多香。   颜霁啧,你心眼也焉儿坏,我还以为你是个单纯的人。这刚开始谈恋爱就开始撒狗粮了,我看你憋够久的。   一晃十年,可不久嘛。   余心月嘴角上扬,还想打字和颜霁斗嘴,窗口跳出季昭华戳她的信息。   “月月?”季昭华显然还在纠结要不要回国,“你们真就进展这么快?”   余心月“没有啦,只是她来带我看看小时候住的地方。”   “秦家老宅吗?”季昭华沉默几分钟“我知道,那不是余家的方向吗,说不定你们小时候还见到过。”   余心月手一抖,看见那行字,陷入沉思中。几分钟后,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匆忙关掉窗口,不经意点开童宋的聊天框。   童老师[对方正在输入中]。   余心月挠头,童老师的微信是出bug了吗?怎么还是正在输入中,他总不会拿着手机坐了一天,然后一个字都没发出来吧!   “在和童老师聊天?”秦卿弯腰,发梢水珠滴落,沿着苍白的脸颊往下,一直流入胸前,宝蓝色的睡袍留下行湿痕。   余心月心中一跳,忙把微信给关掉,就怕秦卿想起去群里瞅一眼。她抬头往上看,银白月光照下来,女人披散着半干的黑发,又漂亮又出尘。要是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把头埋在枕头上,潮红着脸发出呜咽的求饶声……   她面红耳赤,不敢再想下去,“我也去洗澡。”   秦卿点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浮现淡淡笑意。淅沥水声传来,秦卿叩着指,轻轻敲击栏杆,俯瞰这一座浸在如水月光中的庄园。   如果不是余心月,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家”。   网上还在因为朱羲和余心月一起逛街舆论爆炸,谣言满天飞。   甚至还流传出她们两个早就已经隐婚的说法,从余心月突然回国,与朱羲同出现在机场,再到夜读剧本,脑补出一场堪比琼瑶剧的风花雪月,附和的人居然还很多。《宫锁墙柳》趁机这个机会宣传一波。   秦卿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就算知道谣言是假的,真正的月月就在自己身边,伸手就可以触及,她还是生出些不悦,想到余心月微博说的那句话   “不过最开心的是和朱羲在一起。”   秦卿眉头拧紧,脸色顿时有点难看。朱羲好像一根细刺插在她的心头,想起的时候就忍不住烦心一阵。微博上夸女才女貌神仙cp的话也变得异常刺眼。   这时,余心月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秦卿本无意去看,可是亮起的屏幕自动跳出一行字。   颜霁“用朱羲刺激秦总这么见效吗?这就滚床单啦?我要不要也去试试?”   秦卿扶栏杆的手微微用力,盯着那行字,直到屏幕慢慢暗下去。她慢慢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那个选择消息不打扰很久的群。   半晌,余心月走出来,双颊发红,“姐姐,今天我们睡一起好吗?”   秦卿回头看她,温柔脉脉地笑了,“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余心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想,肯定是夜风太凉。 第93章 2010   没过多久,余心月就深刻感受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被压在床上,纤细的手腕绑着红色绸带,绸带另一端束在床头柱上。   该死!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绑的松松垮垮,其实用用力也不是不能挣开,但是秦卿在她面前,眼眸微垂,拿出手机,略淡色的唇动动“拿朱羲刺激我?”   余心月一动也不敢动,头埋在枕头上,闭紧眼睛,想装死糊弄过去。   秦卿斜斜倚坐在床边沙发上,苍白修长的手指滑过屏幕,一句句念出余心月得意忘形说的话。   余心月眼泪都要出来。   呜呜呜别念了别念了。   “你们不知道姐姐有多香,”秦卿手指稍顿,抬眸“嗯?我有多香?”   余心月红着脸,小声说“你凑过来让我闻闻我才能答嘛。”   秦卿“……”   余心月嘟囔“都这样刺激了还不快点动手,我都在努力配合你啦。没想到姐姐这么熟练,真有情趣呀,是不是以前常常练过啊……”   手机掉在松软的地毯上,秦卿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把她亲得浑身泛起潮红,眼里水蒙蒙一片。秦卿叹口气“你要是不说话就更有情趣了。”   余心月“快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秦卿身体僵硬,几秒后,弯下腰轻轻她通红的小脸,不餍足地亲吻,月月身上有股幽香,淡淡的,随着情动越来越浓,她慢慢解开余心月衣领的第一颗扣子,手捧着她细腻雪白的脸颊,恋恋不舍地摩挲着。   忽然,余心月伸出手牵住了她,秦卿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扑倒反压在身下。余心月啃着女人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说“姐姐你太慢了,让我来吧,你躺着享受就行。”   真的太慢了,余心月想,她都要忍不住了。   秦卿陷在柔软的被褥中,汗湿的青丝黏在脸侧,微微喘着气。偏偏上方挑逗的人还觉得委屈,眼睛红红的,小声说“都是你太慢了。”   余心月咬了咬唇,红艳的嘴唇留下一行牙印。她想起第二天秦卿会如何生气惩罚自己,心里打了个寒颤。但美色在前,不冲是什么道理。   于是她怂哒哒的去解秦卿的衣袍,手指不耐烦地扯拉着,宝蓝色衣缎轻飘飘掉在地上。她眼尾发红,亮得惊人,嘴角委屈地垂下,心虚地为自己找借口“不怪我的,都是姐姐太慢了,我也是想让姐姐享受享受……”   呜呜呜明天姐姐不知道会怎么责怪她。   她眼睛更红,泪珠滚滚而落,动作却依旧很快,哽咽着说“你明天、你明天可不许怪我呀。”   秦卿“……”   被弄得绵软无力,还要伸出只手揩去余心月眼角的泪光,软着嗓子安慰她,“不怪你,别哭了。”   你一哭,我心都痛了。   余心月听到这句话如闻大赦,弯腰又来啃秦卿。   她爱惨了女人这幅模样,费尽心思逗弄着她。或许是女人平时总是冷冰冰的站在云端,让余心月格外想把她拉下来,逼出柔软炽热的情动,甜腻温柔的泣音。   秦卿意识飘飘摇摇,好像自己变成一块奶油蛋糕,被七月的炎炎烈日炙烤得融化在床上,四肢软软得没有力气,只是时不时绷紧一瞬,然后是更深的绵软。   她偏头往旁看,那截断开的红带随着摇动而飘拂,被眼睛的泪氤氲得模模糊糊,突然眼皮被亲了下,被烫得眼睫簌簌颤动。   那人还在不满地哼哼“不许看别的东西,看我!”   秦卿有些恍惚地想,明明是月月做错了,可为什么发出难堪声音的会是自己?这孩子似乎总是这样,看起来乖巧听话,实际霸道至极,像一股突然出现的滚滚洪潮,裹挟着她的命运脱离原来的轨道,奔往明亮的前程。   她捂住眼睛,泪从指缝流出。   觉得难堪又不好意思,但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   第二天余心月醒来,女人背对着自己睡着,蝴蝶骨安详地合着,底下两个腰窝浅浅,盛着一川温柔乡。她看了很久,心中涌起无比的幸福感,伸手环住她的腰,头抵在女人脖颈处,炽热呼吸浅浅扫过来,苍白的肌肤泛起粉红色。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艳红的蝴蝶骨奋翅张开,腰窝难耐摇动的美景。现在情潮褪下,她只想这样静静地抱着女人,把振翅的蝴蝶纳入怀中,让她永远也逃不出这个精心设计的怀抱。   怀中的身体轻轻动了下,余心月知道她醒了过来。秦卿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离得极尽,只隔着层薄薄的皮肉,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心跳似乎连在一起,温柔缠绵深深浅浅的跳动着。   阿姨敲门声打破两人之间的静谧。余心月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手机里来了好几通未接电话。   向雪祖宗啊!你在干什么?今天是你剧本围读的时间啊!你忘了吗?你在哪里啊?你现在在干嘛啊啊啊啊快来呀!   余心月……何止忘了,完全抛在脑后面了。   好在围读时间定在下午,可以吃完中饭再快点赶过去。   秦卿坐在梳妆台前化妆,透过镜子看到她的表情“是有什么事吗?”   余心月放下手机,笑着拿起梳子帮女人梳头“不是大事,下午剧本围读,等会赶过去就行。”   就算经过一夜激烈运动,秦卿的头发依旧顺滑,握在手里微凉,梳子自动滑下去,像上好的丝绸。   余心月替她梳好头发,手指卷了卷她的发梢,又抓住自己的一缕长发,用她们打了个结。她凑过去吻秦卿的眼睛“这下算不算结发啦?”   秦卿微微低下头,眼眸往下垂了垂。   余心月伸手描过她细密深黑,不点而翠的眉毛,昨晚过后,秦卿脸颊素来的苍白消褪,唇色像娇翠欲滴的玫瑰。可是这朵玫瑰不扎手,绽放起来时还无比诱人。   “今天不要出门了,好不好?”余心月突然生出浓浓的占有欲,把人紧紧环住,不想她这幅样子被别人看见。   秦卿“那你呢?”   余心月突然语塞,撅起嘴轻声说“我也不想出去嘛。”   还只欢好了一夜就要被拉去拍戏,哪有这样的事嘛?可是行程早就已经定下,不去会耽误到别人。   秦卿握紧她的手,十指紧缠“那就不去了,只是拍戏而已,你不想演的话,我让别人去替,不用担心耽误到剧组。”   天裕底下艺人如云,比余心月出名的大花小花不少,只要秦卿一句话,这些人的档期都得推后。   只是没有一个人有月月这样适合那个角色,秦卿想。   余心月摇头“答都答应了,而且是韩姐喊我过去的,要是临时走了她会难办。”她半蹲下身,埋在秦卿怀里,像个小兽低声呜咽“舍不得你……”   剧组是封闭管理的,只中途开放一两次探班。姐姐又这么忙,大概率赶不上,她又不能偷偷溜出来。   余心月心中愁云密布,新婚就要小别,这谁遭得住啊!   早知道就不答应这部戏了,不对,早知道就不出道演戏了。她是想成为比朱羲更优秀的人让秦卿看到,没想到最后反而是用朱羲刺激秦卿敞开怀抱。   她深深吸了口秦卿身上的冷香,想到什么,抬起头问“姐姐,你不肯承认喜欢我,是因为怕秦瑄……你哥哥做出什么吗?”   秦卿眼里蒙上层厚重的阴霾,半晌,才轻轻点头,一边梳理余心月的头发,一边对她说“在剧组就好好演戏,等你出来,就没事了。”   等她出来就没事?什么意思?   余心月抿抿唇,“我想把公司搬回国,反正我一直是甩手掌柜,就让吴须问到你那边吧。”也许还能帮得上点忙。   秦卿摸摸她柔软的发顶,一缕呆毛翘起来,怎么也按不下去,刚刚梳好没几秒,就挣扎就翘起来。   偏偏余心月还没意识到,顶着呆毛一脸严肃地说话。   那缕呆毛随着动作摇摇摆摆,像株迎风摇动的小草。   秦卿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余心月噘嘴“我在认真说事情,你笑什么呀……”然后她一偏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耳根红了红,跑到浴室用水把呆毛打湿捋直,用力梳好。   这个点说不清是早餐还是中餐,红木桌上摆满余心月喜欢吃的菜式,这是秦卿提前叮嘱过的。   阿姨端菜的时候偷偷打量她们。   从小看到大的小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眉黛含春,嘴角上扬着,露出温柔的笑。就像从个冰冷的雕像,变成了血肉温热鲜活生动的人。   她又看向那个让秦卿改变的人,正好对上余心月的目光。   余心月朝她笑笑,阿姨也忍不住回了个笑。   用完餐腻腻歪歪一阵,还是到得赶去剧组的时刻。余心月不舍地松开怀抱,又忍不住牵紧她,站在门口,耳鬓厮磨地黏糊着。   秦卿披着件绸衣,宝蓝的丝绸反射阳光,衬得皮肤白得像雪。她仍是家常打扮,看来没打算去公司。   余心月放下她的手,没走几步,忽然回头:“不许不吃晚饭。”   秦卿:“不许和朱羲吃饭。”   余心月:“不许熬夜工作。”   秦卿:“不许和朱羲一起熬夜读剧本。”   余心月:“不许再和别人好!”   秦卿:“不许和朱羲好!   作者有话要说:指路这章标题,我真的尽力了。 第94章 .2010   这时朱羲在会议室打个喷嚏。   “老师,您不舒服吗?”靠近的张婉黎殷勤问道。   朱羲揉揉鼻子,摇头“可能有谁在想我?”   张婉黎递过去一瓶水,笑着说“想您的人可多了去了。”   朱羲托着腮“月月怎么还没来呢?”   张婉黎尴尬地收回手,嘴角往下撇了撇。余心月算什么,只是最近争议多,绑着朱羲炒红了而已,只演过一部戏,还出场不到五分钟,居然也开始耍大牌了。   贵妃那个角色本来她也想要的,争取好多次,结果导演转手给余心月了。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凭什么得到这么重的戏份,凭她长得好看吗?   没多久,当红小花柳夭夭也来了。   她画的是素颜妆,素白着一张小脸,眼眸微微下垂,我见犹怜。   柳夭夭环顾一周,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静静翻开剧本观看。   张婉黎心里嗤了声,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演聊斋呢。那剧本上白花花的一片,估计压根没看过。这位小花每天行程从早排到晚,哪有时间看什么剧本?   连柳夭夭都来了,那个新人还没来,谱摆的可真大。   几分钟后,导演编剧制片人和韩锦兰一起进来了。   姜导环顾一眼,“这是都到了吗?”   韩锦兰笑“我家月月还没来,再等两分钟。”   姜导“怎么就成你家月月啦?”   韩锦兰出道几十年,长袖善舞,和这群导演编剧是老朋友了,平时也开开玩笑。她叹气“要不是我家崽子年龄不适合,我可想把她收回家做媳妇儿。”   姜导温声“那就认个干女儿吧。”   制片人温西方也在笑眯眯地打哈哈,这些人不清楚内情,他是知道的,这次天裕和星觉都大笔大笔投资往里砸,还不是为了宠这个新人?   只有编剧谢沛苦着张脸,冷冰冰的。   《宫锁墙柳》是他呕心沥血写的小说,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被糟蹋吧。其他选角还好,偏偏他花最多心思笔墨构思的贵妃,选了个没演过戏的新人。还把朱羲给引过来了。   哈,朱羲那模样,能演的出什么端庄威严的长公主?还有余心月,只演过一部戏的新人,能有什么演技?就算她在《昭灵传》里表现不错,不还是托了裴导的福吗?   像裴导那种神级导演,最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街头上随便拉一个人,他就能调教得有模有样。   所以谢沛对余心月完全没抱希望。   当余心月踩着点进来,秋水明眸弯着,红唇往上扬,“我是不是来得晚了?”   谢沛扭头,心想“不过长得还算符合书里的描写。”   韩锦兰挽住余心月的手“没晚没晚,正好。你干什么去了?平时你可是到片场最早的。”   余心月脸颊发热,笑了笑“睡了个懒觉,醒来就是中午了。”   张婉黎闻言,又嗤了下,什么态度。   不过这次新人质量有点高,她眼睛不住打量余心月。看看这毫无瑕疵的脸、这一看就很软的细腰,还有这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在以脸为尊的娱乐圈,这简直就是祖师爷赏口饭吃啊。   心里酸水直冒,张婉黎用力绞着袖子,回头往后望。看到柳依依脸上也在发酸,哦,她心里舒服了。   独酸酸不如众酸酸。   原来资源丰厚,剧本拿到手软的柳夭夭也会酸别人啊。不过她顾及自己的形象,立马就调整过来,垂眸继续看剧本,表情淡淡。   张婉黎表情管理满分,不愧是你当红小花!   默默羡慕了会柳夭夭,她继续回头看余心月。这时候余心月已经和韩锦兰一起坐在窗边,拿出剧本,淡金色的阳光拂过她的眉眼,羽睫簌簌,在眼下拓下淡淡的阴影。   朱羲“啊,她真好看。”   张婉黎沉迷美色“是啊,真好看。”   说完她就捂住嘴,该死,明明自己前一秒还在冒酸水来着!这剧本不对劲。   朱羲偏头,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十八线演员一眼,嘴角上挑“是吧。”   只要你夸月月,我们就是伙伴了。   张婉黎脸红了红,刚才费尽心思想和朱羲拉关系没被搭理过,没想到现在反而被主动攀谈。她好像掌握什么诀窍“对,她好漂亮啊。”   朱羲笑意更深,弯了弯嘴角,忽然又问“你说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张婉黎“……???”   这题没法答。   余心月把剧本摆在桌上。   韩锦兰瞥一眼,上面划得满满当当,还有各种各样的注释和心得。   这年头肯好好啃剧本的新人太少,大部分有点名气后就忙着接各种代言广告,不会花心思琢磨自己的演技。   她能理解他们,在娱乐圈里,明星的光鲜亮丽只是昙花一现,太多人风光一瞬,而后悄无声息。虽然就算是个n线查无此人的艺人,努力点过得也会比普通好多了,但没有几个人进行不是为了追逐那昙花一现的光鲜。   浮躁是常态,像余心月这样的,太少。   这也是韩锦兰格外喜欢余心月的原因。   “就是读读剧本。”考虑到她还没有参与过剧本围读,韩锦兰提醒“看看适不适合,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动的地方,要是没有,基本就是定稿了。”   几分钟后,韩锦兰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没有其他原因,都是余心月的剧本读得太好了,简直就不像刚入行的新人啊!   尤其是她的嗓音,大概是因为老本行是音乐这方面,说起话来跟唱歌似的,嗓子脆脆的,跟黄鹂鸟一样,完全符合原著里公主府歌姬的身份。   张婉黎也惊呆了,这……真的不是科班出身吗?这个情感的拿捏,语调的起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单只是听她讲话,就能自动脑补一个温柔貌美的恶毒婆娘了,简直贵妃本妃。   她紧张地拿起剧本,生怕自己对比之下太丢人。   本来围读的时候,对演员的要求不高,毕竟不是在片场,很难入戏,大家只是照本宣科念一遍,试试剧本通不通顺。   但是,余心月她生生是以一己之力让围读会变成了飙戏现场啊!   尤其是在和韩锦兰对台词的过程。   韩锦兰演的是太后,皇后就是她家族的人,被她一手扶持上来。所以她向来看不上这个美艳又得宠的贵妃。   两个都是不好惹的婆娘,一碰上自然就火花四溅。韩锦兰老牌艺人,台词功底出彩,而余心月遇强则强,对起台词来,简直像是在飙戏了。   这一对比,反而把身为女主的柳夭夭衬得黯淡无光。   谢沛表情从不屑再到欣赏吃惊,现在已经目瞪口呆。   张婉黎也听得如痴如醉,这只是部网剧啊,怎么就演出电影的质感了!   “烟贵人,我们走吧。”   张婉黎一怔,还是被朱羲提醒才意识到在喊自己,捧起剧本结结巴巴地念,红着脸念完,正对上余心月弯着的眼。   她捂住胸口,妈妈我恋爱了!   ……   等读完剧本,余心月和韩锦兰寒暄几句,推辞了她的邀请,准备早点回家去。再过几天就要正式开拍了,那时候几个月都难见一面,现在一分一秒都很珍贵。   她恨不得死在床上。   朱羲抵住车门,笑着问“这么早就回去?”   余心月点头,想到是她助攻才有那美妙一夜,表情也缓和很多,“是,有急事。”   朱羲“什么事这么急呀,我还想求你指点指点我呢。”   余心月嘴角弯了弯,眼神温柔极了,“有个人在等我。”   朱羲看到她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慢慢放下手,“那好吧。”   火急火燎赶回庄园,姓张的阿姨朝她温柔地笑笑,说到秦卿已经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余心月失落地回到楼上,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好像这样就是缩在秦卿怀抱里一样。只是可惜被褥床单都已经换新,围绕着她的只有淡淡薰衣草的芬芳。   “姐姐这时在干嘛呢?”余心月不满地嘟囔着,坐起来拿着剧本翻看,一边圈圈画画。这段时间她休息的时间不多,没多久就觉得有点累,枕着剧本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月伴星辰。   秦卿回来时,已经深夜。她看着黑暗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忽然涌出莫名的柔软,就好像有了真正的家般,漂泊半生终于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张姨,您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张阿姨搓手“小姐也不要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饭菜我都还热着放在厨房,您饿了吗?我端过来。”   秦卿摇头,“不用,我洗漱洗漱就睡了。”   张阿姨叹着气准备去楼下佣人房。   秦卿忽然喊住她“月月回来了吗?”   张阿姨笑“早回来了,睡在卧室里,睡了一下午啦。”   秦卿轻轻应了声,在电梯前站了会,又转身从楼梯上楼,脚步放得很轻。   她慢慢推开门,床上拱起一块,蚕丝被里露出一双雪白的小脚。   这么大了,连被子也盖不好。秦卿心里想,看着一拱一拱的那块,心里变得很柔软,轻手轻脚走过去想帮余心月盖好被子,突然被一把勾住脖子。   被子滑下去,露出女人光洁如玉的身体。   “姐姐,我等了你好久,今天继续嘛。”余心月放柔了声音。   秦卿脸上一红,下一秒,看到余心月转过头,露出半边印满字迹的脸。   她睡得懵懵懂懂,侧着脸睡的时候,剧本上没有干的字全部糊到脸上去了。现在一边脸雪白,一边脸五颜六色,看上去十分精彩。   余心月还浑然不知,脱得干干净净想诱惑秦卿,媚眼如丝地看着她,拖长调子“姐姐,来嘛~”   是她不好看了吗?都主动送上门了秦卿还毫无反应! 第95章 2010   几分钟后,秦卿有了反应。她掩着唇,嘴角上翘,低低笑起来。   余心月:???   这反应不太对头。   难道不应该是扑上来吗?怎么就笑了?   余心月拉住秦卿的衣角,像小孩子拉着大人那样,撇着嘴说“姐姐,你干嘛笑呀。”   月光溶溶扫进来。   她内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纤细雪白的腰肢没入蚕丝被中,秦卿看了看,眸光忽然暗了暗,别开眼睛“你去照照镜子。”   余心月对着镜子怔了三秒,忽然尖叫一声捂着脸跑到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秦卿有些热,走到阳台迎着凉爽夜风,才稍微驱散体内的热气。   浴室里发出一声“砰”的巨响。   秦卿跑到门口,焦急问“怎么?”   隔了两分钟,在秦卿犹豫要不要破门进去后,终于传来余心月的声音“没什么……摔了下,好疼qaq”   听到她带着痛楚的声音,秦卿的眉不自觉拧起来,对着门站了一会,忍不住问“严重吗?能走吗?要不……我送药进来?”   余心月吸吸鼻子,糯着声音“好呀,我包里有药的,小瓶子装的那个。”   别墅也有常备药物,但没有放在卧室。   秦卿着急中没有想太多,从包里翻到那个瓶子,疑惑半秒为什么是透明的,但关心则乱,没有想太多,就走进卧室里。   她脸颊微热,垂着眼睛,只敢看地上的素白瓷砖,“月月,我把药拿进来了。”   “脚疼,你来帮我抹嘛。”   秦卿耳根红起来了,抬眸瞥眼。   余心月身上围着浴巾,坐在浴缸上,翘着腿,膝盖那儿红了一块。   “怎么这么不小心?”   余心月伸出大长腿“地太滑了嘛,帮我抹药。”   秦卿心抽了抽,半跪到她身前,挤出一点透明的药膏,放在鼻子尖闻了闻,有股奇异的幽香。她抬起头看着余心月,余心月也看着她,抬了抬腿,笑容暧昧。   “你……”   到被摁在浴缸里亲的时候,秦卿还在担心她的膝盖疼不疼,趁着喘气的间隙“要不要先去擦擦药,张姨房里有支云南白药。”   余心月不满地哼哼“你怎么还在想张姨!”   她托起秦卿的后脑勺,女人的头情不自禁往上扬,眼角微微发红,眸光潋滟,稍一逗弄,长睫就簌簌摇动。   太诱人了。   余心月想。   “不许想别人了。”   秦卿眉头微蹙“我怕你膝盖疼。”   余心月再次俯下身“也不许想我的膝盖。”   ……   最后,透明药膏是用到了的,云南白药也是用到了的。   余心月瘸着腿敲张姨的门,不好意思地问她讨过来那支云南白药,给自己肿起来的膝盖给喷上药。回卧室里时,秦卿窝在被子里,也不理她。   “唔。”余心月坐在床边。大床很软,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她想说什么,但秦卿翻过身,依旧用背对着她。   于是她一瘸一拐走到另一边,然后那人又扭过身了。   余心月叹口气,躺在床上,侧身抱住她的腰,“我不该骗你啦,我是真的摔了嘛,很痛的。”   她看不见秦卿的脸,只是看到女人耳后那截雪白的肌肤慢慢染上红色。   “为什么你包里有那种东西。”秦卿低声问。   余心月难得害羞一下,脸也红了红“……回家时买的嘛,只是润滑一下……”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本来想一开始就用的,谁让你笑我……”   秦卿“膝盖还疼吗?”   余心月用力抱住她,“你要是亲亲就不疼啦。”   秦卿轻声说“亲一口药渣吗?”   余心月忍不住笑,摩挲她温凉的肌肤,就像是在抚摸琴键,“要是你之前就亲亲我,我就不疼啦,哪里还用去张姨哪里拿药。”   她轻轻哼唧一声“人家脚受伤了,你还让我自己去拿药。”   秦卿“谁让你……”   余心月声音又柔又软,“让你什么?”   秦卿沉默几分钟,脸又红起来,“不说话了,睡觉。”   ……   这样没羞没臊过了几天后,到了《宫锁墙柳》开拍的日期。开拍会后的晚宴上衣香鬓影,灯红酒绿。   各色各样的人交杯换盏,言笑晏晏。   颜霁作为星觉的大小姐,《宫锁墙柳》的主要投资方之一,当然踩着小高跟挽着余心月一扭一扭地来参加了。   她本来就长得高,还爱穿恨天高,就算余心月也不矮,也还是要仰着看她一头。   一起穿过人群,走到宴会厅。   耳畔闹哄哄的全是人声,许多人来跟她们打招呼。有些商界的,也有娱乐圈的熟人。   韩锦兰笑眯眯地端着酒杯过来。她年轻时艳光四射红极一时,老了依旧气质超群,落落大方。   颜霁“啊啊啊我小时候的女神!”   余心月“你矜持点。”   颜霁“以前我看她的戏,还把床单披身上假装仙女。”   余心月“咳咳,都做过的。”   颜霁“啊啊啊啊啊她在朝我笑。”   韩锦兰特别喜欢余心月,也许是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在宴会厅里瞥见余心月后,立马笑着走了过来“月月呀,这位是?”   颜霁立马说“您好我叫颜霁我好久就看您的剧了,等宴会结束可以一起合个影吗?”   说话一气呵成,不知道在心里排练了多久。   余心月和她挽着手,还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韩锦兰怔了怔,在圈里打滚多年,她当然不会不知道颜霁的名字。星觉千金,因为她是裴导影迷,星觉每次都是裴导电影的投资方。   本来以为这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大小姐,没想到是这么的……可爱?   韩锦兰笑着点点头,心想,月月的朋友也很可爱呢。   颜霁立马抛开余心月的手,屁颠屁颠和童年女神聊天去了。   余心月不争气地看她一眼,颜霁你也太没出息了!   参加宴会的人很多,眼花缭乱的。《宫锁墙柳》只是部网剧,因为题材关系不能上星,但它的阵容强大,几个小花都是演技派,还有朱羲这样腥风血雨的流量担当,完全可以想象上映后的热闹,各种明星纷纷过来捧场。   余心月脚下高跟鞋硌脚硌得生疼,站久了膝盖又开始漫上酸酸麻麻的痛意,像是被蚂蚁咬噬一样。   上次是真的摔到膝盖了,还顶着膝盖疼和秦卿胡天胡地那么久……余心月脸热了热,拿起杯红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她现在知道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人诚不欺我。   有个漂亮女人挤开人群到她身边攀谈。   余心月认出她,饰演烟贵人的演员,在剧里是属于贵妃手下炮灰反派团体一员。她仰起头,朝张婉黎笑笑。   张婉黎捧脸,眼睛冒星星,“你怎么坐在这儿,是不舒服吗?”   余心月微微垂下眼睛,“站久了,脚疼。”   疏落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眉眼如画。   张婉黎心里在尖叫啊啊啊啊。   为什么!凭什么!都是爹妈生的,凭啥这张脸能长得这么好看?呜呜呜为什么都这么好看了,还跟她们来争口饭吃。   “媒体在那边,你不去拍个照吗?”   余心月扫眼闪烁不停的闪光灯,膝盖更疼了。她弯弯眼睛,声音温柔“我不去啦,谢谢。”   张婉黎的脸也红了,“那我先走啦。”   余心月继续朝她笑。   张婉黎握了握酒杯,缩着脖子走了。   明明酸水汩汩冒,可看到她朝自己笑,突然又开心了。谁不喜欢美人呢?   余心月继续坐在角落,希望能够清静点,赶紧结束她好回家和姐姐温存完最后一夜。不多吃点肉,接下来几个月连着吃素可怎么熬得过去。   秦卿那张脸在她眼前晃了晃,冷淡的黑眼睛含着蒙蒙水雾,上挑的眼尾微微发红,半张的唇发出甜腻的喘息。平时看着要多禁欲有多禁欲,没想到撬开外面那冷硬的壳,里面皮肉竟这么……美味诱人。   余心月又喝了口酒,脸颊烧热,也不知道几分是因为酒力。   不远处闪光灯在一直闪烁。   柳夭夭妆容精致,带着得体的笑容站在镜头前。   回答套路的官话后,有个记者不按套路来,冷不丁问了句“你参加《宫锁墙柳》有没有感觉压力很大?”   柳夭夭笑容有一瞬间的崩裂,心里想记者是不是影射她配不上主角的位置。这次参加《宫锁墙柳》,她的争议很大,这种原著就很出名的i改编成剧,少不了会被书粉指指点点。   尤其是余心月和韩锦兰等人的定妆照出来后,书粉都表示满意,独独对着她这个主演指手画脚,恨不得连头发丝都挑出错来。   她一直为这件事生气,不满地捏了捏手心,重新扬起端庄得体的笑“还好。”   忽然走廊那边传来骚动声,记者们回头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跑了过去。   是朱羲进来了。   余心月看到朱羲身边的女人时,也站了起来。   现在不止膝盖疼了,腰还有点软。 第96章 2010   朱羲艳光四射,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为红毯而生的大美人,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天生要站在聚光灯底下,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柳夭夭掐了掐掌心,也跟着看过去。   朱羲旁站着的女人却不比她逊色。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清清冷冷,气质超群。   柳夭夭瞪大眼睛,这不是秦卿吗?   以秦卿的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开机晚宴上?   她猛地想起来,《宫锁墙柳》的一大投资方就是天裕。但就算这样,来的也不该是秦卿。要是能和这位拉近关系……   正想着,女人抬起眸,黑极的眼睛淡淡瞥过来。   柳夭夭浑身打个哆嗦,像捧凉雪朝她泼过来般,莫名有点冷。那人站在那儿,不说一句话,却让人感到冰冷和遥远,像是深夜孤月。   几分钟后,柳夭夭回过神,露出个腼腆讨好的笑。可惜这时秦卿已经收回了目光。   余心月重新靠坐在角落,懒懒散散,坐没坐相。幸亏这时记者的注意力被朱羲秦卿她们吸引过去,不然她这幅样子说不定又会被大幅度报道批评。   “你姐姐来啦,怎么不过去?”颜霁凑过来。   余心月“过去干什么,她不是和朱羲在一起吗?”   颜霁皱眉,“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三个人了,朱羲不是你拿过来刺激秦总的嘛,怎么这会你就开始吃她的干醋了?”   余心月撇嘴“谁知道呢?”   颜霁坐她旁边“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余心月“你看她们站在一起,是不是很配?”   颜霁“你这是送命题啊。”   余心月“没事,说实话就行。”   颜霁站起来往那边看。   她们两个人,一个如日热烈,一个如月清冷。别说,真的挺配。不过她可不会说实话,而是笑道“哎,朱羲哪里比得上你,你要是走过去,肯定一下子就把她艳压下去。月月,你和秦总才是最配的!”   余心月羽睫簌簌,两颊爬上粉霞,露出羞赧的笑。   颜霁想,就知道不能说实话。她用肘戳戳余心月,“你这么酸,怎么不上前去宣誓主权?”   余心月沉默几分钟,不甘地绞着手指,强装大度地说“那也没什么,反正、反正回家她就是我的。我有那么小气吗?”   颜霁凉凉道“你可不是就这么小气嘛。”   余心月看到那两个人并肩而站,咬了咬后槽牙,心里早就有准备,还是气得厉害。她现在可算明白秦卿那时的感受,也是因果报应。   可惜暂时她和秦卿还不能公开关系——秦卿几次表达自己的忧虑,秦瑄煌现在不在国内,但还有计长亭在。当年秦瑄煌就对秦烛的爱人动过手,秦卿很害怕过去的事再重复一次。   余心月本来想说,她已经能够保护好自己。可对上秦卿湿润黝黑的眼睛,她竟什么话都说不出。   路上的变态可以一脚被她踹飞,像上辈子那种,突然冲过来一辆大卡呢?她叹口气,只好答应秦卿,在光云这场争权大戏还没落场前,现在公众面前按捺住自己。   可,还是好醋啊!   余心月闭上眼睛,把“她在朱羲身边,但心里最爱的是我”这句话重复十几遍,终于冷静了下来,克制住自己往外弥漫的酸气。   颜霁看上去没头没脑的,几分钟后也猜到了理由。她松松筋骨伸个懒腰,从侍者手里拿过两杯酒,和余心月碰盏。   叮咚。   酒液里的冰块撞在玻璃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颜霁靠坐着,眼睛放空望着头顶绚烂的水晶灯“天凉了,让秦家破产吧。”   余心月瞪她“你说什么呢?想我做不成总裁夫人吗?”   颜霁“靠,你这个拜金的女人!”   记者们往这边看了过来。余心月哎,近来最大的爆点,朱羲的绯闻女友,居然当着朱羲的面和别人搞在一起?   他们可以想象,没多久微博又会浮上来一个[爆]了。   现在她和朱羲两个一人挽一个总裁,难道是双双找到金主?   余心月看记者们围过来,轻轻叹口气。颜霁把她拉起来,昂首挺胸地迎过去“怕什么,气势不能输!”   “你过去凑什么热闹?”   颜霁挑起她的下巴“妹妹,我比不上光云总裁吗?让我给你撑腰。”   余心月一把打落她的手“滚吧你。”   记者们哇!对金主这么不客气的嘛,这可是天裕千金啊!   秦卿轻轻望过来,黝黑的眼似乎深藏一点零星笑意。   余心月被颜霁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站到秦卿面前,礼貌客气地打声招呼“秦总。”   秦卿微微颔首。   朱羲弯着眼“怎么不叫我?”   余心月沉默几秒,偏头看颜霁不是你说要给我撑腰的吗?   颜霁腿软得不行,哆哆嗦嗦地朝秦卿挤出个笑“秦总好。”   余心月:???   她就知道颜霁靠不住,一见姐姐就怂了。   说好的要当靠山当金主的呢。   朱羲“恩?你们这么眉目传情,当我不存在的嘛。”   余心月看过去,秦卿也在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她头皮一阵发麻,立马挺直腰杆“前辈好。”   朱羲红唇上扬“怎么这么客气呢。我身边的这位不用我介绍了吧,你们早就认识。”   秦卿表情依旧十分高冷,淡漠疏离。   朱羲心里想难道她们两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吗?   再一眨眼,就见余心月低下头,小媳妇模样地喊了声“秦总。”   聚光灯全打在她们身上,一个接一个的人上来敬酒。余心月偏头,看秦卿眼里水光潋滟,有几分不胜酒力的样子,很想替她挡酒,但想到来之前女人的叮嘱,也只能无奈叹口气。   角落里,柳夭夭攥紧手,扭头走到休息室。   经纪人陈哥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刚刚站姐给你拍了图,妥妥的盛世美颜,肯定能够上热搜。”   柳夭夭听罢,这才脸色好点,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她是当红小花,底下粉丝千万,宴会还没散,她在开机典礼上的美照已经流了出来。“柳夭夭美图”这个话题很快冲到热搜第二。   柳夭夭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打开自己修得堪称完美的照片,嘴角愉悦地扬起来,忽然她目光一凝,停在某张图上。   那里面她妆容精致微笑得体,但是,背景板里怎么出来了余心月啊!   余心月靠坐角落,长腿往前伸,头微微仰起,眼神放空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散发着咸鱼的气质。   柳夭夭把图放大,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会有她!”   陈哥有乱了套“这……这没注意啊。”   毕竟只是个再背景不过的背景板。   不只有柳夭夭发现了这点,没几分钟就有网友指出来“3是不是乱入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也注意到了,满脸都写着开心的月神。”   “这就是咸鱼吗?”   “你努力不想营业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这就跟我每周一爬起来听校长讲话一模一样。”   很快柳夭夭的粉丝就把评论控下来,评论区重新是清一色的夸赞和嘉奖,都在夸小姐姐神仙颜值。   柳夭夭生气地把手机拍桌上,“明明我才是主演!”   陈哥给她顺毛“是的你才是主演,等会到片场,她们不还是要给你配戏?”   柳夭夭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个,突然呜呜呜地哽咽起来。   陈哥“怎么就哭啦?”   柳夭夭捂着脸“她演贵妃,我演刚进宫的宫人,前面六十集我要挨她三十七个耳光!还要被太阳底下罚跪四十九次!还要被骂五十三次!!”   “呜呜呜,还要朱羲,她演公主。她那个样子演什么公主啊,她都一线大咖了,干嘛来空降抢戏啊!”   韩锦兰老牌艺人,咖位大是大,可没有讨论度,柳夭夭是能够接受的,但是突然空降一个余心月,又空降一个朱羲,个个都抢走她的风头。   “呜呜呜她们干嘛过来啊!我好不容易拿到这个资源,干嘛呀!剧外被嘲讽,剧里面还要憋屈,早知道我拿贵妃的戏份了,就扇人,扇人就完事了。”   陈哥沉默几分钟,重重叹口气。   这没法安慰。   隔了好久,他才说“唉,但是……毕竟你是女主啊。”   柳夭夭咬牙,“是的,我是女主,我要逆袭!”   等戏播出去后,火的还会是她。余心月拿的那个角色恶毒刁蛮,一点都不讨喜,可以想到以后会被多少人骂。   她冷冷笑了笑,这才安慰到自己,再一看,余心月咸鱼瘫很快就冲上来了,马上就要压过自己。   “陈哥!”她都要哭出来了。   陈哥立马意会,“别急我让他们推你上去,不会让她压过你。”   正在这两个热搜压来压去的时候,底下一个话题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神级修罗场[沸]。   余心月在中心。   颜霁在她左边,软绵绵靠在她身上,手挽得很紧,俨然一副正宫的样子。朱羲在她另一边,媚眼微斜,递过来一块黄桃。而秦卿站在不远处,晃着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第97章 2010   余心月冷汗落了下来,想了想,别开头婉拒朱羲的美意。   “唉。”美人幽幽怨怨地叹了声,“怎么今天就不理我了?你变了。”   余心月瞥了秦卿一眼。   她已经转过身,握着高脚杯,在和其他人交谈。   盈盈如玉的后背在深蓝礼服的衬托下比雪更白,蝴蝶骨振翅欲出。   余心月眸光微暗,想到什么,嘴角翘了翘。   于是她也握起杯酒,对朱羲说“我敬前辈一杯。”   朱羲呆了一下,也拿起杯酒与她同饮。   这时,余心月借着酒杯倒影,专注地看女人。   水晶灯随酒液一同摇晃,周围衣香鬓影,酒醉金迷都化作虚幻泡影。而那个人站在人群里,遗世独立,闪闪发光,所有人都灰尘扑扑,唯有她一尘不染。   颜霁挽紧余心月的手宣告占有权“今晚她是我的了。”   朱羲弯弯眼睛,专注地看着余心月,柔声问“那天你说等你的人,就是这位颜小姐吗?”   颜霁怔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当然是我,是不是,月月?”   余心月把酒杯轻轻放下,笑吟吟地往她身上一靠,“是你,不是你还会是谁?”   朱羲眉微微皱了下,只是须臾,她举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只是微蹙的眉,垂下的眼,难免漏出几分失意。   这一幕立刻被动作极快的记者拍下来,没多久就传到网上去。   作为自带热点的人物,很快就有了上百万的点击和雪花般的评论。   “美人垂泪,我可了,姐姐神仙颜值!”   “第一次看到羲爷露出这样的表情,绝美。”   “所以我磕的cp原地分手了???”   “和余心月在一起的姐姐到底是不是她的金主啊,这个姐姐也好好看,我可以!”   “知情人士透露,不是cp,是发小。”   议论纷纷中,出现一个微弱的声音“恩……我怎么觉得月神没有在看朱羲,看的是她手里的酒杯呢?该不是酒杯上映着谁的影子吧。”   很快,这个最接近真相的声音马上被新涌出来的评论给压了下去。   神级修罗场一路飙升,把柳夭夭的热搜给挤下去,稳稳占据热搜第二。至于第一早就被某个喜欢在热搜榜上反复横跳的小花买走。   柳夭夭表情管理失败,气得锤墙“啊啊啊。”   陈哥拍拍她“算了,有朱羲在。”   朱羲是什么流量,真·顶流,出道数年,一路走来大风大浪,是他们这种小花能比的吗?   他看柳夭夭还是副不服气的样子,叹了口气,尝试劝她放弃争强好胜的心,“你看她身边的人是谁?这可是秦卿,秦家的人,天裕老大,是我们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吗?”   柳夭夭揪着衣角,眼睫眨眨,泪光盈盈。她咬咬唇,忽然说“我也有秦先生呀。”   陈哥吓得身体一弹就站起来,偏头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才松口气“别说了,这是能随便说的吗?你也不想想那位的夫人是谁?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提!”   柳夭夭小脸垮下,闷闷地应了声。   表情还是不服气的样子。   陈哥心里长叹一声,总觉得自己手里这位祖宗的性格,迟早惹上麻烦。   晚宴还在进行中,颜霁拉着余心月提早离开。离开前,她还不忘跟韩锦兰要了张签名照。   车上,颜霁捧着签名照,乐呵呵笑了会,拿起手机看到热搜,惊呼出声“月月,你又火了。”   余心月眼皮都没掀,看车外风景,凉凉夜风吹起她的头发,驱散体内燥热。红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依旧让人脑袋有点发晕。   颜霁“神级修罗场,不愧是你。”   “喂,”她伸手在余心月眼前探探“想什么呢?”   余心月皱眉“在想秦离儒什么时候死。”   颜霁被噎几分钟,眼珠子快掉下来“你还真敢说。”   余心月拧了拧眉,尝试理好思路。在这之前,她其实没想管秦卿的家事。再不喜欢秦家的人,那也是她的父亲哥哥。   余心月想,她拥有不幸的家庭,花了数年才看清有些东西是累赘,抛下才觉身心舒爽,但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不必是这样的。他们可以有普通的家庭,幸福安稳,拥有一段正常的、相互扶持的亲情。   秦家之于秦卿怎么样,秦卿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就算民间流传秦离儒逼死女儿的流言,也始终是空穴来风。   她有些彷徨纠结,不确定秦卿心里在想什么,怎么评断自己的父兄……也不确定在秦卿心中,自己是不是比父兄重要,比光云重要。   直到定情后,余心月才发现原来秦卿过得比她从前还要不幸。   而在这不幸中磋磨的女人,早就放弃对家人的任何希冀——   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够扳倒头顶那两个披着人皮的恶狼,只要能够为绝望中自尽的妹妹报仇。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记得秦烛。只有她,从葬礼那天,就一直把仇恨藏在心中,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而在两天前,秦卿把她心底的地下室敞开给了余心月看。   她的秘密,她的仇恨,她衰草凋敝暗无天日的世界,以及唯一的那缕光。   余心月想到这里,安静地攥紧掌心。   颜霁眼珠子转转,开口“你想知道秦离儒什么时候死,去看看不就成了?”   余心月微怔“哎?去看看?”   颜霁点头“对呀!去疗养院看啊,你跟着我就行。你知道的,我家和秦家认识好多年了,说是去看看世叔就妥了。”   余心月诧异地看着她。   颜霁一巴掌糊她脑瓜“你这幅表情干什么?你姐姐我好歹也是天辉的大小姐好吧,不比光云差……好吧是差了一点点。”   余心月“没什么,就是你的不务正业,让我经常忘记你的身份。”   颜霁哼哼“你以为谁都像你家姐姐那样十佳劳模,比男人还强吗?你看看计长亭,大名媛,这才是豪门小姐标准的人生啊。”   她们绮衣灿烂,钟鼓馔玉。没出嫁前乖乖读书镀金拿个好学历,以后给夫家长脸。出嫁以后就好好待在家里,和阔太太们一起美容旅游参加宴会。像秦卿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余心月笑笑“怎么不见你这样?”   颜霁一时语塞,脸微微发红“我爹妈宠我嘛。”   余心月拍拍她的手背“有点追求好不好?”   颜霁这回理直气壮了“怎么没有?我的追求就是花钱!”   行吧。余心月收回手,继续看窗外流逝的霓虹。   “就这么说定了,开机前你抽出一天,我带你去看看秦离儒,嗷不对,”颜霁笑起来,很有礼貌地说“秦世叔。”   余心月想想,“我还是不去了,你见面后跟我说说他怎么样就行。”要是突然去一趟疗养院,说不定也会引起秦瑄煌的注意。   颜霁知道她担心什么,笑得更灿烂“你以为秦瑄煌有多担心他爹吗?没事啦,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是我的小情人,你怕什么?嗯,小情人?”   余心月“……你正经点。”   颜霁努努嘴,“好吧,那我正经地说,你想和秦卿在一起,最好得争取到一个人。”   “秦离儒?”余心月嗤了声“不会吧?”   颜霁摇头“想什么呢?是杨昉,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那个管家。”   余心月闭了闭眼,还记得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很好说话吧。   颜霁搓搓手,作为生长在兄友妹恭家庭的她,以前只在小说里看过类似剧情,不由有点激动“我哥跟我说的,有些时候,杨昉说话可管用了,尤其是近些年,秦离儒年纪变大,有点拎不清事,就更爱听身边人的建议。”   余心月慢慢垂下眸。   “这样感觉好刺激啊,就跟古装剧里九子争嫡一样,你说我也和我哥争争好不好?”颜霁憧憬道“我先学着秦总,拿到股东们支持,然后一步一步架空我哥,再在我爸妈面前进谗言,最后逼着我哥退位快去谈恋爱给我找个嫂子。”   余心月“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要个嫂子?”   颜霁弯弯嘴角“那不然呢,你的关注点歪了啊,你看看我的计划怎么样?”   余心月笑着摇头“那我夸夸你,妙妙妙,行吧。”   颜霁不满道“敷衍。今晚你回去和秦总继续恩爱吗?我送你。”   余心月思忖几秒“不用啦,送我到雅雅家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疗养院。”   颜霁揽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吧唧亲一口“好!”   “你干嘛!”   颜霁笑嘻嘻地说“你可是我的小情人,怎么连抱抱亲亲都不行?”   “……我告诉雅雅了。”   “就知道告状,告就告,我又不在乎。”隔了几分钟,她又笑着凑过来,手指缠着余心月的发梢“好月月,有件事我想问你。”   余心月问“什么事?”   颜霁笑容款款,语气温柔“为什么这么多天她对我还像从前一样,你不是说她喜欢我吗?”   余心月僵住了。   颜霁又柔柔地问“总不会是骗我的吧?”   “这……” 第98章 2010   颜霁眉眼锋利,挺鼻薄唇,就算笑起来,也有浓浓的攻击感。   余心月瑟缩了一下,努力思索措辞。   “怎么不说话,嗯?你抖什么?”颜霁把她压在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果然是骗我的吧?”   余心月抱紧自己,“你怎么知道我骗你的呢?你问过她了?”   颜霁“呵。”   问是不可能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问的。   余心月“喏,你问过她了吗?”   颜霁露出霸总的笑容“你管我问没问,你就说是不是在骗我!”   半晌,余心月忽然也笑了,扯了扯她垂下来的头发“好阿霁,我最喜欢你了,怎么会骗你呢?”   面前桃花眉眼微弯,一双秋水明眸潋滟。颜霁稍微晃神,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你以为单靠美色就能骗过我吗?”   “你说,她喜不喜欢我?”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回去再说吧,万一在这儿又被人拍到了呢?”   颜霁回头看看,勉强答应她的要求“行吧,不许拖时间,不许找借口,不许转移话题!”   余心月点头“行,好,都答应你。”   回到别墅,两个人洗漱除去一身酒气,换好睡衣,坐在沙发上四目相对。   颜霁瞧瞧桌子“说吧。”   余心月捧起热茶“阿霁,你喜欢雅雅吗?”   颜霁脸一热“我问的又不是这件事,这很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她喜不喜欢你,取决于你心里对她的感情,到底是朋友,还是……”余心月抿口茶,笑而不语。   颜霁被她绕得有点头晕,皱眉苦思“我也不知道,她那么好看,长的嫩,又没心机,要是被人骗……”她猛地回过味,“可是现在问题不是你骗了我吗?”   余心月猛地放下茶杯,喝声道“你喜欢她吗?”   颜霁“嗯,这,我……”   余心月又问“不喜欢她吗?”   颜霁“不是,可是……”   余心月灵魂三连问“最喜欢她吗?”   颜霁“啊,我不知道怎么说?”   余心月笑弯了眼,拍拍她的脑袋,一脸慈爱地说“想清楚再来问我吧。”说完就上楼睡觉,剩下颜霁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喃喃自语“我喜欢她吗,不喜欢她吗,最喜欢她吗?”   次日清晨,余心月一醒来,就对上双幽怨的眼睛。   女人坐在黑暗里,脸色惨白如纸,乍一看像是女鬼。   余心月吓得一跳,打开床头灯,才松口气“你怎么坐在我这儿?”   颜霁顶着对黑眼圈,苍白的唇颤了颤,“月月,我想不明白。”   这实在不能怪她,颜大小姐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校中一霸,自小身高鹤立鸡群,锋芒毕露,还有个放话‘你搞我妹试试’的妹控亲哥。这就导致春心萌动的少年没多久就泯灭一颗五颜六色的少男心,只想跪下来喊她大姐。   于是颜霁直接跳过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时候,在她青春期的回忆里,只有一群喊她老大的弟弟,一个漂亮到不真实的瓷娃娃,和一只绵绵软软的小白兔。   余心月叹气“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   颜霁咬了咬唇“我想了一整晚,还是不明白。我和她一起很开心,可是……她和我好是看在你的份上,她更喜欢你,从小就是这样。”   说着,颜霁微微蹙眉,“要是我稍微去逗她一下,她就不开心了,还是得你在她才会理我。可是你和秦总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理我呢?”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去睡吧,下午还要出去。”   颜霁魂不舍守地躺到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迟钝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初初开窍点,尝到的却是一枚青涩的果子,又酸又涩。   她闭上眼,把被子盖住头。   想个屁,不想了。   等到下午时候,两个人收拾收拾就去疗养院探望“秦世叔”了。   疗养院中有颗巨大的梧桐树,冠盖蔽日,郁郁苍苍。   秦离儒常常坐在树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重山,像个沉默的雕像。他抿紧唇,嘴角刻上深深皱纹,纹路下垂,从前让人看着觉得威严,现在却露出几分可怜愁苦。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睛也很浑浊,说话恹恹的,没什么力气。   颜霁装成好晚辈的样子,坐在秦离儒旁嘘寒问暖。余心月则在一旁悄悄观察这位老人。   在故事里,秦离儒总和冷血、狠戾、传奇这几个词分不开。一个人只身来到大城市,抓住机遇白手起家,闯下自己的基业,成为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之一。   然而如今坐在余心月面前的人,却显得苍老无力,手背上布满皱纹斑点,像一株快老死的树。   上天实在是很公平的,古往今来,无论多么传奇不可一世,最后也会慢慢走入坟茔,被时间刻上皱褶,被岁月压弯脊梁。   秦离儒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是颜霁和杨昉在聊,他在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他偏过头,目光落在余心月身上。   余心月瞬间身体僵硬,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明明是一双浑浊的老眼,无力又沉缓,像是即将降落的夕阳,可是一旦和他对上时,却莫名让人觉得胆颤心惊,仿佛在与深渊对视。   她抬起眸,朝秦离儒露出个腼腆乖巧的笑。   秦离儒收回了目光,那种沉甸甸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才随之消失。   杨昉端来果盘,送给她们两个小孩。他弯下腰,把果盘放下,朝余心月笑笑。   没多久,秦离儒神情有点疲惫。杨昉推着他回房休息。   等人走了,颜霁大喇喇叼起一块黄桃“怎么,看出来了吧。”   现在秦离儒已经半截身体入土了。   余心月听出她言下之意,摇摇头“未必。”   “颜小姐,麻烦托你回家向二老和大少问声好。”杨昉走了出来,端过来两瓶酸奶“这儿没什么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想,酸奶总比保温杯里泡枸杞要好点。”   余心月抿唇轻轻笑了笑。   杨昉“眨眼就长大了这么多。”   颜霁眨眨眼,问“杨叔,你是对谁说的?”   杨昉面容温和,温润的眼微微弯起。飞逝的时光把秦离儒逼得垂垂老矣,却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谁长大了我就是对谁说的。”他笑着摇头,一边习惯性地剥着橘子。   “秦叔叔看上去身体好像不太好。”颜霁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脸上写满“担心”,“这里的医生怎么治的,我认识一个海外的名医,要不我把他请过来吧。”   杨昉叹口气,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桌上“只是年纪大了,没什么精神气。老爷年轻的时候太拼,弄出一身的病。”他语气无奈“你们年轻人啊,也要多顾及下自己的身体,不然老了可有得受。”   颜霁笑嘻嘻地说“那是,我天天保温杯里泡枸杞,可养生了。”   杨昉“我现在就担心大小姐。”   余心月也点点头,原来他们秦家的劳模是祖传的啊。   杨昉看向余心月“小友,你和大小姐……你们在一起吗?”   他说的“在一起”意思非常纯洁,然而听得两位明显不怎么纯洁。颜霁眉眼弯弯,“杨叔,你怎么知道她们……”   余心月用肘撞了某个口无遮拦的人一下,“我和姐姐一直有联系。”她扬唇,微微笑起来,双颊泛粉,“姐姐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她。”   杨昉“其实应该是她要谢谢你。”他继续剥橘子“你对小姐来说很重要,我一直在想,那天多亏她遇到了你,不然,”顿了顿,他把橘子递过去,“来,吃个橘子吧。”   余心月乖乖接过,吃了一瓣,很甜,齁到嗓子眼了。   颜霁也剥好一个往嘴里扔了瓣,却是酸得泪都快掉下来,“好酸!”   余心月“我吃的很甜呀。”   颜霁皱眉,生气地看着橘子“杨叔,你是不是针对我。”   杨昉笑眯眯地又拿起一个橘子,“别急,我再给你剥一个。这么多橘子,你偏偏遇到最酸的一个,有什么办法,反正是你遇到的嘛。”   颜霁稍稍顿了顿,金黄的汁液从薄薄皮下渗出,染湿她修长雪白的手指。她把剩下的橘子慢慢剥开,放在自己的嘴里,依旧是酸涩得让人几乎落泪的味道。   杨昉奇怪道“你这傻孩子,明明知道是酸的,为什么还要继续吃呢?”   颜霁没有说话,细细咀嚼。   那么多的橘子,有人从头甜到尾,有人从头苦到尾。她遇到的、剥开的这个,却是酸到嗓子眼里。   她忍不住有点难过,好像自己还没明白到什么是喜欢,就已经品尝到禁果的酸涩。   可是她偏偏……偏偏就是很喜欢这个橘子。   这么多的人,偏偏就是被她遇到了。   余心月把自己齁甜的橘子塞她嘴里“真是的,不就是尝到一块酸的吗,你怎么快哭出来的样子。至于吗?”   颜霁叹气,双眼微红,深沉地仰望天空“你不懂。”   余心月耸肩,托着腮,阳光从疏落的树叶漏下来,浅浅拂过她的眉眼。她的下巴尖尖,出落得比十年前更明艳,但这样垂眸坐着的时候,又如往昔般乖巧。   杨昉静静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月月,你已经回国的话,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我家小姐。我老了,也不能每天都盯着她。”   他皱着眉,眼里藏着极深的忧虑,隔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她在走老爷从前的路,我总是很担心。”   余心月攥紧手掌,抬起眸,眼睫簌簌,表情有点苦恼“我很想和姐姐好,可是她一直在推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她担心我,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昉却听懂了,眼中诧色一闪而过,然后把剥好的橘子继续放在她面前,温和地笑道“是啊,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就跟她说,不用怕,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99章 2010   余心月一直在想杨昉的这句话。   回到别墅,张阿姨正在收拾客厅,看到她时,咧嘴笑道:“小姐在后花园。”   后花园里杂草丛生,秦卿在那干嘛?   余心月揭开窗帘一角。淡金的阳光洒在枯黄野草上,女人弯着腰,纤细手指勒紧荒芜杂草,汗珠从冷白肌肤渗出,拂过清冷眉眼,沿着修长完美的脖颈往下淌,羽睫下乌黑碎发凌乱黏在脸侧。   像一副油画,余心月心想。   “小姐说要把那里收拾出来,”张阿姨笑眯眯的:“以前那边是个小花圃,种满玫瑰,每天下午夫人都会在那里喝下午茶,小姐她们就在旁边玩。”   余心月想想,忍不住悄悄勾起唇,偏头问:“阿姨,您照顾姐姐很久了吧,辛苦您啦。”   张阿姨脸微微发红,连忙摆手:“这是什么话,应该的,你这孩子也不用这么客气,你跟了小姐,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余心月眨眼,捧着茶杯:“阿姨,我要去演戏了,能不能辛苦您多管管姐姐。”她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姐姐她太、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张阿姨深以为然地点头:“可不是嘛。”   “她从小就这样,唉,”说着人就叹口气,又感激地看向余心月:“现在多亏有你在,我家老头子也常说,幸亏有你陪着小姐,才让她坚持走下来。”   余心月微微发怔,“您的先生是……”   张阿姨咧嘴笑,露出行糯白的牙:“杨昉,你认识他的吧。”   余心月迟钝了点点头,半晌,才轻轻“啊”了声。   张阿姨朝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扭头继续擦桌子,剩余心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原来杨叔早就知道……   余心月把瓷杯放在桌上,咬了咬唇,双颊泛起红晕。难怪杨叔那样看她了。他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吧,根本不用去疗养院拜访。   “小姐可想你了,去看看她吧,”张阿姨笑着开口:“我等会烤好饼干给你们送过去。”   余心月:“嗯。”   走到门口她又转身:“谢谢您。”   阿姨弯起眼睛,额角白发闪烁银光。   秦卿揉揉酸痛的腰,刚直起身,忽然就被人一把搂住,馥郁的奶香丝丝缕缕飘过来。她无奈道:“松手,我身上脏。”   余心月:“不松,让我抱抱。”   安静地把下巴抵在秦卿肩头,这样过了一会,才开口:“昨天晚宴你和朱羲在一起了。”   秦卿:“吃醋?”   余心月轻轻哼了声,“都在说她是你养的金丝雀。”   假金丝雀太猖狂,让真·金丝雀不开心了。   秦卿转过身,碰了碰她的额头:“我先去洗个澡。”   余心月坐在藤椅上,捡起几枚枯黄的树叶,撑头看着外面。   总觉得风景有点熟悉,好像来过这里,可是再想想,又好像没有。   张姨端来一碟烤得酥黄喷香的小饼干。   “别看这里荒废了,以前可是很漂亮的。”   余心月拿起块小饼干,心里默念:它是冷的它是冷的所以吃进去没有热量。然后心安理得地咬下去,椰香奶味在嘴里漫开,她弯起眼睛,夸道:“真好吃!”   张姨:“是吧,大小姐也爱吃,这还是夫人教我的。”   余心月又拿起一块,好像在品尝秦卿珍惜的回忆。她知道女人故意装成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底却比谁都要恋旧又长情。小心翼翼,故意用冰冷的外壳来伪装自己。可是耐心撬开壳,就会发现她这么甜,甜过世间万物。   半晌,秦卿走出来,发梢微卷,水汽氤氲眉眼,显得格外柔和。   余心月揽住她的脖子,抱着她亲了口,秦卿配合地弯下腰,加深这个吻。气息在唇齿间交缠,与前几天的热烈如火,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不同,这个吻是温柔又缠绵,无声又隽永。   不知过多久,余心月才松手,静静地看着女人。   她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一个看书,一个写歌,秋日浅淡的阳光站在她们身上,此刻仿佛永恒。   张姨在门口看到这幕,不知道为什么,眼圈突然湿了。   ——————   宫锁墙柳大部分场景在影视城里拍摄。   余心月和向雪各提一个行李箱到酒店。   “哎呀,这回你可算没有迟到,我说月月,这段时间你神出鬼没,去干什么了呢?”向雪拖着黑色硕大的行李箱,走几步就停一下,气喘吁吁。   相反,余心月拿的要轻便很多。   听到向雪的问题,她脸微微发热,小声说:“我去,去跟童老师学钢琴了。”   向雪挠头,恍然大悟:“童老师前段时间回学院,你也跟他去了?你真是,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我担心死了。”   余心月讪讪笑笑,“来,我们换着提吧。”   向雪揩把额上汗水:“没事没事你是老板嘛,怎么有老板给打工仔干活的道理。”   余心月:“可是,我一直把我当作我的朋友呀。”   向雪有些感动,攥紧自己厚重的行李箱:“你是不是没钱给我发工资了?”   余心月:“……你这个女人,脑袋里面只有金钱吗?我和你是这么简单庸俗的金钱关系吗?”   向雪点头:“是的。”   影视城的酒店古色古香,才到旋转门口,就有服务员帮她们把行李提过去。   向雪松口气:“可把我累死了。”   余心月:“你都带些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重?”   向雪数了会手指:“没什么,就那几样,谁像你只拿剧本和几件衣服,连面膜和水乳都不带,啧,天生皮肤好了不起啊?”   余心月微笑:“对啊,就是了不起,至少省钱不是。”   等电梯的时候,柳夭夭和她的经纪人陈哥也来了。   柳夭夭妆容精致得体,看见余心月的身影,她脸色不虞,立马转头走到大厅沙发处。   陈哥不好意思地笑笑,打了个招呼,眼睛不住往余心月身上瞟。   隔这么近才发现,这位的颜值是真的高,小脸白里透红,皮相骨相堪称完美,还有头乌黑浓密的秀发。   应该是化了素颜妆吧,他默默想,得让夭夭也学学她的化妆技术。   柳夭夭那边忽然吵了起来。   女人的声音尖利,像是指甲挠过玻璃,异常刺耳。   余心月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微僵,偏头望过去。   向雪扯扯她的衣袖,问她要不要上去,别扯进这件事里。   余心月轻轻摇摇头。   柳夭夭是在为自己的房间而争吵。她来影视城拍过几次戏,除了给影帝影后当配角的那几次,其他都是住在酒店里最好的套房里。某种程度,房间也反应了咖位。   但是她刚刚听到,自己住的居然不是那间套房?   要是被朱羲占了还好点,问题是居然给安排给余心月了?   她才是主角哎,余心月只是个才演过一部戏,刚刚出道十八线糊比,凭什么能住最好的套房?   酒店前台在尖声质问中冷汗涟涟,不住躬身道歉。   柳夭夭:“道歉有什么用?不调回来吗?谁安排的房间?”   前台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然而房间早就定下来,不能临时改动。   陈哥忙过去圆场子,先是安慰安慰快哭出来的小前台,挡在她们之间,对柳夭夭说:“算了,一个房间而已,多大点事。”   柳夭夭气得眼睛都红了:“我不演了!”   余心月走过去,身后还拖着个想把她拉回来的向雪。“正好呀,”她笑起来,一脸无邪:“我们公司有个新来的妹妹,人靓条顺性格好,演技也不错,我看来演这部戏正适合,对不对啊雪姐。”   向雪僵硬地点头,朝陈哥他们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柳夭夭:“你……”   陈哥忙把她拉住:“算了多大点事儿呀。让你们见笑了。”然后劝着她先上楼了。   前台小姐姐被狗血淋头骂一顿,现在在垂着眼睛偷偷擦泪。忽然她面前出现了张纸巾,抬眸,女人笑容温柔:“别哭啦,没事的。”   “谢谢。”她攥紧纸巾,有点舍不得用。   “哇,这房间真的不错。”余心月惬意地往柔软的床上一趟,抱着枕头翻了个滚,然后跳起来在镜子打量:“我刚刚挺身而出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帅?”   向雪无奈摇头,“你不该说话的,柳夭夭粉丝那么多,吹口气都能把你吹倒。”她拿着手机紧张地刷新,心里总吊着,十几分钟后叹口气:“你看,她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发到网上了,大家都在骂你。”   柳夭夭没有直接说,而是发行矫情又伤感的鸡汤,等评论里有粉丝关心地问她时,再半遮半掩地暗示自己被某个有关系的女星霸凌了。   网友破案速度堪比福尔摩斯,几分钟后火就烧到前天还据说被颜总包养余心月身上。柳夭夭的粉丝数量巨多,一齐涌向余心月的微博。   然而当事人根本不在乎。   余心月耸肩:“随便她喽。”   向雪尝试披马甲帮余心月说说话。   刚打一个字,手机就被人一把夺走。   余心月笑笑:“没事啦,我有办法治她。”   向雪愁眉苦脸:“还没开始拍戏怎么就惹上她呢?她那么火,粉丝那么多。唉,能有什么办法?”   余心月笑而不语。   两天后。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片场响起。   向雪目瞪口呆。 第100章 2010   余心月扮演的是个恶毒反派。   恶毒,非常恶毒,隔一集就要扇一个巴掌的恶毒。   她珠光宝气,盛气凌人,水葱似的手指戴满金玉,水红指甲尖尖,精心绘满芍药花。“真打还是假打?”她漫不经心地问。   导演在那边看着。   柳夭夭脸一热:“真打吧。”   反正她也不敢真打。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猛地响起。   柳夭夭捂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女人,嘴唇不停颤抖,眼角落下滴泪。   导演兴奋起来:“快拍快拍。”   这可是柳夭夭近来最好的演技了!   等了半天,柳夭夭也没有说台词,仿佛被打蒙了,“你,你怎么能打我?”   余心月扯起嘴角,“一个刚进宫的贵人,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   旁边的宫女也及时反应,把戏接下去。   导演对余心月笑:“你们还挺机灵的,不然又要重新拍一遍了。”说着他猛地想起那记响亮的耳光,尴尬地干咳几下:“以后还是不要太大劲。”   余心月眨眼,满脸无辜:“我没有拍过戏,听前辈说要真打,就真打啦,不好意思。”   导演:“没事,注意点就好。这条的情绪很对。”   他心里叹口气,前几天柳夭夭演来演去总是不对劲,完全体现不了刚进深宫小白花的模样,翻来覆去折腾好多次,没想到只要一个巴掌眼泪就掉下来。   这不演得挺好的嘛。   不过漂亮脸蛋不要打肿了,明天还要演戏呢。   说到打人,余心月是专业的。   柳夭夭捂着脸梨花带雨,一照镜子,只是有点微微发红,没有肿起来。   陈哥:“好啦好啦别哭,也没有多严重嘛。”连药膏都不用擦。   柳夭夭一口血呕下去:不严重,你被打试试?   然而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眼神仿佛是怪她无病呻吟。   柳夭夭有苦难言,是她主动要求对方真打的,可谁能想到余心月还真的真打啊!客气一下不知道吗?一个十八线的糊比,凭什么这么嚣张。   陈哥叹气:“你也不要太难过,以后的巴掌还多着呢。”迎上女人惊怒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着改正:“我的意思是,剧里她还要打你几十个巴掌……”   呃,好像这样说还是不对。   这话就跟一锅热油泼火上,柳夭夭瞬间就裂开,当天晚上哭哭啼啼,一定要找人给自己出气。陈哥好不容易劝下来,她又闹着要吃新鲜的车厘子。   现在在影视城,又不是市中心,哪有什么水果买。陈哥受不住她闹,只好出去托人去弄,站在酒店门口,心想自己这是伺候了个什么啊,戏里还没当上太后,现实就一副老佛爷做派了。   他叼根烟,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地上落满烟头,迎面看到余心月和向雪手挽手走过来。   陈哥心里羡慕了会向雪,都是经纪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想和天裕搞好关系,就站起来朝他们打个招呼。   余心月微微诧异道:“陈哥?”   陈哥没想到她会认得自己,不禁有点感动,暗夜里,酒店的灯光照在对面女人脸上,雪白的肌肤镀上层光,更显细腻。陈哥看得一愣,心里想,这么晚还化着妆吗,总不会是真素颜吧。   向雪问:“这么晚还没回去睡觉呢,守在酒店门口干什么?”   陈哥不好说自家艺人的坏话,只说:“有点事。”   向雪:“那我们先走啦,你也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要开拍呢。”   陈哥点头,“是,你们也去休息吧。”   又等了好久,他才等到送水果的人。   这人是影视城的工作人员,表情明显不耐烦,拿到陈哥塞的几张钱后,脸色才好看点。“又是你家那位慈溪啊?”他拍拍陈哥的肩:“我见过这么多明星,事多成这样的还是头一个,我说你也早点想着换个地方去,累不累呀。”   陈哥叹气:“累有什么办法,拿工资的嘛,辛苦了。”   回到房间,他刚打开门,就听见自家那个祖宗抽抽搭搭地在打电话,开的还是外放。   “秦先生,”柳夭夭小脸挂满泪,拖长调子:“您要给我出气啊。”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话。   柳夭夭坐在窗户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咬紧唇:“她欺人太甚,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哪有这样的人,糊成这样子还好意思嚣张,不就是仗着自己和颜霁好吗?”   “颜霁?”男人声音略嘶哑,须臾,笑了下:“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柳夭夭心头一滞,敢情自己说了半天,男人一个字都没听。但她只是乖乖巧巧地缩缩脖子,喊出让自己咬牙切齿好久的名字:“余心月。”   对面静默很久。   “秦先生?”   “我记得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柳夭夭噘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帮,“我想要她被全网黑,一直翻不了身!”   “呵。”男人笑了下,“过段时间我回国。”   柳夭夭瞪大眼睛,脸色苍白,半晌才反应过来,强颜笑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嘟嘟嘟。”   电话早就已经挂断。   陈哥这才进屋:“你怎么和那位打电话了?”   柳夭夭:“怎么不行,就许她有后台吗?等秦先生回来,看她还敢不敢嚣张,哼,就靠着一个不做事的名媛,有什么好得瑟的。”   陈哥纠结着在房间转圈:“这万一被发现,你可怎么办?”   卷入小三门人设崩塌前程尽毁还在其次,秦瑄煌的老婆可是计长亭啊,星觉捧在掌心的千金。现在星觉比不上当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能是他们这种小民能够抗衡的?   他有点生气地看了柳夭夭一眼:这女人是用智商来换脸的吧。要事情败露,他也别想再圈里混,之后能不能混到口饭还不一定。   陈哥有点想走人了。   柳夭夭:“你这样看我干什么?秦先生根本不喜欢他老婆,他们是商业联姻……反正他们迟早会离婚的,等我进了秦家,你还怕没有前程吗?”   陈哥脑袋都大了:“你还想进秦家?”   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好看点,还想要小三上位。   星觉再怎么落魄,计长亭也是顶级白富美,各种资源养出来的真千金,是秦家明媒正娶迎回来的,当年那场婚礼奢华至极,所有媒体连番报道。   他真想摇摇柳夭夭的脑袋把水给晃出来: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能和计长亭比,论长相,人家也不比你差啊!   柳夭夭捏起一粒车厘子,暗红的果皮包裹甜美的汁水,“怎么我就不能进?他也不喜欢计长亭,那个悍妇有什么好的,每天除了到处玩都不干别的事,也一点不会帮先生分忧。”   陈哥忍不住嘲讽一句:“那你就能帮他分忧?”   上赶着当小三还梦想上位,连戏都演不好当什么阔太太哟。   柳夭夭瞪他,白眼翻上天:“说了你也不懂,这么晚你还在我房间干什么?快下去吧。”   陈哥心中长叹一声,投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女人坐在窗前,兰花指捏着暗红的果,俨然副阔太太的样子,脸上还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陈哥咬咬后槽牙,实在想打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想归想,还是老实走出去,迎面向雪满脸春风地走过来,手里端着碟果盘。   她开心地打招呼:“今晚我们可真是有缘!”   陈哥苦笑:“是啊。”   向雪把果盘递过来:“吃吧,刚刚买的,这地方买个水果都不容易,我和月月走好远路,脚都快磨出水泡了。”   陈哥脸上露出讶色,随手拿起块切好的苹果,想到自己辛苦这么久给柳夭夭弄来车厘子,结果还被冷嘲热讽一顿,心里更加抑郁。   都是在艺人手底下赚钱的,凭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啊!   凭啥?   聊一会后,向雪招招手告别,踩着鞋风风火火地回到余心月的房间,把果盘往桌上一放:“月月,你猜我遇到谁了?”   余心月盘膝坐在床头,膝盖上放着剧本,手里却拿着手机。闻言她掀起眼帘,“遇到谁?”   “柳夭夭的经纪人啊,这么晚从她房间出来,你说给柳夭夭打下手真不容易,天天要被这个祖宗折腾,还是你好。”   余心月翘起唇角:“现在知道我好啦?”   向雪趴在床上,眼睛弯弯:“是啦是啦,我家月月最好。”   余心月垂眸,继续打字:“他拿薪水的嘛,成年人了心里都有分寸,什么时候受不了想走自然会走。”   向雪:“唉只是有点同情,你和谁聊天呢?”   脑袋凑过去,只瞥见一行“今晚也在想你”。   向雪:啧,没眼看。   余心月把屏幕摁灭,装模作样拿起剧本,“好了我要开始读剧本了。”   向雪:“明天又没你的戏,这么努力干嘛,”她好奇地追问:“今晚在想谁啊?”   余心月扭头:“没有谁。”   向雪:“脸都红了还没有谁,不会真看上剧组哪个弟弟吧。”   余心月反驳:“想什么呢,别乱猜。”   向雪耸肩:“好吧,”她拿起颗樱桃:“说起来,柳夭夭到底是怎么红的,她这个演技,我觉得还不如朱羲呢,朱羲黑料满天飞,怎么一到柳夭夭身上,全变成通稿夸了。她背后到底有多少营销号啊!”   余心月不感兴趣:“谁知道呢,网上搜搜呗。”   向雪点头:“我搜了啊,姐妹们说她背后有个神秘的大佬撑腰,谁也不敢得罪那个大佬。你跟她掰头的时候,还有人在赌你们背后资本哪个更厉害。”   余心月问:“哪个更厉害?”   “当然是她的啊。”向雪口快说出,讪讪笑:“这不,你还没有火嘛。”   余心月小声辩解:“我微博都一百多万粉了呢。”   向雪:“你看看人家的。”   余心月搜了搜,两千万,好吧告辞。   向雪安慰她:“没事,你以后一定会比她强,而且她前几年还查无此人呢,都是被一手捧起来的。你说那个大佬到底是谁呢?” 第101章 2010   两天后,柳夭夭突然离开片场。   导演表情有些不快,但还是敢怒不敢言,没多说她什么。   主演都不在了,他们只能临时拍没有她的桥段   是贵妃再见长公主的片段。   夏日炎炎,酷暑难当。   皇帝带心爱的妃子和皇公贵胄们去飞云山庄避暑,作为刚进宫的宫妃,女主江瑟瑟没有自然跟随。   夏夜,夜凉如水,月光澄澈。   皇帝举办宫宴,贵妃坐在他的身侧,与皇后平齐平坐。   她宠冠六宫,嚣张跋扈,垂眸拨弄自己艳红的指甲,表情淡淡。   满堂红袖,言笑晏晏。   叶逢秋漫不经心,直到那人缓步而来,披一身皎洁月光。   盛装华服,端庄清冷的长公主举着金樽,水光里映着一轮明月。   她抬手,佳酿和着月光饮下。   叶逢秋攥紧掌心,指甲掐到白嫩手心,留下月牙状的痕迹。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昔日故主,须臾,长睫眨动,垂眸掩住眼中流光。   堂下歌舞融融,水袖飘扬。   忽有人献上一盆西府海棠,海棠花娇嫩,灼灼,移植到盆中,至夏竟还未凋残。   皇帝大喜,重赏那人,把海棠送给自己最宠的贵妃。   这一举动无疑在打皇后的脸,皇后坐立难安,勉强维持自己中宫之主的仪态,手中的蚕丝小帕被攥得紧紧。在场宫妃议论纷纷,各有各的心思。   而身为妖艳贱货的贵妃一点也不推辞,施施然收下那盆海棠。她挽起袖子,玉臂一折,倾城名花应声而断,一枝簌簌花枝落入她的掌心。   当着众人面毁去皇帝钦赐的圣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连年轻皇帝也有挂不住脸,轻声斥道:“你做什么?”   皇后面色一喜,本想当众斥责贵妃,杀一杀她的威风。   宫妃们仰首伸脖,十分期待。   忽然一声朗笑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长公主举起金樽,笑道:“海棠不如贵妃娇。”   皇帝闻言,看美人倾国,也展眉笑开:“哈哈哈正是海棠不如贵妃娇。能博得美人一笑,区区一盆海棠,折了就折了嘛。”   叶逢秋手指冷不丁一捏,花汁染红玉白指尖。   她抬眸看长公主,眼里的月光全乱了。   而公主也在看她,眉眼深深,眼瞳如墨,看不清情绪。   ——   这场戏拍完,天已经快要亮了。   导演夸赞余心月感情小动作拿捏得好,最后一段的时候,真把人比花娇这四个字给演出来了,尤其是抬眸看向长公主的时候,眼里有泪,像是月光潋滟。   他心想,这才刚学演戏,就能够表演得这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裴调.教手段太出色,还是本身就是祖师爷赏碗饭吃。   “好了,这么晚,大家都去休息吧。”   余心月喝几口水缓过气,像是不经意问一句:“导演,柳夭夭是外出拍广告了吗?”   导演摆摆手,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什么广告啊,她是……”   他也只听点风言风语,不敢往外面说,于是叹气:“谁知道她去干什么,今天你辛苦了,明天你没有戏份,可以在房间好好休息休息。”   余心月点头:“谢谢。”   要是所有小花都能像这孩子一样就好了。导演暗暗想,都说这位是找金主靠背景,可不管怎样,演技可比一干号称实力派的明星好多了,在他看来,真正的实力总比吹嘘来的名气要重要。   余心月回到套房,靠着枕头就要睡着,突然想起导演提到柳夭夭时难看的脸色,身子一弹跳起来,心想,难道导演只是因为柳夭夭不敬业而烦心吗?   这本来是件小事,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   片刻后她决定起床,看看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哪位大佬最近回国。   没等她去上网搜索,消息却主动送上门。   颜霁:“我有点担心你们了。”   余心月皱眉:“为什么?”   颜霁:“你不知道吗?秦瑄煌回国了。我哥才和他谈完生意,听说以后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留在国内,月月,你可别让他发现你和秦总的感情,那是个死变态!”   余心月露出几分恍然的神色,连忙追问:“秦瑄煌?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颜霁:“就最近吧,刚回来。”   余心月嘴角忍不住上翘。   颜霁有些焦急:“你小心点啊,至少要让秦总拿到光云再公布恋情,先忍忍,我们会帮你保密的。唉,不过秦总跟她哥对上,胜算可不高,秦瑄煌那边有星觉,还有秦离儒那老家伙支持。”   余心月问:“秦瑄煌和计长亭感情怎么样?”   颜霁:“怎么样?商业联姻嘛,大家表面一团和气,相敬如宾就行,你还以为真有感情啊。不过秦瑄煌有点蛮好的,至少没有在外面乱来,嗯,毕竟娶了星觉的千金嘛,要是他乱来,按照计长亭的性格,肯定是翻脸离婚一条龙。”   余心月笑出来,“是吗?”   颜霁没有察觉什么,好心叮嘱:“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啦,你斗不过秦瑄煌的,唉,你这么单纯,遇到那个变.态可怎么办?”   单纯的余心月已经重新躺倒,拨通秦卿的电话。   ——   计长亭收拾好东西,从车上下来。   她撑起阳伞,看着面前的小洋楼,脸上带笑:“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吗?挺漂亮的,要是等春天花儿都开了会更好看吧!”   秦瑄煌挽着女人的手,看到洋楼时,表情冷了许多。   等看到穿旗袍的女人时,他瞳孔微缩,脸色有些扭曲。   计长亭很热情地上去打招呼:“小卿,我们来啦!”   秦卿转身,放下浇花的水壶,腕上两个镯子撞得叮铃响。她微笑,“张姨已经摆好下午茶,我们去后花园吧。”   计长亭弯起眼睛:“好啊,你这两个镯子真好看呀。”   她上下打量秦卿,心想,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姑子,脱下非黑即白的西装,稍稍打扮起来,竟是这么有女人味——   稍稍描眉,樱唇抹上水红胭脂,婷婷站着的时候,就像上世纪画报上的女人,精致而完美。   秦卿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喜欢吗?”   说着,她褪下手腕上的镯子,递给计长亭:“送给你。”   计长亭有些受宠若惊,摆手推辞着,目光却一直往镯子上落。   真的好漂亮呀,要是自己戴上,肯定很好看吧。   想戴QAQ   秦卿笑道:“这本来就是我母亲留下来,准备给她儿媳妇的,我翻修这间房子的时候突然找出来了。它本来就是你的。”   “啊,是这样吗?”计长亭不再推辞,笑吟吟地接过镯子,戴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微微摇晃,两个镯子相撞发出叮当的响。   她表情难掩欣喜:“真好看呀!”   “瑄煌,你说好不好看?”女人直起手腕,像招财猫那样晃了晃。   秦瑄煌立在日光下,金丝眼镜闪烁寒光,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瞥见两个镯子后变得更苍白了。叮当,叮当,玉瓷相撞的声音咬噬着他的耳膜,让他心烦意乱,冷声说:“别晃了,吵不吵?”   计长亭瞪圆眼睛,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这是什么态度?刚回国就给她脸色?   她忍住想吵架的态度,冷冰冰地说:“关你什么事?”   秦卿打圆场,挽起计长亭的手,轻笑道:“你不是说想看看里面的装潢吗?我们进去看看吧。”   秦瑄煌在门口站了阵,透过雕花彩绘的窗户,能瞥见里面的陈设。   过去的记忆一点点被唤醒,他拧紧眉,还是不敢走进去。   那抹旗袍的靛蓝仿佛穿过时光的长廊,在屋里静静看着他。   两个女人根本没理他,兀自走到屋里看新买的壁画。   计长亭:“这里真好看,好有古典的感觉!我爱了。”   秦卿只是笑着附和。   计长亭原来以为她冷淡不近人情,现在接触发现不是这样,心里有点高兴。一路走到二楼,她看到窗边摆着架钢琴,笑容更灿烂:“我可以去弹弹吗?”   秦卿点头:“当然可以。”   计长亭拂过黑白琴键,扭头笑道:“你想听哪首?”   秦卿:“《致爱丽丝》吧。”   泉水般轻快的琴声穿透厚重窗帘在阳光中飘散。   秦瑄煌听出熟悉旋律,脸色更白,抬起头,一道女人的身影坐在钢琴前。他转身走到后花园,这儿已经摆好一架白色小方桌,桌上几碟精致糕点。   钢琴师悦耳好听,落进他的耳朵里却变成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女人的哀泣,魔鬼的低吟。秦瑄煌太阳穴传来针刺般的痛楚,随手拿起一块饼干,刚吃第一口就吐出来了。   椰香味的,还带有浓浓的牛奶香。   仿佛记忆里的味道。   他脑海中浮现一双婆娑泪眼。   那个穿旗袍,戴双镯的女人,总是含着泪看他,软弱无能,令人憎恶。   他一拳打在桌上,饼干四下散落。   半晌,男人慢慢把拳头收回来,擦了擦自己的眼镜,表情恢复往昔冷淡镇静。   只是想起点不愉快的事,想起个讨厌的人。他戴上眼镜,看向门口。   计长亭和秦卿手挽手,仿佛一对好闺蜜。   秦瑄煌嘴角轻扬,想,自己的好妹妹想干什么呢?   几秒后,他笑容凝滞,笑不出来了。   计长亭眼睛发亮,高兴地说:“我们也跟小卿一起住在这儿吧!” 第102章 2010   到最后这个话题不欢而散。   计长亭眼里压抑怒火,冷着脸,离开庄园时没有再挽秦瑄煌的手。   她转身,热情地和秦卿拥抱告别,“今天真开心,饼干也很好吃,改天我可以再来玩吗?”   秦卿微笑:“当然可以。”   说着,她看了秦瑄煌一眼。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地与她对视。秦卿离开计长亭的怀抱,笑容意味深长,轻声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秋天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粼粼镀上层金,荒草池塘,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她扬起矜持端庄的微笑,旗袍勾勒玲珑曲线,细高跟踩着碎石嘎吱作响,弯眉红唇,像极二十年前的那个女人。   秦瑄煌捏紧掌心,眉头拧得极紧,冷脸看她一会,转身就走,背影有几分仓皇。   计长亭奇怪道:“他今天怎么了?”   秦卿:“因为母亲。哥哥一直很害怕母亲。”   秦瑄煌倚在车边,拿出一根烟,摁下几次打火机,没有点燃烟。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睛,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太阳穴又开始疼了。   计长亭言笑晏晏地走过来,没有察觉到男人半点异样。在车上,计长亭尝试修复下夫妻关系,毕竟这么久没见面了,好几次找秦瑄煌聊天,被男人恹恹地敷衍过去。   敷衍的态度太明显,让计长亭蹙眉,咬咬唇,别开头不再和他说话,只是垂眸玩弄自己腕上两个手镯。   锦瓷和玉镯相撞。   叮当、叮当、叮当。   秦瑄煌手攥成拳,太阳穴又开始滋滋作痛。   窗外,光影斑驳,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女人。   穿着旗袍,柔弱地半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有道明显的巴掌印,男人拽住她的头发往屋子里拖,女人抓着门框不松手,苍白脸上泪珠点点。   细白的腕子上两个手镯剧烈撞击,撞得叮当响。   像一场荒诞无声的哑剧,在他的眼前慢慢回放,他抱着球,站在走廊另头,眼睁睁看着这场凌虐。他不敢憎恶强者,只好把怒气洒在弱者身上,于是他开始憎恨,憎恨女人的弱小。   阴冷的目光落在计长亭的手腕上,秦瑄煌看了很久,心里想,如果把这细白的手腕折断,画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像在雪白画布上挥弄笔墨……   他揉揉眉心,隐藏在心里,阴郁而隐秘的愿望被勾弄起来,让人一想到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男人的目光刻骨明显,像把淬毒的小刀。   计长亭察觉到不对劲,转头问:“你看我看什么?”   秦瑄煌摇摇头。   计长亭晃晃镯子:“这么好看的镯子,为什么你不喜欢的样子?”   秦瑄煌声音沙哑:“我喜欢。”   ——   几天后,柳夭夭回到片场,身上带有明显的伤。   她的脖子上总系着抹米白色的丝巾。于是片场中有流言传,女人脖子上有明显青紫的痕迹,像是被谁狠狠掐住过咽喉。   那张漂亮的小脸浓妆也掩盖不了半边的青肿,墨镜下,左眼肿得变了形,甚至要陈哥搀扶才能走路。   一时间片场议论纷纷,谣言乱飞,导演下几次封口令也止不住。   但向来盛气凌人的柳依依没有做出回应,一回影视城就缩在酒店里,连请好几天假。拍戏的进度被一再拖慢,主演不在,大家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她缩在酒店休息。   向雪切开柚子,分一瓣给余心月:“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   余心月耸肩:“遇到变.态呗。”   向雪疑惑地皱眉:“不对,要真有变.态敢来打她,事情早闹开,那个人肯定被抓进监狱了吧。柳夭夭捂得这么严严实实,好像不想让这事见光,”她的目光突然兴奋:“是不是和传说中的大佬玩s.m,嘿嘿。”   余心月:“你倒知道得挺多的。”   向雪:“嘿嘿嘿,你说起这个我可就兴奋了。”   余心月笑:“怎么兴奋?”   向雪拿出手机:“你看,豆豆八卦的姐妹都已经传开,都在扒她身后的男人呢。”   屏幕上是一张柳夭夭的路透照。   大明星裹得严严实实,墨镜丝巾帽子,全副武装,还是抵不过网友的火眼金睛。   “你们看!她的手背是不是有点颜色。”   “对,好像是被人打了。”   “不会吧,这小公主谁敢打她啊,是拍戏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烫到吧。”   “辣鸡剧组,连安全都做不好,起诉它!”   “我哥哥的老同学在影视城工作,他说柳夭夭这几天根本没在拍戏,偷偷跑出去了。话说现在她也应该在影视城啊,怎么在外面被拍到?”   “你们看看那锁骨那里,也有块青紫,这总不是被烫了吧。还有她用纱巾遮住半边脸,但你们把图放大,看看眼角的地方,肿了是不是!”   “我去,真被打了?”   网络谣言漫天飞,各有各的说法,有人说柳夭夭是在剧组拍戏时发生事故,不慎摔伤,也有人说她外出时遇到场小车祸,顶着伤继续回片场继续敬业拍戏,而一部分人把她突然离开剧组和传说中的金主爸爸联想在一起:“不会是金主打的吧?”   这话一出,大家讨论可就更加激烈了,话题朝更刺激的方向展开。   陈哥拎着包车厘子,独自穿过酒店长廊,想到网上飞来飞去的流言,就觉得脑瓜子疼。走着,又遇到向雪,他苦笑着打招呼。   向雪有点担忧地问:“你们那位,没事吧。”   陈哥摇头,“没什么,一点小事故,磕着了。”   向雪沉默片刻,心想磕哪能磕成这个样子,这是从喜马拉雅山峰顶一路磕到吐鲁番盆地吗?她笑笑:“导演说了,让她好好休息,多擦点药,不要担心工作的事,身体最重要嘛。我家月月也很担心她。”   虽然余心月是托着腮,惆怅地说:“少了一个人扇耳光,这个恶毒反派当得甚是无聊呢。”   陈哥点头:“谢谢你们。”   向雪叹口气:“怎么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陈哥手指攥紧,指节因用力泛白,须臾,他嗤笑了下:“自己选的路,能怎样呢?”   他告别向雪,推开柳夭夭的房间,“车厘子我买过来了,身上还疼吗?”   柳夭夭躺在穿上,半张脸肿起,手里拿着手机在刷论坛微博。她抬起头:“他们都在网上嘲讽我,说我欠打!说我背后有金主,肯定是自己作了被金主揍得鼻青脸肿!”   陈哥熟稔地安慰她:“网上什么说法都有,不要放在心上去,谣言飞一会就自然没有了。”   柳夭夭急得在屋子里打转:“不行!得立刻澄清这件事,让公司来发通告,说我没有事。”   陈哥摇头,在水池前洗水果:“这个时候发越显得你欲盖弥彰,而且你看看那张照片,放大以后像是没出事的样子吗?”   柳夭夭沉默了。   陈哥叹气,递给她颗鲜红的果子:“好好演戏吧,不要再惹上那个人。”   他还想问,你还想着他结婚,还想着上位吗?但这话说出去显得太冷酷,毕竟大家共事这么久,他知道自己这位只是有点蠢有点毒,也不是什么大坏人,太过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柳夭夭抓紧手机:“秦先生跟我道歉了,他说他只是一时心烦意乱。”   陈哥怔怔,觉得荒唐:“你真信?夭夭,这么久我也把你当妹妹了,不要相信男人的话,家暴……奥这不是家暴,总之这种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柳夭夭咬牙:“我的事你别讨论,你一个打工的,也配在我面前指东指西?真当自己是我哥?”   陈哥半晌没说话,被她一句话堵得脸色又红又白。   柳夭夭拿手机发消息:“赶紧澄清我的事,就说我在片场受伤了嘛,摔楼梯跌一跤,什么都可以,非要让人指着鼻子骂我?再不澄清我自己发微博吧。”   陈哥看她几分钟,勾了勾唇:“好吧,你自己发吧。”   半个小时后,柳夭夭的微博:“谢谢大家的关心,请大家不要担心,我只是演戏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呢,最近一直在抹药[可怜][可怜]。”   配图是阳台上,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一条带点青紫淤痕的手腕做个握拳的手势。   显得阳光坚韧又健气。   后面还配一张图,是遭遇大风却百折不挠的小草。   评论清一色的:“夭夭没有事我们就放心啦。”   “注意身体哦宝贝,我们好担心你[流泪][流泪]。”   还有很多人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剧组,连安全都不能保证,让我家小仙女受伤了!”   柳夭夭看到这些评论,满意地笑起来,收回手机,刚拿起颗车厘子放嘴里,动作突然凝住。   余心月:有人在片场受伤,真的吗真的吗?只有我不知道吗?   朱羲:哎呀好巧,我也不知道,我是失忆了吗?//@余心月:有人在片场受伤,真的吗真的吗?只有我不知道吗?   几分钟后,导演点了个赞,编剧点了个赞,制片人点了个赞,片场各色演员和工作人员齐刷刷都给这两位敢和柳夭夭正面刚的勇士点赞。   又几分钟,柳夭夭把微博删除了。   网友们:哦豁,吃瓜jpg。 第103章 2010   剧组众人早就看柳夭夭不顺眼了,一个人耽误大家这么久的进度不说,居然还倒打一耙,让粉丝们来围攻剧组。   导演编剧都是老实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数以千万的僵尸粉,可手里资源,圈内号召力都是实打实的,不愿和柳夭夭正面刚,但也不怕她。   他乐滋滋地给余心月和朱羲各点一个赞,放下手机,怅然叹口气:“你说柳夭夭怎么这么……”让人根本不知道怎么评价。   制片人温西方拍拍他的肩:“能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选的人?”   姜导:“那他们公司主动来找我,我看她口碑不错,比一般的小花好多了,谁能想到会这样啊?倒是朱羲,都说她演技不行,认真演起来真担得起她影后的头衔。”   温西方深以为然地点头,打开一瓶啤酒,递给编剧谢沛:“我觉得最出色的还是余心月,”他翘起大拇指:“不愧是裴导看上的人,有天分又肯努力,未来可期。你那时候还看不上她。”   谢沛笑:“这不是看她是新人嘛。唉,要是之前让她来演主角就好了。”   姜导摆手:“这可不行,她演主角,谁能演贵妃?谁能压得住她?”   温西方哈哈大笑:“那简直是要起飞!”   哥三个围在一起喝酒聊天,聊着聊着,门突然被敲响,传来陈哥的声音:“导演,您在吗?”   温西方问:“老姜,柳夭夭的经纪人,你在吗?”   姜导一拍大腿,夹起粒花生米:“不在!我梦游到非洲去了!”   陈哥敲了几下门,没有等到回应,回到柳夭夭房间汇报结果。   柳夭夭掐着掌心,“是不是出去了?你打电话啊!”   陈哥想起房间里那声中气十足的“不在”,眉心隐隐作痛:“没人接,可能是出去了吧。”   柳夭夭柳眉倒竖:“那你就去找啊!”她哽咽着:“让他们把赞撤回来,替我澄清,不然我就去找秦先生了。”   陈哥张张口,最后选择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好的,我出去找。”   说完他出门,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间,把手机关机,躺在床上。   下班时间了,他说,goodbye。   这一出打脸实在是妙到极点,吃瓜群众捧着瓜吃得津津有味。   “哈哈哈哈哈这是现实版《宫锁墙柳》吗?”   “就柳夭夭这智商,能够演宫斗剧女主?选角怎么想的?”   “说不定是在为《宫锁墙柳》造势呢,营销谁不会。”   “你柳不要被金主扇脸就甩锅剧组,一犯蠢就甩锅营销,你家是江南铁锅场的吗?又蠢又毒,还总想把锅甩给别人,怎么想的?”   也有人在哈哈笑:“柳夭夭的粉丝是不是已经挤进羲爷和月神的微博里开撕了?”   “他们哪敢欺负硬茬啊,肯定是挑最软的柿子来捏,保护我方导演!”   “保护我方导演!”   “导演:我哪里见过这阵势啊?”   大家猜想的没错,柳夭夭的粉丝源源不断挤进姜导和工作人员的微博里,进行长达几天几夜的辱骂,措辞恶毒,甚至把姜导的照片ps成黑白的发上微博。   老实人姜导是真的怒了,发长微博痛斥粉丝的无脑行为,还影射柳夭夭没有艺德和演技,工作很不敬业。他虽没明说,但明眼人都看明白,吃瓜群众苦不理智粉丝和粉圈久矣,姜导下场后,很多人自发站在了他这边,铺天盖地,把柳粉们压过。   柳粉怒斥姜导也煽动粉丝,然而吃瓜群众表示:事情发生前我们都不知道姜导是谁哦,只是受不了有些艺人拿着千万上亿的片酬却不好好演戏,给我们端上一盆精神垃圾。   剧还没拍完,导演和主演就开始撕起来,这事闻所未闻,一时间《宫锁墙柳》的热度更高了。而余心月也趁着戏没开拍,向姜导请了个假,准备回去看看秦卿。   她听说秦瑄煌已经回国,就没有回别墅,给秦卿打个电话,去紫罗兰酒店等女人。   现在余心月已经是明星,一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到酒店后就缩在屋子里,万幸没被人认出。她惆怅地叹气:当明星怎么就这么难呢?   要不自己还是当个高冷的钢琴家吧,或者傍着她家金主姐姐混吃等死,天天写写歌,弹弹琴,年纪轻轻就当条快乐等死的咸鱼。   嗯,想想就很美妙呢。   余心月翻着微博,柳夭夭明显已经急了,连发几条语无伦次的微博,想解释那天的事,然而越解释越苍白。如果说从前只有一成的人真信她背后有个变态金主,现在人数已经涨到了四成。   一步步把自己锤死,这操作真是闻所未闻,一时间,让余心月不禁想到了计傅。要是计鹅看到柳夭夭的操作,大概会觉得一见如故吧。   她无聊地翻着,忽然收到条微信,是姜导发来的。   姜导:月月,你想当《宫锁墙柳》的主演吗?   余心月有些惊讶,难道裴导想解除和柳夭夭的合约吗?也是,他们闹成这个样子,除非柳夭夭主动、真诚地道歉,不然很难罢休吧。   姜导:她态度这么不认真,严重拖慢了进度,而且那张脸也……化妆师根本下不了手,如果情况再这么下去,我只能考虑换一个人了。   余心月叹口气,回道:姜导,我不想被扇耳光。   扇人多好。   姜导看到这个回复,又好笑又无奈,只好打字:好吧。   余心月托腮,继续刷微博,又打开向雪介绍她的豆豆八卦。   她眉尖微蹙,看到顶起来的热帖——“猜猜作妖女王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   里面给出很多人,甚至有钻石黄老五、黄金单身汉颜垣的名字,并且讨论热度还很高。   评论里赞数最高的话:“长得越帅的人越变.态,我一看这个人的样子,就知道衣冠禽兽这四个字怎么写的。”   余心月嘿嘿一笑,把这个帖子转给了颜霁。   颜霁看完贴子,发了个微笑的表情,截图给她哥去看。   莫名躺枪的颜垣:???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他品味这么差吗?居然被怀疑是柳夭夭的金主爸爸?   贴子后面有人提出了秦瑄煌的名字,“你们忘了这个人吗?光云总裁哎,而且听说性格很笑面虎。”   路人纷纷表示:“光云总裁?哪个光云总裁?”   “总裁不是我家长公主,这男的谁。”   “嘿呀你们都不知道吗,陛下眼看就要驾崩了,太子回国来争江山,前不久才回国的。”   “什么太子,我只要秦姐姐!姐姐赛高!长公主赛高!”   “都忘了秦家还有这号人物,都是长公主太耀眼,把男人们都比下去了,恕我直言,秦家的男人跟长公主比起来,都是个垃圾。”   话题最后收回来了:“时间正好对得上,秦瑄煌回国,柳夭夭离开片场,柳夭夭带伤,所以真的就是这个男人吧!”   “不对,太子早就结婚了啊,太子妃可是星觉的千金,我去,听说太子妃又美又有才,顶级白富美了,就这还要到外面偷腥啊?”   “吃惯了山珍海味,就想去外面偷偷吃糟糠试试,好多成功人士不都这德性?”   “有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是个变.态。”   余心月还在翻看手机,一双玉臂缠上她的脖子,她回头往上看,对上冰雪雕琢的容颜。   秦卿像是从公司匆匆赶来,身披件黑色的小西装,白色衬衫微微敞开,露出截纤细完美的锁骨。她看着余心月,极深的眉眼缓缓绽开温柔的笑,眼里迷蒙着动人的光,亮得惊人:“回来啦?”   余心月勾住她脖子,深深吻上去,两个人久别重逢,在沙发上搂在一起,纠缠好久才松手。事后,秦卿捡起地上的衣服给余心月披上,女人眯起眼看她笑,像只慵懒而惬意的猫。   秦卿俯身,把年轻的爱人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细腻温热的肌肤,才有种相思落到实处的感觉。她的眼波柔情似水,向来淡色的唇漫开一缕艳色,轻声呢喃:“想你了。”   余心月拨弄秦卿柔软的长发,埋怨:“想我都不来看我。”   她撒着娇,鼻音柔软又娇嗔,轻轻哼了声,撩得秦卿心动了几下,“我在剧组也一直想你。”   秦卿安抚小奶猫一样亲着她,膝盖触到冰冷的东西,蹙眉往下看。情浓时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跌到地上,安静地躺在那儿。   秦卿捡起手机递给她。   余心月接住,打开锁屏,看到秦瑄煌那楼讨论热度最高,忍不住笑了。笑意在她脸上漫开,还染着艳色的眉眼一瞬间绽开,秦卿有些看痴,直到余心月再次说话才回神:“嗯?什么?”   “姐姐,你看看他们在讨论什么?”   秦卿看到那楼,也微微笑笑,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拨开,继续抱住爱人,轻轻吻上她的眉眼。   这边和气融融,春光旖旎,秦家大院却正好相反。   计长亭把手机拍到办公桌上,眉尖微挑,两个镯子叮当相撞:“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秦瑄煌放下手里报纸。 第104章 2010   他看着相撞的镯子,太阳穴疼得厉害,没听清计长亭的话。   “你又闹什么?”   计长亭:“我又闹什么?秦瑄煌你自己说,你和柳夭夭是什么关系?”   秦瑄煌揉着额角,以为柳夭夭因为前几天的事恨上自己,因此找计长亭摊牌。于是皱了皱眉:“她说的你都信?”   计长亭:“她说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有几分尴尬。几分钟后,计长亭反应过来,一拍桌面:“你真的和她搞上了?就这么一个绿茶又毒又蠢的女人,你也看得上?”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种莫大的羞辱!   要是正常点的女人也就算了,可是柳夭夭?那个发个微博都能把自己捶进地心的女的,就这智商还能把自己三了?   秦瑄煌的眼睛被马桶里的东西糊上了?   秦瑄煌脸色苍白,喝口咖啡,恹恹道:“别吵行不行?”   计长亭瞪大眼睛:“你出轨还好意思叫我安静,怎么想的,你们秦家男人活在大清?”   她眼睛发红,抵着桌:“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和那绿茶搞上的?”   激动中,两串镯子剧烈撞击,叮当响,声音像是许多口针扎进秦瑄煌的脑袋里。他又喝口咖啡,不知道为什么,回国之后他的精神越来越差,“别吵了,你烦不烦?就这么点小事至于大做文章吗?”   计长亭气极反笑,安静了会,拿起桌上手机:“行,直接离婚吧,我会让律师起草协议的。”   说到离婚,秦瑄煌眼皮子抬了抬,意识到事情有点超出控制,计长亭不是柳夭夭那种一心攀附权贵的女人,她本身就是权贵。   “我没有和她怎么样。”   计长亭冷笑:“你骗鬼呢,是不是和柳夭夭待一起待久了,把自己脑袋都不好使,真把我当柳夭夭那种货色?”   想到这里,她气得胸口疼,转身就走。   再怎么说她也是计家捧在掌心培养出来的,比计傅那个私生子重要得多。   她没必要受这个侮辱。   秦瑄煌站起来,紧紧攥住女人的手腕:“等等。”   计长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瑄煌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我和她没关系,网上有几句话可以信的?”   计长亭手腕隐隐发痛,开始挣扎起来:“放手!”   “你就听网上几句风言风语就过来指责我?”秦瑄煌放软语气:“这几年我不在国内,所以没什么流言,长亭,你知道的,媒体最爱捏造这种八卦,你不能因为一个八卦论坛里的话就提出离婚,说出去让你长辈怎么想?让大家怎么想?”   焦头烂额解释半天,女人表情终于松动一点,“你敢做出承诺吗?”   秦瑄煌皱眉:“什么承诺?”   计长亭拖出自己被拽住的手,冷着脸说:“我让律师去起草一纸婚内协议,谁出轨谁就要付出代价。”她嗤了声:“你敢不敢?”   秦瑄煌眉微微跳了下,想着先答应下来安抚女人。   至于婚内协议,后面的程序多着呢,还有很多回旋的办法。   他说:“好,如果我出轨,我会把手下的股份转给你。”   计长亭笑了笑:“你还算个男人,如果我出轨,我手里星觉的股份,我旗下的公司,还有所有不动产都给你。”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离开,门口放着个小提包。   秦瑄煌问:“你去哪里?”   计长亭头也不回:“这段时间我去和小卿住。”   秦瑄煌微微皱眉,什么时候这两个女人关系开始变好?他忽然倒退几步,捂住额头,头疼欲裂,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息,像只搁浅的死鱼。   ——   酒店,还是熟悉的陈设。   秦卿穿着宽大白色衬衫,赤脚踩在地板上,站在厨台前准备晚餐。   大理石厨台上摆着个彩色的玻璃碗,是上次去R国时候,在音乐厅外面买的。   秦卿看了会碗,忽然笑笑,连锅里牛排煎得老了也没发现。   仓皇从R国逃回来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月月在一起。   她想起那天大雪纷飞,华灯如林,在雪中朝自己跑过来的人,心脏跳得快了几拍。   像个公主,她想。   “在想什么?”余心月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秦卿把牛排翻个面:“没什么。”   余心月:“没什么?都烧焦啦。”   秦卿耳根红了红,把火关掉。   余心月又问:“是不是在想豆豆八卦上的事?也不知道计长亭性格怎么样?”   到底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女人。   秦卿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她不是。月月,松开手。”   余心月更加用力地抱:“不松。”   秦卿无奈:“我拿个盘子才能盛菜呀。”   几分钟后,余心月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好吧,那就拿个盘子再继续抱。”   秦卿唇轻轻勾了勾,“你是长在我身上了吗?”   鲜嫩多汁的牛排摆在雪白骨瓷盘上。   余心月面前的那个是煎得正好的,而秦卿拿起刀叉,割开微微变焦的肉。   “我喜欢吃老点的。”她说。   余心月弯起了眼睛。   秦卿的厨艺很好,每次相聚,都是她负责下厨烹饪。余心月也不明白,明明自己不爱吃饭,又忙得脚不沾地,为什么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她喜欢趴在沙发上,看秦卿做菜的样子。   女人垂着眼睛,纤长五指按在砧板上,很认真地切着菜。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柔和清冷的弧线,淡色的唇安静地抿起,像片含苞待放的花瓣。   余心月觉得心动极了。   她吃完牛排,擦擦嘴,餍足地眯起眼睛,抬眸对上秦卿的眼睛。   秦卿不知看她多久,深黑眼睛像是无底深渊,让人一眼望了就忍不住溺进去。   余心月看得恍惚几秒,然后打了个幸福地嗝。   “……嗝。”   她脸刷地变红,连喝两口水,用杯子挡住自己的脸:“我、我……”   秦卿笑笑,没说什么,收拾好桌上的厨具,拿去厨房清洗。   其实厨房有洗碗机,也可以随时叫工作人员把碗具唤醒。但秦卿似乎很喜欢自己亲手来做这些东西,为爱人准备食物、为爱人清洗碗碟——   在她冰冷忙碌的生活中,能有资格扮演另外一重角色,放缓脚步细细品尝生活里的油盐酱醋,她欣喜若狂,又受宠若惊。   余心月跑过来,自告奋勇:“我来洗吧!”   带有泡沫的手指按住她的手,秦卿道:“我来。”   余心月撇嘴:“姐姐,你都快把我宠坏了。我真怕有天自己变成电视里那种野蛮任性的女朋友。”   秦卿笑着,眼睛暗沉沉的,心里却在想,那样正好。   把月月宠得无法无天,眼高于顶,任意妄为,宠到,她要的一切只有自己才能满足。   然而事实却是,她自己才是被宠爱到患得患失的一方,以至于每次想到余心月或许会因为某种可能和她分开,她就……她甚至不敢去设想这种可能。   余心月:“到那个时候,你可不许不要我,不许把我捧到天上,再一下子丢下来,我可不许!”   秦卿洗干净手上泡沫,亲了亲她的脸颊:“你本来就应该在天上。”   余心月怔了几分钟,反手抱住她。   她们两个人在黑暗泥泞中遇见,却互相把对方看作是天上人。   黑暗中秦卿吻着余心月的脸,温柔而缠绵,似乎想把对方每寸肌肤都烙上自己的痕迹。她的动作总是这样,徐徐,轻又缓,把余心月当作一块易碎的珍宝,稍重一点就会弄碎。   余心月闭着眼睛,月光照在这张年轻而完美的脸上。   秦卿静静看她,半晌,忽然有些落寞地垂下眸,收回手。   “怎么啦?”余心月侧过身搂住她,腔调带点鼻音,懒懒的像是在撒娇。   秦卿没有说话。   床褥很柔软。其实余心月睡不惯软床,她从小受苦惯了,习惯硬邦邦的床铺,但睡在秦卿旁边,就算是很软很软的床,她也能睡得很好。   余心月深深吸口秦卿身上的气息,忽然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秦卿:“你喜欢?”   余心月对香水并不熟悉,闻不出是什么款式,只是觉得很好闻,和秦卿很合适——初初闻上去是冷的,后来又变得暖了起来,像是雪水慢慢融化,覆雪的桃花渐渐绽开。   “很好闻,和你很配。”   秦卿“嗯”了声。   余心月张张口,又把话咽下去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起秦瑄煌,总觉得太煞风景了。   秦卿淡淡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明天就要走吗?”   余心月靠紧她,埋在她的肩窝:“嗯,明天早上就要动身,下午戏就开拍啦。”   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秦卿说话,余心月抬起头,却见秦卿眼睛亮得出奇,里面隐约有水光。   “姐姐?”余心月直起身,“怎么……”   秦卿别扭地转过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滴落,正好落在余心月的手背上。   啪嗒。   声音很轻,又重若千钧。   一时间,余心月不知道说什么话,眼圈也渐渐红了。   秦卿隔了很久才轻轻说:“月月,我好像变得软弱了。”   余心月在剧组拍戏的时候频频出神。   连姜导都来问她是不是状态不好。   她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掐掐自己掌心,努力入戏。   可眼前总是出现那滴在黑夜里闪着光的眼泪,那么轻轻一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让她每每想起就喘不过气。   终于演完,余心月回到房间,神情恍惚地坐在窗前。   远处影视城的轮廓浸在红色的夕阳里,高翘的屋檐像只振翅的鸟。   屋外传来敲门声,韩锦兰捧着一盘葡萄走进来:“刚从导演那边顺过来的。”   余心月歉疚道:“对不起,今天下午状态不太好。”   韩锦兰捏起葡萄:“怎么啦?出去一趟就开始魂不舍守。”   余心月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吃了颗葡萄,笑笑:“真甜。”   韩锦兰:“那可不,我瞧着这么甜才从姜导那边抢……咳咳,拿过来的。”   看余心月有点心不在焉,她就说起柳夭夭的事。大概后面有什么人出招,或者是女人终于意识到什么,今天敲响导演的门,诚恳而真挚地认了错,又在微博上发道歉声明,这事才算风头过去点。   余心月恢复精神,弯起眼睛,露出韩锦兰熟悉的,像小狐狸一样狡黠而可爱的表情。她挽了挽袖子,似乎对扇耳光的环节跃跃欲试:“那可真好!”   韩锦兰揉揉她的脑袋:“你啊,真是。”   晚霞照进来,余心月的眉眼弯起,艳色瞬间绽开,很难有人不会看痴。   韩锦兰一瞬间明白戏里那句“海棠不如贵妃娇”了,用来形容面前女人的美貌妥帖至极。这样的美貌在娱乐圈是福也是祸,可是余心月似乎被保护得好好的,无需担心任何风浪,有人在暗中为她保驾护航。   韩锦兰:“是想男朋友了吗?马上就开放第一次探班了,到时候让他来找你嘛,又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天天视频电话都可以,干嘛这样魂不舍守呢。”   余心月点点头,须臾,眼睛微微瞪圆:“韩姐……”   韩锦兰笑着说:“我岁数比你大好几轮,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异地恋嘛,开始分开的时候是会想念一点。当演员天南地北的飞,就是要经常异地啊,以后习惯就好。”   余心月小声嘟囔:“那我不当演员了。”   韩锦兰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毕竟她现在势头正高,再接几部戏,很快就为跻身一线,甚至超越朱羲,成为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影后。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你先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韩姐,”余心月小声叫住她,支吾几分钟,小脸写满纠结:“我有个问题想问。”   韩锦兰转身:“什么?”   余心月想了想,比划道:“我和朋友一起吃橘子,朋友吃到一个很酸的橘子,忍不住哭出来,而我拿到的是一个很甜的橘子,为什么我吃着吃着,也还是想哭呢?”   韩锦兰有些懵:“你不喜欢甜的东西?”   余心月连忙摇头:“不是!我最喜欢甜,特别喜欢。”   韩锦兰突然明白她的神奇比喻了,像过来人一样拍拍她的肩,笑着说:“珍惜你想哭的日子吧,我年轻时候刚谈恋爱也觉得幸福得不真实,经常想哭,然而我现在越看家里那口子越嫌弃,只想骂他傻狗。”   余心月:“……”   ——   翻新的洋楼华丽精致,日暮斜阳,大红夕阳洒满半边天。   秦卿坐在后花园里,耐心听计长亭的抱怨。   “就算是出轨,他怎么能找柳夭夭那种女人?”计长亭喝口茶,愤愤地说:“要是他传绯闻,和我家曦曦那种级别的传,那我也没这么生气,可是柳夭夭?”   气得她快心肌梗塞:“又蠢又不好看,这都能看上,那别人会怎么想我,觉得我还不如柳夭夭吗?”   秦卿说:“或许只是绯闻,网上的东西不可信。”   计长亭这才消点气,“所以我才准备和他签协议嘛,他敢出轨试试。”   秦卿拿起彩瓷壶,给她续上茶,“别生气,为网上的谣言不值得。”手顿了顿,她垂着眼睛,慢慢说:“婚内协议的话,要有法律效力,会比较麻烦。”   计长亭咬唇:“我也不是非要馋他那点股份,就是气不过。”   秦卿微微笑了下,“是我哥哥的不对,我认识一个律师,可以推荐给你。”   计长亭抬眸看她一眼,长睫眨眨,“那正好,我也懒得去找人,我相信小卿选的人一定是最可靠的。”   几天后,计老爷子六十大寿,秦瑄煌亲自来到庄园接计长亭。   上次谣言不知道为什么越闹越大,连计家的人也知道了,计家老大暗暗敲打他几次,意思是如果他敢辜负妹妹,星觉就算拼个元气大伤也会和他斗到底。   秦瑄煌疲倦地合了合眼睛,迈步走进庄园。   娶计长亭果然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当年,要是计傅和秦卿的婚事成了那该多好,他想。   计长亭已经打扮好,高跟鞋蹬蹬踩着木质楼梯,耳垂两颗翡翠耳坠碧得像摊湖水,摇摇晃晃。但她一眼都没看门口男人,从他旁边走过去,准备单独去赴宴。   秦瑄煌:“我开车来了,一起去吧。”   计长亭嗤笑,“好巧,我也让司机开车来了,不劳烦秦先生呢。”   秦瑄煌按了按眉心,站在这里总会让他非常非常不快,心中最深的隐秘与黑暗被勾起:“让爸爸看见会怎么想?他的年纪大了,今天又是寿星,不要让他心里添堵。”   “这话说得,”计长亭扬起细柳般的两叶眉毛:“你还觉得是我的错吗?”   “是我不懂事吗?”   “是我去勾搭哪个男人流出绯闻让爸爸伤心吗?”   秦瑄煌低声下气:“是我不对,今天,至少今天给我点面子,一起去吧。”   要是他们两个人没有一起出现在宴席上,或者一前一后分为两辆车下去,发生什么显而易见。他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只想争取到星觉的支持,如果没有支持到,甚至还被狠狠报复……   秦瑄煌眼神暗了下来,阴沉沉地,沉默地看着计长亭。   只要拿到光云,这个女人就没什么用了。   计长亭被他看得有点害怕。   她讨厌秦家人的眼睛,黑得可怕,永远看不透,像是与深渊对视,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我不会和你一起去的,”她踩着高跟鞋就要离开:“你也别去了,别给我丢脸。我哥哥和爸爸可不想看到你。”   自从上一次星觉落难,光云袖手旁观后,计家人就对这个女婿不怎么待见。毕竟当年计家拿出十足的诚意结亲,只想两家能够一起合作,结果秦家表面笑眯眯地,结果等对方落难,不仅不伸出手,还要踩你一脚。   人干的事?   那时候秦离儒已经从幕前退下来,隐居幕后,明面上做决策的人是秦瑄煌。所以计家的厌恶全给了秦瑄煌,要不是实在疼爱计长亭,说不定早就断交了。   秦瑄煌一把拉住计长亭,把她压在门上:“别任性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危险而阴冷,计长亭心里发虚,挣扎几次无果,“你放开!秦瑄煌你这样有意思吗?你放手,再这样我告诉爸爸啦!”   秦瑄煌一言不发,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大到计长亭开始呼痛,抬起高跟鞋来踹他。   高跟鞋跟很细,很尖,几脚踩在腿上,让秦瑄煌的眉紧紧皱起,忍不住骂:“你非要发疯?看你现在样子像什么鬼,泼妇一样。”   他抓起女人的头发,狠狠警告,“我都已经签了协议,你还要我怎么样?再这样我……”   话还没说话,双腿中间传来一阵直击天灵盖的疼痛,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计长亭一脚正中靶心后,趁机挣脱,披头散发的,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跑,催促司机赶紧开车。她要回去,再也不回来了。她确定刚才秦瑄煌的表情是想杀了她的。 第105章 2010   计家老爷子寿宴上出了个大事儿。   所有人都看见,他最疼爱的女儿满脸泪珠地跑进来,头发凌乱,雪白的腕子上还有两道显而易见的淤青。   淤青?   计家大宅名流聚集,不少媒体拍照。   她捂着脸从车上跑出来,顿时成为全场焦点,聚光灯聚集在女人惊慌表情和手腕伤痕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被人抓的吧。   谁敢这样对待这个千金大小姐?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啧,”余心月翻着手机,“家暴、出轨,有意思,这些报道写得含沙射影的,几个官博都转发了。”   婚姻对女性来说实在是困境,也是一项热度高居不下的话题。   新闻里,计长亭脸色苍白,花容失色,手上还看得出被凌虐的痕迹。   这件事一出,舆论立刻沸腾,秦瑄煌和光云的形象都大受影响。   向雪吃瓜吃得可香:“你说都已经投胎投得这么好了,遇到个不靠谱的男人,怎么还会这么惨呢?所以说那句话真好,不婚不育保平安。”   余心月没说什么,放下手机,拿起剧本继续读。   而此刻柳夭夭看着新闻大喜过望,以为她的秦先生是为了自己才和计长亭翻脸,尤其是在她看到计家向媒体透露准备离婚的消息后,更加确信这一点。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离婚?”柳夭夭翘着嘴角,止不住地笑,问旁边的人。   陈哥很无奈。   这事一出,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似乎就成为现实。众人都在讨论柳夭夭后面的金主是不是秦瑄煌,所谓“摔伤”其实只是托辞。   柳夭夭都快背上“小三”的骂名了,这人还傻兮兮地为自己嫁入豪门开心。   先不说秦家看不看得上她,就算她能够嫁进去,外界会怎么看?这简直就坐实小三、挑拨夫妻关系的事实了啊,她的事业基本就毁了。   陈哥现在不担心柳夭夭,只是心疼公司在她身上花的钱,担心自己的未来。   “这没什么好开心的,多想想你自己,尽量和秦瑄煌撇清关系吧。”他叹气说。   柳夭夭白了他一眼,“为什么?”   陈哥:“要是你坐实小三,以后还怎么拍戏?”   柳夭夭嗤笑:“喂,我都要嫁入秦家了,为什么还要拍戏?计长亭拍过戏吗?我早就烦死拍戏了,天天拍天天拍,累死了。”   要是进了秦家,她也跟计长亭一样,看见什么包包都可以买,天天穿高定,和名媛们出去玩,才不要每天拍戏接广告了呢,不过珠宝商的广告可以接接。   陈哥瞥她:“那是因为她是计长亭,不是因为她是秦夫人。你忘了计长亭自己就是星觉大股东,旗下好几家公司?”   柳夭夭一拍桌子:“你烦不烦?总是要泼我冷水。”   陈哥站起,转身就走,心想,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还是早点准备走人的事吧,不要最后出什么事被影响了。   临到走廊的时候,再一次与向雪不期而遇。   向雪靠墙站,双手抱臂,似乎在等人。   陈哥苦笑了下。   向雪也朝他礼貌笑笑:“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哥摇头,“唉,没什么。”   向雪提醒他:“姜导在片场问了问,夭夭什么时候能重新开工啊?”   陈哥身体僵了僵,随即笑容更加苦涩。什么时候开工?现在柳夭夭满脑子都是当豪门阔太太,让她开工她还不乐意了呢。   本来好不容易劝她先好好工作,跟姜导认了个错。   如今一一出这事,哦豁,泡汤,她继续去做嫁入豪门的美梦了。   向雪抬了抬下巴:“去喝杯咖啡吧,我请你。”   陈哥想想,跟着她一路走到酒店餐厅。这个点没几个人,他们选个偏僻的地方坐下。   向雪一手托腮,银色小匙搅动咖啡,撞得瓷杯叮铃的响。   “你不加糖吗?”   陈哥喝口浓黑咖啡,苦涩从口里漫出。他不习惯喝吃清咖,皱了皱眉。   向雪示意他加点糖和奶:“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苦吃呢,加点糖和奶不是好喝多了。”   陈哥悠悠叹气:“只是心里不太好受,没有心情。”   向雪:“不是我说,现在姜导他们都不太满意夭夭了,你得提醒提醒她,戏都开拍这么久,她还没有拍过几场,我家月月还好,新人,行程不忙,可是朱羲她们一个个行程排得满满的,她这一鸽,耽误多少人。”   陈哥点头,附和:“是、是,没错,是这样。”   可这话他和柳夭夭说过多少次,人家就是不听啊。   向雪眨眨眼,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嗯……和夭夭姐吵架了。”   陈哥皱眉:“什么?”   向雪绞绞手指,表情扭捏,半吞半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哥把咖啡杯放下:“你说吧。”   向雪:“你别太生气,我只是听说,听说的。夭夭姐好像想换别的经纪人。”   陈哥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和柳夭夭认识很久,一路扶持,眼看她从默默无闻的十八线,连跳几级走到今天,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后来看她被物质迷了眼,一门心思攀附权贵,最后找上秦瑄煌,变成如今这幅扭曲的模样,他心里不是不可惜的。   陈哥总觉得柳夭夭蠢了点、毒了点,好歹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跟着这么久,心里盘算着辞职,但真要说离开,他又有点难以抉择。   没想到他没决定离开,柳夭夭反而厌烦他,想把他辞退。   陈哥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刚才的咖啡苦味未散,蔓在口腔里,觉得更苦了。   向雪垂眸:“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我运气好,刚毕业的时候秦总就找上我,跟了月月这么多年,一路看着她长大,明白有时候这么多年的陪伴不能用金钱衡量,钱是冷的,心是热的,如果哪天她飞黄腾达,偷偷想撇下我,我心里也会难过。”   陈哥垂着头,双手攥紧,指关节因用力微微泛白。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向雪想到什么,笑了声:“哎你看我扯哪里去了,这只是我偶然听见的,肯定是假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就当我在说胡话吧。”   陈哥:“你说的是真的。”   向雪:“……啊?”   陈哥把自己和柳夭夭的矛盾粗略说出来,只是隐瞒她在外当小三的事,说了下她现在对工作越来越不上心。   “我也不是不想辞职,”陈哥无奈:“可我辞了又去哪里?哪家公司会要我,我这个年纪,车贷房贷一大堆,辞职真是要命。”   向雪眼睛发亮,嘴角上翘:“来天裕呀!”   ——   九点。   余心月刚从浴室出来,披着件绸衣,半干的头发披在身后。   她几次打开手机,手指悬在熟悉的名字上,犹豫几分钟,又把手机锁屏了。   应该还在忙吧。   秦瑄煌这档子事出来后,光云股价往下跌,虽然跌得很的是秦瑄煌手里那几家公司,但秦卿控股的难免也受到点影响。   她想,现在姐姐多半在忙。想着,手指不知不觉按了下去——   滴,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么晚和谁在打电话?   余心月皱眉,有点酸地噘嘴,半分钟后又拨过去——   滴,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样试了几次后,她哭丧着脸,把手机丢到枕头下,决定先冷静冷静。   门推开,向雪托着块慕斯蛋糕笑眯眯地走进来,向她比划个ok的手势。   余心月:“办妥了吗?”   向雪嘻嘻笑:“那可不,原来陈哥和柳夭夭早就有矛盾,估计矛盾还不浅,他说要回去考虑考虑,我看答应也在这几天之间。”   都是成年人了,思考方式当然以利益为重。   与其跟着柳夭夭这个随时会爆雷把身边人一起炸死的人,还不如去势头如日中天的天裕。柳夭夭想不想辞退陈哥不重要,重要的是给陈哥一个离开的理由。   余心月淡淡道:“嗯。”   向雪吃蛋糕吃得很香,腮帮子一鼓一鼓。   余心月捂着肚子:“你别在我面前晃悠,这么晚吃蛋糕,肥不死你。”   向雪无所谓耸肩:“我又不要明星,随便喽,要不要吃一小口。”   余心月别头:“不!别想诱惑我。”   向雪:“啧,吃别人的牛排就吃得,吃我的蛋糕就吃不得。”   余心月微微发愣:“你怎么知道我……”   奥对,那天她发了朋友圈,只是给牛排拍个照,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自从开始拍戏后,晚饭她一直都在啃草或者干脆不吃。   “所以我就觉得奇了怪了,”向雪露出恍然的表情:“你看上谁直接跟我说嘛,我们都认识这么久,还信不过我吗?”   余心月摇头:“不是信不过,是……”   向雪歪歪脑袋:“是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切~”   等向雪离开,余心月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才发现多了几个未接来电。   秦卿打过来的。   她连忙拨回去,声音不自觉带点撒娇的意思:“姐姐,你刚才干嘛去了呀。”   “没干嘛。”   余心月噘嘴:“你骗我,我给你拨电话,显示你在和别人通话,这么晚你和谁打呢。”   那头沉默几分钟,在余心月忍不住要开口时,传来一声轻笑。   笑声略低,浅浅撩过耳畔,让余心月身子都要酥了。   “我在给你打电话。”   所以她们是同时给对方打电话,才会听到手机里传来忙音?   余心月想到这,忍不住扑哧声笑出来,趴在床上,翘着腿,雪白的脚丫子一晃一晃。   “视频吗?”   半分钟后,手机震动,屏幕里出现秦卿的脸。   余心月接通,看到秦卿身后熟悉的陈设,有些无奈:“还没有休息呀。”   秦卿:“嗯,有点忙。”她抿了抿唇:“我会回家睡的。”   余心月:“……哼,你又敷衍我。”   秦卿问:“累不累?”   说到这个,余心月只是笑:“不累,天天在空调房里休息,主演休息,我们不也跟着歇菜。”   前几天柳夭夭还演了几场戏,最近又故态复萌了。   余心月想,以后估计罢工的日子会更多,毕竟人家现在不是小明星,而是准嫁入秦家的阔太太。她嘴角微翘,眼睛弯起,脉脉看着秦卿。   秦卿:“怎么?”   余心月捧着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有点傻兮兮:“我是不是也算秦太太。”   秦卿微微怔了怔,手指攥紧,“嗯,你愿意的话……”   两个人浓情蜜意一会儿,谁都不舍得挂断。手机微微发烫,最后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秦卿笔记本的画面停在余心月的睡颜上,她露出个极淡的笑,点开微信新收到的消息。   ——是狗仔发来的。   她掌控天裕这么久,人脉、资源都很丰富,很容易就拿到偷拍柳夭夭和秦瑄煌的照片。照片是一组图,柳夭夭走进一家会所,窗户上映出交缠的人影,后来她走出来,再后来,秦瑄煌走出来。   是几年前拍的,但狗仔一直没有胆子发出来——   实在是怕光云的报复。   这两人早就搞在一起。有年柳夭夭息影,自称是去国外进修,其实是去给秦瑄煌当金丝雀了。而计长亭待在国内,夫妻分居,从来没察觉到不对劲。   秦卿把组图给朱羲发了过去。   十几分钟后,朱羲发了串“……”。   “你是真恨你哥。”   秦卿:“你看情况给她吧,难道你想继续和秦瑄煌在一起?”   朱羲:“好咧,我现在已经在车上了,还有一个小时到计家别墅。”   “这么快?”   “我家宝贝婷婷受委屈了,能不快点赶过去嘛,那我马上就把图发给她看,让他们麻溜地离婚。”   秦卿垂眸,手指微顿,几分钟后,回她:“先不急。”   朱羲赶到的时候,计家大院灯火通明。   门紧紧关着,秦瑄煌站在门口。   朱羲偏头看他,男人的脸色有点苍白,还是那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听到她过来,计家的门才打开,然而还是没有让秦瑄煌进去。   看来是还不肯原谅他。   “曦曦,”计长亭牵住她的手,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你来啦。”   秦瑄煌在后面喊:“长亭——”   “啪。”   门砰地一声关上,压根没人理他。   朱羲往屋里扫一眼,计家几个主要人物都到场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一言不发,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计家老大坐在对面。   计夫人笑容温柔,端过来杯热饮:“这么晚为了我家长亭赶过来,真是辛苦了,先喝点热的暖暖身体。”   朱羲想,这才是真·贵妇人。   谈吐、礼仪都是上流,待人接物优雅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也不知道秦瑄煌怎么想,或许是因为他太复杂,所以想找个愚蠢、虚荣,容易掌控的女人玩。   因为计长亭的关系,计家和朱羲的关系很不错,朱羲事业一路腾飞也要多亏他们。   计家老大面色稍霁:“小曦,你这么晚过来也累了,和婷婷一起去楼上休息吧。”   朱羲点头,挽着计长亭的手,合格担当闺中密友的角色。   在楼上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下面的争吵声,似乎掺杂有秦瑄煌的声音。   朱羲蹑手蹑脚从床上出来,没有吵醒计长亭,把门推开一小条缝。   借着灯光,正好看到计家大哥一拳打在秦瑄煌的眉骨上,金丝眼镜破裂,摔在沙发旁。   朱羲捂住嘴:“哇。”   当晚,秦瑄煌就发烧了。   他回到家,一身低气压。   助理希尔检查会身体,替他处理好眉骨伤口,“有点低烧,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伤的话……”   计家老大常年锻炼身体,练过段时间拳击,一拳下去打得也是够狠。   希尔:“这伤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如果让媒体拍到,不知道他们又要私下揣测什么了。现在秦瑄煌的风评一落千丈,公司形象也受到严重影响。   秦瑄煌冷着脸:“我最近总觉得头疼。”   希尔问:“医生检查过了吗?”   “让张一凌看过,他说没什么。”   张一凌是他的私人医生。   希尔建议:“秦先生,我觉得还是要去医院做全套检查。”   秦瑄煌恹恹应了声。   希尔又说:“那几天后的发布会您还去吗?”   五天后,是公司一款新产品的发布会。按理秦瑄煌应当出现,可他现在负面新闻缠身,眉头带伤,去参加不知道会不会起到相反效果。   秦瑄煌掀了掀眼皮,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想代替我去?嗯?”   希尔心中一跳,连忙说:“不是。”   他知道秦瑄煌多疑,猜忌心重,于是临时找个借口:“我只是在想会场布置。”   秦瑄煌冷冷笑了下,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次日秦瑄煌的烧就退了,他正值壮年,身体不错,去医院检查一圈,也没什么毛病。最后医生只是说他可能压力有点大,让他平时多注意休息。   秦瑄煌坐在车上,下意识拿起电脑准备办公,猛地想起医嘱,于是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大概是平时忙惯了,一停下来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于是他打开手机,正好看到柳夭夭的微博。   柳夭夭发博力挺他:“我相信秦先生的人品,他绝对不可能做出家暴的事情,一定是别人污蔑他,恶意泼脏水。”   秦瑄煌:……   秦瑄煌:???   底下评论已沸腾,热评第一:“所以你就是小三呗,又自爆卡车?”   秦瑄煌深吸好几口气,太阳穴突突跳,好几分钟才平缓情绪。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头疼了,压根就是被特么煞笔气的。   劈头盖脸一个电话打过去:“你是不是有病?”   本来柳夭夭接到他的来电蛮开心,想着邀功,听到他压抑着怒气的一句话后,愣了愣:“啊……秦先生?”   秦瑄煌按住太阳穴:“把微博删除,这段时间你闭嘴,一句话都不许说。”   柳夭夭:“可是、可是我觉得您没有做错啊!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向记者透露我们的关系,也不会说那晚你打我的事情。”   秦瑄煌:……   草。   “我和你,”男人声音冰冷:“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柳夭夭张了张嘴,突然会意,笑吟吟地说:“是的,我们现在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不久之后,她就是秦夫人了!   秦瑄煌深吸口气,把手机摁断,一只手抚住额头。   “秦先生,那您什么时候娶我……”   滴。   通话被狠狠掐断。   柳夭夭失落地撇撇嘴,想到未来的生活,又雀跃起来。   回到公司,秦瑄煌能够感受到到人们的目光。   职员们装作埋头工作的样子,但私下却在用余光瞥他,用眼神在交流——   老板额头上有伤哎。   难道八卦消息是真的,我去好劲爆啊。   不会吧真有人不要顶级白富美,去和柳夭夭在一起?   他甚至已经听到他们的讨论声,嗡嗡在耳畔响,炸得人脑仁疼。   要是他走到办公室,这群人估计就会开始指指点点了。   他心口一滞,大步迈开,走入办公室,狠狠摔上门,坐在办公桌前,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   他把原因归结于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让秘书去磨了杯咖啡送进来。   拿起咖啡,他问了句:“这点咖啡豆是哪里来的?”   秘书小姐说:“您忘了吗?是上次希尔先生出差给您带回来的。”   秦瑄煌把咖啡掉进一旁花盆里,对上秘书不解的目光,揉揉眉心:“算了,你下去吧,咖啡豆全部倒掉,换新的。”   秘书点点头,听话地出门了。   秦瑄煌喊了声:“慢着。”   秘书回头:“怎么了秦总?”   秦瑄煌审视着她,总觉得女人的目光带有轻蔑与嘲笑。他一向不太喜欢职场女性,女人嘛好好待在家里就好,干嘛非要和男人争呢。只是身边这秘书太过能干,做事不出一点纰漏。   现在,他看着秘书,冷不丁想到微博那些女人骂他的话。   秘书是不是也在其中呢?   他愈发看不顺眼,半晌,挥挥手:“走吧。”   几天后,秦瑄煌出现在发布会现场,聚光灯下。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俨然成功人士的模样——如果忽略他眉头明显青紫淤痕的话。   有记者忍不住捂唇偷笑。 第106章 2010   秦瑄煌努力忽视角落里窸窣的笑声。   他额头青筋直迸,走到发布会会场,维持自己成功人士的风度与气质。   几分钟后,记者们的追问让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没有一个人问发布会产品的问题,大家都在追着问他是不是家暴,是不是有殴打女人的变态嗜好,是不是很早出轨。   秦瑄煌喝口凉水,把肚子里的郁气压下来,说:“和发布会无关的事情我不会回答。”   角落里一个记者大声说:“您站在这里,就是代表公司,如果您私生活如此紊乱,不自律,我们如何能够相信贵公司的产品能够如宣传中所说那样安全可靠呢?”   秦瑄煌做了个眼色,保安上去把那记者给轰出去了。   然而那记者似乎威信很高,一离场,会场的记者们就闹起来。   熙熙囔囔,鸡飞狗跳。秦瑄煌被吵得脑仁疼,哆哆嗦嗦拿起水杯,没拿稳,水杯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希尔上来担忧地问:“秦总,您的脸色很难看,不如先离开这里吧。”   秦瑄煌撑着桌台,眼前冒金星,好半晌才清醒,被希尔扶着走下台,仓皇离场。   然而他的狼狈、逃避,全被摄像头记录得一清二楚。   新闻立马就登上头条,高清摄像头怼着秦瑄煌白得发青的脸色拍,还给眉骨那道伤来了个特写。   读者:“哈哈哈哈。”   围观群众:“这个公司的产品我永远也不会买了!不过如果总裁换成长公主还可以考虑考虑。”   向雪:“月月你看这条评论,你以为自己打老婆的时候很靓仔,但你现在落荒而逃才是真的狼狈。哈哈哈哈。”   余心月靠在床头,但笑不语。   向雪翻看新闻,挑有趣的念给余心月听:“这边还说秦瑄煌好像是生病了,都在担心他能不能够做出正确的决策,你说有病就去看医生啊,啧啧这种有钱人也会生病的啊。”   余心月唇角勾起浅浅的幅度。   “还有,那天会场轰出去的好像是媒体界的大佬呢,威望超高,果然大佬都是深藏不露的。”   余心月抬眸:“叫什么?”   向雪怔了怔,“嗷嗷,叫贾逸林。”   余心月想想,笑了:“我见过他的。”   向雪:“哎?”   “十年前,他不是创办过一本杂志叫《生活》吗,你翻翻第一本的封面。”   向雪听她的话去做了,然后发出声超长的“哇————”   封面上的少女正值最鲜嫩的时候,脸一掐几乎能掐出水来,背景是日式的小店,挂满了彩色的灯。她站在灯火之中,眼睛看着镜头,亮得出奇,像是在对着你微笑。   向雪捂住胸口,“月月,这也太好看了!”   虽然她天天看见活的余心月,但这张照片实在拍得太美,有油画般的质感。   “比你本人还好看!”   余心月:“……你就不能夸夸我嘛。”   向雪搜着资料,发现一个问题:“不过《生活》好像经营不善的样子,好像只有最后几期了,老粉都在讨论这件事。”   在自媒体和网络高度发达的今天,老式的杂志报纸被淘汰是正常又无奈的事。   余心月身体一凝,“我想联系贾逸林,再拍一期。”   向雪拍手,“好啊!”她愣了下,想到件事:“可是贾逸林刚刚得罪秦瑄煌,你确定要上那个风口浪尖吗?”   余心月笑:“蹭热点嘛。”   联系上贾逸林的时候,对方明显有些惊喜。   “其实我也早想来找你,《生活》第一期和最后一期的封面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比较有纪念意义,虽然它不是什么成功的杂志,但是我和朋友年轻时一起创办的,对我有重要意义。只是……”   贾逸林苦笑,迟疑着说出实情:“我付不起太高的钱。”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闷头就说:“我给钱”的青年了。上次他搜过某流量小花拍杂志要的薪酬,七位数,那对他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贾逸林沉沉叹口气。在业内积累的声望,是因为他几次出生入死去危险地区采访报道积攒的,说真的,别说七位数了,现在要他一下子凑齐五位数,他还得到处借钱。   “那我只好多要几本杂志抵工资啦。”余心月回道:“给我两本当纪念吧。”   贾逸林愣了愣,隔几分钟笑了:“别说两本,全部送给你都行,反正没人买。”   结果超出他的预料,《生活》最后一期杂志出来后,被某个粉丝把第一期和最后一期的摆在一起,拍了张照片发博上,然后微博就疯狂了。   贾逸林是个完美主义者,力求还原当年照片上的景色。   夏半岛上的小店早就关门,他只好把钱都花在还原背景上——依旧是日式的小店,绚烂的花火,憨态可掬的招财猫,年轻女人站在灯火下,扬起手,既像挥手,又像告别。   一行小字印在标题下——   感谢我们一起走过的十年。   这句话无疑让人有点伤感。   时代飞快发展,很多旧的东西迅速被淘汰。街头再看不见轰爆米花的老爷爷,父母订的儿童杂志悄无声息地停止发印,十年潜移默化改变很多事物,突然回首,即为祖国的发展变化自豪,又忍不住几分黯然伤神,为过去曾经逝去、不会再回来的美好。   微博有个大v转发这两张图,并且配字:“我怀念的不是那年聒噪蝉鸣与穿过长廊的风,不是晒得烫脚的水泥路和老人卖爆米花的吆喝声,不是写满方程式的黑板和空气里弥漫的灰尘。而是你在穿廊的风中朝我跑来,并肩跑过晒得烫脚的水泥路,一人拿一捧爆米花,在午后十三点的教室里昏昏欲睡。我脸红不是因为聒噪的蝉鸣,而是那天太阳不忠,出卖2000年夏末的心动。”   大抵是这段话太戳人,或者是余心月粉丝很给面子,最后一期杂志很快就卖断货,连向雪都嗷嗷叫让余心月帮她多弄两本,拿着收藏。   余心月和贾逸林再次在咖啡馆里相见。   “你准备补印吗?”   贾逸林摇摇头:“就这样吧,反正没多久他们会再忘记,现在也算完美的结束了。”他看着余心月,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余心月微笑:“这是我的荣幸。”   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四本杂志,两本是新印的,两本是旧的,第一期的杂志。“我想如果你留着纪念,把这两本放在一起收藏会比较好。”   余心月唇角不禁往上翘,心想,可以和姐姐一人一份啦。   “你和光云……关系很好吗?”贾逸林突然开口问道。   余心月搅着咖啡,“怎么啦?”   贾逸林笑笑:“没什么。”   余心月托着腮,也露出微笑。   上辈子,也是在这个节点,贾逸林爆出秦瑄煌的很多黑料。   不过当年的情况有些许不同,秦卿嫁给计傅失去继承光云的机会,秦瑄煌早已经成为光云的主事人。   那种情况下,还敢和光云对着干,可见这位媒体人是有怎样的勇气。   余心月一直都很敬佩这样的人。   她想想,说:“我在光云是有个很重要的人,但我想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是同一阵线的战友。”   ——   秦瑄煌又去了一次医院,检查全身,结果依旧健健康康。   “你们都是废物吗?”他痛得冷汗直流,忍不住骂人:“这都检查不出来?我头疼是假的?”   医生无奈地拿着检查结果:“秦先生,我们分析,可能是您的压力过大,您需要一个心理医生纾解一下。”   秦瑄煌狠狠瞪他们一眼,转身踉跄着离开。   希尔想来扶他,被他狠狠推开了。   回到别墅,希尔建议:“秦总,最近您还是多休息吧,公司方面的事先放下,以身体为重。”   秦瑄煌冷笑:“然后让你接手?”   希尔闭嘴了。   秦瑄煌坐在沙发里,额头上覆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看上去有点儿滑稽。   希尔转身给他泡了杯热茶过来,秦瑄煌瞟他眼,没有接,让别墅的佣人再次泡了杯。希尔的手悬在空中,最后有点尴尬地收回来,像是为自证清白似的,一口把茶给喝完了。   空茶杯放在茶几上,叮咚一声响。   秦瑄煌撩撩眼皮子,嗤了声。   希尔攥紧掌心,垂着头,“秦总,那我先走?”   “嗯。”   希尔走出门外,天飘起蒙蒙的细雨。他本来想回去借把伞,转身到门口停下,眼前浮现秦瑄煌那张脸和冷淡的语气。站了几分钟,他选择淋雨。   吵闹的铃声在空旷客厅响起,秦瑄煌喊了声“希尔”,没等到回应,才想起人已经走了。他忍着头疼走过去拿起手机,是秘书打来的,说是几个原本快谈定的客户突然提出想终止合作,言下之意是归因于他在发布会上的表现太糟糕。   秦瑄煌心烦气躁,连带听女秘书的声音也难听至极:“你不知道自己解决吗?这点能力都没有,不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来找什么工作?”   秘书沉默几分钟,语气依旧很冷静:“秦总,不是我能力不足,而是这件事本该由您来拍板,我拿的是秘书的薪水,不是总裁的薪水。”   秦瑄煌被怼得一梗,心里郁气不散,连带头更疼了,草草说几句交代完,挂电话的时候忍不住骂了声:“贱人。”   他躺在沙发,没休息多久,手机铃声又响起,叮铃叮铃,连带整个房子似乎都在震动。他接通电话,怒斥:“废物,你有完没完?”   那边沉默了,轻轻咳嗽两声。   秦瑄煌意识到不对,瞥眼来电人,是公司的大股东。他连忙跟股东道歉,好不容易才让人家释怀,后来几个大股东相继打来的电话,都在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秦瑄煌竭力让语气恢复正常,把股东们敷衍过去。   秘书可以骂,股东们却不能得罪。他吃了几片镇痛药,扶着楼梯走到书房,查看新产品的预售情况——   预售额按照年份标了个折线图,前几年秦卿在管的时候还是一路飙升,到今年突然跌到谷底,看上去特别突兀。   秦瑄煌揉揉额头,没几分钟,电话铃声又响起。   这回是计家的律师打来的,让他去商量离婚和婚内协议的事情。   秦瑄煌:“呵,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出轨,凭八卦论坛上的流言?”   作者有话要说:他的脸红不是因为亚热带的气候,而是因为那天太阳不忠,出卖一九九四年夏末心动——温特梅《太平山顶》 第107章 2010   希尔在雨中行走时,意外遇到秦卿。   秦卿示意他上车,送他一程。希尔站在雨里犹豫了会,对上熟悉的深黑眼睛后,不受控制地拉开了车门。   一进车,他就脱下湿漉外套,小心不沾到车里。   秦家大小姐身上总有种出尘脱俗的气质,高不可攀,又干干净净。   秦卿:“从我哥哥那儿出来吗?怎么不带把伞?”   希尔无奈地笑笑,作为秦瑄煌手下大将,他也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秦卿语气没什么起伏:“哥哥身体怎么样?”   希尔想想,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只是有点头疼,医院检查,秦先生很健康。”   秦卿唇角勾了下:“只做了身体检查吗?”   希尔皱眉:“什么?”   “其实我家里……”秦卿张张口,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短短几个字让希尔浮想联翩。   他猛地想起传说中早逝的秦夫人,一直有小道消息传她是被逼疯的……疯?   现在秦瑄煌这无缘无故头疼,固执己见,头脑不清晰的样子,真有一点像疯子。   希尔越想,眉头拧得更紧,情不自禁攥紧手。   他还记得医生提醒秦先生找心理医生,难道是这个关系?   “到了。”秦卿说。   希尔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表情恍惚地下车,想关门时被拦住。   秦卿递给他一把伞:“拿着吧。”   希尔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秦卿看他撑伞消失在雨中的身影,笑容稍纵即逝。   ——   余心月拍完广告回到片场后,听说柳夭夭已经和导演闹开。   大致是姜导批评她两句,认为她的态度越来越不端正,然后柳夭夭就炸了,激烈地回击过去。   在娱乐圈混这么多年,本不至于这么蠢。   可大抵秦瑄煌看上的就是她的蠢,这几年又把她纵容得更不用动脑子,以至于到今天。   整个片场的人都忍不了她了。   柳夭夭还在指责姜导说话严厉,编剧秦沛看不惯,说了句:“不严厉也没见你演得好啊?”   “你说什么?”柳夭夭指着他,声音尖利:“以后你编的剧我一个都不会演!”   秦沛掩着唇,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姜导瞪他一眼,秦沛耸肩表示无所谓。   “你们几个大男人都来欺负我,仗着我好欺负吗?”柳夭夭眼圈发红,竟然说着说着哭出来,咬了咬唇,恶狠狠威胁:“等我……有你们好看的。”   等她嫁入秦家,害怕这几个人吗?   她要他们在圈里混不下去!   姜导冷着脸:“先别等了,商量下解约的事吧,我们可一直按照合同来,是你违约,还耽误这么久的进度,我想我们要谈谈违约金的事了。”   柳夭夭咬牙切齿:“违约金就违约金,你以为我没钱吗?”   她怒气冲冲离开片场,高跟鞋蹬得巨响,还不小心扭了一下。   姜导谢沛对视一眼,露出苦笑,又有点如释重负。   终于送走这祖宗了。   柳夭夭回到酒店房间,开始打包行李,一边喊:“陈哥!陈哥!”   总跟她后面的男人不见踪影,没有回应。   柳夭夭拿起手机拨过去,劈头盖脸:“你到哪里去了?回来帮我收拾东西,这部戏我不演……”   通话被掐断了。   柳夭夭拿着滴滴叫的手机,呆了两三秒,怒不可遏地重新拨过去。   这次接都没接,直接被掐断。   柳夭夭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显示是忙音了。   她气得把手机丢在床上,心里盘算等陈哥回来就把他给辞退。现在她可是炽手可热的明星,后面还有秦家支撑,他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凭什么这么拽?   拿着工资不就是应该替自己办事的吗?   她带来的东西太多,从前都是陈哥帮她整理和拎动行李箱,让她一个人来做她就有点应付不来,气呼呼地在房间里等,准备等陈哥回来。   没想到没有等她炒了陈哥,反而等到陈哥离职的消息。   柳夭夭张了张嘴,哈哈笑几声,发短信过去:“你可不要后悔。”   几分钟后,没人回她。这时门铃响了,她不耐烦地喊:“什么事?”   “柳小姐,您的房钱请结一下。”   本来酒店房钱是剧组出的,但闹出这档子事,姜导特地跟酒店方叮嘱,把柳夭夭划出剧组。他一个子儿都不想给她!白扔掉都不想为她付!   柳夭夭把门拉开,怒火发泄给门外可怜的服务生:“催什么?你觉得我没钱付吗?”   透过服务生,她瞥见余心月正往自己房间走去。   年轻女人也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挑,像是讥诮,勾出锋利凛冽的线条。   柳夭夭咬紧唇,狠狠瞪了回去。   余心月只是觉得好笑,并且心疼临时替换主演,四处找人的导演。   姜导火急火燎,千求百求,也找不到人来。正好余心月提了句,把天裕新来的一个妹妹推荐给他,妹妹刚刚毕业,人美声甜,态度端正,只是不太出名。   试镜完后,姜导表示非常满意,终于可以继续拍下去了。   后来拍摄一路顺利,没有闹出过什么幺蛾子,导演害怕再出现什么事故,选择全封闭式拍摄,等到开放第一次探班,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   有群月饼粉组队来找余心月,为首的就是颜霁和童雅,不过其他人好像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余心月收下她们精心准备的小礼物,请她们吃了顿饭。   饭后,颜霁趴在她床上,托腮看她一个个打开礼物盒:“都是我给你选的呢,喜不喜欢?”   余心月嘴角微扬:“嗯,喜欢。”   手里拿的是张信,是个粉丝送的,写满对她的喜爱。   最后写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你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童雅凑过来看:“哇,我要拍下来告诉秦总,看她会不会吃醋。”   余心月把信纸小心放回去,“干什么呢?”   童雅捧着脸,笑:“刚才我和阿霁混在粉丝群里,她们都在夸你呢。”   颜霁邀功:“可不,我吹得彩虹屁最厉害!妹妹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妹妹的背不是背,是保加利亚的玫瑰……”、   余心月打住:“你给我停!”   颜霁闭嘴了,在房间里巡视:“嗯,你这儿蛮大的嘛,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你睡沙发,我和雅雅睡床。”   颜霁不干,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哼,雅雅乐意和谁睡还不一定呢。”   童雅站在余心月背后,捂着唇笑:“怎么能让阿霁睡沙发呢?”   “你看我就说——”   “睡地上吧。”   颜霁:???   “你们两个总是包团欺负我!”她撇嘴,继续在大床上打滚:“我也不弱,怎么在你两面前一点尊严都没有。”   记得当年初见,她还是思源一霸,拽得要死。   谁能想到今天?   最后三个人蹦蹦跳跳嗨到半夜,还是挤一张床上睡觉。   童雅睡在中间,侧着身子和余心月额头抵着额头,说悄悄话。   颜霁无聊地玩童雅的头发,忽然看到她后颈有点红,拨开头发后,才发现是颗红痣。就像朵灼灼红梅,开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   颜霁心头一荡,情不自禁弯下去亲了口。   “你干什么?”童雅后颈麻麻痒痒的,用手肘撞她一下。   颜霁唇角弯起,“你这里有颗红痣,好漂亮。”她低头深吸气,“也好香。”   童雅:“别弄了,痒死啦。”   颜霁抬起头,与余心月四目相对,露出浅浅笑容。   “要是现在秦总在这里就好。”童雅绕着余心月的头发,突然说道。   颜霁问:“你说的是哪个秦总呀,现在可是有两个秦总。”   童雅:“你是憨憨吗?哪个都不知道,月月肯定在想姐姐吧。”   余心月望着天花板,笑笑,没说话。   颜霁忍不住又说:“最近秦瑄煌到底怎么,老是决策失误,我看八卦说他好像生病了,月月,你知道什么事吗?”   余心月:“不清楚。”   童雅睁着小鹿眼,“为什么我觉得你在撒谎?”   余心月笑了:“怎么会?”   童雅:“你这个表情,我就觉得你在使坏。”   颜霁拉着余心月的袖子,“月月,说说嘛,他到底怎么啦,我家在和他家谈生意呢,最近那群合作商,还有他的那些股东都在观望,都想看看他是不是像小道消息里那样生病了。说真的一时绯闻没有关系,但真要惹怒星觉,或者身体出问题……”   “唉,好好的公司,谁知道会被他霍霍成什么样?秦老爷子在疗养院也不知道听到消息没,会不会被他气得突然厥过去。”   童雅眨眨眼睛:“我看了那天发布会,总觉得,他是不是精神有点不稳定呀?”   ——   精神不稳定的秦先生这两天心情不错。   星觉的律师稀奇地没有再来烦他,而最近困恼他的头痛也没那么厉害了。   “秦先生。”希尔把咖啡放在他桌上,汇报最近的工作。   秦瑄煌点了点头,一脸漫不经心。   希尔看看他,表情有点担忧,突然开口:“您最近的头痛好些了吗?”   秦瑄煌:“怎么?”   希尔:“我预定了一个心理医生……”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办公室响起。   助理笔挺的西装染上咖啡渍,湿了一片。 第108章 2010   “你在说什么?”秦瑄煌眸光沉沉。   希尔硬着头皮:“您还记得上次医生叮嘱过的吗?如果您的压力太大,可以找心理医生缓解,现代人的压力都很大,不需要忌讳这个问题。”   秦瑄煌气得把文件摔他身上,指着他:“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有精神病?想把我弄下来你自己上去吗?我怎么花十几年培养你这个白眼狼。”   希尔想辩解什么,张了张嘴,最后黯然低下头:“秦先生,我只是很担心您。”   秦瑄煌冷笑:“顾好你自己吧,我还用不着你担心。”   秘书听到声音,进来收拾碎裂的咖啡杯,转身出去的时候,她与希尔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就算秦瑄煌想尽力矫饰,可他的情况越来越像个喜怒不定的精神病人了。   这样的人能够管理好公司吗?   要是消息传出去,股东们会怎么想?   秦瑄煌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被这句话给搅得稀碎。他坐在皮椅,大口喘气,大概是气的很,脑袋又开始泛起丝丝的疼。   “该死。”他骂了声,放下手中工作,回到郊外一栋别墅里。   刚摁下指纹锁,门从里面打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过来:“秦先生,您回来啦!”   秦瑄煌把女人给推开,眉头皱起:“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演戏吗?”   柳夭夭闻言,立马变得梨花带雨,可怜楚楚地跟秦瑄煌抱怨导演他们多过分。   秦瑄煌懒得听,坐在沙发里,摁住女人的脖子狠狠发泄顿,完事,他恹恹躺着,抽了根烟。   柳夭夭看他心情好,拉着他的衣角,柔声说:“姜导还想找我要违约费呢,就算要付那么多的违约费,我也想来陪秦先生,秦先生需要我~”   秦瑄煌淡淡瞥她眼,明白她是向自己在要钱。   柳夭夭软着声音,语调拖得很长,坐到秦瑄煌身上,揽住他的脖子开始撒起娇来。   “自己去找我秘书。”   柳夭夭大喜,笑眯眯地亲了他一口:“谢谢秦先生。”   头疼消失后,秦瑄煌不再想公司那几桩破事,站在窗边抽烟,觉得心情不错。   难道真的是那盒咖啡有问题?   还是磨咖啡的秘书有问题?   秦瑄煌烦躁地拧眉,只觉草木皆兵,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来吃饭吧秦先生!”女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掐灭烟,心想:至少后面那个女人是可以信任的,因为她根本没脑子去背叛。   这两天秦瑄煌没有回秦家大院,与柳夭夭窝在这间小别墅里,办公全靠视频。围绕他的头疼也消失不见,让他越来越怀疑周围人有问题。   几天后,秦瑄煌抽完烟,拿起手机,猛地瞥见自己和柳夭夭缠绵在一起的身影上了头条。那时他们没有关上窗帘,蹲点很久的狗仔队终于找到机会,拍下这张照片。   很快,几万个营销号同时转发,立马把这张照片顶上热门——   #柳夭夭秦瑄煌#   #柳夭夭光云总裁#   #出轨实锤柳夭夭是小三#   #星觉计长亭#   #婚内出轨#   ……   微博热搜瞬间被占领,整个软件甚至因为太爆,快卡出bug了。   秦瑄煌脑子里一片空白,拿着手机僵立在床边。柳夭夭穿好衣服蹦过来,看见手机上的热搜,顿时喜笑颜开,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笑什么?”秦瑄煌死死看着她,声音冰冷。   柳夭夭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唉,怎么就被人发现了呢,这些狗仔真没品。”   可惜她的演技还是十分拙劣,演这么久的戏没有半点进步,很快就让秦瑄煌发现不对,把她按在落地窗上,质问:“是不是你让狗仔来蹲点的?”   这间别墅本来不应该有人知道。   秦家那么多空置的别墅,他们通常都是不停换地方,按理没有可能让狗仔蹲到,除非有人提前泄露了地址。   他突然想起,刚才也好像是柳夭夭故意拉的开窗帘。   “你和秦卿计长亭她们是一边的?”他脸黑的像是想杀人,手不知不觉扼在女人的脖子上,表情冰冷地看她挣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我?”   柳夭夭不停挣扎,脸涨得通红,嘴唇青紫,出现濒死的颜色。   颈项压力突然一松,她猛地咳嗦喘气,哭得整张脸都花了:“我只是、只是想嫁给你。”   她只是想料爆出来后,秦瑄煌就会迫于压力娶她了。   她声音粗粝像砂石磨过,急着解释道。   但秦瑄煌没有回她。   秦瑄煌已经走了。   ——   探班开放的几天,剧组也停止拍摄,中间稍稍歇息了一下。   余心月把颜霁和童雅送走,拿出手机,看了看订好的机票。   回韩江的航班还有三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后,她出现在机场,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几个前几天还和她表白的月粉笑嘻嘻地穿过她身边,讨论着,完全没有认出这个正主。   “月神真的好美啊!”   “啊啊啊她朝我笑,她的声音也好好听啊。”   “有生之年想月神再出一部专辑,我买爆!”   “你们说月神会不会看我写的信呢?好害羞,给送情书似的。”   ……   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笑声清脆。   连带余心月的嘴角也往上翘了翘。   在机场网上的电梯上,她扶了扶帽檐,偶然瞥见一只白皙的手腕搭在旁边扶梯上,手腕系着道红绳,绳上招财猫笑容憨憨。   余心月猛地张大了眼睛,回过头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沿着旁边电梯往下,与她错身而过。   女人身上也包裹得严严实实,墨镜下的肌肤瓷白,像初春的阳光一样,勾出清冷而又温柔的弧线。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伸手去拉女人。   指腹擦过手背,勾了勾红色的绳。   女人察觉到,回过头来看她。   余心月拼命招手,顾不得什么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熙熙囔囔都是背景,她的眼里只剩一个身影。   电梯变得格外漫长难熬,好不容易到上层后,她挤开拥挤地人群,朝秦卿奔过去,几下跑到她面前,大喘着气,眼里蒙上层潋滟的水光。   秦卿也看着她,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余心月伸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你怎么在这里呀?”   秦卿反手环住她,“看你。”   余心月轻轻哼了声:“日理万机的秦总还会有时间来看看我呀,还以为每次都要我主动呢。”   秦卿嘴角极轻地扬了下,露出个不着痕迹的笑容。   幸好情侣拥抱的场景在机场里不少见,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   余心月牵紧秦卿的手,快步回到车里,才觉得安全。   “唉,”她叹口气:“每次在一起都像做贼一样。”   秦卿勾着她的手指:“谁让你非要当明星?”   余心月:“我那不是……”   秦卿歪头,问:“不是什么?”   余心月表情变得很心虚,小声嘟囔:“我那不是想比得上朱羲嘛,刚回国那会,你总是看着她,总和她在一起,她还喊你卿卿!”   秦卿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像平时一样高冷。   “所以你就和她靠近,故意刺激我?”   余心月把脑袋埋在她肩膀,深吸一口冷香:“谁让我直接跟你表白,你非要捏捏扭扭不肯接受呀?”   扯了半天,也到底扯不出是谁错得更多点。   车内灯光溶溶,秦卿垂着眉眼,英气而锋利的眉微微往下,整个人变得柔软,像块即将融化的奶油蛋糕。余心月看得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凑过去,亲她的脸颊一口。   秦卿:……   余心月举起双手:“好吧,现在是我错得多一点啦。”   秦卿没绷着,唇角往上翘,掩唇低声笑出来。   余心月靠在她身上:“你笑我,我们扯平了。”   “回酒店吗?”秦卿问。   余心月摇头:“容易被人拍到,换家酒店吧。”   秦卿说:“那直接去我家吧。”   “哎?”   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想在哪儿买房就在哪儿买。余心月如是想,抱住女人:“富婆姐姐抱抱我!”   车拐了个弯,停在公寓附近一家超市门口。   秦卿:“我去买菜吧,今晚想吃什么?”   余心月拉下车窗,朝女人笑:“火锅!”   秦卿拉下脸,想说什么,对上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心倏而软了:“只许吃清汤锅底。”   余心月噘嘴:“那还算什么火锅嘛。”   秦卿看她一会,弯腰亲口她粉嫩的脸颊,轻声说:“乖。”   余心月脸颊飞红,顿时就乖了。   她趴在窗口,安静地盯着秦卿的背影消失在超市,直到完全看不见后,才收回目光,准备关上车窗。只是眸光略过后视镜时,瞥见一个男人站在车后面,再探出头去看时,人已经离开了。   难道是路人?   不会是狗仔吧!   刚刚秦卿亲她的那幕不会被拍下来了吧!   余心月顿时警觉,可那个人早就已经混入人群里。她为自己的不小心闷闷生会气,等秦卿回来说这件事,秦卿安慰她,或许只是个路人。   余心月拿起手机刷微博。   要真是狗仔肯定会立马登上热搜的。看几分钟,她松口气,现在热搜都被秦瑄煌他们占着,#婚内出轨#稳占头条。   应该是路人。   她刷着微博,没几分钟,蹦出来条#柳夭夭前经纪人#的热搜。   “在看什么?”秦卿问。   余心月笑弯眼睛,关掉手机:“看你呀。” 第109章 2010   余心月坐在副驾驶座。   红灯,车停下,她拉开窗户,从后视镜瞥见后面跟着辆大卡。   自从出车祸后,她就对这种卡车有些心理阴影,路上看见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想把窗户重新关上之际,不经意掠过车牌上的数字,673?   那不是上辈子撞自己和颜霁的车吗?   她眉头皱了皱,探头往后看,只能瞧见驾驶座上坐着个男人的身影,看不清脸。   秦卿:“不要把头探出窗户外。”   余心月闷闷的“嗯”了声,继续往外看。   很快她这举动就引起了交警的注意,交警小哥哥把她们两提溜到路边进行思想教育。余心月一边听着,余光往外瞥,那辆大卡车缓缓驶离路边。   “刚刚是看到什么?”秦卿问。   余心月摇头,让秦卿把车早点开到公寓,把门紧紧合上,才终于松口气。   “月月,你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秦卿一脸担忧:“到底是看到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   余心月环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肩头,猛吸几口气,抬起头时脸上重新带了笑:“没什么呀,可能我多想了吧。”   乳白色的汤咕噜咕噜在锅里冒泡。   秦卿把菜放进锅底里,涮了涮,夹到余心月的碗里。   “吃吧,不是饿了吗?”   余心月笑笑,牵住她的手,把她拉下来。   氤氲的水汽里,她们亲吻了一分多钟,最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余心月没有动筷子,看见那辆车的时候,往事就像浪潮汹涌地朝她扑过来。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幸好身边还有一个人。   秦卿看出她脸色不对,关火,和她一起坐在阳台上。   “怎么啦?”她抚摸着余心月的头发。   余心月说:“我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自己上辈子为什么没有遇到秦卿,那个雨天,如果她勇敢地跑出雨亭,邂逅了同样徘徊迷惘的女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须臾,她笑笑,明白自己只是在幻想。   如果是上一辈子那个怯弱而软弱的她,如果真的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就算和秦卿相见,也只是雨中偶然一瞥,缘分止于那个漆黑昏暗的雨夜。   只有经历过一切,她才能准确地抓住这个女人。   时间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在最适合的时候,遇到了。   秦卿抚过她的脸,指尖有水光闪烁:“为什么哭呢?”   余心月:“因为我爱你。”   她爱她。   她感谢上苍,能够遇到她。   一想到没有她的日子,她就心如刀割,不知所措。   秦卿温柔地吻了上来。   “我也爱你。”   ——   秦瑄煌仓皇逃出别墅,脸色惨白地回到公司。   公司职员看他的眼神更加放肆和奇怪,电梯上,撞见个人抱着箱子下来。   秦瑄煌拧眉,问了句:“换部门吗?”   那人笑笑,说:“秦总,我离职了。”   像他这样离职的不在少数,秦瑄煌上任后,对他们这群小职员并不好,连轴加班,让人从八小时工作制变成007,加班工资还不给多少。   现在秦瑄煌出事,大家心里其实还有些幸灾乐祸。很多人都看出公司的窘迫,选择离开这里自寻出路。   秦瑄煌表情冰冷,大步迈到自己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合上。   先是轮番给大股东打电话,稳定下他们,只是股东们对他的态度有些转变,不再像从前一样殷勤,而是显而易见地不待见。   秦瑄煌憋了一肚子气,又收到计长亭律师的电话。   这回是真的有实锤了。   然而实锤发生在他们闹出离婚之后,所以秦瑄煌又用这个理由搪塞回去,一个小时后,他口干舌燥,瘫在办公椅上,只觉身心俱疲。   他大声喊秘书。   秘书推开条门缝:“秦总,有什么事吗?”   秦瑄煌不耐烦地让她泡杯咖啡过来,说完,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他走到饮水机旁,倒杯凉水,心里越想越气,于是随便挑了错,把秘书叫进来骂了顿。   秘书垂着头,恭恭敬敬,“秦先生,您说完了吗?”   秦瑄煌:“以后工作还是这样,就可以直接滚了,我花这么多钱是养群饭桶的吗?出去吧……”   话没说完,一杯滚烫的咖啡朝他泼了过来。   “你疯了?”   秘书:“桌子上我的辞呈您没有看到吧,现在看看吧。”   说完把空的咖啡杯放在桌上,动作依旧轻柔,淡淡瞥秦瑄煌一眼,嘴角上扬,勾出嘲讽的弧度:“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把自己炒掉。”   秦瑄煌跑到饮水机旁,把脑袋放在水下,冲了好一会炽热滚烫的痛感才消失。   草,这个贱人!   他心里骂着,扯开领带,坐在地上。   狼狈不堪,完全没有平时商业精英的样子。   希尔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幕。   自己的boss满头是水坐在地上,脑袋上的饮水机还不停往他头上滴水。   名贵的西装湿漉漉的,丢在一旁,领带缠在他手里,把地毯打湿。   希尔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又眨眨眼。   还是这一幕。   “秦、秦总?”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现在心里想起秦卿一脸难言之隐的模样,更加确信了——自己这个上司,是有点精神不太稳定。   秦瑄煌关掉水,“嗯,什么事?”   希尔:“马上就要到股东大会了,这里是财务决算报告,我放在您桌上……”   办公桌上流满咖啡,咖啡杯却好好摆在那儿,不像是意外弄倒的。   希尔看秦瑄煌的眼神更古怪的。   秦瑄煌:“帮我收拾下,我去换身衣服。”   “是。”   希尔把咖啡擦干净,目光落在桌上一份文件上。   他想起前不久收到秦卿的邮件:“还没决定吗?他倒下,你就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了。”   希尔咬了咬牙,手向文件伸过去。   ——   休息的两天余心月一直和秦卿厮混在一起。   公司的事务也是秦卿视频远程处理,中午,余心月回房午睡,秦卿在家视频会议。   余心月梦到了前生。   没有发生车祸,她按行程去见了光云的秦小姐。   秦小姐美貌又英气,说话威严而不露锋芒,而她呆呆地看着,像是看傻了。   “嗯?你……”秦小姐抬眸,对上她闪亮的眼睛,微微一怔。   她翘着嘴角,忍不住说:“你真好看。”   秦小姐微微笑了笑,眉眼温柔很多:“你的琴声也很好听。”   “啊,你怎么知道?”她瞪圆眼睛。   女人声音温柔,一瞬间和昨晚柔和的灯光重合:“你的眼睛落着雨,声音却像阳光。”   余心月也笑了:“原来是你!”   谈完生意后,她没有离开光云大厦,而是在门厅等候。   秦小姐下电梯,看到她,微怔:“还没走吗?”   余心月笑:“为了报答昨晚那束话,想邀请你一起去吃晚餐。”   烛光晚餐朦胧了女人锐利的眉眼,她抿着嘴,腮帮子鼓起一点,看上去竟有点孩子气。   余心月托腮看她,眼睛弯弯,偶然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画上,画框里一道彩虹划破晦暗天空,一句字映在灰色的画纸——“生命中全部的偶然,其实都是命中注定,是为宿命。”   一瞬间,余心月的心跳动得极快。   当她再醒过来时,盯着白色天花板,久久缓不过神。   时钟转动,显示现在距入睡只过了十五分钟。   余心月攥紧被子,脑袋里浑浑噩噩,忍不住喊道:“姐姐!”   不等秦卿回应,她就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跑到客厅,沙发上女人的身影和梦里重合在一起,让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秦卿抬眸,表情担忧:“有什么事——”   余心月跑过来,坐到秦卿的腿上,揽住她的脖子,俯下身亲了下来。   “哇——”   “啊——”   耳畔响起许多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余心月回头,和视频会议里的众人来个面对面,看到她的脸后,众人的表情更加吃惊,倒吸冷气的声音更大了。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秦卿伸手,果断摁断视频。   屏幕黑下来,映出一张发懵的脸,睡得久,头发有些凌乱,白嫩的脸颊泛红,眼里还是水蒙蒙一片潋滟。   余心月:啊啊啊啊!   秦卿揉揉她的头发:“没事,他们心里有数,不会到处乱说。”   余心月埋在她颈窝里,万万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出柜了!   “做噩梦了吗?”   余心月闷声闷气地说:“是好梦。”   秦卿:“好梦吗?”   余心月:“有你,就是好梦了。”   她把梦境告诉秦卿,秦卿笑:“你才长得好看,难道不该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吗?”   余心月手指比在她的唇上,“姐姐的嘴真甜,跟谁学的?”   秦卿弯了弯嘴角。她的眼睛很深,是最深的那种黑,沉沉看不见底,总是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可是舒展的时候,眼里的光曳开,变得柔和至极。   窗外阳光明丽,金灿灿的铺满地面。   余心月脸有点发红,喃喃:“真的不要紧吗?”   她还在想刚才的事。   秦卿:“不要紧的。出去走走吗?”   余心月:“那我要去把自己包起来!”   秦卿坐在沙发里,看着她风一样跑到自己卧室,嘴角慢慢弯起。   余心月拿出墨镜口罩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翻动衣橱时,她摸到个圆滚滚的东西——昨天刚到货的防狼喷雾。   余心月想想,揣上了,跟秦卿手牵手出了门。 第110章 2010   刚落完一场雨,金黄的树叶铺满路,踩下去,雨水吱呀响。   天被雨濯洗得碧蓝,像湾湛湛的湖泊。   余心月牵住秦卿,迎面一条大金毛撒欢奔过来,主人拉着牵引绳被狗溜着狂奔,路过她们时,好奇地瞥了眼。   余心月说:“以后要是住在一起,还可以养条金毛哎,那么大院子,随便它撒欢。”   秦卿只是微微笑,宠溺地看着她。   公寓不再闹市区,比较僻静,遛狗的人跑过后,长长街道只有她们两个人。   踩在树叶上,哗啦哗啦地响,雨水冒出来。   余心月手伸进兜里,故意挑叶子踩,脚下松软,几点雨水沾上雪白的球鞋。她穿得随便,外面罩着件米色卫衣,大兜帽放下就遮住半张脸,尖尖的下巴露出来,饱满红唇勾出上扬的弧度。   清风吹过来,几片沾满雨水的落叶悠悠荡荡从枝头跌落。她在落叶纷纷中回头看秦卿,雪白下颚尖尖小小,秦卿也轻轻弯了弯眼睛。   须臾,兜帽下的唇渐渐绷紧,抿了起来。   秦卿察觉到不对:“月月?”   余心月摸到那瓶防狼喷雾,笑着说:“没什么。”说罢转身,十几米外的树后,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男人慢慢靠近这两个人,举起手中的斧头——   半分钟后,他惨叫着捂住不停流泪的眼睛,胡乱在空中劈砍。   余心月把秦卿护在身后,抱臂冷冷看着他,几个人迅速包围上来,把男人制服。   “录下来了吗?”秦卿问。   跟在她身边的保镖说:“是的,这混账,就该一辈子坐在局子里。”   余心月拍拍手,有点失落,“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呀,我还以为我终于可以亲自动手。”   秦卿:“太危险了,以后不要亲自动手。”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男人,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你们早就知道……”   秦卿声音没什么起伏:“余山,监狱很好,继续住下去吧。”   说罢她使个眼神,周围人扭住余山,押进车里。   余心月看得瞠目结舌。   秦卿回头,朝她微笑着伸出手:“继续散步吧。”   余心月手里提着那瓶防狼喷雾,愣了几秒,重新把它揣兜里,笑嘻嘻地抱住秦卿,“姐姐,你什么时候知道他跟在后面?”   秦卿说:“你提起他后,我就让人去关注他了,这种人看不惯别人比他过得好,总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于身边人的成功,我想,他总会找到你。”   余心月弯起眼睛,笑容更灿烂:“没想到姐姐这么关心我啊,我随口一提的炮灰都记得这么清楚。”   秦卿掩唇,轻轻咳了声。   “所以你故意叫我出来散步?我就说嘛,你这么宅,成天到晚处理工作,怎么会有心思来散步。”她牵得更紧,红唇上扬,又轻轻哼了声:“原来只有我是真的提心吊胆。”   秦卿眼里寒光一掠而过:“没什么好怕的,不用害怕这种人。”   好像对方只是垃圾,甚至不值得她多看一眼。“我会保护你的。”她低声承诺。   余心月凑过去,问:“那,什么时候我们能结婚呢?”   秦卿的脸红了。   ——   几天后,余心月回到剧组,这回她神采奕奕,拍起戏来精神抖擞。   “怎么了就这么高兴?”向雪问。   余心月:“不可说不可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向雪一拍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嘛,看你这满脸娇羞怀春的样子,是不是和小情郎在一起了?嘿,小情郎到底是谁啊,你这给藏得严严实实的,还一言不合就偷偷跑出去,整得跟古代幽会一样。”   余心月捂住耳朵:“别猜了别猜了别猜了!”   换人之后,以前的戏要重新拍过,但大家拍得格外的顺,气氛也变得和睦起来。   一次余心月回酒店,就看见新来的妹妹着急地跑过来,小脸因为跑动变得红红的:“姐姐,等等我。”   她让向雪停车,笑着看过去,“有什么事吗?”   妹妹叫唐媃,能够以新人的身份拿到这个大ip的主演,心里对余心月充满感激,总想能够报答报答她:“我请你吃顿饭吧。”   唐媃刚从学校出来,白嫩娟秀,眼里还透着点圈里大多数人没有的天真。   余心月让她上了车。   唐媃坐在后排,朝她害羞地笑了笑,脸微微发红。   心里想,这位可真好看,哪哪都好看。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从小就被人喊校花班花,还是头次被人比下去还这么心甘情愿。   等两个人相对而坐的时候,余心月问:“你热吗?脸怎么还这么红?”   唐媃看她一眼,又怯怯地低下头:“你真好看。”   余心月“哈”地干笑一声,听到她下一句话时,笑不出来了——   唐媃又说:“难怪秦总喜欢你?”   什么?   啥玩意?   怎么连唐媃都知道了?   余心月瞪圆了眼睛,心想,难道唐媃就在那天会议室里吗?   不应当啊。   “你怎么知道?”她怔怔问。   唐媃打开手机:“豆豆八卦上看到的,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她才不磕日月cp呢!她磕月神和她老板!   余心月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僵硬地伸手打开豆豆八卦,前几天还幸灾乐祸在上面看秦瑄煌后院起火,现在自己的底裤差点被扒掉了。   贴子的标题是“从《卿卿》这首歌说起,深扒月神的感情史。”   开贴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神通广大的网友,连十年前计家那场宴会的视频都存在手里。宴会上衣香鬓影,光影错落,楼顶长风扫荡,烟火灿烂,两道身影并肩站在阳台,看绽开的烟花。   ……   余心月看得面红耳赤,几乎快怀疑是自己发的贴了,这个人为什么都知道?这届网友这么厉害吗?   “你们是真的吗?”唐媃眼睛发亮,捧着双手,一脸期待地看她。   余心月放下手机,嘴角噙起淡淡的笑:“你觉得呢?”   唐媃觉得她们是真的!   余心月没有再说什么,等到吃完饭后,她得到一个消息——   是秦瑄煌故意让余山来找秦卿的。   只是一路跟着秦卿,结果发现余心月,实在是个巧合。   不管怎么说,唆使杀.人这个罪名秦瑄煌是逃不掉了,至于余山……无论是余心月还是秦卿,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上辈子出事,余心月归结于自己的不小心。不过她也奇怪,上辈子印江涵好好待在印家,要什么有什么,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余山来报复自己干嘛?   真就看她好欺负?   坐在探监室,她看着对面那个狠戾凶恶的光头男人,只是皱了皱眉:“你恨我?”   余山狠狠撞在防弹玻璃上:“都是你,抢走我家涵涵的身份,你这个小偷你——”   “你在说什么?”余心月坐得远了点,决定回家后吃碗猪脚米线除除晦气:“谁才是小偷?”她只觉得好笑,本来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和这种人争辩没有意义。   “要是印江涵留在印家,你是不是还会恨我?”   余山:“只要她受丁点委屈,我都会来找你!凭什么你们印家就有钱,凭什么——”   “你想让她过有钱人家的生活,就调换了别人家的女儿?”余心月冷冷笑两声:“想过上好生活,自己不奋斗,打架进监狱,反而怪别人努力生活?”   这种人实在是,就像路上的垃圾,没有半点长处。   她离得近就觉得腐臭难闻。   “既然你喜欢监狱的话,”她微微笑起来:“那就一直待下去吧。不用担心印江涵,我结婚的时候,会记得给她发请帖的。”   她款款离开,留下余山不停嘶吼:“你等着!等我出来,你等着!”   “如果你能出来的话。”余心月笑着:“来找我啊。”   ——   秦瑄煌最近又开始头疼了。   秘书离职后,连带着把上次他辱骂的电话录音给爆了出来。音频里,他肆意地辱骂职场女性,侮辱女性的话一套又一套,在网络上引起了很大的   现在秦瑄煌身上的标签很多,但没有一个是正面的。   家暴男·直男癌·侮辱物化女性·出轨·精神病……这些负面新闻频频传来,让股东几乎对他失去了信心,焦头烂额之际,计家宣布要计长亭决定和他离婚,要他正面回应这件事情,以及拿出了可以证明他出轨的实锤。   秦瑄煌最担心的不是在这里,而是股东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这节骨眼上出一茬又一茬的事,让他实在很担心大会上秦卿会不会做什么,比如,直接联合股东撤销他的职位。   回国几个月后,秦瑄煌第一次来到小汤山疗养院,站在老人面前:“爸爸,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   秦离儒依旧在看远方连绵的山,嘴角抿成下垂的弧度。   “最近我被人设计坑了,”秦瑄煌坐在他身边,神色懊恼:“我怕股东们会对我有意见,在大会上做点什么手脚,爸爸,你能不能帮帮我?”   秦离儒没有说话。 第111章 2010   “喝杯茶吧少爷。”杨昉弯腰,递来杯茶。   秦瑄煌没有接,而是继续看着秦离儒:“爸爸,我现在遇到很大的麻烦,您必须帮一帮我。”   杨昉把茶杯放在桌上,安静地离开了。   秦离儒没有开口,许久,疲倦地阖了阖眼睛。   “爸爸,”秦瑄煌没有看他苍白疲倦的脸色,一直在说公司和星觉的事,希望等到他的帮助,“只要您开口,帮我稳一下局势就行。”   秦离儒掌管光云这么多年,这几年退居幕后,但依旧积威甚众,每一个人都信服他。只要他站出来,或者透露点口风,不愁稳不住那群股东的心。   秦离儒挥挥手,杨昉会意,上来说:“少爷,老爷今天累了。”   秦瑄煌皱眉:“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他摁住秦离儒的轮椅:“计长亭那个贱……计家那群落井下石的,只想看我的笑话,抢走我们光云的生意,他们肯定还在记恨前几年我们不帮星觉的事。”   “难道你想将光云拱手想让吗?这可是你辛苦创下的基业,爸爸,我……”   秦离儒开口,声音嘶哑:“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秦瑄煌一愣:“什么?”   杨昉在旁提醒:“少爷,今天是老爷的生日。”   与其他豪门喜欢大操大办寿宴不同,秦离儒很少过生日,他的寿辰也只有几个人记得。从前每年一对儿女都会送祝福和礼物。   今年秦卿有生意不得不出差国外,不过早早就准备寿礼,打了个电话。   秦瑄煌一拍额头,心里骂了声,最近太忙,让他居然忘记这件事。   秦离儒淡淡看他一眼,自己花最多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本来想让他成为下一个光云的掌舵人。几十年来,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秦瑄煌身上,只因为自己只有这个儿子。   但是秦瑄煌从来没有对他这个爹上过心。或许是因为轻易得到的,不会轻易珍惜。回国这么久,秦瑄煌第一次来小汤山疗养院,是为了求他出山,平时也从来没有一个问候的电话。   秦离儒想着,让杨昉推他进屋,没有再管身后的男人。   整天他一直心不在焉,临睡,杨昉为他收拾床铺。   秦离儒被扶着颤巍巍地站起来,坐在灯下,两鬓银丝闪烁。他瞥眼杨昉,问:“你说我要帮瑄煌吗?”   杨昉端来盆热水,替老人脱下鞋袜:“按照我说啊,毕竟是你的亲儿子,而且当时老爷多疼他啊,亲人嘛,打断血脉连着筋。”   秦离儒叹气:“我是太疼他,把他给养废了。你跟我这么多年,说句话,光云应该交到谁手里合适一点?”   杨昉想想:“你一直是把少爷当继承人来培养的 ,也许他更合适点?”   “唉,”秦离儒摇头:“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也不知道当年我教他的那点东西听到哪里去了?”   杨昉笑笑:“其实少爷很不错了,只是比起小卿,有点逊色。我听说小卿手里几家公司都挺好的。”   秦离儒陷入沉思,浑浊的老眼望着前方,许久才说:“其实那时候把天裕和紫罗兰交给她,只是想让她拿着玩,没有想到她能做出这个成绩。毕竟是个女孩子,以前我没有想过让她去做什么多的事。要是她是个男人……”   杨昉拿起毛巾,替他擦干净手脚,笑着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嘛,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当家,说能力,哪个男人都比得上小卿?”   秦离儒还是摇了摇头。   杨昉微微垂下眸,突然叹口气。   秦离儒问:“你怎么叹气了?”   杨昉说:“我在想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如果小卿以后当家,我们这群老骨头还有容身的地方,要是少爷当家,我只怕自己死了都没地方埋。”   秦离儒的脸色顿时一沉,呵斥:“你在说什么!”   杨昉垂着头,“没什么,您就当我随口说了句吧。”   秦离儒看他的样子,心肠软了下,毕竟是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人,风风雨雨一起走过,看似主仆,实际上比朋友更亲。而且老了以后,心肠也变软,想起过去的事,不觉得有多光彩,反而一次又一次悔恨。   “我知道,你觉得瑄煌的性格不会好好对你,”秦离儒扶额,“你和小卿亲一点,担心瑄煌以后会为这个迁怒你,我在国外给你买了间房子,留点东西,以后和你老婆他们待在外边,不也挺好。”   杨昉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担心小卿。”   秦离儒眼神暗了下来。   看到他表情,杨昉嘴角微勾,露出个不着痕迹的笑:“小卿可以对大少好,但是大少容不下小卿,我听说前几天还有个人拿刀找到……”   秦离儒挥挥手:“你下去吧,我再想想。”   ——   咖啡馆,明丽的阳光铺陈,落地窗外秋叶萧萧。   女人脸色苍白,戴着墨镜,鸭舌帽下是张憔悴的脸。   细白手指搭在桌上,无力荏弱,像垂下的柳枝。   “柳小姐,秦先生并不打算为你付违约金,你上次邀狗仔队去偷拍,已经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希尔坐在她对面,西装革履,笑容温文。   柳夭夭取下墨镜,双眼红肿,幽幽看着男人:“秦先生真的这么绝情吗?”   希尔微笑:“是你给他带过去太大的麻烦,”他眼神怜悯,像是在看个跳梁小丑:“柳小姐,你不该想用曝光你们的关系来逼他的,这实在是一个不能再愚蠢的决定。”   真不知道柳夭夭的脑瓜子是怎么想出来这办法的。   能够成功把自己和队友一起坑死的人不多,坑死队友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天大好事,沾沾自喜的,可就更少了。   希尔笑容依旧温和,让柳夭夭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怎么知道秦先生不要我了呢?我跟他这么久,我们的感情你怎么懂?他只是暂时生我的气了,我去亲自和他说。”   柳夭夭眼眶一红,委屈地擦泪:“你只是个打工的,你懂什么?他肯定只是一时气话,他不是这样说的,对吧。”   希尔点头:“秦先生确实不是这样说的。”   女人的眼睛亮起来,兴奋地看向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我就说——”   “秦先生说,让你去死。”   柳夭夭瞪圆了眼睛,鼻尖红红的。   希尔:“还有,如果你想再跟媒体说什么,”他弯了弯嘴角,笑容寒气森森:“后果你是知道的。”   咖啡已经凉透了,一滴沾满粉底液的泪珠掉在咖啡里,啪嗒溅起片小小的水花。   “还有,”已经走远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弯身在她身边说道:“我想,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只能去求一个人了。”   两天后,柳夭夭抬起头,看着天裕的大楼,深吸两口气,紧张地拢拢外套,走了进去。   “你好,我预约了你们老板见面。”   ——   等了几天之后,秦瑄煌依旧没有等到小汤山那边的消息。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扶着额头,心里想,难道自己被父亲放弃了?   不可能!   秦家只有他一个男人,秦离儒只有他一个儿子,不把家业交给他,给谁?不保他保谁?难道真把光云给秦卿吗?给一个女人?   秦瑄煌愤愤地捶了下桌。   他从来没有把秦卿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再了解秦离儒——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顽固,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从来都看不起女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家业交给女人。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到老却变了?   “你以为自己现在向着她她就会原谅你吗?”秦瑄煌冷笑,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癫狂。既然父亲还在犹豫,那就让他不要犹豫,没有选择就好了。   他拿起手机,本想打出去时,意外收到杨昉的电话。   “大少,”杨昉声音冷静,“老爷让我告诉你,他会出面和股东们说说的,你放心吧,股东大会照常举行,星觉的事也不用担心。”   秦瑄煌松口气,瘫在椅子上,慢慢松开手。   这时希尔也走进来,跟他汇报柳夭夭的事情已经解决。   秦瑄煌转动钢笔,嘴角挑上抹笑:“给她一笔钱让她滚了吧。”   希尔点头:“是的,柳小姐承诺会保守秘密,过段时间就会出国。”   秦瑄煌:“嗯,”揉揉额头,他眼眸微微垂下来:“姜导那件事帮她弄一弄吧,那个女人蠢了点,毕竟没什么坏心思。”   希尔:“是的。”   新来的助理给秦瑄煌端过来杯咖啡:“秦总,请用。”   秦瑄煌喝口咖啡,皱了皱眉。和过去的秘书比起来,这个助理就显得笨手笨脚,明明也是从招聘里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怎么连杯咖啡都泡不好?   希尔看出他的烦躁,“秦总,让我……”   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尴尬地笑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秦瑄煌知道希尔还是介意前一阵子自己泼咖啡的事。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损失这个非常能干的助手,于是试着重新拉拢男人:“上次你不要介意,那时候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也看到了的,做事不太妥当。”   希尔微笑,表示十分理解。   两个人寒暄一阵,希尔问:“股东大会还是按时举行吗?”   秦瑄煌:“嗯,按照原来的计划来吧。”   希尔表情有些担忧:“可是股东们好像有点意见。”   秦瑄煌嘴角微微上挑,自信地说:“没关系,已经解决了。” 第112章 2010   股东大会在一周后举行。   大概是秦离儒下场,股东们的态度好转很多,星觉也没有再来找过他。秦瑄煌只觉最近万事顺意,心中警戒渐渐放下,和希尔又恢复到原来的关系。   希尔笑容温和,似乎不在意那几天他的态度,还跟他推荐个老中医,说是可以治疗头痛。   秦瑄煌松口气,这么多年,他知道希尔的工作能力,别的时候还好说,这个关口如果希尔选择离开,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添霜。   但情况总归是好起来。   秦瑄煌意气风发,连网上那些谩骂他的话都不怎么在意。股东大会召开前,他重新去了一次过去的别墅,见到秦卿。   秦卿坐在后花园,垂眸看书,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   “小卿真厉害,这些天来一直给哥哥下套,是不是?”秦瑄煌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手臂搭在圆桌上,指尖轻敲玻璃桌面。   他偏过头。   阳光剪裁出女人柔和的幅度,她长长的眼睫微垂,在瓷白肌肤拓下淡淡阴翳,黑发拢在耳后,小巧的耳垂被阳光照得莹润如玉,一个小珍珠坠在耳环上,微微晃动。   空气里传来椰香味,烤饼干的香气从别墅里飘了出来。   秦瑄煌皱了皱眉,准备直入主题:“心虚?怎么不说话?”   秦卿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在看书。”   秦瑄煌笑,眸光渐渐冰冷:“你以为自己下套让计长亭走,就能把我扳倒?你也不看看,光云到底是谁的。爸爸会把光云给一个女人?”   秦卿纤细的睫毛颤了颤,淡色唇微微抿着。   秦瑄煌站起来,撑着桌面,嘴角微勾,对光云势在必得:“你放心,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哥哥不会把你怎么样,最多,玩玩你那个小情人而已。”   女人瞬间抬起眸,握书的手不自禁颤抖起来,眼里的光渐渐碎开,脸色苍白,张了张唇:“你不能——”   秦瑄煌揉揉她的脑袋:“小卿,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去争,要是想争,就得掂量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弯起眼睛,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女人,看到她眼里渐渐漫上层水光,向来刚强英气的眉爬上怯弱之色,害怕到身体微微颤抖,像片飘摇的弱柳。   秦瑄煌笑一声,心情大好,整整领带,意气风发地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秦卿眼眸深黑,害怕之色一扫而空,只是玩味地勾了下唇。   “小卿,”杨昉从屋里走来,端着碟椰香味的饼干,烤的酥黄喷香:“刚刚烤好。”   秦卿缓缓笑开:“嗯,谢谢杨叔。”   杨昉说:“我们之间,何必言谢呢。”   ——   “谢谢杨叔。”秦瑄煌站在会场,给穿中山装的老人一个拥抱。   他心情很好,神采飞扬,前几天的颓丧荡然无存。   前几天杨昉还透露,这次股东大会秦离儒会决定光云真正的掌舵人,也是实质上的交班。他对结果心里有把握,自然春风满面。   杨昉老了依旧是个帅气的老头,身形挺拔,气质超群。   “父亲已经决定了吗?”秦瑄煌低声问。   杨昉拍拍他的肩,“放心,他已经做出决定。之前老爷不是帮你处理这些事吗,你还看不出他的态度吗?”   秦瑄煌笑容更甚,看到股东到场,迎了过去。   有点地中海的男人是那天被他骂过一句的大股东,姓张。   “张先生,”秦瑄煌态度诚恳地道歉:“那次实在是我不好,看错了来电人,还没有给你当面说声对不起,是我的失责。”   张股东反手握住他,很热情地说:“这有什么呢,我一点都不在意。”   看他这样子,秦瑄煌松口气,看来父亲的出场很有效,让这些股东们态度立马转变了。现在股东们完全没有追究他的样子,一个个笑容满面,表示不会撤资,对光云很有信心,对秦家也很有信心。   张股东看着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冷不丁说了句:“秦先生,我真是羡慕你。”   秦瑄煌笑笑。   张股东握紧他:“我太羡慕了,上次我在医院检查,一身的病,都是累出来的,有时候真羡慕年轻一无所有的时候,好歹还有个健康的身体,不像现在,为了赚几分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唉。”   秦瑄煌以为他在羡慕自己年轻有为,于是笑道:“平时抽空多运动运动,身体才是大事,公司什么的,始终是虚的。”   张股东连声称是,以为找到知音,拉着秦瑄煌说了堆健康养生问题。   “有病就得治啊。”张股东真心实意地感慨,“你上次——”   秦瑄煌心里一堵,打断他:“大会马上就要开始,我先去准备。”   张股东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道:“真羡慕啊,不像我,除了公司和钱一无所有。”   会议终于开始。   秦瑄煌往下扫一眼,基本各大股东都来了。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嘴角上挑,心想,多半是父亲叮嘱过,对杨昉说的话更加信了。   这时投影仪不知道被谁打开。   播放的是电视上一段采访,柳夭夭站在摄像头前,梨花带雨,控诉秦瑄煌曾经对她凌虐、使用暴力,她还把自己被殴打几乎变成猪头的照片拿了出来——   当然不是她拍的,而是陈哥长个心眼,给她拍下来的。   秦瑄煌脸色顿时黑了,走过去关掉视频。   四周一片寂静,股东们的脸色都很精彩。   张股东笑着打圆场,说:“没关系的嘛,一个小明星,最会在媒体面前造谣骗人了。”   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也都尴尬地笑两声,这事就算过去了。   秦瑄煌额头沁出冷汗,环顾四周,想质问希尔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说已经摆平柳夭夭了吗?   那个女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媒体面前?   可是会场只有一些虚假微笑的脸,希尔早就没有人影。   意识到自己被助理摆了一道,秦瑄煌气得身子微颤,撑着桌子,恨恨地想,等拿到光云之后,再去找希尔算账。   一只小小的蚂蚁,居然也敢来咬大象?   他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朝在座各位股东笑笑。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找希尔,而是拿到光云,只要尘埃落定,什么也不需要怕了。   秦瑄煌拿起桌上文件,眉头紧皱,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材料都是希尔在准备,公司的报表什么的,他现在手头没有。如果要再去准备齐,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这混蛋,秦瑄煌暗暗攥紧掌心,把希尔骂许多遍。   等他拿到光云,他要让男人在圈里混不下去,为今天付出代价。   杨昉看出他的窘迫,上前替他解围,深鞠一躬。   各位股东和高层对跟在秦瑄煌身边的老人非常敬重,纷纷起身,不敢受他的礼。   “我也不多说什么,这次为什么聚在这里,大家心里都有数。”杨昉笑笑:“我也落伍,不懂新一套,长话短说,这么多年,光云感谢大家的信任和支持,现在老爷年纪也大了,处理事情力不从心,决定把光云交给小辈们。”   秦瑄煌挺直身体,露出微笑,正准备接受众人的恭喜。   杨昉的目光看过来,秦瑄煌心中一喜,话说到一半:“感谢——”   目光掠过他,落在他的身后,杨昉伸出手,温和笑道:“小卿,过来吧。”   秦瑄煌身体一震,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往后看去。   秦卿站在门口,眼眸深深,不露锋芒,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身后跟着长身玉立的男人是希尔。希尔对上秦瑄煌愤怒吃惊的眼神,不自在地握了握手中文件,随即扬起个淡淡的笑。   杨昉走过去,牵住秦卿的手,把她带到会议室。   “小卿的能力大家都知道的,以后就承蒙诸位的照顾了。”老人看向秦卿,神色温柔,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我相信光云在小卿和诸位的手里能够更进一步……”   秦瑄煌打断他:“杨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眉头紧皱,血液一股脑涌上来,脸色又红又白:“不是说好,不是说好给我的吗?”   杨昉:“大少,我从来没说过。”   秦瑄煌嘴唇颤了颤,头又开始漫上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紧紧撑着桌面,一头冷汗,眼睛充血红得出奇,像只气急败坏的兽:“你那天那个电话!还说让我不用担心,这是爸爸的意思吗,我亲自和他说,一定是你和秦卿,你们三个勾结起来,故意来陷害我对吧。”   他愤怒的目光从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脸上烧得出奇,感觉自己这几天一直都被愚弄了,前几天他特意去威胁秦卿简直像一个笑话。   这几个人轮流演戏,让他失去最后一点挣扎的机会。   但他仍不甘心,沉声说:“我不信,让秦离儒亲自来说,他明明承诺解决问题,他……”   杨昉表情淡淡,嘴角极轻地勾了下,双手交错站着:“老爷暂时不想见你,还有,把您撤下来,问题不都迎刃而解吗?”   为什么要解决问题?   直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不就好了? 第113章 2010   几天后,光云正式宣布秦卿成为新任当家人的消息,网上一片喝彩的声音。   本来秦卿呼声就高,人美能力强风评还好,不像秦瑄煌,回国短短几月,公众形象已经跌到谷底,还把公司股票弄得狂跌。   真·败家子本子。   “秦离儒活这么多年唯一干的件好事,把光云留给女儿。”   “这是秦瑄煌得多不争气,才能让一个封建重男轻女老顽固回心转意啊!”   “牛逼,这么多年的素质教育都没解决的事情,一个败家子就解决了,我建议把这件事记进教科书。”   那些沸沸扬扬的嘲笑议论在秦瑄煌耳畔炸开,像是蚂蚁顺着耳道往里爬,啃啮着他的大脑和血肉。沙沙、沙沙,他甚至听到蚂蚁爬动的声音。   “啪。”   杯子摔碎在地上,名贵的地毯被打湿。   家政阿姨瞥他一眼,安静地在后面收拾。   秦瑄煌捂着头,低声咒骂,口里念叨着:“开车,我去小汤山,送我过去。”   “大少,老爷暂时不想见你。”   他回过头,脸色青白,唇角长满胡茬,原来俊美的脸变得无比憔悴。“你算什么东西,我爹什么样要你来管,谁说他不想见我的?”   阿姨说:“杨管家吩咐的,他让我们照顾好你。”   秦瑄煌骂了声“草”,踉跄着往门外走,两个保安拦住他:“大少,管家让您好好待在房间休息。”   “你们是想软禁我?”秦瑄煌怒目而视。   保安不为所动。   男人似乎冷静下来,退了几步,冷冷笑几声:“杨昉,你给我等着。”   说罢就转身锁在自己的房间,准备打电话,但是刚拿起手机,他就紧紧皱起眉,发现手机信号居然没有了?   这时门外咔嚓一声锁响,家政阿姨的声音从外传来:“大少,老爷让您在家里好好待着,屋里有书,可以多看书修身养性。”   秦瑄煌扑到门上,狠狠敲打门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软禁我,你们这样瞒着爹,就不怕他知道吗?”   家政阿姨收回钥匙,淡淡瞥了震得砰砰响的门一眼,转身离开。   秦瑄煌颓然靠门坐下,现在算是终于明白了。   周围的人全给秦卿收买,也不知道她不声不响,到底怎么做到。   难道是因为杨昉?   男人捶地,气得脑仁发疼。他从来把杨昉看成下人,小看这个管家,却没有想到过,一个在秦离儒身边待了几十年,事无巨细打理秦家的亲信,手里到底握着怎样的资源。   但是……就算他放低姿态讨好杨昉,也未必能够赢。   从小,那个男人就更喜欢秦卿和秦烛,对他总是很疏离。杨昉不会像秦离儒一样,因为他性别是男而更在乎他,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为了讨好他刻意做出谄媚的姿态。   他不知道杨昉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也看不透。   血液突突涌上太阳穴,又疼又胀,搅得他头晕眼花。   秦瑄煌坐好半晌才想清楚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秦离儒,把杨昉他们做的事情如实告诉父亲。他不信秦离儒是真的放弃他,就算选择把光云交给秦卿,也肯定是受到杨昉他们的挑唆。   那个人猜忌心重,最恨背叛,只要让他知道跟了他四十几年的人,会为帮助秦卿而背叛他,那杨昉就算完了。   只是,他被杨昉困住,没法去找秦离儒。   秦瑄煌皱了皱眉,白着脸走到窗前,这是别墅二楼,不高,但是跳下去未必不会摔个断手断脚,而视线所及之处,又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在走动。   他合上窗,走到床边和衣睡觉。   睡到半夜被雷声惊醒,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冷冷雨点毫不客气打在窗户上。   秦瑄煌伸手摁台灯,啪嗒一声,灯没有亮。   停电了?   他摸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到庄园外依旧亮着灯火,明白只是自己这间房断电了。望着天际蜿蜒的雷蛇,他想起了过去的事。   从前,有次秦卿犯错,被父亲命令关在琴房里。   也不算多大的错,只是弹琴的时候,弹错一个音节。   他知道妹妹一直怕黑,跟所有的小女孩一样,于是吩咐仆人断了琴房的电。深夜他站在琴房外,听到里面传来女孩隐忍的啜泣,忍不住轻轻笑了。   笑容正如现在。   秦瑄煌叩着窗,心想,难道秦卿在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报复?   他可不是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怕黑?这实在是幼稚又愚蠢,真想报复,断水断食也比这个好。   只是原来那个怕黑又胆小的女孩,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成长到如此强大,还能把他给害成这样。秦瑄煌倒有些后悔小时候对她不好,反而磨砺她了。   当雷蛇一闪而过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个主意,一推窗户让冷雨在脸上,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像鬼一样。   秦瑄煌跌坐在地,大声地叫喊起来:“鬼!有鬼!!!”   ——   秦家大少是真的疯了。   余心月刷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一怔,漂亮的眸子张大。   怎么回事?   秦瑄煌那种人,会疯?   然而豆豆八卦里传得有声有色,神乎其神。说他害死自己的妹妹,现在遭到报应,神志不清,成天大喊大叫。   余心月现在对豆豆八卦里的大佬心服口服,但看到这条消息后,还是觉得有点假。   她还不清楚秦瑄煌?   虽然心里很讨厌,但她不得不承认,秦瑄煌、或者说她认识的秦家人都不是什么精神脆弱的人,心理足够强大,面对风雨也不会害怕——   在秦家那样变.态高压的环境下,稍微一个正常点的人,早就被逼疯逼死,不会好好活到现在。   所以她只瞟到那条八卦的第一眼,就很快得出结论。   要么消息是假的,要么疯是假的。   这个时候《宫锁墙柳》的拍摄也快到末尾。   女主过关斩将,一路打脸,成功扳倒宫里的大反派,晋级成为四妃之一。   贵妃自知大势将去,皇帝宠爱难以如往日那般盛隆,选择吞金而死,死前空空望着公主府的方向,一枚带霜的落叶悠悠从窗口飘进清冷的宫室中。   她在这冰冷的深宫里,待得真是太久了。   就像一枚霜叶,在寒风中飘飘荡荡,一路回望,依旧寻不到落脚的地方。   现在所有都将结束,她回不到当年那颗大树上,也终于不要再漂泊。   也挺好的。   这九重宫阙,到底毁去多少女人的青春?她痴望远方,宫墙千万重,宫花寂寞红,几个白头的宫女,抱着盥洗衣物谈笑走过,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故乡的山高水阔。   目光落在窗楹,那株名贵的海棠花已经枯萎,几片发黑的也在寂寞地挂在枯死的枝桠上,在寒风里不停打颤。   贵妃把花搬到屋里,心想,明年说不定还能再开呢?   她旋身回屋,坐在床头,把准备好的金生生吞下,粗粝的硬物划破喉管,鲜血如泉涌出,而向来娇气矜贵的女人,擦破点皮也要大动干戈不依不饶的宠妃,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   演完最后场戏,余心月就没有什么戏要拍,可以离开片场了。   这次她不像平时一样留在片场学习演技,而是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想赶紧和秦卿一起温存温存。   “月月,现在就走吗?”朱羲特意找上她。   余心月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嗯,什么事?”   朱羲叹气:“也不用这么快吧,就算是想和你家姐姐好。”   余心月手一顿,回头看她,眼眸微微睁大:“你怎么……”   朱羲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余心月:“……”   行吧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现在秦瑄煌的事情基本搞定,余山这个隐藏的危机也解决,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走到电梯口,朱羲也跟过来。   余心月瞥她一眼,默默挪开点。   走到酒店门口,朱羲还是跟了过来,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   余心月奇怪地瞥她一眼,又默默挪开一点。   向雪开车等在外边,余心月上车后,准备关掉车门时候,一只手拦住她。   朱羲弯腰,露出张颜色逼人的脸,笑吟吟地说:“也载我一程吧。”   她都开口了,载是不能不载的。   余心月问:“你要去哪里?不是还有戏份要拍吗?”   朱羲只是弯着眼睛:“是啊,我跟导演请个假,有重要的事。”   余心月坐在窗户边,离她有一个空位的距离,这些天来对戏,两个人关系好了挺多,至少她已经能够抛弃上辈子的偏见,重新看待这个人。   如果从朋友的角度来看,朱羲其实也不算差。   就算在感情上放浪,她也是渣得明明白白,从来没有摆出渣男那样誓死不渝非你不可的嘴脸,最多是做场爱情买卖。   余心月的感情观让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滥情,但她也逐渐能够理解。千样花千样红,没有哪份感情是真正相同,就算是同样的两个人,可能也会因为两世不同的经历萌生不同感情。   就像颜霁和童雅。   从前余心月想起这两人总是犯愁,想把这对冤家摁头凑到一起,现在她倒渐渐想通,这辈子和上一辈子总是不同的,抛去生离死别的经历,如今的颜霁也不是那时的颜霁。   如果她们只把对方当成好友,最后找到各自真爱的人,余心月觉得遗憾,但也会笑着祝福。不过现在至少颜霁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算是个好的开端。   她打开车窗,风从窗外卷了进来,吹得她脸色素白,浑身冰凉。   然而她贪婪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不肯挪开目光。   车从影视城驶进市区,四下熙熙攘攘,朱羲和她一起坐上回韩江的飞机。   这次两个人都没什么话,窗外云海翻腾。   朱羲问:“你不想知道我回来是因为什么事?”   余心月:“不想知道。”   朱羲笑道:“如果是和你姐姐有关的呢?”   余心月扯下眼罩,准备补眠,粉红的唇动动,“不感兴趣。”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朱羲的预料。她皱起好看的眉,眨眨眼睛,表情怔怔,像是有些懵逼:“什么?不感兴趣,难道你们吹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趁虚而入?”   余心月:“……”   她戴上耳塞,世界清静了。   不感兴趣不是因为不在意秦卿,而是因为她现在有足够的安全感。   她相信秦卿,无论任何时候。   所以还是扯下眼罩睡觉吧。   这阵子实在太累了,得好好补补眠。   她没有告诉秦卿自己回来,所以回到宅院毫不意外地没有看到秦卿,只是从阿姨口中知道她仍旧在公司,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   余心月也累惨了,打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一觉睡满已经到下午,本来准备给秦卿打个电话,没想到却收到她的一条短信,让余心月去穿上她准备的衣服去紫罗兰参加宴会。   “什么晚宴?”余心月微怔,回复她。   秦卿没有再回消息,看来是在忙。   余心月撅起嘴,心想,是朱羲告诉姐姐她回来了吗?姐姐准备什么衣服,为什么这么急要催她,刚演完戏就去什么晚宴,这就是上流社会吗?   可怕。   推开门,果然有好多人在楼下等着。   余心月一眼就瞥见那条华丽的大裙子,嘴角微微勾起,看来姐姐还是知道她的喜好,选了条这么漂亮的裙子。   坐在梳妆台前让造型师打理,她一边吃着小蛋糕充饥,一边问:“为什么我要去呀?”   造型师笑笑:“是秦总的安排,我也不知道。”   余心月咬咬唇,失落地又咬一口蛋糕,“那现在化起妆来会不会迟到?我直接去吧,不要不让人等着了。”   造型师安慰她:“没关系的。”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说:“小姐,你迟到是没有关系的。”   没多久,精致里的女人就被打理得精致得体,像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她穿上那条裙子的时候,才发现这条礼服绣工精致,上面缀满水晶宝石,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而且剪裁贴合她的身材,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抚摸上去,裙子轻盈柔软,闪闪发亮。   和灰姑娘里那条被仙女教母变出来的大裙子一样华丽。   “哇——”   当余心月试探走出换装间,造型师捂住嘴,几秒后才回神,一脸惊叹。   明眸皓齿,肌肤映雪的女人,就适合这样华贵无匹的礼服,走进来的瞬间,就像一簇阳光,瞬间把整个房间都映亮。   面前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而亲手设计这套礼服的人,也肯定是个最优秀的赏花者。   造型师这样想到,嘴角微微勾起。   余心月拎着裙子,坐在车上,不安地绞着双手。   手上戴着雪纺手套,刺绣精致,水晶闪烁,映出手臂姣的线条。   她心想,姐姐特意让她打扮得这么隆重,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第114章 2010   今天的酒店格外凄清安静。   余心月乘上电梯的时候,居然没遇到人。   只有两个熟面孔,微笑着帮她提起裙子,带她上去。   不是说要晚宴吗?   余心月走入顶层会场,面对黑黢黢的室内,有些发懵。   她愣愣站在门口,远处的黑暗中,一缕烛光摇曳,朝她慢慢靠近。   “老、老师?”   童宋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笑容满面。   余心月眨了眨眼睛,对着面前一人高的大蛋糕,茫然道:“今天是你生日吗?”   不对啊,今天不是童老师生日,也不是自己生日……这蛋糕是干什么的?   童宋无奈地笑了笑。   啪嗒。   灯光啪地一声打开,明丽的光线铺满大厅,一切都熠熠生辉。   大厅里每个人她都很熟悉,计长亭、颜霁、童雅、童老师……所有的朋友,亲人,生命路程上重要的人,都站在这里。   这是?   余心月瞪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女人。   同样穿礼服的女人优雅而美丽,像是从月光中走来,浑身珠光,只有凝霜皓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招财猫笑容憨态可掬。   与她格格不入,又意外相融。   她静静朝余心月看过来,深黑的眉眼清清冷冷,像是落一地银白月华。   余心月突然就想起《宫锁墙柳》那本书,想起叶逢秋和长公主初见。   那个形容词叫做“一眼万年”。   秦卿走过来,在万众瞩目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钻戒:“月月,愿意嫁给我吗?”   一瞬间,余心月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她的鼻子酸了,眼睛有点发红,甚至连接住钻戒都忘了。   幸福汇聚成股巨大的洪流,把她冲击得七零八落,明明满心欢喜,开口却发出低低的泣音。原来喜悦到极点,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落泪。   秦卿轻轻握住她的手,把钻戒戴在左手中指上。   钻戒是早就定制好的款式,粉钻熠熠,镶在铂金戒指上,戒指内侧分别刻上独属于她们的名字——在她们还没有确认关系前,这款戒指就已经放在秦卿的办公桌里。   还没确定和你在一起,就已经有了共度余生的愿望。   至此,湖海终于靠岸。   秦卿垂着眼眸,抬起深黑的眼睛,眼里很亮,像是装了万千星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漫上层热泪的关系。   而余心月早就很没出息地哭出来,就像电视里的女主一样,先是捂住嘴,然后流泪,最后一把抱住秦卿,揽住她的脖子,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窗外烟花绽开,在黑色的幕布上泼洒,朗朗夜风吹起她们的长裙,灯光摇晃,满屋衣香鬓影,比那夜计家还要灿烂。   童雅专注地看着她们,嘴角上翘,小鹿般的眼睛黑白分明,像装着清澈的泉水。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眼里装着一对璧人。   而颜霁握着酒杯,偏头悄悄看她,神情同样专注。   “羡慕吗?”颜霁轻声问。   童雅捧起脸,小小地抿了下嘴唇,“羡慕呀,要是能够遇到像她们一样的人就好啦。”   深红的酒液猛地一晃,颜霁垂下眼睛,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时童宋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坐在她们之间,挡住颜霁的视线。   ——   秦卿向余心月求婚的消息传开,立马引爆全网。   两个人相拥的一幕在微博上疯狂转发,而余心月也坦坦荡荡,毫不避讳,直接亮出和秦卿两个人的戒指,然后@了两个人。   一个是秦卿,一个是“试上高峰窥皓月”的小号。   吃瓜群众:哇——   原来秦总的暗恋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深吗?   “我喜欢的姐姐和我喜欢的妹妹在一起了,同时失恋的我还是好高兴!”   “崽崽终于嫁出去,手舞足蹈地跑到楼下买个蛋糕,为她们庆祝!”   “这个颜值啊啊啊我可了,百合赛高!”   ……   网上清一色的祝福,也偶有不太愉悦的声音,但这些声音没有存在多久,就直接被删除了。资本今晚终于任性一场,只想听到祝福。   也有很多人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这就是某个小狼崽子写歌追戏追人家追了十年终于开花结果的爱情长跑嘛。”   “听卿卿的时候我就猜到今天,真的,谁能挡得住小奶狗泪汪汪的眼睛,谁能拒绝这海妖一样的歌声呢?”   余心月拿着手机,轻笑着说:“你看,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你还让我等这么多年。”   秦卿弯了弯眼睛,看着她,眼里的深情仿佛像要溺死人般。   “是不是嫌弃我那时还是个未成年?”余心月问:“我都写情歌了。”她抚摸了水润樱红的唇,喃喃自语:“原来我对你一见钟情。”   只是那时自己都不怎么明白。   “那让我来做点成年人做的事吧。”她微微笑起来,侧身吻上秦卿,十指交缠,冰凉的戒指轻轻撞在一起。   ——   “烟花真好看呀。”童雅倚着栏杆,裙摆被夜风吹起。   颜霁与她并肩而站,也说:“今晚月色真美啊。”   童雅回头笑:“你说什么?今晚哪有什么月亮。”   颜霁心里涌上淡淡失落,就跟那天小汤山疗养院,一口就遇到一个酸涩得让人落泪的橘子一样。要是整盘橘子都是酸的,她还不至于这样。可是好友却偏偏拿到个最甜的,如蜜似糖,让她更加酸了。   “阿霁?”童雅歪头,不解地问。   颜霁眼圈微微发红,偏头掩去自己的失态,只是说话时,声音忍不住轻轻颤抖:“你太没有情趣了,真是扫兴,没意思。”   心里又酸又胀,说话却还像当年那个居高临下的班长。   童雅不生气,好脾气地看着她:“好嘛,那你说月色没,那就今晚月色真美了,行吗?”   颜霁嘴唇动动,轻声说了一句话。   夜风呼呼吹过,焰火恰在此时炸开。   童雅没听清,又问一次:“你刚刚说什么?”   颜霁看着她,眼里有烟火的余烬,像是藏着千言万语。   “风也温柔。”   ——“今晚月色真美。”   ——“风也很温柔呢。”   高楼下是满城的灯火,每一扇窗户都像副画框,框出人世百态。   颜霁虚活二十余载,依旧觉得自己只是懵懂稚子,只是这一刻,人世的七情六味都向她泼过来,风里像被灌进不知道多少酸橘子汁一样,酸得她又想落泪了。   明月不照归途,清风不展愁眉。   她站在寒夜寂然的冷风中,满心迷惘又凄苦。   可童雅浑然不觉,依旧在看烟花灿烂。   颜霁终于鼓起勇气,说:“雅雅,那个……”   “怎么啦?”   “新上映的电影挺好看的,要一起去吗?”她说完就皱起眉,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童雅:“好呀,我们一起喊月月,”想到余心月还要和秦卿温存,童雅不自在地绞绞手指,三人行中突然缺出一个,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可是月月大概不会理我们。”   颜霁:“是啊,所以我们两个人去吧。”   童雅秀眉蹙眉,脸上浮现一点难过的神色来。她想,要是阿霁以后也有了爱人,自己连个看逛街电影吃火锅的同伴都没有啦。   想想就挺不是滋味的。   余心月和秦卿在一起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   秦瑄煌看着电视上两个人相拥的画面,指甲掐进掌心,恨得牙痒痒。   然而他此时装疯,只能装作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痴痴傻傻地怪笑两声。   保姆从他后面经过,见怪不怪。   秦瑄煌心里冷笑。自从装疯后,秦卿对他的防备明显放松,从关在卧室,到准许他在院子里走动,只是手机换了部,依旧无法和外界联系。   现在秦卿又是和余心月求婚的关键时候,肯定无暇顾及这里。他从袖子里拿出前几天弄到的车钥匙,放在掌心摩挲着,眸光沉沉。   如果要父亲知道,秦卿和一个女人求婚了……   呵。到时候他说不定会当场气死。   那也根本不用和杨昉秦卿斗了,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秦离儒,秦卿就失去了半点翻盘的机会。老古董宁愿女儿去死,也不想她如此“败坏家风”。   秦瑄煌想,她也未免太自信了点。   位子还没坐稳,头顶那个还没死呢,怎么就敢大张旗鼓地公布自己的恋情呢。要是别人还好,偏偏偏对方还是个女人。   身后人窃窃私语。   【小姐终于要嫁出去啦。】   【不对不对,是要娶人啦!】   【那个孩子长得真漂亮,以前杨管家还让我们给她投过票吶。】   【对啊,我还在想,哪个人能这么走运,把这漂亮得跟小仙子一样的姑娘娶回家。】   【我家小姐也不差嘛。】   【哈哈也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去给小姐她们庆祝一下吧。】   【我看你是想喝酒吧。】   【可小心点,我们是要看着那位的。】   【嘿,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能跑到哪里去?】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秦瑄煌攥紧钥匙,深黑的眼紧盯电视上执手微笑的璧人,疯狂和嫉恨几乎让五官扭曲,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许久,惨白唇角往上扯,他把钥匙嵌进手心,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115章 2010   深夜,一辆跑车飞燕般掠过黑夜,无声无息地朝西郊驶去。   昏黄灯光扯开黑夜,最后停在某动营业厅里,男人走进去,选了部手机,结账时发现自己的卡被冻结了。   “草。”他暗骂一声,只好跟店员请求,借个电话。   店员刚把手伸进兜,想掏出手机,就被另一个女店员拦住。   女店员微笑着说:“对不起先生,我们没有手机呢。”   秦瑄煌低骂一声,掉头就走,背影仓皇。   女店员指着他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哦。”   秦瑄煌脚步微顿,冷着脸离开这里,回到车上后,恨恨咬着后槽牙。   大概是上次谩骂女秘书的事情出圈,弄得人尽皆知。   现在他走在街上,就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别说借个电话了,他担心再待下去,那些人把他的行踪发网上,秦卿他们就过来了。   秦瑄煌握住方向盘,思忖几分钟,决定直接去疗养院。   他暂时也没法通知亲信,时间紧迫,没有其他办法。   不过疗养院旁的保卫是当年秦卿安插的。秦离儒住进小汤山疗养院时,他正忙着在海外扩展业务,以为自己稳拿光云,就没怎么上过心。可当时的不重视,却给现在埋下地雷。   他有些犹豫,如果直接闯进去,会被人给拦住吗?   秦瑄煌揉着头发,表情挫败。   早知道当年就直接把父亲身边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了。谁知道平时听话又任劳任怨的人,居然深藏着自己的野心,步步为营,把他们慢慢架空,十多年隐忍不发,一发致命。   他深吸一口气,转动方向盘,掉转车头,决定先去躺疗养院。   天边上厚厚云层堆垒,无星也无月,一声雷霆乍响,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被雨刷刷开,汇成一缕缕落下,雾气氤氲,车窗上蒙上层白雾,只有束孤独的车灯刺透前方的黑夜。   冒着雨赶到疗养院,他直接闯过去:“知道我是谁吧,我要见父亲,有重要的事情,立刻马上。”   “先生,您先下车吧,我送您过去。”穿黄雨衣的保安队长走过来,手里拿着把伞。   秦瑄煌没有理会,只是打开车窗,“通知我爹,把手机给我,我和他打个电话。”   “这……”队长犹豫了。   秦瑄煌疯狂地摁着车喇叭,刺耳的鸣笛声穿透黑夜,在清幽疗养院响起。   “先生,请不要这样,这里住的都是老人,身体不好。”   秦瑄煌冷冷瞥他一眼。   ——   窗外长长鸣笛声炸开,尖锐、刺耳,像垂死之人的挣扎。   秦离儒正准备入睡,往外瞟一眼。   窗外黑黢黢的,黑暗似凝成实质,浓稠得触手可及。两束车灯突兀地亮起,仿佛两颗狰狞的眼球:“是谁在外面吵啊?”   杨昉端过来杯半温的水,还有片雪白的药片。   “不知道,等会我出去看看,老爷,您先吃药吧。”   秦离儒点点头,就着温水服用药片,头倚着床,和杨昉叨叨家常。   “也不知道瑄煌现在还好不好……”他沉沉叹口气,眼睛很疲倦,垂垂老矣。   杨昉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秦离儒表情黯然:“他都没来找过我,肯定是生气了,那孩子从小就被我宠坏,上次我让你送给他的药送过去了吗,现在他头痛不知道好些没?”   大概是年老,从前的冷硬全然不见,老人坐在灯下,白发闪烁,一派慈父心肠。   他却不知道,自己担忧的儿子正在疗养院外,焦急地摁着汽笛。   秦离儒眼皮渐沉,药物里有安眠的成分,让他很快就睡死过去。   守在旁边的杨昉站起来,拿起雨伞,关掉屋里的灯,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   ——   秦瑄煌在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人。   他瞳孔微微缩小。那人拿着雨伞,从黑暗中渐渐出来,走到车灯照亮的地方,静静看着他,表情漠然:“大少,你吵到老爷休息了。”   秦瑄煌面色惨白:“杨昉,我真是错看了你。”   杨昉微微笑起来:“夜深雨大,少爷还是下来休息休息吧,明天我带您去见老爷。”   黑暗里几道手电光线乱晃。   秦瑄煌扫眼,看他们包了过来,连忙掉转车头,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杨昉大伞站在雨里,冷冷看着车灯消失在浓稠的黑夜中。   路上湿滑,车辆稀少。   秦瑄煌仓皇如丧家之犬,东奔西走,甚至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把车停在路边,抽了口烟,暗红的烟头一明一暗,在黑暗里闪烁不定。   掐灭烟后,他冷静几分,决定回韩江找自己的心腹,再作安排。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秦瑄煌猛地抬起头,灯光把他的脸照得死白死白,对着白茫茫刺目灯光,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   这几天余心月日子过得非常舒心畅意,唯一不快的是颜霁老拉着她做情感顾问,打搅她和姐姐的二人世界。   她翘着腿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秦卿在一旁处理工作。   “你说她到底喜不喜欢我?”颜霁在那边崩溃打字,从感叹号里就能看出她到底有多崩溃:“?????为什么刚说完是好朋友,又说如果以后我找对象,她会不开心???她到底怎么想的啊!!!”   余心月抿唇轻轻笑了笑。   秦卿瞥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余心月把手机屏幕晃了晃:“阿霁喜欢上雅雅了,不知道怎么表白。”   秦卿:“顺其自然就好。”   余心月噘嘴:“哪能顺其自然呢,你就瞎说,当时主动的又不是你,哼,你当然可以顺其自然,要是我跟你一样,等十年我们也不一定能在一起。”   秦卿说:“是我主动求婚的。”   余心月:“那是我主动表白的。”   秦卿:“是我主动提出交往的。”   余心月:“是我主动滚床单的!”   说完空气中几分凝滞,对面的女人耳根微微发红,手指僵住,垂了垂眸。   余心月扑棱声笑出来:“好嘛,是你主动送上床的,这样说好不好?”   秦卿半是埋怨半是嗔怪地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处理事务。   余心月重新看手机,屏幕早被塞满,短短几分钟颜霁就给她发了十来条消息,整个人仿佛变成只暴躁的土拨鼠,说一句话就要“啊啊啊啊啊”半天。   “你就,直接表白吧。”余心月很没心没肺地回:“别墨迹了,再墨迹你又想等个十几二十年吗?直接冲上去说你喜欢她,就像姐姐我当年一样,最好一边哭一边说,这样就算雅雅生气,也不会打你。”   颜霁:“……”   过几分钟,她又发消息:“哎?秦瑄煌现在怎么样了?”   余心月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在icu里,没死,只剩半条命。”   颜霁:“秦家那个老爷子知道这事吗?要是知道他不得重新站出来。”   余心月:“不知道,但他也只剩半条命了。”   那晚雨夜,秦瑄煌被卡车撞到,出了车祸,几天来一直在ICU里抢救。   死是没死,高位截瘫,后半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本来给他准备好的精神病房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外面谣言漫天飞,说这场车祸是秦卿做的,豪门阴谋论充塞舆论各个角落。   要不是余心月那天和秦卿在床上翻滚,好几个小时都卿卿我我,手机震动无数次才收到秦瑄煌出事的消息。她估计也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阴谋。   实在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二十年前,秦瑄煌设计用车祸害死秦烛的恋人,导致秦烛选择自尽,而现在秦瑄煌自己也出一场车祸,简直像天降正义。   这时秦卿手机震了震,她拿起瞥了眼,对余心月说:“他醒了。”   余心月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笑,嘴角弯了弯又立刻绷紧。   秦卿:“想笑就笑吧,我没把他当哥哥过。”   闻言,余心月这才笑吟吟地挽起秦卿的手:“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吗?”   她真想知道不可一世的秦瑄煌,知道自己下半辈子只能靠别人打理衣食起居,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女人站起来:“好,先换衣服吧。”   秦卿换上的是件黑色西装,和出席秦烛葬礼上的那件款式相同。而余心月则是穿着件深色连衣裙,举起清凉油,在自己眼睛下抹了抹。   秦卿蹙眉,对上她泪汪汪的眼睛:“这是干什么?”   余心月不停流泪,脸上却带着笑:“嘿嘿,等会你就知道了。”   医院外面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记者,两人从车中出来的时候,立刻被记者们围住。   问的无非是旁敲侧击秦瑄煌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秦卿面色清寒,一句话都没说,而余心月低着头,垂着的眼睛红肿,抬眸,里面水汪汪的,氤氲着层水雾:“我们也很难过。”   她轻声说:“大哥毕竟是卿卿的兄长,从小一起长大,外面说他们再怎么不和,也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说着,泪珠从雪白的脸颊滑落,眉微微蹙起,快步挽着秦卿一起走进医院。   转过身,她的嘴角就扬了起来。 第116章 2010   秦瑄煌现在还不能动,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比白床单还白。   余心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起初见的时候,青年走入紫罗兰,不可一世,看人从来不用正眼,计家少爷都要给他充当狗腿子——   谁能想到今天?   “你、你们……”男人的嘴唇苍白干裂。   余心月:“怎么弄的,都不给哥哥倒一杯水的嘛?”   她笑吟吟地倒满杯水,放在床头,“大哥,我放在这里,你自己拿吧。奥,”她微微睁大眼睛,捂住嘴:“我忘了,你连水都不能喝了。姐姐,我们以后得多给大哥找几个护工。”   秦卿:“嗯。”   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男人,淡色的唇微抿着,没有开心,也没有悲伤,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瑄煌:“把我弄成这样,你开心了?”   秦卿说:“月月,你先走吧。”   余心月迟疑地“啊”了声,不情不愿地看秦瑄煌一眼,本来还想继续气气他的,但秦卿都开口了,她只好乖乖离开。   “你后悔吗?”秦卿问。   “后悔什么?”   秦卿:“把小烛逼死,你后悔吗?夜里有没有做过噩梦?”   秦瑄煌扯起嘴角,因为虚弱,声音断断续续的,但秦卿耐心听他说完。   “逼死?我只是让人把她那个没用的男人弄死,秦家的女人就算死,也不能嫁给那种平庸无能的人。”   “所以你就让她去死?”   秦瑄煌:“是我逼她的吗?都是你把她宠坏了,让她相信什么爱情,不肯嫁给计傅,像个傻子一样天真……”   “啪。”   话音未落,秦卿干脆利落地打了他一个巴掌。   秦瑄煌下肢没有知觉,但脸还是疼的,咧了咧嘴。   秦卿收回手,目光冰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连带妹妹那一份。”   秦瑄煌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哥哥,”她喊着这个词,嘴角往上扬了扬,眼睛暗沉沉的仿佛装着深渊,“本来准备了一个精神病院,让你住进去过下半辈子的,看来小烛觉得这样的惩罚对你太轻了。”   她勾了勾嘴角:“坐在轮椅上的精神病人,这个身份你喜欢吗?”   秦瑄煌猛地睁大眼睛,片刻,惨然笑起来:“有本事杀了我呀。”   秦卿直起身:“我不会动你的,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哥哥,以后的几十年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走出病房,她看见余心月抱臂,斜斜倚着墙,小脸微微抬起来,无聊地看着天花板。   秦卿眼中阴翳一荡而空,深黑的眼睛有光漾开。   余心月听到脚步声,笑着迎上来:“怎么样?”   秦卿:“没什么,只是叙了叙旧,说起点过去的事。”顿了几秒,她说:“等会陪我去看看小烛吧。”   余心月点了点头,轻轻抱了抱她。   ——   墓碑上的少女很年轻美丽,嘴角挂着微笑,眼睛没有秦家人那么黑,阳光揉进瑰色的眸里,映得她明亮又澄澈,停在最好的时光里。   余心月弯下腰,送上一束白菊花。   秦卿沉默地站在她身边,盯着墓碑上的少女,不发一言。   “小烛,”余心月牵起秦卿的手,弯了弯嘴角:“我会好好照顾你姐姐的。”   一阵清风拂过,天边晚霞格外绚烂,瑰紫玫红交错,把云朵染上淡淡胭脂色。   仿佛少女回头羞涩地笑开,脸上晕起淡淡的红。   秦卿反手握住余心月,冰凉的手指和她交缠,握得很紧。   “小烛,这是我的爱人,姐姐过得很好,不用再担心了,那个……”她微微顿顿,眼睫垂落,“那个害你的人,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你可以,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以后记得找个平常但很爱你的人家,找个平平凡凡但是很爱你的恋人,好好过下去。”   余心月偏头,望了望她。   女人微垂着眸,眼睫在脸上落下淡淡阴影,夕阳浅浅扫过白雪般的肌肤,柔和了她冷硬的弧线。在秦卿眼里,出现从未有过的情绪。   自责、歉疚和释然。   “对不起,那时我没有保护好你。”秦卿低声说,表情寥落,沉沉压在心底十年的负罪感终于能够宣之于口,“你不要怪姐姐,好不好?”   清风缓缓吹起,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替她擦去眼角泪珠。   余心月更用力地握住她。   “在那一边看见了妈妈吗?跟她说声,我很爱她,对不起。当年,”秦卿竭力抑制住发颤的声音,然而一开口,吐出的还是破碎泣音,“总是让她很担心。”   她红着眼睛,被余心月抱在怀里,轻轻靠在爱人的肩膀上。   两人在夕阳里相拥,天边一轮将堕的红日。两侧萋草离离,坟茔寂寞。   想起往事的时候,总是会觉得缺憾。   就算有千万种理由推脱,也情不自禁问自己,倘若当初,做得再好一点又会如何呢?秦卿在深夜里质问过自己千万次,每次想起,心里就像一片空荡的荒野,能听到风空落落呜咽的声音。   而如今,她抱住余心月,终于释然放下过去。   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而有的人,遇到另一个人,就治愈了余生。   她们互相拥抱,对方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彼此的骨血中。   好像回到那个雨夜,透过彼此的眼睛,看到彼此心中的伤痛,然后相互舔舐伤口,治愈彼此。   但是,还有一件事。   秦卿轻轻叹了口气。   ——   小汤山疗养院。   一场冷雨过后,秦离儒的身体状态更坏了,连冷风都不能吹。   他不知道秦瑄煌出事的消息,每天坐在窗前,看屋外那株挂满枯黄树叶的榕树。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家里也有一株这样的树吗?”   杨昉坐在他旁边,笑道:“是的,比这里还要大一点,树龄有大几十年了吧。”   秦离儒说:“是她种下的,她只爱伺弄花草,当年那院子,多漂亮。”   杨昉笑笑:“是啊,池塘边还结着槐花,跟小喇叭一样,小卿她们喜欢拿花做花环,戴在头顶上,还爱吸花里面的蜜水,说是甜丝丝的。”   秦离儒表情更加黯然,脸上像蒙着层秋霜,瞬间颓然老去。   “小卿她们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这样过。”   杨昉安慰他:“您只是太忙了,不怎么看见孩子们。我每天呆在院子里,才有机会陪着她们。”   秦离儒垂着头,很久没有说话。   他当年没有在意过,花园的花有多美丽,女孩们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有多动听。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生意重要,那时的他,冰冷而无情,从来不把感情放在眼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往上爬的工具。   所以现在,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大概是报应吧。   秦离儒哑着声音,“我真是老了……”   他沉默几分钟,又说:“小卿她们不管,我对瑄煌那么好,他居然不来看我。”   杨昉表情复杂,上前轻抚老人虚弱弯曲的脊背:“老爷,我陪着您。”   秦离儒指了指抽屉,“把那边铁盒子里的东西拿过来。”   杨昉听话地过去,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铁制的盒子,是从前流行的月饼盒,上面还绘着花好月圆,家家团圆。   秦离儒没有打开盒子,捧着它,黯然地闭上眼睛。   杨昉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便问:“老爷,里面是什么?”   秦离儒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杨昉,你说,我从前是不是真的错了?”   “老爷,你已经很成功。”杨昉回避这件事,说起其他:“光云在小卿手里,一定会越来越好。老爷,你还记得你刚来到韩江时说的什么吗?”   秦离儒手指动了动。   杨昉沏杯清茶,茶香袅袅,他在白汽里看着老人:“你说你要成为人上人。”   那个刚来韩江的愣头青,蹲坐在码头,和伙夫们一起啃馒头。说到以后想干什么,大部分人都是想娶个漂亮老婆,生几个乖乖的小孩,偏他身上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出口就是:“我要成为人上人。”   满堂轰然大笑,大家都在笑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只有杨昉没有笑,他对上那双暗沉沉的眼睛,看着青年野心勃勃的面容,把这句话记下来,记了一辈子。   结果没有出乎杨昉的意料,秦离儒果然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成为真正的人上人。几十年前还会有人说他是个小白脸,但现在没人再敢谈起。   “老爷,你已经成为人上人,已经实现当年的抱负,为什么还会后悔呢?”   秦离儒喃喃:“是啊,为什么我会后悔。”   他衰老虚弱的手掌攥了攥,什么都没有握住。   说人上人时的意气风发,就像风一样从掌中飞过,他曾经以为自己握住了它,摊开手,却发现只是一场空,仿佛一场梦。   他手里什么也没有。   秦离儒喃喃:“这世上有后悔药买吗?”   杨昉叹气:“哪有什么后悔药,老爷,你不要想太多了,你已经站在这个位置,谁都要抬起头来看你,你还记得当年和我们一起打工的人吗?”   秦离儒:“他们?”   杨昉把茶晾到温热,递了过去,秦离儒没有接,于是他把茶杯放在窗台上。   一缕白汽飘起。   “好多人都已经死了,那场□□还记得吗?十来个人没挨过去,我还听说,身体最好的那个,前几年得了癌症,没钱去医院,治疗都没有做就死在家里。”杨昉搓手,“活着嘛,就是这样,你已经比那些人要好得多,晚年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堆护工照顾。”   秦离儒默然半晌,虚弱地说:“可是,“我都要死了,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   数天后,秦卿终于来看他了。   这时秦离儒已经病得不能从床上支起身体,老得像颗快死的树。   秦卿坐在床边,“爸爸。”   秦离儒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牵一牵她,秦卿收回手,不顾老人祈求的眼神,表情冷漠。 第117章 2010   “小卿……”   秦卿:“爸爸,我来是有个消息告诉你。”   秦离儒皱了皱眉,“什么事?”   秦卿:“哥哥疯了。”   老人瞳孔紧缩,脸上流露出痛苦与惊讶的表情。   而秦卿回眸,专注看着。   “你、你说什么?”秦离儒努力想直起身体,但已经没有丝毫力气。   秦卿拿出录像,里面的男人大喊大叫,和疯子无异。她瞥见秦离儒痛苦神色,又添道:“他承受不了您把光云给了我,又被星觉他们一步步逼得厉害,就突然疯掉,老是囔着见到了妈妈和妹妹。”   秦离儒睁大眼睛,眼前阵阵冒着昏黑,他想说话,喉咙里只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在转动。   “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秦卿垂着眸:“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秦离儒这才松口气,攥了攥床单,颤巍巍地扬起手指,指着木桌上的铁盒:“小卿,帮我拿过来。”   秦卿拿起铁盒,眉微微挑了挑。   秦离儒闭着眼睛:“打开它。”   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时,秦卿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病榻山的老人。   “我一直都留着的,其实……”   那是一张撕成两半的画,上面布满褶皱。   秦卿当然记得,小时候她曾经喜欢过作画,并且精心绘制一幅画,作为给秦离儒的生辰贺礼。但是那张包含着孩子对父亲濡慕的画作被撕成两半,紧接着秦离儒走到她的画室,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所有的心血都付之一炬,一边烧一边羞辱贬低她的梦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年幼的秦卿身上,她攥紧双手,小脸通红,眼里憋满泪珠,想一头钻在地缝里去。从此以后,秦卿再也没有握起过画笔,直到遇到余心月。   只是没想到当年的那副画没有被烧掉,而是被秦瑄煌给存了起来,一直到如今。   她捧着画,百感交集,又回忆起那时的无助难堪,鲜血从全身涌上头顶,她好像回到当时,站在一片飘飘荡荡的小舟上,四面都是深黑汹涌的大海。   秦离儒看她失神,以为她有所触动,想借此来拉近和女儿的关系:“那时,其实我总在后悔……可是你生在秦家,不能任性,你看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啊,很好。”秦卿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拿出打火机,把画纸点燃,“也不需要了。”   秦离儒瞪大眼睛,抬了抬手,至半空无力跌下:“小卿你……”   火舌舔舐白纸,很快只剩一地的余烬。   秦卿:“烧掉了的东西,还能够回来吗?”   “你还是怪我。”秦离儒叹了口气。   秦卿摇头:“我不怪你。”对上老人惊喜的目光,她木然地说:“我恨你。”   秦离儒喃喃:“原谅我……”   秦卿:“原谅你是妈妈和妹妹做的事,我只能送你去见她们。爸爸,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照顾好哥哥吗?”   秦离儒心中生起不祥的预感,直直看着她。   “哥哥下半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秦卿笑笑,“如果治疗恢复得好的话,也许手可以动动?”   “你、你……”   秦卿好整以暇地坐着,看他挣扎想坐起来,“发疯跑出去,出现车祸不是很正常吗?就像小烛当年的爱人一样,你还记得那人的名字吗?”   秦离儒手颤抖着移到床边,拽住秦卿垂下衣角,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脸,嘴唇不停哆嗦:“你放过他、你放过他……”   秦卿表情漠然,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把衣角扯出来。   “小烛也这样求过你,你放过她了吗?”   她嗤了声,嘴角扯起极小幅度的笑,“放心,我会照顾好哥哥的,让他活下去,余生……像你现在这样。”   心里的黑暗与疯狂在这一刻疯狂滋长,她阖了阖眼睛,掌心攥紧又慢慢松开。再睁开眼时,恢复从前的冰冷与漠然。   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对秦离儒的抗拒。   然而只有在这一刻,秦离儒才知道她有多恨自己。   老人怔怔看着她,枯朽的脸上浮现浓重绝望,手抖了抖,无力落在地上。他实在老了,年轻时候的拼命掏空身体,生命力早被岁月渐渐抽离,身体已是朽木,无力地瘫在床上,等待命运的判决。   秦卿:“该说的我都说了,那我先走了,下次见面,应该就是您的葬礼。放心,我会出席。”   秦离儒:“小卿……”   秦卿停下脚步。   垂死之人呼吸急促,喉咙里传来呼哧呼哧的气音,像是辆快坏掉的老爷车轰着引擎。他无力的手微微抬起:“我错了……”   秦卿咬了咬唇。   “放过你哥哥,他毕竟是……”   女人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到门外,杨昉静静立着。   秦卿:“我要回去了。”   杨昉垂下眼睛,长长叹口气:“你真这么、这么……他毕竟是你爹。”   秦卿微微抿唇:“早就不是了。”   “小卿,”杨昉喊住她,“新婚快乐。”   秦卿身子一僵,眼中冷戾渐渐消散,眉眼微微弯起,向来黑漆漆的眼里,漾起一束光。她放柔了声音:“谢谢,结婚时,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杨昉:“好。”   ——   秦卿离开小汤山疗养院,看到等在外面的人。   余心月半蹲在路边,手里虚虚握着根枯枝,拨弄树下的小石头。   秦卿弯下腰,饶有兴致看她玩石头,两个人的影子覆盖在了一起。   “小时候我经常这样一个人玩,”余心月说着,丢掉树枝:“太无聊了。”   秦卿牵起她的手,没有立刻回到车里,而是沿着道路慢慢散步。   阳光照在碎石路上,小石头被照得熠熠,周围青草绿树,也仿佛披上层金纱。   “唉。”余心月突然长叹一声。   秦卿问:“怎么?”   余心月:“裴导又让我去拍戏了,我还没和你好好待几天呢,等演完答应他的这部戏,我就不当演员了,待在家里做秦太太好不好呀?”   秦卿弯弯嘴角:“好。”   余心月又说:“那以后你养我,好不好呀?我的金主大人。”   秦卿又笑,柔声道:“好。”   余心月:“我要每天给你写一首歌,你监督我,好不好呀?老婆。”   秦卿耳根泛红,刚才的戾气恨意全部消散不见,胸口那颗心脏,才被冰水浸透,又于深渊乍然相逢一簇骄阳。她低低应了声:“好。”   走到一处凉亭停下。   两人进去休息,看漫山红遍,层林渐染。   余心月看着秦卿笑。   “你笑什么?”秦卿微微低下头。   余心月滚进她的怀里,弯着眼睛,笑嘻嘻的。她握起秦卿顺滑白皙的手腕,不客气地摩挲着,像个登徒子:“其实我早就想这么摸你了,第一次见面就想这样做啦。”   秦卿眼睛张张,总是冷静镇定的表情难得出现吃惊:“那时候你才多大?”   “很大啦。”余心月轻轻说:“反正比你大。”   秦卿笑笑,只以为她在开玩笑。   “那时从来没有想过有天能把你抱在怀里。”她抱住女人纤细腰身,嗅到淡淡的香气,依旧是那种凛冽中带着温暖的,像融化的雪水。好像自从那天她顺口夸夸后,秦卿身上香水就没有换过了。   她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话,就算随口一提。   忽然意识到这件事,让余心月眼睛亮了起来,抬头看秦卿,眼神脉脉:“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喜欢弹钢琴?”   秦卿微怔,摇摇头。   余心月笑起来:“很小的时候,我走丢在路上,被一个漂亮的姐姐捡到了。她带我去她家,她家很大很漂亮,栽满了花,还有个很大的池塘。”   秦卿睁大眼睛,眸子里流转柔软且动人的光。   余心月继续说:“她带我到家里,可我很害怕,一直哭,直到她坐在钢琴边,给我弹响一首致爱丽丝。”像是回到小时候,依旧是那个惶然无措只知啼哭的小孩,当音符飘过她身边时,她好像看到阳光沙滩高山和海洋,那瞬间奇异的光彩在小孩眼里迸发,一个崭新华丽的殿宇,向她缓缓敞开。   “她让我爱上了钢琴,我总想,要是能再见见她就好啦。”   秦卿握住余心月的手,眉眼深深,柔声道:“已经见到了。”   余心月也抱着她:“嗯,我早就知道啦。你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有个女孩这样感谢你、想念你、爱慕你。所以,要好好爱自己呀。”   “你是最好、最值得……”她措辞半天,“总之,就是最好的,最最好的。”   秦卿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说:“你也是最好的。”   顿顿,秦卿又说:“那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遇到你吗?”   余心月抬眸:“为什么?”   秦卿:“母亲去世了,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我很想她。”   余心月环住她,手抚在她后背上,摸到那截蝴蝶骨。   “好像每次落魄的时候都会遇到你,”秦卿笑:“就像雨后看见了彩虹。”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余心月:“明明你才是彩虹,二十年前你给我一个梦,十年前,又给我递过来一把伞。所以卿卿,我们这叫什么,姻缘天定!”   两个人耳鬓厮磨一会,继续沿着铺满碎石落叶的小路走,小路往山上蜿蜒,金黄的草叶从山石中探出脑袋,随风一摆一摆。   小汤山不高,攀上最高峰也没费什么功夫。   她们并肩站在一起,眺望远处韩江市,还有远处那轮金灿灿的太阳。   余心月伸出手,好像这样就把太阳和城市都托在掌心。山风吹过来,有点冷,吹得衣裙与秋草一齐摆动。   秦卿偏头看年轻女人,看她眉眼秀艳,樱桃小嘴微抿着,白得发光。   所有的背景都有灰暗的,只有她一人拥有色彩。   就像灰白画卷,乍然出现一抹亮色。撞见她,好像撞见彩虹,拥抱她,仿佛拥抱太阳。   秦卿顺着余心月的目光往远处看,看到繁华的都市,来往车流。   有人说,这个世界腐败、疯狂、没有人性,而你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也有人说,所谓世人,不就是你吗?   因为你在世人之中,所以我才稍微爱了爱这个世界,和我自己。   她侧过身,望见了余心月眼底的霓虹。   余心月也扭头,看着她,微微笑起来。   自从烟霞万里铺陈,人生锦绣如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第118章 番外   歌剧厅外人来人往。   颜霁手里揣着一张票,另一张她偷偷塞童雅提包里了。   这是歌剧魅影第一次来国内演出,童雅提过一嘴,她很喜欢。   颜霁不怎么喜欢。   虽然有这么多堪称大咖的音乐家在身边,这个人依旧没有什么音乐细胞,要她说,随便找个场儿,听几个人说相声,或者讲评书,或者二人转,哪个不比叮当叮当弹钢琴有趣。   但每次余心月和童雅的演奏会她都会去,如果来不及,也会坚持守在网上看完全程。她觉得那两人美极了,连带阳春白雪曲高寡和的音乐,也变得温柔近人许多。   上次童雅随口提过一嘴,她就特地托人买好这两张票。   一张藏在怀里,另一张,趁童雅不注意,偷偷塞在在她的包里。   好像童雅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放在心里,牢牢记住,从前她只是当这是因为好闺蜜情,然而自从余心月点明后,那份所谓的“友情”开始慢慢变了一副样子。   原来澄澈碧蓝如洗的天空,漫上橘红、昳丽、暧昧的晚霞,抬头望,云霓重重复重重,再叫人看不明白。   颜霁本来不是什么爱绕绕弯弯的性格,可是于此事上,格外忸怩,总被余心月骂作是“拿不起放不下”。   她苦苦在歌剧厅在等着,人来人往,没有看到童雅的身影。   最后颜霁在第一排看完那场歌剧,周围空着一个座位。全场漫不经心,绞着手指,周围人的眼泪微笑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只在想,雅雅是没有看到那张票吗?   还是看到了,故意不来呢?   或者是遇到什么事情阻碍了,自己在她心里,并没有多重呢?   种种猜想环绕在心头,让这位向来大大咧咧粗神经的颜大小姐也拧起眉,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无病呻吟。   离开歌剧院后,她几天没有找童雅说话,童雅也没有找她。   颜霁恹恹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眸子,像是被抽去所有精气神。她拿起手机,心里想,如果童雅打电话过来,如果她给自己发消息,如果她告诉自己没有看到演唱票……   但是一个电话、短信、消息,都没有来。   颜霁心中肿肿涩涩的,像是泡在酸水里,泡得都发白生出褶皱了。她原来羡慕余心月和秦卿在一起很甜,很想谈场甜甜的恋爱,但她不知道,原来恋爱也会这么酸涩,满心苦楚的。   该怎么、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颜垣走进来,坐在她旁边,推她一把:“怎么啦,跟个病人似的。”   颜霁懒懒瞥他,没有说话。   颜家单身技巧可能是祖传的,比如她这个黄金单身汉的好哥哥,比她还要多单身好多年。这样想着,颜霁倒不觉得很苦了,居然还苦中作乐笑起来。   “哥哥,月月和秦总在一起啦。”   颜垣:“对啊,这事大家不都知道吗?”   颜霁:“你怎么还单身啊?”   颜垣掩唇,疯狂咳嗽起来:“这、这个……单身、单身怎么啦?找不到适合的,一个人过不也挺好。”   颜霁问:“如果找到适合的呢?”   颜垣想也不想:“那肯定是勇往直前往前面追啊!”   “可是,”颜霁垂下眼睛,攥紧那张捏得发皱的票,小声说:“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颜垣笑,双手瘫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我这么好,她不喜欢我又喜欢谁?”   颜霁:“……”   颜垣:“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如果她不喜欢,你就让她喜欢呗,让她发现你的优点,让她眼里只有你,追人嘛,你不追,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呢?”   颜霁抬起眼睛,眼里隐隐有光浮动:“哥哥?你知道……”   颜垣拍拍她的肩头,嘴角上翘:“赶快行动吧,等你结婚,爸妈就不会催我了,也好救救你哥。”   “走啊!”   ——   然而被开导一上午,又被余心月拉去做半天情感治疗,颜霁依旧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她侧卧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那句话在聊天栏里,打了又删除,删除又打出来,几次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依旧没有勇气摁下去。   好像感情这件事就是这样。   就算一往无前的勇士,遇上心上人时,也会变得怯懦而柔软,优柔寡断,又踌躇不前。   可以为她摘上天上的星星,捞出水中的明月,披荆斩棘摘下最美的玫瑰,不惜把手上鲜血累累,满是伤痕,到最后一步时反而又踌躇了。   那朵玫瑰,明明已经被攥在掌心,被不敢把它拿出来。只好背在身后,赧然地低下头,仓促说声:“今天也没有什么事。”   不知不觉,颜霁慢慢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潇洒半生,在酒吧玩的时候,遇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那孩子很乖,小鹿般的眼睛,透着与世情不相容的柔软天真,一瞬间就击中她的心脏。   而那时的她已经是情场高手,自然手到擒来,把小鹿握在掌心。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照亮女孩脸上浅浅的绒毛,像是镀一层金,她拨起女孩柔软的长发,玉白脖颈上,绽开一颗血红色的小痣。   她弯下腰,亲在那颗痣上,吐息浅浅扫过,嗅到青草一样干净清新的气息。   “啊,好痒。”女孩转过身来拍她,脸颊红红的,眼里还有晚上胡闹流转的波光。   艳色在一瞬间绽开。   那样的旖旎美丽,让颜霁砰然心动。   这场梦境虚幻而迷离,五光十色,混杂着傍晚的霓霞,酒店轰炸的歌声。   再后来,所有的色彩都在一瞬间消失。   她失去了那个孩子,就像失去一场梦。   在无尽的痛苦中,她选择了相信神秘的力量,选择在不同的国度辗转,寻求能够改变过去,拯救爱人的神神迹——   可是所谓宗教,所谓神迹,只是编造出来抚慰人心的良药。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呢?   她只好不知疲倦地奔波着,像只没有足的鸟,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永远振翅在天空飞翔,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候。   地上没有可以让她歇脚的地方,她只好不断寻找,直到死在路上。   好友总埋怨她拼命,其实颜霁想,如果能真的把这条命送出去就好。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亲人朋友,不能这样自私地抛掷自己的生命,那些人深爱着她,如果知道她离开,肯定会有锥心之痛,就像自己失去童雅一般。   可是,真的太痛了。   每天如行尸走肉活在世上,天空灰暗,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失去颜色。   她曾这样爱过的人间,好像眨眼间就变成了炼狱,冰冷、黑暗,没有光。   而活下去,似乎成了最困难的事情。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像鱼离开了水,被迫孤零零地生活在陆地。   颜霁经常在深夜啜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明明之前、之前遇到的时候那样欢喜、那样开心,好像每一个瞬间都五光十色,每一个角落都在闪闪发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南美回来了,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回韩江去见自己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她会把余心月当成童雅,明明是两个不相同的人,黑眼睛里却流溢着格外柔软的光。天真、温柔,与世界又格格不入。   如果她们能够早点认识,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一起讨论音乐,一起登台演奏,一起……   颜霁不敢再想下去,喝下一杯酒,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层层遗憾包裹在她心头。她没有从前那样痛楚了,只是觉得空虚。   余心月在弹琴。   颜霁总是很喜欢听她的琴声。其实颜霁不算个有音乐天赋的人,或者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俗人,她不喜欢高雅的音乐厅,觉得还不如拎一袋酒鬼花生去听相声,经常因这点被哥哥嘲笑,被评“彻头彻尾大俗人”。然而在听到余心月的琴声时,总会很喜欢。   那人的琴声中,好像有股治愈人心的力量。   就像阳光、春风、柔软的绿波。   就连只会听相声的颜霁也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温柔。   每次余心月弹琴时,颜霁静静等在一边,连心中叫嚣的黑暗也被阳光驱散。   她看着她,眉眼深深。   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又想,要是雅雅在这里,一起合奏,该多好。   弹完之后,酒保送过来一束花,说是老板送的。   颜霁瞥了眼,认出所谓老板的字迹。   颜霁玩味地瞥眼那扇微开的门,和好友一起离开雨落。   车上,她送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传说能够改变命运的萨满项链。   好友笑问她,为什么自己不用?   颜霁只是苦笑。   她好像……没有那么想改变命运了。   长期浸在痛苦中,内心被绝望折磨得千疮百孔,甚至,磨平了欲望悔恨,和爱情。   车窗上映出张憔悴的脸,表情像是朽木死灰。   十年前她在酒吧疯玩的时候,怎么会想到现在?   可是……她也并不后悔。   颜霁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眼睛里空落落的,她轻声说:“我好像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好友眼睛亮起,欣慰地笑了:“早该放下,你也该有新的生活。”   然而等到印鸿飞打来电话时,她看着好友那副犹豫退缩的样子,忍不住又生气。在车厢里互相指责,又互相温暖,十几年来,她们就像两只深夜里独自依靠舔舐伤口的兽。偶有争吵,互相嫌弃,但……   “没有你我不行。”   颜霁笑笑,拍拍她,极小声地说了句话。   余心月问:“你在说什么?”   颜霁摇摇头,却在心里又念一次:对不起。   这一次,本来就是怀着再见眼最重要的人,然后释然离开的心思回韩江。   所以当看到雪亮刺目的灯光撞来,她居然忍不住腾起丝欢喜,别过头,却在好友眼里,窥见同样的情绪——仿佛如释重负,又像欣喜若狂。   原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疲倦了啊。   ——   颜霁猛地睁开眼睛,从那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没有血、没有伤,梦境中那惨烈的车祸不是真的,只是那痛楚太过真实,让她至今脸色苍白如雪,难以从失落的情绪中抽身而出。   枕头已经全湿了,她摸到脸上,一手湿润。   颜霁没有开灯,就这么坐在黑暗里,捂住唇,小声哽咽着,情不自禁拿起手机,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喂——”   童雅的声音睡意朦胧,带着浓浓鼻音:“阿霁,有什么事吗?”   颜霁想说话,吐出却是破碎的哽咽。   “阿、阿霁?你哭了?”童雅顿时焦急:“出什么事了吗?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不,”颜霁揩把泪,觉得自己被一个噩梦弄成这样实在是丢人极了。她吸吸鼻子,哽咽着说:“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听歌剧?”   童雅发懵:“什么,哎?什么歌剧?”   颜霁眼圈红红,哆哆嗦嗦半天,才把事情原委讲出来,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可劲儿矫情,可还是忍不住难过,委屈。   童雅哑然,半晌,才弱弱地说:“可是、可是……阿霁,你真的放在我的包包里了吗?我没有找到呀。”   颜霁点头:“你还丢下去不管,让我这么、这么难过……”   童雅更加茫然无措,“我、我没有丢下你,阿霁,你怎么啦?”   颜霁抹把泪,“没事。”   童雅:“肯定有事,我来找你吧,你现在在家里吗?”   “不许过来!”颜霁心里一跳,想到梦里的事,连哭都顾不上了,“这么晚,不许一个人出来,我没事的,只是做了个噩梦。”   童雅笑了,轻声说:“做个噩梦就要哭成这样呀。”   颜霁咬咬唇,“嗯”了声,语调拖长,像在撒娇。   童雅被她勾得笑起来,盘坐在床上,柔声安慰:“那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颜霁脸一热,“什么、什么一起睡觉?”   “我们不要挂断电话,这样你做噩梦的话,我就把你叫起来,好不好呀?”   颜霁心里有点失落,还是低低应了声,躺在床上,耳畔是童雅清浅的呼吸声。她枕着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机,闭眼又是那个既旖旎缠绵,又痛苦绝望的梦境。   梦里,女孩有双小鹿般的眼睛,清晨睁开时,长睫眨动,眼睛亮得惊人。后颈上那颗红色的小痣,就像纯洁的雪地燃烧的欲望,又纯又欲,勾得人心里发麻。   颜霁攥着枕头,脸微微发红,“雅雅。”   她轻声喊了下。   那头没有回答,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熟。   颜霁放下心,这才继续说:“我好喜欢你,在梦里,也那样喜欢你……”   “嗯?”   颜霁吓得全身僵硬,冷汗冒出来,瞪圆眼睛盯着手机。   等好久都没有再等到什么,颜霁松口气,心想,看来只是呢喃的梦话。   但又不由微微失落起来。   她幽幽叹了声,跟童雅小声说了句:“晚安。”   然后闭上眼睛,埋进被子里。   一个多小时后,手机叮咚了声。   “我知道了哦。”那人回。   作者有话要说:要回家了,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祝大家前程似锦,再见。   谢谢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