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后院着火了[穿书]》作者:七千折戏   文案:   探险家尉迟离不慎跌下山崖,醒来时,身下按着一个遍体鳞伤、衣衫凌乱的绝世美人。   她穿越了?穿成了虐文里的恶毒女配?   女配下嫁男主,却被男主利用,一起疯狂虐待女主柳罗衣,最后国破家灭,还被黑化女主一刀捅死,死状极惨。   为了活命,尉迟离决定阻止女主爱上男主。   于是,男主强吻女主,尉迟离横插一杠;男主折磨女主,尉迟离给他当头一棒;男女主洞房,尉迟离偷天换日,自己上了女主的床。   结果,女主没有爱上男主,而是爱上了…恶毒女配。   一日,尉迟离终于休了男主,欣喜若狂地准备跑路,却被柳罗衣拦住。   一向清冷淡漠的柳罗衣,解开衣带,涨红了脸。   “把我给你,你别走。”   ————   京城盛传,下嫁五品官的和亲公主休夫,无数高门显贵求娶,却都被一美人打得屁滚尿流。   “哪来的悍妇,好生猖狂!”   尉迟离递给美人一根棍子,倚门娇笑:“抱歉,我宠的。”   ————   柳罗衣遇到那男子后,家人惨死,备受欺凌,她当自己命该如此。   谁知有一天,之前成天折磨自己的女人突然换了副面孔。   事实证明,骑着白马救你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恶毒女配。   1、宠妻狂魔恶毒女配vs倔强清冷虐文女主   2、he   【阅读指南】   1、穿书穿的是狗血虐文,狗血(大声)   2、全文架空,不必考究   3、狂奔选手,不适合细究逻辑,弃文不必特意告知哈。   4、原女主非扁平人设,她性格很多样,也具有反抗精神。公主并非圣母,开头不会处处保护原女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尉迟离,柳罗衣 ┃ 配角:陆云奎,辛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恶毒女配很温柔   立意:本文描写了尉迟离和柳罗衣之间互相扶持的美好感情,以及她们反抗自身命运的故事。 第1章 穿书   “尉迟!尉迟!”   不知谁的尖叫声在脑海回荡,伴随着失重感,猛烈的气流让尉迟离眼前一片模糊,四周的景物被挤压变形,尉迟离努力睁开眼,试图留住视线中最后一片天空。   想她大名鼎鼎的探险家尉迟离,死因竟是被一只鸟撞下了悬崖。   眼前的光暗淡了,又亮了,只不过,这次是烛光。   什么玩意儿?尉迟离睁大眼睛,努力看清距离她不过一臂远的雕花烛台。   烛台十分古旧,铜锈斑斑,上面挂满了陈年的烛泪,蜡油蒙尘,令人有些不适,尉迟离动了动手臂,指尖传来一阵温热,滴答滴答的。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正与身下女子对视了个正着。   女子在流泪,尉迟离说不出来那是怎样一双眼睛,雾气氤氲,却仿佛含着浩瀚川海,柔弱,且倔强。   而尉迟离手中正握着一把寒光凌厉的刀,刀刃还紧挨着女子的脸。   尉迟离看见此情此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得亏凭着这些年独自走南闯北的历练,她硬是站稳了脚,手里的刀还没挪动半分。   女子浑身抖如筛糠,一双杏眼死死地瞪着尉迟离,她衣衫半解,泪眼婆娑,然而非但没有掩盖她眉眼的惊艳,反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烛火昏暗,光点在她一片迷蒙的双眼中颤动。   这情景,这姿势,怎么看起来这么的不对劲……   “你杀了我吧。”女子努力站直身子,声音颤抖。   尉迟离也想哭了,她简直不知道她俩现在谁更害怕一些,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尉迟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该不是正在……那啥人家小姑娘?   她欲哭无泪,难不成现在是在做梦,可是手中的触感如此真实,女子的肌肤像是一块温润的玉,手感滑腻,吹弹可破。   那女子性子极为刚烈,趁着尉迟离魂游天外的功夫,竟劈手夺过尉迟离手中的刀,猛地朝自己白皙纤细的脖子割了过去。   尉迟离见状,吓出了一声冷汗,急忙伸手攥住她手腕,在千钧一发之刻,迫使刀刃向反方向转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尉迟离把那女子往自己怀里一带,将她双手反扭到了她身后,牢牢控制住。   “你疯了吗?”尉迟离惊魂未定,结果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肩膀一阵刺痛。   这家伙竟然上嘴咬!尉迟离咬牙轻呼了一声:“你丫属狗的?”   只不过,她还没动手,一把剑鞘便重重地敲在了女子的肩背上,女子身子一软,向前倒去,尉迟离下意识地将她搂住。   她很轻,薄纱做的衣衫下,身子瘦得可怜,弱不胜衣,只需轻轻一环便抱了个满怀。   尉迟离低头看去,那女子也望着她,眼中是无尽的悲怆和恨意,她一字一句道:“尉迟离,总有一日,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废什么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尉迟离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长袍宽袖的姑娘,怀里抱着一把剑,煞神一样杵在角落。   看起来像一个丫鬟,或者侍卫。   那姑娘见尉迟离看她,随即变得恭恭敬敬,一脸温顺道:“公主,时辰不早了,动手吧。”   “动,动什么手?”尉迟离懵了。   “把柳罗衣扒光了扔到城墙下,您不是计划多日了吗?”那姑娘也懵了。   柳罗衣……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尉迟离看了看怀中女子,罗衣,这般样貌的女子,名字倒也配得上她。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他娘的是哪啊?   尉迟离看了看那姑娘,试探道:“妹儿……”   姑娘蹙起眉头,道:“公主,辛然已多次告诫您,如今不是在北域,您不能与奴婢称姐妹,若是再让陆云奎,不,姑爷看见,定是又要关您禁闭。   提起陆云奎这个名字时,她的表情透着一丝嫌恶,不过似乎是因为尉迟离在场,生生地将那嫌恶收了回去。   陆云奎,柳罗衣……尉迟离思索了一下,身子突然一个激灵,抖了三抖。   这不是她之前看的小说吗!?   尉迟离几天前前收到几位地质学专家的邀请,与他们一道进了神农架,在进入林区深处之前,曾在当地村民家中借宿。   当时她闲着无聊,便随手拿起了一本封皮古旧的小说,里面的故事那叫个百转千回,狗血至极,气得尉迟离一边看一边骂爹。   大致内容就是男主陆云奎爱慕女主柳罗衣,上门提亲,却因身份低微,被柳罗衣的父亲好生讥讽了一番,最后落荒而逃,从此便对女主恨之入骨。   暗中书中描写,陆云奎此人心思深重,睚眦必报,正好邻国北域带着一位公主来访,他便设局让公主坠入情网,不顾一切地下嫁于他。   陆云奎又设计陷害女主父亲,害得女主父亲入狱,家破人亡。   女主也被贬为奴籍,他便用极低的价钱将女主买了回来,留在身边。   接下来就是常见的虐文套路,男主前期用尽方法虐待女主,和亲公主作为恶毒女配,自然也要处处与女主过不去。   最后,在男主日复一日的折磨和求爱下,女主最终接受了男主,而女配竭力将男主捧上高位后,被男主诬陷她不守妇道,关入屋中,日夜折磨,痛不欲生。   最后,结局终于黑化的女主将女配一刀刺死,大仇得报。   结局美满,幸福安康。   最可怕的是,那惨死的恶毒女配,也叫尉迟离。   尉迟离又打了个寒战。   “公主,再不动手,姑爷可要回来了。”辛然出声警告。   尉迟离强行收敛了心神,先不说这到底是什么奇闻怪事,只要没死,就是好事。   虽然如今这个身份,似乎离死也不远了。   柳罗衣的衣服应当是之前被扯开的,露出一半瘦削莹白的肩头,上面散布着淤青,看得尉迟离心惊肉跳,不由得涌出一丝怜惜来。   她叹了口气,走了两步,试图将柳罗衣放在床榻上,柳罗衣一惊,随即用力挣扎。   “尉迟离,你放开我!你恨我大可以杀了我,何必如此羞辱!”柳罗衣恨恨地道。   “我不动你,别怕。”尉迟离轻声说,她俯下身,动作很是温和。   柳罗衣有片刻的失神,她紧紧攥着尉迟离的衣襟,上好的蚕丝被她搞得皱皱巴巴,尉迟离俯下身时,几乎将她整个人罩在了怀中,清冽的香味丝丝缕缕地弥漫着。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下一秒,柳罗衣便松开尉迟离,蜷缩起来,防备地看着那个令她既怕又恨的女子。   尉迟离此时内心可谓五味杂陈,如今这局面来看,即使她再难以接受,也必须认定,她穿越了,还穿成了一个结局极惨的女配。   要怎么活下去,是当务之急。   尉迟离看着柳罗衣纤细的脖颈,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既然女主最后会黑化杀人,那为了不用死,不如先把女主宰了?   此时,身后的房门被人轰然撞开,一男子怒气冲冲地大步冲了进来,他伸手去拉尉迟离,尉迟离没有防备,被他几乎是扯着衣服掼到了墙上。   尉迟离只听得“砰”的一声,随后手臂一阵剧痛,她吸了一口冷气,抬眼去看那人。   男子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样貌生得极好,就是眸中透着一股子阴狠。   “谁让你碰她的?”男子压低声音道,似乎在压抑着愤怒和暴戾。   果然是个家暴男,尉迟离想,这定是男主陆云奎了。   尉迟离还没说话,陆云奎突然抡起手臂,一巴掌挥了过来,尉迟离心下一惊,忙贴着墙根转了个圈,堪堪躲过。   陆云奎惊讶过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的表情就恢复了平静,似乎方才都是尉迟离的错觉。   “离离,方才是我有些急,你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我方才回来,未曾见到你,心中着急罢了。”陆云奎挤了挤唇角,笑得春风和煦,清朗温柔。   好演技,尉迟离有些愤怒,上辈子还没人敢对她动过手呢。   陆云奎自顾自地说:“离儿,自打我当街遇见你后,你便是我此生挚爱,犯不着同一个丫头置气,你长在我心头,是我心头那一点心间血,旁人取不走,也进不来。”   他越说越陶醉,眼中真真是柔情似水,若是原主,恐怕早就扑进他怀里嘤嘤嘤了。   然而尉迟离,只觉得一阵恶心。   幸好方才她没对柳罗衣下手,因为比起女主来说,她更想宰了男主。   陆云奎勾起一个迷人的笑容,冲辛然挥了挥手,还没等尉迟离惨叫一声别走,辛然就拔腿冲出了门,还反手把门关得死死的。   尉迟离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经历如此尴尬的事,柳罗衣就躺在床榻上,陆云奎想干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用这种下三滥招数气女主,简直就是个禽兽,尉迟离暗骂。   尉迟离看了一眼柳罗衣,发现她正双目紧闭,但是眼角的泪痕和攥紧的拳头出卖了她。   而对面,陆云奎已经动作轻柔地脱下了氅衣,正在一边解衣带,一边深情地看着尉迟离,像是看着什么猎物。   衣带解开了,露出他光滑平整的一块腹肌。   “来啊,夫人。”   尉迟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陆云奎慢慢靠近,张开双臂,想把尉迟离搂进怀里,谁知尉迟离突然一个踉跄,抓着他的衣领,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   虽说肚子抽搐的感觉十分难受,但这耽误不了尉迟离找准位置,精准地吐了陆云奎一身。   陆云奎有洁癖,哪里见得这等污秽场景,他急忙后退,奈何尉迟离压根儿不给他机会,依旧死死地拽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陆云奎方才那副情深意切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他一边转圈一边嗷嗷叫着,十分狼狈。   等他好不容易挣脱了,尉迟离也已经吐干净了,她一边干呕,一边扶着墙,好似十分虚弱。   “尉迟离!你个泼妇……”陆云奎气得脸都变了形,他用手指着尉迟离,愣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尉迟离只顾扶着墙,压根儿没抬眼。   过了一会儿,就听得门一声巨响,陆云奎走了。   尉迟离可算是松了口气,辛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见此情此景,惊道:“公主!”   “帮我打扫一下,谢谢。”尉迟离捂着肚子站起身,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消化一下如今的时局。   一只脚跨出了门,尉迟离又停住了,她侧过头去,闪烁的烛光下,她的侧脸被划成一道剪影,柔美精致,又带着外族人特有的一点刚毅。   柳罗衣睁开眼,恰好与她遥遥对视,她的眼眸乌黑深邃,难以看透。   “哭什么,就为了这种男人?”   “真傻。” 第2章 救美   子时,房中灯火通明。   尉迟离靠在床榻上休息,无意中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四肢被缚,像狗一样被绑在墙角,地上黏糊糊的,不知是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还是别的什么。身上的痛感很真实,还有无边的恨意,充斥着狭□□仄的屋子。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是柳罗衣,她一身白衣,清冷高洁,恍若谪仙,而她只是个丑陋的,将死的废物。   “尉迟离,我恨你,你有今天,是罪有应得。”柳罗衣在流泪。   尖锐的物体刺进了她的心脏,剧烈的痛苦疯狂侵袭了她,尉迟离惊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公主,你怎么了?”辛然急急忙忙跑进来,给她擦头上的冷汗。   “没事。”尉迟离捂着心口喘气,惊讶于这个梦怎会如此真实。   待心情平复下来后,她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木制的桌椅上刻着不知名的花纹,烛火摇曳,下面的烛台细长通透,竟是羊脂玉制成的。   这间房子,比起柳罗衣那间只有一张破床的屋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如果她没记错,明日应当是陆家老太太六十大寿,在寿宴上,陆云奎会强迫柳罗衣跳舞侍人,待下了寿宴,就是男女主第一次定情的时候了。   方才的梦令人毛骨悚然,她须得尽早离开这里,身为公主,写个和离书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这个念头刚冒出,心头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尉迟离猛地攥紧拳头,捂着心口,痛苦地弯下腰去,这种痛楚像是马上能要了她的命一般。   辛然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公主,你怎么了?我去叫大夫!”   “慢着。”尉迟离紧伸手拉住她,在心里默念,“妈的,老娘不离了,不离了还不行吗!”   奇迹般的,那股子心痛突然间消失,尉迟离长舒一口气,伸手擦掉汗水,愤怒地朝着床腿踢了一脚。   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做出一些选择,尉迟离皱起眉头,是这世界原本的运行轨迹,还是这副身体对陆云奎的痴恋,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   柳罗衣和陆云奎之间的故事,会影响后面的很多事情,包括尉迟离的死。   她受着这具身体的桎梏,暂时无法彻底脱离剧情,如今只能先设法阻止原著的情节发展,等暂时安全了,再做打算。   也就是说,阻止女主爱上男主。   尉迟离是个心大的主儿,当初在熊窝旁边都能安营寨扎吃烤肉,如今有了目标,就更没什么能阻止她睡觉的了。   于是,往床上一倒,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   翌日一早,尉迟离就被辛然从被子里拖了出来,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看着辛然满屋子乱窜。   “公主,这可是您第一次面对陆家那么多男女老少,须得端庄得体些,别落下了把柄,以后又要受那些人的气,他们可从来没把您当做成公主或者夫人,只看您是个能吸血的受气包。”   尉迟离眼神冷了一瞬,点了点头。   原主来自北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肆意快活。可惜有这么好的身世,却抛弃了家乡和自由,来个小破宅子守着那么个男人,了却此生。   真蠢。   待梳洗打扮好后,尉迟离满意地瞧着自己,她身上穿了件绯红色的衣裙,十分乍眼张扬,但没什么花哨的累赘,就连衣袖都是束着的,干净利落。   她十分喜欢这种张扬。   与从前看到的那些个名人旧宅相比,陆云奎的宅子可谓是巴掌大,陆云奎才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办宴席的厅堂。   一群婢女已将食案摆了满屋,只在中间空出一块场地,供歌伎咿咿呀呀地唱曲儿。   突然,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你身为当家主母,不勤快着点伺候,还来得如此之晚,成何体统!”   尉迟离闻言转头一看,原是一老太太,身着暗绿色绸衫,头上插了一根镶着绿宝石的木簪,老当益壮,盛气凌人。   “见过祖母。”尉迟离低头,眉头却微微蹙起。   根据书中所写,这位可没少给原主罪受,甚至为了逼迫原主生子,逼她喝下许多对身体有害的汤药。   这也导致了,原主后期身体一直很差,几乎是苟延残喘,还要忍受陆云奎的非人折磨,逃脱不得。   当真是被男主一家人害惨了!   老太婆打量了尉迟离一番,轻蔑道:“你既已嫁进我们陆家,就是奎儿的妻,莫再摆你公主的身份,方才众多小辈都到房中为老身下跪祝寿,怎么不见你的身影?”   尉迟离闻言,心中冷笑,她好歹也是个公主,自降身价也不是这么个降法吧?   她决定不理不睬,转身便走。   那老太婆顿时便急了,不顾在场宾客,举着拐杖指向尉迟离:“老身早说,莫要娶一个蛮狄进门,不知礼数,须得敲打一番,来人,叫她当面跪下!”   一群婢女闻言蜂拥而上,将尉迟离团团围住。   周围的宾客围了一圈,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地看热闹,不时传出几声嬉笑,念叨着“北域公主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得受夫家管教”之类。   尉迟离眉头越皱越深,她向来厌烦这种叽叽喳喳的场面,尤其是这耀武扬威的老太婆,实在可恨,还当她是那恋爱脑的原主吗,堂堂公主任人拿捏?   有人甚至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按跪在地上。   她忍无可忍,猛地一扬手,辛然便不知从哪闪身出来,几个婢女转眼间便被踹飞了,哭爹喊娘地滚做了一团。   老太婆没想到她竟敢动手,一时愣在了原地,血气上涌,差点背过气去:“你竟敢……”   从前的尉迟离因为深爱陆云奎,故而即便受到虐待,也从未反抗过。   尉迟离拍了拍被弄皱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念在本公主饿了的份上,便饶你一次,若下次再敢以下犯上,当心本公主让你寿辰变忌日。”   随后,尉迟离背着手大摇大摆进了厅堂,身后那老太婆还在哑着嗓子叫唤。   好在她这一出似乎起了些震慑作用,之后再没人敢同她讲话,尉迟离也偷得清闲,悠哉地喝茶听曲儿。   眼前的歌伎又换了一批,座儿上的人才都齐了,陆云奎带着一脸笑意,温文尔雅地坐在了尉迟离身旁的桌子前。   陆云奎身后还立了个女子,那女子一颗乌黑透亮的眼珠正盯着尉迟离看,待对上尉迟离的视线后,她趾高气昂地翻了个白眼。   尉迟离挠了挠头,谁来着,她想不起来了。   这时,尉迟离眼尖地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一身白衣躲在角落,周身弥漫着哀伤,似乎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   不愧是能做女主的人,就如阴天时迷惘的一只雪白的孤雁,未施粉黛,却仍引人注目,尉迟离一时想不出什么,憋了半天,心道一声,好看。   但是想到那个梦,她又有些心悸。   此时,场上的歌伎停了曲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琵琶和琴,细腻婉转的乐曲响起,尉迟离立刻摆脱了方才的懒散,挺直腰。   柳罗衣出来了。   她身子如柳树条儿一般,身形极好,柔软又有韧性,洁白的衣袂飘然扬起,如云随风,一曲凄凄惨惨的《汉宫秋月》,却跳出了漫天的悲怆之感。   别问她怎么知道那是《汉宫秋月》,小说里写的。   原本嘈杂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陆云奎把玩着酒杯,脸色不变。   尉迟离注意到,在她对面有个大腹便便满脸褶子的男人,此时正一脸色眯眯地盯着柳罗衣,口水都快和着他脸上的油,滴到酒杯里去了。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柳罗衣微微有些气喘,汗水黏着发丝粘在脸上,身上的衣服很薄,湿了以后几乎贴着肌肤,孤冷中平添了几分诱惑。   尉迟离皱了皱眉,转头去看陆云奎,他正欣赏地看着柳罗衣,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   让自己的女人穿成这样跳舞,何况柳罗衣曾经也是大户小姐,书香门第,如今就如同凤落凡间,由人戏耍,当真是,极其侮辱人。   尉迟离的心突然就软了,尤其是在看见柳罗衣的眼神后。   “好,好,贤侄不仅当了大官光耀门楣,这家中也都是好东西!来,舅父敬你!”对面那老男人笑得合不拢嘴,眼神还不忘了在柳罗衣身上打转。   陆云奎礼貌地拿起酒杯,十分谦和:“舅父说笑了,这曾经是柳相国家的千金,如今相国通敌入狱,她也被贬为奴籍,若舅父喜欢,便送与您。”   那男人闻言,眼神更是露骨,笑得露出了后槽牙:“柳家的女人?难得一见啊,好,好!”   柳罗衣闻言,紧紧攥着衣袖,攥得骨节发白,她垂着头,尉迟离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到舅父哪里去,好生伺候,若是伺候不好……”陆云奎露出微笑,欲言又止。   柳罗衣身子颤了颤,尉迟离能够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摇摇欲坠。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听话地走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伸出坠着肥肉的手臂,一把将柳罗衣拉了过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手就快伸到柳罗衣衣襟里面去了。   柳罗衣此时心中已是一片死灰,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那老男人的手正在她肩上游走,臭烘烘的味道令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种场景,当日抄家之时,她已见得太多了,那是她这一生都未见过的地狱,此生难忘。   她闭上眼,一滴清泪滴落。   “哼,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陆云奎身后的女子嘟囔道。   尉迟离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突然扯着嗓门说:“夫君,那女子干干净净,看起来细致,辛然笨手笨脚的,连倒个水都不会,不如让辛然去伺候舅父,她你便给我用用,如何?”   突然被自家公主卖了的辛然:“?”   陆云奎没想到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皱起眉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屋子里也突然变得极其安静,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这边。   陆云奎眼神杀意渐起,他早就想将尉迟离除掉了。   只可惜如今离升官只剩下临门一脚,他还需要尉迟离的帮助,所以,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必须得演好“伉俪情深”。   于是,陆云奎勾起唇角,一脸宠爱地说:“离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尉迟离猛地起身,风一样闪到了柳罗衣身旁,她一把抓住柳罗衣的手臂,生生地把她从那老男人怀里扯了出来。   柳罗衣仓皇间睁眼,含着泪对上了尉迟离的视线,她愣住了,唯有身子还在发抖。 第3章 虎口夺人   她从前是看得透尉迟离的,她偏执,娇蛮,狠心,爱陆云奎爱得死去活来,但是如今瞅着尉迟离的眼睛,竟只觉得是一片深水,什么都看不清。   她现在又想怎么欺辱她呢,柳罗衣心中冷笑,用力挣脱尉迟离的手,看也不看她,麻木地立在哪里。   于她而言,伺候那个老头,和伺候尉迟离,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老男人见怀里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人拉走了,正要发火,无奈辛然黑着脸抱着剑往他面前一站,他就噎住了,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尉迟离懒得多说,她一个转身坐回了位置上,柳罗衣低着头跟在后面,站在她身后。   陆云奎紧紧盯着柳罗衣,眼神中的侵略性一点都没有掩饰,柳罗衣只觉得身上如有刀剜,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恐惧太深刻了,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愿多看。   场上气氛十分微妙,那边辛然一脸煞气地立在那,老男人低眉顺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这边也照样安静得诡异。   只有尉迟离正在大快朵颐,她进山已经十几天了,只能吃些花鸟鱼虫,时常饥肠辘辘,如今面前摆满了珍馐美食,自然是顾不上什么气氛不气氛的。   陆云奎突然抬起手臂去拿酒,柳罗衣的身子随之剧烈颤抖了一下,这才将尉迟离从忘我的吃吃喝喝中拉了出来。   “你,来给我倒酒。”尉迟离嘴里塞得满满地,说话却异常清晰。   柳罗衣愣了一下,随后慢慢跪下,拿起一边的酒壶,给尉迟离满上,动作十分机械。   尉迟离貌似不经意地伸出手去,抓住她脚腕一拽,柳罗衣便一个没稳住,斜着倒向尉迟离这边,她一惊,忙伸手去扶,酒壶都给扔了。   尉迟离淡定地一把将酒壶抓住,稳稳地放在了桌角,却没去扶柳罗衣,任由她八爪鱼一样挥舞了一气,然后狠狠地倒在了尉迟离身上。   淡淡的青草香气将柳罗衣包围,柳罗衣也不知怎的,心跳停了两下,她又气又急又怕,连忙红着脸坐起来,眼都不敢抬。   不知道尉迟离这是又想了什么新招数来整她。   “身子软成这样,几天没吃饭了?”尉迟离问。   柳罗衣不想理她。   “看来很久了,真是个渣男。”尉迟离砸了咂嘴,从桌上拿了一块肉饼,塞进了柳罗衣手里。   尉迟离猜得还真没错,柳罗衣确实有三天没吃上什么正经东西了,方才又跳了舞,如今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的,她一脸狐疑地看向尉迟离,实在是摸不透尉迟离的心思。   “放心,没毒。”尉迟离看她那谨慎的样子,委实有些想笑。   柳罗衣自然是不信她的,但她也真的饿坏了,心想大不了一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低着头吃了起来。   软软的发丝顺着她脸颊垂落,她的五官很柔和,像水墨画晕开了的线条,没有一点侵略性,嘴唇有些发白,更显得冷清柔弱,不似凡人。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饿成这样吃相依旧十分好看,尉迟离抱着脸看她,属实有些惭愧。   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宾客们还在推杯换盏,十分和谐,尤其是是陆云奎被几个亲戚拽到一边玩行酒令去了,尉迟离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柳罗衣动作很优雅,但速度却很快,等尉迟离环顾了一圈再低头时,偌大个饼已经没了。   尉迟离心里想笑,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随手又给她塞了一块,还顺手倒了杯水,柳罗衣也默不作声,给她什么她吃什么,小口小口的,像一只啮齿动物。   场上的歌妓换了一首《黄莺吟》,懒洋洋地唱着,尉迟离也懒洋洋地听,当古人的生活,虽朝不保夕,但也别有一番闲适。   黄莺,黄莺,金衣簇,双双语。桃杏花深处,又随烟外游峰去,恣狂歌舞。   柳罗衣抬头去看尉迟离,只见她正眯着眼睛打瞌睡,过了一会儿,索性头一低,彻底睡了过去。   柳罗衣有些新奇,尉迟离在她面前一向是一副恶毒跋扈的模样,如今这般看着,发现她其实是十分好看的。   与中原女子相比,她并没有那股柔弱,反而有一种飒爽的少年气,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天生的媚意。   不过只是一瞬,柳罗衣就收回了眼神,她心中冷笑一声,尉迟离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待她醒来,便又会是无休止的刁难。   寿宴很快就结束了,客人们一个个醉醺醺的,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大吵大嚷地散了席。   尉迟离这才流着哈喇子悠悠转醒,她靥足地伸了个懒腰,拽着辛然站起了身。   “诶,怎么都走了?”尉迟离试图睁开眼睛。   “回公主,结束了,我们回屋去?”   尉迟离刚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柳罗衣呢?”   “她呀,哼,早就和陆云,不,姑爷眉来眼去地出去了。”辛然一脸鄙夷。   尉迟离猛地一拍大腿,撒丫子就跑,辛然急得追了两步,却没赶上,只看见一片绯红色的衣摆消失在了门边。   “公主,那陆云奎到底有什么好啊!”辛然嚷了一句,气得直跺脚。   尉迟离凭着记忆往柳罗衣的屋子狂奔,不过可不是为了陆云奎,而是为了自己的命。   今日如果陆云奎成功了,那男女主就算是彻底地定了情,她又跑不掉离不开,那一到大结局,她不就必死无疑了吗!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可不能就这么给那渣男嚯嚯了。   终于跑到了记忆中的那扇门,尉迟离二话不说,抬腿便踹,只听咣当一声,门闩硬生生地飞了出去,门也应声大敞。   尉迟离也被吓了一跳,她确实没想过,原来这副身体不仅打小骑马打猎长大,还是有武功的。   当然,最受到惊吓的还是柳罗衣,她此时正在方才跳舞穿的衣裙,衣衫半解,香肩露了一半……   在她尖叫出来之前,尉迟离闪身进去,然后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柳罗衣此时心中恐惧极了,她不知道尉迟离会干出什么事来,只得奋力挣扎着,慌乱之余,伸手从腰间摸出了一块碎瓷片。   这原本是她打算藏着,用来自刎的。   尉迟离自然是看见了,她松开左手,握住了柳罗衣的手腕,然后猛地将她按在了床上。   “尉迟离,你到底要什么!尉迟离……”柳罗衣带着哭腔小声手,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了云雾般的鬓发里。   尉迟离也十分郁闷,她本以为既然陆云奎带走了柳罗衣,那他此时应该已经在房中了,是她太过大意,应该提前一眼的。   “你怎么不是自杀就是哭的。”尉迟离嘀咕道。   柳罗衣却突然用力推开她,抱着膝盖缩进了墙角,只露出一双泪眼,歇斯底里道:“我还能如何,我家人还在他手里,我死不成,也活不成!”   这应当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发泄,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尉迟离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她挠了挠头,却不知怎么安慰,手在空中挪了许久,才轻轻落到她头上,摸了摸。   她冷清清团成一团,看着很让人怜爱。   柳罗衣泪眼朦胧地抬头,头顶掌心的温度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已经很久,很久无人对她这般温柔了,久得像过了一世。   门外传来脚步声,尉迟离心下一惊,急忙把手指放到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跳下床,躲进了一边的屏风后。   在没搞清楚形势之前,她准备先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柳罗衣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然后轰隆一声掉在了地上。   尉迟离:……她力气有这么大么?   陆云奎有些惊讶地走了进来,看了看地上的门,又看了看缩在床上的柳罗衣,嘴角一勾:“你就这么怕我?”   柳罗衣不说话,她麻木地看着陆云奎慢慢走了进来,像是看着勾魂的厉鬼。   “柳罗衣,即便你如今身份低贱,你也还是我的,我要你此生都忘不了我。”   他突然扑上前去,伸手将柳罗衣从墙角拖了出来,柳罗衣几乎放弃了挣扎,像一具死尸一样任由他拖拽。   “你说话啊,说话!”陆云奎眼神十分阴郁,他伸手锢住了柳罗衣的脖子,将她提起来,又扔在床上,随后欺身上前。   柳罗衣这才像清醒了一般,她瞪大眼睛,一边挣扎一边拼命尖叫。   陆云奎看见此情此景,似乎十分兴奋,他也不管门是否还大敞着,便扑在了柳罗衣身上,伸手去扯她的衿带。   “我瞧不起你那大小姐的做派,明明已是低贱的奴籍,还整日装得清高,好,今日我便毁了你!”陆云奎用着最恶毒的语气,不顾一切地羞辱着柳罗衣。   躲在后面的尉迟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著描写到此处只是一笔带过,她本以为所谓定情,只是搂搂抱抱发展一下感情线而已。谁知竟然……   她平生最厌恶这种情节,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怒气上涌。   只听得“刺啦”一声,柳罗衣顿时感到肩上一片清凉,她停止了挣扎,泪也不流了,只是绝望地看着头顶破烂的纱账。   她已经在地狱里挣扎得够久了,为了爹爹忍辱负重,回想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简直恍若隔世。   她活不下去了,爹爹生死未明,弟弟也不知所踪,是她太无能,救不了他们。   她闭上了眼睛,摸到了那块碎瓷片。 第4章 她很软   “王八蛋!”尉迟离倏地转身钻了出来,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种绝世人渣怎么混上男主这个位置的?   只可惜陆云奎正在兴头上,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尉迟离原地转了一圈,顺手抄起从门上掉落的门闩,抬手便照着陆云奎的后脑勺轮了过去。   只听的一声闷响,陆云奎就泄了气,瘫倒在了柳罗衣的身上。   整个流程十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柳罗衣又受到了惊吓,她拼命地想要推开陆云奎,情急之下,手中的碎瓷片还在陆云奎手臂上划了几道口子。   尉迟离连忙上前,用力把陆云奎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一边拖一边嘀咕:“死沉死沉的,和猪一样。”   门外有小厮听到了动静,急得扯着嗓子喊:“大公子!小的进去了!”   尉迟离一声怒吼:“闭嘴,本公主有要事与你们公子商量,门口好好守着!”   原主刁钻泼辣的性子威力果然大,一排小厮顿时面面相窥,不敢多言。   柳罗衣喘着气慢慢爬起身来,无助地看向尉迟离,她的衣衫被扯掉了一半,朱唇带血,白嫩纤弱的香肩配上泪眼婆娑的模样,着实是,勾人。   尉迟离感觉自己的莫名心跳加快了,她忙闭上眼睛,然后弯腰把陆云奎的外衣粗暴地扯了下来,将柳罗衣罩了个严严实实。   她这才敢睁眼,不过随即便在心中嘲笑自己,都是女人,慌什么?   柳罗衣眼神依旧是涣散的,她伸手把衣服扯下来,就这么下了床,慢慢往外走去,像是中了邪一样。   尉迟离也不管什么其他的了,忙上前拦住,若是让她这副模样出了门,这还了得?   “喂,你清醒点!”尉迟离尖着嗓子在她耳边喊。   门外的小厮们闻言又是一阵骚动,互相眉来眼去地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正因这一番没头没脑的猜测,他们就更不敢进门了。   柳罗衣这才一个激灵,眼神聚了焦,她也没等看清眼前是何人,便猛然扑了上去,紧紧抱着尉迟离不撒手。   怀中突然投来的温玉软香也让尉迟离有些不知所措,她从前朋友不多,还没对谁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   “娘,救救我,救救我,孩儿好怕……”柳罗衣哽咽着说,她将身子尽可能地缩进面前人的怀中,似乎这样就能寻找一丝安全感。   尉迟离很是无奈,又怕陆云奎这个时候醒过来,只好轻轻拍了拍柳罗衣的后背,柔声道:“乖,有我在,你安全了。”   柳罗衣似乎安下了心来,她将脑袋在尉迟离肩上蹭了蹭,软声软气地嘟囔:“娘,别走。”   尉迟离根本就不敢低头看,柳罗衣身材可以说是极好,虽然看起来纤瘦羸弱,但该有的地方一点没少,虽说二人都是女子,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可她一从小公共澡堂长大的东北妞,还他娘能怕这个?   不能理解。   地上的陆云奎微微动了动,尉迟离深知若是接着在这耗下去,她俩今日谁都别想跑,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个手刀砍在了柳罗衣后颈上。   柳罗衣不动了。   尉迟离心念着罪过罪过,然后脱下自己外面宽大的褙子给柳罗衣套上,随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陆云奎拖回了床上,摆摆整齐。   要不,现在就把他宰了?尉迟离看着毫无防备的陆云奎,动了歪心思。   霎时,一阵剧痛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尉迟离闷哼一声,差点当场给陆云奎来了个叩首。   “我不杀,不杀了!”她急忙皱眉冥想,过了几秒后,才恢复正常。   果然不行,尉迟离呼出一口气,狠狠地给了陆云奎一脚,然后转身将柳罗衣扶了起来,架在肩上,无奈她晕得彻底,拖不走。   尉迟离想了一下,只能弯下腰,将柳罗衣抱了起来。   少女的身体,既软又轻,丝毫不费力。   她大步出了门,一帮小厮乌泱泱地围了上来,尉迟离强壮镇定:“你们公子睡着了,没什么事别叫醒他。”   小厮们纷纷点头哈腰。   尉迟离步伐自然地走出了他们视线,随后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院子,闯进大门,差点撞上了正在门口踱步的辛然。   尉迟离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把手里的人直接扔进了辛然怀里,随后转身一关大门,还上了道锁,这才气喘吁吁地靠着门坐了下来。   辛然则是一脸懵懂地看着尉迟离,又低头看了看,惊叫一声,差点把柳罗衣扔出去。   “你扔了她,我就扔了你。”尉迟离擦了擦额角的汗。   她上辈子好歹是个守法好公民,鸟兽杀过不少,这还是第一次打人,虽然表面上八分镇定,然而心里到底是七分慌张。   “公主,你方才做了何事,怎的把她带回来了?还,还穿成这样……”辛然看着柳罗衣衣衫凌乱的模样,表情有些古怪。   “别多想,先找个屋子安顿她一下,给她换身干净衣服。我要去歇一歇。”尉迟离捂着心口,步履蹒跚地穿过布局豪奢的内院和摆满盆景的甬道,回了房。   她倒在床上,一觉醒来,已是落日西沉。   尉迟离睁开眼,看着窗外湛蓝混合着火红的天空,以及树梢模糊的剪影,一阵巨大的失落感顿时包围了她。   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孑然一身。   不过尉迟离的性格绝不会伤感太久,她深吸了一口气,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如今一堆事还未解决,她得先活下去,才有命伤心。   尉迟离伸了个懒腰,溜达着来到厢房,柳罗衣还在沉沉地睡着。   尉迟离只得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看着熔金一般灿烂的落日逐渐被群山掩盖了光芒,最后只剩黯淡的天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一切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纱。   柳罗衣这才悠悠转醒,她迷茫地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梅花纸帐,淡淡的檀香味从香几上的香炉中飘出,让她有些恍惚。   “终于醒了。”尉迟离打了个哈欠。   柳罗衣忽闻人声,猛地朝后挪了挪,警惕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对她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有些郁闷,她走了过去,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吹了吹,然后将蜡烛一一点着,屋中顿时亮堂了许多。   “我好歹救了你一次,你就这么报答我?”   柳罗衣眼神闪了闪,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放心,他没得逞,被我打晕了。”尉迟离嘿嘿一笑。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的眼神仍然充满防备,过了一会儿,她这才低头道了一声谢。   “就这样?”尉迟离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凭此举好歹能笼络一下女主呢,谁知道这姑娘仍是一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路漫漫而修远兮啊。   “你还想要如何,我没什么好利用的,他也并非真的喜欢我。我只有一条贱命,你若要,便来取吧。”柳罗衣淡淡地说,她唇角微勾,却是一脸讽刺。   看来柳罗衣还真不是个傻白甜,反而是个浑身是刺的小刺猬,怪不得最后会愤而杀了女配,尉迟离心道。   只是,有这鼓劲为啥不去杀男主啊!   也不知道原主曾经对她做了些什么,惹得她这么防备。   “我不会对你怎样,我会帮你。你肯信我吗?”尉迟离决定再做一次挣扎。   柳罗衣抱膝坐着,没回话,只有睫毛微微颤了颤,被烛光印在一侧的墙面上,像黑色的,毛茸茸的羽翅。   尉迟离叹了口气,既然她不愿信她,那就罢了,毕竟是原著杀了尉迟离的人,保持距离也是好事。   “我不强迫你,我叫辛然送你回去。”   柳罗衣点了点头,慢慢下了床,只是过程有些艰辛。   她身上穿的衣裳是尉迟离的,与她而言长了些,再加上尉迟离的衣服……骚气得很,腰间袖口还挂了一圈五彩羽毛制成的穗子,穗子里还嵌着滚圆的玉珠。   柳罗衣弯腰去找鞋,结果袖口和腰间的穗子纠缠在了一块,她差点没直着从床上滚下去。   尉迟离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心中将辛然骂了好几遍,定是那丫头故意整柳罗衣的,不然那么多衣裳罗裙,偏偏挑这么贵重的一件?   显然柳罗衣也看出了这是故意的,只是这锅就稳稳地砸在了尉迟离头上。   她看了尉迟离一眼,没有说话。   完了,误会更大了,尉迟离欲哭无泪。   “多谢收留。”柳罗衣行了一礼。   院子里早有丫头挂上了灯笼,照得灯火通明,尉迟离大步在前面走,柳罗衣在后面碎步跟着,从礼仪上挑不出任何错处,然而尉迟离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可能正是柳罗衣这冷冰冰的,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她有些不快。   尉迟离还是第一次,和男主有了共情。   这时,辛然突然迎面急匆匆跑来:“公主,姑爷来了。”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辛然背后伸了出来,强行将她拨到了一边,陆云奎那张脸出现在灯笼之下,乍一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尉迟离倒是没什么,只是后面的柳罗衣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倏地停住脚步。   “白日里是谁,伤了我?”陆云奎压低声音说。 第5章 威胁   他的声音沙哑而有磁性,带着满满的威胁之意,尤其是在这种气氛下,很有压迫感。   尉迟离刚想承认,就见陆云奎笔直地绕过了她,站到了柳罗衣的对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柳罗衣也没有屈服,仰头与他对视。   尉迟离微微挑眉,心中有些许不快,就这么把她忽视了?   “你胆子可是愈发得大了,携带凶器不说,还敢对我动手?柳罗衣啊柳罗衣,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你可别忘了,你爹和你弟弟可都在我手里,你信不信,今晚我便让你弟弟生不如死!”   柳罗衣闻言攥紧了拳头,她愤恨地瞪着陆云奎:“你要对他如何?”   陆云奎见她着急,反而放松了,勾起笑容来:“我乃一介小官,无甚手段,不过是让他将经历过的事,再经历一遍罢了。”   柳罗衣眼前一黑,一时间气血上涌,差点晕过去,她只是死死地瞪着陆云奎,目眦欲裂,说不出话来。   尉迟离在他们后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颇有些好奇,陆云奎使出了什么阴毒的招数,竟能将柳罗衣刺激成这般?   “你要如何,我依你。”一阵沉默后,柳罗衣说。   陆云奎笑得更灿烂了:“我要什么,你如今同我走便知。”   “好。”柳罗衣闭上眼,心中一阵苦涩,这恐怕就是她的命吧,偏偏陆云奎手中攥着她两个软肋,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这时,尉迟离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气氛。   陆云奎皱起眉头,神情十分不耐,不过待转过身时,脸上便已是春风和煦:“离儿,莫要任性,我并非不理你,只是这贱婢白日里竟大胆伤人,我带去教训一番。”   “哦,白日里啊。”尉迟离理不直气也壮,“我打的。”   “什么?”陆云奎脸色微变。   “身为我男人,却在外面勾三搭四拈花惹草,这要是放在我们北域,早就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如今我只是给了你一丁点教训罢了。“尉迟离笑眯眯地说。   陆云奎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前这个时候,尉迟离应当对他百依百顺才对,怎的这两日见她,反倒比柳罗衣还不好对付了。   这种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十分不好。   “离儿,你莫不是中邪了,这都是你干的?”陆云奎一边问,一边撩开衣服,展示出身上那被柳罗衣划出的伤口。   “没错。”尉迟离承认得十分痛快。   一旁的柳罗衣闻言,惊讶地看向了尉迟离,只见她坦然地站在那里,身形颀长,毫不惧怕。   柳罗衣很是不解,为什么尉迟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陆云奎向来城府极深,面对尉迟离如此巨大的转变,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依旧柔声道:“离儿,你误会了,我同这贱婢有着不解之仇,绝不会做出苟且之事。况且我对你用情至深,又怎会对一个奴婢动情呢?”   真是影帝般的演技啊,尉迟离心道。   不过她尉迟离天不怕地不怕,不就是比谁脸皮厚吗,她岂会认输?   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高束起的发丝,笑道:“我信你,只是本公主向来眼中容不得钉子,若是哪天真的钉上了,想要连根拔起,也并非不可能。”   她特意将“本公主”三个字咬得十分清晰。   没想到此生也能混到拿权势压人的份上,舒坦。   果然,陆云奎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他缓缓点了点头,猛地伸手拽过柳罗衣,毫不怜香惜玉,大步走出了门。   柳罗衣麻木地跟着,几次差点绊倒,她没有回头看尉迟离,尉迟离也没有再出言搭救。   是她不信任她,信任这事,强迫不来的。   待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一旁惊呆了的辛然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搂住尉迟离的腰,抱得死紧,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尉迟离:……   “你怎么了,你先松开我!”尉迟离挣扎了一下,竟挣脱不开。   奶奶的,一姑娘家的怎么这么大劲?   尉迟离放弃了:“你哭什么啊?”   “公主啊,您终于回来了,这才是公主从前的模样,策马奔腾,傲慢无礼!自从你遇见了姑爷,整个人都变了,如今,您终于变回来了,辛然,辛然高兴!呜呜呜……”   尉迟离头都大了,就不能好好用成语么……   “不过公主,咱们北域何时将勾三搭四的男人拉出去乱棍打死了?”辛然抬头问。   “我编的。”尉迟离理直气壮。   “你方才说我变了,是哪里变了?”尉迟离问,她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套套话,了解一下这个身体的身份背景。   辛然松开手,一边抹泪一边说:“哪里都变了,从前公主志向远大,自小跟着王长于军营,骑射武功通通不在男儿之下,如今却甘于为了姑爷住在这深宅小院,姑爷又明令禁止您习武,更别提骑射了。”   “在辛然看来,公主绝不是甘心被圈养的女子,而是顶天立地的北域公主,可惜了王的一番栽培,如今,都付之东流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辛然降低了声音,她有意提点尉迟离,只是按照她家公主从前的脾性,听到这种话,定会发脾气的。   不过现在时态已经不同了,她家公主正在托着腮帮子沉思。   尉迟离压根儿没在意辛然的话中有话,她正沉浸在对自己身份的震惊中。   按照辛然所说,她可不只只是个公主那么简单,一番栽培,顶天立地,难不成,她原本是有机会继承国家的?   尉迟离心中一阵狂喜,妈呀,女储君,她是不是能够像影视剧中的皇帝那样,坐拥天下,叱咤风云?   不过马上,狂喜的火就被冷水浇灭了,身处这深宅中,处处受着陆云奎的控制和利用,她不过是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工具罢了。   辛然眼睁睁看着自家公主的表情从兴奋变得悲怆起来。   “那我,父王,如今怎么样了?”尉迟离试探地问。   “自从公主同王断绝了关系之后,王便再也没过问过公主,只是偶尔派人来送些金银,也未曾说过一句话。公主,恕奴婢直言,王对您如此之好,您却为了区区一个陆云奎对他那般恶语相向,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辛然今天准备豁出去,对尉迟离一吐为快了,这些话她憋了太久,从不敢说。   “我说什么了来着?”尉迟离问。   “您说,王养您不过是为了利用您,还百般阻挠您的爱情,就是不想您过得好,您要同他断绝关系。”辛然面无表情地说。   尉迟离实在是想打自己一巴掌。   能够蠢成这般,好赖不分,也是个人才!   ——————   后面的几日,尉迟离没再见到柳罗衣,也没有见到陆云奎,只是整日闷在自己屋中,要么拽着辛然聊天,要么找一些书来看,总算是弄明白了如今的时局。   她现在身处的国家国号为晏,实力强胜,国泰民安,地处中原,而她的家乡北域,则顾名思义位于北边,属于少数民族,但因骁勇善战,也打下了一片天下。   而她这具身体,的确是会武功的,而且似乎还武功不俗,想必北域王从小培养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北域王子嗣不多,原主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了,北域王不曾再纳妃,只留下了她和姐姐尉迟蝶,尉迟蝶又根本无心朝政,更不会骑射。   所以说,原主一任性,后面更是直接导致了北域战败,国破家亡。   尉迟离每每听到这些事,都会气得肝疼。   这日,尉迟离又忽悠着辛然给她讲原主小时候的故事,二人正聊到兴起处,一婢女信步而来,低头道:“公主,少爷有事找您。”   尉迟离挥挥手让她退下,辛然上前问:“公主,要更衣吗?”   “不必了。”尉迟离简单整理了一下坐得皱皱巴巴的裙摆,迈步往外走去。   她在这这些天,陆云奎压根儿就没过来一次,可想而知原主之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如今突然叫她过去,定不是什么好事。   陆云奎的书房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须得走过花园,方能看见。   花园不大,种着一些杂七杂八的花草,散布了一些连片的假山,构造出一处园林小景。   尉迟离打老远就看假山顶端站了一个人,正在伸长手臂修剪一棵树。   那人几次都差点滑倒,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十分危险。   尉迟离在心里嘀咕,什么人连个梯子都不用,便敢爬这么高,这若是摔下来掉在石头上,怕不是会没了半条命。   她屏息走近了些,仰头看着,那人几次都差点踩空,搞得尉迟离也跟着心惊肉跳。   “喂,不就修剪树枝,怎么这么慢!”突然,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叫喊,把尉迟离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头顶上那人一个没站稳,直直地掉了下来,尉迟离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更无奈的是,随着人掉下来的,还有一大片零零碎碎的树枝和树叶,全都落在了尉迟离脸上,弄得她什么都看不清。   随后,她只觉得身上一沉,自己便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6章 温玉 软香   尉迟离皱着眉头哼哼了一声,后背正好砸上一块石子,如今钻心得疼,而那人还压在她身上,弄得她起不来身,又疼得要命,十分难受。   那人应当是个女子,身子软软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花香。   “喂,你还不快起来,要压死我吗?”尉迟离哼哼唧唧地说。   面前温热的身体忙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   尉迟离心中十分郁闷,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看个热闹都能被人砸,难不成这就是身为女配该有的命中劫?   女配没人权啊!   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搀住了她的手臂,试图拉她起来,奈何尉迟离疼得用不上劲,折腾了半天,她还是原样躺着。   “抱歉,我去给你拿药。”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很好听,定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尉迟离对温柔的人天生有好感,她心神荡漾了一会儿,才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来。”   她在草地上躺了一会,这才觉得好受些,然后慢慢坐起了身。   只是待她定睛一看,面前已经没人了,只留下一地纷乱的树叶,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花香。   “跑什么,我又不是公主,又不会吃了你。”尉迟离嘀咕着,心中有些遗憾。   如此柔枝嫩条的女子,应是府中某个婢女,虽说她砸了她,但尉迟离竟不觉得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比起那不知好歹冷冰冰的女主,可好太多了。   “见过夫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尉迟离这才意识到,方才这里是有两个人的,而正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嗓子,才害得自己被砸。   她顿时有些不爽,转身去看,只见一女子带着不怎么真诚的笑意,亭亭玉立地站在她面前。   古代后院盛产美女,果真如此,尉迟离心想。   女子眼珠黝黑透亮,黛眉弯弯,看上去也不过二八年华,清纯可人,只是嘴上的笑意,让她看起来并不像长相这般无害。   楼月。尉迟离脑中出现了这么个名字,正是那日在家宴上见过的那位。   在书中,这可是仅次于她这个恶毒女配的反派,出身于风月场所,善于心计,十分受陆云奎喜爱,只是最后结局也不甚欢喜。   毕竟和女主做对的,基本都没有好结局。   不过虽然二人同病相怜,但尉迟离却莫名不喜欢她,也许是她的恶意,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必那么见外,唤我公主就好。”尉迟离也笑着说。   楼月眼神微变,不过还是灿烂一笑,道:“是,公主。”   “方才那可是个婢女?为何让她爬那么高,若是摔下来摔没了命,可怎么办?”尉迟离皱眉问。   “回公主,是陆郎命我看着她的,她犯了些事,惹怒了陆郎,若是真摔下来了,也是她应得的惩罚。”   尉迟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果然,虽说功于心计,但格局还是小了些。   在她这个正房面前陆郎陆郎地喊,不就是为了惹她发怒吗,惯常套路了。   “哦,知道了,下去吧。”尉迟离淡淡地说,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她本身就不在意,陆云奎这个男人,早死她早安心,至于那些后宅女人之间的弯弯绕,她更是懒得理会。   楼月这次算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她心中一阵气闷,面上却不显,仍是行了礼后,愤然快步离去。   尉迟离摇了摇头,终于想起了正事,摸索着找到了陆云奎的书房,推门走入。   迎面便看见柳罗衣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尉迟离心中咯噔一下,忙定睛打量。   还好,不过是头发有些乱,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像是意外被什么东西划的,尉迟离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陆云奎。   “找我何事?”尉迟离问。   陆云奎摆出他最温和的微笑,走近尉迟离:“我是你夫君,找你来自然是因为想你。”   骗鬼呢?尉迟离心道。   “这几日皇上下令整理宫中古籍,一直都未曾见到离儿,实在是公务繁忙,没有空闲。再加上三年一磨砺,我在如今的官职也已呆了三年了,更需要谨小慎微。”陆云奎说着,伸手替尉迟离拿掉她头上的草叶。   尉迟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陆云奎像是没看见一般,接着说:“离儿,待我升了官,拿了更高的俸禄,便带着你搬出这座小宅子,寻一个好去处,再将老家的二老接来,好好过日子。”   尉迟离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不知道陆云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侧过身子去看柳罗衣,只见她正低着头,似乎与世隔绝了,听不见这里的动静。   “离儿。”陆云奎微微加重了语气,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尉迟离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眼,绽开笑容:“那好,你继续努力。奥利给。”   “什么给?”陆云奎皱眉。   “没什么。“尉迟离漫不经心地说。   陆云奎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伸手攥住尉迟离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怀中用力一拽,声音更低沉了些:“我同你说话,你好好听着。”   “这几日,你多进宫几趟,为我多打点一番,另外,还可以借用北域王的名头。听懂了吗?”   终于装不下去了,尉迟离暗自冷哼了一声,她用力甩开陆云奎的手,一脸不耐地整理衣袖的褶皱。   “我可没那闲工夫,再说了,当初我同你成亲之时,可是同我父王几乎断绝了关系,现在你让我借用他的名号替你打点,怎么可能呢?”   “还是说,你娶我只是为了升官容易?”尉迟离话锋一转,微微抬眸,直视着陆云奎的眼睛。   陆云奎心中一惊,眼神有些闪烁,他不曾想到,尉迟离会这般难以控制,若是放在从前,只要他一句话,她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而且,如今看着尉迟离的眼睛,他竟然有些后背发凉。那双原本纯净简单的瞳孔,竟然如同深渊一般,窥探不到一点东西。   陆云奎垂下眼睛,轻声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娶你,自然是想同你白头偕老的。”   放你的狗屁,尉迟离心道。   “我没有那本事,更何况你不是京城难得的青年才俊么,皇上又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你若真的有才,何至于我去打点?”   陆云奎眼神变了。   尉迟离突然转过身去,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所以,陆郎既然满腹经纶,治学有方,就不愁不会升官,我这么爱你,自然是信任你的。”   “你说对不对?”尉迟离笑着问。   陆云奎攥紧了拳头,勉强勾了勾唇角。   “这便是了,何须担心。”尉迟离伸出手,在耳边扇着风,袅袅婷婷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拿起一块点心,品尝起来。   另一边,陆云奎依旧紧紧攥着拳头,眼中怒火熊熊。   他自尊心极强,平生最抵触旁人瞧不起他,又睚眦必报,这一点从他怎么对待柳罗衣父亲此事上便能看出来。   典型的小人心理。   陆云奎看向尉迟离,眼神中杀意渐重。但是尉迟离好歹是一国公主,且留着还有用,暂时还不能动她,待她没了利用价值后,再算账不迟。   尉迟离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杀意的,但她心知自己目前是安全的,便根本不在意。   能将这恶心人的男主气成这般,她心中实在是很有成就感!   “你,去给公主倒茶。”陆云奎压低声音说,试图掩藏住戾气。   柳罗衣身子一颤,随后慢慢站起来,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茶杯水,给尉迟离端过去。   尉迟离闻言抬头,正好注意到,柳罗衣的右脚有些跛。   方才那姑娘,难不成是她?只是她如今也穿着下人的衣服,实在是分辨不出。   “公主,请。”柳罗衣说,语气很冷,毫无感情。   尉迟离伸手去接,谁知柳罗衣直接略过了她的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茶水泼出来一些。   尉迟离立马打消了念头,撇了撇嘴,方才那姑娘软软糯糯的实在是可人,哪像柳罗衣一样,既冷淡,又不近人情。   “你便是这么伺候公主的?”陆云奎挑眉道。   “再倒一杯给我。”他说。   柳罗衣不看他,又倒了一杯茶水,拿去递给陆玉奎,只见陆云奎突然劈手夺过茶杯,将茶水尽数泼在了柳罗衣脸上。   尉迟离吓了一跳,皱眉看向陆云奎。   这是什么垃圾男人?不敢同她作对,就去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柳罗衣?   柳罗衣下意识地微微偏头,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襟,挂在她的睫毛上,如同一层薄纱,亮晶晶的。   柳罗衣恨恨地闭了闭眼,待她再转过来时,神色和方才一样平静。   幸好茶水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并非刚泡上时的那般滚烫,否则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非得毁容了不可,尉迟离叹息。   “你已经不是大小姐了,你如今是我的下人,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准违抗!”陆云奎一句一字地说,戾气满满。   他个子又高,站在柳罗衣面前,满是威压。 第7章 反击   柳罗衣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木然地站着。   “再倒一杯。”陆云奎说。   柳罗衣没有擦去脸上的水,她走到茶壶边上,再次倒好水,然后走到陆云奎身边。   陆云奎正要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只见柳罗衣突然后退一步,手臂一扬,将杯中的水全部泼在了陆云奎的脸上。   陆云奎万万没想到柳罗衣能有如此胆量,愣在了原地,连粘在脸上的茶叶都忘记了擦。   一旁作壁上观的尉迟离见此情景,差点被口中的点心噎到。   这与书中逆来顺受的女主,截然相反啊。   尉迟离又喝了一口茶,将口中的点心咽了下去,然后打量着柳罗衣,她这一出,倒真的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太解气了,她恨不得跳起来大喊一声干得好!   柳罗衣将手背在身后,直视着陆云奎,没有退却。   但尉迟离却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陆云奎何时受过这等侮辱,还是在自己的两个女人面前,他一时间怒火中烧,猛地掐住了柳罗衣柔软纤细的脖子,扬手便要打。   柳罗衣没有躲,只是闭上了眼。   尉迟离见状,急忙扔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在千钧一发之际冲上前去,用力握住了陆云奎的手。   柳罗衣只觉得耳边一阵劲风,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身边多出了一缕有些熟悉的青草香。   她有些诧异,缓缓睁开眼,也愣住了,只见尉迟离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前,正一只手握着陆云奎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揽住她的腰。   腰间那只手很柔软,但似乎很有力。   不知怎的,她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尉迟离,你干什么?”陆云奎皱眉道,他用力想要挣开她的手,却发现尉迟离的力气竟大得很,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动不动便打人,还是打一个小丫头,你就不怕说出去遭人笑话?”尉迟离挑眉道。   陆云奎拼劲全力想要挣脱,谁知尉迟离偏偏这时候松了手,他便一个踉跄,被身后的桌角绊倒,摔在了椅子上,十分狼狈。   陆云奎何时这么丢脸过,他气得要命,站起身来,暴跳如雷道:“我管教我的下人,你身为我的内人,管好你的分内事!”   尉迟离无辜地看了看四周,笑道:“夫君息怒,既然是陆府的下人,那自然也是我的分内事。”   陆云奎被噎了个正着,气得脸通红,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这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尉迟离还有利用价值,他不敢造次,便只能将矛头对准柳罗衣。   陆云奎站起身来,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文雅地抚平了衣袂上的褶皱,挤出一丝微笑:“好,既然夫人要一个公正,那她一个小小丫头,胆敢以下犯上,理应棍棒伺候!按照我朝例律,侵害主人的奴仆,主人有权责罚。”   “来人,把她拉出去,二十杖!”   柳罗衣闻言,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她自小娇生惯养,二十杖下去,怕是这条命就没了。   而且,她很怕痛。   她攥紧了双手,倔强地忍着眼泪。   若是这般就死了,那也挺好的,不过是有些疼罢了,她定能忍得住的,柳罗衣暗暗地想。   从门外进来几个小厮,伸手便要去拽柳罗衣,尉迟离哪能看得了这个,她伸出手去,将柳罗衣揽到了自己身后,厉声道:“我看谁敢碰她!”   几个小厮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动也不是,走也不是,好生纠结。   柳罗衣呆呆地看着尉迟离的后背,她的后背很纤细,但也十分挺拔,似乎,很安全。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错觉。但是,尉迟离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不通。   “离儿,你今日是偏要同我作对不可了?”陆云奎阴沉下脸来。   “怎会是作对呢,只是你朝例律规定,不得滥用私刑,责罚和刑罚,差别可大得很。我只是不想让夫君因为此事受到影响,毕竟马上便是三年一磨砺,若是有风言风语传到上面,吃亏的可是夫君。”   尉迟离笑眯眯地说。   她觉得自己十分厉害,才来古代几天,便将他们这些个弯弯绕绕学了个十成十。   陆云奎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但毕竟脑子还算机灵,自然读出了尉迟离话中的威胁意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万年不变的微笑:“好,是我鲁莽了,还是离儿想得周到。”   “你们下去吧。”他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一群小厮又晕头转向地乌泱泱涌出门去。   尉迟离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虽说似乎让柳罗衣受罚并不能影响男女主的感情线,但是看着这么个美人受刑,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但是如今,她也只能做到这样,至于其他的,只能看柳罗衣的造化了。   虽说这个柳罗衣,清醒的时候,冷冰冰的,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她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柳罗衣的视线,柳罗衣忙低下头,不去看尉迟离,心中却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她猜想。   女子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尉迟离面前,她低头的时候,睫毛微微颤抖着,很脆弱,很好看。   尉迟离伸出手去,轻轻将她下巴抬了起来,然后用衣袖将她脸上的茶水搽干净。   “打人可以,但要挑我在的时候。”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柳罗衣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尉迟离的气息似乎能够喷洒在她脸上,属于草原的青草香将她笼罩在里面。   深深浅浅,一片旖旎。   不过还没等她反映过来,尉迟离就已经抽身离去了,她扭着腰肢,在经过陆云奎的时候冲他翻了个白眼。   陆云奎差点气得厥过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味道,下巴上也还有温度,暖暖的,久违的。   柳罗衣有些失神。   一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吗?她不知道,也搞不懂。   尉迟离大步走出门去,直到离陆云奎的书房远远的,这才喘了一口气,只要待在男主身边,她就无时无刻不有打人的冲动。   毕竟上辈子也算是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欠揍的人。   就这种人,书中竟然能让他和女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真当女主都是受虐狂吗??   她沿着花园的小径散步回房,听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初夏的天光透过树梢,印下斑驳的树影,缓缓爬上墙头,好一番岁月静好。   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开出一片莹白的小花,努力迎向微风,羸弱又纯净。   尉迟离懒洋洋地走着,然后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按照原著的感情线,经过茶杯事件后,男主会将女主关进宅中的一座小院,断水断粮。   然后男主会戴着面具,打扮成黑衣人,半夜翻墙进去照顾生病的女主,二人慢慢培养感情。   女主自然不知这是男主,便爱上了男主所扮的黑衣人,最后男主掉马后,女主也有了原谅男主的足够的理由。   她尉迟离,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该怎么办呢,尉迟离一边思忖着,一边冲着一座两人高的假山一蹦,竟直接跃到了假山顶上。   她差点没站稳,连忙扶住一边的石头,伸长脖子往下看。   轻功真是个好东西!若是她上辈子就会这种绝学,就不会摔死在山崖下了。   不知道自己的尸体,有没有人去收。   还是被灰土埋在山崖下,最后和花草树木融为一体。   尉迟离回想起现代的家人,心情有些许的低落,她坐了下来,冲着身边的一只七彩花纹的鸟儿说:“我有点想家了。”   鸟儿扭了扭鸟屁股。   尉迟离挠了挠头,她真是中了毒魔怔了,竟然和一只鸟说话。   等等,中毒?尉迟离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这可是在古代,想要个能让人昏睡的药还不容易,只要陆云奎每晚睡得香,白天他又没时间,哪里还有空去管女主怎么样?   说干就干,尉迟离张开双臂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拔腿就跑。   三天后。   外面夜深人静,各个院子都熄了灯火,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泼了墨一般,连星星都不见几颗。   尉迟离则从床上爬了起来,接过辛然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   “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啊?”辛然一脸不解,她如今是愈发摸不透自家公主的脾性了,想到一出是一出,还从不和她讲,搞得她一头雾水。   尉迟离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搭在朱唇上,冲她眨了眨眼:“去出气。”   还没等辛然回话,尉迟离就从窗户翻了出去,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别问她为何有门不走,因为这样比较帅。   自认为帅气无比的尉迟离穿行在夜色中,她冲着围墙比划了一下,三两步便跃到了房顶上面,像只轻盈的猫儿。   房檐下面,守夜的奴婢睡得正香。   这是陆云奎的院子。 第8章 是梦吗   尉迟离蹑手蹑脚地蹦了下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猫着腰来到了陆云奎门前,然后闪身进去。   屋中很黑,尉迟离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拿出一捆绳子来,鼾声忽强忽弱,听起来,陆云奎睡得很沉。   他身边还有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尉迟离也没看是谁,上前便是一个手刀,女子还没醒,就晕过去了。   尉迟离上前用力拍了拍陆云奎的脸,他只是发出了几声嘟囔,便又翻身睡去。   尉迟离捂嘴偷笑,辛然找的药还真有效果。   她把陆云奎从床上拖了下来,粗暴地将他拖到了床脚,然后展开麻绳,将他结结实实地捆在了床腿上。   最后,还在他的脸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完美,尉迟离拍拍手,这般就不用担心他中途醒过来了。   昏暗的一丁点天光下,陆云奎就像个趴着的,光着上半身的大□□,尉迟离憋笑憋得肚皮生疼,她最后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后,便又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三两步上了房。   就像从未光临一般。   柳罗衣被关在最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那院子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所以脏乱得很,尉迟离刚翻过院墙,就皱起了眉头。   地上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稍微动动脚还能踩到柴火和水瓢。   就这地方,能住人?   尉迟离轻手轻脚地躲过地上的“陷阱”,挪到了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番,里面黑乎乎的,因为没有窗户,所以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想必陆云奎不担心柳罗衣能跑出来,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尉迟离瞅了半天,什么都没瞅着,她挠了挠头,决定大胆地闯进去。   谁知刚迈进一只脚,突然头顶一阵风声,尉迟离张目一看,竟是个大花瓶,她忙仰头后退,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那花瓶抱住。   与此同时,她的大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尉迟离差点叫出声来,又怕招来人,硬是忍住了疼,龇牙咧嘴地用力将那偷袭之人推进了屋中,反手将门关上。   世界顿时漆黑一片。   “我要杀了你!”忽然一声有气无力地嘶吼,那人松开花瓶,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尉迟离下意识地弯腰锢住她的手腕,由于太黑看不清,她觉得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她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怀中的躯体温热,且颤栗。   不过还没等尉迟离多想,那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尉迟离忙伸手接住,她只觉得怀中的女子身子软得不像话,就像是没有生命一般。   “柳罗衣,柳罗衣!”她轻喊了几声,没人应。   尉迟离心道一声不好,忙起身摸索,几次差点被绊倒在地,这才在角落摸到了烛台和火折子,获得了光源。   如豆的火光好歹照亮了这间狭小的屋子,只见地上到处都是杂物,有废弃的花瓶,椅子凳子,还有堆在墙角的一些布料之类的,几乎无从下脚。   而柳罗衣就蜷缩在这些杂物中间,显得娇小无比。   尉迟离叹息一声,大步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半拖半抱地弄到了床榻上。   所谓的床榻,看起来更像个小型杂物堆,上面堆着一些布料,想必柳罗衣这几日将它们当成了被子。   尉迟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伸手刨出来一块平坦的空间,然后将柳罗衣放下。   在灯火下,柳罗衣的脸色更显苍白,原本红润的唇也已毫无血色,几乎呈透明状,简直像个瓷娃娃。   陆云奎简直就是个王八蛋,还真的一点东西都不给人家吃,尉迟离心中暗骂。   她又偷偷溜出去,从厨房偷了一碗粥和一些点心,揣在怀里,一路带了回来,等她回来时,柳罗衣已经醒了。   二人正好对视了,尉迟离抱着一堆吃的,挠了挠头,有些许尴尬。   柳罗衣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道:“你是……”   尉迟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忘了,自己脸上蒙着黑布,而且怕暴露,她连脑袋上都裹了个大头巾。   保准亲妈都不认识。   尉迟离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关门走了进去。   她不敢说话,一开口定露馅无疑。   她从杂物堆里东刨刨,西翻翻,抽出张小木桌来,凑活摆在床前,用衣袖拂了拂灰。   柳罗衣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大汗淋漓地忙活,然后把吃食整整齐齐地摆好。   食物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孔,柳罗衣只觉得自己快要饿得失去知觉了,猛不丁见到吃的,此时早就难以忍耐。   “我是在做梦吧。”柳罗衣睫毛微颤,然后唇角勾起。   尉迟离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不由得有些发愣。   她笑起来很好看,就像晨光照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素净,洁白,亮晶晶。   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纯良,娇俏的大户人家小姐。   尉迟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呆滞,她忙低下头,将粥碗递给她。   “你要扶我起来呀。”柳罗衣轻轻地说,她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尉迟离,清澈,娇憨,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尉迟离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手忙脚乱过,她放下粥碗,然后轻轻把柳罗衣架起来,这才将粥碗递给她。   柳罗衣真的是饿坏了,一会儿便将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尉迟离又把点心和水给她,都被她吃得丝毫不剩。   “我定是出现幻觉了,不然就是个梦。”柳罗衣说。   她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这是我爹爹和弟弟被他抓走后,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谢谢你。”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眼神一瞬间变得胆怯,下一秒,她就突然伸手抓住了尉迟离的手,她的手凉凉的,像冬天放在外面的一块玉。   柳罗衣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毕竟这是她自己的梦,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如今慌张的反而是尉迟离了,她坐在床头,绷紧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方才被柳罗衣踢的那个地方恐是已经青紫了,肿胀得疼。   只是对着面前的柳罗衣,她一时竟没法挣开她的手。   柔弱无骨,指如葱根,却布满细小伤痕的手。   柳罗衣几天几夜没吃东西,又整日防备,如今突然放松下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待她没有动静后,尉迟离这才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筋骨,蹑手蹑脚地离开。   翌日一早,柳罗衣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屋顶。   她轻叹了一声,苦笑,早就知道那是个梦了,只是那手的触感太真实,才令她想入非非。 第9章 片刻温柔   柳罗衣呆愣了一阵,将手举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人生真是瞬息万变,所依仗的人和物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自己如今孤苦伶仃,已经多日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而昨夜,她甚至产生了自己会好起来的错觉。   柳罗衣慢慢爬起来,一件黑色的披风从她身上掉落,细腻柔滑的布料堆在床上,身边摆放着昨夜还未吃完的点心,还有一碗已经变温的水。   柳罗衣原本黯淡的双眸忽然有了神采,她几乎是颤抖地拿起了那件披风。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人的温度。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柳罗衣倏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躲起来,但是脚刚沾地,却又犹豫了。   莫不是,昨夜那个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只长腿伸了进来,来人身材高大修长,身着一身黑衣,脸上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很熟悉,却给人一种阴冷之感。   黑衣人看见柳罗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明显一愣,随后将眼神转向桌上摆的食物,皱起眉头,有人提前来过?   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危机,在此之前,他曾以为柳罗衣只身一人,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坐在床上的柳罗衣感觉到了一阵压抑,她攥紧手中的披风,警惕地向后缩去。   但心中还存着一丝希冀,大概因为昨夜的那点温情,也是一袭黑衣。   “是你吗?”柳罗衣轻声问。   果然有奸情!陆云奎心道。   他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中想着旁人,愤怒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脑海中有声音不断叫嚣。   上前,让她彻底变成自己的女人!让她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再也跑不掉。   柳罗衣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下意识抱紧了盖在身上的黑色披风,绷紧身体。   与此同时,尉迟离正伸着一双大长腿,龇牙咧嘴地嗷嗷叫着。   “辛然,你能不能温柔点,我叫你找冷水,你哪里弄来的冰,凉死我了!”   辛然责备地看了尉迟离一眼,好声好气地劝道:“公主,冰块可是冬天时存于宫中冰窖的,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得一些,当初您和亲之时,皇帝为了让您适应中原的炎夏,特意批准您每月都可领取冰块,您都忘了?”   尉迟离一边叫唤一边哼哼,心道看这种书的时候谁还会记得那些小细节。   她前世好歹也算是个知名探险家,跌打损伤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如今换了一副身体,对痛觉的感知反而厉害了不少。   不知道原主骑射受伤之时,是否也如这般疼痛。   不过那柳罗衣也有一半的责任,看起来娇滴滴的,谁知道动起手就是个霸王花,实在生猛,就一脚便将她踢成这副模样。   尉迟离瘪着嘴把裙摆卷到大腿,委屈巴巴地看自己白皙的腿上的那一大片红肿。   尉迟离个头本就高,腿更是笔挺修长,紧实匀称,没有一丝赘肉,如今轻轻松松搭在椅子上,裙摆撩起,实在是有些,撩人。   她能够将媚气与飒气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毫不冲突。   偏偏尉迟离自己压根儿没发觉,顺手便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头发。   辛然抬头一看,脸瞬间红得像个煮熟的大虾,她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公主,虽说这屋中只有你我二人,但您好歹注意些仪容……”辛然嘟囔道。   虽然她打心眼里承认,她家公主这双腿,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   “哦?”尉迟离斜着眼睛看辛然,然后把另一边的裙摆也往上撩了撩,顺手将亵裤卷到了大腿根。   辛然:……   怎么才能让她家公主放弃搔首弄姿?   “不过公主,姑爷都几日没出现了,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辛然试探着问。   “他最好再也别出现。”尉迟离说,她突然抬眼,“今日是休沐吧?”   辛然点了点头。   尉迟离重重一拍脑门,她差点忘了,这几日一直吩咐辛然往陆云奎饭菜里下药,让他一入夜便睡得和死猪一样,却忘了白日里还有休沐这回事。   她可不能让这些天的努力白费了!   她心跳一滞,当即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顺手抄起夜行衣,几步便奔出门去,只留辛然一个人呆愣地端着冰块,站在原地。   待到了柳罗衣院门外时,她已经衣冠齐整了,虽说大白天还蒙着面实在有些显眼,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门口守着两个小厮,此时正无所事事地抬头望着天。   尉迟离隐匿气息,顺着墙根摸了过去,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后脖颈上,那人闷哼一声,重重倒下,尘土飞扬。   还没等另一个人喊出声来,尉迟离便原地飞起一脚,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也晕了。   尉迟离摸了摸自己的拳头,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住,然后闪身进了门。   由于裹得严实,所以尉迟离也并不怕暴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正好和陆云奎对上了视线,两个人穿着黑衣遥遥相望,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私闯我陆宅后院,好大的胆子,你是何人?”陆云奎上下打量了尉迟离一番,眼神狠戾。   尉迟离不同他讲话,只摇摇头,两手一摊,身子一偏去看柳罗衣,见她衣着完整,知道陆云奎还没来得及动手,这才放下心来。   柳罗衣一听那声音,心里便知道是陆云奎了,她的神情多了几分厌恶,看向他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陆云奎自知身份暴露,恼羞成怒道:“来人,将这私闯的小贼带出去送官!”   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尉迟离心中偷笑,面上却不显,她四处张望了一番,从角落拽出一根扫把,拖在身后,冲陆云奎慢慢走去。   陆云奎毕竟是个文弱书生,不曾习武,如今唤不来下人,自己也慌了神,忙往后退去。   “你要做何?我可是朝中官员,你今日若对我不利,往后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陆云奎便被床边摆放的桌子绊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柳罗衣惊叫一声,挣扎着下了床。   她心有余悸地站在他们二人中间,对上了尉迟离的眼睛。   “柳罗衣,快来我这边,当心他伤了你!”陆云奎低声呵斥。   柳罗衣倏地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看陆云奎,又看了看尉迟离,双脚迟迟动弹不得。   “罗衣,回来。”陆云奎看出了柳罗衣的犹豫,他心中危机感更甚,不由得放柔和了语气,冲着柳罗衣伸出了手。   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学会说人话了?尉迟离心中不屑,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柳罗衣心中此刻却是乱了个天翻地覆,虽说那黑衣人如今立在那里颇有些气势凌人,但她总归忘不了昨夜片刻的温柔。   就如,久旱才逢甘雨。   她再一次对上了尉迟离的视线。   尉迟离冲她伸出了手,柳罗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双腿不听使唤地朝尉迟离走去。   身后的陆云奎见状,心中一急,上前便要抓柳罗衣,谁知还没等挨到柳罗衣的衣角,就被尉迟离上前一脚踹了回去,再一次跌在床上,头发衣服纠结缠绕在一处,十分狼狈。   与此同时,尉迟离一只手攥住柳罗衣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护在了身后。   尉迟离没有看见的是,柳罗衣任由她攥着她的手,在她背后咬紧了嘴唇。   柳罗衣垂着眼眸朝那只手看去,脸颊处升起一片红霞,那手指修长白皙却十分有力,令它的主人几乎雌雄莫辨。   陆云奎眼看着捞不回柳罗衣,转了转眼珠,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站起身朝门口跑去。   尉迟离被他的举动看笑了,她轻哼一声,突然闪身上前,将门狠狠地关住,一个手刀扣在他脖颈。   陆云奎哼哼了一声,咣当栽倒在地。   柳罗衣身子微微一颤,抬眼去看眼前的黑衣人,只见她十分淡定,上前拎起陆云奎的后脖领子,把他往柳罗衣面前拖了拖。   柳罗衣后退了一步,不解地抬眼,轻声道:“做什么?”   尉迟离比了个打一巴掌的手势。   她实在是看不惯这渣男了,虽然一时半会收拾不了他,但是能让柳罗衣泄愤也是好的。   陆云奎并没有晕得那么彻底,他刚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就见一根扫把棍朝他天灵盖而来,只听得一声闷响,他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了。   就连尉迟离都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办,她好像把一个羸弱的虐文女主教得越来越具有暴力倾向了……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将扫把扔向了一边。   不知为何,柳罗衣心中有些懊恼。   尉迟离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禁失笑,此时暗自懊恼的柳罗衣和那个冷冰冰的女主实在差别极大,甚至有一丝,可爱。   她压低声线,含笑说了句:“干得好。”   柳罗衣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一瞬间多了几分娇俏,她轻声说:“多谢。”   还有一句你是谁,她哽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   就当作一场随时会消失的梦吧,不管那人是何种身份,何种目的,她只想贪图这哪怕只有片刻的温柔。 第10章 奋不顾身   距离那黑衣人离开已经整整两日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来过。   就连陆云奎都没有。   柳罗衣静静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感觉力气正在从自己体内一点一点流失。   她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不管是救出爹爹和弟弟,还是从前的安稳生活,曾经她也想过干脆委身于陆云奎,只求家人平安。   但她真的做不到,她虽然弱,但也有傲骨的。   虽然这种傲骨,确是不值钱了些,柳罗衣闭上眼睛,眼眶湿热。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柳罗衣猛然侧过头去,眼神却突然暗淡下来。   走进来的是个女子,模样端的是风肌秀骨,瞳仁乌黑透亮,身着一条淡青色衫裙,乌黑光滑的发丝垂在身后,分出两缕在胸前摇曳。   美则美矣,却有种风尘之气,一看便知久经风月,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哟,你还活着呢?”女子手帕掩着唇,咯咯笑道。   柳罗衣转过头去,不发一语。   来人正是楼月,她见柳罗衣不理她,却也不恼,仍一边嫌弃地躲避着地上的杂物,一边自顾自地说话。   “前几日陆郎可真是气坏了,我从未见他那般生气过,屋中摆设全都砸了个遍,我一猜,便知又是因为你。”   “你说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半点女人家的柔软都没有 ,他怎么就独独对你情根深种呢?而我陪他这么久,他却只肯在床上对我顺从一些。”   “真让人费解。”楼月走近柳罗伊,用力拍了拍她的脸,“还是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真就天生高贵?”   柳罗衣偏头躲过她的手,冷声道:“我从未如此认为,也宁可不要他的情根。”   楼月噗嗤笑出声来:“好高洁啊,可惜最后还是会求着陆郎将你纳入房中。”   柳罗衣闻言,心中一阵恶寒,她抬眼看向楼月,斩钉截铁道:“绝不会!”   “是吗?”楼月望着她,眼中满是嘲笑。   柳罗衣心中气愤,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压下火气,闭上眼睛,决意不理睬她。   “你也不必恨我,今天是陆郎让我来传个话,他说,既然你先背叛了他,也就莫怪他不客气。”   “还记得柳玟裳吗,这一切都源于你,你会为他的痛苦付出代价,这一次,即便你真的像条狗一样求他收你做个通房,也于事无补了。”   此话一出,柳罗衣喉中立马便涌起一阵腥甜,气血上涌,让她眼前一黑,险些再晕过去。   柳罗衣用尽浑身力气爬起来,扶着墙壁向楼月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他要做什么,他要对裳儿做什么?”   “我方才说了,我只是个传话的罢了,此事可与我无关,只是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心中畅快极了。”楼月轻巧地躲过柳罗衣的手,任由她踉跄着跪摔在地上。   柳罗衣想要去质问陆云奎,但是她的身子实在虚弱,就连爬都爬不起来。   她努力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顺着墙壁跪了下来,捂住脸哭泣。   没有人能救她,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她惨遭毒手。   悲怆占据了她的全身,磅礴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在这里。   楼月看着她的模样,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想走,却被柳罗衣拉住了衣角。   楼月嘲讽地哼了一声,一脚便将她的手踢开,大步离开了这里,将门紧紧地锁上,柳罗衣吃痛,却呆滞着未发一语。   天色渐暗,落日西沉,最后一丝光亮也从门缝消失,一切仿佛都堕入了黑暗。   在这间院子外的树干上,趴着两个人影。   “公公公主……奴婢怕高……”辛然欲哭无泪地紧紧抱着身旁的树干,眼睛都不敢睁开。   尉迟离则大刀阔斧地站在最高的树枝上,叉着腰朝院子里张望,如履平地一般自在。   “你说姑爷会不会气急败坏,直接把她掐死了,否则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辛然闭着眼睛打着哆嗦问。   “瞎说什么?闭嘴。”尉迟离探头张望着,怒道,“若是真的死了,门口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在守孝吗?”   自从那日后,她心里便有些不踏实,虽说她起初只是想阻止他们相爱,柳罗衣怎样其实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但是现在时间久了,她却总是狠不下心来,起码先潜进去看看,人有没有事。   要知道陆云奎那种男人,即便柳罗衣一直在拒绝,他仍然认为柳罗衣就是他的所有物,如今柳罗衣的“背叛”行为,是彻彻底底地打碎了他那点可笑的尊严。   他若不为此气得七窍生烟,她尉迟离便跟柳罗衣姓!   还是太冲动了,尉迟离有些自责。   辛然忍着恐惧睁开眼睛,看向尉迟离:“公主,您什么时候对她如此在意了,往常柳罗衣若是没了命,您定会激动得精神失常才对。”   又乱用成语了,尉迟离懒得理她。   自从那日之后,陆云奎便花高价请了不少守卫,将这座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实,这些守卫又皆有武功在身,她一人根本对付不了。   需得智取。   “喂,我叫你下的药,你下好了吗?”尉迟离偏过头问。   辛然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这几日她几乎什么都没干,整天便是想法儿给别人下药,一刻都不闲着。   “那就等着吧。”尉迟离说,她看向柳罗衣所在的屋门,攥紧了拳头,眼神逐渐凌厉起来。   时间的流逝变得很缓慢,尉迟离觉得自己几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那些个守卫才都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进入了梦乡。   尉迟离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单手撑地,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   附近的守卫似乎被唤醒了,稍微动了动,尉迟离便眼疾手快地给了他一个手刀,于是那人便又垂下了脑袋。   看四周安全了,尉迟离这才推门进去,屋中仍然黑漆漆一片,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尉迟离按照记忆摸索到了烛台,用火折子点亮,然后看向了床,却惊讶地发现上面空无一人。   她皱起了眉头,心道不好,自己莫不是被骗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看见自己脚下躺着一具身体,她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过来,心中咯噔一下。   只见柳罗衣躺在那里,一身白衣脏乱不堪,身子软绵绵的,脸色苍白透明,毫无血色,似乎一触即破。   她低声骂了一句,急忙去探她鼻息,等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后,这才放下心来。   柳罗衣若是真的死了,她未免要受良心的谴责。   “公主,又有人来了!”辛然从外面跑进来,凑在尉迟离身边说。   “带她走。”尉迟离果断道。   “啊?带去哪?”辛然十分惊讶。   “先不管这么多,治病要紧,她若是再烧下去,说不定明早就一命呜呼了!那个王八蛋,有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的吗,等老娘能动手了,定要把他脖子拧下来!”尉迟离啐了一口。   柳罗衣脸上满是泪痕,身体滚烫脆弱,尉迟离简直不忍再看。   辛然忙道了一声是,然后蹲下身子想去抬柳罗衣,却被尉迟离伸手阻止了。   “我来吧。”她说。   尉迟离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环过柳罗衣纤弱的肩膀,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膝盖,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宽大衣袍下的身子,瘦得像柴火棍。   刚出屋门,便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冲着这里而来,随后院门便被轰然撞开,几个人举着火把闯了进来,为首之人冲着尉迟离大喝一声:“大胆小贼,还不速速停下!”   “你爹才是小贼!”尉迟离朝他们呸了一声,随后朝着院子一角冲了过去,架起轻功,轻轻松松便跃上了墙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还不快给我追!将这大胆狂徒抓回来送官!”陆云奎指着布满星辰的夜空,咬牙切齿道,气得几乎昏厥过去,“敢抢我的女人,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尉迟离顾不上理会他,她此刻的精神是紧绷着的,怀中柳罗衣的身体烫得吓人,像是随时会燃烧起来一般。   她刚刚才将这具身体的轻功练得熟稔了些,便扛着一个人上房揭瓦,实在有些危险,正巧这时身后射来几根暗箭,尉迟离无法躲避,只得任由它蹭过了自己的小腿。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尉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扑倒在地,幸亏辛然从后面扶住了她,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很快,她们便翻出了陆府的大门,如今已是深夜,街上空荡无人,唯有几个乞丐还在路边摸索。   尉迟离这才停了下来,闪身躲进了一个角落。   “公主,你可有大碍?”辛然急忙冲上前,担心地弯腰去看尉迟离的伤。   尉迟离将衣服下摆撩起,只见她的小腿处的布料已经被划破了,借着月光看到上面沾着血迹,看起来有些刺目。   “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为了救她受这么重的伤,您怎么想的啊!”辛然看着尉迟离,心疼得不得了。   尉迟离忍着疼将衣服放下,心中也有些不解,为了救一个柳罗衣差点豁出命去,她这是怎么了?   身边的柳罗衣发出一声细碎的呓语,尉迟离愣了一下,发出一声叹息:“这附近可有医馆?” 第11章 依偎   身边的柳罗衣发出一声细碎的呓语,尉迟离愣了一下,发出一声叹息:“这附近可有医馆?”   辛然跑出去张望了一番,回来道:“如今这时辰,哪里能找到医馆?这附近只有一座客栈,公主不如先将她安置下来,待明日再做打算。”   尉迟离蹙着眉头,将手轻轻搭在了柳罗衣的额头上。   “都烧成这样了……”   “罢了,先找个客栈吧,更深露重的若是再着了凉,她这条小命恐怕真得搭进去了。”尉迟离再次将她抱了起来,在怀中搂得紧了些。   客栈里面倒是灯火通明,人却不多,许是已经都睡下了,尉迟离穿着黑衣裹着面巾,怀中还抱了个女子,冷不丁闯进去,将那客栈小二吓得差点钻进柜子底。   “你躲什么,还不快给我家公……公子开一间上房!”辛然跟在后面,唰的一声将寒光锃亮的剑拔了出来。   那小二更是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飞快写了一张单子,哑着嗓子喊:“贵贵贵客,一一一间上房!”   尉迟离懒得理会别的,抱着柳罗衣径直奔上了三楼,找到房间,将她轻轻平放在床榻上。   “柳罗衣,你醒醒,还活着吗你?”尉迟离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脸,用力往上提了提。   变了形的脸还挺可爱,她心想。   柳罗衣稍稍动了动,呢喃着:“别,别碰他,你们冲我来,我什么都给你们……”   “别碰裳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她又开始流眼泪了。尉迟离下意识地用袖子将她脸上晶莹的泪水拭掉。   “辛然!去找大夫,若是大夫都睡了,就把他从被窝里给我拽出来!”尉迟离突然厉声道。   辛然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忙蹦了起来,大步跑出了门。   她莫不是出现幻觉了,方才一瞬间,公主仿佛变了一个人,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心悸。   只是错觉吧……她安慰自己。   尉迟离一向身体素质好,平时在野外偶尔感冒,也都熬一熬便好了,从未当回事儿。   但是如今看着柳罗衣,她却不知所措了起来。   仿佛面对一个一碰就碎,却十分宝贵的瓷娃娃,捧也不得,放也不得。   柳罗衣开始发抖了,尉迟离这才惊醒过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怎么突然就变蠢了,不就照顾个病人吗。   她急忙从身旁拿起一床绣花棉被,轻柔地盖在了柳罗衣身上,然后笨拙地帮她掖好边边角角。   “好冷……”柳罗衣闭着眼睛,细细碎碎地说。   尉迟离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将贵妃椅上的绒毛毯子扯了下来,也盖在了柳罗衣身上。   “你怎么还在发抖啊……”尉迟离郁闷得直挠头。   柳罗衣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活像个毫无安全感的娃娃。   尉迟离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单腿半跪着坐到了柳罗衣的身边,伸手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滚烫的,柔弱无骨的身体,抱在怀中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她的头发毛茸茸地蹭在尉迟离的下巴上,痒痒的。   柳罗衣突然间不再发抖了,她甚至还将身子再次往她怀里缩了一点,尉迟离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柳罗衣再次纹丝不动睡过去后,她才伸出僵硬的手,把棉被裹在她身上。   都是为了救人,我真是个慈悲为怀的大好人!尉迟离心中默念。   不怪她瞎想,此时的气氛着实有些,旖旎。尉迟离靠在身后的床柱上,而柳罗衣靠在她的胸口,缩成了一团。   虽说柳罗衣此时脸色白得不像活人,但仍然美得让人心惊,一双杏眼紧紧闭着,睫毛浓密,黛眉轻敛,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无论再怎么细看,都看不出瑕疵来。   仿佛一株雪莲,清冷脆弱,容不得人侵犯。   尉迟离盯着她的脸摇了摇头,这么好看的姑娘,竟然有人忍心如此对待。   柳罗衣许是热了,一双玉手伸出来摩挲了一番,将棉被推开,又将自己的外衫拉了下去,露出柔婉莹润的双肩。   尉迟离顿时感觉自己脑中嗡的一声,差点当场死机,她忙闭上眼睛,心念着罪过罪过。   那只手还在往下拉扯,尉迟离一边在心中骂街,一边在那只手造出更多罪过之前,将它紧紧攥住,按在了旁边。   门外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尉迟离心下一惊,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将柳罗衣摆好,再盖上棉被,自己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吹着口哨靠在了贵妃椅上。   辛然火急火燎地带着大夫闯进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   “您既然这么开心,又何必找大夫?”她有些不解。   尉迟离咳嗽了两声,从贵妃椅上跳了下来。   那大夫看上去便是一脸的起床气,他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盖住了柳罗衣的手腕,这才将手指搭上去,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儿。   “你是她什么人?怎么将人折腾成这副模样,从脉象上看,身子极弱,定是多天滴水未进,再加上急火攻心,才导致发热昏迷!”   “多好的女娃娃,怎么就碰上你这种男人。”那老头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用十分不满的眼神打量尉迟离。   尉迟离:我冤枉……   那老大夫虽说眼神不好,但却极为认真负责,一边洋洋洒洒开了一整张纸的药,一边将尉迟离骂了个狗血淋头。   待他说完离去,柳罗衣也喝完了药,天都泛出鱼肚白了。   尉迟离一屁股坐了下来,咬了一口辛然从外面买的包子。   辛然则蹲下身子,用金疮药给尉迟离涂抹着腿上的伤口:“公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姑爷夜里怕惹人注意不敢声张,如今天一亮,定会想法子四处搜寻。”   “待她醒来,我们便换个隐蔽些的地方。我身为公主,难道在这京城中就没什么铺子,财产之类的吗?”尉迟离问。   这些日她一直忘记了这个问题,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没有银子可都是寸步难行的。   辛然将药放下,站起身来,咬着唇道:“有倒是有的,而且光是您当日进京之时,皇帝便赏了不少田地宅院,只是……”   “只是什么?”尉迟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姑爷不知和您说了什么话,您第二日就将这些地契房契都交给了他们,如今只剩一些零散的东西,光是维持生活就所剩无几了。”辛然苦着脸说。   尉迟离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连财产都能全部交出去,就是为了所谓的爱,真是傻到了一定地步。   一边的柳罗衣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第12章   尉迟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腿就把辛然从门口踢了出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道一声好险,差点就穿帮了。   柳罗衣睁眼环视一圈四周,心中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身下的床铺很是柔软,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身子却好受多了,恍若飘在云端般轻盈。   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直到突然有人从旁边伸出手,轻轻搂着她的双肩,她便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慢慢靠在身后的床柱上。   她的心情一瞬间雀跃起来,心脏处渐渐被什么东西胀满。   虽然这种雀跃很短暂。   “还发烧吗?”那人将温热的手背贴在她额头上,柳罗衣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身体一阵酥麻的颤栗。   “抱歉。”尉迟离收回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不自在。   此时她说话,是用内力压低了声音的,为了以防柳罗衣听出来。   但她不敢说多,只是沉默着将之前准备好的吃食拿出来,摆放在柳罗衣的面前。   柳罗衣也不再言语,她们二人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她只是低头将那些对她来说十分难得的清粥小菜吃进口中,时不时抬眼看看尉迟离。   一双杏眼雾蒙蒙的,像是怕她弃她而去。   尉迟离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某个地方突然疼了一下。   白米粥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吃进口中甜丝丝,香喷喷的,柳罗衣大口吃着,眼泪顺着下颚流下,渗进被子上精致的金丝刺绣花瓣中。   “多谢。”柳罗衣说。   待她吃完了,尉迟离便半蹲下身子,压沉了声音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柳罗衣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轻声说:“我能瞧瞧你的模样吗?”   她突然有了很强烈的私心,想在重新进入地狱之前,最后看一眼这处光亮。   尉迟离闻言愣住了,她下意识将手放在面巾上,却又停止不动了。若是现在让她知道,自己是她最厌恶的女人,她不知会是个什么心情。   倒不如永远蒙在鼓里。   柳罗衣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一瞬间的落寞,随后她便抬起头来,将脸上的泪水擦掉,眼神重又变得坚毅。   “我得回去。”她说。   尉迟离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她沉默了片刻,道:“为何?”   “如果我离开了,他定会伤害裳儿。”柳罗衣说,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要下床,却因腿上无力险些摔倒。   尉迟离虽说此时心中有些郁结,但也不能不管,只好上前一步,将她稳稳地扶好。   “你决定了?往后,我便不会再来了。”尉迟离的声音闷闷的。   她总有自己的事要做,等初步保证自己不会像原主一般惨死后,她便要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柳罗衣此时几乎紧紧贴着尉迟离的胸口,她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两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看上去不再似个瓷娃娃一般了。   她捂住砰砰跳着的胸口,迷糊中觉得对方身上的味道有一丝熟悉。   “你不知道,他有多恐怖,那日他同官府之人一同前来,抄家之后,竟叫人当着我的面,将裳儿他打了个半死……”   柳罗衣哽咽了一声,她双手紧紧攥着尉迟离的衣袖。   “裳儿只是个少年,从小身子便弱,根本抵抗不住那么多人,他被他们按在我面前,口中声声唤着阿姐。我跪着求所有人,可我无能,我救不了他,生生看他被人拖走。如今他又看裳儿生得好看,便将裳儿囚禁起来,不知还会做出些什么。”   柳罗衣似乎说不下去了,她突然软下身子来,肩膀如同蝶翼一般轻颤。   尉迟离被突如其然的震惊搞懵了,她脑中嗡的一声,当即便怒不可遏。   这是怎样的人渣,才能对心爱的女人做出此等事情?即便是山头上的土匪都还尚有一丝人性,他一个读书人,竟心思可怕到了这种程度!   而且还是对一个半大少年下手,简直罔顾人伦!   柳罗衣突然将尉迟离推开了,她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擦干净,后退了几步,看向窗外。   “我与他的账。日后我自己会算,以后,还请你不要再插手了。”柳罗衣说。   尉迟离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摆脱,便又陷入了不解,她忙上前一步,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   “不用。你与此事无关。”柳罗衣回头看向尉迟离,眼神在她渗血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马上便又移开。   “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尉迟离还没接上话,她便自顾自打开门,快步往楼下走去,神情冷漠,同方才判若两人,倒像是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只是如果细看的话,她的拳头攥得极紧,掌心已经渗出血来。   门又开了,辛然猫着腰走了进来,同样一脸不解:“公主,您怎么又放她走了?”   尉迟离不言语,忿忿一甩衣袂,回头重重坐了下来,她只知道男主脑残,原著却从未写过他如此变态。   她本来只是恻隐之心,但方才竟一时冲动,想要带柳罗衣走,她不知道一向理智的自己是怎么了。   尉迟离一掌拍在床榻上,只听轰隆一声,床榻便塌了,她没有防备,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床柱上挂着的轻纱罗帐,劈头盖脸地糊了她一头。   尉迟离本就气愤,如今更是头顶生烟,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将那残破的床榻狠狠地踢了一通,这才消下气去。   辛然在一旁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   “公主,那我们如今是回府?”   “自然回府,银子都在人家手里,我还能上哪去!”尉迟离郁闷道,踢踢踏踏地走出了门,正迎面撞上客栈掌柜。   掌柜是个白胡子老头,他探头瞅了一眼房中,差点没梗着脖子厥过去,颤颤巍巍道:“客官夜里当真是,好生凶猛。”   尉迟离听出了他话中意思,却也不知如何辩驳,臊得红了脸,忙从辛然手里拿过钱袋,塞进那老头手里,拔腿便跑。   待回了府中,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烧鹅,心情才算平静下来。   “她那边怎么样了?”尉迟离忍不住问道。   “方才去端水的姐妹说,柳罗衣被姑爷解了禁闭,被拖出去干活了。”辛然叹息道。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和自家公主抢男人的女子,但听着她遭受的这些个罪,心中也生出不忍来。   尉迟离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罗衣本就是外柔内刚,她天生傲骨,生性倔强,不愿拖累别人,更何况弟弟还在陆云奎手中,如此选择也是情理之中。   而自己,说白了就是个陌生人罢了,没义务,也没空帮她解决所有事。   只是尉迟离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不知是何缘故。   她摇了摇头,咔嚓一下将手里的骨头咬下一块来,咯嘣咯嘣嚼着。   正巧,这时辛然开口问道:“公主,方才姑爷差人来,让您过两日陪同他去关南候的寿宴,说届时会有不少达官贵人,让您穿得庄重些。“   尉迟离闻言,冷哼了一声,还命她陪同,若不是她北域公主的名号,他一介小官,哪配得上堂堂关南候的请帖。   “不去。”尉迟离道。   “不去也好,听说姑爷要带上柳罗衣,去了也是看着心烦,倒不如在府中清闲。”辛然乐呵呵地说。   “慢着!”尉迟离突然叫住了她,“我可有庄重些的衣服?”   打脸总是来得那么快,两日后的清晨,尉迟离便已经穿戴齐整,懒洋洋地在门口溜达。   庄重的衣服自然是没有的,她勉强挑了一件稍微没那么花哨的衣裳,头发也懒得梳什么发髻,而是在头顶高高地绑了一个马尾,上面垂着些五颜六色的细小麻绳,充满异域风情。   辛然在马车下面,看着尉迟离,心中不停地赞叹,若是她来说,她家公主的样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更何况那股属于辽阔之地的飒气,哪是这些柔弱的中原女子可比的。   当初在北域,公主才刚满十六,便惹得北域的那些年轻男子魂牵梦僚。   可是姑爷怎么就是不喜欢公主呢?她实在有些不懂。   大门开了,陆云奎一身深蓝锦袍,外披一件大氅,眉眼俊秀,看着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意思,他抬眼看到了尉迟离,便嘴角一勾,带着笑意踏步而来。   他探出指节分明的手,温和道:“离儿,我扶你上马。”   尉迟离径直地略过了他的手,朝他身后看去,柳罗衣正穿着下人的淡青色衣裙,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她脸上倒是没什么伤,但尉迟离眼尖地看见了露出的手腕。   上面零星散落着几道血痕。   她又看了一眼温润、文质彬彬的陆云奎,不禁后背发凉,这个男人实在恐怖。   陆云奎也不在意尉迟离的躲避,他温柔地主动牵起尉迟离的手,朝马车走去,突然从上面拽下来一个纤弱的身影,并将那人狠狠推向柳罗衣。   方才还淡漠的柳罗衣突然睁大眼睛,她忙迎向那人,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裳儿,你没事吧裳儿!”   原来这就是柳玟裳,同书中描写的别无二样,是个身子纤瘦羸弱的白衣少年,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仿佛总含着泪一般。   论起长相,和柳罗衣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如同画中之人,一个像天上孤鸿,一个如海中独舟,若不是身子过于纤细柔弱,定是个翩翩儿郎。   他抿起嘴唇,极为小声地唤了一声:“阿姐。”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裳儿,是阿姐不好,没能保护你。”柳罗衣强忍着泪水,握着柳玟裳的手不愿放开。   陆云奎拉着尉迟离作壁上观,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似乎在看一场好戏,尉迟离被他碰得浑身不自在,用力将手挣出,在马车上疯狂地蹭。   陆云奎似乎看够了,大步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了柳玟裳的肩膀上,柳玟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他惊恐地绷紧了身子,拼命向后躲。   肉眼可见的恐惧。   尉迟离看着,眯起眼睛,拳头又痒了。   “你还会同别人跑吗?”陆云奎打量着柳罗衣,笑着说。   柳罗衣望着柳玟裳,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   “以后可会听话?若是再敢违抗我,你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陆云奎笑得更开心了,他一双手搭在柳玟裳的肩上,轻轻摩挲着,柳玟裳低着头抽泣,几乎要晕过去。   柳罗衣攥紧了拳头,低下头,咬牙道:“会。”   “真乖。离儿,我们上车。”陆云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只要柳罗衣答应不再跑,他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至于身边这蠢货公主,只需要他略施小计,便又会钟情于他。   这么想着,陆云奎便又伸手牵过尉迟离,彬彬有礼地扶她上车,并对身后小厮道:“让那二人在后面跑着,务必给我看住了,若是丢了一个,拿你们是问。”   尉迟离已经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担心地看了一眼柳罗衣,可惜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随后,尉迟离一步便踏上了马车,坐了进去。   陆云奎坐在她身边,突然伸手揽住她肩膀,接着马车的晃动,将她推倒在车壁上,一只手还拄在她耳边,将她圈在他怀中。   他凑近尉迟离的脸,将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离儿,你是不是在怨我,这些日子都不曾去找你。”   尉迟离掰了掰拳头。 第13章   “离儿,从前的你可不会这般无情,你为何变了?”陆云奎用沙哑的嗓音说,他的眼神十分深情,但若是细看,便能看出一丝不屑来。   话音刚落,他便俯下身子,凑近尉迟离。   然后“嗷”地嚎了一嗓子。   陆云奎哪想到尉迟离这般不给面子,他身子佝偻下去,痛得倒吸冷气。   尉迟离甩了甩因为重击而有些酥麻的拳头,胃里直反酸水,她将膝盖向上一顶,用脚把陆云奎踢下了座位,随后也弯下腰,干呕起来。   陆云奎看她竟这般嫌弃自己,不由得直眉怒目道:“尉迟离!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我待你这般好,你却不领情,一次次冒犯自己夫君,你就不怕我上告朝廷,揭露你为妇不德吗!”   终于装不下去了,尉迟离抚着胸口,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   “为妇不德?你可知我北域从未像你们中原一般,搞出什么三从四德的女诫?”尉迟离看了他一眼。   陆云奎扶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体无法站直,只能弯着腰,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们北域?尉迟离,你为了同我成婚,早已与北域决裂了,你真的蠢到以为自己还是当初尊贵无比的公主?”   “如今你不过空有一个名号而已,无权无势,没人帮衬,北域的公主,在我大晏什么都不是!而且只要我不同意,你绝对没有和离的机会,死了这条心吧,若想好好活下去就尽力扶持我,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定不会亏待你!”   抢去她的封地和钱给自己铺路,到头来还敢这般要挟她?尉迟离攥紧了拳头,眼神阴沉下来。   她还从未像现在一般,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拆散男女主,保自己活到结局不死而已,可是如今这个方法似乎有些行不通了,即便是女主到最后不黑化,就陆云奎这般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也断然不会让她好好活着。   那个阴森恐怖又令人绝望的噩梦,还有像条狗一样被束缚,苟延残喘的自己,她无法抛之脑后。   但是这副身体一旦想到伤害男主,就会心痛不已,这大概是原主留下来的最后的执念,她若是真的动手杀了陆云奎,说不定便会心痛欲裂,同归于尽。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如今只想不择手段地活着。   “离儿,你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扶持我,你我永远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要好好地,想清楚了。”   “还有,别想着找人救你,从今日起我便会盯着你,一旦发现你不见了,无论你跑到天涯还是海角,我都会将你捉回来。”陆云奎忍痛坐了下来,勾起唇角,笑得志在必得。   短短的几秒钟,尉迟离心中便转了个九曲十八弯,她突然笑出声来,风情万种地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你说什么呢,我为何要跑?”   “这便对了,乖一点,对谁都……”   陆云奎话还没说完,就从马车上滚了下去,只听得马儿一声嘶鸣,随后便是一片骚乱。   尉迟离将脚放下来,潇洒地拍了拍衣摆。   随后,她目光阴沉下来,扭头看向马车外面,杀意正浓,咔嚓一声过后,车窗框竟被她生生捏碎了。   敢威胁她尉迟离,便要等着接受代价!   街上车水马龙,各种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这是独属于京城的,雍容华贵的繁华盛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笑话。”她自语着,轻哼一声。   在马车后,两个孤零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跟着,与这软红香土格格不入,若是细看,那女子竟连鞋都没穿,脚上原本雪白的足衣已经被磨得十分破烂了。   马车外面,陆云奎不知道气急败坏地叫嚣着些什么,尉迟离根本懒得听,她只是专注地盯着柳罗衣看。   只见她虽然疼得几乎走不动道,但却仍然扶着身边的柳玟裳,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声音了,马车重新动了起来,驱散了街道两边的人群,几个男女抱着手臂站在路边,对着尉迟离指指点点。   “这便是那北域公主?看不见脸啊。”   “大庭广众之下将夫君赶下马车,蛮狄女子就是凶悍,那男子看着十分温文尔雅有教养,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马车的帘子突然间被撩开了,尉迟离从上面一跃而下,正与那嚼舌根的男女对上了眼神,那几人顿时便噤了声。   尉迟离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大步朝马车后而去。   那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捂住胸口,面面相觑,不敢再言,谁能料想那荒蛮之地的公主,竟也能生得这般天姿。   而且被那一双凤眼扫过时,后背竟生出一层冷汗来。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柳罗衣并没有空抬头去看,她正咬紧牙关,在遍布石子的路上一步步走着。   “阿姐,你还是将鞋子穿上吧,我是男人,我不疼。”一边的柳玟裳伸手搀扶着柳罗衣,眼眶含泪。   “别,你如今身子弱,怎能光着脚,姐姐日日做工,身体强壮一些,不碍事的。”柳罗衣勉强笑着说。   柳玟裳突然停住脚步,想要将柳罗衣背在背上,但他却几乎一丝力气都试不出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爹爹出事那日起,他和姐姐便都成了奴籍,是陆云奎府中的奴隶,比普通的下人还要低上几等。今日陆云奎肯将他放出来,是准备将他当做礼物赠予他人,为此几乎不给他吃东西,还逼迫他日日光脚跳舞,故而他如今身子极弱,就连背动阿姐的力气都没有。   柳罗衣伸手将他拉起来,柔声道:“阿姐没事,只要你和爹爹活着,阿姐做什么都可以。”   “阿姐,对不起……”柳玟裳低着头,哭得不能自己,属于少年的单薄身体颤抖着,柳罗衣见状更是怜惜得不得了,伸手将他搂在怀里。   “是阿姐对不起你们,若不是阿姐……”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你这脚再这么走下去,等会儿就得爬了!”一个懒洋洋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柳罗衣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了尉迟离的眼睛。   她还没等说什么,身子便突然一轻,被拦腰抱了起来。 第14章 背你   青草香立刻丝丝缕缕将她包裹,身下的手臂有着女子的柔软纤细,却也不失力量。   柳罗衣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尉迟离的衣襟,待她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又慌张地将手放下来,试图去掰尉迟离的手臂。   “大庭广众之下,公主不该这般放肆,放开我。”柳罗衣说,她用力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尉迟离有些不耐烦,她低声说:“别动,你怎么总是不识好人心呢?”   “你又不是好人。”柳罗衣低着头说,声音很轻,几乎飘散在风里。   尉迟离偏了偏头,懒得再仔细想她说了什么,她低头打量了一番柳罗衣,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谁让她没管住自己的手,又来多管闲事了呢。   尉迟离尽量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然后潇洒地转了个身,半跪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抱不行,背你一段总算可以了吧?”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的肩膀,心不知为何就跳了起来,她垂下眼眸,掩饰住了心中的慌乱。   自己本该憎恨这个女子的,怎的如今竟有些动摇了。   她沉默了一下,平静地说:“公主可知,在大晏,背一个奴籍之人意味着什么?”   尉迟离闻言,皱着眉头搔了搔脑壳,她怎么知道这些封建糟粕是意味着什么?   “别废话了,你越犹豫,旁边围观之人就越多。”尉迟离懒得同这个永远不近人情的女子说话,她直接猛地向后仰,柳罗衣被她用身子一顶,没站稳,堪堪跌在了她身上。   柳罗衣轻呼一声,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呆住的柳玟裳一眼,又转回来说:“你,你怎的这般无赖!”   尉迟离不置可否,她如今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只是回头向柳玟裳歪了下脖子,就大步朝马车走去。   柳玟裳这才从发呆中挣扎出来,连忙快步跟上。   凡是尉迟离走过的地方,人群皆作鸟兽散,他们往常只听过这位北域公主的传闻,什么貌丑块头大,泼辣没人娶,下嫁五品官。   如今得以一见,竟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北域公主背的那人,便是那罪臣之女?可惜了好样貌,听说她之前的舞蹈可是京中一绝,如今不知被谁买去玩乐了,这等好事怎么就轮不到老夫?”   “一个公主竟去背个奴隶,这般自降身价,倒也是第一次见。”   尉迟离听着周围的这些污言秽语,心中不爽,她偏过头去看柳罗衣,只见她紧闭双眼,没有一点反应。   只是自己的衣襟又被她攥皱了,尉迟离有点心疼自己做衣服的云锦,再加上耳边百姓的叽叽喳喳,顿时火冒三丈。   她突然停住脚步,从辛然腰间将剑抽了出来,当即冲那自称老夫之人一指,只见寒光一闪,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向马车,将柳罗衣放了下来。   柳罗衣连忙躲她远了些,警惕地朝马车中看去。   尉迟离无奈道:“陆云奎早就先走了,莫慌。”   尉迟离一把把柳罗衣按进了帘子里,随后她轻巧地跳上了马车,却突然发现柳玟裳还在车下,攥着自己宽大透明的袖子不敢言语。   好好的一个少年,本该意气风发,竟让一个陆云奎折腾成这般模样,尉迟离心中直道可怜。   她轻轻伸出手去,仿佛对待一个易碎脆弱的娃娃,轻声道:“上车吧,别怕。”   柳玟裳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伸出葱段一般白净的手,又在半空中害怕地将手卷进了袖子中,这才敢轻轻搭在尉迟离掌心。   借着尉迟离的力,坐上了马车。   “公主,我们还去拜访关南候吗?”辛然问。   “那是自然。”尉迟离说,她摸了摸下巴,看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眸深邃。   她好歹也是现代一个鼎鼎有名的探险家,若是连个小小的虐文男主都斗不过,也属实太丢人了些。   为了不让柳罗衣他们害怕,尉迟离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了马车外面,没有进帘子。   马车中,柳罗衣将柳玟裳搂在怀中,无声哭泣着,她紧紧握着柳玟裳的手,不敢相信曾经整天嚷嚷着要学武艺上战场的弟弟,如今被养成了这副模样。   柳玟裳也低着头,他忍着没有哭,阿姐已经那么伤心了,他便不能再流泪。   “阿姐,你放心,我很好。”柳玟裳轻轻勾起唇角,安慰柳罗衣。   柳罗衣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抱紧纤瘦得不像样的柳玟裳,轻声道:“这次,阿姐一定会护好你。”   “方才那位姐姐,好像是个好人。”柳玟裳沉默了一会儿,说。   “莫要信她。”柳罗衣手上突然用力了些,语气不确定起来,“她不能信……”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到了位于皇城门外的关南府,尉迟离这才从睡梦中惊醒,她哼哼了一声,从辛然身上爬了起来。   “公主,已经到了,我们需先问候关南候,您好歹注意下仪容……”辛然郁闷道。   尉迟离这才跳下车,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撩起帘子,道:“你们两个,若是害怕,不如跟着我?”   “不必了,不便打搅公主。”柳罗衣淡淡地说,她扶着柳玟裳下了马车,避开了尉迟离的手。   “奴婢谢过公主大恩。”柳罗衣弯腰说。   柳玟裳也跟着行了一礼。   尉迟离一看她这退避三舍的模样心中便不甚舒服,柳罗衣向来怕她,她也不去讨嫌,便点头受了,之后也不再管他们,自顾自进了门。   因为按照原著故事,这一场柳罗衣并不会出什么大事,她便也没有多想。   比起陆云奎那小宅院,关南候的府邸就气派多了,作为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整个府邸的装潢都十分大气,一进门,迎面便是刻着“忠孝节义”四个大字的巨大石雕。   顺着右手边的游廊一路走,隔几步便能看见莲步轻移的婢女,娇笑着微微福身,柱子上了艳丽的红漆,隔一个便刻着花鸟鱼虫,模样栩栩如生。   路上人来人往,不愧是关南候的寿宴,京中高品级的官员和皇族比比皆是,但尉迟离一个都不认得,又不能失了礼节,只得瞅着旁边的小路就拐了上去。   小路上铺着滚圆的卵石,周围花草整齐,假山鳞次栉比,上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尉迟离简直看花了眼。   这才叫古人的智慧啊。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尉迟离依靠着平时在野外摸爬滚打练就的反应力,当机立断地朝一边躲去,堪堪躲过了一截长鞭。   长鞭落在了假山上,坚硬的岩石表面立马出现了一道白痕,一边的辛然惊叫一声,哗啦一下抽出了剑。   尉迟离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皱眉朝那挥鞭之人看去,那是个女子,个头不高,长相娇俏,身着一件鹅黄色水纹衫裙,正站在对面的假山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尉迟离。   “谁叫你来的!”那女子俏归俏,讲话却透着一股子肆意刁蛮,她纵身一跃,便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还没等尉迟离好好想想她是何人,她便又反手将鞭子冲着尉迟离劈头盖脸地抡了过来,尉迟离忙后仰躲过。   “姑娘,我何时招惹过你,你为何总追着我不放?”尉迟离不停地东躲西藏,最后干脆直接抱着树干当盾牌,忍无可忍道。   “何时招惹过我,你那日当街给我难堪,如今都忘记了?如今可没人再给你撑腰了,别以为是个北域公主便可以随意欺负人,我今日就让你还回来!”   鞭子又一次擦着她的肩膀蹭了过去,尉迟离钻了个空档,反手将那鞭子抓在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了几下,牢牢握住。   那女子用力扯了扯,没扯出来。   她气得红了脸,索性将鞭子扔下,赤手空拳朝尉迟离而来,尉迟离见状,忙侧身躲过,然后将鞭子散开,在她手臂上缠绕了几圈。   与此同时,女子左臂一紧,她低头一看,惊呼出声,原是尉迟离不知何时已经将她双手都缠绕起来,又用力一拽,她便一动都动不得了。   “你,你作弊,快放开我!”女子挣脱不开,气得眼眶都红了。   尉迟离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想起,原著中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物,名为秋无锦,是关南候的独女,自小便学了些武艺,十分刁蛮任性。   不过此人只是个极小的配角,并不重要,故而书中没有细说。想必是之前在大街上遇到了同样刁蛮任性的原主,二人发生了什么摩擦,这才结下了梁子。   尉迟离长叹一声,原主到底给她埋了多少颗雷啊。   既然是之前结下的梁子,尉迟离也不好再欺负人家,她手一松,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还没说话,那女子便又一次一拳打来,尉迟离下意识地攥住她拳头,用力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   本意是化解攻势,谁知道用力过猛,再加上惯性,人直接腾空飞起。   眼看着一个二八少女如花似玉的脸就要印在假山上了,尉迟离忙反手搂住她腰,又将她揽了回来。   秋无锦看着眼前的岩石,还没等尖叫出声,就又稳稳地立在了地上,她呆愣住了,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第15章 落水   “锦儿,不得无礼!”一高大威猛的长胡子中年男子厉声道,大步从远处走来,腿脚生风,几乎是一眨眼就站在了尉迟离对面,一把拎住秋无锦的后脖颈,将她拖到了身边。   “见过关南将军。”尉迟离微微低头。   “见过公主。”关南候忙抱拳道,待站直后,他又疾言厉色道,“锦儿,还不快道歉,你便是这么对待客人的,毫无礼数!”   “是她先欺负孩儿的,孩儿不要。”秋无锦嘟着嘴说。   “不必了,不过是同辈人之间的玩闹罢了,不必追究。”尉迟离笑着说,她又招招手,从辛然手中接过一个盒子,“这是我特意为您备的贺礼,祝您寿比南山。”   “多谢公主,哈哈哈。”关南候武将出身,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便也就信了,接过礼物,笑得胡子直颤。   秋无锦原本都准备好接受父亲的责罚了,去没想到尉迟离竟能主动为她解围,她不由得偷偷去看尉迟离。   “安的什么心。”她嘟囔道。   关南候又和尉迟离寒暄了一气,便风风火火地又去迎接客人了,秋无锦这才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你为何要那么说,我被爹爹罚了,你应当更高兴才对。”   尉迟离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我同你无冤无仇,何必要害你。”   她又朝宅院深处望了望,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踏实,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冲着秋无锦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一个孩子心性的姑娘而已,她根本懒得加计较。   秋无锦在她身后喊了几声,尉迟离权当没听到,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那日明明是她先出言羞辱,如今却又不认得自己!秋无锦原地挥了下鞭子,气得够呛。   尉迟离大步往女眷聚集的地方走着,她步伐极快,辛然在后面只得一路小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张望。   “公主,那刁蛮小姐不仅全无礼数,还敢和您动手,您怎么不趁着方才好好教训一下她?”辛然为尉迟离抱不平。   尉迟离冷笑一声:“我不过是给双方个面子罢了,谁都知道关南候对独女十分宠爱,怎会真的为了我一个别国公主教训心爱的女儿。”   “你莫看他们好似都给我个面子,但其实没几个人真的瞧得起我,陆云奎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如今没父王依仗,没银子没地,空有个名号还到处是我蠢笨无比的传言。若不是看在北域日益强大的份上,怕是连方才那个礼都不会冲我行。”   辛然挠了挠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尉迟离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她千里迢迢远嫁,身边怎么就带了这么个傻姑娘,好在她忠心耿耿还能打,笨点也就罢了。   “那公主,我们该怎么办?”辛然忧心忡忡地问,“不然,您去向北域王道歉?虽说北域王那日说了那样的气话,但他打小便宠爱您,不会真的不要您的。”   尉迟离没说话。   她当然想过这个问题,这无疑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但她担忧的是,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尉迟离,原著中原主也只是个配角,根本没写过从前的经历。   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不能学习穿越前辈集体装失忆,她也很慌啊!   “此事,从长计议……你先同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一定要事无巨细!”尉迟离说。   辛然不好意思地笑:“公主,我是两年前才跟的您,您之前的丫头都被你打跑了,就我比较抗揍。”   尉迟离:……   此事按下不表,尉迟离最终还是决定先按照原先的计划,从陆云奎手中抢回东西,和离了再说。   说话期间,她们已经绕出了那条羊肠小道,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汪清透的湖水延绵到了层层叠叠的翠绿中,湖上有着曼妙身材的女子乘船随波荡漾,悦耳的琵琶声忽远忽近。   湖边一座雅致的小亭子,里面聚集着几个女子,均衣着华丽,想必都是大家小姐,正冲着一边,嗤嗤笑着。   湖边几个男子正高谈阔论着什么,其中有一男子极为突出,身材高大,脸庞俊秀,正朝着那些女子怒目而视。   看这样貌,男二,沈初,晏国堂堂四皇子,尉迟离心道。   她差点忘记,这一场该是男二出场的戏了,所谓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自古以来男二多深情,但一般都没什么好结果。   尉迟离唏嘘一声,顿时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你这贱婢,茶水又喝完了,还不快给本小姐满上!”一女子轻摇着罗扇,眨巴着一双剪水秋眸,只是她做出的动作,和这双美目并不匹配。   也让整个人看起来刻薄了些。   她将手中的热茶朝着一婢女脚下泼洒干净,然后用白皙柔嫩的手捏住茶杯,冲那女子伸去。   尉迟离心知这是大户人家常玩的把戏,也没想理会,谁知刚转了个身,就看见了那女子的脸。   柳罗衣??   尉迟离脚步又动不了了,她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再多管闲事,既然她已经决定铤而走险直接对付陆云奎,就别再理会柳罗衣了。   她自然是可怜,但自己就不可怜吗,最后死的可是她尉迟离诶,还是被柳罗衣手刃的。   那种痛苦,梦里已经体会过了。   而且她要对付陆云奎的计谋,可能会牵扯到柳玟裳,说不定到时候,二人更是敌人。   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老好人,只要是能活着,不主动伤害别人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这边做思想斗争,那边柳罗衣还在一遍一遍地给那女子倒茶水。   “你不是号称京城第一才女吗,不是让学堂夫子日日夸赞吗,父亲入狱,罪臣之女,我看你还怎么瞧不起别人。”那女子笑着,再次将手中的茶泼掉。   柳罗衣低着头,一言不发,表情冷淡。   “你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么一副表情?都这种时候了,还以为自己清高无比吗?”那女子被她的平淡激怒了,猛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柳罗衣说,她仍然不卑不亢。   “你没有,好,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女子突然伸手拽过柳罗衣,将她扯着往湖边走,后面那些女子有的笑嘻嘻地跟上,有的原地皱眉,但并没有人阻止。   尉迟离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另一边的沈初则是直接丢下同伴,跑了过去。   那女子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扬手扔进了湖中,打出几片小小的水花。   “这可是我爹送我的玉佩,价值连城,你给我下去捡。”那女子趾高气扬道。   柳罗衣后退了两步,直视着她:“温小姐,我不是关南候府上的下人,您可以找他们打捞。”   “这里没别的下人,我不管你是谁府中的,你都是个小小的婢女,少废话。”   柳罗衣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了水中,一边的沈初大吼一声,上前一把推开了呆住了的女子,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尉迟离刚绷紧的心弦又松了下来,还好有男二在,应当能保护好她。   这时,那边又是一阵骚乱,有人带着哭腔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四皇子不会水!”   尉迟离给了自己脑门清脆的一巴掌。 第16章 撒…娇   不会水你跳下去干什么!吃豆腐吗?   尉迟离气得原地骂了几声爹,拔腿朝岸边跑去,每次到这种紧急时刻,她都没办法真的不管。   最后一次了,尉迟离!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临岸处水花四溅,人高马大的四皇子正在里面拼命扑腾,柳罗衣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几个人慌慌张张地拿着一根极细的竹竿子,正在往四皇子脸上拼命地戳。   “四皇子,您倒是抓啊!”   四皇子:“咕嘟嘟嘟嘟……”   尉迟离吸了一口气,直接跃进了水中,看都没看沈初,向下潜去。   湖水很清澈,能见度较高,尉迟离忍着疼睁开眼睛,只见在湖水深处,一个柔软瘦弱的身体正在顺着水流慢慢移动。   尉迟离来不及多想,忙朝那人影游去,伸手勾过了她的腰,把人朝自己拉了过来。   柳罗衣突然动了起来,试图挣脱尉迟离,尉迟离只当她是应激反应,于是努力将她双手钳制住,然后双脚一蹬,向头顶透着天光的水面游去。   哗啦一声,终于见了天日,尉迟离大口呼吸着,然后索性架起轻功,直接飞上了岸。   柳罗衣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为求飘逸,婢女的衣衫本就薄,如今更是全都贴在了身上。尉迟离瞬间离她远了些,不敢再看。   尉迟离摸了摸湿透的自己,抬头对辛然道:“快,把外衣脱了!”   辛然连忙照做。   尉迟离这才将柳罗衣包裹起来,盖住她曼妙的身体曲线。   “你跳下来做什么?”柳罗衣突然转过头,小声说,微弱香甜的气息吹拂在尉迟离脸上,尉迟离突然也咳嗽了起来,背过脸去。   “我会水性。”柳罗衣说。   尉迟离愣住了,她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人叫温琼,从前在学堂便同我不和,我也不知缘由。”柳罗衣说,“我还急着去找裳儿。”   这还是柳罗衣第一次同没戴面纱的她主动说这么多话,尉迟离莫名有些受宠若惊。   “那你是,故意的,想趁机溜走?”尉迟离郁闷得摸摸脑袋,她感觉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柳罗衣点了点头。   “四皇子快淹死啦!”一声尖叫传来,二人的眼神都被还拽着竹竿挣扎的沈初吸引了过去。   尉迟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起身又一次跃入水中,一个来回便将沈初拉回到了岸上。   一群人顿时围了过来,哭着喊着嘘寒问暖,沈初猛咳了一气,然后指着正在抽泣的温琼,咬牙切齿道:“你怎可这般对待柳姑娘,她心思单纯身子娇弱,如今又已经落难,你竟还对她下此毒手!”   温琼睁大了眼睛,急忙辩驳:“是她自己……”   “你住口!若是柳姑娘身体有什么大碍,本皇子拿你是问!”   温琼本就中意沈初,如今却被冤枉,心中自然忿忿不平,她突然转头冲向柳罗衣,想要动手,谁知一旁有人直接将她的手拦在了半空。   尉迟离紧攥着她的手腕,冷眼瞧她:“你做什么?”   “我教训个心思歹毒的下人,你是何人?”   尉迟离伸手拉柳罗衣起来,将她按在自己身后:“我家的人,岂能随意被你欺辱!你们大晏的所谓名门贵女,难不成都是你这般的上不了台面?”   柳罗衣猝不及防被她护住,脸上又开始燥热起来,她看着尉迟离还在滴水的衣袖,眼神有些异样。   不然,就赌一把?赌她会帮自己,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这便是北域公主,果真与我们大晏的女子截然不同,会轻功诶。”   “长得也不同,鼻子这么挺拔,甚是好看。”   温琼一下子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她看了看柳罗衣,又看了看尉迟离,最后憋出来一句:“公主,公主又如何!不过是蛮狄罢了,这个奴婢,我教训定了!”   尉迟离嗤笑了一声,她懒洋洋地转过头,从柳罗衣手中拿过那块方才被扔下水的玉佩,又伸手将她身上的衣裳拉拉严实。   那动作很温柔,让柳罗衣一时间眼眶有些湿润,也让刚刚赶到现场的秋无锦愣了愣神。   “蛮狄?你爹便是这般教育你的,如此没大没小?”尉迟离慢慢走到温琼面前,用两根手指勾住玉佩,伸到她面前。   温琼下意识想伸手去接,尉迟离便手掌一合,用了内力,瞬间将那玉佩捏了个粉碎。   在场之人都惊了。   “这便是你出言不逊,欺辱他人的一点报应。”尉迟离逞了威风,心中舒适极了,她转身拉过柳罗衣,大步离开。   身后乱糟糟的,温琼的哭喊和尖叫声渐行渐远,柳罗衣终于停下脚步,挣开了尉迟离的手,她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柳玟裳方才换回给自己的鞋。   尉迟离心中虽不忍,但是想了想,还是转身欲离开。   却突然听见一声低低的抽泣,她急忙回头,正好伸手接住了差点就跪在了地上的柳罗衣。   “求求你,帮帮我。”柳罗衣说。   她低着头,哽咽着。向尉迟离求救,无疑是将她仅剩的一点尊严,彻彻底底地踏进了尘埃里,丝毫不剩。   “他要将裳儿送给秘书监李尚,那人生性喜爱美色,荒淫成性,我怕裳儿……”   尉迟离看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疼,她忙蹲下身来,和柳罗衣保持一个平齐的姿态。   自古权力之争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尤其是对于陆云奎这种人来说,政绩有时反而并非那么重要,只要足够投其所好,不择手段,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这也是他最后能爬到高位的原因。   不知道踩过多少人的鲜血。   尉迟离以为自己心肠很硬,但是她突然犹豫了,柳罗衣所引以为傲的自尊和清高,都在这一刻,面对她土崩瓦解。   如此卑微地求一个曾伤害过她的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一无所有,只有一条命,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不管你往后是要我死,还是要我当牛做马,或者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柳罗衣说,她突然抬起头,眼中含泪,眼神坚定。   “求你。”柳罗衣伸出手去,轻轻拽住了尉迟离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捏住一角,摇了摇。   尉迟离脑袋嗡的一声,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   “什么都可以给我?”尉迟离咬着牙问。   柳罗衣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尉迟离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没有想到柳罗衣会向她示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吃这一套。   “起来吧,我帮你。”尉迟离说。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尉迟离更加懊恼地蜷缩着一双长腿,和柳罗衣一起挤在了一个极为窄的假山洞里面。   她的计划!泡汤了!她原本是打算在陆云奎行贿之时,让辛然引人过来,晏国严禁私下行贿,一旦被人向上检举,便直接贬为庶人,重考科举。   如果时间把握得好,她再躲着做点小手脚,柳玟裳也受不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但是现在柳罗衣在场,若是再看见那种场景,定会疯了不可。   “公主怎知他们会来这里?”柳罗衣探着头朝花园深处张望。   “我看过剧本。”尉迟离苦着脸说,一把将柳罗衣拽了回来。   有脚步声传来,三个人影出现了,身材高大的那个一看便知是陆云奎,柳玟裳步履蹒跚,看起来十分可怜,另外那人正摸着胡子与陆云奎谈笑风生,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一边的柳玟裳。   猥琐极了,这样的人都能做个四品的秘书监,真叫人不齿,尉迟离咬牙想。   柳罗衣攥着尉迟离袖子的手越来越紧,尉迟离也不管她,任由她拽着。   “无事,待陆云奎走了,你便这般说。”尉迟离凑近柳罗衣耳边,同她安顿了一番,柳罗衣眼睛亮了亮。   不愧是做女主的人,一说就通,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方才一瞬间想出来的计谋,试试看吧,死马当做活马医。   陆云奎很快就走了,只留那秘书监李尚和柳玟裳二人。   李尚顿时便忍不住了,直直地朝着柳玟裳扑了过去,电光火石间,尉迟离已经围上了面巾,窜了出去,一脚就将他踹飞了。   李尚一个常年流连花街柳巷的文人身体哪能受得住这一脚,当即便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你是何人,敢在关南候府中行凶!来人啊!”   “这僻静之地哪有人来,你省省吧。”尉迟离说着,一脚踩在了他鼓鼓囊囊的肚子上。   柳罗衣适时地冲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柳玟裳身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裳儿!他怎么你了,多亏阿姐得到先一步得到消息,不然,不然你就……”   柳玟裳懵了,他姐姐向来隐忍淡然,何时哭得如此奔放过。   “你们都是何人!陆云奎那小子人呢!”李尚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愤怒地叫喊道。   “大人,你可要为民女做主啊,陆大人,陆大人他带走了我弟弟,方才又私下命人叫了许多人来,民女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话,这才知裳儿被带到了这里,还请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许多人,许多人是何意?”李尚皱起眉头。   “我,我……”柳罗衣掩面抽泣。   “快说,否则本官……”李尚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尉迟离踩回了地上。   “陆大人和旁人说,说您公然在关南候的寿宴上收贿,民女也不知为何……”   李尚一听,立刻勃然大怒,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好个陆云奎,原是要陷害与我,拿我把柄!”   不过下一秒,他便又陷入沉思,转而看向尉迟离:“可此事疑点颇多,你到底是何人,你们这般说有何证据?”   “我是何人不重要,他们便是证据。”尉迟离将手一指,只见远处已经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了,“此地既然偏僻无人,那边只有陆云奎和你知道,若不是他散布消息,我们怎会得知?”   李尚低头沉思一番,再次勃然大怒,连连骂道:“好小子,好小子!还妄想我做他举人举荐他升官,做梦!” 第17章   李尚低头沉思一番,再次勃然大怒,连连骂道:“好小子,好小子!还妄想我做他举人举荐他升官,做梦!”   人影和说话声越来越近,李尚唯恐被人发现,忙推开尉迟离,抓着袍子跌跌撞撞地钻过了假山,跑没了影子。   尉迟离得逞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伸手将柳罗衣拉起来,道:“我们也赶紧走吧,这里辛然会解决的。”   柳罗衣擦干脸上的泪,点了点头,她转身扶着柳玟裳,三人迅速离开了此地。   柳罗衣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偏头去看尉迟离,她正在想着什么,眉头紧锁。   她最后还是帮了自己,柳罗衣想。   可尉迟离不是喜欢陆云奎的么,怎么如今不仅处处向着自己,还暗中做手脚,让陆云奎不能升官呢?   她有些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只要裳儿完好无损便好。   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唯有柳玟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气氛很是诡异,却不敢说话,三人就这么一路无言。   寿宴开始了,由于宾客众多,所以关南候便直接在院中摆放了席位,华灯初上之时,一群舞女出现在院中央,袅袅婷婷地摇摆着杨柳一般的腰肢。   尉迟离本应同陆云奎一同入场的,但不知为何,陆云奎却一直没有出现,尉迟离毫不理会,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快朵颐。   柳罗衣扶着摇摇摆摆的柳玟裳,让他能够站得轻松一些,尉迟离这才想起,可怜的柳玟裳此时还光着脚呢。   她低头一看,那两只隐藏在薄纱下的脚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而一边的柳罗衣早已心疼得不行,但柳玟裳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一直微微笑着,低声安慰着姐姐。   尉迟离叹了一口气,她招了招手,叫来一个婢女,吩咐她拿双合脚的鞋子来。   “脚都成那般了,你为何不说?”尉迟离问。   “我身份卑微,劳烦公主搭救,不敢再说别的。而且,等会儿若是他怪罪了下来,求公主能护着姐姐一些。”柳玟裳低头轻声道。   尉迟离假意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道:“你怎知我就会答应?她求我救你,我救了,可我与她无亲无故,为何要屡次帮她?”   柳罗衣闻言,双肩轻颤了一下,她轻轻拉住了柳玟裳,不许他再说下去。   “我不知,只是在求您。为了姐姐,公主要什么,我都愿意。”柳玟裳说,他眼眸虽低垂,但若细看,会发现眼底倒映着灯火的光芒。   “要命,你也愿意?”尉迟离放下茶杯,转身看向他。   “裳儿!”柳罗衣紧张道。   “愿意。”柳玟裳斩钉截铁。   尉迟离打量了他们一番,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抬起手,内力在掌心聚集。柳罗衣见状,急忙张开双臂拦在了柳玟裳前面,愤怒地看着尉迟离。   “你答应过我,救裳儿,我的命便给你!”   尉迟离收了玩笑的心思,她猛地将手掌翻转,拉住柳罗衣的衣袖,将她人扯了过来。   “我要你命有何用,要人就够了。”   柳罗衣被这么一拽,直接扑向了尉迟离,她刚想往后退,身体便被又被人稳稳扶住,香甜的糕点凑到了她的唇边。   淡淡的青草香又一次将她包裹,此时她正半俯在尉迟离身上,手臂被她抓着,一只手还搭在她线条柔美的肩头。   柳罗衣被吓了一跳,轻轻喘着气,努力抑制住一瞬间的心悸。   “不不不不,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跟着我就行了,我杀你没用!“尉迟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连忙解释。   天知道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为何听起来便如此奇怪?   “我是说,你们别怕,只管跟着我,陆云奎不敢对你们如何。”尉迟离叹了口气,将糕点塞进了柳罗衣手中,又给柳玟裳丢了一块。   也不知怎的,一旦面对柳罗衣,她便不由自主变得心软了起来,从一开始的事不关己,到现在竟然产生了救他们出水深火热的心思。   这种心态是何时转变的,难不成就从方才的那一个,祈求?   柳罗衣拿着糕点后退了几步,她表情冷淡,好似没听到尉迟离说的话,实则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让她颤抖得拿不住手中小巧精致的枣泥酥。   “阿姐,你怎么了?”柳玟裳上前,轻声问。   柳罗衣摇了摇头,偷偷抬眼去看尉迟离的背影,压住心中那一瞬间百转千回的心思。   不管尉迟离是何意,她只管听天由命,既然当初选择了向她示弱,那如今便再也不怕什么了。   柳罗衣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忽略自己心中一瞬间的失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突然,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径直朝着柳罗衣而去,亏得柳玟裳有些武功底子,早先察觉出来,拦在了柳罗衣身后。   只听得一声闷响,柳玟裳一声未吭,羸弱的身子被重重打了一拳,半跪着摔在了地上。   柳罗衣听见的动静,刚转过身,眼前便有一道黑影闪来,她心下一紧,还未等反应,便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朝后面带去。   尉迟离一只手揽着柳罗衣,将她带离陆云奎,另一只手将陆云奎格挡开,随后抬脚便踹,陆云奎吃痛,后退了好几步。   一股浓重的酒气弥漫在四周,尉迟离皱起眉头,在鼻尖处扇了扇。   “柳罗衣,还有你臭小子。”陆云奎阴沉着脸,“你们可知此次对我的仕途有多重要,我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此乃我升迁的最后机会,都被你们两个毁了!”   “你升迁的机会,便是用我弟弟来换?陆云奎,你可还有人性吗!”柳罗衣一字一句地说,毫不退缩。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目光,众人纷纷围拢过来,陆云奎瞧见满院子的达官显贵,酒也醒了些,顿时便失了气焰,伸手想要拉过柳罗衣。   却被尉迟离又一脚踹了回去。   “尉迟离!”   “你若还想给自己留点面子,便老老实实滚蛋,如今这两个人,我护定了!“尉迟离松开柳罗衣,笑眯眯地朝陆云奎走去。   “你拿什么护,你……”   “你最好收敛点,你可别忘了,我再没实权也是公主,你如今升官的机会都没了,往后三年都还是五品小官,在你手中护两个人,我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尉迟离脸上带笑,眼神却透着狠戾。   然而心中却无比兴奋,早上的仇,她报了!风水轮流转!   陆云奎莫名身后一凉。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失去了,那种再也不会受控制的无力感,慢慢将他包裹。   不会的,就算是尉迟离真的突然不再爱他,但她的东西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也什么事都做不出来的。   不过是两个人,往后再同他们算账也不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云奎忙用袖子遮住脸,后退了几步,十分狼狈地从小路落荒而逃。   柳罗衣急忙将柳玟裳扶了起来,心疼地替他拂去身上的灰尘。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高大的人影来,焦急地对柳罗衣道:“柳姑娘,我来晚了,你可有受伤?”   是四皇子沈初。   柳罗衣看了一眼尉迟离,没有回话,沈初这才看见尉迟离,忙抱拳行礼:“今日多谢尉迟公主相救,让沈某免于一死。”   “四皇子不必多礼,顺手而已。”尉迟离回了一礼,她突然灵光一闪,“不过既然四皇子亲自前来道谢,我便有个不情之请了。”   “何事?在下定在所不辞。不过,还烦请公主照顾好柳姑娘,我虽贵为皇子,却到底是男儿,不得逾矩。”   “那是自然。”尉迟离冲他眨了眨眼。   属于她的东西,也该尽数夺回来了。   ————————————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不觉中,早已月上柳梢,夏夜的微风混着米酒的香气,吹得在场之人皆有种微醺之感。草丛中传来唧唧虫鸣,席面上早已一片杯盘狼藉。   尉迟离却仍然神智清明,她站起身来,同关南候告了别,离开了侯府。   她一人在前面走着,柳罗衣和柳玟裳跟在后面,辛然被她派去做事,此时并不在。   方才在侯府,她便觉得有些心悸了,故而提早离开,只是如今,这种心悸似乎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胸膛。   该死,难不成又是原主……   尉迟离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猛地跪倒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用力按着胸口,试图缓解一些疼痛,但是无济于事。   柳罗衣见状,愣了一下,轻声道:“尉迟离?”   “尉迟离?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急忙上前,蹲下身来。   尉迟离蜷缩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大口喘息着,剧痛撕扯着她的神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心口开始腐蚀。   意识模糊中,有双柔软的手将她的手攥住,好听的嗓音不再冷漠,而是慌张地叫着她的名字。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疼痛慢慢被剥离,尉迟离最终失去了意识。 第18章 照顾   尉迟离再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玉制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夜,浑浊的蜡油如冰冻的瀑布一般倒垂着,在桌上凝结成一小摊。   心口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是身体还有些无力,尉迟离轻叹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   一只冰冷的手从她身上滑落,手的主人正半跪着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女子精致苍白的脸庞枕在同样苍白的手腕上,零碎的发丝垂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个偶然落入凡尘的仙子,出尘脱俗,不容亵渎。   难不成她就这般在这里守了一夜?尉迟离有些惊讶,心中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像那摊蜡油,浑浊又温和。   一边同样守着的辛然睁开眼睛,看见尉迟离醒了,惊喜地跳了起来,刚想说话,便被尉迟离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辛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扶着尉迟离慢慢站起。   “她怎么在这里?”尉迟离用口型说。   “昨日公主莫名其妙晕倒了,还是柳罗衣求了医馆的人,将您带到医馆去,可惜什么都没诊出来,幸好碰到了我,这才将您背了回来。”   “公主,您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要死了呢!”辛然瘪着嘴说。   尉迟离给了她一个爆栗:“瞎说什么!”   一边的柳罗衣稍微动了动,似乎睡得很不舒服,尉迟离摇了摇头,走上前,俯下身子,想要将她抱到床榻上。   正在这时,柳罗衣醒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尉迟离连忙弹了起来,只是因为刚醒来身体乏力,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她紧皱着眉头,半跪在了地上,这才缓和了些。   “喂!”柳罗衣忙上前扶住她,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马上便又恢复了原状。   “躺回去。”柳罗衣淡淡地说。   “啊?”尉迟离愣住了。   “身体还没好,躺回去。”柳罗衣面无表情,一双杏眼不悲不喜,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尉迟离有些懵,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躺到了床榻上,还乖乖地盖好了小被子,只露出眼睛来。   眨巴眨巴。   柳罗衣嘴角有了一丝松动,她眼眸微微低垂,伸手把被子从她脸上拽了下来。   好凶啊,尉迟离有些委屈,都怪这具身体,如今不过阻止了男主升官便心痛成这副模样,待她过两天真的休了男主,那还不得直接疼死?   她太难了。   柳罗衣看她这副表情,心中却像是被微风吹过一般,痒痒的,像是有什么在密密生长。   这时候的尉迟离似乎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强大和飒气,反而骨子里天生的媚意占了上风,眼角上翘得不多不少,睫毛浓密,眉骨高耸,眼底像是藏着深海,望不到底。   柳罗衣移开眼神,不敢再看。   “公主休息,我告退了。”柳罗衣低着头说,转身便走。   “且慢,我饿了。”尉迟离说,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肚子,勾起笑容。   柳罗衣呼吸急促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开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她僵硬地将粥碗递给尉迟离。   尉迟离又起了逗她的心思,她眼珠一转,向她伸出手来,道:“我身体虚弱,起不来。”   辛然憨憨地伸过来一只手,被尉迟离突然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柳罗衣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犹豫了一下,索性放下了粥碗,走到尉迟离身边,却半天不肯下手。   尉迟离气笑了,她郁闷道:“我身上有刺吗?”   柳罗衣努力做到面不改色,依旧冷冰冰的,伸手扶住了尉迟离的手臂,试图拉她起来。   尉迟离不动。   柳罗衣再用力,尉迟离还是不动。   “你再这般,我便走了。”柳罗衣皱眉看着她。   “气性真大……”尉迟离嘟囔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轻轻松松地伸手拿过粥碗。   柳罗衣立在原地,看似冷漠,实则暗中红了脸,她攥紧拳头,内心告诫自己,莫想太多,她不过是拿自己逗乐罢了。   可她确实帮了自己。   她的心很乱,想不出个缘由来,但是如今站在这里,却莫名感觉到安心。虽然,尉迟离大口吃东西的模样实在是,难看。   “你不是恨我么,为何不直接将我扔在街上,难不成是因为感激我?”尉迟离突然抬眼问。   我也不懂,好似有什么变了,柳罗衣心中想。   但说出来的却是:“公主说笑了,我说过你若帮我救裳儿,我便什么都给你。如今不过是履行诺言。”   尉迟离哦了一声,继续仰起脖子喝粥。   柳罗衣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掩盖住眼底一瞬间的哀伤。   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尉迟离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碗放下。   一个穿着年龄很大的婆子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双三角眼和薄薄的两片嘴唇,看起来有着几分阴毒。   “老夫人请您过去。”她又看到了柳罗衣,又道,“正巧柳姑娘也在,便一同去吧。”   她虽说话还算恭敬,但脸上的表情却透着一股不屑和高高在上,看起来令人心中不适。   “知道了,下去吧。”尉迟离冷下脸来。   待那人走后,辛然便慌慌张张地凑了过来:“公主,那老夫人一直看您不顺眼,如今想必是又要找您的茬,不如直接说您身体不适,推掉算了。”   尉迟离笑笑:“推掉怎么可以,就等着她来呢。你现在便用我的名义进皇宫,直接去找四皇子,带他来这里。”   “四,四皇子?”辛然挠挠头。   尉迟离点点头,既然都有了救命之恩,不用白不用,原本想从那群豺狼口中抢回自己的肉定然极难,但如今有了四皇子这尊大佛坐镇,想必就轻而易举了。   也多亏了柳罗衣落水,才能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尉迟离很是满意。   柳罗衣不知道尉迟离心中在想什么,她有些担忧,攥得指关节发白。   “别怕,有我在,她们不敢动你。”尉迟离察觉了她的不自在,一边擦脸一边歪着头凑过来。   柳罗衣心跳又是一滞,她迅速后退几步远离尉迟离。   尉迟离只当她不信,便也没再多说,只是哼着小曲儿换了干净衣服,将自己打理整齐,大步走出门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很快便到了院子门口,那老太婆的院子看起来便死气沉沉的,院里一棵花草都没有,几个婢女绷着脸站在门口,见到尉迟离后,弯了弯腰。   进屋后,一股子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什么东西发了霉,让人极为压抑,屋子采光也不好,阴沉沉的。   “身为一个奴隶,常常以下犯上不说,还敢搅了奎儿升官的大事,还不快跪下!”老太婆沙哑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心中发毛。   尉迟离眉头一皱。   柳罗衣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屈膝跪下,自打将奎儿救出来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老太婆伸出枯槁的手,在方才那婆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了柳罗衣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早听说你惹得奎儿神魂颠倒的,如今一见,果真是个魅惑人心的东西,想必没少勾引我们家奎儿。现在奎儿不在,老身便要好好教训你一番,再随便找个地儿发卖了去,叫你别想再祸害别人。”   “来人……”   她话还没说完,尉迟离就已经伸手握住柳罗衣的手臂,将她硬生生拽了起来。   “您说笑了,此事和柳姑娘有何关系,您孙子自己没本事,全怪在别人姑娘头上,哪有这种道理?改天陆云奎走路摔了一跤,您还要将全京城的地砖拆了不成?”   老太婆没想到她竟敢这么说话,气得一张老脸更皱了,跺着拐杖道:“你心里可还有一点长幼尊卑,奎儿娶了你这等不知廉耻的蛮狄,当真是令我们整个陆家蒙羞!”   她说得急了,干咳起来,她身边那婆子见状破口大骂:“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滚进来!将那不知廉耻的东西拉出去,免得叫老夫人碍眼!”   几个婢女婆子闯了进来,柳罗衣虽面上不显,但身子却下意识往尉迟离那边挪了挪,绷紧了身子。   尉迟离既然决定了帮她,又怎会看得了这种场面,她当即便伸手一拍桌,只听得咔嚓一声,屋中一片寂静。   再然后,那光亮厚重的红木方桌便从中间裂开,轰然倒地。   几个婢女婆子哪见过这种场面 ,吓得纷纷白了脸,有的甚至尖叫出来,谁都不敢上前了。   “造反了,造反了!你还想打老身不成!我的奎儿啊,你看你娶了个什么东西,简直是败坏门楣,想令我陆家断子绝孙!”老太婆吓了一跳后,便开始拍着胸脯呼喊。   尉迟离拍了拍手,将那烂掉的桌子踢到了一边,然后一甩袖子,大刀阔斧地坐到了椅子上,假声假意劝道:“祖母莫要生气,我只是手劲大了些,一时间没控制住,绝不是对您不敬。”   “老夫人,少爷今日可是嘱咐过您,有正事要说的。”一旁的婆子急忙在老太婆耳边说。   老太婆闻言,这才强行平静下来,心中却还是有气,便道:“蛮狄女子果真毫无女子的贤良淑德。那既然你并非有意,来人,先把这个狐媚子拖下去!”   几个婢女对视了一眼,慢慢朝着柳罗衣挪了几步,尉迟离轻咳了一声,冲着柳罗衣招了招手:“我腰酸背疼,来替我按按。”   柳罗衣抬眼看了看她,慢慢走过去,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锤了锤。   几个婢女婆子愣是不敢靠近尉迟离,只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力气这么小啊?”尉迟离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说。   柳罗衣抿了抿嘴,加了些力道。   “还是没感觉,你便是这么照顾病人的……”   柳罗衣皱起眉头来,挥起拳头朝尉迟离肩膀锤了一下,尉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喂,我在帮你,你温柔点。”尉迟离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柳罗衣用力一捏。   尉迟离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柳罗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手劲却也不比自己小。   看着尉迟离龇牙咧嘴的模样,柳罗衣微微勾了勾唇角,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又恢复了一张冷脸:“公主莫要得寸进尺。”   尉迟离瘪了瘪嘴,也不再逗她,去看那老太婆:“不知祖母今日唤我来,是有何事?”   老太婆却已经要被她们两个的旁若无人气得厥过去了。   她缓了好一阵,这才开口道:“你作为奎儿的内人,自然要全力支持他的仕途,过两天你便备上礼,去秘书监大人家中替奎儿赔个礼道个歉。你的身份摆着,秘书监大人绝不会为难你。” 第19章 和离   尉迟离早猜中了她要说这个,便也不惊讶,和善道:“祖母说笑了,陆云奎做了错事,设计去陷害人家秘书监,人家好歹是位四品官员,怎能容得别人陷害于他?别说是我去了,此事即便是我爹去,恐怕都没有办法。”   “老身不管,奎儿与你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你必须得好好操持。”老太婆用手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   尉迟离挑了挑眉,心道这老太婆还真是陆云奎的亲祖母,当真是一样的不要脸。   “祖母说的有理,只是此事我也有心无力,据说那人脾性古怪,须得送些值钱的或者他喜欢的东西……”尉迟离的表情十分为难。   “那便拿银子打点,金银财宝你也不缺。”老太婆说。   尉迟离快被她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气笑了,将她的财产都拿去还不罢休,这是要将她整个人榨干?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心平气和道:“可是祖母,我如今哪有银子在身上,不都被您拿去了吗?更何况李尚平日里生活豪奢,想必并不缺银两,倒是极爱名人字画。我方才想起,我当日带来的那些东西里便有一张《莲花图》,是前朝有名的画师所作,若是将它拿出来,那此事也就简单了。”   老太婆一双小眼睛盯着她,不说话,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尉迟离心中也十分着急,若是四皇子再不来,这戏她就真演不下去了。   想曹操曹操到,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参见四皇子”,然后门便被人一把推开,沈初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袍,大步走了进来,带来了一股属于户外的清新气息。   好歹将这屋中的腐朽气味冲淡了一些,尉迟离也算是呼出一口气来,幸好这兄弟还算遵守诺言。   老太婆本就被突然来人吓了一跳,又看到来的人是堂堂四皇子,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急忙跌跌撞撞滑跪到地上:“老身见过四皇子。”   “不必多礼。”沈初伸手虚扶一下,斜着眼睛去看柳罗衣。   尉迟离咳嗽了一声,将柳罗衣往自己身后推了推,沈初这才像是看见了尉迟离一样,朝她笑了笑。   “祖母不需行如此大礼,四皇子本是来找我谈两国行商之事的,只是我中途被您叫来,他便跟着来了。是不是,四皇子?”   沈初愣了一下,然后笑得爽朗:“是是是,我四处寻不见尉迟公主,便找到了这里,多有叨扰。”   老太婆打边陲小城而来,头一次见到晏国皇室,紧张地不停冒汗,导致看向尉迟离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畏惧。   “我们方才说道哪儿了?哦对,还请祖母带我去寻那张字画,就在我随身的那箱子中。”   老太婆看看沈初,又看看尉迟离,小眼睛转得飞快,生怕尉迟离有什么阴谋。   “若是寻不得合适的东西,那陆云奎可要再等上三年了。”尉迟离说,她压低了声音,带了威胁的意味。   “老身去取来。”老太婆妥协了,拖着一双小脚朝门外走去。   她将那些东西藏得严严实实,还将钥匙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就是防止别人觊觎,怎能这么简单就让那蛮狄知晓了位置。   尉迟离一眼便看透了她心中在想什么,心中笑笑,于是又道:“那劳烦祖母将那箱子直接搬过来,箱子有锁,只有我能打开。若是祖母一人扛不动,便叫些个小厮同您一起。”   老太婆倏地停住脚步,心中惊慌不已,她视钱如命,怎么敢让家中下人知晓财物放在何处呢?   奎儿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她该如何是好。   老太婆心中不禁咒骂起了尉迟离,若不是她偏要什么莲花图,还请了四皇子来,自己怎会如此伤神!   “四皇子还等着我呢,祖母不好让四皇子等太久吧。这两天举荐的名单便要上交皇帝过目,若是过了今日,可就没机会了。”尉迟离说。   老太婆顿时慌了,她从未思量过什么大事,被尉迟离一逼便乱了方寸,妥协道:“随我来吧。”   尉迟离回头冲柳罗衣眨了眨眼,柳罗衣一下子又乱了呼吸,移开眼神。   一行人跟着老太婆顺着府中小路七扭八拐地走了许久,这才看见了一栋脏兮兮的柴房,老太婆在婆子的搀扶下钻了进去,点燃了蜡烛。   因为怕其他下人看见,她只带了身边亲近的婆子。   尉迟离跟着进去,只见那婆子气喘吁吁地拉开了一口大缸,露出了一个圆滚滚的洞来。   尉迟离嘴角抽了抽,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把金银财宝藏在这种地方的,不愧是小门小户,有了钱连花都不敢,就只能像老鼠一样到处藏。   不过也幸亏她将东西都藏了起来,这样拿回来也方便多了。   沈初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他站在洞口,看着那老太婆慢慢挪进了洞口,表情十分不自然。   “四皇子,帮我看好她。”尉迟离冲沈初抱了抱拳,然后直接单手撑地,轻轻松松跃了下去。   闻言,沈初欣喜地点了点头,然后红着脸往柳罗衣那边靠了靠,但柳罗衣却看都不看他,只是盯着尉迟离下去的地方,一声不吭。   地窖里很是逼仄,但却打扫得很干净,一个一个红木箱子摞着,摆得整整齐齐,   尉迟离随手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澄黄的金锭就让她差点闪瞎了眼,她惊讶地拿起来摸了摸,手感极好。   这么多钱!尉迟离嘴都合不拢了。   那老太婆看见她这般,急忙跌跌撞撞跑过来,将金锭从她手中夺走放在怀里护着,瞠目道:“画在何处?”   尉迟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突然抬头朝洞口外面喊:“辛然,还不快叫上人,下来搬东西!”   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辛然带着一群宫廷侍卫,一脸兴奋地跳了下来,撸起袖子便扛。   老太婆差点背过气去,她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上前来抓尉迟离:“你个贱人,蛮狄!光天化日之下明抢,算计老身,你!你!”   尉迟离后退一步,让她扑了个空,踉跄着摔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你别碰我,我可不对老人动手,这是你自己摔的。”尉迟离连忙抬起手来,闪到了墙角。   沈初带来的人都是宫廷侍卫,武功本就极高,搬几个箱子还算容易,没一会儿便将整个地窖搬空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檀木箱,静静地摆在角落。   尉迟离走上前,将箱子拿起来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地契房契,尉迟离拿起一张看了看,开心地笑出了声,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陆云奎和这老太婆太过于小心翼翼,所以连地契这类小物件也都一并藏在了这里。   真是给她减少了不少工作量。   尉迟离开开心心地拎着小箱子,飞身出了洞口,老太婆看见自己辛辛苦苦藏了这许久的财产全部落了空,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啊?”沈初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大箱子从他面前晃过去,长大了嘴巴。   “那是自然。总算是物归原主了,今日多亏了四皇子相助,改日待我安顿好了,请你喝酒,还请四皇子赏脸。”尉迟离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沈初挠了挠头。   正在这时,门被人一脚踹开,陆云奎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他一眼便看见了被搬开的洞口,攥紧了拳头,怒视着尉迟离。   “尉迟离,你好大的胆子!”   尉迟离不禁失笑,她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大晏都没有女子成亲嫁妆全部归男人的道理,我北域就更没有了,毕竟世上不是哪个男人都同你这般不要脸。”   陆云奎指着尉迟离,气得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反驳。   “哦,对了,今日趁着四皇子在,咱们把该办的事一并都办了吧。”尉迟离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平平整整地放在了桌上,“和离。”   “什么!?”陆云奎闻言冲了过来,想要伸手抓住尉迟离的手臂,尉迟离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当即便向后一仰,一脚将陆云奎踹飞了出去。   陆云奎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沈初扇了扇被扬起来的灰尘,一脸嫌弃地走远了些。   “别激动,和离书我都拟好了,你只需按个手印便可,有四皇子当见证人,对外也好说。”尉迟离和善地笑着,将印泥递给了他。   “尉迟离,你休想!在大晏和离须得由男子同意,我绝不会让你得逞!”陆云奎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   尉迟离嘲笑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看着辛然偏了下头,辛然心领神会地走到了门边,将柴房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顺便还落了道锁。   “尉迟离你要干什么?你竟敢,你放开我!松手!”陆云奎愤怒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尉迟离的钳制。   尉迟离懒得同他废话,一个手刀砍在他肩膀上,随后飞起一脚,陆云奎便惨叫一声,双膝跪地。   “今天由不得你了,别想叫人,门外有四皇子的人守着呢。”尉迟离咧开嘴,笑得很是快乐。   “你如此不守妇道,竟敢与人私通,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尉迟离一脚踹中后心,扑倒在地上。   “四皇子,他骂你私通。”尉迟离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沈初。   沈初被尉迟离这一系列的操作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尉迟离。   “你看,现在你连四皇子都得罪了。”尉迟离笑眯眯地说,然后强行拽起他的手,对准和离书上狠狠地按了下去。   “不,不,尉迟离!你要毁了我!”陆云奎愤怒地喊,他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却又被尉迟离一脚踩了下去。   他苦心积虑计划的一切都没了,钱没了,人没了,升官的机会也没了。   陆云奎叫喊了一阵,便不再出声,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墙壁。   尉迟离冷眼看着他,哼了一声,她凑近陆云奎的耳朵,轻声道:“我不过是想和离罢了,你原本是不用挨这顿打的。”   “可谁让你那般欺负柳罗衣呢,爱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你懂吗?你不懂,将人当成物品想要占有,你活该。”   陆云奎闻言,身子颤了颤,看向了柳罗衣。   他慢慢伸出手。   柳罗衣冷眼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恨意,向后退了一步,沈初见此机会,马上乐颠颠地挡在了柳罗衣面前。   尉迟离翻了个白眼,上前将他挤开,轻轻将柳罗衣揽在自己身后。 第20章 喂药   柳罗衣低下头,看着尉迟离轻轻抓着她手腕的手,心中一瞬间雀跃起来。   她说她要保护她,那她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再也不用被关在柴房中日日夜夜,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吗?   “把她留下来。”陆云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尉迟离,“她留下,你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柳罗衣一下子绷紧了身体,那种即将回到噩梦的恐惧再次将她包围。   是啊,尉迟离为何要帮她呢,她如今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她是北域最尊贵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个奴隶。   柳罗衣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她垂下眼眸,在心底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想得美,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你碰她一下。”尉迟离笑着说,她藏在身后的手轻轻抓住柳罗衣,用力捏了捏。   “别怕。”她小声道。   柳罗衣只觉得鼻子酸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充满着蒸腾的水汽。   “尉迟离,你要抢走我所有的一切吗?”陆云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非也非也,不过拿回我的东西罢了。而且柳罗衣,从来都不是谁的,她是她自己。”尉迟离懒得再同他掰扯,挥了挥手,拉起柳罗衣,往门外走去。   柳罗衣一直盯着尉迟离,任由她拉着自己。   “不!”陆云奎跌跌撞撞冲过来,去抓柳罗衣的手,柳罗衣受了惊,险些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两个人同时身形一动,陆云奎便朝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震耳欲聋地咳嗽起来。   尉迟离惊讶地看沈初,沈初嘿嘿一笑,摸了摸头:“本皇子早就忍不住了。”   尉迟离冲他了然一笑,然后大步走到陆云奎身边,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果不其然,摸出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奴籍文书。   “多亏你喊了这么一嗓子,不然我可都忘了。”尉迟离拍拍他的脑袋,“真乖。”   说罢,她便不再理陆云奎,转身将奴籍文书塞进了柳罗衣手中。   柳罗衣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似有千斤重,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多谢公主。”   “那我呢?”沈初欢天喜地地凑了过来。   柳罗衣将眼睛移开,淡淡道:“多谢四皇子。”   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这个逼仄的小屋子,走到了外面的花园中。   尉迟离拿到了和离书,心中舒爽了不少,故而看着这个原本并不怎么喜爱的庭院,也比平日里好看了许多。   “既然尉迟公主没其他事,那我便回宫了,你的东西我已命人放在安全的地方,辛然姑娘知道在何处。”   “多谢四皇子相助。”尉迟离笑眯眯地说,“辛然,去送送四皇子。”   接下来的一路上,柳罗衣一直一言不发,尉迟离看她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多说,一路走一抓耳挠腮。   过了片刻,她实在忍不住了,愁眉苦脸道:“我说姑奶奶,你说句话吧,那不成你真的喜欢那姓陆的,不愿意走吗?”   柳罗衣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微仰起头看着尉迟离。   “自然不是,我恨他。”她一字一句地说。   尉迟离愣住了,不解道:“那你为何这般?”   柳罗衣移开眼神,微微红了脸,看起来有人气儿了许多。   因为,我害怕,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我害怕,你会再将我推入深渊中。柳罗衣想。   她没有再看尉迟离,转身向前走去。   尉迟离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这人虽然不笨,但由于前世经常独自待着,到底是少了些看透别人的能力。   尤其是柳罗衣这种心思细腻的人,她便更难以理解。   尉迟离无奈地挠了挠头,跟上了她。   突然,尉迟离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匆忙扶住一边的假山,大口喘起粗气来。   果然,该来的总要来的。   柳罗衣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她转过身来,便看见了尉迟离弯腰靠在石壁上,一脸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了。”柳罗衣皱起眉头,她下意识跑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尉迟离额头冷汗直冒,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尉迟离,却被她反手紧紧握住。   柳罗衣身体如触电了一般,想将手缩回来,无奈尉迟离力气极大,攥得死紧。   这具身体像是在报复,报复尉迟离背叛了它。   尉迟离只觉得自己想是被扔在火中焚烧一般,无边的痛楚铺天盖地将她裹挟,她颤抖着双手,运功想要压制住这痛苦,却几乎无济于事。   柳罗衣看她这般模样,也慌了手脚,她强行镇定下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她转身想走,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强行拖拽了回来,狠狠地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地看着尉迟离。   “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尉迟离咬着牙解释,她身子一软,突然直接俯在了柳罗衣身上。   柳罗衣绷紧了身体,淡淡的青草香让她的头有些眩晕,尉迟离温热的身体就这么靠着她,滚烫的呼吸让她身体忍不住丝丝地颤栗。   她二人此时的姿势,让她不得不紧张。   尉迟离一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撑着石壁,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尉迟离急促地呼吸着,将嘴唇凑在她耳边,说道:“千万别声张,带我出去,随便哪里,客栈也好,医馆也好,钱在我口袋里。”   柳罗衣看着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尉迟离突然勾起唇角,虚弱地笑了,迷迷糊糊中,她轻轻抬起手,在柳罗衣脸上轻拂了一下,拂去她眼角流下的泪水。   “你说你整天冷冰冰的,却怎么这么爱哭。我若真的死了,你便把那些东西和辛然平分,找个陆云奎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虽然很不甘心,但钱财乃身外之物,柳罗衣也算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若是真的死了,她说不定可以回家。   这么想着,尉迟离闭上了眼睛,彻底不动了。   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低低哭泣,似乎,很悲伤。   这一觉可真是漫长,尉迟离觉得自己时而在一个虚空中漂浮,时而不断重复自己坠崖的过程,有时却又出现在了那段恐怖的梦中,眼睁睁地看着柳罗衣一次一次将刀尖捅进她的心房。   后来,大段大段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中,或是她在无边的旷野中策马奔腾,或是她坐在篝火便大口吃着烤羊肉,再或者是个的壮硕和蔼的青年男子,将她高高地举向宝石一般澄澈的天空。   这不是她的记忆啊,她迷迷糊糊地想。   似乎有人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一个硬邦邦的勺子抵在她嘴上,尉迟离觉得很不舒服,便扭头躲开。   过了一会儿,勺子再次凑了过来,尉迟离干脆闭着嘴巴,一动不动。   好像没动静了,尉迟离便又放松了身体,打算再次进入睡梦中。   就在这时,另一个柔软的东西凑过来,轻轻触碰到了她,尉迟离心中猛地一颤,这时迟那时快,冰冷的勺子便直直地塞进了她嘴里。   苦辣的药汤顺势流进她的喉咙,尉迟离被这气味一熏,猛地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她趴在床边咳嗽了一阵,这才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一点。   “公主,公主您终于醒了,您不知道,您这一睡便睡了三天三夜,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辛然干嚎着扑了过来。   尉迟离只觉得身子乏力,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来,挡住了辛然的脸。   她偏头向一旁看去,只见柳罗衣正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药碗,勺子在里面不自在地搅和着。   她的脸苍白中透着红润,看起来有些奇怪。   尉迟离联想起方才那个柔软的触感,心下一惊,顿时麻酥酥的,她瞪大眼睛看着柳罗衣,心道,该不会是……   柳罗衣自然看出来尉迟离的猜想,她脸更红了,移开眼神道:“公主误会了,方才是辛然。”   一边的辛然马上乐呵呵凑过来邀功:“是我是我,是我打算这么给公主喂药的,但……”   她话还没说完,尉迟离就突然趴在床沿上,干呕起来。   辛然:……   柳罗衣扭过头背对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嫌弃,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可能是许久没有吃东西,尉迟离也吐不出来什么,待难受的劲儿过了,她便又翻身躺会了床上。   “我去拿吃的。”柳罗衣说,她轻轻将药碗放下,站起身出了门。   尉迟离看向了天花板,她们此时应当是在一间客栈中,四周的布置都比较简陋,木桌木椅木床。她晃了晃脑袋,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脑子里突然多出了很多本该属于原主的记忆,而且,身体似乎也更加契合,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一个刚考过驾照的新手,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司机。   “我昏迷的这几日,状况如何?”尉迟离咳嗽了一声,问道。   “京城都炸开了锅,如今坊间处处传言,说公主您刁蛮任性,竟逼着陆云奎写和离书。还有,虽然您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您的消息,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皇帝前几日还亲自派了人来,不过见公主昏迷不醒,也没说什么,便赏了些补品什么的,说让您放心养病。”   尉迟离点了点头,还好她这一出没引起什么大的乱子,晏国皇帝也未曾怪罪。   想必还是看在北域的面子上。   “公主,我说句公道话,我真觉得柳姑娘人还挺好的,若不是她去求了京中最有名的神医,您这一趟可能就真的死了。”辛然突然语重心长地说。   “嗯?”尉迟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据说那位神医可是皇帝都请不到的人,柳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神通,说请便将人请来了。要不,您就留下柳姑娘吧,虽然以前我也讨厌她,但现在我发现她就是面冷心热,虽然说话不好听,但……”   “打住。”尉迟离堵住了她的嘴,“谁说我要赶她走了?”   辛然呆住了,眨了眨眼:“那柳姑娘为什么一直在收拾行李,说要离开?” 第21章 留下   “离开?”尉迟离皱起眉头,“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个少年,能去哪啊?”   “公主莫不是忘了,奴婢比你还要大一些。”   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清晨的山泉水,冷冽清淡。   柳罗衣一身白衣,清清冷冷站在门口,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她一双白皙的手搭在上面,十分赏心悦目。   尉迟离突然觉得嘴巴里有点干。   柳罗衣看了她一眼,便迅速将眼神挪开,快走几步将食盒塞进她怀里,硬邦邦道:“喏,吃吧。”   一点都不温柔,尉迟离心道。   “听辛然说,你要走?”尉迟离将食盒放在旁边,没有揭开。   柳罗衣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衣裳上的带子,低声嗯了一声。   “为何?”尉迟离十分不解。   “那公主会留下我,做奴婢吗。”柳罗衣低声问。   “那怎么可能?”尉迟离一拍床板。   柳罗衣了然地点了点头,神情却更加落寞:“既然公主已经离开了陆府,那便必然是要回北域的,我不过是个奴籍之人,跟着公主也是累赘。”   尉迟离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忙开口解释:“不是,我是说你……”   “公主不必再说,奴婢都懂,明早便离开此处。”柳罗衣蹭地站了起来,礼貌地行了一礼,随后快步走出门,背影清冷而又瘦削。   “我说!咳咳咳……”尉迟离不知是因为太急还是怎样,话说了一半愣是卡在了嗓子眼里,扑在床脚咳嗽了一阵,这才好一点。   待抬起头来,柳罗衣早就没影儿了。   “你说说你们这些小姑娘,脑子里都想点什么!”尉迟离心中郁结,转过身来指着辛然道。   辛然捧着食盒,懵了。   她把手中食盒递给尉迟离,结巴道:“公主,吃,吃点东西吧。”   “不吃了,你扶我一下。”尉迟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胡乱套上鞋。   待她找到柳罗衣的房间里时,正看到柳玟裳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愁眉苦脸地一只脚踏出门。   他看见尉迟离后,忙迎上来,差点便跪倒在地,亏得尉迟离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的后脖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你们姐弟俩这是干什么啊。”尉迟离扶额。   柳玟裳低着头,微微红了眼眶,轻声说:“还请公主留下阿姐,她从小身子便柔弱,又在陆府受了那么多苦,真的很可怜。如今我们还是奴籍,这是皇帝亲口下的令,即便拿到文书也没什么用,她这般样貌,难免受人觊觎,我如今又护不住她。”   “公主留下她,在公主身边做个丫头都可以,玟裳求您。”   说罢,他又是膝盖一弯,尉迟离再次手忙脚乱地把他提起来,没好气道:“我何时说不留她了!快说,你姐姐呢!”   “方才出去了,说是散散心。”   尉迟离急促地叹了口气,拔腿便跑,跑了几步又倒退回来,在门框处伸了个脑袋:“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你们俩的命都是我救的,岂能说走就走!”   晏国幅员辽阔,一个京城从东走到西都能换三四种方言,尉迟离刚穿过几个巷子便迷了路,站在大街中央开始挠头。   “喂,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傲然的声音响起。   尉迟离扭头一看,是秋无锦,她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衣,却将嘴唇染得红如樱桃,显得十分肆意张扬。   “怎么,京城你家开的?”尉迟离没空同她说话,转身问一路过的大爷,“您有看见个穿着白衣服,长得极美的女子吗?”   大爷揪着胡子想了一会儿,指着尉迟离身后:“那不就是。”   尉迟离转身一看,正好对上了秋无锦的视线,她沉默了一下,回头道:“我找的姑娘比她好看多了,您可还有印象?”   “尉迟离你!”秋无锦插着腰,指着尉迟离喊道。   大爷又深思熟虑了一番,道:“方才有个姑娘朝那边去了,你要不去看看?”   尉迟离谢过大爷后,便小跑着朝他指的方向而去,秋无锦气急败坏地跟在她后面。   “本姑娘哪里不好看!尉迟离你给我说清楚!”   “还有,京城都传遍了,说你和离了,是真的吗?”   尉迟离心里担心柳罗衣,哪里顾得上和她说话,便随口道:“没说你不好看,你可好看了,天下第一美。”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尉迟离越找越心焦,柳罗衣那倒霉体质就是容易遇上倒霉事,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自己好不容易决定救了她,若是这么把人整没了,也太不划算了。   这时,尉迟离经过了一个巷口,用余光瞥见了一群围成一圈的赤膊大汉,她猛地顿住脚步,朝里面看去。   后面的秋无锦跟得紧,一头撞在了她脊背上。   她正想说话,便被尉迟离捂住了嘴。   温热的手轻轻贴着她的脸,秋无锦身子瞬间绷紧了,迎面对上尉迟离的眼神,不再有之前面对她时的那种不成熟的挑衅,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陌生的凌厉。   与温和并存。   下一秒,脸上的手掌突然消失,秋无锦还没搞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便看见尉迟离的身影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几道模糊的影子晃了晃,大汉们便哼哼唧唧地躺了一地。   尉迟离也惊讶于这副身体突如其然的贴合,像是完全属于她自己了一样。   她忙去瞧那被围在中间的白衣女子,却一瞬间愣住。   那是个,还算风韵犹存的大娘。   她方才心中着急,便也没仔细看,只看到和柳罗衣颇为相似的一个背影,便以为是她被人欺负了。   “公主?”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尉迟离转过身,看见了一脸不明所以的柳罗衣,她正清清冷冷站在那里,一身缟素,却煞是惊艳。   “救命啊!来人啊!有人当街抢劫啊,你们还不快,给我抓住这大胆狂徒!”那大娘突然捂着脸尖叫起来。   尉迟离反应极快,下意识倒退几步,拔腿就跑,经过柳罗衣身边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奔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人了,尉迟离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柳罗衣比她喘得更剧烈,她微红着脸,扶住一边的墙。   “公主如今穷成这般了,当街抢劫。”柳罗衣微微喘着气。   “还不是为了找你,那大娘虽然长得潦草,但身材却和你一般不错,看着瘦却前凸后翘的,我只当是你被那些个歹徒缠住了。”尉迟离一边说,一边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心中有些懊悔,自己何时变得如此鲁莽。   “公主慎言!”柳罗衣脸更红了,眼神却有些闪烁。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好好的说走就走,就我这般同情心泛滥的人愿意管你,等你去了别处被人欺负,可没人再帮你。”尉迟离伸手想去拍拍柳罗衣的肩膀,却被她猛地躲过了。   “我本就可有可无,何必自讨没趣。公主能救我一命,我已经无比感激了。”柳罗衣说,她再抬起头来时,神情已是十分平静。   尉迟离从没这般无奈过,她焦头烂额地转了一圈,灵机一动,给不远处的摊贩手中扔了一吊钱,换了一根雕着莲花的木簪来。   她几乎没交过什么朋友,但同样身为女孩,知道女子大多可能会喜欢簪子之类的小物件,不管怎么样,先将人留下再说。   老实讲,她真的有些舍不得柳罗衣。   “我方才是想说,你怎么能做奴婢呢,没有人该低人一等,更何况你一身傲骨,绝不是甘于困在一方天地的女子。”   柳罗衣睫毛轻轻颤了颤。   自从自己跌落尘埃后,她几乎已经认定了自己卑微的事实,所谓冷傲,所谓孤高,都在日复一日的小心翼翼和担惊受怕中日益消失。   剩下的,不过是一层保护色。   她抬眼看向尉迟离,眼眶微微湿润。   尉迟离被她这眼神看得浑身燥热起来,她轻咳了几声,从背后拿出那簪子,往柳罗衣脑袋上一戳,也不管好不好看。   “这簪子算是赔礼,我说过要保护你,便不会食言。我要你留下不是施舍,而是,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柳罗衣伸手将簪子拿下来,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她压抑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不愿意在尉迟离面前哭泣太多次。   尉迟离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她还从未这般小心翼翼地斟酌过语言。   “ 哦。”柳罗衣说,她将簪子紧紧握在手心,直到感觉到疼痛。   “我给你好好弄一下。”尉迟离从她手中将簪子抽回来,上前两步,轻轻地插进她乌黑的发丝中间。   柳罗衣怔怔地看着尉迟离的衣襟,眼泪终于滑落,悄无声息地滴在尉迟离的鞋面上。   虽然她依旧不知为何尉迟离会变,但是哪怕是别人营造出来的一场梦,她也想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下去。   尉迟离,就算这是你骗我的,我也认了。她心里想。 第22章 被抢   尉迟离后退两步,乐呵呵地端详着:“真好看。”   柳罗衣连忙背过身去,不让尉迟离看到她的脸。   “那便同我回去吧,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尉迟离见哄好了柳罗衣,轻松地打了个哈欠。   柳罗衣嗯了一声,二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谁都没动。   柳罗衣疑惑地看向尉迟离,尉迟离这才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那个,我不认路,京城你熟,方才那客栈叫什么来着?”   柳罗衣:……   接下来的几日,尉迟离将那些个箱子全部整理了一遍,数金银财宝数到手软。地契和房契也通通整理了一番,一些房子和田地因为没人照顾,都已经废弃了,她还得雇人打理,忙得焦头烂额。   暂时也就没再考虑回北域的事。   还有柳罗衣的问题,虽然柳罗衣只字未提,但尉迟离知道她定是在担心她爹爹柳儒的情况,只是原著中虽然写了陆云奎伙同别人陷害柳儒入狱,但并未详细解释。   但尉迟离总觉得,即便原著再扯,也不至于让当时刚考过科举的陆云奎单独陷害堂堂相国。   所以,陆云奎背后多半还隐藏着大人物,说不定还是什么复杂的党派之争,若是这般,要解决柳罗衣的问题,恐怕还得在晏国多待一些时日。   虽然以柳罗衣的性子,绝对不会说出让尉迟离再帮她这种话,但就这么一走了之,尉迟离实在是不忍心。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小破客栈里头。   “辛然,我叫你选个合适的宅子,你可选好了?”尉迟离记完最后一笔账,扭头喊道。   “选好了,公主说要个宽敞的,皇帝赏赐您的宅院便不错。是王府旧宅,贵气。走两步便是长绮街,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什么铺子都有,尤其是最东边的曹家肉饼,那叫一个……”   尉迟离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再去雇或者买几个丫头小厮,将里面好好打扫打扫。最大的屋子留给我,其余的随便收拾几间,给柳罗衣和柳玟裳住。”   辛然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道:“公主,方才四皇子的人来传话,说今日有空,午时在沁春楼见面。”   尉迟离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想着自己还欠着沈初一个道谢,便也没多思虑,点头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她便穿戴整齐,敲响了柳罗衣的房门。   门开了,柳罗衣依旧是一身白衣,抬眼看着尉迟离:“公主这是……”   “今日正好我答谢四皇子,一起来吧,待吃完饭,还可以在街上逛逛。”尉迟离双手交叉,斜靠着门框,笑着说。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袖口用黑色的布条干净利落地束着,既张扬明媚,又英姿飒爽。   柳罗衣移开眼神,点了点头。   尉迟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看了看,有些不满:“你怎么一直穿这件衣服,都旧了,我前些天给过柳玟裳一些银子,让你们置办些东西,怎么没买几件?”   “我让裳儿还给了辛然,公主能收留我们,我已经感激不尽,其余的,受之有愧。”柳罗衣抽回自己的袖子,将手背在身后。   尉迟离叹了口气,她知道柳罗衣的脾气,但看着这么一个天人之姿的姑娘总身着一件旧衣,心中不是滋味。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给你买新的你不要,那穿我的总可以吧。这些是辛然给我整理的,颜色都太素了,我不喜欢,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包裹。   “放心,我都没穿过。”尉迟离说着,一脚踏进了门,柳罗衣急忙避开她,退回了屋中。   尉迟离反手将门关上,柳罗衣只觉得心也随着震颤了一下。   “公主要做什么。”她说,尽量掩饰住语气中的慌张。   “等你换衣服啊,我的裙子你穿可能不太合适,不过大些也不影响。待你换好了,我们便出门。”尉迟离说着伸了个懒腰,瞅准椅子坐了下来。   柳罗衣站在原地,没有将包裹打开,也没有动。   尉迟离看了看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怎,怎么了,不喜欢吗?”   她说着站起身,从柳罗衣手中拿过包袱,帮她把绳结解开,随手拿出一件白色的衫裙,裙摆用银丝绣着暗花,看起来精致却也素净。   “就这件吧,适合你。”尉迟离点点头,十分满意,然后将衣服塞进了柳罗衣手中。   柳罗衣攥紧双手,轻咬着下唇,还是没有动作,尉迟离刚想说话,柳罗衣却突然动了,她一把扯过尉迟离的袖子,大力将她拉到门口,推了出去。   尉迟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迎面撞到了墙上,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嘶……莫名其妙。”尉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二丈二尚摸不着头脑。   柳罗衣直到走出客栈之前,脸上都是泛着红霞的。   自从来了古代,尉迟离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逛街,直叹晏国不愧是一方霸主,国力强盛,街上人山人海不说,各种商铺应有尽有,撂地儿卖艺的也不少,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连柳罗衣这么冷的性子,都忍不住四处张望,她往常在家中时,爹爹便管她极严,私自不许出门,待爹爹出事后,她便日日困在陆府,压根儿没有出门的机会。   如今看见这热闹场景,她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松动了一些。   沁春楼位于京城中心,乃京城最大的酒楼,从早到晚都座无虚席,尉迟离离得老远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悠扬的琴声。   一进门,便是一个巨大的台子,几个样貌极美的女子站在上面翩翩起舞,为客人助兴。   尉迟离被人引到了三楼的一个包间,沈初一看见柳罗衣,蹭地一下站起身,迎了上来,殷勤道:“来,柳姑娘,今日这桌是特意为你点的,累了吧,快坐快坐!”   柳罗衣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转而往尉迟离身边靠了靠,冷声道:“不必了,多谢四皇子抬爱,我站着便好。”   尉迟离瘪瘪嘴,怪不得今日沈初竟主动邀约,原来是为了柳罗衣啊。   她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坐了下来,将沈初和柳罗衣隔开,随后伸出手:“站着多不舒服,今日我请客,桌上没有规矩,坐下。”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越过了尉迟离的手,笔直地坐下。   沈初不死心道:“尉迟公主,你日后便要回北域了,你我如今刚相识便要分开,真是令人唏嘘。不过柳姑娘自小在晏国长大,想必习惯不了北边,不如让柳姑娘跟着我?”   尉迟离翻了个白眼,这个转折实在是过于生硬。   她突然觉得手臂上多了些分量,低头看去,原是柳罗衣不知何时拉住了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尉迟离当即便了然,她摆出一副十分深沉的表情,长叹道:“我日夜思念家乡,只是如今在晏国还有些事未曾处理,暂时不回去。唉,真是可惜。”   “是啊,真是可惜。”沈初叹息,脸上的表情十分失望。   酒足饭饱后,尉迟离告别了沈初,离开酒楼,顺着街道一路南走,时不时看看路边的杂耍,无比惬意。   路过一家珍宝店时,柳罗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尉迟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回身问她:“你怎么了?”   柳罗衣径直地走进了店内,尉迟离只当她是看中了某件首饰,便也没在意,跟着她走了进去。   “二位姑娘,今日到了些新货,您二位看看?”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娘捧着个盒子迎了上来。   柳罗衣却礼貌地摇了摇头,走到了角落,低头看着一个模样古旧的镯子。   镯子是银质的,上面遍着看不懂的花纹和文字,并不好看,但却给人一种古朴的静谧感。   “这个镯子怎么卖?”柳罗衣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音量也提高了些。   那大娘看了一眼镯子,方才的殷勤淡了些:“这是被别人抵押的,摆放了许久都没人买,你若想要,便给个三两银子拿去吧。”   柳罗衣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却什么都没摸到,心中的激动瞬间便被绝望取代,她如今身无分文,别说三两了,就是一两也拿不出来。   尉迟离见状,正想掏银子,面前却突然伸来一只白皙的手,将那镯子夺了去:“三两给你,本小姐买了。”   那嗓音有些熟悉,尉迟离皱眉一看,是温琼。   “柳罗衣,这么难看的镯子,恐怕只有你才会喜欢。”温琼用两根手指捏着镯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表情十分轻蔑。   “你若不屑,又何必要买!”柳罗衣眼看着镯子被她拿去,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伸手想要拿回镯子,却被温琼灵巧地躲开了。   她娇笑着将镯子放进袖子里,得意洋洋道:“上次因为你,弄坏了我的玉佩,如今我不过是花钱买了你想要的镯子,有何不可?”   “你的玉佩是本公主捏碎的,你不敢同我叫嚣便欺负柳罗衣,还不快将镯子拿来!”尉迟离懒得同她多言,伸手便抢,却被柳罗衣拉住了。   “公主!别,不过是个小物件,不重要。”柳罗衣说,等尉迟离回过头时,她匆忙将手放开。   “她都这般说了,尉迟公主就别再多管闲事。告辞。”温琼气到了柳罗衣,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带着乌泱泱一帮人,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接下来的一路上,柳罗衣一直闷闷不乐,虽说她平日里也是如此,但今天,尉迟离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悲伤。   那镯子对她来说,一定十分重要,只是柳罗衣隐忍惯了,不愿意让自己帮她出头而已。尉迟离心中叹息。   “前面有坑。”尉迟离无奈地伸手拉住柳罗衣,将她往安全的地方带了带。   “多谢公主。”柳罗衣轻声说。   “罢了,你先自己回去,我有些事要处理,去去便来。”尉迟离不忍心看她这般,说完话后,转身便挤入了人群中。 第23章 依靠   温琼此人十分张扬,身边伙伴又多,尉迟离打老远便能看见她脑袋上别着的花簪子,在人群中异常惹眼。   尉迟离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耐心在后面跟着,直到太阳落山,温琼才意犹未尽地向伙伴道了别,心满意足地往城东走。   她只带了两名小厮,都扛着或抱着各种物件,落在了后面,走得十分艰难。   这让尉迟离的行动异常顺利。   她环视了一番,两三步便跃上了墙头,顺着房顶跑了一段,随后纵身跃下,正好落在了温琼身边的巷口。   然后伸手一拽,便将人掳了过来,温琼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正想大声喊人,嘴便被人用力捂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尉迟离带着她,悄无声息往巷子深处退去,没被任何人发现。   “五是灰!敢呜呜呜呜呜……”温琼拼命挣扎着,尉迟离却纹丝不动,一只手紧紧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悄然摸进了她的袖口,将那枚镯子拿了出来,贴身放好。   她想了想,又从钱袋里拿出三两银子,放了回去。   尉迟离摇摇头,她原本一个进步好青年,乖巧好市民,自打来了这古代,三天两头动手揍人不说,如今竟还真的当街抢劫。   想来想去,似乎多半都是因为柳罗衣。   尉迟离认命地又补了一两银子当精神损失费,然后手一松,下一秒便窜上了房顶,消失不见了。   温琼冷不丁没了束缚,连忙拼命大口呼吸,随后惊恐地抱住脑袋,尖叫起来:“来人!有歹徒!来人啊!”   尉迟离这事儿做得极为干净利落,待回到大街上时,又是堂堂正正一个好汉,没留下丝毫罪证。   待她兜兜转转摸索回客栈后,月亮都挂上了柳梢,洒下一片凉水般清澈冷清的光,尉迟离拿起那镯子对着月亮看了看,深深叹了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干嘛对柳罗衣如此上心。   银白色的镯子在月光下反而没了白日里的那般古旧,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新银,笼罩着朦胧的光影,尉迟离将它擦了擦,重新放回了袖子。   柳罗衣此时应当已经睡了,明日再给她吧。   尉迟离大步跨进门,想着躺在舒适的床榻上,一觉睡到天亮,却在上楼之时,听到了幽幽的哭泣声。   尉迟离停住脚步,脊背冒出了冷汗。   该不会是……尉迟离甩甩脑袋,摒弃脑子里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这间客栈建在河边,背面便是流水潺潺的桑流河,是孤江的分支,北至北域,南往南湘,顺着它能眺望得极远,越过重重大山,直至缀满星辰的天边。   客栈为此修了一个台子,专为观景所用。   尉迟离站在略有些有力的晚风中,衣摆被吹得在身后摇曳,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台子,看见了一个羸弱的背影,正微微颤抖着,缩成一团。   尉迟离放下心来,不过只是一刹那,心便又像被人揪起来一样,有些难受。   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咳了一声,柳罗衣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忙低头在衣袖上擦了擦。   “那镯子,很重要吧?”尉迟离问。   柳罗衣点点头,沉默着。   “是你的?”   “我娘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开口,可能因为哭久了,声音显得比平时软糯了不少。   “要回去睡觉吗?”尉迟离站到了她面前,半蹲下问。   柳罗衣摇头。   “那你闭上眼睛。”尉迟离用上了她这辈子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语气。   柳罗衣睫毛颤了颤,抖落了一滴水珠,然后顺从地闭上了。   尉迟离拉过她冰冷的手,然后将镯子轻轻套了上去,柳罗衣感觉到了异样,她睁开眼,盯着自己的手腕。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将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哭了出来。   所受到的苦难,习惯了的压抑,刻在骨子中的卑微,第一次,畅快地宣泄着,如同下了多天雨的河道,最终溃堤。   尉迟离伸手替她擦着眼泪,却没想到,柳罗衣哭着哭着,竟向她这边倾斜过来,缩成一团,靠进了她的怀中。   这还是柳罗衣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拉近她们二人的距离。   尉迟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在那一刻突然变为了空白,她半蹲着,双腿很快就没了知觉,但却没有动。   肩膀上一片湿热,尉迟离伸出手来,想拍拍她的背,却停在了半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再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尉迟离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没事吧?”   没人回答,尉迟离心道不好,连忙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只见柳罗衣双目紧闭,脸上泪痕犹在,不只是睡着了,还是一时间大悲大喜,晕了过去。   “唉,拿着女主的剧本,却混得这般悲惨。”尉迟离自言自语地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   她先是扶着柳罗衣靠在了栏杆上,自己这才站起来,然而因为腿还是麻的,差点从栏杆上一头栽进河里。   “靠!”   ————————   翌日一早,柳罗衣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去够床边的茶杯,手臂却不慎磕在了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柳罗衣愣住了,她将手收回来,举到自己面前,古旧的镯子挂在她手腕上,与皓白的肌肤对比,异常地和谐。   原来昨日,不是梦?尉迟离真的帮她拿回了东西?   昨夜的记忆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柳罗衣猛地将手捂在心口,脸上火辣辣的烫。   她就那么……靠着尉迟离,哭到睡着?   柳罗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一样。   “柳罗衣,你是不是疯了!”她小声警告着自己,想要将镯子取下来,却发现竟然正好卡在了上面,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她折腾了好一阵,直到手都红了,也没能将镯子弄下来,最后只好放弃,皱着眉头一头躺回了床榻上,蒙住了脸。   她突然又伸出手,用力拍在床榻上,砰的一声,将方才推门进来的柳玟裳吓了一大跳。   “阿姐,你怎么了?”柳玟裳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床头的案几上。   柳罗衣没说话,依旧蒙着脸。   “阿姐?”柳玟裳见状慌了,急忙走上前,想要掀开被褥,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开,“阿姐,你没事吧?我去叫大夫!”   “慢着!”柳罗衣连忙道,她猛地坐了起来,低着头拿过茶盏,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觉得心中平静了些。   柳玟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松了口气:“我还当阿姐又生病了呢,脸红成这般。”   “什么?”柳罗衣抬眼。   “方才在走廊遇到尉迟公主,她给了我这些吃的,说让您补补精气神儿,还说您昨夜病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柳玟裳说,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打开。   食物的气味夹杂着药草香,充盈了整间屋子,柳罗衣觉得自己方才平静下去的情绪又开始不安分了。   她在自己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心道:“柳罗衣啊柳罗衣,你在想些什么!”   “对了,尉迟公主还说,今日便要搬到宅院中去,让我们收拾收拾,同她一起。”柳玟裳兴奋道。   “阿姐,尉迟公主是我这辈子遇到的,除了爹爹以外,对我们最好的人。她武功也好,我定要求她收我作徒弟,我想参军,当大将军,以后保护阿姐!”柳玟裳笑得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柳罗衣垂下眼眸来,点了点头。   一个人总帮自己,自己总归会产生些依赖的,绝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往后,再感谢她好了,柳罗衣想。   尉迟离在没进到宅子里面的时候,从未想到它能大到这种地步。   门口挂着“尉迟府”三个大字,一进门,便是左右两条长廊,长廊看着有些旧了,上面的红色斑驳,但却别有一番风味,长廊围着的是人造园林,山水皆有,化大为小,几只鸟儿站在假山上,快乐地翘着花尾巴。   尉迟离一边张着嘴巴,一边往里面走,长廊一路连接整座府邸,中间岔路极多,绕到宅院后面,还有个清澈见底的湖,湖上荡漾着两条红色小木舟,一切都如画一般。   尉迟离激动地一拍栏杆,道:“没想到啊,我尉迟离有一日也能成富二代!还有这么大的房子,真是扬眉吐气!”   辛然见状,慌里慌张地上前掰开尉迟离的手:“这是刚找人修缮的栏杆,公主可别将它拍烂了。”   柳罗衣安安静静听着,轻轻勾了勾唇角。   “看见那小木船儿了吗,我带你上去看看?”尉迟离突然转过头来,笑着对柳罗衣说。   “公主去吧,我待着便……”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飘散在了空中,因为尉迟离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搂住她的腰,脚尖踏地,二人便越过了栏杆,向湖面而去。   柳罗衣从未体会过这般强烈的失重感,她吓得闭上了嘴巴,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尉迟离的手臂,害怕地闭上了眼。   尉迟离有心逗她,手微微一松,柳罗衣尖叫出了声,一把抱住了尉迟离,将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   柔软的触感,让尉迟离脑子里一阵轰鸣,心道一声不好。   奶奶的,玩脱了……   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尉迟离在最后的时刻将柳罗衣扔到了小木舟上,自己则一头栽进了水里。   岸上的辛然和柳玟裳都愣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应该啊,我家公主轻功可是一等一的好。”辛然呆呆地说。 第24章 救她   柳罗衣摔在了船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爬了起来,看见尉迟离落水,心中一紧,忙扑到船边,大声道:“尉迟离!”   哗啦一声,尉迟离从水底冒了上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个猛子扎了过去,三两下便上了船。   她浑身都湿透了,活像个落汤鸡一般,十分狼狈。   柳罗衣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便蹙起眉头来,责备道:“你干什么!”   尉迟离摸了摸头,一边拧干衣摆上的水,一边讪讪道:“我,我这不是,逗你一下……”   “哪有你这般逗人的,你吓死我了!”柳罗衣被她气得几乎语无伦次,干脆背过身去,不再搭理尉迟离。   尉迟离只当是她在空中被吓到了,连忙道歉:“我也是看你整日闷着,也不说话,便想着逗你一番,我不是有意吓你。”   柳罗衣咬着唇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而是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了木舟另一边。   尉迟离嘿嘿一笑,追了上去:“但是你看,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哪怕是骂人,也总比整日一句话都不说要强得多不是。”   “那公主真是煞费苦心。”柳罗衣冷然道。   尉迟离叹了口气,她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我真不是想整你,你信我。”   “我不只为此生气,方才看到你掉下去,还以为……“柳罗衣猛地转过身来,却没想到尉迟离就站在她身后,还微微弯着腰,二人差点便撞在了一起,尉迟离挺拔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就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属于尉迟离的味道扑面而来,柳罗衣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一个没站稳,向后仰倒。   尉迟离原封不动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轻轻松松伸手揽住她腰,将她捞了回来。   柳罗衣这下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有低着头不说话的份。   尉迟离衣衫尽湿,也没了观赏宅子的欲望,于是一行人只草草了解了一下布局,便分头回了自己房间。   辛然请来了不少婢女小厮,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尉迟离换了干净衣服,长舒一口气,猛地扑在了床上。   住着自己的房子,果然比寄人篱下要爽千倍万倍!   迷迷糊糊中,尉迟离觉着有人正在替她脱下外袍,她哼哼了一声,扭了扭身体。   下一秒,她便觉得身上多了些凉意,多年来练就的警觉性派上了用场,她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眼底一片清明。   身上果然已经只剩一件里衣了,她也不急着将衣服拉好,而是抬眼去看。   只见面前正站着一个女子,她一看尉迟离醒来了,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奴,奴婢见过公主。”   那女子身段看着十分柔美,肩若削成,腰如细柳,额间垂着一缕乱发,挡住了脸。   “你是何人?”尉迟离蹙起眉头,问道。   “公主,不记得奴婢了?”那女子抬起头,一双剪水秋瞳极为出彩,顾盼生辉,白净的脸上点着一颗泪痣,确是个人间尤物。   尉迟离心中有些惊叹,古代的人儿怎的都长得这般美,不过下一秒,她又咂吧咂吧嘴,颇有些兴致阑珊。   只是有个柳罗衣在身边,想必是拉高了她的审美,眼前女子美则美矣,总归是比不上的。   “不记得。”尉迟离如实回答。   那女子闻言垂下眸子,黯然神伤。   “是辛然找你来的?”尉迟离狐疑地看着她。   “我一路南下找寻公主,却被人所骗,卖到了人牙子手中,亏得辛然姐姐偶然撞见,这才将我买了下来,送到公主身边。”女子说着说着便泫然欲泣。   该不会是原主的老朋友吧?千里迢迢冒死来寻,这关系得多好,若是被她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北域公主,恐怕不好解释。   尉迟离心中百转千回了一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我屋中不需要人伺候,有辛然便够了。”   女子闻言,连忙跪着上前两步,道:“公主,晚霁自从被您救下后,便发誓一生一世追随您,求公主让我在身边伺候吧。”   尉迟离有些头疼,她摆摆手:“我只是不习惯身边有人,你放心,安心待着便好。”   “可是……”   “听话。”尉迟离加重了语气。   晚霁欲言又止,她凄然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此人怎么如此奇怪,改日定要找辛然问个清楚,尉迟离心道,她又伸了个懒腰,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她便将昨晚发生的事忘了个干净。   辛然早已将早膳准备好,尉迟离梳洗罢,坐在桌前懒洋洋地喝着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立在一旁的辛然:“柳罗衣他们吃饭了吗?”   “柳姑娘今日一早便不见人影了,我叫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辛然愁眉苦脸道。   “人不见了?怎么不同我说!”尉迟离放下粥碗,站起身,“府外找了吗?”   “没有,柳姑娘又不是孩童,这京城她也熟,一定不会有事的,公主莫急。”辛然劝道。   尉迟离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勺子在碗里搅和了半天都没喂进嘴里去,总觉得十分心神不宁。   “罢了,我还是去找找她吧,反正如今也无事可做。”尉迟离将碗一丢,大步走出门去。   “公主,您先用完膳啊!”辛然端着碗在后面喊。   尉迟离一出门,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了沉思,京城这么大,她上哪找一个柳罗衣?   “公主是在找人吗?”一个柔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尉迟离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还是昨夜那个名为晚霁的女子。   尉迟离点点头。   “奴婢今早整理院子时,听到柳姑娘说,要去看她爹爹。想必,她便是去做这个了吧,公主莫要担心。”   “看她爹?”尉迟离一拍大腿,“坏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进得了那种地方!”   晚霁还想说什么,尉迟离却已经没了影子,她伸着手站在那里,神情十分落寞。   “公主,你真的,再也不记得我了吗。”   尉迟离自然是听不见她的话的,有这几秒钟功夫,她都跑着拐了两道弯了。   晏国天牢直接隶属于大理寺,位于更加地势和缓的城西,驻军和练兵营都在此处,军事防备严密,一向少有百姓敢来这种地方晃悠。   天牢这种地方一向有进无出,尉迟离虽说有心相帮柳罗衣,但到底一时不知从何下手,谁知这柳罗衣竟直接自己跑来,说都不与她说一声。   尉迟离一路飞檐走壁,一路生着闷气。   走近此处,一路都有官兵来来往往,看见尉迟离,免不了都要看两眼,尉迟离也不客气,随手拉住一个便问:“请问,你可有看见过一个白衣女子来此处?”   “你是何人,此处是大理寺,闲人离远点!”那人皱眉怒喝,十分有气势。   尉迟离淡定地从袖子里取出皇帝御赐的腰牌来。   “公主要找人?我带您去!”那人笑得一张黑脸像是开了花。   “小的没看见什么女子,不过可以带您进去看看。”   “天牢在何处?”尉迟离问。   那人挠了挠头,为难道:“天牢,外人得有皇上下令才能进,恐怕……”   “无事,我不进去。”尉迟离说着,掏了一锭银子扔给他。   那人顿时眉开眼笑:“公主请!”   顺着大路一直走,便是大理寺,又绕着大理寺走了一段路,守卫便更加严格了,尉迟离眉头越皱越紧,柳罗衣独自一人怎么能进的来。   她也不像是那种鲁莽之人啊。   又拐了一道弯,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男子立在门口,正在同几个守卫大声嚷嚷,男子身边还站了一女子,雪白的衣裙,看那背影,正是柳罗衣。   尉迟离一看见沈初也在这,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她忍着怒气站定脚步,没有立马上前,她倒要看看,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本皇子让你们让开,你们听不懂吗!”沈初举着手中的令牌,厉声道。   “四皇子息怒,只是这里关押的犯人可都是要犯,普通的令牌可不行,须得皇上亲自盖印的文书才可进去,小的也是根据规矩办事。”门口那守卫抱着一把朴刀,语重心长道。   “就通融一下,待我回去亲自同父皇说。”沈初说着便往里走,却被那守卫拿胸顶了回来。   “四皇子请回。”守卫一脸坚定。   “你们怎么如此不知变通!”   “罢了,我们回去吧。”柳罗衣开口。   “柳姑娘,你等等。”沈初急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谁知那守卫也是个虎的,竟伸手推搡,手中的朴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天牢要地,防守一向严密,如今突闻动静,四方守卫皆通通聚拢过来,迅速将他们包围。   “大胆,敢对本皇子动手!”沈初厉声道,那群守卫自然不敢碰他,便将手伸向了一旁手无缚鸡之力的柳罗衣。   柳罗衣一惊,当即便后退着想要躲开,然而她四周都是人,根本躲无可躲,就在这时,身后的人群却突然被疏散了,她踉跄着撞在了一个人怀里。   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个小姑娘,都滚开!” 第25章 矛盾(一更)   “你是何人,敢私闯大理寺!来人,将他们拿下!”一领头之人摸着被尉迟离踹痛了的屁股,举起手中的长刀,勃然大怒道。   “诶,你们怎么,诶,放开她们!”沈初不遗余力地喊着,无奈压根儿没人听他,唯有几个人在他身边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了一边。   “四皇子,不是我们不让您进,是真的皇上特意下过命令,我们不敢违抗啊。”   “不是,那姑娘是同我一起的,快叫他们放了她!”沈初急得脸都红了,推开面前的人想往上冲,无奈他武功不行,而此地高手云集,他根本闯不进人群中去。   柳罗衣来不及抬头看,眼前便挥来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她睁大眼睛,腰却突然被人揽住,将她往后拉去,堪堪躲开。   尉迟离身上没有武器,只能原地躲闪,又因为要顾及柳罗衣,动作也慢了些许,好在她武功高强,一时间也没吃什么亏。   她瞅准一个时机,低声道:“站稳了。”随即便双手扶住柳罗衣的肩膀,腾空而起,脚尖向后踢去,直接将身后之人踹地原地翻转了整整一圈,摔了个狗啃泥。   柳罗衣被她这么一压,差点摔倒,好在尉迟离落地之后,又单手将她拎了起来,柳罗衣转了个身,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想问尉迟离怎么来了,但是又怕影响她,便只得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只是心中觉得,安心了些。   尉迟离那边没空想别的,她手一伸,方才那人落下的刀便腾空而起,稳稳落进了她掌心。   她手中有了刀,动作便自如多了,一手将柳罗衣搂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将她们二人保护地密不透风,一群人围着刀光剑影,过了许久,竟没能伤到她们一根毫毛。   尉迟离钻了个空子,突然带着柳罗衣向后迅速退去,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随后手一扬,腿一抬,便将方才那领头之人踹倒在地,刀刃直指他喉咙。   “都给本公主住手!”她厉声道。   “快,快住手!”那领头之人连忙抱住头,扯着嗓子喊道,“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   沈初也趁机跑上前,一脚踢开两个人,挡在了她们前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对尉迟公主动手!”   “四皇子?尉迟公主?”一群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便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是,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以为是,是有人擅闯天牢劫狱,小的们知错,还望四皇子莫要怪罪!”   尉迟离将刀扔到地上,这才松开了柳罗衣,柳罗衣连忙后退两步,抬眼看尉迟离,谁知还没说话,便被尉迟离从人群里拽了出去。   “尉迟公主,你别怪……”   “你给我闭嘴!你说你一堂堂皇子,做事能不能带点脑子?就这么带着柳罗衣来这种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柳罗衣怎么办?”尉迟离没等沈初说完,便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道。   沈初无力地张了张嘴:“我,我自是不会……”   “你不会?若不是我碰巧赶到,柳罗衣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呢!我警告你,往后若是独自带她出来,我定饶不了你!”尉迟离皱眉道,她大力将柳罗衣拉到身后,弄得柳罗衣踉跄了一下。   柳罗衣低着头,心中有些慌张,她能感觉到,此时的尉迟离和往常都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力气和冷冽。   有些可怕。   沈初更不敢说话了,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一旁那些个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守卫,见状连忙一个拉一个,互相搀扶着没了影子,只有原本站在这里守门的两个,还是抱着刀,瑟瑟发抖。   连四皇子都敢骂,这北域的公主可真是,不好惹啊……   “柳姑娘。”尉迟离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面对柳罗衣,“都现在了,你有什么事你不能和我说,你去求这么个不靠谱的男二?”   沈初弱声弱气地插嘴:“我没有不靠谱,我特意去偷的令牌……还有,啥是男二啊……”   “你给我闭嘴。”尉迟离横了他一眼,他顿时便不吭声了。   柳罗衣低着头不说话。   “你说说我哪次不帮你,你真是,太让我!”尉迟离最后那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柳罗衣突然抬起头来,冷眼瞪着她。   “失望了……”尉迟离在嗓子眼里嘟囔。   “是,我让你失望了。可公主本就没有义务一次次地帮我,我确实没用,但不想被你当成废物。”   柳罗衣一字一句地说完,转身离去,尉迟离想上前抓住她,没抓住。   柳罗衣走得头也不回,看上去十分冷淡,还多了一丝落寞。   尉迟离拍了自己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她转身去看沈初,发现他正笑得幸灾乐祸,于是大步上前,从一边的守卫手中抢过一把刀。   沈初见状,连忙后退,愁眉苦脸道:“尉迟公主真的误会了,是我先去偷了令牌,以为能带她进去看看柳大人,她根本就不知道。今日也是我偷偷翻墙去找的她,说能带她看她爹,她才勉强相信的。”   “而且,她说要和你说,只是我怕时间太久被父皇发现,便强行拉她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尉迟离就已经撒丫子跑没影了。   尉迟离十分郁闷,她方才也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看到柳罗衣找沈初不找她,便头脑一热同她发了脾气。   这下完了,就凭柳罗衣的脾性,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气。   尉迟离追了许久都没看见柳罗衣的身影,她心中咯噔一下,柳罗衣不会一时想不开,又看不成柳儒,干什么傻事吧?   她满头大汗地冲回了府里,差点把正在长廊中央站着的柳玟裳撞飞出去。   柳玟裳一把抱住柱子,捂着心口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柳罗衣呢?她回来了吗?”尉迟离着急忙慌地问。   柳玟裳摸摸脑袋,轻声道:“阿姐刚刚回来,如今应该已经回屋了,只是她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   尉迟离这才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回来了就行。   只是要让她消气,恐怕有些麻烦。   尉迟离暂时还不敢去找她,只得先回了自己房间,郁闷地来回踱步。   辛然被晃得眼睛都花了,若是再这么走下去,地板都得磨出个坑来,她小心翼翼上前道:“公主,您怎么了?”   “辛然,你说,你要是惹了一个姑娘生气,该怎么哄?”   辛然为难地想了想,说:“我自小忙着和我爹练功,没什么朋友,但看到人家姐妹之间,都是送些花啊草啊衣服啊什么的。公主,您又惹柳姑娘不开心了?”   “嗯。”尉迟离郁闷地跺着脚,一路踢踢踏踏扑到了床榻上,“那我和柳罗衣,也不像是姐妹之间的关系啊。能管用吗?”   “要不您试试,您和柳姑娘确实不算姐妹,我就没看见她对您笑过,整日冷冰冰的。”辛然嘟囔道。   尉迟离摇摇头:“确实。但是,唉这个也说不清楚。”   虽说一开始对她而言,柳罗衣只是个书中的人物,但是随着这么多次的相处,她几乎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柳罗衣的脆弱又坚毅,冷清又温和,都是真实存在,无可复制的。   她懒得多想,摆摆手道:“你就帮我想想怎么能哄好她,毕竟此次确实是我不对,她心气儿高,脾气也不好,被我当着那么多人吼了一通,肯定心里不舒服。”   “公主,你对她也太好了点。”辛然极为小声地说。   “你说啥?”   “没,没有。但柳姑娘生性冷淡,似乎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不过据说她从前的舞是京城一绝,要不,您从这方面寻摸寻摸?”辛然摸着下巴道。   尉迟离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看之前看她的态度,跳舞这种才艺在古代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况且,她总不能送个舞鞋吧?   尉迟离又犯了难。   入夜,外面蝉鸣阵阵,尉迟离此人一向心大,虽说烦恼事不少,但到了睡觉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耽搁的。   一个纤瘦的身影踩着满院斑驳的树影而来,清水一般的月光凉凉地洒在她肩上,更显得出尘。   柳罗衣满腹心事,无论如何都入不了眠,便披衣起身,想着散散步,谁知便走到了这里。   尉迟离的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柳罗衣心中一紧,向前疾走了两步,那人听到了脚步声,忙慌里慌张地向一边逃去。   柳罗衣没看清她的长相,待追上去时,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尉迟离的房门。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   她在面对尉迟离的时候,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她很开心除了裳儿和爹爹以外,世上还有人担心她。   但是当尉迟离不分青红皂白便怪她的时候,她又很生气,然而,自从爹爹出事后,已经不知有多少人落井下石过了,她都只是习惯了而已。   而尉迟离只是几句话,她便很委屈,特别委屈。   “我该如何是好。”她低下头,神情落寞。 第26章 柳式道歉(二更)   翌日一早,尉迟离伸着懒腰打开房门,却猛地向前扑去,差点给了大地一个热情洋溢的亲吻。   尉迟离暗骂了一声,捂着自己被磕痛了的脚蹦回了原地,低头看向那个差点害她摔跤的罪魁祸首,是个精致的食盒。   现在辛然都这般体贴了?怕吵醒她,将饭放在门口?   尉迟离无奈地拎起食盒,拿进了屋中,心想等会儿一定要告诉辛然,下次换个地方放,大清早人迷迷糊糊的,如此这般容易弄出人命。   她打了个哈欠,打开盒子,随手拿了个点心扔进嘴里,表情顿时变得惊恐。   随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尉迟离扶着食案,憋得脸通红,她匆忙摸到茶杯灌了口水,这才好受了些。   “辛然!今天这早膳是谁做的,你家桂花糕里要放盐吗!?”   听到喊声的辛然急忙冲了进来,堪堪刹住车,惊讶道:“不,不啊,桂花糕不是,甜的吗?”   尉迟离不想说话了,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辛然嘴里。   辛然不明所以地嚼了两口,虎躯一震,捂着嘴原地绕了两圈,没找到地方,于是夺门而出。   呕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尉迟离拍了拍肚皮,心里舒坦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辛然才扶着墙走了进来,虚弱地说:“公主,今日厨房当值的丫头吃坏了肚子,正在房间躺着呢,没做饭。”   尉迟离闻言,皱眉拿起桌上的食盒:“那这是谁做的?”   “不知道。”辛然摇摇头。   尉迟离带着辛然出了门,在她说的那家曹家肉饼店吃了早膳,临走的时候,又买回去一些,想着给柳罗衣她们吃。   柳罗衣的院子在宅子最偏远的地方,不是尉迟离亏待她,而是那里有一小片梨树,虽然如今这个时节,树上既没有梨,也没有花。   原本杂草丛生的石板路,被柳罗衣亲自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路边种上了不知名的小野花,白的蓝的都有,看着十分清爽。   最大的一颗梨树下,则散落着几根粗麻绳和几块木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尉迟离突然觉得很有趣,有种暗中偷窥别人生活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当初柳罗衣在家的时候,也是这般心灵手巧吗。   还是听话地做一个大家小姐,整日对着琴棋书画。   不过此时的尉迟离还不知道,她对柳罗衣的误解,属实有点大。   柳罗衣不在房中,想必是出去了,尉迟离有些紧张地伸手在墙上拍了拍,昨日惹了柳罗衣生气后,她还没想好怎么道歉呢。   更何况道歉这种事,她打小也没干过几次,想一想,自从来了古代,很多从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似乎都尝试了一番。   她有时候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个尉迟离。   门外传来脚步声,柳罗衣回来了,尉迟离突然灵机一动,抬头张望了一番,然后架起轻功,三步两步上了屋顶,蹲下了身子,将自己隐藏在瓦片后。   她突然想看看,柳罗衣这个平时绷得紧紧的人,私下里是什么样的。   柳罗衣手臂上跨了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工具,她将篮子放在地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一把匕首,一块木头,一块磨石,还有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干巴巴的饼。   尉迟离心猛地疼了一下,方才还咧着的嘴,笑不出来了。   难不成这些天,她就吃这玩意儿?自己明明塞给了她银子,也吩咐柳玟裳每日去厨房拿吃的,甚至还派给她婢女,只是她将人赶了出来。   柳罗衣坐了下来,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木头,开始削,她的动作很吃力,也很笨拙,还时不时划到手。   她没喊疼,也没停止,像是没有感觉一般,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对付那块木头。   中间有个地方没弄好,她还生气地将匕首丢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爬起来,灰溜溜地捡了回来。   尉迟离勾起唇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罗衣似乎累了,她将木头放下,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在原地蹦了蹦,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梨树。   时间仿佛静止了,柳罗衣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又过了一会儿,她抱着树睡着了,慢慢滑落在地上。   尉迟离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躲了起来,才能看到私下的柳罗衣,和平时冷冰冰的她,一点都不一样。   尉迟离顺着墙悄无声息地跳回地面,蹑手蹑脚地走到柳罗衣身边,伸手捡起地上的木头,那是一块上好的紫檀木,散发着很淡的味道,有些好闻。   木头已经有些雏形了,像是要做成一根木棍,尉迟离十分好奇,柳罗衣发这么大功夫,削木棍做什么?   一旁的柳罗衣睡得十分香甜,树荫笼罩着她,绿意映衬下的白衣女子,美得令人窒息。   尉迟离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替她扇走身边的蚊虫,然后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只觉得她比印象中更加瘦弱。   这姑娘真的是,太要强了。   将柳罗衣抱进屋中后,她一路溜达着回了自己房间,辛然迎了上来:“公主,怎么样,您道歉了吗?”   尉迟离挫败地摇摇头,然后思忖了一番,道:“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晏国关押重犯的天牢,怎么才能进去?”   辛然点点头,刚转身迈出去一步,马上回头惊叫道:“什么?公主去天牢做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您忘了您小时候偷偷跑进北域的牢房,吓得哭了几天几夜,北域王都吓坏了。从那以后北域王便下了令,禁止对犯人用刑。”   尉迟离笑了笑,心头有一丝异样。   “去吧,放心。”她淡淡地说。   这真的是书中的世界吗?原本用文字冷漠地堆砌出来的情节和人物,正在随着她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变得真实起来。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还是,一切自她而起,因她而变。   想不清楚便不想了,尉迟离坐到椅子上,一边等着辛然回来,一边拿起一卷书,百无聊赖地翻阅起来。   嗯,这一堆堆咬文嚼字的古文,她一句话都看不懂。   时光如梭,很快便又到了傍晚,门突然被敲响了,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出。   尉迟离猛然惊醒,她从桌案上爬了起来,擦掉了脸上的口水,晃晃悠悠地去开门,门外没有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门口。   她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耳朵动了动,心下便了然了,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上前捡起包裹,在门口打开。   一个小小的棍状物滚进了她的掌心,歪歪扭扭的,上面似乎还刻着字,但比划十分杂乱。   “这什么东西,也太丑了吧。”她故意大声说道。   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诶呀,真难看,等会儿交给辛然,让她帮我扔了吧。”尉迟离咳嗽了两声,又提高音量说道。   草丛中有动静了,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雪白的衣裙上还挂着草叶,她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把将小木棍从尉迟离手中夺了回来,转身便走。   尉迟离连忙上前拉她,却不曾想柳罗衣生起气来力气极大,猛地将她一推,尉迟离没有防备,向后退了两步,又被方才的那个小木盒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尉迟离望着已经变成暗蓝色的天空,长叹了口气,她太难了,看来今日这一跤是命中注定。   柳罗衣停住了,她忙转过身来,伸手去拉尉迟离,却不曾想没拽起来尉迟离,反被尉迟离反手一拉,跪倒在了尉迟离身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她倾斜过去,柳罗衣慌忙坐直,甩开了尉迟离的手。   “我逗你呢,别生气。这是什么啊,丑是丑了点,但还蛮独特的。”尉迟离从她手里拿回那根小木棍,举在眼前,然后将手枕在了脑后勺下面,顺便翘起了二郎腿。   别说,这么躺着挺舒服。   “木簪。”柳罗衣闷闷地说。   “啥玩意儿?这是个簪子?”尉迟离没忍住,笑出了声。   柳罗衣又生气了,伸手便要抢回来。   尉迟离将手伸到一边,躲开了她,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柳罗衣的脑袋:“谢谢,我很喜欢。”   毕竟是她自己拿着小匕首做了整整一日的东西。   柳罗衣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弄,方才生的气瞬间便少了一半,她低着头,红着脸,没好气道:“对不起。”   尉迟离抬眼看她。   柳罗衣皱着眉头站起来,背对着尉迟离,凶巴巴道:“对不起!昨日的事,是我太自作主张。”   尉迟离觉得自己一定出现幻觉了,柳罗衣竟然,会主动对她,道歉?虽然这道歉的态度和骂人区别不大。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和她发了脾气,她应该想要将自己剁了才对。   这个世界魔幻了!   “我只是不敢,你明明帮过我那么多,我怕我若还经常找你的话,你会烦。”柳罗衣声音逐渐变小。   “我从来没哄过别人,不知道怎么办,就听裳儿的给你做了桂花糕,做了整整一蒸笼,却只有三个能看。”   尉迟离闻言哭笑不得,原来早上那要命的桂花糕是她做的。   那真是,怪不得……   那么难吃。 第27章 柳式道歉(三更)   翌日一早,尉迟离早早便睡醒了,在院中空旷的地方练功,她手拿一把软剑,将内力灌注进去,舞得虎虎生风,她的动作带起地上些许的落叶,一时间满院飞尘。   院子的角落,晚霁手中端着一碗茶水,一直在那里站着,不曾挪动脚步。   尉迟离被看得心生烦躁,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旁人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公主,别练了,吃饭了。”辛然打门口走进来,将食物一件件摆在院中的桌子上。   尉迟离这才停下手中动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微微喘息着坐了下来,晚霁急忙跑过来,将茶水呈上。   尉迟离尴尬地笑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朝着辛然使了个眼色。   辛然立马便明白了,上前拽过晚霁道:“我昨日让你采买的东西都买了么?没有吧,那现在快去,公主还等着要呢。”   晚霁福了福身,退下来,临走前还不忘最后看了尉迟离一眼。   尉迟离皮笑肉不笑地冲她咧咧嘴,然后对辛然道:“这姑娘怎么看着奇奇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她从前不是在这般,我是记得她干活细致,心思也少,这才将她留下来的。”辛然摸摸脑袋。   “对了,那日她说,我救了她,是怎么回事?”尉迟离吃了一口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公主忘记了?之前在北域的时候,晚霁她爹因为赌博将她输给了别人,那人当街将她掳走,正好被您撞见了,就把她救了下来。从那以后她便一直跟着您,按照时间来算,我都没她伺候您时间久。”   “不过您似乎一直都不愿意搭理她,所以没叫她谨慎伺候。记不得也是正常的。”辛然嘿嘿一笑。   尉迟离点了点头,心想也没什么可疑的,至少应当没什么坏心思,便也不再多揣摩此事,转而问:“我昨日叫你打听怎么进去天牢,有结果吗?”   “我找了我们酒楼的掌柜,让他去和那些大人物打听,据说,天牢中关押的全是要犯,而且自从一年前柳大人出事后,皇上足足调了百人前去守着,也不知在防些什么。”   “而且自此以后,想进去探望犯人必须要有皇帝亲自写的文书,普通人根本想都不敢想。公主,我劝您还是放弃吧,四皇子是皇上亲儿子都没有办法,您一个外人,哪有那么大面子让皇上亲手给你写文书啊。”辛然苦口婆心地劝道。   尉迟离也知道此事难如登天,她点了点头,心中颇有些挫败。   难不成,柳罗衣就真的见不着她爹了,唉,那也忒惨了些,尉迟离满面愁容。   吃过饭后,尉迟离溜达着去找柳罗衣,想向她商讨一下此事,到她门前的时候,发现她正拿着一根原本扔在地上的绳子,蹦着往树杈上扔。   无奈树太高,她太矮,扔了半天都没扔上去,柳罗衣气愤地踹了一脚树干,然后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将裙子撩起来,在大腿打了个结。   呦,热辣小短裙!尉迟离惊叹。   只见柳罗衣竟然抱着树干,踩着树干上凸起的树枝,往上爬去。   尉迟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生怕她摔下来,连忙走上前,在她身后站着。   柳罗衣也没想到尉迟离会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动作,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挂在树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没在尉迟离面前,这般丢过脸。   “你,你来做什么!”她将脑袋埋在自己胳膊上,喊道,连尊称都忘了。   “我还想问,你爬上去做什么呢?”尉迟离疑惑得很真诚。   柳罗衣此时不想同尉迟离说话,她找准位置,从树上跳了下来,尉迟离上前扶了一把。   “你这是要,做个秋千?”尉迟离抬头看着高高的树杈,了然道。   “我家中原有个秋千,我爹管教我严厉,除了先生授课以外不许我出门,我便只能自己玩耍。我看这棵树长得正好,便想做一个。”柳罗衣小声说,然后急急忙忙将缠在腿上的裙子解开,这才在尉迟离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松了口气。   “那你大可喊我帮你,或者辛然,再不济宅中随便找个小厮。自己爬这么高做什么,若是摔伤了,你这小身板,恐怕好起来困难。”尉迟离摇头道。   “我觉得,我自己能做。”柳罗衣低头,用脚去捻地上掉落的椭圆形树叶。   她不想总是麻烦尉迟离,她总不能一直这样,什么都要靠尉迟离。   就是不想。   尉迟离虽不懂她心里的小心思,但也看出来她心中的要强,于是也没硬要帮她,而是上前围着树干转了一圈,点头道:“这树长得高大,确实可以做秋千,这样,我教你爬树吧。”   “爬树?”柳罗衣抬起头,有些惊讶。   尉迟离冲她眨眨眼,爬树可是她本人最擅长的东西。   好在那棵树并不光滑,上面很多坑坑洼洼的伤疤,爬起来也容易了许多,尉迟离轻轻松地跳起来够到树干,三两下便蹲到了树杈上。   “你踩住方才踩的那个地方,然后我拉你上来。”尉迟离伸出手。   柳罗衣慢慢将手伸到尉迟离手中,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柳罗衣感觉自己的身体随之颤动了一下,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拽着她向上拉去。   她觉得身体一轻,还没等自己用力,便被尉迟离提着腾空而起,稳稳站在了树上,她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抓紧尉迟离。   “这个绳结要这样打,可以让秋千摇摆自如,也很结实。下面的叫架板结,等会儿我再教你,你现在先绑这个。”尉迟离给她演示另一边,然后将绳子递到她手中。   柳罗衣刚想伸手去绑,却被尉迟离伸手揽住了腰肢,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我不拽着你点,你不就摔下去了。”尉迟离说。   柳罗衣觉得接下来的一切,她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迷迷糊糊在尉迟离的指导下,真的将秋千做了出来。   但她的心思并不在眼前那些看不懂的绳扣上,而是全在那时不时触碰到她腰的手臂。从她的角度看,尉迟离几乎已经将她除了双手以外的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   她也能感觉到,尉迟离并没有其他的心思,也绝不是故意的,但每一处被她碰到的地方都像是被电过一般,酥酥麻麻。   她的心却完全乱了,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弄完了秋千,尉迟离同柳罗衣一起出了门,准备带她去买些衣服,一路上,柳罗衣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二人走了好一会儿,尉迟离这才找到机会开口:“我想和你聊聊,你爹的事。”   “我知道,公主不用麻烦了,之前我听到了那些守卫说的,没有皇上的亲笔文书,进不去。”柳罗衣淡淡地说,似乎并不是太在意。   但尉迟离一眼便看到了她攥得紧紧的双手。   尉迟离叹了口气,微微俯身将她的手掰开,其实她原本并没有想着一定帮她将柳儒救出来,毕竟,她一个外人,是真的无能为力。   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爹救出来。”   在原著中,柳儒是因为私通外敌才被皇帝关押,对此却并没有详细描写,尉迟离只大概记得,柳儒最终死在了牢里,未曾再见天日。   若是这种结局依然发生,柳罗衣不知会心痛成什么样子。   原著中的柳罗衣她管不了,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柳罗衣,她不想让她感受到那样的痛苦。美好的人儿就是要一直美好下去。   “好了,我们不想了,此事便交给我吧。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方才看见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我去给你买一些来。”   柳罗衣点点头,然后突然伸手抓住刚转过身的尉迟离。   “怎么了?”尉迟离扭头,笑得温和。   柳罗衣也笑了,像三月的风吹化了冬日的积雪,湿润清甜的雪水随着春风,流进了人心里。   尉迟离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一时间愣住了,愣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去触碰她额头:“你发烧了啊?”   柳罗衣脸一红,伸手将她手打掉,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道:“没有。”   “那就好,你等着。”尉迟离拍了拍她的头,大步离开。   柳罗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中似乎流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她低头自言自语:“我才没病。我只会对你笑。”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慢慢走来两个人,随后后颈一阵剧痛,再然后,世界渐渐变得灰暗。   在保留意识的最后一秒,柳罗衣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尉迟离……”她喃喃道。   待尉迟离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原地已经找不到柳罗衣了,她的心猛然揪了起来,手中的糖葫芦掉到了地上。   柳罗衣绝不会自己乱走,她莫不是,出事了? 第28章 受伤   此处虽然仍算闹市,但位于拐角,两边的店铺都没开门,中间还有一条幽深无比的巷子,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偏僻许多。   尉迟离狠狠地敲了自己一下,她以为在京城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太大意了!   两边的店铺都没有人,她匆忙拉住街道对面一个似乎从未挪动过的大爷,问道:“您方才看到一个白衣姑娘了吗,就站在此处。”   大爷摇摇头,然后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尉迟离。   尉迟离一时间慌了手脚,她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镇静下来,若是柳罗衣真的被人掳去了,她便更不能慌张。   柳罗衣在京城没有仇人,谁会去抓她呢,陆云奎吗。   不过她随即便否认了这个想法,能在闹市将人带走,不惹人注意的,绝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区区一个陆云奎,应当没这本事。   可是这京城偌大,她上哪去找。   尉迟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在原地观察,从大街逃走不可能,巷子,尽头是一家包子铺的后门,开口在另一条街,屋顶还冒着袅袅炊烟,从这里走绝对会引起人注意,也不可能。   唯有巷子两侧的院墙,若是轻功够好,扛着一个姑娘还是可以轻松越过去的,她向前走了两步,正好注意到了墙角处一滴新鲜的血液。   定是柳罗衣留下来的,她受伤了!尉迟离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掐了两把,她连忙走上前去,还好,出血量并不大。   血至少为她指明了方向,尉迟离咬紧嘴唇,直接架起轻功,飞身跳了过去。   院子里摆放着石桌,上面还摆放着石墨砚台,此地是一处县学,不过今日,似乎并没有人在读书。   尉迟离向前快走了几步,又眼尖地在地上看到了一处血迹。   她睁大了双眼,沿着滴血的方向一路走去,待她又翻了一栋墙,出了这条街后,血迹便明显减少了,她又跟着走了一段路,便彻底没有了能够指路的东西。   该死,她狠狠地冲着一旁的墙壁踢了一脚,这一脚使的力气有些大,竟让整个院墙晃动了一下,甚至掉下了半块石砖。   尉迟离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抬头环视四周。此处都是民居,其余的地方砖瓦虽旧,但到底没有残破到一脚踢飞一块砖的程度,而身边这堵墙,几乎已经摇摇欲坠了。   想必没有什么人住,她没多想,抬腿便翻了进去,谁知刚越过墙面,便不知从哪射出两道暗箭来,转眼间便到了尉迟离眼前。   尉迟离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半空中猛然,堪堪躲过了那两支箭。   这回大脑总算跟上了趟儿,尉迟离迅速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到了院中一口大缸后。   四周一片安静。   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尉迟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好在她上辈子拥有极高的适应能力和心理素质,如今即便突然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状况,也能够很快接受。   也多亏了这位公主多年来练就的身体反应,不然她这条小命,恐怕比柳罗衣丢得还快。   这院子一看便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满地都是灰尘和落叶,前面的屋子更加破旧,窗子都被人粗暴地砍掉了一半,里面黑黝黝的,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尉迟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   还是一片寂静。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自从来了古代,她几乎将从前从未想过的东西全都尝试了一遍,如今连绑架这种电视剧才有的桥段都被她撞了个正好。   刺激。   柳罗衣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一个人都没有,她正仰躺在地上,手腕上死死地缠着一根麻绳。   昏迷之前情急下划伤的手臂,血已经结痂了。   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重新跌入曾经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巨大的绝望将她裹挟,眼眶瞬间湿热。   不,不会的,她如今不再是一个人。尉迟离会救她的。   像之前很多很多次那样。   她,会吗?   柳罗衣在地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等觉得身上恢复力气了,就拼命扭动身体爬了起来,然后低头在膝盖上蹭掉了眼中唯一一点湿意。   她必须坚强起来才行,就像尉迟离一样。   囚着她的地方似乎是间空屋子,她一动,地上便有老鼠在乱窜,柳罗衣忍着恶心和害怕,借助身边的墙壁站了起来。   她听不到一点人声,柳罗衣紧紧攥着拳头,一点一点将屋子走了个遍,这才松了一口气,屋中没有人。   门似乎在外面被上了锁,柳罗衣用身体轻轻推了两下,果不其然。   她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便没有再动,而是在屋中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光透了进来,门竟然开了。   柳罗衣绷紧了身体,但是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人进来。   她不想坐以待毙,于是慢慢挪了过去,时刻提防着会有人突然冲进来,给她重重一击,或者干脆杀了她。   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她安全地挪到了门口。   柳罗衣心头一阵轻松,是不是他们发现自己抓错了人,便想放了她?她慢慢往前走,但却突然顿住了。   不对。   这太诡异了,抓了她,又放了她,若是抓错了人,方才又为什么要锁门?   他们是在引她出去,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绝不能顺他们的意。   柳罗衣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自己的腿不再颤抖得那么剧烈后,这才又挪回了原位。她不跑了,她就这么等着。   她已经不再盼望尉迟离来救她了,这些人抓她又放她,一定有阴谋,说不定就是冲着尉迟离来的。   若真的是这样,她宁愿她如今正在府中睡回笼觉。   与此同时,尉迟离正躲在水缸后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人从另一幢房子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锁。   她可以肯定柳罗衣就在里面了,方才若是柳罗衣求救心切走了出来,箭便一定朝着柳罗衣而去了,而她绝对不会不管。   到时候,她因为救人无法防备,几乎非死即伤。设计之人人太狠了,她都看见了她在门口晃动的雪白的衣角。幸亏柳罗衣聪明,没有上当。   不过此处疑点重重,若真是朝着自己来的,直接绑了柳罗衣要挟她,不是更快,干嘛如此大费周章?   除非他们,根本并不想伤害柳罗衣,又没把握能一举抓住自己,尉迟离心道。   她顿时便也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原地,从怀里掏出个肉饼来,一口咬了下去,曹家肉饼的香气很快便充斥了整个院子。   另一边,摩肩擦踵挤在废弃柴房里的一群蒙面人,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大哥,她怎么还吃上了?”一人极为小声地问道。   “闭嘴,我怎么知道!”那被称作大哥的男子用气声恶狠狠地说,他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一个比一个机灵,比他还沉得住气。   如今两个人一个在吃肉饼,一个在里面睡觉,苦的反而是他们这群挤在一起的大汉。   “老四,今晚你若再不洗脚,我回去就将你的脑袋按进水沟里!”蒙面老大狠狠踢了方才说话那人一脚。   臭脚丫子味混着汗味,再加上肉饼的香气,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羽化飞升了。   “大哥,我忍不了了,我们直接冲上去吧,一个小丫头而已,我饿……”老四瘪着嘴道。   “闭嘴,那可是北域的公主,据说武功极高,你我几人万一对付不了坏了事,回去又要被大人处罚!”   “那……”   “闭嘴!大人特意叮嘱过,不能伤害那白衣小丫头一根毫毛。”   时间又过去许久,尉迟离已经吃完了一个肉饼,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一众绑匪:……   蒙面老大的肚子终于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老四,从窗子翻了出去,其他人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   尉迟离耳朵一动,当即便就地一滚,下一秒,水缸便在她的眼前炸裂开来,顿时扬起一片灰尘。   一柄长刀从灰尘中刺出来,四面八方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尉迟离绷紧了脑袋里的弦,控制着身体一一躲过,然后运功。   猛烈的气流从她掌心迸发,掺杂着碎缸的陶片,狂风暴雨一般冲向了那些人,她乘势而上,一把将烤红薯糊到了那老大的眼睛上。   一群人蓄势而发的进攻就这么被破解了,一时间仿佛没了主心骨一般,破绽百出。   就在这时,方才抱着头躲在后面的老四,着急忙慌地满院子乱跑,然后灵机一动,冲进了屋子,一把拽过了柳罗衣。   柳罗衣虽然有心想躲,但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双手还被缚,怎么也抵不过一个男子,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扯了出来,往地上一掼。   老四只当自己立了功,兴高采烈地扬起手,与此同时,一根离弦之箭不知道被谁的刀挑飞,正冲着柳罗衣而来。   柳罗衣睁大眼睛,下意识往一旁躲,但是她速度慢,箭还是朝着她的身体而去。   尉迟离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于是又是身体反应快过了脑子,她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冲了出去,将柳罗衣整个人抱在了怀里,用最后的动势滚向一旁。   锋利的箭头刺破皮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哼出了声,柳罗衣愣住了,她用力挣脱尉迟离,连滚带爬地挡在了尉迟离身前。   伸手试图去捂住尉迟离的伤口,替她止血。   尉迟离白着一张脸,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拉了过来,轻声道:“慌什么,射中的是腿,不是心脏。我还能动。”   疼当然是疼的,但好在没什么大事,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尽力将重心压在另一只脚上。用自己极强的忍耐力。   然后一掌将反应慢了半拍的蒙面老四拍飞了出去,正砸在了他老大的脸上,又伸手扛起柳罗衣,架起轻功翻过了墙头。   那群人已经愣在了原地,过了片刻,那老大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用力踹了一脚还在地上翻滚的老四。   “奶奶的,让你别碰她,你不听,让你洗脚你也不听,老子真他娘想一刀砍了你!”   他捂着脸上方才被老四摔倒时踩出来的鞋印,弯腰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一天作业更晚了抱歉! 第29章 掉马   与此同时,尉迟离正在街头飞奔,她借着轻功跑出两条街后,确定没有人追,这才停下脚步,松开柳罗衣,自己则顺着墙根坐了下来,飞快地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用力捆在大腿根部。   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驻足看她,却都被柳罗衣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柳罗衣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水,她蹲在尉迟离身边,伸出手去,却不敢碰。   尉迟离虽然口中说伤得不重,但如今亲眼看着,却还是十分触目惊心,已经断成了半截的箭插在皮肉中,鲜血早已顺着腿流进了鞋袜,将鞋袜染成了红色。   就连方才她跑过的地方,都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怎么办,尉迟离,你伤得好严重,我,我去找大夫。”她又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往医馆跑。   尉迟离一把将她扯住,无力地笑笑:“不必了,我自己止了血,也没伤到骨头,皮外伤而已。我同你一起去,万一那些人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柳罗衣自己拗不过她,便也没再多说,她突然弯腰将尉迟离的手臂扛在了自己肩上,然后用力地将她架了起来。   尉迟离虽说身材苗条,但个子却比她高了半个头,柳罗衣自己扶她有些费劲,但她仍然一声不吭,用尽浑身的力气,拖着尉迟离向前走。   尉迟离看她满脸是泪,哭得几乎看不见路,却还是努力不松手的倔强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便也由她去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挪到了医馆,那花白胡子的老头刚迎出门来,便被尉迟离腿上的伤吓地直揪胡子。   “好厉害的女娃娃,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走过来。老夫佩服。”大夫瞪着眼睛道。   “大夫,您快帮她止血!”柳罗衣急急忙忙地道,她拖着尉迟离走进医馆,空出来的手拽住了那大夫的手臂,直接将他拖了过去。   “诶诶诶,你个小娃娃怎么这么大力气,心平气和一点,她血都快止住了,死不了。”那老头被柳罗衣扯着,嘴里还碎碎叨叨。   “血还在流,箭还在上面,您快点!”柳罗衣用力将大夫按在了尉迟离身边,大夫刚想说话,她便一把捞过了放在桌上的箱子,塞进了他手里。   大夫看她急得满脸是泪,也就不再逗她了,转而低头认认真真地替尉迟离治伤。   尉迟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行,但实际上早就疼得浑身颤抖了,也无心去听他们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咬牙忍着。   “止血的药已准备好,女娃娃,老夫可要拔箭了。”大夫抬眼对尉迟离说。   尉迟离疼得满脸直冒汗,她点了点头,掌心突然钻进来一只冰冷柔滑的手,然后紧紧握住了她。   她侧身看去,柳罗衣低着头,手却没有放开。   尉迟离只当她是没看过这种场面,心里害怕,便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轻声道:“没事,别怕,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不是什么大事。”   实则心里慌得一匹,她确实受过比这还要严重的伤,但当时情形可是用着最好的药,周围都是二十一世纪先进的消毒设备。   哪像现在,就一个胡子花白老眼昏花的老大夫,和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瓶瓶罐罐。   然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腿上便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尉迟离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齿,眼前一片漆黑。   靠,真他娘的疼。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大夫已经处理好伤口,拍拍屁股接待下一个人去了,而牵着她的那只手仍然没有松开。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缠在裤子外面的麻布,有些失神。   “想什么呢,我还没死。”尉迟离说,她将手抬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柳罗衣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连忙将手撒开,背在身后,脸又肉眼可见地红了。   方才还凶成那样,现在脸又变得通红,尉迟离心中想笑,嘴却只能疼得往下撇,她只好放弃了,苦着脸道:“走吧,我们去雇一辆马车,回府。   待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中,她这才摊在床榻上,哼唧了起来。   “啊啊啊辛然,疼死我了!”   辛然看起来比她更急,她双眼含泪,围着尉迟离不停地转圈:“我说公主,您不就出了个门,怎么又受伤了啊?是不是又是因为那个柳姑娘?我说您已经救了她那么多次,也够意思了,不如就让她走吧。”   尉迟离捂住耳朵:“你之前还说让我留下她呢。”   辛然更急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尉迟离将腿摆好,然后抹掉眼泪:“我说让您留下她,是想着她一个姑娘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您次次受伤几乎都是因为她!”   “公主,您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救了她多少次,可她给您带来多少次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就多给她一些银子,您要是愧疚,便给些铺子田地,公主,真的够了,让她走吧,辛然真的怕……”   “嘘。”尉迟离似乎看到门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急忙出声道,皱眉冲辛然比了个手势。   辛然虽然生气,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门便被敲响了,尉迟离开口说了一声请进,心中却叹息。   柳罗衣肯定听到了,她心思细腻,此时指不定多难过。   柳罗衣手里拎着一个药箱,慢慢走了进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尉迟离也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听见了,一时间还有些慌张。   她试探性地问:“你,刚来?”   “嗯。”柳罗衣说,她在尉迟离身边坐了下来,将药箱打开,拿出药瓶和包扎用的绢布,“大夫叮嘱过,他不方便替你好好包扎,所以回府后要重新换药。”   尉迟离哦了一声,摸着后脑勺笑。   这时,柳罗衣手中的纱布和药瓶却突然被人抢去,辛然一把将柳罗衣拉了起来,鼓着脸推她出门。   “多谢柳姑娘,公主有我伺候,不必麻烦你。”   柳罗衣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推,差点摔倒,尉迟离下意识便要下地,却嗷地叫了一嗓子,仰面倒在了床上。   这下,两个人都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   “辛然,你给我出去!”尉迟离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用力敲了她一个爆栗,“你若再这样,当心我揍你。”   “可是公主……”   “出去!”尉迟离重复道。   辛然气得够呛,她鼓着腮帮子,像个胀肚子的青蛙,然后转身大步冲出了门。   “公主你总向着她,你是不是早就嫌我伺候得不好了,辛然这就离府出走!”她一边走一边嚷嚷,声音渐行渐远。   “我的亲娘啊。”尉迟离一拍脑门,又仰面倒下,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柳罗衣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沉默地重新整理药箱,然后轻声说:“公主,我替你包扎。”   “你别在意,你也知道辛然这个人没什么恶意,就是心直口快的……”   “公主不必担心,我明白。”她淡淡地说。   尉迟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腿上缠好的麻布解开,小心翼翼地将亵裤卷到了了上面。   露出一条雪白的大长腿。   柳罗衣的心情还没从方才的郁结中跳脱出来,便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这般画面,急忙捂住了眼睛,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尉迟离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啊?在现代的时候,她穿条短裤都比这露得多。   “你若是再不包扎,我这伤口又要开始流血了。”尉迟离无奈道。   柳罗衣这才急忙将手放下来,然后拿出药瓶,往尉迟离的伤口上撒去,没有衣物的遮挡,离近了看,伤口更是狰狞,她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疼了起来。   “对不起,若不是我……”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自己绑架的自己,我们好歹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若不救你那才过不去。”尉迟离懒洋洋地说。   柳罗衣动作无比轻柔,所以并不疼,偶尔被她冷冷的手碰到,还有些舒服。   “还有,你别听辛然瞎说,我尉迟离乐意,你就算不让我帮忙,我也会去,所以此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尉迟离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柳罗衣眼神黯然,她没说话,心里却像被刀绞一般难受。   她本就自尊心极强,方才听到辛然那番毫不留情的话,几乎是当头一棒。如今细想来,自己确实给尉迟离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她若是懂事一点,便早该自己走掉,尉迟离是属于旷野里的公主,是天上翱翔的鹰,若是因为她困于一隅,她便是有了天大的罪过。   想着想着,伤口便已经包扎好了,而尉迟离却因为方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已经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   柳罗衣几乎是贪恋地多看了她一眼,便想要站起身,趁着这个时候回去收拾包袱。   就在这时,尉迟离突然翻了个身,将没受伤的那条腿搭在了她身上,然后伸手一捞,便搂住了她的腰。   还往上摸了一把。   柳罗衣顿时便满脸通红,心中羞愤极了,她奋力推开尉迟离,逃一般站起身来。   该死的家伙,睡着了还这般不老实!   她抓身想走,却猝然停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她方才,似乎看见了尉迟离小腿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柳罗衣伸手按住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转过身来,定睛看去,果不其然,尉迟离伤疤所在的地方,同之前那蒙面人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原来从那么早,她便已经开始保护她了。   柳罗衣慢慢走回去,想伸手去触碰,却最终停在了半空中。   她突然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哪怕所有人都要她走,哪怕所有人都骂她是个灾星,她都想任性一次。   哪怕只能在她身边多留一小段日子,她也心满意足了啊。 第30章 警告   待尉迟离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淡淡的天光透过窗棂洒进屋中,朦胧而又祥和。   她摸了摸肚子,只觉得饥肠辘辘,刚想开口叫辛然,这才想起来,辛然被她气跑了。   罢了罢了,只能拖着一条伤腿,自己弄点吃的。   她慢慢地坐起身,先将那条好腿放在地上,然后扶着窗边的桌案站了起来,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柳罗衣,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如今看见尉迟离竟然站着,急忙跑了过来,将药放下,伸手去扶。   “无妨无妨,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尉迟离借着她的力,又重新坐回了床上。   “我不困,公主,您该喝药了。大夫说这服药可以让您好得快些。”柳罗衣轻声说,然后快步走到窗前,伸手将蜡烛点上。   屋中顿时明亮了许多。   尉迟离看着汤药,瘪了瘪嘴,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她妈便总是领她去看中医,喝一些苦的要命的汤药。   搞得她现在一看见那种棕黄色的汤汤水水,口中便不自觉地发干。   “那个,我身体好,能不能不喝。”尉迟离一边讨好地说,一边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不行。”柳罗衣淡淡地说。   尉迟离长叹一口气,做最后的挣扎:“那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不然就这么喝下去,恐怕会很不舒服。”   柳罗衣抬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打开门,尉迟离急忙道:“你去喊厨房的丫头,可千万别自己做啊!”   上次的加盐桂花糕,到现在想起来胃里都直反酸水。   柳罗衣脸一红,偏头道:“丫头早就睡了,辛然不在,要么我做,要么饿着。”   尉迟离哼哼了两声,不说话了。   柳罗衣微微勾唇,大步走了出去,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她关上门,手里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面食独特的香气充斥在屋中,尉迟离闻着便流了口水,她十分期待地往桌案便挪了挪。   闻起来不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柳罗衣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她将面碗放下,然后将筷子塞进她手里,说:“放心。”   尉迟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夹生化武器一般夹起来一根面,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中。   咦,竟然意外得很好吃。   她这才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低头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最后还仰头把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一脸靥足地放下筷子。   柳罗衣上前将被她弄得十分狼藉的桌面整理干净,然后端着碗走了出去。   尉迟离心里美美的,看来受伤也有好处啊,难得能受到柳罗衣的照顾,谁知刚开心了没多久,柳罗衣就回来了,她拿起放在一边的汤药,直直地怼在了尉迟离的嘴上。   “喝药。”她说。   尉迟离心里哀嚎一声,仰面躺了下去。   柳罗衣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那里,举着手里的碗,定定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只得坐了起来,乖乖地伸手接过药碗。   “吨吨吨……”   罢了罢了,她也是为自己好,尉迟离咂吧着被苦得快要抽筋了的嘴,十分郁闷。   柳罗衣接过药碗的时候,不慎将手露在了外面,她不动声色地用袖子盖上,转身想要走,却突然被尉迟离拉住。   “你手上,是什么?”尉迟离皱眉问。   柳罗衣想将手抽回来,尉迟离也没强迫她,而是突然弯腰捂住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柳罗衣当即便主动凑近,着急地想要蹲下帮她查看伤势。   “别藏了,那么漂亮的手上有伤,我怎么会看不见?”尉迟离算计成功,再次握住她手腕,将她朝着自己拽了过来,柳罗衣当然抵挡不过,只得任由她拉着。   她的手修长莹白,十分好看,但若是仔细瞅,还能看到一些当初在陆府留下的伤口。   食指上横着一道伤疤,上面的血刚刚凝固。   “明明不会做饭,就别做了,我饿一晚上也没什么,况且我虽然腿伤了,却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动,自己做就可以。”尉迟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床头取来药,用嘴咬住瓶塞拔了出来。   药粉洒在伤口上,酥酥麻麻的,柳罗衣别过头,一言不发。   在沉默的气氛中,尉迟离迅速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你不是也为我受了腿伤。”柳罗衣抬眼,“两次。”   “我不是和你说了不必愧疚,我救你……”尉迟离顿住了话头,一脸惊讶地抬头看她。   两,两次?她怎么发现的!   柳罗衣的眼神顿时不自然地往尉迟离腿上瞥了瞥,尉迟离明白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大意失荆州啊!   二人顿时都有些许尴尬,尉迟离是没想到自己早就忘了的事能这么快被翻出来,柳罗衣那边心思更是百转千回,一时想起自己那时冲她撒娇,十分羞愧,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心思像是蒙了一层纱,自己都弄不明白。   “公主快休息,我,我走了。”柳罗衣福了福身,走路的步伐有些慌张。   “喂,我不是有意骗你的,这些事,等我想好怎么说后再同你解释。你不会想跑吧?”尉迟离提高声音。   柳罗衣脚步蹲了一下,轻声道:“不会,只要公主不赶我走,我便永远不会走。”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她话音刚落,就打开门跑了出去,最后那句话被开门的吱呀声盖过,尉迟离只听了个头尾。   她挠了挠头,重新躺了下来,睁眼看着床帐。   另一边,柳罗衣一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停了下来,抱着那日尉迟离同她一起做好的秋千,微微喘息。   她坐了下来,让风吹着自己轻轻晃荡,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翻飞。   她从未觉得心这样乱过,乱到她几乎没有能力思考,关于尉迟离,又太多的谜题无法解释,但她选择不去多虑,既然要相信,那便相信到底。   只是,她的心为何跳得如此快呢,看到她会跳,被她碰到会心悸,在她十几年的生命中,几乎没人对她这般温柔过。   尤其是经历了那样一段黑暗的日子后,她更加不明白,自己是因为依赖,感激,还是……   别的什么。   与她相比,尉迟离就显得心大了许多,很快便又睡着了,且一觉到天亮。   翌日一早,她刚睁开眼,脸上便怼上来一块冷冰冰的帕子,她惊叫了一声,彻底清醒了。   “辛然,你干什么?”尉迟离从脸上将帕子一把拽下,瞪着辛然问,却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是昨日被气跑了么?   怎么,这就回来了?   “公主没我照顾果然不行,连身子都没人给擦。”辛然气鼓鼓地说,然后将帕子放进水盆,拧干后又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给尉迟离擦脸。   尉迟离哑然失笑,她原本还想着,今天若是辛然还没消气,就派人去找她,没想到这家伙生气归生气,却还是灰溜溜地自己跑了回来。   有点可爱。   “你昨日说什么来着,要离府出走?”尉迟离笑着逗她。   “是,谁让公主只向着外人,辛然照顾公主这么久,却还抵不过一个,一个常让公主受伤的姓柳的。”辛然嘟囔道。   尉迟离无奈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坐了起来,认认真真道:“辛然,是我要帮柳罗衣,不是她逼我,所以这事便和她无关,你不能因为心疼我,就迁怒于不相干的人,知道吗?”   “而且,柳罗衣,她虽然表面不好相处,但实则心里火热,对待人一片赤诚,有时候心思精明得要命,有时候又傻得乱相信别人。我难得遇到这样的,朋友。”尉迟离犹豫了一下,说。   “辛然知道了,公主放心吧,我不会找她麻烦的。”辛然低着脑袋说,她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但她知道,公主说的永远是对的。   她只需要听公主的话便好。   尉迟离见矛盾解除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便想要翻身下床吃点东西,却突然被辛然拉住。   “公主,我方才忘记说了,今早我回来的时候,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便想要追上去,但那人是个高手,轻功极好,只在树上留下了一根箭,还钉着一封信。”   辛然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从怀里将信取出,交给了尉迟离。   尉迟离也皱起眉头,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府中,这是何等的危险。   她先是将信封仔细检查了一边,确认了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打开,只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莫管闲事。   她眼神凌厉了些许,对辛然道:“那箭呢?”   辛然急忙将箭递给了尉迟离,尉迟离拿起来一比对,心中便有数了,箭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正同射伤她的那支一模一样。   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人压根儿就没想伤害柳罗衣,对她却无所谓,而且这次所谓绑架,也只是一个警告。   尉迟离顿时便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看来,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闲事,想必就只能是和柳罗衣有关。 第31章   而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怎么在京城露面,唯一的一次便是大理寺门口的一场乌龙,看来那陷害柳儒且隐藏在背后的人,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公主,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回北域吧。毕竟这是晏国,一旦出了什么事,也无人能够帮衬公主,到时候,恐怕会更危险。”辛然忧心忡忡。   尉迟离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将信纸握在手心里,越捏越紧,又是威胁。   原著根本没提到这个情节,如今那人在暗,她们在明,着实伤脑筋。   “辛然,能查到这支箭和上面的标志,是来自于什么地方吗?”   辛然接过箭来,道:“我去试试,但……”   尉迟离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这种标志都是供内部识别所用,除非是什么大的组织,否则就凭她们,很难有所收获。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让我想想。”尉迟离将信纸放在桌上,摆了摆手。   临阵脱逃从来不是她的作风,不管背后是何人,她尉迟离从不怕威胁,既然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阻止她,那她还偏要救人不可了。   尉迟离又拿起那张信,细细观察,这是一张笺纸,纸张表面光滑细腻,上面印着浅淡的花纹,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线索,能陷害堂堂相国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只是如今她腿伤还没好,一时还无法有所动作,那便不如先养伤,等背后那人松懈了,再做打算不迟。   于是当天午时,尉迟离就拖着伤腿,一步一步往柳罗衣的院子挪去。   虽然那人不想伤害柳罗衣,但她还是觉得不能让柳罗衣离开她太远,毕竟她和柳玟裳二人都没什么武力值,很叫人担心。   而且她需要找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柳罗衣的身世,以及她父亲,不然就算自己铁了心想帮她,也无能为力。   只是这个腿,实在有些磨人,尉迟离单脚蹦跶着,觉得自己像一只五彩斑斓的□□雀。   突然,一双手扶住了她,属于女子的幽香从她身边飘来,尉迟离偏头一看,下意识往旁边躲。   结果不小心压到了伤口,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晚霁?没事,不必扶我,我自己可以。”她连忙说道。   晚霁却纹丝不动,她低垂着眸子,轻声道:“公主身上有伤,还是让晚霁侍候您吧。”   她抬头看了尉迟离一眼,一双眼眸湿漉漉的,眼底那颗泪痣在雪白的脸上无比突出,她的眼神似乎隐藏着许多情愫。   尉迟离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十分不自然,她笑得疏离,试图挣脱她的手。   奈何这双腿实在是不给力,人家好心扶她,她又不能发火更不能动手,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罢了罢了,你扶吧你扶吧。”尉迟离放弃了挣扎,只得加快了蹦跶的速度,试图早点到达,早点解脱。   晚霁也不生气,仍然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她的身体距离尉迟离越来越近,尉迟离只能朝着另一边蹦,二人就这么越走越歪,都快挤进草丛里去了。   “公主在逛花园?”一个十分冷淡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尉迟离抬头一看,是柳罗衣。   她怀里抱着一个食盒,眼神落在了晚霁搀扶着尉迟离的手上。   “呃,我正要去找你……”尉迟离意识到她的眼神有些不对,急忙解释。   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柳罗衣哦了一声,然后转身想走,尉迟离急忙张口喊她,谁知还没等话音挤出嗓子眼儿,柳罗衣就又转了过来,大步走到尉迟离面前,抬手便将食盒塞进她怀里。   尉迟离被硬邦邦的食盒这么一顶,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柳罗衣转向晚霁,道:“既然公主已经找到我了,那便我来吧,多谢。”   晚霁不说话,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过了一会儿,还是晚霁败下阵来,点了点头,后退一步。   柳罗衣一把扯过尉迟离,搀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去,独留晚霁独自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面朝着尉迟离离开的方向,像是一座雕塑。   尉迟离终于又走回了直线,就是感觉,周身有点发冷……   她往柳罗衣身边凑了凑,笑道:“你又给我送吃的啊?”   柳罗衣不说话。   “这次是你做的吗,你做饭容易受伤,还是叫……”   “丫头做的。”柳罗衣说。   “那就好,那就好。”尉迟离讪笑着。   于是二人越走,越往柳罗衣那边偏去,同样差点挤进草丛里。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片梨树,尉迟离终于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断了。   柳罗衣搀着她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尉迟离坐下来,刚想开口,就见柳罗衣转身走进了屋子,将门关了个严实。   尉迟离挠了挠头,她做错什么了?   尉迟离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自己的腿,放弃了站起来的可能,只得慢慢悠悠地打开食盒,低头吃了起来。   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只是,这厨房的丫头平日里做菜一向偏甜口,但是今日味道却很咸,不过整体吃上去区别不大,所以尉迟离没有在意。   直到她吃出了一小片鸡蛋壳。   不对啊,当时招厨子的时候,便是挑准了那丫头的细心和好手艺,怎么如今连蛋壳都没挑出来?   尉迟离看向了柳罗衣紧紧关着的房门,勾起嘴角。   这个柳罗衣,怎么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用过饭后,尉迟离伸了伸发酸的腿,觉得自己如今应当更加适合躺着,而是不是坐着,于是她蹦跶着来到了柳罗衣门前。   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柳罗衣的声音:“公主既然吃过饭了,便请回吧。”   “这般就要赶我走?我累了,开门。”尉迟离懒洋洋地倚着门,打了个哈欠。   “公主自己的屋子大多了,何必来我这里。”   “不是,我今天也没惹你啊,走回去太累了,我今晚在你这里过夜。”尉迟离十分郁闷。   一阵沉默。   尉迟离叹了口气,心道这个柳罗衣哪都还好,就是这个脾气古怪得要命,真是难煞人也。   她用手扶住门,打算借力转个身,等柳罗衣这莫名其妙的火气消下去再同她讲今日的事。   谁知道门竟在这时开了,尉迟离一个站不稳,直直地倒了下去,正好砸中了前来开门的柳罗衣。   柳罗衣哪能扶得住她,二人就这么一个压一个,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尉迟离下意识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垫在了柳罗衣的肩膀后面,将她整个人抬高了些,这才让她免于直接仰倒,伤到头。   柳罗衣睁开紧紧闭着的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尉迟离纤细修长的脖颈,她被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的手环绕着她的双肩,周身充满着属于尉迟离的独特的味道,这种感觉几乎令她当场昏厥过去。   什么看到她同别人亲昵的气愤,都通通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失魂落魄。   尉迟离低头看她,笑得无奈:“你怎么一紧张,便爱攥别人的衣服。”   柳罗衣清醒过来,去看自己的手,果然,它们正紧紧攥着尉迟离的衣领,她脸一红,连忙将手缩回来,却不知放哪好,只能缩在胸前。   “我上好的云锦,不知都被你攥皱多少个了。”尉迟离摇摇头。   方才还冷得像冰一般,现在就化身成了畏畏缩缩的小白兔,蜷缩成一团躲在她臂弯里,尉迟离只觉得自己心都要被萌化了。   因为搞不懂她为何生气的郁闷,同样烟消云散。   “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吧,我腿上的伤,又裂开了。”尉迟离轻轻将她放到地上,然后滚到了一边躺着,疼死她了,唉。   柳罗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尉迟离扶到自己的床上,一言不发地低头帮她包扎。   尉迟离靠在身后硬邦邦的墙壁上,总觉得脖子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说,而是抬眼打量着柳罗衣。   美啊,身边时常有个这般好看的人儿,果然心情会变好。   “你这几日,一步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尉迟离突然开口。   柳罗衣看了她一眼,马上又垂下眼眸:“为何。”   “因为你这么个美人儿独自乱走,我不放心啊。”尉迟离逗她。   柳罗衣手上稍微用了些力,尉迟离嗷了一嗓子,连忙老老实实道:“很危险。”   “是因为,那日伤你的人?”柳罗衣一边轻轻地在伤口上撒药,一边问。   尉迟离点了点头,又道:“我怀疑此事与你爹有关,有人暗中知晓了我们要调查柳大人入狱的内情,不想让此事水落石出。”   柳罗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公主,你已经因为我受伤了。”   “我不想再牵连公主,那人太危险了,这件事,公主就当做不知道吧。”   她看着尉迟离的伤,眼眶有些发红,她当然做梦都想救出爹爹,回到从前的日子,但同样,她也贪恋有尉迟离在的时光,她绝不能再看着她出事。”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定会疯掉。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尉迟离的手掌轻轻放在她头顶,笑得十分灿烂:“你既然已经住进了我的宅子,那便是我尉迟离的朋友。”   “我的人,必定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5 23:58:29~2020-06-16 22: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华灼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同榻   柳罗衣手一滑,将大半瓶药都倒在了床上。   尉迟离放下手,看着床上的粉末,摇头惋惜道:“这药可贵呢。”   “公主,上好药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柳罗衣匆匆忙忙打扫干净,站起身来说。   “刚说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对了,柳玟裳的屋子也在这附近吧?我叫辛然来守在他门口。”尉迟离说完,便顺着墙滑到了床榻上,平躺着。   柳罗衣看她这一副准备在此长住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得咬了咬唇,不管她,转身做其他的事情去。   尉迟离则偷偷睁开眼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然后得逞地笑了笑,阖眼养神。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便到了傍晚,厨房的丫头送来了吃食,一打开门,却被尉迟离吓了一条,慌里慌张地将食盒放下。   她低头行了礼,然后好奇地看看尉迟离,又看看柳罗衣,她虽说只是个平头百姓,但也对这位府中的公主以及柳罗衣有所耳闻。   只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个迷,按理说二人应该水火不容,但尉迟公主竟然让她跟着一起住进了府中,这样也就罢了,如今竟睡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多谢。”柳罗衣从院子走进来,看着她说道。   丫头连忙收起自己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转身便走,出门的时候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捂着脑门快步跑出了院子。   她一向是有些害怕这位柳姑娘的,谁叫她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看便知很不好相处。   躺在床上的尉迟离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揶揄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没个笑脸,看把人家小丫头吓成这副样子。”   “吓到她的不是我,是公主和我。”柳罗衣淡淡地看了尉迟离一眼。   “哦?”尉迟离挑眉。   柳罗衣自知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她顿了顿,又道:“公主还是回去吧,我要沐浴了。”   尉迟离点了点头,然后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柳罗衣觉得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她急忙往门外走:“我去叫辛然来,带公主回去。”   尉迟离也不急着回话,等到一脸懵懂的辛然被柳罗衣拖过来的时候,她冲她笑了笑:“辛然,去将我沐浴的东西带过来,还有我上好的香料,给柳姑娘也带来一些。”   一脸懵懂的辛然更加懵懂了,她点了点头,听话地去拿东西。   柳罗衣这边拉不住辛然,那边又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站在原地,看着尉迟离的眼神多了些埋怨。   “你出去。”她说。   “我腿还伤着呢,况且,我得要你帮我擦身啊。”尉迟离一脸无辜。   “公主!”柳罗衣自己都没注意道,她的语气不再冰冷,而是带有一丝嗔怪的意味。   “你出去,好不好。”她又说,语气更加软了下来,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原本还想多逗她一会儿的,却没想到被她这么一弄,搞得心尖儿直颤,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食盒,独自站在了傍晚的风中,和刚刚抱着木盆帕子回来的辛然面对面。   “公主,您被赶出来啦?”辛然嘿嘿一笑。   “闭嘴。”尉迟离没好气地说。   于是尉迟离就这么放弃了擦身,就着夏夜清凉的风和暴虐的蚊子,极其心塞地吃完了一餐饭。   等尉迟离再进门的时候,满屋子都飘着属于柳罗衣身上的清香,尉迟离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床上,可怜兮兮地坐了下来。   “我可是为救你受伤的,你沐浴怕羞不让我看就罢了,衣服你得帮我脱,总不能和衣睡吧。”尉迟离无奈道。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听话地走了过来,伸手解开尉迟离的外袍,脱下的时候,不免将身体贴近了尉迟离。   尉迟离一开始没在意,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只是当她一不小心睁开眼的时候,顿时感觉脸颊像是被火苗燎了一下,烫得吓人。   柳罗衣方才洗过身子,脖颈和手臂上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水珠,整个人泛着一股子香喷喷的潮气。   她穿衣时可能急了一些,衣襟有些散开了,一抬手,白嫩的香肩便暴露在了尉迟离眼前。   尉迟离好死不死地将眼睛往下移了移。   她立马心道一声我靠,然后猛地闭上眼,只觉得整张脸都像是被火燎过了一般。   柳罗衣没有注意到尉迟离的反应,她恭恭敬敬地帮尉迟离脱下外衣,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这才站起身来,说:“公主休息吧。”   尉迟离这才敢睁开眼,她松了口气,连忙问:“你不睡吗?”   “公主先睡,我等会儿在地上睡便可。”她低头道。   “那怎么行。”尉迟离急了,“虽说是夏天,地上却也凉得很,你若是受了风寒,谁来照顾我?”   “辛然。”   尉迟离闻言摆摆手:“辛然那家伙笨手笨脚的,哪比得上你细致。”   窗外莫名躺枪的辛然忿忿地踢了墙壁一脚。   “上来吧。我又不是登徒子,不会对你干什么。你这屋中简陋,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可以睡,就一晚,明日我就让辛然再拿来一张床榻,这样可以了吧?”尉迟离苦口婆心地劝说。   柳罗衣自知方才已经拒绝过尉迟离一次了,她不愿意让尉迟离太难堪,便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沿着床边躺了下来。   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是躺在悬崖上一般。   尉迟离叹了口气,伸手扯住她衣服,一下子便将她拽到自己身边,这才平躺着,闭上了眼。   柳罗衣猝不及防挨到尉迟离的手臂,心中一颤,忙又扒住床沿,将自己往外挪了挪。   “我又不会吃了你。”尉迟离嘀咕。   “你衣服不脱啊?蜡烛也不吹?”过了一会儿,尉迟离忍不住了,又开口。   柳罗衣闻言,这才慌张地坐起来,吹灭蜡烛,坐回床上。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袖,觉得身体僵得要命,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对比和尉迟离躺在一张床上,她如今更想睡到大街上去。   “外衣脱了。”尉迟离闭着眼道。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床榻微微摇晃了一下,柳罗衣躺了下来。   里面的衣衫很薄,随着她的动作扯到了后面,露出一小片背脊,接着窗外淡淡的天光,尉迟离看到了柳罗衣后背上隐约露出来的一小节泛红的疤痕。   很浅很淡,但十分惹眼。   尉迟离伸出手去,却没碰,蹙眉道:“哪个混蛋干的?”难不成是陆云奎哪个王八蛋,看来自己对他的惩罚还是太轻了,改日她须得再去揍他一顿,这才解气。   柳罗衣道:“公主忘了,这是我第一天进陆府时,公主赐我的。”   姓尉迟的混蛋,陷入沉默。   多么完美的背脊,就这么落了一道伤,被衣服掩盖的地方不知还有没有,尉迟离一阵心疼。   她轻轻将手覆盖在那疤痕上,憋出一句:“对不起。你,你不恨我吗?”   “怎么会不恨。”她轻声说。   “那我要和你说,这不是我本意,或者,不是我,你会信吗?”尉迟离试探性地问。   “会。”意料之外的,柳罗衣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突然冲着尉迟离转过身去,睁眼道:“公主还会伤害我吗?”   “尉迟离此生都不会伤害你。”尉迟离脱口而出。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突然笑了,光线很暗,尉迟离看不清她的脸,但仍然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微笑。   柳罗衣再次翻过身去,尉迟离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同时暗中叹息。   真是个傻姑娘。傻得想让人一直保护她。   时间平平淡淡地流逝,尉迟离穿书后的生活没有再掀起什么水花,唯一改变的是柳罗衣对她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仍然冷淡,但偶尔也会笑一笑。   而且经尉迟离观察发现,她从未对除了他和柳玟裳之外的人笑过,这一点让她心中有些小窃喜。   可能是因为身怀内力的缘故,她的腿伤好得飞快,不出半个月便能够在院子里练功了。   那暗中之人也没再出现,但尉迟离却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她能够感觉到他们二人都在营造着一种不再纠结此事的假象。   实际上,暗潮汹涌。   知道柳儒之事内情的,除了柳儒本人,就是那暗中操控之人,或许还加上一个陆云奎,但尉迟离总觉得那家伙只是个听命办事的。而且也必定问不出什么来,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凭她一个外人,要想得知真相难如登天,只能先迂回调查,人证不行找物证,若是那人真的完完全全滴水不露,她就只能冒险夜探大理寺了。   虽然她不希望有那么一天,这条小命她还想暂且留着。   这日,她拖着刚好的腿,在庭院中指导柳玟裳练剑,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警觉地按下了柳玟裳手中的剑,大步向门外迎去。   谁知刚出院门,便看见辛然黑着脸,引着一个男子往她这边而来。   那人身着一身棕色长袍,脸却白得发亮,身材偏瘦,脸颊凹陷,戴着一顶明显大了些的银冠,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尉迟离面前。   尉迟离还没等说话,那人便兰花指一翘,妩媚地往尉迟离身上靠过来,尖着嗓子道:“尉迟公主,皇上宣您觐见那!” 第33章 巴掌   尉迟离从脚到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猛地往后退了三步,差点撞到柳玟裳身上。   “您是……”她忍着发麻的头皮,问。   “杂家姓李,是宫中内侍,今日奉了皇上之命,特来请尉迟公主进宫,面见皇上。”那人低低一弯腰,又朝着尉迟离贴近几步。   尉迟离再往后退,偏头问柳玟裳:“你们这的宦官都像他这般?”   柳玟裳同样是被膈应地够呛,他一边摩擦着手臂上的汗毛,一边小声回应:“一般不会,李内侍是个特例。”   尉迟离了然地点了点头,回头便堆了满脸的笑:“原来是李内侍,多有怠慢,快快请坐。”   李内侍娇羞地拍了尉迟离一巴掌,道:“公主说笑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呢,门外为公主备了马车,您梳洗一番,便可进宫了。”   尉迟离捂着被他拍痛的肩膀,笑得很是艰难。   “内侍可否告知,皇上为何要唤我入宫?”尉迟离摸下手指上一枚玉指环,塞进了李内饰手里。   李内饰顿时更加喜笑颜开,他将指环揣入怀中,凑近尉迟离,神神秘秘道:“好像是北域来了人,指明要见您。皇上又说自从您来了大晏,还未进宫几次,于是顺带唤您进宫唠唠。”   尉迟离微微皱着鼻子,忍受着他身上的脂粉香,礼貌道;“原来如此,多谢李内侍了。”   李内侍又寒暄客套了一番,这才一扭一扭地离去,待出了门,从怀里拿出那枚玉指环,抬头看了看成色,心中甚是满意。   这个北域公主,可比刚来时要圆滑得多了,这样也好,说起话来方便,还能顺便捞点好东西。   尉迟离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直到那股子脂粉味再也闻不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扶着身后之人的肩膀干咳起来。   呛得她脑壳儿都疼,这般妙人儿日日待在皇帝身边,这晏国的皇帝莫不是已经鼻炎晚期了?   “公主这是怎么。”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尉迟离立马站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地微笑。   “没什么。就是,天干物燥。”她打了个哈哈。   柳罗衣何时走到她身后的?   柳罗衣淡淡地打量了尉迟离一眼,微蹙起眉:“公主换了,熏香?怎么这般刺鼻。”   尉迟离愣了愣,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对,刚换了熏香,辛然买的,贪便宜,特别难闻,我待会便教训她。”   辛然背锅背习惯了,在柳罗衣看过来的时候,郁闷地摆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个,我有件事要出门,你先陪着玟裳练会儿剑,我去去就回。”尉迟离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别装了,我同你一起去进宫。”柳罗衣说。   “你听见了还诓我?”尉迟离转过身,佯装怒道。   “你还不是要瞒着我,独自进宫?”柳罗衣目光冷冽。   尉迟离闻言,马上便放软了态度,凑到她身边,苦口婆心劝道:“你还是在府中安心待着,若是进宫再被那背后之人盯上,太危险了。”   “可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岂不是更危险。”柳罗衣不为所动。   “而且,我会担心你。”柳罗衣低声说。   她垂下眼眸,让人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尉迟离最看不得她这般,轻易地便败下阵来,叹气道:“罢了罢了,有我在应当也出不了什么事。只是你要一直跟在我身后,说是我的丫头。”   于是最后,二人还是同乘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往皇城驶去。   皇家的座驾就是精致,车里的座位上还放了软垫,坐着十分舒适,尉迟离舒舒服服地靠着身后的车壁,回想着原著中的情节,许是时间太久了,很多剧情已经模糊。   只记得原著中的柳罗衣,除了上府学之外,几乎不曾出门,也未曾入过宫。   后来她被封了平妻后,在国宴上献舞一曲,还被皇帝所赏识,当即便封了一个什么什么诰命夫人,还给陆云奎赏赐了不少东西。   当时也在京城引起了一片哗然。   她小心翼翼问柳罗衣:“你之前进过宫吗?”   “没有,爹爹对我管教严厉,每次都不许我入宫,就连出府走走都不行。”柳罗衣说,眼神有些黯然。   尉迟离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晏国民风较为开放,虽说女子仍然地位低下,但总归是可以出门溜达的,皇宫里女官也不少,柳儒一个堂堂相国,不叫女儿出门,也不让女儿入宫,是何缘由?   莫不是怕女儿太美,被皇帝看上?   尉迟离这么一想,当即也觉得不可,不怎么出门都被人称作第一美人家喻户晓,若是再大咧咧出现在皇宫里,岂不是更加被人觊觎。   “我总觉得不妥,还是让辛然送你回去吧。”尉迟离犹豫了一下,开口。   柳罗衣闻言,突然扯住尉迟离的衣袖,抬眸道:“我害怕。”   她不敢离开尉迟离太远,似乎只要有尉迟离在的地方,无论是刀山还是祸害,都是安全的。   她很恐惧这样的依赖,又无法摆脱。   尉迟离看了看拽着自己衣袖的纤细白嫩的手指,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随即心道一声罢了,她难得任性一次,便由着她。   能看着她任性,总比之前看她日日小心翼翼要好太多。   二人没再聊此事,一路沉默无言地进了皇城,马车猝然停住,辛然的脑袋伸了进来:“公主,到了。”   尉迟离轻巧地跃了下来,然后向着柳罗衣伸出手,柳罗衣往下跳,不免就落进了尉迟离怀里,她红着脸往后退了退,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尉迟离倒是什么都没发现,她插着腰仰头看眼前正红色的巍峨的宫门,咂吧着嘴感叹:“老娘这辈子能看见一次不是文物的皇宫,也值了。”   门口两名侍卫唰地一声抽出剑,高声道:“来者何人!”   尉迟离吓了一跳,心想这声音咋还全方位立体环绕呢,她抬头一看,原是城门上方同时探出了五个脑袋,一起喊话。   “来者何人!”他们又喊了一遍,尉迟离看着这鬼畜的场面忍住没笑,掏出腰牌往他们面前晃了晃。   “恭迎尉迟公主!”又是齐刷刷的一声,然后宫门轰然洞开,露出高高的拱形通道,尉迟离回头伸出袖子,待柳罗衣拽上后,这才往里走去。   辛然委屈巴巴跟在后面,心说怎么同是奴婢,自己就没这待遇。   她也第一次进宫,她也很慌啊!   皇宫就是皇宫,尉迟离一进去便迷了路,连着拽了几个宫女,这才问清了方向,一路迷迷瞪瞪往御书房而去,绕了好几圈,面前又遇到了一个三岔口。   尉迟离气得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皇帝真是劳民伤财,将一个皇宫设计地像个迷宫一般,净折腾人。   她回头看看明显已经走不动路却不吭声的柳罗衣,轻声道:“这里也没人经过,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探探路。辛然,护着她。”   辛然黑着脸抱住剑,没好气地哦了一声。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大步离开,这才咬着唇,低头锤了锤已经酸麻了的腿,却突然被辛然拉着手臂扯了起来,将她拽到了路边,按在一颗用作摆设的石头上。   “反正也没人看见,你坐一下吧。”辛然凶巴巴地说。   虽然她听公主的话当面对柳罗衣好,但背地里,她还是要讨厌她。   柳罗衣坐下来,腿上也终于好受多了,她抬头感激地看着辛然,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说了一声:“多谢辛然姑娘。”   辛然只觉得一瞬间天都亮了些许,她偏过头,结结巴巴道:“不谢。”   但是,柳姑娘,真的,很好看……   这时,突然有一人打拐角处迎面而来,待柳罗衣看见那人的脸时,心突然间绷紧了,手心冒出汗水,她猛地站起身,往后退去。   陆云奎,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陆云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他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邋遢,眉宇间没了掩饰,更加透着一股子可怖的阴郁。   他看见柳罗衣后,同样也顿住了脚步,虽然紧紧盯着她,快步走来。   柳罗衣退无可退了,辛然却突然间横在了她面前,将剑拔了出来,直指着陆云奎。   “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可要动手了!”她厉声道。   陆云奎双目无神地侧过头看着柳罗衣,嘴唇动了动,最终憋出一句话来:“你可还好?”   柳罗衣心中泛出一股子恶心,她偏过头不看他,却忍不住心中的恐惧。   陆云奎无视辛然的剑,挺直身子往里走,辛然知道在宫中不能伤人,也只能慢慢往后退,但是却一直挡在柳罗衣前面,对着陆云奎怒目而视。   陆云奎刚想说什么,脸上却突然挨了一巴掌,待他回过头来,看见柳罗衣正死死盯着他,怒目而视。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柳罗衣一字一句地说。   她如今已经逃出来了,她有人护着,她才不会再怕他。   陆云奎似乎不敢相信柳罗衣竟然对他动手,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于是另半边脸也挨了一巴掌。   柳罗衣的手虽然颤抖着,但却一点都没有退却。   “你真的就,这么恨我?”陆云奎双眼血红,语气中有一丝悲切。   突然,他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大了很多,他不得不往后踉跄了两步,仓皇抬头,却见尉迟离一脸鄙夷地站在他面前,道:“恨你个头啊,多大脸啊把自己这么当回事儿?”   尉迟离转身拉住柳罗衣的手,笑得一脸狡黠:“真听话,知道等我来了再动手。” 第34章 三十四 皇帝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这才完完全全安心下来。   尉迟离一转头,看见了陆云奎那泛着血丝的眼睛,她又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子萧条的味道。   看起来她离开之后的日子,他过得很不好。   真不错,尉迟离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陆云奎看着尉迟离这副表情,更是好似有一口血哽在心头。   他总觉得有些转折来得太突然,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戛然而止,而这一切,起因都是尉迟离。   而她却比从前还要意气风发,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连带着柳罗衣,都同之前大不相同了,她如今的神采,是在他身边之时,断然没有的。   这让陆云奎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的愤怒,他咬牙忍住,放开了攥紧的手掌。   他冲着尉迟离勾唇一笑,他还有最后的砝码,之前不敢行动,如今冒死也要试一试。   他要将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他眼底的神情千变万化,最后归结为了一片看不懂的平淡,最终冲着尉迟离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辛然看了看陆云奎的背影,又看了看尉迟离的眼色,不禁一脸不解道:“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离摇了摇头,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心中暗暗决定,既然差不多能用轻功了,今晚便潜进陆府瞧瞧。   虽然这样可能不妥,但她无法忽视这种不好的预感。   她沉思着往左边的岔路口走去,忘记了松开柳罗衣,柳罗衣也没说话,就这么任由她牵着,默默跟在她身边。   三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御书房,门口一脸焦急的李内侍舞着兰花指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尉迟离,将她往门口推去。   “诶呦尉迟公主,皇上都要等急了,您怎么才来!”他尖着嗓子嗔怪道,尉迟离又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躲闪。   她一边拼命把他的手扒下去,一边被推搡着,一脑袋撞进了御书房。   “你们两个丫头就在门口守着,莫要进去惊扰了皇上!”李内侍轻手轻脚将门关上,然后指着辛然和柳罗衣的鼻子警告。   柳罗衣点头应了,眼神却一直盯着御书房精致的红木门。   再说尉迟离,她跌跌撞撞闯进去后,差点一头撞在一古朴的屏风上,那屏风上画着一副山水图,水中飘着一叶轻舟,舟上似乎是立了个衣袂翩翩的女子,不过不知怎的,这人似乎被水洇开了,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尉迟离看着这画竟是入了迷,她慢慢走近,俯身细细观赏,总觉得那画上的人儿若是没被洇开,应当会活过来。   “怎么进来这么久,还在门口站着。”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着十分威严,似乎不容置喙。   尉迟离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走了进去,当即便弯腰行礼,恭敬道:“尉迟离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那声音又响起,尉迟离这才直起身来,抬眼看那大晏的皇帝。   却是同想象中差别甚大,她本以为皇帝之类的人物,大多一脸胡子,透着属于中年人的威仪,却没想到看着还甚是年轻,身材也十分颀长健壮。   脸上一点胡子都没有,还能看出几分俊秀来,只是太过严肃板正,让人不敢多看。   而他右手边还坐了个女子,尉迟离以为是嫔妃之类的,没敢仔细瞅。   “如今身子可还有恙?”沈颢问道。   尉迟离闻言连忙低头:“谢皇上关心,已无大碍。”   “不必拘谨,朕同北域王早已相识,今日叫你来,不过是随便聊聊。顺便同你姐姐见上一面。”   尉迟离耳朵动了动,心道一声不好,姐姐?   尉迟蝶?   原著中压根儿没有这人的戏份,只在尉迟离的身世中提了两句,据说相比起兵营长大的尉迟离来,尉迟蝶只顾着风花雪月,且不受北域王宠爱,所以自小便十分妒忌尉迟离,二人关系并不和善。   尉迟离又心道一句完犊子,她如今也只有一些记忆片段,还有偶尔从辛然口中套出来的一些儿时故事,若是穿帮了,该如何解释。   她只得硬着头皮看向那一边的女子,倒是与书中描写差不多,确实看着便,放荡不羁。   前凸后翘,身材极好,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红色衣裙,稍微一动裙摆便开出花来,袖子是一片轻纱,隐隐约约露出雪白的臂膀。   同大晏女子的装束简直是,云泥之别。   长相也绝对算的上上乘,同柳罗衣这种谪仙般的清冷不同,她朱唇如血,鼻梁高挺,肤白胜雪,脸颊却散落着几颗浅淡的雀斑,眸子呈琥珀色,美得十分具有侵略性。   “呃,见过姐姐。”尉迟离不知怎么称呼好,便低着头中规中矩道。   尉迟蝶似乎很惊讶,她打量了尉迟离一番,移开了目光,冷淡地嗯了一声。   尉迟离抬起头看,叹了口气,只觉得生活总是往她脑袋上砸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难题。   “既然你们姐妹二人相见了,便去叙叙旧吧。尉迟蝶,找人同北域王传信,说朕对晏北二国的商业往来也十分在意,修建南北商道此事值得商榷。你和尉迟离且在京城多留几日,待朕上朝同大臣们商量一番,再行召你入宫。”沈颢说完,拿起了一边的茶水,细呷了一口,皱起眉,“来人,还不快换茶。”   与此同时,门外却出了些状况。   李内侍刚从宫女手中接过茶壶,又有一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便焦急起来,怒骂:“让你们好好照看,怎么又让他跑出去了?”   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李内侍拉着小太监慌里慌张地就要往外跑,却又跑了回来,想将茶壶递给辛然,却在看到她手里的剑时犹豫了,转而塞进了柳罗衣手中。   “你这拿着剑怎么敢进宫,门口那些侍卫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将剑收起来,莫叫别人看了去。你这小丫头,去将茶水呈给皇上,切莫多言,里面都有暗中守着的侍卫,若是出了状况,你主子也保不住你!”   李内侍语速飞快地说完,翘着兰花指一转眼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柳罗衣刚想说什么,却听得里面又传来了沈颢不耐烦的催促,她虽心中慌乱,却也不得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不过是帮忙送个茶水罢了。   她快步走进去,低着头倒茶,然后倒退着想要出门,整个过程虽然手抖,但外人看着倒也不慌乱,甚至十分从容。   不过即便是这般,也将尉迟离吓了一跳。   “慢着,你这宫女很是眼生,哪里来的?”沈颢却突然皱起眉头,低沉着声音说道,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   柳罗衣顿住了,尉迟离见状急忙上前,不动声色地将柳罗衣挡在了自己身后,恭敬道:“回皇上,她是我府中的奴婢。”   尉迟离暗中拉了拉柳罗衣,柳罗衣便接话道:“奴婢方才在门口等着,李内侍一时有事,又走不开,便让我代为送进来。”   沈颢紧紧地盯着柳罗衣,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哦?李内侍做事一向认真,怎会让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进朕的书房?你,抬起头来。”   柳罗衣心中有了一丝慌乱,她不曾想到皇帝竟会注意到她,还会抓着她不放。   尉迟离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再次回答:“皇上息怒,许是李内侍真的有要紧事,又怕耽误了皇上喝茶,且看她一个弱女子不会有威胁,这才疏忽了。”   既然都是那李内侍惹的乱子,那便将过错都推到他身上好了。   尉迟离心中有些怨气,若不是他欺负柳罗衣单纯不懂世事,又怎会生出这节外之枝?   而且这皇帝的态度真的有些奇怪,干嘛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尉迟离,让开。”沈颢突然站起了身,语气重了些。   柳罗衣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不愿让尉迟离替她受过,便伸出手,想要将尉迟离推到一边,谁知尉迟离根本纹丝不动,甚至反手将她的双手都攥在了掌心。   “你敢违抗朕?”沈颢皱眉道,毕竟是一国之君,一旦发怒,周身的气势还是有几分可怕的。   但尉迟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是一步都没动。   “尉迟离,朕看在北域王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可你莫要忘了脚下踩的是谁的土地,还不快给朕让开!来人!”沈颢提高了音量,突然不知从哪跳出了一帮宫廷侍卫,围住了尉迟离。   “公主,别。”柳罗衣用力挣脱尉迟离,向着沈颢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惊扰了皇上,莫要怪罪公主。”   她虽然跪着,腰肢却仍挺得笔直,看着不卑不亢,但只有尉迟离能看出来,她早已害怕地浑身发抖了。   尉迟离刚想快步走上前拉她起来,却见沈颢突然像看见鬼一样扑到了柳罗衣面前,向她伸出手去,似乎要触碰她脸颊。   柳罗衣被这忽然而来的变故吓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令人恐惧的帝王,离她越来越近。   尉迟离哪能看见这种状况发生,她虽然也一时间五雷轰顶,却还是大步上前,掰开了沈颢的手。   这所谓的一国之君,难不成是个登徒子? 第35章 三十五   众多侍卫一看竟然有人敢掰他们皇上,马上纷纷抽出佩剑,满屋子唰唰声。   沈颢自知自己失了态,连忙开口:“住手,都下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一番,还是又齐刷刷收了剑,恭敬地退下了。   尉迟离见状,也将手放开,单膝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   她心中其实也有些慌张,毕竟自己面对的可是一国皇帝,若是真的怪罪下来,她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颢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睛却一直盯着柳罗衣的脸,太像了,太像了,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像的人。   打这丫头一进来,他便觉得熟悉,待看清她脸时的那一瞬,还以为那个人又回来了。   只是斯人已逝,再难找寻。   沈颢突然长叹一口气,抬了抬手:“起来吧,是朕太着急了。你们下去罢。”   柳罗衣侧过脸看看尉迟离,尉迟离拍拍她的手,然后将她拉了起来,冲沈颢行了一礼:“尉迟离告退。”   沈颢没再说话,他一直看着柳罗衣,直到尉迟离十分防备地挡在了柳罗衣后面,护着她走出门去,这才收回了眼神。   尉迟蝶也终于看够了好戏,她收起脸上玩味的神情,也冲沈颢行了个礼,转身走出门去,红色的衣摆转出花瓣般的弧度。   屋中静了下来,也没了人气,沈颢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日日都不会变的景色,只觉得天地都向着他压倒,让人窒息。   终究是物是人非啊。   尉迟离一路拽着柳罗衣出了御书房,走到了宫中无人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皱眉问她:“你真的没进过宫?”   柳罗衣摇摇头,她此时才觉得心跳平稳了些。   “无缘无故便这般,可真是吓死我了。”尉迟离也捂住胸口,“以后我不如也像你爹一样将你关着,也省的整日提心吊胆。”   柳罗衣抬眼看她。   “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你想去哪都可以。”尉迟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是这心中的疑惑却没放下,皇帝的反应也太大了些,莫不是柳罗衣长得像什么人?若真是这样,那人能让一国之君失态成这般,也定是个奇人。   “那你爹可说过,为何不让你出门?”尉迟离又问,她总觉得不把此事搞清楚,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爹爹说,我是女子,便应该好好待在家中。”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爹若真是个老古董,便根本不会让你进府学。”尉迟离摸着下巴思索着,“那柳玟裳呢,你爹让他出门吗?你觉得皇帝为何这般?”   柳罗衣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回答:“爹爹不管裳儿的,他可以随意在外做任何事,我自小便十分羡慕。至于皇上,我也不知。”   尉迟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古朴的屏风,上面那个女子的身影,看了一直刻在人的脑海中。   想必,这里面是有一段故事。罢了,此事之后再说,只要避免让柳罗衣进宫,也就见不到这个奇奇怪怪的皇帝了。   “走这么快做什么,你尉迟离也有害怕的一天?”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出,尉迟离转身一看,只见尉迟蝶扭着纤细的腰肢走来,一双藕臂若隐若现。   她一时不知如何表现,既然她们二人关系不好,那她就也冷淡一些,免得穿帮。   “姐姐。”她板着脸道。   尉迟蝶的眼神仍然是惊讶的,她嗤笑一声,琉璃一般颜色浅淡清透的眸子上下看了看她:“活了十几年,才终于学会叫姐姐了?”   “怎么,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生死相许,白头偕老,这还没死呢就和离。老头子日日在北域念叨你,你却看都不回去看一眼,真是他一直宠爱的好女儿。”   尉迟离被她几句话怼得想骂街,她勉强笑了笑,心道这尉迟蝶看着人美,怎么说起话来像是吃了大蒜一样呛人。   不过联想一下原主那任性妄为的性子,这种态度倒也正常。   “被些事情绊住了手脚。”尉迟离和善地笑了笑,“姐姐要不要来我府中安置一段时日。”   “正有此意。”尉迟蝶皮笑肉不笑地冲她勾起红唇,然后不再看她,自顾自朝前走去,“还不快带路。”   在她身后,柳罗衣皱起眉头来,她轻轻扯了扯尉迟离,眼神中有些许心疼。   尉迟离知道她这傻姑娘说不定已经将她在家中被姐姐欺负到大的场景在脑中模拟了一遍,她凑到她耳边道:“没事,她,打不过我,从小就被我揍。”   柳罗衣眼中这才带了笑意。   太可爱了,尉迟离在心中狂叫,面上却不为所动,向前几步跟上尉迟蝶。   四个人出了宫门,坐着马车回到了闹市。   或许是因为车里多了一个尉迟蝶,一路上极为安静,尉迟离是不敢开口,怕说错什么穿帮,柳罗衣本就话少,尉迟蝶更是懒得搭理尉迟离。   只有外面驾车的辛然,时不时探进来了脑袋,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地退了回去。   “父,父王身体可还好?”尉迟离犹豫了半天,觉得自己再是不孝,也总该问候一句。   “好得很,吃不下睡不香,整日想着他的二女儿,说二女儿想家了,还把大女儿找了个借口派了过来,体会了一番什么叫舟车劳顿。”尉迟蝶讥讽道。   尉迟离忍着继续回话:“辛苦姐姐。”   “不辛苦,能看见你自讨苦吃,一身疲惫都没了。”尉迟蝶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   罢了,她还是不说话比较好,尉迟离翻了个白眼。   这时,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尉迟离勉强稳住身体,但柳罗衣和尉迟蝶却控制不住地朝着门口滑去。   尉迟离连忙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了回来,扬声问:“辛然,出了何事?”   “回公主,有人拦车,是个女子!”辛然回答。   尉迟离闻言,回头看了柳罗衣一眼,柔声道:“你好好在车里待着,千万别出去。”   柳罗衣这时候就表现地十分乖巧,老老实实地坐着,然后轻轻拉住她袖子,低声道:“小心。”   “放心。”尉迟离冲她眨了眨眼,然后弯腰钻了出去。   尉迟蝶一脸疑惑地看看尉迟离,又看了看柳罗衣,心想她这一向盛气凌人的妹妹何时变得这般体贴,这姑娘又是个何等人物?   谁知尉迟离又回头冲她道:“你也小心。”   尉迟蝶还没反应过来,尉迟离就没了影子,她从窗子探出头去,看着尉迟离的背影。   尉迟离跳下车后,发现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了,而马车前面险险跪了一个女子,她头发凌乱,衣衫也被人扯得乱七八糟的,却还能看出身材之丰韵来。   她正一边抵抗着周围几个男男女女的拉扯,一边大声道:“强抢民女了!求大人救命!”   她身边一满脸褶子却描眉施粉的女人顺手便将她嘴捂上,然后对着尉迟离赔笑道:“这位贵人,这是我家奴婢,偷了东西,如今不过抓她回去,惊扰了您,对不住,对不住。回去我定好好惩戒。”   说着,她便示意身边那几个壮汉将女子拖走。   尉迟离心知其中另有隐情,她道了一声慢着,然后走上前去,单手将捂着那女子嘴的女人推了出去。   那地上的女子没了束缚,急忙向着尉迟离扑了过来,磕头道:“求贵人救我。”   她抬起脸来,却突然愣住了,尉迟离也平静不到哪去,她后退了一步,心下一惊,这人是,楼月?   她不是在陆府待得好好的吗,如今她和柳罗衣都不在了,她应当混得不错才对。   就算是原著,她也是活到了很后面才被陆云奎卖给了人牙子的。   “来人,还不快将她拉走!”那被推开的女人怒道,她一面陪着笑,一面扯着楼月的衣衫,将她往后面拖。   楼月眼中的光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不再挣扎。   谁知头顶却突然传来尉迟离的声音:“放开她。”   “这,即便您是贵人,也不能当街明抢不是,这奴婢可是……”   “多少钱赎身。”尉迟离懒得废话,从腰间解下钱袋,扔进她手里,“够不够。”   女人急切地打开钱袋看了一眼,眼中瞬间像是冒出了光,她觍颜笑着:“够了,自然是够了,她您拿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人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尉迟离伸手拉起楼月,楼月却低着头往后躲避。   “那些人是人牙子吧,陆云奎将你卖掉的?”尉迟离问。   楼月缩着脖子,低声回答:“不,陆郎将我赶了出来,我钱袋又被偷了,只能睡在街上,这才被她们掳了去。”   她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尉迟离一定不会放过她。   再次出乎意料的是,尉迟离却摆了摆手:“你走吧,往后自凭本事。”   话音刚落,她又走到马车边上,透过窗子朝柳罗衣道:“身上还有银子吗?”   柳罗衣没有犹豫,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袋,轻声说:“你给我的,都在这里。”   尉迟离冲她笑了笑,然后将钱袋扔给了楼月。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跃上了马车,凑在柳罗衣身边:“多谢,我回去再多给你些。”   柳罗衣这次没有拒绝,她点了点头,又说:“你再给我些碎银,那些都太大了,我花不出去。”   尉迟离愣了愣,然后笑得开心:“好,你要多少碎银有多少!” 第36章 三十六 心事   一边的尉迟蝶看着尉迟离,猜想她脑袋是不是被那姓陆的搞坏了,给人钱还高兴成这样。   于是,她对柳罗衣又多了几分好奇,世上能降服她这好妹妹的人不多,但这个姑娘除了脸以外,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柳罗衣一向敏感,自然感觉到了尉迟蝶探究的目光,她冷淡地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礼貌地点点头。   尉迟蝶用鼻子哼了一声,移开了眼神,不看就不看,她才不稀罕呢。   若不是父王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她来,她死都不愿意再见尉迟离。   而马车后面,楼月怔怔地看着怀中的钱袋,又看向了尉迟离她们离开的方向,马蹄扬起了街面上的灰,眼前一片尘土蒙蒙。   她将凌乱的发丝整理整齐后,将钱袋揣进怀里,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很快便到了府门口,尉迟离先行跳下,然后伸手去扶柳罗衣,却不曾想尉迟蝶提前一步下车,不慎将正向着尉迟离伸出手的柳罗衣撞了下去。   柳罗衣惊叫一声,尉迟离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双手张开,接住了柳罗衣。   她环着柳罗衣的腰肢,柳罗衣双手搭在她肩上,双脚离地,二人的距离猛然间拉近,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柳罗衣的脸肉眼可见的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但是却没有像从前那般立马挣脱开,而是用小得只有尉迟离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放我下来。”   尉迟离本就愣住了,如今更是听话地松开了手,结果手松得太快,柳罗衣没有防备便落了地,她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脚后跟一阵生疼。   “你没事吧?”尉迟离急忙问。   “无妨。”柳罗衣低着头说,然后忍着疼,大步跑进了门。   尉迟离挠头,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柳罗衣。   尉迟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尉迟离,开口道:“你把人家摔痛了。”   那她跑什么?尉迟离心中纳闷儿。   尉迟蝶翻了个白眼,“你别看我,我可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弱不禁风,这才站不稳。”   尉迟离原本并没有怪她,只是从一开始被她一直呛着,闻言更是心中冒火,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戾气:“她是容易站不稳,那希望往后姐姐离她远点便是。”   尉迟蝶脸色阴沉下来,她定定地看着尉迟离,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抬手便已经将内力灌入,待剑到了尉迟离眼前的时候,已经坚硬无比。   劲风掀起尉迟离额间的头发,她心下一惊,当即便向后退去,闪身躲过。   这怎么说打就打,到底是姐妹还是仇人?尉迟离心道,她不想同她过多纠缠,于是抬腿往府中跑去。   “怎么,往常不是挺厉害的吗,难不成太久不练功,连架都不会打了?”尉迟蝶眼神凌厉,飞身追上,直接落在了尉迟离面前。   尉迟离堪堪停住脚步,她心中无奈得紧,又想着好歹是姐姐,也不能动手,只好飞上飞下地躲开。   尉迟蝶却丝毫没有减缓攻势,反而步步紧逼,似乎一定要逼着尉迟离出手。   尉迟离看她虽然出招迅速,但脚步却十分虚浮,便知道她武功远远不如自己,这就更不能还手了,只好围着府中假山一圈圈躲避。   辛然将马车交给了前来收回的人,一进门便看见了她们二人你追我赶的模样,急忙大喊道:“大公主,二公主,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快住手!”   没人听她的。   反而一片被削掉的石片像刀一样冲着她飞来,辛然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蹲下,这才躲过,不过脑袋顶的发髻被打散了,弄得她一头乱发披在脸前。   “你们别打了!”她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带着哭腔喊。   尉迟蝶打起架来眼里除了尉迟离以外什么都没有,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砍到了周围的什么东西,尉迟离一边躲还得一边护着假山周围的花花草草。   这可都是柳罗衣闲着没事干种的,打坏了她恐怕要伤心好几天。   “不是,我也没招你啊,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尉迟离哑着嗓子喊。   尉迟蝶收回剑,举在眼前,厉声道:“不行,你往常追着我打,我怎么说你都不听,何尝顾及什么姐妹情谊?”   话音未落,她又举着剑杀过来,尉迟离一拍大腿,郁闷地转移阵地,顺着走廊跑去。   却不曾想刚转过弯,便迎面撞见柳玟裳正低头背着剑诀,缓步而来,尉迟离怕撞到他,用力转动身体避开。   然而尉迟蝶正好一剑刺了过来,柳玟裳一个少年,武功也只是初学,哪里躲得开,他惊叫了一声,伸出双手试图阻挡已经到了面前的剑尖。   尉迟蝶也一时间变了脸色,却难以收回,突然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狠狠地将她手腕握住,扭向了另一侧。   尉迟离在紧急关头又冲了回来,挺身挡在柳玟裳前面,替他控制住了尉迟蝶。   不过由于情况太过紧急,尉迟蝶手中的软剑又长于一般的剑,所以还是贴着她的脖子划了过去,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尉迟蝶愣住了,一时间无言。   尉迟离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用另一只手从她手中夺过剑,扔在地上,然后抬起手臂。   尉迟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偏头往一边躲闪。   谁料尉迟离却只是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柔声道:“姐,别打了。”   闻言,尉迟蝶睁开眼睛看向尉迟离,心中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鼻子却莫名有些发酸。   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尉迟离生怕她又发疯,所以并没有松开对她的控制,无奈道:“我同你赔不是好不好,方才我只是一时心急,并未怪罪于你。你别生气,况且打了这么半天,这无名火也该消了吧?”   在尉迟蝶之前活着的十几年里,她从未听到过尉迟离用这种语气说话,听多了,倒像是在哄她。   “松手。”尉迟蝶说。   尉迟离急忙松开手,赔笑道:“姐姐,我叫辛然多弄些好菜给你接风洗尘好不好?”   尉迟蝶板着脸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外走,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而且方才尉迟离握住她手腕之时,她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那速度的可怕,就算自己苦练了这么久,她的武功仍然赶不上尉迟离。   谁又是一生下来,便只想着风花雪月的呢。   尉迟离看她终于走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回过身对吓得脸发白的柳玟裳道:“你别怕啊,她不是故意的,你没受伤吧?”   柳玟裳笑得清浅,摇了摇头,轻声道:“玟裳无事,这位也是尉迟公主吧,同公主长得真像,就是性子截然不同。”   尉迟离尴尬地笑笑,心想,若是以前,这二个公主性子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针尖对麦芒,北域王没被气出毛病来,算他耐性好。   尉迟离吩咐厨房小丫头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将府中这几个人都叫了过来,连辛然也是,围坐了一桌。   桌上的气氛十分奇怪,大家都在闷头吃饭,唯有柳罗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向内敛,也学着低头吃饭。   尉迟离从桌底塞给她一袋银钱,然后冲她眨眨眼。   柳罗衣接过钱袋的时候,便觉得手中一重,她惊讶地看向尉迟离,尉迟离示意她打开。   柳罗衣解开手中比普通钱袋大了不知道几倍的大袋子,然后取出了两个小一些的袋子,一个里面装满了碎银,另一个里面却放着一袋子金元宝。   她睁大眼睛,忙将银袋子塞回给尉迟离,小声道:“公主,这,这太多了。”   “多什么,女孩子身上就该多装点钱,碎银你花着,金锭放屋子里存着,什么胭脂水粉的我也不懂,你且多买点,我今日看宫中那些宫女都会戴一脑袋的绢花珠宝,你也不能总戴着个木簪子不是?”   尉迟离说完,也不等柳罗衣再拒绝,就将钱袋绑在了她腰间。   柳罗衣感觉自己的腰重了许多,沉得有些发酸,面上却忍不住勾起唇角,甚至露出了几颗牙。   “你又笑了。”尉迟离也跟着笑,她也不知为何,反正看见柳罗衣开心,她便开心。   虽然这种时候并不多。   尉迟蝶突然咳嗽了起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她看着柳罗衣,又看了看尉迟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那蠢妹妹倒也还算正常,就是这个姑娘,怎么看上去,如此奇怪呢,尤其是她看着尉迟离的眼神,怪怪的。   柳罗衣收起了微笑,恢复了惯常的冷面,看了一眼尉迟蝶,然后低头吃饭。   呦,还有些敌意。尉迟蝶挑眉。   一餐饭便这么结束了,尉迟离刚想和柳罗衣说话,就见柳罗衣避开了她,拉着柳玟裳快步回了房。   尉迟离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向辛然,但辛然却抱着臂膀,虎视眈眈地盯着尉迟蝶,似乎生怕她们再打起来。   最后,大家还是各怀心事地各回各屋。   但尉迟离没空想太多,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考虑。很快入了夜,她麻利地换上了夜行衣,快步走出门去,连着翻了几道墙。 第37章 三十七 杀手   也不是说正门不能走,不过自打尉迟离自打会了轻功之后,便觉得这般飞檐走壁远比规规矩矩地走门要帅气得多。   不过她刚翻过一堵墙,便正好看见了尉迟蝶站在一棵树下,正抬手送飞了一只鸟儿。   借着月光,尉迟离看清了那鸟儿身上彩色的羽毛,觉得甚是熟悉。   她心下一惊,连忙想躲,但尉迟蝶虽说武功不如她,但也还算不错,自然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她侧过脸看了一眼,轻哼道:“这都快子时了,你穿这一身黑不溜秋的,是要去哪里?”   尉迟离放弃了挣扎,轻咳了一声,大大方方走过去,随口道:“今日月色不错,便出来逛逛。”   尉迟蝶动作柔媚地拍掉了手掌上的灰,扭着腰肢冲尉迟离走了过来,眉眼弯弯:“老实交代,不然今日你别想出这个门。老头子叫我好好看着你,将你带回北域,你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回去定会被他唠叨死。”   尉迟离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姐姐。   “我是真的有急事,明日回来再同你解释。”尉迟离往旁边闪躲,尉迟蝶却横跨一步再次将她拦住。   随后,她突然朝天吹了一个口哨,方才那只彩色的鸟儿还没非远,听到号令,便绕了回来,稳稳落在她肩膀上。   “你若是不说,我现在便传信回去,你信不信过几日老头子便放下朝政,亲自赶来绑你回去?”她一边抚摸着鸟儿的羽毛,一边说。   “这鸟能传信?”尉迟离发出质疑,鸟儿立马便扇着翅膀蹦到了她肩头,扑了她一脸的灰。   “此鸟名为雪鸽,它比你都珍贵,不仅能传信,还能学舌。不然,你以为老头子为何这般急着叫我过来。”尉迟蝶一脸的鄙夷。   尉迟离终于想起来为何自己觉得如此眼熟了,她刚穿来的时候,曾在陆府的花园见过它。   那时,她还好生感慨了一番,似乎提到过想家。虽说,此家非彼家。   “难不成北域王,不是,父王一直在暗中想法子盯着我?”尉迟离十分震惊。   “他不仅放出了雪鸽,还前前后后派了各种暗探打探你的消息,一有空就要骂那孙子给你气受,却一直忍着没来找你,说让你好好吃吃苦头,等你低头了,再来阉了那孙子。”   话音刚落,尉迟蝶便一脸懊悔,她本不想告诉尉迟离的,让他们父女二人多生些嫌隙也好,谁知这嘴一秃噜,便尽数都说了出去。   尉迟离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酸。   这么好的父王,原著却不仅没找回女儿,还混到个亡国的下场,生死未卜。   不过即便如此,现在这个时候被拉回北域也是要不得的,先不说会否暴露的问题,单单是柳罗衣此事还没了结,她便不能走。   于是,尉迟离灵机一动,抬手将那鸟一把抓住,丢了出去,然后直接扑到了尉迟蝶面前。   尉迟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却远不及尉迟离的速度,被她抓住双手,动弹不得。   “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有急事,耽搁不得!”尉迟离哀嚎道。   尉迟蝶:……   “你发什么疯,快滚开!”尉迟蝶试图挣扎,然而没用,她又想伸手将雪鸽唤回来,但手被尉迟离抓着,吹不出口哨。   “你就当帮我个忙,别告诉父王,你要什么,我定有重谢!”   “谁要你的重谢!”尉迟蝶急地跺了跺脚,尉迟离却一直不放,直到雪鸽已经成了一个小点,这才长舒一口气。   尉迟蝶心中一急,反手使出内力,震开了尉迟离,尉迟离也没抵抗,顺势松手。   “姐姐,你就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去做什么坏事,而是要救人。”尉迟离突然认真起来,低头看着尉迟蝶的眼睛说。   “若是我今日真的惹出了什么乱子,你再去告诉父王,我绝不阻拦。”尉迟离一字一句道。   尉迟蝶看着尉迟离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像是一潭看不透的深水,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她眨了眨眼,刚想说话,就见尉迟离抬头看了看天色,蹙起眉头,快速道:“太晚了,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不再和尉迟蝶纠缠,转了个身越过她,架起轻功,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   尉迟蝶喊她不得,气得狠狠给了身边的树干一巴掌,然后脚尖点地,转眼间便越过了院墙,追着尉迟离而去。   她还是不信她,须得跟着才放心。   尉迟离知道她跟上了,也没多言,而是放缓了速度,等二人并排后,再加快了步伐。   二人很快便跃过了几条长街,来到一大门古旧的宅子前面,尉迟蝶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陆府。   她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厌恶,扭头道:“你不会还想着这孙子吧?”   尉迟离不同她讲话,反手扯住她衣服,拉进了一边的巷子中,弯腰悄然行走,然后低声道:“你要跟着,便安静些,不准出声。”   “你……”   “嘘,闭嘴。”尉迟离突然转过头,尉迟蝶立马便噤了声。   心中却气得要命,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听尉迟离的话!   尉迟离单手扒住墙头,探出一个脑袋,没发觉有什么异样,这才轻巧地跃了过去,慢慢往陆云奎房中走。   府里一点火光都没有,看起来十分诡异阴森,尉迟蝶心里有些发毛,只得快走几步,紧紧跟在尉迟离后面。   忽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还有闷在喉咙里的尖叫,尉迟离眼神一凛,闪身过去,然后蹲在了墙角处,往里看。   她一把将跟来的尉迟蝶按在了地上,不让她的脑袋露出来。   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群黑影围着一个人,正在说着什么,尉迟离只断断续续听到了“主子”“大人”等几个字眼。   但她可以察觉到,里面那些人,都是不好对付的高手,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而是耐心等着。   有两个人的声音特别熟悉,尉迟离一下便记起来,就是那日绑了柳罗衣的那些人。   她冒险往里挪了挪。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对不住今天突然发生了些急事,更少了,抱歉! 第38章 三十八 抱了   “主子可是警告过你,这只是一次交易,交易罢了便再也不许提起此事,如今你该得的也得了,却还想贪得无厌,就别管主子不客气。”   那人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方才说话那人便抽出刀来,一刀下去,血溅三尺。   那人似乎是被捂住了嘴,一声都没吭,便栽在了地上,抽搐着。   尉迟离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毕竟不是原来的尉迟离,这种杀人的场面,第一次见了,难免觉得受刺激。   尉迟蝶更加没见过,她吓得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动静。   那群黑衣人抬头张望了一下,幸好尉迟离隐匿了气息,并未被他们发现,随后,瘫倒在地上那人便被拖着手脚,拖进了屋中。   那情形十分恐怖,随着人的身体与地面的摩擦,留下了长长的一串痕迹,血腥味更加浓重了些。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尉迟离确认里面没有了动静,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身后尉迟蝶一把拉住了她,声如细丝道:“当心。”   “别怕,他们已经走了,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尉迟离宽慰她,然后悄然钻进了院子。   尉迟蝶蹲在原地,扭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周围,更觉得毛骨悚然,她搓了搓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索性认了怂,跟着尉迟离跑了进去。   在尉迟离身边,总比外面安全些。   她跑得快了些,一脚踩上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亏得有武功底子,这才堪堪站稳。   她暗骂了一声,低头一看,吓得头发差点竖了起来。   那是一具尸体,被人一刀割喉,双目还圆睁着,映出天上的月光。   尉迟蝶忍住没叫出声,她抬头再看的时候,尉迟离已经不见了,她吓得都快哭了,急忙离那尸体远了些,蹑手蹑脚走进屋中,贴近了尉迟离。   尉迟离的状况就比她好很多,虽然也不曾见过死人,但好歹向来胆子大。   她如今正站在床前,深深地蹙起眉头。   陆云奎,死了。   果不其然,方才那人正是陆云奎,他如今正双目圆睁,笔直地躺在床榻上,血迹从门口蔓延到床下,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令人想要呕吐的气息。   他死得并不轻松,出去方才被手起刀落的那一处伤口外,身上还有不少刀伤和蹭伤,想必之前经过了不少挣扎。   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疯狂,还有惊恐。   “他,他怎么死了?”尉迟蝶的声音有些发抖。   尉迟离没回话,她控制住自己也想颤抖的脚踝,尽量沉稳地走了过去,翻看他的掌心,和身上一切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可惜干干净净,恐怕就算是有,也被方才那些人销毁了。   尉迟离不死心,将屋子环视了一番,他屋中东西很少,无非是些瓶瓶罐罐,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尉迟离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她脚程快,没一会儿便来到了书房,穿过那片竹林,闯了进去。   书房的窗子外有个专门放置园林小景的独院,翻过院子便出了陆府,此时那扇窗子开着,那些人取完东西,大抵是从这里溜走了。   房间看起来很杂乱,桌案上摆放着无数写过的纸张,应当是陆云奎的公务。   每个地方都被人搜刮过,画轴纸卷洒落一地,尉迟离叹了口气,心知也找不到什么,便想直接翻过窗子去追那些人,说不定还能暗中打探到他们的落脚点。   谁知道尉迟蝶跟过来的时候,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幅字画,擦掉方才蹭到了腿上的血迹,然后将字画团成一团,扔进了角落的字纸篓里。   从落进去的声音来听,里面很是空荡。   尉迟离的脚步猛然间顿住,她大步走向字纸篓,将那团字画取了出来,又伸手摩挲了一番,这才从竹编篓子的缝隙里扯出来一小张纸条。   上面的字似乎是从信上撕下来的,只有寥寥数字,依稀能辨认出来,是“周大人亲启”。   从切口来看,撕纸的人当时十分慌张,只扯了一个角。   尉迟离将这纸片儿小心地放好,然后低声对尉迟蝶道:“你别跟着了,先自己回去,路上当心。”   说罢,她没等尉迟蝶回应,便纵身一跃飞出了窗外。   她还没跑两步,便见尉迟蝶已经跟了上来,她白了她一眼,说了句:“我说了要盯着你。”   尉迟离心中无奈,不过想着好歹多了个帮手,也挺安分的,跟着便跟着吧,就由她去了。   尉迟离调动内力寻找那些人的气息,然后顺着一路追上去,本以为他们会往城里走,却未曾想到,越追越往郊外而去。   且还是南面的郊外,直接越过城墙,一头钻进了周围茂密的山林。   尉迟离心道一声不好,周围全是树木翛翛声,还有被惊起的鸟在鸣叫,一时间便失去了方向。   彻底跟丢了。   尉迟离挫败地朝着树林深处望去,里面一片黑暗,而天边又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白色,整个世界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我们回去吧,这种山林若是遭了埋伏,很难逃脱。”尉迟蝶突然开口道。   尉迟离点点头,幸好今日还不算毫无收获,起码知道了这座山里藏着人,还有那张纸条。   姓都知道了,名还会远吗?   待她们二人回到京城时,天已经大亮了,尉迟离随便找了个地方换下夜行衣,便同尉迟蝶一起,走着回了府。   这一路上,她连着看见了好几拨官府的人,皆十分严肃,行色匆匆。   一进门,便迎面扑过来一个身影,猛然撞在了尉迟离身上,尉迟离没反应过来,差点倒着跌出门去,还好她最后关头一把拉住了门框,将自己稳住。   “你这是怎么了?”尉迟离惊讶地看着扑到她身上的柳罗衣。   她眼睛通红一片,一看便知刚才哭过,柳罗衣不言语,一把扯过尉迟离的袖子,将她往长廊拽去。   尉迟离一脸懵懂地跟上她的脚步,回头冲同样一脸懵的辛然做了一通表情。   辛然见状,着急地要跟上去,尉迟蝶却嗤笑了一声,伸手拽住她的衣领。   “她一弱女子,能怎么着尉迟离,你就别操那个闲心了,还不快给本公主拿些吃的来,饿死了。”   辛然点了点头,往厨房走,但心里面却总是很担心,虽然柳罗衣看上去弱没错,但她总觉得她和自家公主在一起时,好像公主才总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尉迟蝶打发走了辛然后,朝着尉迟离她们离开的方向咂吧咂吧嘴,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再说尉迟离,她被柳罗衣扯着走了好远的路,直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才被她猛地推开,后背撞在了柱子上。   她皱着脸揉了揉,十分不解:“怎么了?是不是辛然趁我不在,欺负你?”   “你去哪了?”柳罗衣语气很冲,她睁着两只杏眼盯着尉迟离,尉迟离脖子缩了缩。   “我,没去哪,许久没见姐姐了,就出去逛了逛,喝了个酒……”   “她和你关系并不好。”柳罗衣淡淡地说,眼神十分冷冽。   尉迟离自知瞒不住,便放弃了挣扎:“我就,自打我们在皇宫遇见陆云奎,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趁着夜色去了趟陆府,想着能不知不觉找些线索来,查明你爹爹的事。”   “我不是有意瞒你,不过就是一晚上……”   “整整一晚上,我去你房中找你,发现你人不在,我便在门口等你回来,谁知人没等到,三更之时还听到外面乱成一片,说整个陆府被人杀光了,无一人幸存。”   柳罗衣说不下去了,她顿住话头,眼眶逐渐湿润,大滴的眼泪顺着脸留下来,滴在地上。   尉迟离挠挠头,一时不知慌了手脚,忙伸手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柳罗衣不接。   尉迟离无奈,只能自己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眼泪。   “不是,你别哭啊,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我没想到……”   你会这么担心我,她没说出来,只在心里叹息。   “你回北域吧。”柳罗衣突然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尉迟离,伸手擦掉眼泪。   “不是,你相信我,我已经有线索了,很快就能知道那人是谁,一旦弄清楚他的身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尉迟离急忙说。   “我害怕,我不知道他们是你动的手,还是那些人,但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怕得要疯了。”柳罗衣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尉迟离闻言心中一疼,拉住她手臂,将她扯着转了过来。   “他们那么厉害,若是他们盯上你,我该怎么办?”   尉迟离弯腰看了看她的表情,然后用手帕轻轻碰了她眼睛,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况且就算怎么样,辛然也会给你安排去处的,你不必担心。”   她是真的就想对她好,所以才这般言语,想要安慰她。   谁知柳罗衣却又生起气来,她挣扎着要甩开尉迟离的手,尉迟离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心中也逐渐烦躁,索性反手换了个方向将她两只手腕都握住,强迫她背在身后,动弹不得。   “别闹了好不好?”尉迟离十分头疼,下手也不敢太重,还挺累。   柳罗衣自然是挣扎不开,二人就这么纠缠了一阵,最后柳罗衣喘息着停了下来,身子突然一软。   尉迟离下意识以为她摔倒了,便松开手想去接,却没想到腰间被两只柔软的手臂围住。   柳罗衣突然环着她的腰,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肩窝。   突如其然的柔软让尉迟离愣住了,一动不敢动,她突然觉得世界都静止下来,只有她们二人的心跳,在疯狂应和。   许是跳得太剧烈了,她甚至有了一种眩晕感。   “你是不是说过我是你的,嗯,朋友。”柳罗衣低声说,她呼出的气息洒在尉迟离肩膀上,十分温热。   “对啊。”尉迟离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以后做什么,就算觉得我累赘不带我,也要同我说。”她又说,可能是哭多了,声音不再是冷冷的,而是又像之前那样,软糯了起来。   “好啊。”尉迟离结结巴巴,她手也张着,脚也像是钉在了原地。   敢动吗?不敢动。   她从前一直觉得柳罗衣就是那种无法接近的清冷谪仙,无法触碰的长空孤雁。   所以每次柳罗衣服软的时候,她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她说什么都可以,就像现在。   这个软很快就没了,柳罗衣红着脸蹦了出去,然后转身跑了,雪白的裙摆和衣袂在她身后飘扬,莫名让人记起初次见海,浪与浪击打时开出的花。   尉迟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摇头叹气,果真是自己从前太过孤僻,不常和人接触,就抱了抱便会脸红。   往后还是要多练练,不然这还了得,多丢人啊。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往房间走,左脚绊了右脚,右脚又绊了左脚,就这么踉跄而去。   ————   她先没有去管那座山上有什么,而是打算先从那张字条入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字条是陆云奎发现有人闯入府中时,早有预感自己要死于非命,情急之下才撕下的字条,藏了起来。   也幸好没有被那些人搜去,多少算是个线索。   老实讲,尉迟离没想过要真的去杀掉陆云奎,毕竟她没杀过人,暂时。   但如今看见他死了,也并不觉得可惜,只能说,自作自受。 第39章 三十九 吵架   好在他死得还算有点价值,至少给她留下这么个线索,只是,她没有人手,更没有人脉,该如何查起?   尉迟离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双手举着字条,郁闷极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辛然一路跑着进了院子,停在了尉迟离面前,她气喘吁吁地将一个册子放在尉迟离面前,说:“公主,咱们的人接触不到朝堂中,所以只能查到一些基本的东西,这是朝中周姓官员的名册。”   尉迟离一下子来了精神,伸手拿过名册,一边翻看一边问:“那姓周的官员有多少个?”   “二十九个。”辛然老老实实地讲。   尉迟离虎躯一震,差点没将手中名册扔出去。   “二十九个?那什么官位,生平可以查到吗?”尉迟离还报着最后一丝希望。   辛然为难地挠挠头:“公主,具体的事情皆属于秘密,单凭我们这点人手,根本接触不到。”   尉迟离顿时便萎靡下来,趴在石桌上,极其郁闷。   过了一会儿,柳罗衣打门口进来,便看见她们主仆二人一起趴在石桌上生无可恋的模样,她摇了摇头,快步走了过来。   “公主,怎么了?”   “二十九个姓周的,你们这里也太过于钟爱这个姓氏了吧。”尉迟离哭丧着脸。   柳罗衣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公主,我想回家中看看。我总觉得,爹爹会给我留下些什么。”   虽然那里有她此生最恐惧的回忆,但她总要试一试,不能只让尉迟离挡在她面前,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必须要努力承担。   尉迟离叹了口气,放柔了语气:“你真的想回去吗,不如只我和辛然去便好,你只管放心待着。”   柳罗衣摇摇头,她撩动裙摆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说:“我知道公主对我好,我此生都无以为报,但我不想永远做被公主保护的人。”   “如果有一天,有可能,我也想保护公主,用我的一切。”柳罗衣说完,便安安静静地看着尉迟离。   虽然这只是一句任谁都不会信的话,但只有她知道,她说出的是一个誓言。   言既出,便必行。   尉迟离也愣了一下,她总觉得柳罗衣眼中的情绪,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但她言语中的炙热,让她不得不信。   尉迟离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   “好,若有一天我出了事,你可要来救我。”尉迟离开玩笑般道。   柳罗衣感觉被她手指碰过的鼻子突然间像是不翼而飞了一般,她忙低下头,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将它搓得红彤彤的。   尉迟离也咳嗽了两声,意识到方才那个动作,似乎有些奇怪。   就在二人突然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尴尬之时,一个听着十分张扬妩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呦,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   尉迟离抬眼一看,只见尉迟蝶正靠在门上,一套晏国女子常穿的窄袖衫裙却被她穿出了万种风情,这回若隐若现的不止是手臂,而是肆意将从颈到锁骨一下的所有柔美流畅的线条都露了出来。   她甚至还朝柳罗衣抛了个媚眼。   尉迟离翻了个白眼,将手遮在了柳罗衣眼前,将她的眼睛挡住,这才上下打量尉迟蝶一番,总觉得这身材挑不出错处来。   她当时穿越的时候怎么就穿到了尉迟离身上了呢,虽说这个腿和腰还能拼一拼,但是某些地方,可是弱了一大截啊。   尉迟离又将目光移到柳罗衣身上,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好柳罗衣给她挣回了面子。   柳罗衣透过尉迟离手掌的缝隙看到了她的眼神,顿时面红耳赤地将她的手打了下来,怒道:“公主!”   尉迟离笑得前仰后合。   唯有辛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觉得十分自卑,气得将怀里的剑抱得更紧了些。   “什么事能让你这混世魔王发愁,说出来,让本公主开心开心。”尉迟蝶一步三扭地走了过来,一把将辛然拎起来丢到一边,然后靠着石桌慢慢坐下。   还不忘无比造作地半俯在桌上,撑着下巴看向尉迟离。   怎么办,好想揍她,尉迟离在桌子下面捏起了拳头。   “呦,这鼻子怎么这么红?美人儿就要有美人儿的自觉,脸可最重要了,来,让姐姐看看。”尉迟蝶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摸柳罗衣的脸。   尉迟离急忙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这便碰不得了?”尉迟蝶玩味地看着尉迟离,又看向柳罗衣。   尉迟离一脸不解,柳罗衣眼神中敌意更重。   真有意思,尉迟蝶心道,她收回手来,随即正色:“说吧,愁什么呢,要钱还是要人手。”   尉迟离也严肃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尉迟蝶。   “别这么看我,我可没空去知道着你搞什么猫腻,也不屑知道,不过既然爹爹派我过来带你回去,你又一身蛮力,生绑不得,便趁早将你在此处的牵挂解决。”尉迟蝶一边说,一边看了柳罗衣一眼。   “你能帮我?”尉迟离问。   “少废话,快说。”尉迟蝶不耐烦道。   尉迟离与柳罗衣对视了一眼,随后将关于姓周之人有关的事都讲了出来,但却并没有说她们是在干什么。   即便是原主的姐姐,也总要多留个心眼,而且这般也是为她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个人危险。   “官员名册还不简单。”尉迟蝶听罢,轻蔑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等着吧,过几日便给你答复。”   “除了官员,还有京城一切有权有势之人。”尉迟离补充。   尉迟蝶应下了,然后站起身想要离开,却突然被尉迟离叫住,尉迟离冲她笑得温和,声音响亮地道了声谢谢。   尉迟蝶愣了愣,然后嘴硬道:“你竟也会说谢谢,真叫人叹为观止。”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但一旦拐到尉迟离所看不见的地方,她方才的自信张扬便全部消失了,脚步也颓唐起来。   她想起爹爹送她来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既不是叫她路上平安,也不是叫她早去早回,而是“你皇妹若不是安全归来,你便也莫回来了”。   似乎从小,她的存在便是要辅助尉迟离,即便再努力学习处理政事,努力练武,都没有用。   从父王将所有各国暗探的消息等等杂事全部交给她之时,她便已经接受了这个宿命,眼看着代表王权的兵符,最终会交给尉迟离。   她不是没想过要夺位,但她虽可以一口一个老头子地叫,却无法做出任何忤逆之事。   就算是恨尉迟离恨到想亲手杀了她,却也能因为一句她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尊敬而差点落泪。   她真是没用啊,想必父王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愿意将北域王之位交给她。   院中的尉迟离并不知道这些,她正在和柳罗衣计划着何时潜入已经被封禁的柳府。   “再过两日便是花城节,整个京城都要庆祝,当夜街上必定人山人海,我想,我们要不要花城街当夜去。府中我熟悉,我同你一起。”柳罗衣声音清淡地娓娓道来,尉迟离托着脸听着,突然想再多听久一些。   “公主,怎么样?”柳罗衣语气加重了些。   “啊,好,特别好!”尉迟离嘿嘿一笑。   “公主!”柳罗衣皱起了眉头,一双杏眼责怪地看向她。   “你看你这脾气,哪里能同这张脸相匹配。”尉迟离叹了口气,“我们白日可以在外过节,入夜再行动,正好,我还没体会过这里的节日气氛。”   “好。”柳罗衣答应了,心中猛地跳了一下,却没将这花城节的意思说于她听。   “话说,你不是从不出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尉迟离突然凑过去问。   柳罗衣伸手将她脸推开,颇有些不自在:“我还在府学之时,求四皇子偷偷带我出去过。”   尉迟离突然开始想象柳罗衣顶着这副孤高的脾性,借着梯子翻墙偷跑出去玩的模样。   一定很可爱。   不过马上,她脸上的笑便又垮了下来:“你往后不许再与那四皇子出去,离他远一点,听到没有?”   出乎意料地,柳罗衣答应得十分痛快,她坐在那里点头,额间的发丝一摇一摇的,配上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有种有趣的反差感。   “那个四皇子虽然,人品似乎还不错,但是太蠢了,而且皇子之类身边一定围着很多女子,你绝对不能找他。”   尉迟离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要找那种家室清清白白,人品也清清白白,脸也清清白白的人。还得容得下你这般性子对你好,还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要有些权势,唉,属实是难。”尉迟离咂吧着嘴,叹息摇头。   一旁的柳罗衣原本还乖巧的表情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转而同她之前一样,冷若冰霜。   尉迟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马上便停住了话头,心道她也没说什么啊。   她伸手想要试探性地拍拍柳罗衣的肩膀,却被她用力将手打了回来。柳罗衣看着她,突然道:“公主真是这么想的?”   尉迟离出了一身的冷汗,求救地看向辛然,辛然比她更懵,忙往后退不敢说话。   “多谢公主这般想着我。”柳罗衣站起身来,几步便跑着出去了,差点撞上了正趴在门缝上偷听的尉迟蝶。   她点了点头,绕过尉迟蝶奔跑而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尉迟离明明是在关心她,但为何她听着心中却如此不舒服。 第40章 四十 我在   尉迟离撩袍便追,临了儿被尉迟蝶一掌按了回去,咣当一声摔上门,隔着门板嘲讽:“尉迟离,我有时真搞不懂你这脑子,难不成真是自小待在军营,练武练傻了?可看你当初对着那孙子的痴情样,白痴是白痴了些,但起码某些方面算是开了窍,怎么如今这窍又堵死了呢?”   尉迟离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虽说原主的锅她不想背,但如今对于柳罗衣,她是真的束手无策。   “我问你,这姑娘同你无亲无故,你为何要屡次帮她?”   尉迟离沉默,这个问题她不止一次思忖过。   一开始,她在潜意识中只将柳罗衣当做剧情中的一份子,角色如棋子,全凭执棋之人调动行事。但是慢慢的,她发现柳罗衣并非书中所写那般如同脸谱,而是活生生地独立出来,真诚,大胆。并不单纯,却毫无顾忌地相信于她。   她早已不再将她当做角色,这个地方也逐渐显现了真实的一面,甚至有时候,她都忘记了跨越时空和星河的另一个世界。   可能正是那份令人心疼的无条件的信任,让她难以对她不好。   况且有些事是说不清的,她尉迟离向来理性,却在面对柳罗衣时,全凭感觉行事。   尉迟蝶也没想得到她的回应,她嗤笑一声,食指弯曲,轻敲木门:“这种事我可不想插手,你自己想想。”   门外没有了声音,尉迟离长叹一口气,重又坐回石凳上,双手托腮。   “辛然,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她满怀希望地看向辛然。   “我就是觉得,柳姑娘对您的依赖似乎,有些奇怪。还有方才那神情,明显是因为您说要替她寻一门婚事,这才有的。”   尉迟离点了点头,她虽然也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但毕竟不是傻子。   不得行不得行,她突然拼命摇头,控制住自己乱飘的思绪,柳罗衣之前受过的苦不计其数,敏感一些也是正常的。   “这样吧,过两日花城节,我多哄哄她,再道个歉。你帮我想想,顺便同柳玟裳打探一下,该怎么哄她开心。”尉迟离就这么拍了板。   与此同时,尉迟蝶一面吃着一盘细巧茶食,一边溜达着往自己房中走,刚绕过假山,便看见了一块惹眼的白色的衣角。   她几步靠近柳罗衣,递给她一颗果仁,开口道:“还在生气?”   柳罗衣没有接,而是疏离地后退了一步,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别,尉迟离都不将你当做奴婢,我便更不敢。说吧,你是不是对我那妹妹……”   柳罗衣瞬间变了脸色,语气急促:“大公主说笑了,奴婢方才本就不该随意置气,是奴婢……”   “恃宠而骄?”尉迟蝶挑眉接上。   柳罗衣只觉得十分慌张,万张口也说不清,她又行一礼,转身离去。   尉迟蝶脚尖点地,纵身飞过假山,再次将柳罗衣堵在了里面,她将手中果仁儿扔进口中,笑道:“你慌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尉迟离?既然这般,我也认识不少适婚男子,虽说你这奴籍身份卑微,但胜在容貌上乘,找个小有本领的才俊还算够格。”   柳罗衣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冷冽,看得尉迟蝶都有些不自在。   尉迟蝶移开眼神,又道:“你愿不愿意?”   “奴婢不愿。奴婢此生都会跟在公主身边。”她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低头道。   尉迟蝶一副了解了的样子,点了点头:“那还是喜欢。”   柳罗衣被她这一句话噎住了,她咬着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攥紧了拳头。她隐藏在深处的,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东西,被尉迟蝶这一句话便讲了个通通透透。   她曾想过这只是依赖,如同一将死之人,在荒芜一片的、充满邪祟的地方,所见的骤然出现的一束光。   且她们身份相差甚远,还同为女子,她不敢想。   “大公主,柳罗衣求您,不要说。”柳罗衣突然道,她抬眼看着尉迟蝶,像是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奴婢求求您,不要让她知道,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突然朝着尉迟蝶鞠了个躬,转身而去。   尉迟蝶喊她喊不住,只得无奈地看着柳罗衣的背影,伸手挑了个点心扔进口中,神情十分惋惜。   这两个人,一个自卑,一个不懂感情,可有的折腾了。   罢了罢了,她管这么多作甚,她倒是乐意看着尉迟离焦头烂额,痛失所爱。她笑得十分开心,然后表情骤变,扶着假山干呕起来。   “谁做的鬼东西,桂花糕怎么是咸的?”   ————————   两日的时间过得飞快,尉迟蝶竟然不负所托,陆续查到了所有周姓官员的生平所历,均扔给了尉迟离。   不过里面可不止官职人品之类简单的东西,简直可以说是包含甚广,就连哪个官员哪年养了几个外室都写得明明白白。   尉迟离常常看着看着,便被里面的八卦带偏了去,然后和辛然大肆批判其中一个官员,那人由于妻子不让纳妾,便每当妻子身怀六甲之时,便在外养一外室。   妻子怀了六个娃,他丫养了八个外室。   “渣男。”尉迟离道。   “负心汉!”辛然忿忿不平。   不过这也耽误了进度,尉迟离排查掉五个个太窝囊的,五个官太小的,五个太蠢的,还有一些当年被贬谪的,反正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三位。   此事按下不表,花城节很快就到了,在这两日中,柳罗衣一句话都不曾同她讲。   甚至还躲着她,想见都见不着,这可是将尉迟离急得抓耳挠腮。   不过好在,柳罗衣没有忘记花城节当天的约定,一大早便独自站在门外,等着尉迟离。   尉迟离今日穿得十分低调,不再同之前那般张扬,一身湖蓝色衣裙,为了翻墙上瓦方便,仍然束着衣袖。   只是她这样貌,无论穿什么,都异常惹眼,此话是柳罗衣说在心中的,她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尉迟离背朝着朝阳,清清爽爽朝她走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已是一脸平静。   “公主,花城节女子皆穿戴花色,你这般,太素了。”她淡淡道。   尉迟离走到她身边,笑道:“本公主貌美如花,再说了,你不也还是一身白。你同我来,今日保证让你开心。”   柳罗衣受不住她的笑,忙扭过头,先一步往街上走去,尉迟离急忙跟上,辛然则跟在最后面,承担拎东西的任务。   不过刚拐了个弯,尉迟离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低估了古人节日的热闹,人海人海都不足以形容,因为一半的路都被花所占领了。街道两旁摆满了各色花卉,琳琅满目,妖娆艳态者,素雅高洁者,均挤在一起,争奇斗艳,各有韵味。   尉迟离正一脸惊叹地看着,便打老远逆着人流挤来一男子,手中拿着一大捧不知名的花,往柳罗衣手里递。   柳罗衣刚刚伸手想接,尉迟离就突然反手将那人手捏住,然后绕过他的肩膀,猛地一用力,那人便嗷嗷叫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做何!”那人苦着脸道。   “你这是做何?”尉迟离眼神凶悍,那人顿时便不敢言语了。   柳罗衣急忙伸手去拉尉迟离,无奈道:“你放开人家,这是花城节的传统,见到心仪的女子便送一束花,女子若不返送,便是无情,若同样送花,便是喜结连理。”   尉迟离愣了一下,连忙松手。   那人看着尉迟离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抱着花束,气呼呼地走了。   “你们还有这种传统,这不就是古代的相亲大会?”尉迟离觉得十分好笑,怪不得这街上男男女女皆簪一朵绢花,手里还抱着一束,原来是等着一见钟情。   “你约我出来,却连花城节是什么都不知道。何况那日不是着急帮我寻靠谱男子么,怎么方才不让我自己选?”柳罗衣语气颇为不善。   尉迟离知道她心中还气着,般也不再招惹她,而是突然牵过她手,笑道:“今日便给你赔不是,你只管听我的,保准哄你开心。”   柳罗衣想挣脱她的手,却又留恋那样的温暖,便动了动,任她而去了。   尉迟离一路牵着柳罗衣进了一家成衣铺,里面那看店的男子一见她便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一个箱子,道:“公主,这是您准备好的衣裙,都是我们店中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样式。”   “公主,我不需要……”柳罗衣急忙拒绝,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   谁料尉迟离横跨一步拦在门口,用身体将她挡住,然后低头道:“你别担心,随意一些,我给你的好处不是缘于其他什么,而是单纯想让你笑。”   “你只要像往常那般信任我,大胆地去做任何事,去跑去笑,去任性妄为,刁蛮也可以,骄纵也可以,只要我在,什么都依着你。”   “你往常所缺失的一切,我都会一点一点补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尉迟离将她和辛然研究了两个晚上的道歉词儿,无比流畅地说了出来。   只不过前一句是事先设计,而后一句,是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端午快乐,我爱你们~ 第41章 四十一 烫伤   柳罗衣冷不丁听她这一番话,心猛然打了个颤,浑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头上,脚下一阵疲软。   她看着尉迟离,只觉得她的眼神让人心悸。   “你没事吧?”尉迟离察觉她的情绪不对,忙伸手拉住她手腕。   柳罗衣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切莫失态,却也只能想这一句话,多了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只能随着尉迟离的牵引,走进了房间,门在身后关上,她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尉迟离啊尉迟离,你可知你这寥寥几句话,便轻易搅乱了我所打算好的一切。她阖眸,在脑海中道。   她这几夜少有睡眠,一旦躺在床榻上,耳边便开始回响尉迟蝶的话。   你喜欢她。   喜欢吗?她不懂,却不能不去想。   在她活过的短暂的生命中,她不曾遇到过除了尉迟离以外的其他人,能给她以这种感觉,让人心悸,心伤,心动。   她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去摸那套衣裙,果真是最好的料子,水一般柔和。依旧是白色,却并不素净,裙摆处用银丝绣着大片的花朵,外面的罩衫轻盈,让人想起阳光下的蝶翼。   她微微勾起唇角。   尉迟离坐在椅子上都快要睡着了,上下眼皮不时打架,面前的门这才打开,微风吹过,她清醒过来。   柳罗衣颇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自己,神情有些羞怯。   她从未穿过这般华丽的裙子,从前在爹爹身边也不曾。   “也就你这般好皮相能衬得上它了。”尉迟离满眼欣赏,莫说是古代,就算想想她当年在电视网络上见过的那些个美女,也无一人能比得过柳罗衣。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眼中出西施。   “想必待会儿又能收到好多花。”   柳罗衣看了她一眼,转身往门口走去,笑道:“给便给吧,我都不要。”   尉迟离愣了一下,忙追上去,侧脸看她:“你笑了?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柳罗衣懒得同她讲,自顾自往前走。   二人在大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逛着,时不时有人举着花朝她们两个走来,走向尉迟离的,大多被她的眼神吓了回去,而走向柳罗衣的,也还是大多被尉迟离的眼神吓了回去。   时间很快到了午时,尉迟离带着柳罗衣去往了上次的沁春楼,一进门便看见了几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在一楼大堂靠右边的座位上,正坐着几个女子,里面便有温琼和秋无锦,温琼穿得花枝招展,脚边满满地扔着各种花束。   秋无锦则是一身劲装,活像是刚打了场仗,衣袖还破了个洞,看上去十分惨烈。   她看见了尉迟离,下意识地将袖口的洞挡住了。   尉迟离脚步顿了顿,像是没看见她们一样,引着柳罗衣走了进去,当即便有一年轻小二跑过来,低头弯腰地道:“尉迟公主,您留好的位置在这里。”   尉迟离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过去,将椅子拉出来,示意柳罗衣坐下,柳罗衣也没推辞。   而一边的小二则摸了摸脑袋,偷偷打量柳罗衣,心道这人是何等人物,能让堂堂公主为她拉椅子?   “愣着干什么?”尉迟离抬眼看他。   那小二急忙将身子折了个角,转身就跑。   尉迟离撩袍坐在柳罗衣对面,这才凑上前问:“怎么样,气消了吗?”   柳罗衣看着她,总觉得她这样的神情很有趣,像是期待得到答案,又似乎胸有成竹。   “一半。”柳罗衣说。   “才一半啊。”尉迟离翘着嘴,将脸放在了桌子上。   柳罗衣忍住笑意,故意板着脸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容我任性刁蛮,如今便不算做数了?”   “那当然是算数的。”尉迟离连忙坐正了身体,“这不过是个小补偿,待到晚上,还有别的。”   她们这边聊得开心,另一边却气氛低沉。   温琼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竹筷戳着面前的菜,神情十分愤恨:“怎么又遇见那个柳罗衣了,简直阴魂不散。”   “谁让你非要来沁春楼呢,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来的自然都是这些个公子小姐的,不看她们便是了。”秋无锦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菜。   眼神却忍不住瞟向了尉迟离。   “四皇子他们怎么还不来,说好了午时见面,人又不知道去哪了。”温琼继续戳。   一旁的女子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手里的筷子拿走,说:“我看,四皇子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虽说当初你爹和皇上商议着要将你许配给四皇子,但瞧这两年,四皇子何时对你有过好脸色?我看,就你一人痴心不改。”   “我当然知道他对我无意,可我又能如何。明明我同他才是门当户对,他却整日就知道围着柳罗衣转。”温琼将筷子一扔。   “既然都无人记得此事,你便也当做忘记算了,何况四皇子虽然相貌堂堂,人也不错,但根本无心朝政,本就难以托付终身。”那女子又道。   “我又不是因为他是皇子才倾心于他,无心朝政正好,他是太子殿下胞弟,往后做个闲散王爷,同我一道赏花逗鸟,那才是神仙日子。”温琼摇头晃脑地说。   “行了你们,莫要妄议这些。”秋无锦出声制止。   “你还说,方才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大打出手,将我们都吓得要命,你若是再这般,以后可就真嫁不出去了!”那女子又转过身来,责怪秋无锦。   秋无锦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服气,她身为堂堂关南候的女儿,路见不平就应该拔刀相助。   于是又出言辩解:“那两个登徒子趁着花城节出来轻薄女子,实在可恨,我若是不出手将他们扭送到衙门,不知道要坑害多少无辜女子。”   “知道你秋大小姐嫉恶如仇,但你好歹是个女子,也早已及笄,也该学着温婉贤良些,不然以后婚事都难说。”   “谁说女子须得温婉贤良,我也可以和爹爹一样带兵打仗。”秋无锦说着,又看了一眼尉迟离,但尉迟离此时正笑得前仰后合,根本没往她这里看上一眼。   “就你一个小姐,会点三脚猫功夫,方才打两个小贼都喘气,还想上战场?”那女子捂唇笑着。   秋无锦懒得再同她说话,埋头吃饭。   “诶诶诶,四皇子来了。”那女子突然伸手去推温琼,温琼闻言,忙站起身,往门口看去。   沈初手里抱着满满一捧花,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蹒跚着走了进来,而他身后跟着个高大男子,生得剑眉黑眸,鼻梁高挺,看上去颇有些威严。   尉迟离也转了个头,然后问柳罗衣:“那是何人?”   柳罗衣飞快地瞥了一眼,低声道:“我也没见过,但看那样貌,应当是太子殿下。”   储君。尉迟离多留意了一眼。   二人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温琼立马便迎了上去,笑靥如花地和沈初说着什么。   沈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两句,便起身往柳罗衣这边走了过来,一束花还没递到柳罗衣面前,就被尉迟离截住了。   “四皇子手滑了。”尉迟离微微笑着。   “我没有,我是想送束花给柳姑娘。”沈初没反应过来,呆愣着说。   “那四皇子便是认错人了。”尉迟离收起脸上的笑容,将他的手推出去。   沈初还想说话,却被尉迟离一个眼神瞪得不敢言语,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讪讪离开,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些害怕尉迟离。   场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许微妙,沈初和太子坐一桌,一个气得狼吞虎咽,一个颇有兴味地一会儿看看尉迟离,一会儿看看沈初,然后敛去了眸中情绪。   温琼就这么被晾在了原地,她跺了跺脚,十分不甘心地坐回了秋无锦身边,压低声音愤然道:“果然,又是柳罗衣坏了我好事,这个狐媚子狐媚子狐媚子!”   温琼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偷偷唤来了自己带着的丫头,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待丫头离开后,她这才扬眉吐气起来,带着笑容喝了一口茶水。   “你怎么了?”秋无锦有些纳闷儿。   温琼胸有成竹地冲她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那丫头从后厨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盘子,盘中放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然后怯懦地看了温琼一眼。   这才缓步到柳罗衣身边,做出想要上菜的样子。   尉迟离看了一眼,也没在意,低头吃饭时却突然忆起,她何时点过汤?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离瞬间站起身,将那丫头往后一扯,不过动作稍微晚了些,她手中的盘子已经整个向着柳罗衣倾倒。   柳罗衣睁大眼睛,连忙偏头想要躲过,尉迟离却几乎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闪身到了她面前,接住了那只碗。   盘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尉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抬眼看那丫头,眼神凌厉,那丫头顿时便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头弯腰:“对,客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上菜不小心。”   “上菜?这酒楼何时要一个丫头上菜了?”尉迟离一边将碗放下,一边咬着牙说。 第42章 四十二 报复   一旁的柳罗衣反应很快,她一把抓住尉迟离的手,用一旁的一壶凉茶浇了上去。   尉迟离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方才那只碗竟是滚烫的,里面的汤汤水水还泼洒了出来,正好浇在了她手上。   如今她一双手已经开始泛红了。   “公主,你烫伤了,我们先去医馆吧。”柳罗衣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腕,急得便要拉她走。   尉迟离无奈地将她捞了回来,又转向那已经吓得站都站不稳了的丫头:“有那么蠢的主子,也就不稀奇有你这般蠢笨的婢女。”   “温小姐,此事你总得说个一两句。”她抬眼看向温琼,“本公主虽一眼没看你,照样能知晓这是谁的人。”   温琼咬着筷子,嘴硬道:“我就是要教训她,更何况我只说弄脏她的裙子,谁知道端来的是热水。”   “哦,那就是这个丫头有意害人了?辛然。”尉迟离大声道,辛然打门外跑了进来,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哗啦一下将剑拔了出来。   那丫头本就害怕极了,如今更是惊恐万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回公主,小姐确实只让奴婢假意送汤,捉弄一下柳小姐,奴婢是新进府的,不曾做过这些事情,心中害怕,便偷偷从后厨端了一碗来,并不知是刚出锅的。何况我也只想倒在柳小姐的衣裙上,是方才一不小心,又被您一拽,这才冲着身子去了,奴婢该死,公主恕罪。”   她那边哭得情真意切,尉迟离这边也疼得情真意切,她不耐地摆了摆手,让那丫头走远点。   “本公主不管你们是何原因,即便是恶作剧也不行,你知道柳罗衣是我的人,还敢如此任性妄为,便是在有意打我的脸。”尉迟离手上疼着,语气便也十分骇人,弄得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往这边瞧。   温琼被这么一看,心也慌了,她想起那日尉迟离一手便捏碎了她玉佩的模样,心中愈发气愤,也愈发害怕。   “那你要如何!”她不顾秋无锦在一旁拼命拽她衣袖,仍然梗着脖子叫嚷道。   尉迟离摇了摇头,一看便知是被家中宠坏了的小姐,没脑子还敢到处惹事。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身边飘过去一道白色的影子,柳罗衣手中端着那碗已经不再滚烫的汤,径直走到温琼面前。   然后劈头盖脸全倒了上去。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尉迟离。   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在温琼气急败坏地想要冲向柳罗衣撕扯的时候,横在了二人中间。   另一边,沈初和太子沈升惊愕地对视了一眼,沈升虽没去过府学,但也常在弟弟沈初口中听到柳罗衣的名号,知晓她沉静柔弱,冷淡出尘。   就是这般沉静柔弱的吗?   柳罗衣后退了两步,平静地看着破口大骂的温琼,确实很沉静。   尉迟离这边比较惨,她手还疼着,不能动,只能用一只手拦住温琼,温琼此时又是一脑袋汤汤水水,她不想蹭到,拦得很艰难。   “行了行了!”秋无锦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来一把扯开了温琼,“公主,我替她向你配个不是,如今她也这般了,你便行行好,放过她吧。”   “另外你的手,我替你包扎,当做弥补。”她说话声音莫名低了些。   尉迟离也松了口气,嫌弃地掸了掸衣服。   “不必了。”柳罗衣突然开口,她伸手攥住尉迟离没受伤的手臂,冷着脸将她往后堂拉去。   “替我准备个房间,打些冷水。辛然,去医馆取烫伤药来。”   一旁同样呆愣住的小二急忙上前带路,尉迟离好笑地看着她明显发怒了的脸色,任由她拽着。   直到看不见二人的身影了,大堂这才重新热闹起来,甚至更加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热烈讨论着。   温琼则哭着跑走了,她的丫头急忙追上去,同桌的几个女子却一个都没动,皆沉默不语,互相交换着眼神。   这场闹剧来的快去的也快,尉迟离坐在椅子上,手平摊着,看着柳罗衣认认真真地给她上药。   柳罗衣一缕青丝垂在脸颊上,勾勒得五官更加精致,粉嫩的双唇抿着,一言不发。   “我都没怎么生气,你怎么气成这般,还有刚才,那汤还烫着,你就泼温琼头上了,就不怕她破了相要找你麻烦。”   柳罗衣沉默了会儿,淡淡地说:“有你在,找麻烦也不怕。”   这话听着舒心,尉迟离嘿嘿地笑了起来。   “更何况,我提前往汤中倒了一半的凉茶,吓吓她罢了。”柳罗衣又说。   尉迟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就知道柳罗衣就算再生气,也还是会留一线的。   她那般善良,又怎会对人下狠手。   尉迟离又想起了之前的结局和那个梦,柳罗衣满眼是恨,一刀刺向了她的胸口。   她得是受到了多少折磨,这才变成那般啊,尉迟离有些心疼。她突然伸出手来,将她那缕发丝别到耳后。   因为练武略微有些粗糙的指尖划过柳罗衣的脸庞,引起她的一阵战栗。   眼看着柳罗衣包扎的动作突然停顿了,尉迟离也觉得有些心慌,她不自在地将手收回来,挠了挠头:“你头发乱了。”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终于,包扎好了,尉迟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个温琼行事幼稚,多半是看沈初只讨好你,气急败坏了。既然没发生什么大事,我们便回去继续吧,菜还没吃呢。晚上还有要紧事,须得吃饱喝足。”   柳罗衣点点头。   回了大堂后,纵然气氛没变,但已经很少有人敢往尉迟离这边走了,最多敢瞥她们一眼,然后低头吃饭。   过了这许久,菜已经上齐,桌上还多了两壶好酒,尉迟离打眼一望,便看见沈初乐呵呵地看着这边。   待她们坐下后,沈初又觍着脸凑了上来,殷勤地给柳罗衣倒酒,还作势要坐下。   尉迟离伸手将他一拽,按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到了柳罗衣边上。   “不是,尉迟公主,你为何总是防我像防贼一样。”沈初距离柳罗衣很远,十分委屈。   “没错,想拼桌可以,离她远一点。”尉迟离一边给柳罗衣夹菜,一边说。   “尉迟公主。”沈升也走了过来,礼貌道。   尉迟离对这个太子印象还不错,看上去比当今那个皇上更像个正常人,便回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沈升一笑,又道:“我可否坐下?”   “自然。”尉迟离贴心地替他拉出了椅子。   “尉迟公主,大家都是皇子,为何你独独对我态度这般差,你可别玩忘了,当初在陆府,还是我……”   “咳咳。”尉迟离沉声咳嗽,沈初这才停住了话头。   尉迟离不想搭理他,若不是他是个整日跟在柳罗衣屁股后面的男二,她才懒得理会。   沈升此人看着便十分沉稳,几乎不怎么说话,只低头喝酒,然后安静听着,只是那目光炯炯有神,让人无法忽视。   尉迟离恍然间忆起,在原著的末尾,似乎描写过这位太子,称他体恤民情,是一代仁君,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得罪了。   大堂中央的台子原本空着,此时却突然热闹起来,一个中年男子敲着小鼓走上去,笑得十分爽朗:“今日庆祝花城节,沁春楼特意安排了一场比试,各位公子小姐都可以参加,若您拔得头筹,便能获得宝物,这些宝物可都是在下打江湖中搜寻而来,可谓价值连城!”   “比试分为琴棋舞画,若在场哪位公子小姐得了,便可赠与心仪之人,保佑二位永不分离。”他又笑眯眯道。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对于许多人来说,今日本就是难得可以出门的机会,不作男女有别,如今又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大家自然便都想尝试一番,若能得了头奖,说不定可借此表达爱意。   一群年轻男女,皆蠢蠢欲动起来。   尉迟离则是摇了摇头,若是比武她还行,琴棋舞画?她四个都是一窍不通。   “你若是想要,我那日便多叫人寻些宝物,任你挑。”尉迟离一边吃菜,一边对柳罗衣说。   柳罗衣垂眸:“都说是送于所爱之人,保佑永不分离,你送我算哪门子道理。”   尉迟离刚想回话,沈初便蹦了出来,一掌拍在桌上:“柳姑娘你等着,我下棋可是一绝,定会帮你取来!”   柳罗衣没理他,反而自己站起身来,走到了台上,拿过一边的毛笔,唰唰几下便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不是那个柳小姐么?她之前可是京中跳舞最厉害的小姐,如今上去,定是要跳舞了吧?”下面有人低语。   “哪还是什么小姐,如今早就成了奴籍了。”有人回答。   “管她什么籍,我还从未见过她的舞,若是今日能得一见,也是意外之喜。”   尉迟离也没想到柳罗衣竟敢第一个站上去,且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势在必得。   而且,她所站的位置并非是比试跳舞,而是,画?   下面的其他人也同样惊讶。 第43章 四十三 喜欢   堂中顿时更是议论纷纷了,由于此地多是达官显贵,尤其是年轻些的富家公子小姐,即便没见过柳罗衣,也大多都听闻过其名字。   那中年男子见状,急忙上前,用力敲了一下手中的鼓,欢天喜地道:“已经有一位小姐站上来了,我们便先比试画,在座的各位精通作画者,皆可参加!”   他这么一说,便又有好几个人站了上去,绝大多数都是男子,就柳罗衣一人亭亭立于其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为何没什么女子?”尉迟离问沈初。   沈初正仰头看柳罗衣,眼神中满是爱慕,如今听到尉迟离问,便更起了兴致,滔滔不绝:“尉迟公主不知,晏国虽无明面规定,但终归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柳姑娘是个例外中的例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不仅如此,琴舞也都是一等一得好。”   “这比试是传统,年年都会有,琴舞都是女子,书画都是男子,柳姑娘这一上去,算是破了这个传统。”   尉迟离点了点头,再看向柳罗衣之时,已是满眼钦佩。   还带点自豪。   另一边,秋无锦时不时瞥向尉迟离一眼,想上去,却犹豫着,没有挪动脚步,直到台上比试开始,她这才叹息坐回。   “诶等等,本皇子也要上!”沈初在最后一刻跃上了台子,被他袍子甩到的沈升无奈地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这个弟弟从小便顽皮,也没什么谋略,一片痴心罢了,还望公主海涵。”沈升笑得十分谦和。   “太子多虑了。”尉迟离礼貌回了一笑。   “大家注意,此次比试为命题作画,以诗为引,一炷香的时间为期,完成度最好,欣赏者最多的将获得头奖!”男子高声喊了一嗓子,手中的鼓不知何时换成了锣,咣当一声,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   台上的十几个人皆提笔作画,一片唰唰声,尉迟离手里握着筷子,眼睛只盯着柳罗衣,比她自己画画还紧张。   只见柳罗衣完全不慌不忙,时而沉思,时而挥毫,画到尽兴处,衣袖沾到了墨都不自知。   她一旁的沈初完全画风相反,正手里提个毛笔抓耳挠腮,眼睛老往柳罗衣那边瞟,一紧张,将砚台都打翻了,扣了自己一身。   柳罗衣完全没被影响,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般,结果香还没燃到一半,沈初就带着一身墨点子气呼呼地走下来了。   “看来这花城节确是一极为重要的节日,竟能引来这么多人,还能有幸见到太子殿下。”尉迟离看柳罗衣的间隙,还不忘同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闲得很。”沈升喝了一口酒,眼神逐渐透出些忧郁。   尉迟离顿时竖起了耳朵,表面却像是没听懂一般,又问:“殿下身为太子,宫中事务理应十分繁忙才对。”   沈升低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敬尉迟公主一杯。”   尉迟离懂了话外之音,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看来,这个国家并非表面上这般平和繁荣。   这时,台上又是一声锣响,众人这才纷纷停了笔,有人一脸愁容,有人认了命,有人云淡风轻。   柳罗衣松了口气,抬起头来,正越过纷纷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同尉迟离对视,然后伸手比了个“OK”。   尉迟离一愣,随即笑了出来,那还是她之前无意中告诉她的手势,没想到这便用上了,便也回了同样的手势。   沈初起初还以为柳罗衣是在向他报喜,还在一旁张牙舞爪地和柳罗衣打招呼,直到一转眼看见尉迟离,颓然放下了手。   “本次题主要为‘山水’,各位将画作呈上,由我们请来的京城有名的画师一一看过后,再给答复。下一场,比舞!”那男子乐呵呵喊道。   柳罗衣走下台子之时,面前全是人,弄得她一时挪不动脚步,只得看向尉迟离,用眼神求助。   尉迟离无奈,大步走上前,从人堆里凭着力气挤出一条道路来,艰难地走到柳罗衣身边,将她揽住,几乎全程搂着,带了出来。   有尉迟离护着,柳罗衣连旁人的衣角都碰不到了,她微微抬头看尉迟离的侧脸,偷偷莞尔。   但是等尉迟离松开她的时候,又是一阵失落。   “画得怎么样啊?”尉迟离笑问。   “还不错。”柳罗衣说,“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好,我等着。累了吧,快吃些点心,我方才叫他们现做的,还有冰酪呢,你尝尝。”尉迟离拿起桌上一小叠冒着寒气的水果冰酪,献宝一般递给柳罗衣。   时间很快过去,四场便都比完了,沈初终于在棋艺上拿回了一局,得了个玉制的簪子,刚想拿给柳罗衣,便见台上摆出了柳罗衣的画。   “画作头奖,柳姑娘!”那中年男子喊道。   人群又一次沸腾了,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柳罗衣坐着的方向,虽说沁春楼的比试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每年都会有很多能人异士大出风头,如今一个女子在作画上拔得头筹,很难不让人惊讶。   尉迟离则高兴得直拍桌子,柳罗衣淡定多了,站起身,小声道:“我去取一下。”   “我陪你。”尉迟离连忙站起身,却被柳罗衣按了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脸有些红,不知热的还是怎样。   尉迟离疑惑地看着她,却不得不听话地安分坐着,仰着脖子看着柳罗衣的背影。   “公主,我觉得你现在的神情,有点像是崇拜。”辛然凑过来,直言道。   “滚。”尉迟离说。   柳罗衣跟着小二一路绕过台子,来到一间屋子,里面摆着许多盒子,有些盒子十分精致,有些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木盒。   “柳姑娘,头奖是上面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是前朝文物,紫英皇后的缠臂。这是一对玉佩,是一块天山玉石制作而成,据说若是有情人戴上,便可知晓对方心意,白头偕老,永不分离。”那小二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这一块大些的给你心上人,小些的是女子所戴。”   柳罗衣伸手拿过了那对玉佩,放在手中,只觉得凉丝丝的,成色什么的都是极品,毫无瑕疵,尤其是那玉佩中心,各有一个红点。   像是心口两颗红痣,十分特别。   “就是它了。多谢。”柳罗衣礼貌道谢。   她走到拐弯处,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将两块玉佩举在眼前,有了光,里面的两颗红心更加美得醉人。   “还分什么男女。”她自语道,然后将那块大的戴在了自己的胸前。   “我便偏要给她。”她又自语道,然后笑出了声来。   下一秒,她便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还好没人看着。   尉迟离从柳罗衣手中接过玉佩的时候,人是懵的。   “你,这是要将它给我?”她追问。   柳罗衣忍着羞怯,冷脸要抢回玉佩,却被尉迟离拦住了。   尉迟离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脖子上,又轻手轻脚地放到了自己胸口,低头欣赏着:“我们小柳儿就是厉害,这种宝物即便是千金也难买到。”   “你唤我什么。”柳罗衣伸手去推她。   “你都送我这个了,我若还叫你柳姑娘,便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尉迟离笑着说。   她两个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旁边人的感受,沈初将手里的簪子扔在桌上,气得直喝酒,一旁的沈升瞧着好笑,拿过他手中酒杯:“你省省吧,这位柳姑娘一看便知对你无意。你也收收心。”   “我不服!她不送我也就罢了,送尉迟公主算怎么回事?”沈初郁闷道。   “你别说,这位尉迟公主论武艺论才能论心智,都比你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你有这垂头丧脑的功夫,不如好好追赶一下人家,别只顾着吃喝玩乐。”沈升叹气道。   “当初柳姑娘被卖到陆宅时我便说要将她讨回来,若不是你阻止我,说此举不妥,有失皇家体面,我又怎会错失机会。”沈初又喝了口酒。   沈升恨铁不成钢地瞧着他,无奈地用手中扇子敲了下他的头。   另一边也气氛低沉,秋无锦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垂下眼眸去。   “这么久了,等会儿天便要黑了,我还有个惊喜,待你看了,定会原谅我。”尉迟离突然神秘地说。   “我不是早就原谅你了?”   “你就当没有,等会好好看着吧。”尉迟离冲她眨了眨眼,“况且我也不止因为道歉。只是我们晚上要去那个地方,你难免会触景生情,我心中担心,便想着提前让你开心些。”   “到时候,也不会太过难过。”尉迟离嘿嘿笑着。   柳罗衣轻笑一声,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意和庆幸。   她是多么幸运能够遇到她啊,她不想错过。   从方才听了那玉佩可以让人白头偕老以来,她便只想着将玉佩送给她。再也想不到旁人。   还有尉迟蝶的那句话,始终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想,她应该已经想清楚了,她就是喜欢她,管她什么男女,管她什么身份。   她只是喜欢一个,能让她将玉佩妥帖送出去的人。 第44章 四十四 怀中   沁春楼里仍然是乱糟糟的,尉迟离同沈初和沈升告别之后,带着柳罗衣走出了门,身边顿时便安静了些。   待二人走到城南时,天色已经发灰了,大地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河边却升起了一团又一团的亮光,慢慢向天空飘去。   尉迟离突然吹了个口哨,刹那间,无数的孔明灯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摇摇摆摆汇聚到半空中,又随着微风向西北飘去,将原本灰暗的天色映衬得灿烂了些许。   正巧城中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点燃了灯笼,灯笼挂在原地,孔明灯却飞向了一片广阔苍穹。   不管从何处看,都是人间烟火,繁华盛世。   柳罗衣抬眼望着天,火光映在她眼底,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连接成一片朦胧的光点。   小时候偷偷看的话本子中说,有个女子遇到了一生挚爱,那人每年都会替她放一河的灯,一年又一年,从不间断。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拥有满河的花灯,但随着年岁渐长,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便慢慢消失了。   柳罗衣再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才发觉眼泪已经滴在了自己手上。   一旁的尉迟离沉默着,伸手替她抹掉。   “本意是让你开心的,却怎么哭上了。”尉迟离笑得无奈,“你等会再哭,还有呢。”   她冲着远处上游的草丛中一挥手,便从里面伸出十几只手来,麻利地点燃河灯,挨个儿放进了水中。   短短一段时间,便已经满河璀璨,尉迟离走上前伸手捞了一只,递给柳罗衣,柔声道:“你瞧。”   柳罗衣接过花朵状的河灯,只见上面用笨拙的毛笔字写着:“今我归矣,杨柳依依。”   她又忍不住了,背过身去,将脸遮住。   尉迟离心里好笑地不行,却也不敢笑出声来,只得伸手拍拍她的肩,用哄人的语气道:“别哭啊,这也不止是赔礼,我听玟裳说,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便趁着今日一同庆贺。”   柳罗衣没说话,却突然转过身来,将整个身体都靠进了尉迟离怀里,手却垂在身侧,只将脸靠在她肩膀上,低声抽泣。   尉迟离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抬手吧,又觉得浑身关节像是生锈了一般,轴得动不得。   “你,你别哭了,旁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我将你怎么着了。冷漠如冰的柳大小姐,被我欺负成这般,可真是罪过。”尉迟离低头看她。   少女带着馨香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倚着她,柔柔软软,温温热热。   她柔滑白嫩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她眼前,尉迟离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急忙移开视线,努力控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柳罗衣这次没有像往常那般很快移开,甚至慢慢伸出手,找到了尉迟离的一只衣袖,紧紧攥在手中。   似乎这般她便能安心。   “公主,你别对我这般好。”她突然说。   “为何?”   柳罗衣阖上眼眸,将自己完全投进那醉人的青草香中,轻轻说:“若我以后离不开你,那该如何。”   尉迟离突然起了心思,开口:“若是一定要离开呢,你会怎样?”   “死掉。”她回答。   尉迟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拳,她叹了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放正了语气,一字一句道:“放心,你会长命百岁。”   辛然在草丛里蹲得腿都麻了,她一边驱赶着身边的蚊子,一边大张着双臂,渴望尉迟离看她一眼。   结果尉迟离过了这半天,脸都没抬一下。   “公主!我们可以起来了吗?”她用气声喊。   尉迟离没听见,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边放了孔明灯,等会儿人们便都赶来了,我们趁着这个时候,去柳府如何?”   柳罗衣乖巧地点点头,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手却依然攥着她衣袖,跟在后面,然后偷偷将那花灯上写着“杨柳依依”的花瓣扯了下来,塞进了口袋。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飘远了的孔明灯。   她想,在她往后漫长的生命中,定会永远记着花城节这日,漫天的璀璨。   二人很快便赶到了柳府,此地受封多年,早已没有人守着了,周围的街道看着也十分萧条,门可罗雀,与其他人山人海的地界截然不同。   “此地本就少有人经过,如今人们都去外面逍遥了,这里便更加无人,正是个夜探的好时机。”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连夜行衣都没有换,毕竟一个早已废弃的宅子,也没人会盯着。   只是柳罗衣望着高高的院墙,心中有些发怵,她皱眉道:“之前整日被爹爹关着,好几次想从围墙翻出来,却一次都没得逞过,还摔了一跤。”   尉迟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量着柳罗衣,调笑道:“想不到小柳儿也不是个安生的。”   柳罗衣白了她一眼,走上前去,想要比划一下这墙有多高,却不料腰间突然环上来一只手,身子顿时一轻,腾空而起,一眨眼便从墙头跃了过去。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是院中的青石板路了。   踩上去还滑溜溜的,她一个没站稳,又摔进了尉迟离怀里。   她满脸通红地跑远了些,心中责怪自己,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给尉迟离添麻烦。   尉迟离却没在意,她跟在柳罗衣后面往里走,生怕她再摔了。   “这里你应当熟悉些,我们先去哪里?”她问。   柳罗衣环视着周围,心却突然揪了起来,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在那么一个夜晚,家破人无。   倒也没有什么残垣断壁,甚至园中的草都在茂盛生长着,除了杂了些,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曾经爆发过一个女孩儿生命中最大的灾难。   越是这般平静,就越是让人悲伤。   尉迟离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走上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带着她绕过花园和小小的游廊,往里面走去。   她一句话没说,但就是让人很安心,柳罗衣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好受了些许。   过了一道门,又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个小小的秋千,秋千绑在树上,上面落满了落叶。   柳罗衣用手轻轻拂过它,十分怀念。   “这便是你打小就玩的秋千?确实是小了些,没我们院中的那个大。”尉迟离一本正经地评价着。   “你嫌弃它?”柳罗衣抬眼看尉迟离。   尉迟离连忙拼命摇头。   “爹爹的卧房在那边,里面什么都没有,从我有记忆起,他的房间便光秃秃的,只有个床板,应当没什么好看的。”柳罗衣说。   “那我们先去书房。虽说此处应当已经被人清扫过了,但万一会留下些什么线索呢。”尉迟离说。   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带柳罗衣看看从前的家,也算是值了。   果不其然,同她猜想的一般,书房早已被洗劫一空,可能是那暗中之人派人来清扫过,也可能是那些个乞儿惯偷来捡走了些值钱的东西。   从现场脚印的杂乱程度来看,二者皆有。   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还有浅浅的灰尘,偶尔有些脚印,也被封印在灰尘中了。   尉迟离叫柳罗衣站在外面,自己架起轻功,尽量不留痕迹地走了进去,细细搜寻。   过了很久,还是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找到,就是个尘封很久的地方,她摇了摇头,心想此行大概是落空了。   正要往外走,她却突然注意到了桌案下摆放的椅子,上面十分光洁,没有一丝灰尘,就像是不久前,刚有人坐在这里。   尉迟离突然感到脖颈一阵发凉,忙飞身出去,落到柳罗衣身边,瞧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柳罗衣忙问。   “里面有些不对劲,所有地方都有灰尘,只有椅子上十分干净,我想,除了我们之外,应当有人,常来这里。地上也没有脚印,证明那人会轻功。”尉迟离低声道。   “公主,不如我们出去吧。”柳罗衣突然拉住尉迟离,担忧地说。   “来都来了,我刚放出内力查探了一番,此处除了我们,没有别人,除非那人武功远在我之上。但这种可能很小。”尉迟离十分自信。   “既然有人常来,那这里应当是查不出什么了,我们去你爹的卧房看看,不知那人有没有去过。”尉迟离蹙眉道。   柳府不大,二人很快就走到了卧房,门一开,便有老鼠吱吱叫着躲进了黑暗里,门上少量的灰劈头盖脸落了尉迟离一脸。   尉迟离咳嗽了一声,将脸上灰尘擦掉,看来卧房从未有人来过。   里面也确实如同柳罗衣说的一样,光秃秃的,一眼望去,就在里屋摆了张床榻,床榻上连枕都没有。   “你爹可真是个清官,如此节俭。”尉迟离啧啧道。   “错了,他可不节俭,总爱收集名家字画,不管多贵的画都舍得掏银子。卧房之所以这般,是因为我娘,听乳母说,自打我娘仙逝后,爹爹便将房中所有东西都丢了,说是害怕触景伤情。”   “只是那些个字画,应当都被人搜刮去了。”柳罗衣垂眸道。   “不怕,我再给你买回来。”尉迟离说罢,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待飘忽的火苗升起来后,便带着柳罗衣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柳罗衣听闻她的话,又是轻轻勾起唇角。   里面可真是空荡荡一片,地面也很板正,没有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   尉迟离到处摸索了一番,彻底放弃了,一屁股坐在床榻上,郁闷道:“罢了罢了,本来便没报多大希望。”   “公主,你可不可以帮我,将这床挪开。”柳罗衣突然说,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床下。”   “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尉迟离后背一阵发凉,猛地蹦到了柳罗衣身后。 第45章 四十五 程萋萋   柳罗衣偏过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尉迟离,轻轻笑出了声:“都说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怕这个?”   尉迟离伸长脖子,越过柳罗衣的肩膀往床底下看,郁闷道:“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了,我怕的东西可多了去。”   而且由于小时候被恐怖片吓到过,所以对这种诡异的气氛尤其在意。   “放心,世上哪有那些。我只是突然想起,年幼时曾和裳儿玩游戏,偷偷溜进爹爹的卧房,躲进了床下。那次爹爹发了好大的脾气,罚我在门外跪了整整一日,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敢接近这里,就算是同爹爹说话时,也只敢站在门外。”   柳罗衣说着,神情有些许落寞。   “所以你是想,床下或许有些什么东西?”尉迟离问,她这才松了口气,甩着袖子走向床榻,“那你便直说嘛,方才那眼神,吓死我了。”   柳罗衣无奈地摇摇头,也走上前去,却被尉迟离伸手推开。   “你还不快离远些,当心伤着。”尉迟离说。   她双手握住床榻的边缘,一运功,便将床榻抬起了半个,又走了个半圆,露出光溜溜的地板。   她蹲下身子,挨个儿敲过去,皆是实心的地砖,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没有。”尉迟离扭头看向柳罗衣,颇为遗憾。   柳罗衣紧皱着眉头,同尉迟离蹲在一起,拿过火折子,贴着地面仔仔细细地观察。   “公主,你瞧,这块砖比其他的要小了一条,空隙处填上了灰浆,同其他的砖石不同,像是后来填上去的。”柳罗衣说,她腾开一块地方,让尉迟离看。   “确实如此。”尉迟离表情也严肃起来,她伸手将柳罗衣拉起来,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耐心在那块砖周围划拉着。   她汗流浃背地捣鼓了好一气,这才将那块砖石从地上撬了下来,底下是夯实了的坚硬的砖渣和黄土。   尉迟离同柳罗衣对视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这才继续用刀子将砖渣和黄土挖开,很快,一个箱子的角露了出来,尉迟离干脆又将旁边的砖石也撬开,这才将整个箱子挖出。   箱子是楠木做的,十分坚硬,箱口又封了蜡,看来里面的东西十分贵重,才会这般仔仔细细地保存。   尉迟离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发生,里面只有一沓未经装裱的画作,   柳罗衣上前一步蹲下身,将里面的画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一张一张翻看着。   她的手有些颤抖。   虽说尉迟离并不懂这些,却也被那些画作吸引了去,许是年头久了,纸张的边缘已经发了黄,但却丝毫不减其内容之惊艳,画中多为山水景物,可谓是栩栩如生。   偶尔有几张只用少量的水墨勾勒出的小景,也足以让人惊叹。   “公主,你瞧这里。”柳罗衣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底部的一小行字,“程家有女提笔画,枯地荒草也萋萋。”   “这是我爹的字。”柳罗衣看着尉迟离,声音都在颤抖,“这些画,是我娘画的。”   尉迟离闻言,急忙将箱子中其他的东西都取了出来,除去一些画之外,还有几封信。   “我们先回去再看,这里不安全。”尉迟离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将东西全部收进箱子中,然后重新将砖石铺好,压了个瓷实。   二人回去的路上都没怎么言语,柳罗衣是沉浸在发现她娘的遗物的震惊中,尉迟离是怕惊扰了她。   府中无人,辛然还没回来,尉迟蝶也不知跑到哪去了,唯有柳玟裳的屋子亮着灯,尉迟离便直接推开了他的门,将他吓了一跳。   “公主,阿姐,你们怎么来了?”柳玟裳捂着自己的身子,慌里慌张地往床上躲。   “在擦身啊。”尉迟离站定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不错,身材紧实,看来最近练功没懈怠。记住,你须得强壮了,才能保护你姐姐。”   柳玟裳拼命用被子盖住自己,欲哭无泪,听到夸奖是很开心,但能不能换个时候?   更何况,他倒是想保护姐姐,却也没机会啊。   柳罗衣皱眉咳嗽了一声,猛地戳了尉迟离一下。   尉迟离拍了拍脑门儿,差点忘了这里是古代,忙后退一步关上门,等柳玟裳穿戴整齐,这才重新走进去,将怀里沉重的箱子放到桌上。   “你们的娘亲,名叫程萋萋?”她开门见山道。   柳罗衣和柳玟裳皆点了点头。   能画出这般佳作,定是个才女,只是为何柳儒要在妻子去世后,将家中有关妻子的东西全部扔掉,却又将这些画藏在床底下,看那地砖的模样,应当是很长时间不曾见过天日。   尉迟离紧皱着眉头,翻看着手中的画,总觉得自己正在走近一个什么惊天秘密。   “你们还记得,她的模样吗?”尉迟离又问。   “我生下来没几天,我娘便去世了。”柳玟裳道。   柳罗衣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回答:“我当时也不过是个幼童,只记得娘和爹爹十分恩爱,其余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待长大后,爹爹也很少提起娘,却也未曾纳妾娶妻,只拿出过这个银镯,说待我出嫁那日,再交给我。”   尉迟离点了点头,将那些画细细看过,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心下一惊,动作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画像,是这些画中唯一的人物画。   那画像中的人,同柳罗衣极为相似,无论是眉眼,还是眉目间的神情气质。   若不是纸张已经泛了黄,定会认错成柳罗衣。   柳罗衣走到尉迟离身边,同样呆住了,她看着那画像中有着天人之姿的女子,身子一软,尉迟离连忙将画丢下,起身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她担忧道。   柳罗衣摇了摇头,她只是看见那画中之人后,心中猛然间十分悲怆。   “是我娘。”她语气颤抖。   尉迟离沉默着,将柳罗衣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去翻看那些个信件,里面多是些自言自语,像是柳儒和程萋萋的情话。   有几句却十分奇怪。   “他今日又上门来,说是体恤官员,实则想要见你,被我跪下拦在门外,故未得手……你那日所说之事,非我不信,只是惶恐,他与我乃金兰之交,怎会通敌叛国……”   尉迟离细细读了两遍,终于看明白了,这两个他不是一个人。   而前者,能体恤官员的,除了皇帝以外,别无他人。   看来,程萋萋同皇帝之间确有一段故事,而柳罗衣长得又与程萋萋极为相似,故而那日在皇宫之时,那皇帝才会那般激动。   尉迟离短短几瞬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联,不过还有许多疑点,但终归是有些头绪了。   难不成是皇帝不满程萋萋与柳儒成亲,这才借口将柳儒打入天牢?   尉迟离想着便马上摇头,不可能,若是如此,何必等到这么多年后再动手。   信中所提之人,又是谁呢,金兰之交……   “小柳儿,玟裳,你们可记得,柳大人可有什么好友故交之类?”尉迟离将信封递给柳罗衣,凑过去问道。   柳玟裳摇了摇头,道:“爹爹很少提起朝中之事,我们一帮孩童只顾玩耍,也从不关心,而且爹爹的性格,有些奇怪……虽被许多人所敬佩,但却从未将其他人领进过家中。”   尉迟离又看向柳罗衣。   柳罗衣细细想着,突然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人常来府中,同爹爹喝酒下棋,那时裳儿还不记事,我却记得,只是后来便从未见他了。”   这查起来便有些难了,尉迟离叹了口气,将那些画递给柳罗衣:“罢了,今日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如今又有了线索,我今晚便想办法。”   柳罗衣接过画,又伸手拉住了尉迟离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说:“辛苦公主了。还有今日的礼物,多谢。”   尉迟离闻言笑出了声,她动作自然地摸了摸柳罗衣的头:“辛苦什么,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早一日将柳大人救出来,我们早一日回北域。”   柳罗衣听她说的是我们,脸上方才的落寞便一瞬间消失殆尽,低头莞尔。   刘玟裳惊愕地看着自家姐姐的表情,顿觉这个世界不正常了。   姐姐虽也会对他笑,但是这种神情,却和谁都没有过,看起来像,少女怀春?   他打了个寒颤,却又突然觉得,若对象是尉迟公主,谁都能露出这种羞怯的表情,换了他,说不定也不比姐姐好到哪去。   十分,理所当然。   尉迟离同他们道了声安,转身出了门,柳罗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脸上的笑容才消失。   “裳儿,若姐姐喜欢上一个人,该如何?”她突然问。   “被阿姐这般好的人喜欢上,无论是谁,都会开心的。”柳玟裳老老实实回答,然后凑了上来,“难不成,姐姐有了心悦之人,是哪家公子?”   “不是哪家公子,只是,她好像并不喜欢我。”柳罗衣轻叹一声。   “怎么会,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哦,除了尉迟公主。”柳玟裳一本正经道。   “那又有何用。”柳罗衣苦笑。   “怎么没有用,阿姐这般女子,就是清冷站着,旁人都会喜欢。不喜欢的人,上前撩拨一番,也自然会喜欢了。”柳玟裳突然露出笑容。   柳罗衣红了脸,回头去打柳玟裳:“你小小年纪,从哪学的这些?”   “是大公主教的,她叫我这般说给你听。”柳玟裳委屈地说。 第46章 四十六 强烈   柳罗衣蹙眉道:“大公主?她还说什么了?”   柳玟裳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许尴尬,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大公主还说,不让我说出去是她说的。”   柳罗衣:……   “阿姐今日同你说的话,还有大公主这些话,你都不许同别人说,听到没有?”柳罗衣突然道,她伸手摸了摸柳玟裳的头,“如今救出爹爹是第一位的,还有娘生前的事,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说。”   “对了,大公主最后还说,若是心悦一人,就得把握住机会,若是犹豫,那人便会被别人抢了去。”   柳罗衣心中乱得要命,她摇了摇头,随口说了一句晚安,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她心中有太多事了,爹爹和娘的事情如此紧要,但是,她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磅礴的喜欢,还有,担心。   担心尉迟离不会同样喜欢上她,尉迟离是天之骄女,天生便该被万人仰望,心悦于她的人,定会有许多,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奴籍女子。   柳罗衣很慌张,患得患失。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想要将自己伏进尘埃里,卑微地去换得尉迟离的一句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感情变得如此强烈,像旺盛蔓延的藤蔓,生在心口,绽放于眼底指尖。   “尉迟离。”她喃喃念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子,将脸埋进双膝。   另一边,尉迟离正在大门口翘首以待,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女子一脸的兴奋,怀里抱着一堆花,大踏步走了进来。   “姐姐回来了。”尉迟离连忙迎上去,却猝不及防被那些个花糊了满脸,呛得直咳嗽。   “无事献殷勤,你不好好陪你的柳姑娘,等我做何?”尉迟蝶狐疑地看着尉迟离,然后哼着小曲儿走上游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本公主今天十分困倦,不同你掰扯。”   尉迟离将花放下,然后跟上尉迟蝶,擦着脸上的花粉:“我以为姐姐今日出去,是有正事。”   “我就是个传话的,有何正事,通商之事都有使节大人来管,整日住在皇宫里,我乐得清闲便出门玩玩,好不容易有如此自由的日子,须得耍个痛快。”尉迟蝶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懒散地推开尉迟离。   “姐姐,你口脂花了。”尉迟离好心提醒。   尉迟蝶身子一僵,忙在嘴上擦了擦,停下身子瞪着尉迟离:“你跟着我做什么!一边玩去!”   尉迟离叹了口气,耐心道:“我是想问,柳儒的事。”   “哦对,你怎的不早说。”尉迟蝶哼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裹,扔给了尉迟离,“能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在里面。爹爹早些年间放进来的人,闲了这许久没人搭理,如今总算是有活干了,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差点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   “只不过,在查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有些阻力,像是背后有什么人在刻意销毁,有些奇怪,你当心些,这种事情,能不搅和就别搅和。”尉迟蝶说。   话音刚落,她愣了愣,又道:“罢了,我关心你做什么。”然后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去。   尉迟离又跟上去,伸出手去拦住她,蹙眉道:“姐姐,这几日你别总往外跑了,或者带些北域带来的侍卫之类,总好过一个人。”   她们如今这样大肆探查,若是背后那人真的实力雄厚,便不可能得不到风声,如今已经相当于两方将对阵摆在了明面上,她担心那人恼羞成怒。   “你别操心了,我武功虽不如你,也差不到哪去,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受不得有人暗中跟着。回去睡吧,管好你自己的事。”尉迟蝶鄙夷地看了尉迟离一样,然后白眼一翻,走得六亲不认。   “那那那还有一事。”尉迟离再次追上去。   “尉迟离,我是你姐姐,不是你的婢女。”尉迟蝶猝然停住脚步,大声道。   尉迟离闭上了嘴,讪讪一笑,后退了半步,柔声道:“这几日多谢姐姐了,其余的我自己想办法,方才我叫辛然给你送去了汤,睡前喝一些。”   尉迟蝶觉得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本来都准备好了的吵架的说辞没了用处。   若是往常的尉迟离,早就同她争吵起来了,争吵到深处,指不定会再动手揍她一顿。   这样温和的脾气,倒真是让人不适应。   但她只归因于尉迟离在这里受了太多苦,这才性子大变,便也没多想,就闷闷地哦了一声,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尉迟蝶觉得,这样子的尉迟离,也不太惹人讨厌了。   尉迟离确实十分感谢尉迟蝶,这几日简直帮了她大忙,而且这些事确实麻烦,有脾气也是正常的。   她拿着那个纸包,准备再好好回去研究一番。   子时,整个府邸都陷入了寂静,尉迟离却点着一盏如豆的灯,埋头苦读。   柳儒的生平资料很详细,家中世代为官,只在他这一辈出了他这么个相国,才能出众,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曾屡立大功,年纪轻轻跻身于相国之位。   但是区别于其他官员的资料,在家人那一栏,只有父母亲戚,正妻那栏只有寥寥数语。   看来尉迟蝶所说的阻力,就是这里。   尉迟离将疑问记下,然后再次翻开之前排查出的那三个人,刚凝神看了没多久,就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了。   她道了一声请进,门开了,一个淡粉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带进一股花香。   尉迟离惊讶地抬眼看去,竟然是柳罗衣。   她手中端着盘子,且不太敢抬头看,只莲步轻移走到尉迟离身边,将盘子放下,里面是一些糕点。   “公主,吃点东西。”她轻声说,脸还红着。   尉迟离十分疑惑,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关切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去看看大夫吧?”   柳罗衣连忙按住尉迟离,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心中也十分后悔,自己怎么一时想不开,特意换了身衣服来呢。   都怪大公主那句话,弄得她不由自主便想做些什么。   但是她这般性子,就算只是为了让尉迟离觉得好看而换件好看些的裙子,都羞得面红耳赤,哪里还能做别的呢。   尉迟离看着她的神情千变万化的,更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尉迟离刚想让她坐下,柳罗衣就躲闪过了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拿起一块糕点,往尉迟离嘴边送去。   “你先尝尝。”她低着头说。   尉迟离犹豫了一下,没有违抗,而是低头咬住了那块小巧的糕点。   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绽开,她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厨艺很有长进啊,怪好吃的。”   柳罗衣得了夸奖,心中开心了不少,她手足无措地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去伸手帮尉迟离拨弄灯火,房间内的火光顿时便摇曳起来,一片朦胧,让人眩晕。   尉迟离又伸手拿了块糕点,张口咬住,柳罗衣盯着尉迟离的嘴,不知怎的,脸更红了,一走神,差点烧到了手。   尉迟离眼疾手快地将她的手捞了回来,拉到眼前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责怪道:“小心点,这些活让辛然干,或者我自己也可以,你这手是画画写字用的,须得好好保养。”   柳罗衣躲避着尉迟离的眼神,把手抽了回来。   尉迟离如今简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柳罗衣今日为何怪怪的,她挠挠头,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来瞧瞧这三个人,有没有你说过的那个曾和柳大人喝酒下棋的。”   柳罗衣接过画像,挨个儿认真翻看着,暂时将不自在抛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指着其中的一个人,语气急促:“是他。”   “你确定?”尉迟离也严肃起来,她拿过那个人的画像,眉头皱得更紧了。   若是其他人还好说,这个人是这里面资料最少的,几乎什么都没有,有的都是些突出的政绩,还有完美无缺的为人处世。   他还掌管兵部。   这样的人,若是敌对,最是麻烦。   柳罗衣再仔细看了看,又道:“是他,虽说那时我还小,但对此人却有着很深的记忆。他虽没来几次,但却会逗我玩,给我带些爹爹不让玩的小玩意儿,所以我印象很深。”   “公主,会是他吗……”她担忧地问。   “不确定,但是按照现在的线索,八九不离十。”尉迟离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小柳儿,这几日我可能有时会不在,但你一定要安安心心待在府中,千万不能出去,我会叫辛然时时刻刻保护你。”   柳罗衣刚想说什么,又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了。   尉迟离将手中的一沓纸张放下,伸了个懒腰:“罢了,今日先这样吧,如今事情也渐渐明朗,我总觉得,你爹爹的事情会牵扯出很多。”   柳罗衣又点了点头,她相信尉迟离,能够一切都听她的话,就是最大的配合。   眼看着尉迟离要躺到床榻上,柳罗衣急忙上前拉住她,然后又跑去取来了水盆,要给尉迟离擦脸。   尉迟离看见她这架势,吓得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将她的手按进了水盆里,急急忙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30 23:58:48~2020-07-02 00: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青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幕城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流泪、秃头少妇 10瓶;米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四十七 撩拨   柳罗衣表情十分无辜,软声道:“你太辛苦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不不不不不……”尉迟离吓得话都说不流利了,她麻利儿地将柳罗衣的手从水盆里捞出来,拿过一边的毛巾擦干。   “这种事辛然都不做,你做什么?”尉迟离将盆子捧到一边,这才松了口气。   柳罗衣执着地将盆子抢了回来。   尉迟离眼看争不过她,只得站起身,柔声哄道:“你不必为我做什么,你脑子比我机灵,有些事我还须得问你呢。小柳儿,你忘了我那日说过的话了吗,你值得我对你好,只要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可以尽情肆意妄为。”   “你不要将自己放到这么低的位置,好不好。“尉迟离叹息道。   柳罗衣低下头,手松开,尉迟离连忙将水盆接过。   “可是……”她呢喃,却被尉迟离打断了。   尉迟离拉着她坐下,耐心道:“我知道,你心思细腻,逢事想得也比我多,我虽然有时不能够理解,但你完全可以直接同我讲。”   尉迟离看着柳罗衣,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发堵,好好的一个姑娘,外表孤傲,却被影响成为这么自卑的性子,更是心疼得不行。   罢了,此事急不得,日后慢慢对她好。   柳罗衣看了尉迟离一眼,又垂眸,双手交叉着,都要将自己的袖子撕扯烂了。   “今日这衣服不错,原来粉色也这般衬你。”尉迟离岔开话题。   “你喜欢便好。”柳罗衣讲,话音刚落,她脸就红了,忙移开眼神,“我也不能什么都同你讲,若是讲了以后你不开心,那怎么办。”   “你不同我讲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不开心呢。”尉迟离郁闷笑了。   “我偏不,你什么都不懂。”柳罗衣说,她站起身来,赌气一般拿起一旁的帕子,浸过水后,按在了尉迟离脸上。   尉迟离刚想动,却看见了柳罗衣的眼神,立马便乖乖地放下了手。   “罢了罢了,你想擦就擦吧。”尉迟离妥协了,闭上眼睛,开始享受。   柳罗衣拿着帕子,细细地替她擦过了额头,眉心,又划过高挺的鼻梁,轻轻触碰到了嘴唇。   她停顿了下来,忽觉周身的空气仿佛停滞了,静到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一声一声,犹如雷鸣。   尉迟离的脸就在她面前,睫毛纤长,眉峰分明。阖上眼后,少了一丝媚态,多了一份冷冽,双唇微红,紧紧抿着,让她忍不住想去触碰。   就像是高山下飘荡着的浩瀚烟海,多姿多态,触摸不到,却让人想冲动地一跃而下。   她实在是忍不住,恍惚间,手已经放了上去。   尉迟离睁开眼,同她对视,刚想说什么,就发现她已经满眼是泪。   尉迟离原本就慌,如今更慌了,她忙站起来,伸手替她擦去,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若是欺负不回去,我便帮你,你别哭啊。”   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尉迟离是真没办法了,急得原地乱转。   “我不想叫你公主了。”柳罗衣突然说。   “我早就想让你换个称呼,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不好?”尉迟离柔声说。   “我想好再告诉你。”柳罗衣吸了吸鼻子。   她突然抬眼,伸出手拉住尉迟离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脱口而出:“你别离开我。即便是以后有一日,你发现我并不是那么毫无私心的人,也别讨厌我。”   她真的,很依赖尉迟离,喜欢到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看来是害怕了,怪不得今日如此反常,尉迟离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笑容中不自觉地带了宠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只要你不想走,我便不会离开你,好不好。别瞎想了,安安心心地救出柳大人,了结了这边的事,我带你回北域,那里有广阔的草原,有如镜子一般的浅水,你定会喜欢,到时候你的画里就不只有中原山水和江南小景了。”   柳罗衣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钻进了尉迟离怀里,低垂着头,紧张地浑身发抖。   她这般主动地靠近,她害怕尉迟离不喜欢。   尉迟离愣了一瞬,然后自然地抱住了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奈道:“你怎么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好了,乖,别害怕,我保护你。”   柳罗衣更紧张了,直到尉迟离放开她,给她披上衣服,送回了屋子后离开。她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这才缓过来,仰面躺了下去。   “柳罗衣啊柳罗衣,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小声对自己说,然后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撩拨,你这般哪是撩拨,简直是无理取闹,万一她厌烦了你,你该如何?”她又说,然后哼哼唧唧地在床上扑腾。   刚十分羞人地扑腾了一气,就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声音:“确实。”   她吓得坐了起来,往窗外看去,只见尉迟蝶扒着窗框,伸了个脑袋进来。   柳罗衣松了口气,却更加羞得不行,脸也板了起来:“大公主怎的偷听人说话。”   “呦,方才还小媳妇儿一个呢,怎么一见了我就有冻成了个冰块?真是两面人。”尉迟蝶瘪瘪嘴,脚下一用力,就顺着窗框翻了进来。   “大公主。”柳罗衣站起身,冷着脸往后退去。   “你干嘛总是那么防备我,放心,不就是喜欢尉迟离吗,我堂堂公主,又不会八卦出去。”尉迟蝶仿佛受了冤枉一般。   下一瞬,她就凑了过来,带着一张八婆脸,激动地问:“后半段我没看见,尉迟离说什么了?”   柳罗衣知道自己方才的窘态全被她看去,便突然觉得坦荡了些许,低头回答:“她没有反应。”   尉迟蝶闻言皱起眉头,开始思忖:“不应该啊,我觉得她应当不会真的对你无意,只是意识不到罢了,怎么会没有反应,你做什么了?”   “我……我就……”柳罗衣说不出来。   “亲了?”尉迟蝶亮眼发光。   柳罗衣摇摇头。   “摸了?”尉迟蝶勾起笑容。   柳罗衣摇摇头。   尉迟蝶笑容垮了。   “你们两个还真是令人操心,不对,不操心她,只是觉得你我性子有相似之处,便想帮帮你而已。”尉迟蝶叹了口气,一边翘着兰花指拈去发丝上的树叶,一边道,“你们两个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尉迟离从小便混在军营里,哪懂这些,更何况你们二人都是女子,她一时想不到也正常。”   “这个时候,你就要主动些,身为女子有个好处,便是能充分利用自己的优点,去撩拨旁人,你们二人情感够了,缺的是那份歪心思。”尉迟蝶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叫,歪心思。”柳罗衣脸红了。   “你看,你脸都红了,证明你知道。擦个脸这类根本没用,你要做的是,充分利用所拥有的一切,去让尉迟离对你面红心躁。”   柳罗衣脸红得像个樱桃,她背过身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怎么可以。”   “你喜欢她吗?”尉迟蝶一叉腰。   “自然喜欢。”柳罗衣毫不犹豫。   “那不就得了,喜欢便去撩拨,记住,让她,面红心躁。”尉迟蝶冲她眨了眨眼,然后带着老母亲一般满足的笑容往门外走。   “大公主,你,你怎么懂得这些。”柳罗衣突然叫住了她,结结巴巴地问。   尉迟蝶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她风情万种地扭过头来,将流泻在肩上的头发掸到身后:“这你不用管,我尉迟蝶流连风月数年,这种事,没人能比我看得清楚。”   门开了,又关上,屋中又只剩柳罗衣一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尝试着将衣襟往开扯了一些,多露出一些白嫩的肌肤,却立马羞得重新掩上。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尉迟蝶说得很不正经,在她看来全是歪理,但却是病急乱投的医。   ——————————   翌日,尉迟离打着哈欠走出门去,正好看见尉迟蝶从她门前一扭一扭地经过。   “姐姐,早。”她笑道。   “早什么早,外面的肉饼店都出摊一个时辰了。”尉迟蝶翻了个白眼。   “姐姐要去买?正巧,我也去。辛然,你去守着小柳儿他们。”尉迟离身子微微后仰,对辛然道。   辛然精神抖擞地甩了甩手中的剑,昂首往府中深处走。   尉迟蝶已经溜达出去很远了,尉迟离急忙抬腿快步跟上。   “我不会再帮你了,你别跟着我。”尉迟蝶没好气地说。   “姐姐气性怎么这么大,放心,我真的只是出门买个肉饼,正好结伴而已。”尉迟离无奈地摇摇头。   尉迟蝶哼了一声。   二人买完了肉饼,尉迟蝶不想回府,便故意往城南而去,尉迟离见状,便也也跟在后面。   “你怎么还跟着!”尉迟蝶咬牙切齿道,然后咬了口肉饼。   “不是,最近真的真的不安全,我们才刚调查得差不多,但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一举一动都被那人看着,你就这么独身一人往偏僻之地走,我担心。”   “你会担心我?”尉迟蝶冷哼一声。   “自然。”尉迟离坦然道。   尉迟蝶沉默了一下,没说话,脚步却也没停:“我是去办个事,很重要,你先回去吧。”   肉饼店本就在街角,二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周围人越来越稀少,尉迟离刚想说什么,便听得一阵破风声传来,她耳朵一动,纵身跃起,尉迟蝶也察觉到了动静,同她一样跃了起来,堪堪躲过了那支暗箭。 第48章 四十八 姐妹   “不好,有人盯上我们了。”尉迟离轻盈落地,俯下身,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些人武功都是极佳,起码在隐匿气息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然凭她们两个的武功,绝无可能跟了这么久还没发现。   “小柳儿还在府中,不知辛然能不能顶住,我得回去。”尉迟离蹙眉道。   尉迟蝶后退几步,同她背靠背站着,表情也冷峻起来:“不必了,这些人就是冲着杀我们来的,岂是那么好对付。柳罗衣那边你不必担心,我昨晚便叫随我来的暗卫守在了周围,他们都是北域的高手,再加上辛然,她不会有事。”   尉迟离这才放下心来,感激地回头看尉迟蝶。   她算是看明白了,尉迟蝶此人正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嘴上说得再难听,都会手下留情。   “这些个歪门邪道的人,岂是正常人能够对付得了的,有组织有武功有训练,同我们上次在陆府见到的是一批。”尉迟蝶警惕地看着周围,“尉迟离,你不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何事,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你可得想清楚了,这虽说是个人恩怨,但难免会扯到晏国的权力纷争,你怎么说也还是北域的公主,带的是北域的名号,本应离他们的家务事远一些。”   “我知道。”尉迟离说,她微微低垂下眼眸,“但是……罢了,放心,此事虽是晏国之事,但也冤枉了无辜之人,就算不是为了小柳儿,也就当是我为人平反,积德行善。我有把握,我做的所有事都不会牵连到北域。”   “你明白分寸就好。”尉迟蝶从腰间取下了随身的软剑,内力灌入进去,剑身瞬间便挺得笔直。   时辰本就很早,这条街又偏僻,半天都不见经过一个人,周围一片寂静,二人屏息凝神准备着,谁都不敢先动。   突然,不知谁吹了一声口哨,刹那间,数十个黑衣人从街道两旁的院子中跃了出来,手中大刀虎虎生风,出手便皆是杀招。   尉迟离也丝毫不惧,赤手空拳迎敌而上,侧身躲过闪着寒光的刀刃,双手钳制住了两人的手臂。   “嗨,好久不见。”尉迟离勾起一个笑容,对面那人咽了下口水,抬腿便踢,却被尉迟离先发制人,双脚将他们踹了出去。   然而他们人太多,用的又是车轮战术,两人的身子一闪开,便有另外两人接替上来,尉迟离虽武功高,但双拳难敌五六七八手,到底还是落了下风,逐渐后退。   她抽空看了尉迟蝶一眼,她那里也并不好过,被逼得节节后退。   就在这时,尉迟蝶正好一剑刺进了眼前那人的手臂,她嫌弃地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接住那人掉落下的刀,对着尉迟离扔了过来。   尉迟离伸手接过长刀,便立刻有如神助,扭转了局势,她本就擅长刀法剑法,又有内力加持,刀刃扯着风刃,将面前几个人打得乱了队形。   “奶奶的,就知道暗中偷袭,偷偷摸摸的,同过街老鼠一般,令人不齿。”尉迟离咬牙道,她突然运功,内力打丹田蓬勃而出,以雷霆之势冲出掌心,瞬时炸裂,巨大的令人压抑的气流将黑衣人都打飞了出去。   她没太控制好力度,强风撞击着周围的墙壁,有个别老化的,几乎出现了裂缝。街面上的落叶被风卷到半空,再摇曳着落下,顿时漫天飞尘。   有个黑衣人见状,竟是后退了一步,小声道:“老大,她好强。”   “强个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不给老子上!”那老大一脚便将他踹了出去,黑衣人踉跄了一下,挥刀冲着尉迟离砍过来。   尉迟离了然一挑眉,哦,老熟人,只是这一次来的人比上次更多了些。   又是一声破风声传来,尉迟离心下一惊,连忙后仰,一支暗箭贴着她鼻尖飞了出去,直冲向了尉迟蝶的后心,尉迟离反应极快,挥刀出去,将箭砍成了两半,落到地上。   “姐姐,当心他们有暗器!”尉迟离厉声道,顺手扇飞了老熟人。   老熟人径直飞向了他老大,老大潇洒地侧身躲过,于是他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上,晕了过去。   尉迟离可惜地咂吧咂吧嘴,冲他们挑了挑眉。   “打不过她,去打那个。”那老大皱眉,低声道,然后带头冲向了尉迟蝶。   尉迟蝶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突然被更多的人围住,一时间便乱了方寸,手中的攻击没了章法,几次险些被刀砍到。   黑衣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尉迟离被拦在了外面,她心头一阵怒火涌起,踹飞了几个,却又有更多的人补上,似乎今日不杀掉尉迟蝶,就不罢休。   尉迟离架起轻功,对面却嗖嗖飞来十几只箭,她见状急忙脚尖触碰箭身,向后退去,堪堪躲过。   尉迟蝶一人被围在圈里,已经有些慌了,她虽说也从小练武,但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没经历这种过实打实的场面,心中也发怵起来。   慌到极致之时,竟脱口而出:“阿离!”   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自己喊出了尉迟离的小名,当即便止住了话头,可惜两个字喊得清清楚楚,尉迟离也听得真切。   尉迟离心中猛然被触动,一些片段在她脑海里闪过,都是新鲜的,未曾在梦里看到过的记忆。   小小的尉迟离和尉迟蝶闹了别扭,将尉迟蝶按在地上胖揍,将尉迟蝶打得哇哇大哭。   稍大些的尉迟离在北域王面前告黑状,害得尉迟蝶被罚跪了整整一日。   各种各样的场面,迅速闪过,尉迟离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踉跄几步落了地。   就在这时,尉迟蝶突然尖叫一声,手臂被刀划出一道血痕,几个黑衣趁机扑了上去,下手便是杀招。   尉迟离心中一紧,突然一阵杀意涌上心头,她突然扬起手,几个快步躲过明刀暗箭,一用力,刀身便刺进了一人的皮肉中,再顺势一拔。   滚烫的血,撒了她一身。   尉迟离心中咯噔一下,手里却没停,几个翻转,便将眼前的几个人全部放倒在地,包围圈立马出现个缺口。   尉迟离闪身进去,一只手扶住尉迟蝶,另一只手抵挡着数十个人,刀法诡谲,比起之前凛冽了不止几分。   多出来的,是杀人之心。   尉迟蝶捂住伤口,看着突然冲进来的尉迟离,呆住了,她从未看见尉迟离身上出现过这样可怕的气势,那是一种,杀人如麻的狠意。   “尉迟离,你……”   “嘘,别出声,给自己止血。”尉迟离冷静道,之前的温和和随意都消失不见,像是突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尉迟蝶不受控制地听了她的话,老老实实躲在她背后,用身上撕下的布条将手臂缠了起来。   有尉迟离在身边,确实能叫人安心多了,尉迟蝶重新拿起剑,二人配合得十分完美,放倒了好些人。   日头越升越高,附近的街市也热闹起来,这里虽偏僻,但也逐渐有百姓走过,又被吓得拔腿就跑。   那些黑衣人也急了,原本藏在暗处放冷箭的也倾巢而出,似乎今日不杀一个人誓不罢休。   “他们人太多,我们打不过,跑。”尉迟离快速说道,然后拉过尉迟蝶,拽着她一起冲上了半空,她的轻功极好,速度快得肉眼只能看到一道影子。   就连尉迟离都感叹这副身体的潜力,一旦全力以赴之时,简直厉害得不像个人。   尉迟蝶被她有意灌输着内力,省力了不少,甚至有空偏头去看尉迟离,心中有块地方似乎突然柔软起来。   这样的尉迟离,同她记忆中的截然不同,但似乎又有些重合。   她突然记起,曾经也有那么一两次,尉迟离在她同人切磋时被误伤之后,一个人杀上门去,将那些个小兵小将打得求爷爷告奶奶。   虽然鲁莽又任性妄为,但如今想起,也还算暖心。   “别走神,后面有人追着。”尉迟离面无表情道,她一路拉着尉迟蝶,飞跃过城门,快得城门的守卫都没看清,然后一头扎进了山林中。   后面的黑衣人仍然紧追不舍,但由于有了地形的掩护,被落下了好多,尉迟离拉着尉迟蝶满山乱跑,最后寻得一隐秘处,俯身躲了进去。   二人同挤在一处,一声不出,只有心因为紧张而跳得飞快。   幸运的是,那些人越过了她们,往更深的山林里寻去。   尉迟离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环视四周,草木青绿,属于泥土和植物的芳香萦绕在周围,周身凉爽,这样的山林,对于尉迟离来说倒是十分熟悉,甚至恍惚间,像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时空。   只要身边没有这个穿着古装的人。   “你没事吧,我看看你伤口。”尉迟离突然想起来,她拉过尉迟蝶的手臂,细细瞧着,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只是皮外伤,也不重,就是流了些血。   尉迟蝶从方才那种紧张的气氛中走出来后,心中的不自在便涌了出来,她一直以尉迟离为敌,结果方才竟脱口喊了人家名字求救,真是丢脸极了。   尉迟蝶捂住脸。   “怎么了?”尉迟离又问,语气很是轻柔,像她惯常的那样。   尉迟蝶突然没好气地吼了一声:“闭嘴,边儿去!”   然后眼眶红了,尉迟离被她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闭上了嘴。 第49章 四十九 再进宫   不过只是那一瞬,尉迟蝶便压抑住了心中突然涌出的委屈,面色恢复了正常,尉迟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松了口气。   她屏息凝神又感受了一番,这才确定那些人已经不在周围了,于是站起身来,伸手去拉尉迟蝶:“姐姐,这里还是危险,我们赶紧出山。”   尉迟蝶避开了她的手,自己扶着岩壁慢慢立起,却皱起眉头,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尉迟离问。   尉迟蝶的神情仍然不自然,她看了看自己的腿,强装镇定:“无事,不知道何时扭了脚,可能是方才对战之时太过紧张,没有注意。”   如今一旦放松下来,身上那些疼痛便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   她忍着疼,向前走去,若无其事道:“不必在意,走吧。”   尉迟离狐疑地看着她,原本走路都能扭出花儿来,如今却小心翼翼四平八稳,慢慢悠悠中还带着偶尔的踉跄。   尉迟离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倒是同柳罗衣有几分相似。   她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尉迟蝶。   尉迟蝶吃痛,差点叫出声来,她顿时怒火中烧,刚想破口大骂,就见尉迟离突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用手撩起她的裙摆,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脚踝。   尉迟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躲开。   “肿了,扭伤,但还能走,证明没伤到骨头。”   “哦……”尉迟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竟乖乖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突然内心爆发出无名火,她为何要如此听尉迟离的话啊?于是刚想出言讽刺,就见尉迟离站起身来,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臂,环过了自己的脖子。   有了尉迟离的支撑,脚踝便不再那么疼了。   “我们快回去吧,伤口都不严重,找个大夫上点药就好了。下次出门记得还是带些暗卫,别低估了他们,也别高估了自己。不过也不需太过担心,这次我们重创了他们,他们重振旗鼓也需要些时间。”   “姐姐若是痛,便同我说。”尉迟离说,语气一贯的温柔,想三月春风,吹在人耳中,让人有些想哭。   尉迟蝶偏头,将眼中的一点点湿意擦去,然后又嗯了一声。   二人走着走着就有些迷失了方向,这片山林本就茂密,道路崎岖,她们方才为了躲避追兵,几乎没怎么看路,只往深处走,于是越走越偏。   “还有多久,我的脚快疼死了。”尉迟蝶苦着脸说。   尉迟离扶着她靠坐在石头上歇息,然后架起轻功探查了一圈,又飞落回来,轻盈落地:“我们确实走错了方向,方才用的是轻功,都没意识到自己走了多远。这里人烟罕至,想必已经进了深处,恐有危险,须得向东原路返回。”   “我不认得,你带路便是。”尉迟蝶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脚。   尉迟离想起记忆里的片段,便总觉得有些愧疚感,虽说那人不是她,但毕竟顶着一张一样的脸。   她叹了口气,干脆蹲下身,道:“我背姐姐出去。”   “开什么玩笑,你肯背我?”尉迟蝶十分讶异。   尉迟离懒得废话,直接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上了自己的背,然后大步向太阳的方向走去。   尉迟蝶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叫唤:“诶呀,你轻点,弄疼我了!”   “不是,一身轻功都走不稳,你也太没用了。”   “左边左边左边!”   尉迟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突然觉得方才的愧疚都是狗屁,十分想将尉迟蝶找个坑洞扔下去埋了。   忍住,忍住。她自言自语。   “等等,你看那是什么,是猎户留下的吗?”尉迟蝶突然用力拉住了尉迟离的脖子,像骑马一样将她扯得停了下来。   尉迟离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往她指的方向看去,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她快速放开尉迟蝶,凑到了那堆燃尽的柴火前。   此处被开出了一大块空地,明显是人为,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架。   尉迟蝶猝不及防被扔到地上,疼得直哼哼,她气呼呼地蹦了过来。   “这不是猎户留下的。你瞧,这周围地上的印子,明显是有人想要生火又怕烧山,故而用砍刀作为工具拨开草叶,划出的痕迹。”   尉迟蝶闻言,正色道:“是猎户也有可能。”   “是。”尉迟离点点头,“但是这些个印记不是一个人留下来的,而且各个都有内功,想必是为了清扫省力,用了内力,还可以将草叶直接吹走。”   “你是说,他们在这附近?”尉迟蝶问。   “还记得我们上次追黑衣人,就是追到了这座山中,只是未敢深入。我怀疑他们的驻地,就在此地。”尉迟离表情十分冷静,手心却早已满是汗水。   “可是我们才刚摆脱他们,若是一个不小心,又被他们发现,那该如何?”尉迟蝶担忧道,不过下一秒,她便又摆了摆手,斗志昂扬起来,“罢了,那也得去看看,他们都主动送到了门上,我们哪还有害怕的道理!”   尉迟离看着她这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二人算是想到一起去了。   况且万一离开,再想找到此地,难得很。   她们二人按照一个圈的形状向四周探查,搜寻了许久,却什么都没发现,日头越升越高,搞得人汗流浃背。   尉迟离擦了把汗水,都快要放弃了,谁知尉迟蝶那伤了的脚不慎用了下力气,捂着嘴极小声地嗷了一嗓子,歪着身子倒进了草丛里。   尉迟离翻了个白眼,几步走上前,将她从里面扯了出来。   人是出来了,草地却陷进去个大窟窿,尉迟离见状,眼前一亮,心中狂喜,她马上蹲下身子,往里面看去,黑黝黝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确实是个通道。   外面茂密地长了一层草,若不是尉迟蝶这一摔,很难发现。   “看来我时常摔跤这事,还是有些好处的。”尉迟蝶也凑过来,点头。   “你在外面等着,有事直接喊我名字。”尉迟离快速说道,然后往里扔了一颗石头,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一跃而入。   洞口不深,很快就落了地,却向前延伸开来,是一条狭窄的圆形的路,人须得弯着腰才能经过。   尉迟离取出个火折子,待火苗燃烧起来后,这才小心翼翼向前走着,路越走越宽,想象中的一切都没发生,但是在转过一个弯后,眼前却突然开阔起来。   尉迟离惊讶地长大了嘴,只见面前被挖出了一块很大的空地,摆满了各种武器,刀枪剑戟应有尽有,数量极多,光箭矢便有好几个大箱子。   她随手拿了一个出来,角落的记号很熟悉,同上次射伤她的一模一样。   她皱眉看过去,如此多的武器,屯着是要做什么,她不觉得只是个简单的杀手组织这么简单。   这里没人把守,看样子也很久无人进来了,很有可能这些武器并不重要,甚至只是凤毛麟角。   也就是说,附近还有其他的地方,同样储存着武器,此地又干燥,这些个武器足以放置很久。   她揉了揉眼,然后原路返回,沉默地将洞口恢复了原样。   “怎么样,里面有什么?”尉迟蝶急忙凑上来问。   “武器,很多武器,附近可能还有更多。”尉迟离回答地十分简洁,她又背起尉迟蝶,往山下走去,尽她所能记住通往这里的路。   尉迟蝶也沉默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不要……”尉迟蝶说。   “不。此事不得声张,我怕牵连到我们。”尉迟离说。   这是晏国的家务事,外人怎好插手,白白惹一身腥,再者,她依稀记得原著中描写过北域亡国的原因,就是同晏国开战,只是时间线还要推后很多很多。   她怕此事,会可能和北域有关。   尉迟蝶也不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尉迟离知道,她同自己的担忧是一样的。   二人还在赶着路,与此同时,在府中的柳罗衣也遇上了变故。   她立在府门口,听着对面那李内侍掐着嗓子,扭扭捏捏地讲:“柳姑娘,皇上要见您,还亲自派了马车,您可不能抗旨不尊,听懂了吗?”   柳罗衣闻言,心中十分慌张,但是尉迟离还没有回来,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别那么紧张,皇上还从未对宫外的女子这般上心,你呀,算是捡了个福分。模样呢确实不错,到时候听话些,嘴甜些,往后的日子便不愁过啦。到时候,还别忘了咱家。”李内侍一边说着,一边用苍白的手拍打着柳罗衣的手背。   柳罗衣一身恶寒,往后退了几步,求助地去看辛然,辛然比她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罗衣,今日公主不在,没人能保护你,你也不能总要她护着,你还说要护着她呢,你忘了吗?”柳罗衣在心里絮絮叨叨道。   她咬了咬牙,定下心来,强行镇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学着尉迟离的样子往李内侍手里一放,“还望内侍透露些,皇上为何叫我进宫,我也好有个准备。”   李内侍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柳姑娘,咱家也不瞒你,是你花城节那日的那幅画作,被皇上看见了,这不,皇上立刻便拿它当个宝贝一般。你呀有这个福分,要谢谢老天。”   作者有话要说:搞了个一千晋江币的随机抽奖,我也不知道怎么抽,你们玩玩看?(捂脸) 第50章 五十 委屈   李内侍看了看日头,一拍大腿:“诶呀不同你说了,赶紧进宫去,若是晚了,或者抗旨不遵,当心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他便踢踢踏踏地走了。   柳罗衣深吸一口气,抬眼去看那辆停在门口的马车。那副画作,一幅画能有什么,她想起那日同尉迟离寻到的那些信和画像,心中更加担忧。   “柳姑娘,我同你一起去。”辛然连忙道。   “好,麻烦辛然姑娘,去告诉玟裳一声,让他在门口守着,公主一回来,便告诉她我被皇上叫进宫了。”柳罗衣面色沉静。   辛然点点头,迅速跑开。   柳罗衣将手放在了胸口,握住了那枚玉佩,只觉得原本冰凉的玉佩,似乎突然间变得滚烫起来。   大概是她太紧张了,柳罗衣想,她再往前走的时候,眼神坚定,毅然决然。   马车速度很快,也可能是柳罗衣心中紧张,故而觉得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宫门口,驾车人拿出令牌晃了晃,便直接驶进了宫内。   柳罗衣撩开帘子,往外看去,红色的宫墙高高矗立,只看得见一小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偶尔有几只鸟儿掠过,也是行色匆匆。   庄严,压抑。   上次进来的时候,还未曾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尉迟离在身边的缘故。   “柳姑娘,你别害怕。公主临走前交代了让我保护你,所以若是他们敢对你怎样,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你送出去。”辛然在一旁说。   柳罗衣冲她感激地笑了笑,心中最后一点恐惧感也消失了。   马车晃晃悠悠停下,柳罗衣下了车,面前便是一拱形院门,再往里,便是皇帝的书房。   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门口的几个小太监高声喊着柳罗衣的名字通报,她低着头走了进去,对着桌案跪了下来。   “奴婢见过皇上。”她一字一句道。   沈颢坐在她面前,一手撑着下巴,眼神打量着她,沉声道:“抬起头来。”   柳罗衣照做了,只是眼神依旧低垂。   沈颢的眼神一瞬间可谓是千变万化,先是惊讶,随后又是狂喜,再然后,归于骇人的平静,更加深不见底。   他突然站起身来,微微俯身,细细端详着柳罗衣的脸,柳罗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不敢回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颢才开口:“你便是柳罗衣,柳儒的女儿?”   “是。”柳罗衣回答。   “看着朕。”沈颢又说,柳罗衣不敢违抗,抬起眸来,正与沈颢对视,那一瞬间,沈颢的眼神将她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沈颢突然伸出手,有意地伸向柳罗衣,柳罗衣突然如同受了惊一般,跪着向后倒退,加大了音量:“皇上!”   沈颢被她这么一喊,手僵在了半空,他突然长叹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从桌案上拿起一幅卷起来的画,捏住一角,抖开。   “师从何人?”他问。   柳罗衣平静下来,尽量保持不卑不亢:“回皇上,府学的先生教了一些,奴婢自学了一些。”   那幅画中是一片山水朦胧,云海同流水白茫茫连成一片,雾气中荡漾着一片轻舟,舟上立了两人,一人略高些,一人略矮些,相对而站。   两个人都是寥寥几笔勾勒,模糊地只能看出个轮廓,但却异常传神,能看出都是女子,味道也是不同的,景物简单,却意境悠远。   “笔墨有尽而意无穷。你倒是个才女,若朕让你留在宫中,你可愿意。”沈颢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奴婢不愿。”柳罗衣想都不想,斩钉截铁道。   沈颢眼中没有惊讶,他慢慢走回了桌案旁,坐下,语气深沉:“朕现在便可下令让你免了奴籍,你可要想好了,留在朕身边,便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若是抗旨……”   柳罗衣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沈颢,毫不畏惧:“不管是何后果,奴婢都不愿。”   她想起了她娘,再看着沈颢时,心中便涌起了十分的嫌恶。   沈颢略微愣了愣,柳罗衣此时的眼神,毅然决然,倔强得很,到底是像极了那位故人。   还有那掩饰不住的厌恶。   等柳罗衣绷紧了心弦,调整出视死如归的心态之时,沈颢却突然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   柳罗衣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多说,迅速站起身,后退着出了书房的门,等外面的天光照耀到她身上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用手一碰脸颊,满是汗水。   屋中,柳罗衣的背影消失后,沈颢便瘫坐下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方才的所有情绪都消失无踪,只有满身颓然。   他将桌上那幅画拿起,举在眼前细细看着,他只知程萋萋有两个子嗣,却不知这柳罗衣的样貌竟真真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那一身的清冷倔强,他总是恍惚地,觉得是她站在那里。就连这对作画的天赋,都继承了个十成十。   他甚至产生了一些其他的想法,但却没料到,柳罗衣也是这般刚烈的性子,甚至比起程萋萋来,更甚一筹。   沈颢站起身来,遥望着远处的宫墙,总觉得这偌大的皇宫,愈发像是一座牢笼,谁都留不住,所谓安逸,更多的则是压抑。   他拿起一边的茶盏,突然摔碎在了地上,觉得心中仍然郁结,干脆将桌上摆放的一切都砸向了地面,这动静将外面的人都引了进来,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是何人触犯龙威,引得皇上这般大怒!”李内侍跪着往前走了几步,磕头道。   沈颢扔光了东西,又一脚踹在李内侍肩膀上,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然后厉声道:“传朕命令,叫周青等人速速来见朕,有要事相商。”   “是是是!”李内侍连连应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柳罗衣正快步往宫门口走,她进来时有马车,众人殷勤,但回去之时,马车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只能凭着一双脚,还记不得宫中的路。   辛然一连问了许多人,二人还是迷失了方向。   “迷路了?”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着十分沉稳,略带一丝沙哑。   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中年男子站在她面前,那人神态十分淡然,虽说年龄不小,却丝毫没有普通上了年纪的官员身上的老朽颓废气质,反而有种沉静的书生气。   他指向一旁的岔路口,道:“沿着那边一直走,就是南宫门。”   柳罗衣一愣,忙低头道谢:“多谢大人。”   “我姓周,名为周青,同柳大人是故交,如今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那男子宽袖一展,笑了笑,然后十分礼貌地转身离去。   柳罗衣却僵立在了原地。   怪不得她方才总有种熟悉感,原来就是他。   柳罗衣的心情一时十分复杂,一想到此人道貌岸然,陷害爹爹入狱,她心中就涌起一阵噬骨的愤恨,但觉得此人看上去同她想象中毫不相同,故而总让人产生一种是否另有隐情的疑惑。   她攥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那周青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不管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缘由是为何,敌不动她便也不动,决不能慌了手脚。   那人指的方向是对的,又走了一阵,便看见了暗红色的宫门,她走到门前,却被宫门口的守卫用刀背拦住。   守卫看柳罗衣一个小姑娘,穿得也不好,语气便十分凶恶,不耐烦道:“出宫需要令牌,没有就滚回去,莫要挡着宫门。”   柳罗衣皱起眉头,从辛然手中拿过令牌,递到了守卫面前,冷声道:“开门。”   谁知那守卫却轻嗤了一声,扬手打开柳罗衣的手,瞪着眼睛叫唤:“这是进宫的令牌,非出宫所用,赶紧滚开,当心哥哥们不怜香惜玉。”   “什么鬼东西,上来便欺负人,何时听说过令牌还要两个的!”辛然怒了,气得挺身站在柳罗衣面前,冲那守卫大声嚷了回去。   “嘿,两个小婢女还挺泼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心爷爷们一刀剐了你们!”那人举起手中刀,在柳罗衣脸上比划。   柳罗衣咬紧牙关,丝毫没有退却,方才在宫中连续两次看见厌恶之人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她一把抽出辛然剑鞘里的剑,唰的一下便指向了那守卫的咽喉,冷声道:“来啊,你倒是试试!”   守卫确是没想到面前这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有这般胆量,吓得往后退了退,他本就是耍耍威风吓吓人,怎敢在宫门口真的动手。   如今被柳罗衣这般骇人地威胁了一番,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宫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对面,是尉迟离,她正满头大汗,额间垂着的发丝黏在了脸上,一看便知是轻功一路飞檐走壁过来的。   她往前快走了两步,迎面看见了柳罗衣。   “小柳儿,你这是……”她呆滞道,方才好不容易拖着死狗一样的尉迟蝶回了府,就听到柳玟裳说柳罗衣被皇上叫去了。   这还了得,她便急忙转身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谁知一见面就看到这种场景。   她家小柳儿,正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把剑,将一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守卫逼得节节后退。   柳罗衣也呆呆地看着尉迟离,一人在外,一人在里,四目相对,她知道她是来找她的,此时,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巨大的委屈感突然淹没了她,柳罗衣将剑扔下,眼泪就汹涌地奔出了眼眶,几乎眨眼间便泣不成声,站在原地,可怜极了。   尉迟离见状,方才的惊讶早就抛到脑后,她怒气上涌,上前一步,直接踹飞了那还傻站着的守卫。   守卫滚落在地上,顾不得疼,只惊愕地看着柳罗衣,这姑娘方才还冷冰冰的,凶得要命,怎么这么短时间内就换了一副面孔?   辛然也十分惊愕,长大了嘴巴。 第51章 五十一 不解风情   尉迟离手一伸,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剑就飞进了她掌心,她稳稳抓住,手腕翻转,直指向那守卫,压低声音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守卫被她这一串动作吓得魂不守舍,他忙往后退,皱着脸辩解:“这位贵人,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做,不信您问他们。”   “公主,他们就是看我们身份低微,有意刁难,不让我们出宫。”辛然突然蹦出来说。   尉迟离闻言,往前走了两步,剑便直接横在了守卫脖子底下,守卫白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他几乎日日在这里守着宫门,有点地位的人他都认识,其余的一些小宫人出门之时也都会给他塞些银子,今日一见两个小丫头,身上穿得也朴素,他便以为是什么新来的,想着教她们懂懂规矩。   没想到这一撞,就撞在了剑尖上。   “不知是您手下的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得罪了,公主饶命!”那守卫滚了两圈爬起来,跪在尉迟离面前,瑟瑟发抖。   尉迟离看他吓成那般,便懒得再多说,将手中剑扔给了辛然,然后急忙走到柳罗衣面前,颇有些手足无措。   “你看,我替你揍他,你别哭了。”尉迟离挠挠头,说,然后替她擦掉眼泪。   柳罗衣吸了吸鼻子,心中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她捂住脸,往宫门外走去。   她其实也并非那么委屈和脆弱,在没看到尉迟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十分坚硬,虽说连连受委屈,又被皇帝的举动吓到了,但是扛一扛,总归能过去的。   但不知为何,一旦见到尉迟离的脸,心中脆弱的一面便全部暴露出来,仿佛不堪一击,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真是,难为情死了。   尉迟离连忙跟上,心中着急得很,她一边走一边凑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是方才那人?还是皇上同你说了什么?”   她突然脸色一边,一把拽住柳罗衣,将她整个人转过来,问:“他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我现在就进宫!”   柳罗衣急忙拉住她:“没有,皇上没做什么,但他问我,要不要留在皇宫,我拒绝了。”   尉迟离这才松了口气,她方才听到柳罗衣进宫的消息后真是吓得够呛,身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若是真的要做什么,谁能管得了。   “是因为你娘?”   柳罗衣点了点头。   尉迟离心头涌起一阵怒火,心道那糟老头子和她爹年纪一样大,竟然还能起这种心思,当真是被那些个三宫六院莺莺燕燕惯得毫无廉耻之心了?   不过再看到柳罗衣,心就软了下来,她用手背将柳罗衣脸上残留的泪水擦掉,柔声道:“你别担心,大不了,我们现在就逃出晏国,晏国的皇帝再厉害,出了这里便是天高皇帝远,天大地大,何处都能活得快乐。”   “虽说是皇帝,可他若是真的敢对你产生什么歪心思,我尉迟离也不会让他好过。”尉迟离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柳罗衣。   热气吹拂在耳后,柳罗衣浑身一阵震颤,然后垂眸看着尉迟离的手,轻轻说:“疼。”   尉迟离啊了一声,往下一看,急忙松手,她方才太着急,都没有注意。   她轻轻帮柳罗衣揉着,低着脑袋,表情很是认真。   柳罗衣觉得自己的心又跳了起来,尉迟离对她来讲仿佛有一种魔力,不过是手放在她手臂上,便让她打心眼里颤栗。   她觉得自己心中有个人在拼命叫嚣,让她再靠近一步,做什么都好,哪怕只是轻轻贴着她,就能让她兴奋到死去。   对她的渴望,像是最猛烈的毒药,穿肠而过,五脏俱焚。   柳罗衣紧紧闭上双眼,强行压下这种感觉,同尉迟离一起,并肩走在皇城内的街道上。   此时并非官员来往频繁的时辰,故而街上人几乎无人,只她们二人走着,从远处看,两个身影都很纤细,一红一白,地上的青石板放才撒过水,光可鉴人,倒映着二人的影子,仿佛一处画中的风景,静谧美好。   柳罗衣突然想让这街道长些,再长些,最好永不结束。   “你回答不肯之后,皇上便没再说什么?”尉迟离问。   “没有。之后便放我回来了。不过我在宫中遇见了那位,周青,周大人。”   “周青?”尉迟离蹙眉道,她咬了下嘴唇,思索着:“他还主动同你讲话?”   “嗯,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能做出那般事。但细想下去,更加可怕。”柳罗衣说。   “没错,若他真的这般能演,行事又滴水不漏,此事便又难了几分。”尉迟离叹了口气,“姐姐也说,完全查不到此人的一切行踪,所能找到的一切资料,都显示他是个忠兵良将,非常受皇帝赏识,且无不良嗜好,花酒都不喝。”   “公主,我在想,既然一时解决不了始作俑者,倒不如换个思路,直接从当年陷害爹爹那件事入手,待救出爹爹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柳罗衣突然说。   “果然是我的小柳儿,都同我想到一起去了。”尉迟离突然伸出手,勾住了柳罗衣的肩膀,胳膊下面的身体立马便绷得紧紧,尉迟离讪讪一笑,放开了手。   柳罗衣一阵失落。   “都怪我,也怪陆云奎被杀那件事,让我先入为主地便想直接找到那陷害之人,虽说也有些收获,但那人实在滴水不漏,如今算是进行不下去了。不过我已经叫人去查柳大人当年被冤枉的具体的情形,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尉迟离看着柳罗衣,笑得眉眼弯弯。   柳罗衣连忙移开眼神,嗯了一声,又道:“但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已经很好了,此事牵扯太多,又处处是阻力,公主不必自责。”   “何况,如今发生的这些不算数的东西,往后时间久了,说不定都是惊喜。”   尉迟离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得张扬肆意:“小柳儿怎么像个老神在在的哲学家。”   随口一说都是人生哲理。   柳罗衣挣开她的手,问:“何为哲学家?你才老。”   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起了自己从前,所遭遇的那些个痛苦和折磨,似乎都是为了遇见一个尉迟离。   若是放在那时,问她是否愿意经历那令人痛不欲生的一切,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但是现在,她竟然会犹豫。   犹豫着,若是此生都不会见到尉迟离,她该怎么办?   尉迟离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回府后,将柳罗衣送回房中,尉迟离这才回到自己房间,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粘的那些个泥土洗洗干净,她方才都没敢同柳罗衣说自己遭到了埋伏。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她是真的害怕柳罗衣担心。   尉迟离将脑袋埋进了水里,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等憋不住气了,这才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溅起一片水花。   身边有人走过,尉迟离眼中进了水,一时睁不开眼,便伸过手去,道:“辛然,给我递个帕子。”   一只柔软的手落进了她的手心,放下帕子后,又慢慢抽离。   似乎十分恋恋不舍,与其说抽离,倒不如说是抚摸。   尉迟离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忙拿帕子擦干净脸,这才睁开眼,只见那位很久没出现过了的晚霁,正低着头在一旁,站得规规矩矩。   “怎么是你?辛然呢?”尉迟离吓得急忙往水里钻了钻,用帕子挡住。   虽说她不在乎这些,但来这地方久了,到底还是有了些羞涩。   “回公主,她方才身子不爽,便叫奴婢前来服侍。”她轻声说着,往近走了走,伸手去扶尉迟离,“公主,奴婢扶您起来。”   “别别别,你退后,别过来!”尉迟离吓得都结巴了。   晚霁抬眼看着尉迟离,一双朦胧的眸子中充满了失落,柔柔地往后退去。   尉迟离稍微松了口气,但是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只得继续道:“罢了,你帮我把衣裳拿来,然后出去。”   晚霁将衣裳递给尉迟离,却没轻易松手,反而趁机碰到了尉迟离的手臂,顺着她湿漉漉的手往下一点一点触碰。   那姿态和眼神,若是随便一个心思不定的,绝对把持不住。   但尉迟离哪能想到这些,她一扬手,将晚霁推了出去,然后把衣服拿了过来,十分自然地说:“行了,此地没你事儿了,出去吧。”   自然得仿佛啥都没感觉到。   晚霁猝不及防被推出去,那是十分不甘心,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身上原本就不服帖的衣衫便顺着她的身子滑落,露出一双白嫩的香肩来,她顺着浴盆俯下身子,眼神充满赤裸裸的媚意:“公主,让奴婢帮您擦身子吧。”   尉迟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从盆子里钻出来,一扬手将衣服裹上,拎起晚霁的肚兜,直接将她整个人丢了出去。   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晚霁猝不及防被推出来,险些没站稳。   尉迟离到底还是良心发现,将她那薄如蝉翼的外衫也扔了出来,这才回到盆中。   “本公主尊贵的身子怎能这么轻易地让旁人看见。”她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是高考了,希望小可爱们都能好好发挥,金榜题名呀~ 第52章 五十二 偷吻   再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尉迟离便将身子囫囵擦了一遍,随意罩上一件褙子,用一根带子系在腰间,就当做是浴袍穿了。   一头长发沾着水汽,倾泻在肩膀上,上面还残留着几片增香的花瓣。   “辛然,死哪去了?”尉迟离大声喊道,却没动静。   “这家伙,方才还在,怎么突然就身体不适。”尉迟离嘀咕着,“这一头头发,连块大些的汗巾都没有。”   若不是古人讲究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真想将这玩意儿剪短些。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尉迟离不耐道:“本公主说了,不必服侍。”   “是么。”门索性吱呀一声打开了,柳罗衣手里拿着一条汗巾,冷清清地站在门口,夜晚的风吹过,尉迟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连忙上前将柳罗衣拉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责备道:“现在外面凉,夜里应当有雨,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跑来了。”   她看着柳罗衣身上的单薄衣衫,伸手替她拢了拢。   “方才辛然叫人同我说,你正在沐浴,她又不知为何吃坏了肚子,让我来给你送这个。”柳罗衣说着,将手中的棉麻汗巾递给尉迟离。   她没怎么敢正眼看尉迟离,眼神飘忽。   “她今晚是同我一起吃的东西,定是嘴馋,又偷吃了什么。”尉迟离摇摇头,接过汗巾,费劲儿地擦着头发。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她手中将汗巾拽回来,然后指着一边的椅子,说:“坐着。”   尉迟离一挑眉,听话地坐了下来,两条长腿一搭,靠在了椅背上,任由光亮的发丝垂下去。   水顺着头发流到脖子上,又顺着流畅的颈线一路往下,淌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柳罗衣又觉得浑身滚烫滚烫的,她强行将眼神移开,只机械般地帮她把头发擦干。   “我身上也没干呢,不如一起帮我?”尉迟离突然说,她换了个方向坐着,侧过身,然后眉眼含笑地看着柳罗衣。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只随意地套了一层衣衫,身上还有残留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落。   柳罗衣顿时僵在了原地,她往后退了退,手在发抖。   此时的尉迟离,可能是刚刚出浴,头发散开的缘故,既慵懒,又透着骨子里的媚意,一举一动仍然飒爽,二者冲撞着,却异常和谐。   且勾人。   柳罗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便红了脸,心中却埋怨自己,她方才干了什么?点头?替她擦身?   尉迟离显然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柳罗衣竟然会答应,她微微勾了勾唇,站起身来,随手便将腰间的带子松了松。   柳罗衣下意识猛地转过身去,她将手放在心口,攥得紧紧的,眼睛也闭得紧紧。   尉迟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慌什么,我不是要脱衣服。”她将褙子从肩膀拉下去,露出一大片背脊,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后仰靠着,微微阖眼。   今日她是真的累了,不止是身体。   柳罗衣慢慢转过头来,在心里骂了尉迟离一句,本来她还想着如何撩拨,现在倒好,尉迟离将她能想到的全都做了。   偏偏又做得这么理直气壮,清清白白。   尉迟离的腿修长,也很白,只是相对于她自己的,显得更加健康,松松垮垮搭在桌上,让人想起浅滩中立着的鹤。   她鼻梁高挺,即便是闭眼睡在那里,都不失凛冽,一对唇瓣恰好地抿着,让她的睡颜看起来并不放松。   她在想着什么事情,柳罗衣一眼便看出来。   柳罗衣走上前,将尉迟离肩膀上的水珠一点一点擦掉,滑溜溜的肌肤在她手下逐渐变得干燥,和她的喉咙一起。   柳罗衣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就是头愈发昏涨,脚下则轻飘飘,像是马上要摔倒一般。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紧紧盯着尉迟离的唇瓣,不能再继续往下,不然她想她会疯掉。   她眼尖地看到,尉迟离好看的锁骨处,放着那颗晶莹润透的玉,中间一点红心,像火苗一样滚烫。   太好了,她还戴着,柳罗衣心中快乐起来,她慢慢低下头。   就靠近一下,只是靠近一下,哪怕触碰不到。   这足以让她浑身疲软。   小小的放肆没持续多久,尉迟离突然皱眉,像是受了惊一般,猛地睁开眼,挺身坐起来。   柳罗衣更是吓得急忙往后缩,但却赶不及尉迟离起来的速度,温热的什么东西在她唇边划过,同她所以为的那样柔软。   尉迟离也愣住,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柳罗衣,思索着方才自己干了什么。   柳罗衣急忙想往后退,谁料地上湿滑,她一个没站稳,往后仰去。   尉迟离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又一下子靠近,方才唇上不慎的触碰浮上心头。   尉迟离突然夸张得觉得,她们两个的心脏似乎在一瞬间达到了共振,顺着紧挨着的手臂,几乎能感觉到碎裂。   柳罗衣腿已经软了,更何况尉迟离此时衣服也没好好穿,露出一大片的脖子和锁骨,看在她眼里,更是让人无力。   她突然往下坠去,忍不住双手攀上尉迟离的脖子,难为情地说:“我站不稳。”   “你扶我到床上。”   尉迟离她未曾想到柳罗衣会这么主动地搂住她,听清柳罗衣说的时候,急忙哦了一声,想将她架起来。   柳罗衣突然想起尉迟蝶的话,她红着脸将头埋到尉迟离肩膀上,滚烫的温度和青草气息包围了她。   她抿抿嘴,轻声说:“抱我。我站不起来。”   尉迟离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也用不上力了,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将柳罗衣抱起来。   纤弱的身体就蜷在她怀里,柔柔软软,轻轻弱弱。   她顺拐着,将柳罗衣放到床上,惊讶于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和昏头涨脑的感觉。   这种感觉丝毫不熟悉,在之前的岁月里,从未感受过。   从来没有,在触碰一个人的时候,产生想要再靠近一些的渴望,看着柳罗衣极美的脸,竟能想到歪处去。   想要抱住她,想要……   尉迟离被自己这一瞬间的想法吓到了,她忙远离柳罗衣,结结巴巴道:“那个,你,吓到了吧,我,我把这些收拾了,你休息一下。”   她匆匆忙忙走出门,吹了风后又走回来,搬起面前的浴盆,豪迈地扛了出去,一路都是蛇皮走位。   出门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几乎是摔出去的,水也泼洒了一些,淋湿了地面,于是第二脚又滑了个踉跄,差点把浴盆扔了。   柳罗衣侧目看着她,不禁笑出了声,眼神带着嗔怪,又有些忧郁。   尉迟离这么快地远离她,是不是说明,真的不喜欢她。   这种想法,让她即便是笑着,内心都充满着悲伤。   这时,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将已经黑透了的夜空劈出一道白色的伤痕,像是扯开了表皮,露出里面的肌肤。   随后,雷声乍起,再然后,就是大雨瓢泼,无边的雨幕从天空洒下,冲刷着一切凡世的尘泥。   柳罗衣急忙起身,却见尉迟离抱着脑袋跑了回来,腾地一下飞跃过她,钻进了被子里。   柳罗衣:……   “公主,你身上还湿着,先去换了衣服。”柳罗衣身上恢复了气力,她走下床,拿了干燥的衣服来,塞到被子下。   尉迟离这才把脑袋露出来,看了眼外面的天,郁闷道:“下雨就下雨吧,还打雷。烦人。”   柳罗衣笑出声来:“公主莫不是害怕了?”   “我怎会怕它,当年我可是日日睡在野外,打雷下雨什么没遇到过。”尉迟离振振有词。   确实,遇倒是遇到过,就是一直躲在山洞里的帐篷中,脑袋都不敢露。   柳罗衣低头浅浅笑了,她将干燥的衣衫展开,然后转过身去,等待尉迟离换好,心中却有些心疼。   她突然想到,尉迟离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若是论起岁数,比她还要小。   如今却要处处护着她,充当保护者。   往常也听过她的故事,年少便长在军营,从小练武,想必也吃了很多苦。   她心中闷着,便想往后要多照顾她一些,不管她喜不喜欢自己,都要将她放在心中最软的位置,喜欢着。   尉迟离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便躺在了床上,阖眼休息,柳罗衣替她盖好了被子,转身想走,手却突然被拉住。   “小柳儿,这么大的雨还回去做什么,在这儿睡吧。”尉迟离闭着眼睛说。   柳罗衣的身子定住了。   还没等她说话,尉迟离便一用力,将她拉倒在了床上,还顺手护着了她的后脑勺,以防磕痛。   于是这姿势,便像是柳罗衣枕着她手臂,还将手放在尉迟离胸口。   柳罗衣忙将手缩回来,又把尉迟离的手扔回去,绷紧身子躺在床边。   尉迟离是真的累了,一会儿便沉了呼吸,睡得很深。   柳罗衣听着窗外时不时的雷鸣,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用手撑着上半身,立了起来,低头看着尉迟离的脸。   然后微微俯身下去,在轰鸣的雷声和震颤的心跳中,触碰到了她的唇。   没有什么味道,心里却异常地甜,她闭上眼,心里念着,就这一次,她忍不了了,让她再放肆这一次。   爱这一字便是,虽在身边,相思难掩。   作者有话要说:辛然:“就知道卿卿我我,知不知道我被雨困在了茅厕?”   今天这章真是,一边写一边想尖叫…… 第53章 五十三 惊醒   尉迟离是真的睡得很沉,很快便入了梦,梦里是一片惨雾,压抑无边,地上躺着几个人,看样子死状极惨。   下一秒,她便被一阵心悸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大汗淋漓。   房间很黑,只有一点点天光透过窗缝洒下,让屋子稍微不那么孤寂。   尉迟离呼出一口气,将脸上的汗水擦掉,她都很久不做噩梦了,如今猛然来这么一次,十分不适应,究其原因,应当是白天的事。   她第一次那样,践行那样的杀意,虽说知道这避免不了。   身边有东西动了动,柳罗衣也坐了起来,双手环膝,看着尉迟离,在淡淡的光影下,她的眼睛更显灼灼。   “公主,你怎么了。”她轻声问,然后伸手出来,擦掉了尉迟离脸上残留的汗水。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一阵甘霖汇聚的溪流,能抚平地面的创伤。   尉迟离突然觉得方才的孤寂消失了,心里有个地方正在慢慢被填满。   她经历着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场景,场景可能会变化,但是当她醒来之时,独自一人的寂寞从来没有变过。   她不由得拉住了柳罗衣的手,轻叹一声:“我差点忘了你还在。”   柳罗衣勾了勾唇,道:“是你叫我在这里睡,忘得真快。”   尉迟离无言,她突然将下巴放在了柳罗衣肩膀上,依偎着,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种充实感。   “小柳儿,怎么办,我发现我也有点离不开你了。”尉迟离轻轻说。   在内心脆弱的时候,在内心不脆弱的时候,在快乐的时候,在不快乐的时候,她开始习惯了处处都有柳罗衣的存在。   尤其是今晚。   柳罗衣听见这话,心中某个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有些欣喜,还有些甜蜜,虽然她知道尉迟离说的和她想的并非是一个意思。   “公主今日不太对劲。”柳罗衣说,她依然保持着坐起来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让尉迟离靠着。   尉迟离嗯了一声,说话时的震动让柳罗衣微微缩了缩脖子。   “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过,什么事都不再瞒我。”柳罗衣微微挑眉,偏头看尉迟离。   尉迟离又嗯了一声,声音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柳罗衣突然觉得这个形容很神奇,尉迟离,像一只猫。这种似乎永远与她搭不上边的动物。   “今日我和姐姐被人埋伏,逃进了南边的山林里,发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京城周围的东西。”尉迟离说,“有人在这里藏了武器。”   柳罗衣眉头微微蹙起,她偏过头,刚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她本想说,此事应当上报,却突然想起,尉迟离并非是晏国的人,此事未必不会牵扯到她。   她向来心思机敏,这么一想,她便知晓了尉迟离的苦恼,也不再多言,只关切说:“公主可受伤了?”   晏国虽说是她的家,自小爹爹也告诉她作为大晏的子民,要忠于大晏。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被冤枉,被设计,她便对此淡薄了些。   尉迟离摇摇头,她睁开眼,眼神忧郁:“小柳儿,我若是杀人了,你可会怕我。”   柳罗衣有些讶异,她眨了眨眼,看着尉迟离,想了想:“不会,我相信公主。”   她是真的惊讶,她以为尉迟离不会是思虑这些的人,但又转念一想,她虽行事干脆,下手狠厉,但若是论本质,却十分善良。   不然为何几次三番搭救于她这么一个不相干之人呢。这么想着,她心中就更多了一分怜惜。   尉迟离心里平静了些,又躺下了,事实上,她早已知晓生活在这个时代,她不可能不会有变化。   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柳罗衣也平躺而下,尉迟离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搭在了她腰间,又撒娇般往她身边蹭了蹭。   “小柳儿,我不想给你找什么夫婿了,我要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才不给别人得逞的机会。”尉迟离笑着说,语气轻松,让人听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柳罗衣装模作样地冷哼了一声,却偏过头,勾起嘴角,笑得清甜。   尉迟离偶尔脆弱的样子,真可爱。   外面夏风和煦,雨停了。   ——————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一切平静,皇上那边也没传出来什么风声,尉迟离也没再被人伏击,一切仿佛都被掩藏在平淡的生活下,暗潮涌动。   四皇子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日不务正业,天天往宅子附近跑,像个小偷一样蹲点,但都没等到柳罗衣,还是尉迟离偶尔实在看不下去,邀请他在门口台阶上坐着喝口小酒。   当然,从未让他进门。   但这么一来二去,二人竟偶尔还聊得挺投机,勾肩搭背起来。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柳罗衣就会出现,找各种借口把尉迟离拉回去。   柳玟裳像往常一样一直呆在院子里,按照尉迟离的指导勤奋练功,进步飞快,原本清瘦羸弱的身体也逐渐显出了些少年的健硕。   尉迟离还暗中派人去搜寻了那座山,除了她之前见到的那个山洞以外,还发现了几个其他大小不一的,存放着武器的地方。   就此事,她让尉迟蝶派了亲近之人口头询问北域王,不过这一去要十几日,暂时还没来消息。   这一日,是个艳阳天,尉迟离换了身男装,将头发全部束起在头顶,还将眉头描粗了些。   因为她本身便长得有些英气,再这么一装扮,看着倒也像是个不错的小白脸,还有几分英俊。   柳罗衣自然跟在她身边,依旧穿得素净,遮了一层面纱,二人就这么出了门。   柳罗衣一路上都十分疑惑,时不时戳戳尉迟离,问:“公子,我们这是去何处?”   “嘘,别问,我们去找姐姐,等会儿有你好看的。”尉迟离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然后大摇大摆走在了前面。   柳罗衣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一声孩子心性,却也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拐进了一条略微窄些的长街,谁知却越走越繁华,穿着各种五颜六色衣衫的貌美女子也多了起来。   路边的店铺多为两三层楼,装潢十分之杂乱,有些花花绿绿挂了不少轻纱彩穗,有些却十分雅致,但无一例外,都十分热闹。   尉迟离也看傻了眼,不由得道:“果然是京城闻名的一条街,大白天的都敢这么热闹。”   柳罗衣这才明白过来此处是何地,她心中有些不高兴,不由地贴着尉迟离近了些,时不时有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前来拉尉迟离,都被她冷眼瞪了回去。   尉迟离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就像是带了个人形冷冻机,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柳儿,别生气,我今日可不是来玩的,是有正事。”她突然凑到柳罗衣耳边,“我来看看姐姐。”   柳罗衣冷冷地哦了一声,伸手拉住尉迟离,不让她往那些女子面前靠:“大公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还不是因为查不到关于柳大人的事,那可都是私密的,文书都存放在皇宫里,有禁军把守,我们可拿不到。这不,姐姐想了个歪主意,当年负责柳大人案件的大理寺王大人,非常喜欢喝花酒。今日是沐休之日,定是还会来。姐姐都埋伏在这里好久了,就等他上钩。”   柳罗衣这才消了气,她担忧地看向尉迟离:“可有危险?”   “放心,姐姐也是喝花酒出身,对里面的东西都熟。何况这是我们自家开的店,不怕没人照应。再说了,我这不是担心,便自己来了。”尉迟离笑了笑,“啊,到了,就是这里。”   在长街边上立着一三层小楼,比起方才经过的那些,看起来雅致了不少,门口也无人揽客,只有一长相柔美的姑娘立着。   尉迟离走上前去,那姑娘一看见尉迟离,便行了一礼,弯腰请尉迟离进去。   柳罗衣下意识攥住了尉迟离的袖子。   二人一路走进去,里面大堂处还坐着不少宾客,倒也没什么过分的,只是喝酒时旁边陪个女子,见他们进来了,都抬眼看过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喝花酒都带着自家媳妇儿的,实在是少见。   尉迟离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大摇大摆地经过大堂,上了二楼,然后进了一早已准备好的包间,待关上门后,她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墙咳嗽起来。   “这些姑娘们,就不能少熏点香。”尉迟离皱着鼻子说。   柳罗衣观望了一阵,问尉迟离:“我们要在这里等着大公主吗?”   “那自然不是。”尉迟离一边说着,一边两只手挪开了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只见上面嵌着个三指宽的洞,她将眼睛凑上去,满意地点点头。   正好赶上时辰,尉迟蝶正躺在屋中的贵妃椅上,手拿一小巧的酒杯,悠闲地同对面的男人聊着天。   不亏是她尉迟离的姐姐,往那一坐,动都不动就是万种风情,尉迟蝶仰头将杯中酒饮尽,然后走了下来,坐到那男人身边。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她的脚有些不自在。   那日的扭伤还没好。   男人满眼放光地凑过来,却被尉迟蝶拿脚踢了回去。   “大人别急,我们再聊一会儿。”   “好好好,美人儿要聊什么,我奉陪,我奉陪。”那人笑得皱纹皱成了一团,摸着手中的酒杯,眼睛不时地在尉迟蝶身上打量。   尉迟蝶表面保持微笑,实则都快吐了,眼前这老男人,看着便让人作呕。   她实际上根本不想来的,但想起尉迟离那日的舍命相护,她竟然头脑一热,竟然主动选择帮她,导致她心中现在还存着一股怒气。 第54章 五十四 宝贝   尉迟离这个家伙,她早晚要想个法子,好好整整她,才能消了心中这股恶气。   墙壁的另一边,尉迟离小心翼翼离开那个小洞,对柳罗衣道:“看来那边才刚开始,我们别急,先坐着等等。”   柳罗衣点点头,随意坐在了桌前,然后给尉迟离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公主,喝茶。”   尉迟离正踮着脚听动静呢,闻言,忙笑呵呵地跑到柳罗衣身边坐下,接过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慢着点,当心烫到。”柳罗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尉迟离将被子放下,笑得十分讨好:“小柳儿倒的水,再烫也得喝。”   柳罗衣彻底不搭理她了,只嘟囔了一声油嘴滑舌,便自顾自站起身,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里的装潢同外面看起来是一样的,床榻上罩着轻纱罗帐,墙壁古朴淡雅,若不明说,都看不出来是风月场所。   柳罗衣的目光被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过去,她往前走了走,仔细端详。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有人走了进去,然后便想起了些不太正常的声音。   柳罗衣有些疑惑,还特意往前凑了凑,不过马上便反应过来,急忙往后退去,谁知正好撞在了尉迟离身上。   尉迟离原本是见她瞧画瞧得认真,这才想一同凑过来看看,然而她听力好,比柳罗衣还要先听清,她老脸一红,轻咳了一声。   然后把撞在她身上的柳罗衣扶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们去床榻上坐着吧,我叫人拿些点心来,姐姐那里可能还要一阵子,我们边吃着边聊天。”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走了,开门吩咐了一声后,又走了回来,而柳罗衣已经局促地坐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声音大了起来,给尉迟离听了个面红耳赤,她屏息坐到柳罗衣身边,伸出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柳罗衣感受着皮肤上的温度,心跳慢了一下,不过好在已经听不太清了,她这才开口:“公主,我们聊些什么?”   尉迟离心中哀嚎,她怎么知道聊什么,隔壁简直太过分了,这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活?   她尉迟离虽然没吃过猪肉,怎么着也见过猪跑,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正常聊天,她就是清心寡欲的神仙了,更何况,身边坐着柳罗衣。   她是真怕自己把这么个纯净如雪的姑娘给带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终于消停下来,尉迟离这才松了口气,把已经举酸了的手拿下,顺手拈起一块糕点,塞进了柳罗衣嘴里。   “好吃吗?”尉迟离歪头看她,却被她通红的脸吓了一跳。   “你这是……”   柳罗衣闻言,急忙站起身来,用袖子掩住脸颊,不让尉迟离看到,她突然灵机一动,道:“既然要等很久,那不如,我给公主跳支舞。”   尉迟离一听,便兴奋地拍起手来,朗声笑道:“太好了,我还没正经看过小柳儿跳舞呢,今日难得一见,我须得好好记住。”   “那日在陆府,公主敢说没看过?”柳罗衣淡淡地瞧她。   “看是看过了,但那日你不开心,我便也不想记得。”尉迟离脱口而出。   柳罗衣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她定定地看着尉迟离,无法阻止心中因这普普通通一句话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你起来。”柳罗衣突然说。   尉迟离愣了愣,嘴上问道:“为何?”身体却十分自觉地站起,还站得笔直。   “这舞,须得站着看。”她说完,打开门说了几句。   门外进来一拿着琵琶的女子,她弯了弯腰,轻移莲步,绕到了屏风后。琵琶弦动,乐起。   柳罗衣当即便开始起舞,她身段极为柔美,又不失韧性,随着曲调变化而扭动,时而张开,时而波动,洁白的衣袖被甩得恰到好处,更显惊艳。   此刻,尉迟离什么都想不到了,眼中只剩柳罗衣摇曳的身姿,和她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   顾盼生辉,眼波含情。   许是这个舞的要求,尉迟离心想,却忍不住被她一个眼神看到心悸。   屋中光线朦胧,窗子上蒙了一层纱,天光慵懒地照着,将柳罗衣衬得如同九天玄女,云中孤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让人心醉。   这般美好的女子,何处寻得啊。尉迟离叹息。   柳罗衣跳着跳着,便离尉迟离越来越近,无人知晓,她此刻心中是何等紧张。   她轻轻扭着细腰,往尉迟离身上靠去,一双柔夷轻轻抚过尉迟离的耳垂,又点在咽喉处。   尉迟离突然觉得大脑充血,有些头重脚轻,她僵直地站在那,一动都不敢动。   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便是这他娘的是什么舞,哪个歹毒之人教她跳的,这般不正经!   柳罗衣已经羞怯地不知如何是好,但既然做都做了,她便不再犹豫,大着胆子继续下去。   她轻轻将双手放在尉迟离肩膀上,然后慢慢滑下,再然后,猛地凑近,尉迟离一个激灵,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在床榻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柳罗衣没有停止,她原地转了个圈儿,裙摆飞扬,再衣袂一甩,白色轻纱便从尉迟离脸上拂过,花香拂面。   尉迟离猛地闭上眼睛,只差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了。   阖眼之时,才更能感受到心跳之剧烈,她暗暗告诫自己,不准想些有的没的,人家是在跳舞,那叫艺术!自己怎可这般不尊重!   但心中的另一个角落,又开始疑惑自己的反应,为何,独独在看柳罗衣的时候,心会跳,这绝不是简单的紧张。   她之前,似乎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若只是心跳便罢了,更为严重的是,她会产生其他的想法,即便她在拼命地压制,却还是会露个尖尖角。   刺得心脏发痒。   柳罗衣看她这般逃避,以为她是厌烦自己这样的接近,心中更加难为情和失望,她猛地停下动作,垂眸坐在了一边。   她不知鼓励了自己多少次,才有勇气当着尉迟离的面跳这样一支自己编的舞,如今却得来这样的结果,心中一时十分难过。   那弹琵琶的女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忙停下来,对着尉迟离弯了弯腰,转身溜了。   尉迟离殊不知暴风雨即将来临,她算是松了口气,睁开眼:“这舞美是美,不过你从哪里学来这样的舞蹈?”   “公主若不喜欢,我往后不跳便是了。”柳罗衣冷冷地说。   尉迟离被她挤兑了个哑口无言,她知道柳罗衣误会了,摇摇头,站起身,走到柳罗衣面前弯下腰,严肃道:“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柳罗衣抬眼看她,目光凛冽,随后伸手将尉迟离推开,背对她走到墙边。   “你先别生气,好好听我讲话,我只是担心这样的舞,是何人教你的?”尉迟离皱起眉头,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柳罗衣见她说话时的语气有些不善,只当是她生气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便用力甩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我自己编的,这舞只跳给过公主看。若是公主真的不喜欢,我以后便再也不会跳。”   她语气冷淡,眼中却逐渐泛起一层水雾。   尉迟离这才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强硬,她连忙拍了拍脑门儿,放缓了声音:“不是,我真的不是不喜欢,只是……”   对啊,她生什么气?   方才那无名火,是哪儿来的?难不成是生气,生气这支舞,柳罗衣还给别人跳过?   尉迟离顿时便自责得要命,她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这般无理,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气,像是一瞬间,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对不起,小柳儿。”她轻叹一声,用手去摸柳罗衣的头。   却被柳罗衣打了下来。   尉迟离一把拉住想走开的柳罗衣,将她双手抓住,然后轻轻推在了墙壁上。   “你放开。”柳罗衣鼓着腮帮子,怒视着尉迟离。   尉迟离无奈一笑:“我就没用力。”   她双手轻柔地拉住柳罗衣的手,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柳罗衣想躲就要碰到她的身体,便只能这样被她逼在角落。   “我从来不舍得对你用力的。”尉迟离又说,她苦笑一声,“你向我保证,往后这支舞,只能给我跳。”   “本来就是的。”柳罗衣低声嘟囔。   柳罗衣又红了脸,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尉迟离的意思,原来她并非不喜欢,而是不喜欢自己在别人面前跳。   太好了。她好开心。   “你从来不对我用力?”柳罗衣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抬眼去看尉迟离,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神情,不再冷漠淡然,反而像是在大大咧咧地撒娇。   这是她从前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灵动。   “嗯。”尉迟离点了点头,她长呼一口气,看着柳罗衣纤细的身子。   是啊,就像个宝贝,多碰几下就心痛。   是从何时开始的,这种奇奇怪怪的心理,真让人想不通,尉迟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那里一阵生疼。   “终于结束了!”门突然被推开,尉迟蝶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刚好撞见二人面对面的姿势,和二人明显都红彤彤的脸。   她微微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了她们一番,然后露出了十分难以捉摸的笑容。   就连方才自己孤军奋战,二人竟在这边听曲儿的气也烟消云散。 第55章 五十五 陷害   尉迟离连忙蹦出去老远,坐在椅子上,用喝茶来缓解尴尬。   “你说说你们,将我一人扔在那同那老男人周旋,自己在这边风流快活,尉迟离,我这次为了帮你付出这么多,你拿什么补偿?”尉迟蝶眉眼带笑地走过来坐在尉迟离对面,伸手去摸她脸。   尉迟离往后一仰,躲开她不安分的手,笑呵呵道:“姐姐想要什么,尽管说。”   “琳琅阁新到了一批宝贝,穿的戴的应有尽有,我上次看了,品相都不错。”尉迟蝶说。   尉迟离认命地点头:“得了。”   尉迟蝶敲诈了这么一笔,心中满足,这才严肃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关紧的门,压低声音道:“我连续在此地待了几日,那位姓王的清醒之时还心存戒备,可一旦喝醉,套话便容易了些,何况还有我。这几日套出了不少东西,再加上我们的人之前所查到的零碎,当年之事,基本清楚了。”   尉迟离也静心听着,顺便用手招呼柳罗衣过来。   尉迟蝶继续说:“柳相国之事,当年知晓的人不多,但姓王的主办此案,算是走了个全程。据他所说,当年有乱党多次在晏国国土内作乱,皇帝下令彻查,谁知竟在宫中发现了细作,那细作也是朝中官员,还是个四品,官职不小。皇帝当即雷霆大怒,却忍着没有立刻揪出此人,而是放任他继续同旁人联络,然后在此过程中,发现了柳相国。”   柳罗衣在一旁动了动,尉迟离警觉地看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柳罗衣的手攥得紧紧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看了尉迟离一眼,勉强笑了笑,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听下去。   “与此同时,有人称发现柳相国通敌,上奏皇帝,并拿出了号称是在柳府发现的未烧干净的,来自于细作的书信,正巧皇帝当晚逮捕细作,下令搜查,在他宅中也搜到了柳相国的亲笔书信。”   “何人?”尉迟离皱眉,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陆云奎。”尉迟蝶说。   柳罗衣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猛然回想起当年发生的种种,一阵恶寒,手掌越攥越紧,指甲都差点嵌进皮肉了。   尉迟离担忧地看着她,用力将她的手掰开,然后握在了手中。   果然,陆云奎在这件事中只是充当了一个棋子的角色,他在与柳儒争吵之后,心生不满,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用升官之名利用的。   他当时刚考过科举,身家清白,又真的去过柳府,简直是当时的不二人选。   尉迟离叹了口气,伸手将柳罗衣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柳罗衣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力地笑笑。   当初陆云奎死的时候,尉迟离曾向她透露过,只是她如今完完整整听着爹爹的事,心中的恨意更浓了些。   “都过去了,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救出柳大人,找出那作恶的幕后之人。”尉迟离低声说。   尉迟蝶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打量着她们两个。   柳罗衣急忙挣开尉迟离,低头道:“抱歉,我无事,大公主请继续。”   “事情就是如此,原本,皇帝只是派人跟踪那细作之时,发现了细作在偷偷摸摸地同柳相国来往,皇帝由此便心生怀疑。再之后,证据一上,皇帝自然大怒,当即将柳相国关进天牢,之后的事,你们应当都知道。”尉迟蝶说完,喝了一口茶。   尉迟离同柳罗衣对视了一眼,柳罗衣突然问:“大公主,那我爹爹如今……”   “你放心,我特意问了柳大人近况,据他说,柳大人虽被关进天牢,起初受了些拷问,但如今并没什么皮肉之苦。但是那位细作更惨些,被囚于另一所牢狱中,受过严刑拷打,却什么都没审出来,现在不知是否还活着。”尉迟蝶摇了摇头。   尉迟离明显感觉到柳罗衣松了一口气,她同样如此。这些日她们一直在担心天牢中的柳大人,柳罗衣的担忧更甚,只是从未同她提过。   “现在准备如何?”尉迟蝶问。   “姐姐,你可否帮我调查一下那细作具体是何人?”尉迟离问。   “如今只知道他名为杨铮,被关押在过龙山山脚下,那里戒备并不如天牢严格,但都是些严刑拷打,苟延残喘之人,是个极污秽之地。其余的,我再试试。”   尉迟离沉思了一会儿,看来要想帮柳儒平反,那两封信和这个细作就是最关键的了。而这个细作,也应当和那个周青脱不开关系。   身为帝王,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屁股底下的王位,故而在发现疑似通敌之人后,二话不说将柳儒关进天牢,也正常,更何况,柳儒和皇帝之间还有那样一层关系。   她如今,只能再铤而走险试试。   一旁的柳罗衣突然伸出手来,拉住尉迟离,尉迟离知道她的意思,冲她安慰地笑笑:“放心,只是去看看情况,我有分寸。”   柳罗衣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尉迟蝶突然把柳罗衣拉向她那边,笑着冲她挤挤眼:“我说小柳儿,你就别担心她了,她的命大得很,别说区区一个牢房,皇宫她都闯得。”   尉迟离板着脸咳嗽了一声。   尉迟蝶身子一扭,冲尉迟离翻了个白眼,拉着柳罗衣往外走:“行了行了,我叫你柳姑娘,不叫小柳儿,免得某人又冲我甩脸色。”   尉迟离知道心里的想法被尉迟蝶看透了,无奈地摸了摸脑门儿。   柳罗衣在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却突然停下脚步来,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看去,只见那个王大人如今正在里面抱着个酒壶,摇摇晃晃,嘴里还嘟囔着些什么。   她回头轻声道:“大公主,你是如何让他知无不言的?”   尉迟蝶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从衣襟里摸出个小药瓶来,悄悄说:“我同你说,你别告诉尉迟离,这可是我从父王那儿偷来的,整个北域只有两瓶。他们这些个老姜,只是灌醉,哪能说这么多。”   柳罗衣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转过身,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同她对视了一眼,当即便眼尖地看见了尉迟蝶手中的药瓶,于是兴致勃勃地冲过来,挤到尉迟蝶身边,笑道:“这是何物?”   尉迟蝶被她们两个堵在了中间,脸色黑了黑,索性放弃了挣扎,将药瓶塞进尉迟离手里:“指甲大小就够,省着点用。”   尉迟离接过药瓶,乐呵呵地往楼下走,心道北域当真是好东西多多,这下心中好歹有了些底。   尉迟蝶在她身后冲柳罗衣道:“我就知道,你定会有意告诉她。”   柳罗衣莞尔道:“大公主若是不想让公主知道,便不会同我说了。”   尉迟蝶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尉迟离这次没有耽搁时间,她回府后,让尉迟蝶迅速查到了杨铮的画像,当晚便带着辛然暗中出了门,准备去往过龙山,谁知刚出门就被一人堵住了去路。   她借着月光,看清是柳罗衣,于是笑着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你放心,府边有人暗中保护着,还有姐姐在,很安全。   柳罗衣上前拉住她衣袖,看着她的眼睛:“我担心你。”   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担心。   尉迟离愣了一下,随即又绽开笑容。   再然后,怀里突然投进来一个温热柔软的躯体,柳罗衣上前抱住了她,将双臂环在她腰部。   然后仰头看向尉迟离,红着脸说:“我等你回来。”   她那一双时常雾蒙蒙的杏眼,如今被月光照得透亮,尉迟离同她对视的时候,脸上也猛然红了,她迷迷糊糊地想,若不是今天的月亮太热了,那便是她的心太烫。   怀里的温度没有维持多久,柳罗衣很快就后退几步,她背着手,用那双刚刚抱过尉迟离的手,拼命地揉搓自己的袖子。   每次靠近,都紧张得要命。   一旁的辛然看着这般场景,连忙不动声色地往院外挪,一步两步三步,待远离了她们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拔腿就跑。   她怎么总觉得,自家公主和柳姑娘在一起站着的时候,周围的气氛总是怪怪的呢,像是煮沸了的糖浆,热腾腾,甜丝丝。   尉迟离怀中突然凉下来,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她看着柳罗衣低着头后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突然快走几步,右手环过柳罗衣纤薄的肩膀,将她直接按进了怀中。   柳罗衣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尉迟离靠过去,待她清醒之时,眼前是尉迟离的肩膀,周身是尉迟离的体温。   她心中震惊,手又忙不迭地捏住了尉迟离腰间的衣服。   “每次都是如此。”尉迟离低声笑说,右手往上移,摸了摸柳罗衣的头。   柳罗衣没有反应,也没有动。   时辰不早了,尉迟离抬眼看了看天,不舍地放开柳罗衣,在她耳边用气声道:“回去睡一觉,我就回来了。等我。”   她最后看了柳罗衣一眼,压抑住了心中的冲动,有些话,还是等将眼前的麻烦事了结了再说。   松开柳罗衣后,她架起轻功,在空中脚尖轻点,无声地越过院墙,很快便连残影都看不到了。   柳罗衣则静静地望着夜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像尉迟离常做的那样,这一刻,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何不像旁人那样会武功,这样便可同她一起面对那些危险。   “坚强起来,柳罗衣。”她喃喃道,只有变得强大,她才能配得上喜欢她。   另一边,尉迟离正在夜色中奔跑,她身后突然跟上来一人,尉迟离下意识道:“辛然,你不是先走了,怎么才跟上我。”   “辛然个头,睁开眼睛看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第56章 五十六 疯子   尉迟离连忙转头,惊得差点绊了一跤,她踉跄几步停下来,皱眉道:“姐姐?你怎么来了,上次的扭伤还未好透,此去又危险,你……”   “你如今怎么整天碎碎叨叨的,简直像个老太婆。”尉迟蝶不耐烦地打断她,“别磨蹭,我叫辛然回去守着了。”   尉迟离被她一句话堵回来,只得无奈地跟上。   “姐姐莫不是担心我?这才不畏艰险地跟来?”尉迟离跟在尉迟蝶旁边,美滋滋道。   “闭嘴。”尉迟蝶哼哼了一声,“谁会担心你,我不过是怕你和辛然都太笨,到时候惹出什么大乱子,我还得给你们善后。”   尉迟离不说话了,却暗中偷笑,心里顿时像刚被正午的阳光烘过一般,暖洋洋的。   刀子嘴豆腐心这句话,在尉迟蝶身上简直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她也没再说什么去招惹她,二人加快了步伐,架起轻功一路向北,尉迟蝶虽然脚上还不太利落,但是有轻功加持,也没什么影响。足足一个时辰后,她们这才抵达了过龙山。   过龙山山势险恶,多为悬崖峭壁,附近人烟稀少,但整体并不算高,靠北之处有一条缝,像是神仙一斧头将山脉劈成两半,若想走近路,沿着这路穿过山脉,再一路向北,便能到达北域的地界。   尉迟离的眼神看向了那条路,深思着什么。   “怎么了?”尉迟蝶看了尉迟离一眼,又看了看远处漆黑一片的山,“那虽然也算是条路,可基本没人走,据说十分危险,你可不要尝试。父王打算同晏国通商的商道修在那边,要绕过这座山,两边多村舍,好走不知多少倍。”   尉迟离哦了一声,环顾四周,指着远处的一片黑影问:“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应当是了,这附近定有派来守着的守卫。我们当心些。”尉迟蝶说着,低下了身子,快速往那边而去。   尉迟离跟在了后面,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条道路,两边都是峭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像是竖着的两把斧子,斧刃直朝向天,在夜色中更显恐怖。   走近那团黑影后,它便显示出了本来的面目,墙壁是用石砖垒成,想必受风吹雨打几年了,看上去十分斑驳,上面附着着一些植物,让人心生不适。   二人隐匿了气息,绕到了大门附近,抬头看着。   “门口两人,上面一人。”尉迟蝶用气声道。   尉迟离抬头看了看,四肢并用,三两下手便够到了墙头,将自己送了上去,露出一双眼睛往里看。   只见里面正好走过一队守卫,领头的手里还拿着火把,尉迟离急忙悄无声息地落回了原地,俯下身子道:“里面也全是人。”   “那只好先对付外面的,混进去。”尉迟蝶小声说,然后就要往前走,却被尉迟离拉了回来。   “我先去,以防有埋伏。”尉迟离轻声说,然后不由分说地走在了前面,后背贴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紧闭的大门。   上面站着观望的守卫此时正在打瞌睡,而且以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尉迟离。   尉迟蝶怔怔地看着尉迟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乖乖地跟着。   只见尉迟离走到合适的距离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准确地一掌砍向左边守卫的后脑勺,那守卫一声都没吭,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另一守卫张开嘴,尉迟离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脑袋重重磕在了身后的墙上,他便也不动了。   速度极快,全程都没被旁人发现。   尉迟蝶心中惊叹,表面却没显露,她快步走上前,和尉迟离一起,又沿着墙根将二人拖回了无人的拐角,伸手扒下他们的衣服。   “啧啧,这衣服臭死了,多久没洗过澡。”尉迟蝶十分不满,但见尉迟离面不改色地迅速穿好了衣服,便委屈地撇撇嘴,捏着鼻子套上。   “嘘。他们要换岗了。”尉迟离跳上墙头,又从墙头跳了下来,然后迅速贴着墙根跑回原来的位置。   大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两名同样穿着棕色麻衣的守卫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走出,刚想同尉迟离和尉迟蝶说些什么,她们两个便扭头闪进了门里,迅速回手将门关上。   那两名守卫这才清醒过来,对视了一眼,道:“看给这俩王八困的,明日老子定要将这事告诉班头,让他们多守个几夜。”   另一名守卫嘿嘿一笑,表示同意。   尉迟离和尉迟蝶二人低着头,绕过几座房屋,中途经过的守卫也只当他们是守夜回来,未曾注意。   几排屋子后面便是看守犯人之处,门前有一大块空地,放着一些杂物,借着月色,还能看见地上残留的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尉迟蝶不禁往尉迟离身边靠了靠。   尉迟离如今看这些已经看习惯了,她没再多注意,而是快步往牢房大门走去,可能因为外面戒备较严,也可能关押在此处的人大多都已经苟延残喘,所以并没有人在此看守。   尉迟离先一步走了进去,一进门穿过甬道,便是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头痛。   这种血腥味同新鲜的不同,中间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导致尉迟蝶没走几步,就一个抽搐差点吐出来。   谁知却被尉迟离伸手捂住嘴,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喉咙一动……   “嘘。”尉迟离转身,表情十分严肃,面前拐过一道弯,就看见地上躺着个人,正在呼呼大睡。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尉迟离心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朝他后面来了个手刀,再原封不动地摆放回去。   可怜那人,还没睡醒就晕了。   尉迟蝶则在一旁的桌子上搜寻着,找到了一份厚厚的,沾满了污秽的名册,她借着一点烛光打开名册,按照时间往下翻,迅速找到了那名为杨铮的细作。   名字上没有打叉,证明人还活着,尉迟蝶松了口气,待看清关在哪个牢房后,又将名册放了回去。   另一边,尉迟离也拿着一串钥匙,立起身来,二人配合十分默契,像是早已合作过很多次一般。   越往里走,牢中的犯人就越少,起初还有人乐意抬头看她们一眼,到了后来,所经过的那些人都像是死了一样,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偶尔有几个人会发出几声呻吟,听得人心中沉重。   尉迟离此生还未来过这种地方,没有生的希望,也没有活的气息,像地狱,却比地狱还要压抑。   突然,身后的尉迟蝶拉住了她,低声道:“你听,有人唱歌。”   尉迟离堪堪停住脚步,细细听着,果然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但是声音极闷。   “怎么像是从地下传来的。”尉迟蝶脸色骤变。   尉迟离当即便一个激灵,转身躲在了尉迟蝶身后,探出个脑袋,声音有些颤抖:“这该不会有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吧?”   尉迟蝶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她怎么记得这妹妹从小便胆子极大,如今这么还怕起这些来了。   尉迟蝶伸手将尉迟离拽出来,往前一推:“还不快点!”   尉迟离哭丧着脸,硬着头皮往前走。   里面极大,二人拐了好多道弯,那歌声也渐渐清晰起来,但仍然是从地下传出,附近的牢房中偶尔有人跟着唱,不过都是一两句,便没气力了。   反观那唱歌之人,连着唱了这许久,都还在继续。   尉迟离心中更加疑惑了些,实在是想会会这位牢房里的歌手。   “方才名册上写着,杨铮的牢房是第六十九个。”尉迟蝶说,但是话音刚落,她便停住了脚步,因为面前已经是一条死路了,“可我数到这里,也只有六十八。”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迷茫,她们开始四处搜寻,拿着画像同牢房中的人一一比对。   尉迟离心中一时焦躁起来,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去,才能保证不会被发现。   那歌声停了一会儿,便又响起,尉迟离总觉得这歌有些许熟悉,但想不起来何时听过,这时,尉迟蝶突然站在她身边,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歌,好像是北域的民歌。”   尉迟离这才恍然大悟,她似乎在所拥有的零星记忆片段中,听过。   “难不成这里还有北域的人?”尉迟离蹙眉道,她细细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近了一间空牢房。   “在底下。”尉迟离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说,她找到钥匙打开门,然后拨开了满地的干草,果不其然,地上有个小小的暗门。   尉迟离打开暗门,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顺着楼梯爬下去,里面似乎是间独立的牢房,下了台阶后是一片空地,墙上镶嵌着加固的栏杆,圈出来一个牢笼,门上足足锁着三把锁子。   尉迟蝶也走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了愣,只见“笼子”里囚着个人,那人四肢都被锁链束缚着,双腿叉开席地而坐,头发散乱,前额长得遮住了眼睛,看上去脏兮兮的,满身是秽物。   与这番遭遇相反,他正欢快地唱着歌,一边唱一边笑,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尉迟离知道了这是个人,便也不再紧张,她刚想往前走两步,便有几道劲风冲过来,道道袭她命脉,尉迟离急忙原地闪躲,发丝被风吹起。   “没死,没死,哈哈哈哈!”那人停止了歌唱,开始仰天大笑起来。   尉迟蝶下意识地快跑几步,挡到了尉迟离身前,压低声音道:“难不成这人是个疯子?而且,他竟然有这么高的武功。”   尉迟离绷紧了身体,盯着那人的动作,点了点头,此人武功高深莫测,能空手用内力杀人,这是何等功力。   “请问,您是否就是杨铮大人。”尉迟离试探性地问。   “馒头,馒头,馒头!”那人突然疯狂扭动起来,带着粗重的锁链哗啦哗啦响,“杨铮给我端馒头!”   尉迟蝶嫌弃地别过头去,躲开被他掀起来的满屋子灰尘。   尉迟离心中一阵沮丧,若这人真的疯了,那即便找到他也没有什么用。但为了以防万一,她突然灵机一动,扭头对尉迟蝶道:“周大人怎会让我们找个疯子?”   尉迟蝶愣了一下,然后又十分自然地接茬:“是啊,他这样,能听懂什么?”   歌声戛然而止。   突然,一阵巨大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吵得人头痛,杨铮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力往前一扑,一张脸便挤在了两条栏杆之间。   他的脸看起来十分恐怖,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但是眼神十分疯狂,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将尉迟蝶吓了个激灵。   “哈哈哈,骗人,骗人!没有馒头!”杨铮脸上的表情再一次诡异起来,他一边大笑,一边挣扎。   尉迟离担忧地看了看门口,生怕将守卫引来,于是掏出那串钥匙,插入了锁孔。   尉迟蝶急忙按住她:“你干什么,当心危险。”   “我们得控制住他,不然这般没办法交流。”尉迟离说着,突然用极低的声音在尉迟蝶耳边道。   “他在装疯。” 第57章 五十七 迎你   尉迟蝶睁大了眼睛,看向那个可怖的男人,然后松开了拉着尉迟离的手。   “你打算怎么做?”   尉迟离眼眸暗了暗,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定,她伸手拿出那个小药瓶,以杨铮看不到的角度,在尉迟蝶面前晃了晃。   尉迟蝶担忧地看着尉迟离:“他可不好接近,你确定你要为了柳罗衣,做到这般?”   尉迟离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来都来了。”   她迅速将钥匙插进锁孔,门开的一瞬间,杨铮便猛地扑了上来,铁链在他身后绷直,将他固定在了原地,尉迟离刚想上前,便有几股劲风冲她而来。   一旁的尉迟蝶拔出腰间软剑,替尉迟离挡下了这些攻击,但还是被震得虎口生疼。   “一个文官,哪来这么高的武功。”尉迟离暗自嘀咕,然后纵身一跃跳到牢房的另一端,同尉迟蝶两面夹击,杨铮一人难以顾及两面,终于还是落下下风。   尉迟离用余光看见,他所弹出的几道劲风,在石头砌成的墙壁上留下了白色的印记。   杨铮见自己定是敌不过她们,心中也急了,索性站在原地运功,尉迟离急忙上前阻止,可是没抵过他的速度,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内力逼得再次后退。   与此同时,控制着杨铮的铁链从根断裂,他竟不知何时撬断了铁索和墙壁的连接点。   这再一次证明了尉迟离的判断是对的,杨铮真的是在装疯,他直接将铁链当做了武器,挥舞得虎虎生风,这下便更难靠近。   尉迟离身在墙角,几次险些被打中,最后一次太过危险,几乎是顺着她的头皮滑了过去,尉迟蝶情急之下,一声尉迟脱口而出,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将后面的字咽回。   于是铁链的攻势便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杨铮猛地收手,沉重的铁链哗啦一下落在了地上。   那双瞪大了的眼睛瞬间清明,杨铮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尉迟离,然后缓缓张开皲裂的嘴唇,沙哑道:“尉迟,你是北域的人?”   尉迟离和尉迟蝶交换了一下目光,尉迟离犹豫了一下,有心想要试探他,便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尉迟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姓氏。”杨铮蹒跚地往前走了两步,尉迟离眼尖地看到,他的脚有一只是歪着的,像是被人打断了。   他凑近尉迟离,在极暗的火光下端详着,然后突然瞪大了眼。   “你是,二公主?”话音刚落,他便猛地跪在了地上,带起一阵尘土。   尉迟离吓了一跳,急忙后退,靠着墙壁,用眼神向尉迟蝶求助,尉迟蝶连忙绕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方才唱的,可是北域的歌?”   “是。臣杨铮,见过二公主。”杨铮朝地上磕了个头,语气略带一丝颤抖。   臣?   看来他不仅是北域的人,还和北域王有关系,难不成,这细作真的是北域的细作?   尉迟离顿觉事态越来越复杂了,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身边尉迟蝶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使了个眼色。   尉迟离知道她是担心此人说谎,便轻咳了一声道:“你怎么就判定,我是什么北域的二公主?”   “臣曾在您幼时,见过您的模样,错不了。”杨铮依旧低垂着头。   尉迟离看着他颤抖的双肩,和他磕头时的力道,心中打消了些怀疑。   “你如何证明自己说的话。”尉迟离又问。   杨铮颤颤巍巍地挪了挪位置,将衣襟暴露出来,示意一边的尉迟蝶伸手去取,尉迟蝶犹豫了一下,还是十分嫌弃却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拿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穗子。   “此乃流金穗,是王身边近臣独有之物,外人不知。此物,足以证明臣的身份。”杨铮道。   尉迟蝶将那穗子翻看了一番,对着尉迟离点了点头。   “那,你可认识周青?”尉迟离蹲下身子,皱眉问道。   杨铮抬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疑惑尉迟离为何知道这么多,不过随后,他便又低下头,道:“还请公主莫管此事,一切都有北域王安排。”   “他也是北域的人?”尉迟离立即追问。   “请公主莫管此事。还有,若如今事态有变,请尽快回到北域。”杨铮死不松口。   尉迟离站起身来,他这般讳莫如深,看来此事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那好,我不问关于北域的事,就说柳大人,可是你们陷害的。”   杨铮顿了顿,然后点头。   “为何。”尉迟离皱眉。   “公主恕罪,此事臣不能向公主透露。”杨铮又磕了个头。   一问三不说,就知道磕头,尉迟离当即便气得脑袋顶上差点冒出烟来,心中一阵暴躁,掏出药瓶就想往他嘴里灌。   “公主何故问起柳大人,莫不是想要为他平反?”杨铮突然道,他抬起头,突然与尉迟离对视,那样的眼神,让尉迟离停住了动作。   一张肮脏丑陋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既是公主所托,臣定尽力完成。”   尉迟离看着他的眼睛,二人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一会儿,她突然伸出手,道:“姐姐,纸笔。”   尉迟蝶张嘴啊了一声,然后摸着袖子原地转了一圈,飞快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将纸笔塞进尉迟离手中。   “从守卫桌上偷的。”她说。   尉迟离将纸笔递给杨铮,低声道:“那你按照我说的,用两种字体,写一封认罪书,再按个手印。”   杨铮拿起笔,突然笑了,边笑边点头道:“果然是我北域的公主。”然后低头一阵奋笔疾书,很快,将两份纸张交给尉迟离。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吆喝的声音,杨铮眼神向外瞥了一下,叹息道:“守卫很快要来了,公主快快离去吧,以免节外生枝。只是这纸笔,可否留给臣。”   尉迟离仔细看了一眼那两张书信,点了点头,同尉迟蝶二人往出走。   “公主。臣此生还能得见公主一次,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还望公主,向皇上转告一句话。”   “臣,未负所托!”杨铮挣扎着转了个身,大声道。   尉迟离转过身,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二人很快便摸出了这座建筑,在即将破晓的天色下用轻功往回赶,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但尉迟离心中,却总有一丝郁闷,似乎是因为方才那人,她在为他悲伤。   不过这情绪没持续多久,身边的尉迟蝶就骂道:“就知道叫公主,这有两个公主他看不见吗!”   尉迟离差点笑出声来,她无奈地摇摇头,开口劝说:“或许人家真的只见过我。”   尉迟蝶哼了一声,嘟囔道:“算了,反正本公主早已习惯。”   “姐姐,父王在晏国派了细作之事,你可知晓。”尉迟离突然问。   “你都不知,我自然也不。父王从未同我说过这些,恐怕还是嫌我们资历不够,不愿让我们多掺和。”   尉迟蝶说完,转眼看着尉迟离紧皱的眉头,摇头道:“莫要多想,回去问问父王不就得了,反正待你救出柳大人便回北域,这边再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尉迟离点点头,尉迟蝶说的有道理,这种事,还是当面问北域王要好。   但若是北域和晏国真的起了冲突,柳罗衣身为晏国人,还会同她……   这么一想,她更忧愁了。   等到天完全大亮的时候,她们这才回府,尉迟离踩在地上的时候,只觉得一身疲惫,内力使用多了,是真的蛮累的。   她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往里走,刚绕过长廊,便见眼前的湖心亭里好似坐了一人。   她立马便清醒了,快走了几步,人影渐渐清晰,是柳罗衣。   她正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   尉迟离顿时便觉得心被什么塞满了一样,又像是有人揉捏,一会儿充实,一会儿难受。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将身上外衣解下来,盖在柳罗衣的身上,顺手摸了摸她的体温,这才安心了些。   她蹲在桌子前,微微抬头看着尉迟蝶的正脸,柔声道:“小柳儿,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柳罗衣微微动了动,没回应。   身后跟来的尉迟蝶看得着急,几步走上去,手掌一拍桌子,粗着嗓子吼道:“别睡了,日头晒屁股了!”   柳罗衣一下子便从睡梦中惊醒,吓得身子猛地一颤,没稳住往一边滑去,尉迟离急忙眼疾手快地起身向前,将她稳稳扶住。   也算是圈在了怀里。   柳罗衣这才清醒过来,看了看尉迟蝶,然后一扭脸,差点与尉迟离撞在一起,她的脸又是腾的一下变红,急忙挣脱开来,站起身。   “你回来了。”她说,然后用一双还朦胧着的杏眼上下打量了尉迟离一番,见她还完好无损,这才安下心来。   “我叫你睡一觉,没叫你在外面睡一觉,万一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还有,湖边多虫子,你不怕被虫子咬吗?”尉迟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住柳罗衣的下巴,细细端详着。   柳罗衣打开了她的手,不自在地说:“我怕在屋中睡看不见公主,便在这里等公主回来,谁知便睡过去了。”   “而且,我浑身有毒,虫子向来不乐意咬。”柳罗衣微微勾起唇角。   尉迟离看着她微微一动便如花般的笑靥,脱口而出:“你有毒我也不怕。” 第58章 五十八 风流债   一旁的尉迟蝶突然咳嗽起来,她冲着尉迟离挑了个眉,抬头望天:“今日真是碧空万里,风和日丽,正好适合与周公相会。你们继续,我去也。”   说罢,拿两根指头捂着唇,扭着腰肢走了。   尉迟离看着她的背影,晃了晃脑袋,对柳罗衣道:“你也回屋再睡会儿吧,或者,先用早膳?”   柳罗衣突然伸手扯过了尉迟离的衣袖,将她往长廊尽头拉去。   尉迟离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还是随她去了,含笑跟在她身后,二人走回了尉迟离房中。   打开门,一阵喷香的味道传来,尉迟离闻着便食指大动,只见桌上摆着几叠小菜和一碗清粥,看起来清清爽爽,让人十分有食欲。   “这是你做的?”尉迟离惊讶地走到桌边,低头端详。   “嗯,之前便做好了,这是辛然又热了一遍。”柳罗衣说着,将尉迟离按在了椅子上,还替她摆好了碗筷。   尉迟离夹起一筷子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不错,小柳儿真厉害。”   她一口气喝掉半碗粥,这才想起来问:“你应当也没吃早饭吧?不如一起。”说着,将勺子递了过去。   但当即她就又觉得不妥,自己都喝了一半了,勺子也是自己用过的,就这么给人家喝,实在是不成体统。   可这手已经伸出去了,再收回来,好像更不成体统。尉迟离尴尬地定在了原地。   谁知,柳罗衣突然向前倾身,唇齿轻张,咬住了那小小的白瓷勺。   洁白的贝齿和勺子的颜色几乎相同,而两片红润美丽的唇瓣,更显得柔嫩欲滴。   尉迟离手一抖,差点没将勺子丢出去,她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撑着柳罗衣喝掉了那口粥,这才如释重负地将手放下。   然后拿起筷子,然后又拿起勺子,一时手足无措,心脏一阵狂跳。   柳罗衣看着她,忍住不笑。   一餐饭就这么七零八落地吃完了,尉迟离抬手去收拾,却突然被柳罗衣拉住衣袖,将她整个人扯得转了个圈。   “怎么了?”尉迟离挠挠头,问。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还是在骗我。”柳罗衣一边说着一边又仔仔细细将尉迟离端详了一遍,发现真的没有伤之后,这才问,“这番可有收获?”   尉迟离闻言便来劲了,她咧开嘴角,笑道:“收获十分之大。”   她将手肘放于膝盖上,手拄在下巴上,凑近柳罗衣道:“最关键的,那细作的认罪书已经拿到了,到时候我们便可以找个机会,直接面见皇帝,讲出事实。”   闻言,柳罗衣的眼睛瞬间便亮了,忍不住也笑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救出爹爹?”   “一定可以。”尉迟离眉眼弯弯地点头。   “可是……”柳罗衣又皱起眉头,“我有些担心,若皇上有意压下此事,那该如何,那样即便我们有充足的证据,也难以起效。”   “那便让他当众知晓,千百双眼睛看着,无法压下此事。”尉迟离沉声说。   她表面波澜不惊,心中有些沉重,她之前并没有认真去想,细作竟会是北域人,而且如果他来自北域,那么周青也是。   那她便真的无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怎么说,她也是北域的公主。   这个北域王,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一点都不透露给自己女儿呢?她叹了口气。在这认罪书呈给皇帝之前,她还须得再传信回北域,询问清楚。   杨铮没必要自己入狱还拉上毫不相关的柳儒垫背,所以此事绝对是周青指使,尉迟离想起之前在柳儒床下发现的信封,大胆推测。   柳儒知道周青与北域私通之事,而周青害怕他将此事泄露,就趁着皇帝追查通敌细作,叫细作设计陷害柳大人,如此,清白了自己。   尉迟离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若那个周青是友,之前又为何明知她是北域公主,还派人至她于死地?   若是敌,那此事就更为复杂,更加须得尽早告诉北域王。   柳罗衣察觉了尉迟离的不对劲,她担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问:“公主,你在想什么。”   尉迟离连忙摇头。她不知该怎么向柳罗衣说这些事。   老天啊,就不能让她好好当个闲散储君吗?尉迟离心中哀嚎。   “你有事瞒着我。”柳罗衣平静地说,她用力拉住尉迟离手腕,不让尉迟离回避,“公主,你答应过我,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的。”   尉迟离好一阵纠结,最后才道:“小柳儿,若你我有一天为敌,你会如何。”   柳罗衣想都没想,便回答:“你我永远不会为敌。”   “为什么?”尉迟离无奈笑道。   “你说过你不舍得。”柳罗衣轻声说。   尉迟离又开始觉得有人在揉她的心脏了,她猛地咳嗽几声,又问:“那若是,有一日,北域同晏国为敌呢。”   说罢,她紧张地等着柳罗衣回话。   “只要你我不为敌,我便等着重回和平那一天,多久都等。”柳罗衣说,她看着尉迟离的眼神,丝毫没有躲闪。   尉迟离心中突然一阵轻松,低头笑了,果然是她欣赏的女子。心中有原则,不卑不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信任。   她刚想说话,却突然被柳罗衣打断:“公主,我心中明白,此事不必说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   柳罗衣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尉迟离知道柳罗衣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起身送她,谁知二人刚出院门,就听到打远处传来辛然的呼喊,再然后便是刀枪剑戟相撞的声音。   “不好,出事了。”尉迟离刚想推柳罗衣回房,又怕她一人在此更出危险,心中又着急,索性伸手揽住柳罗衣的腰。   “扶稳我。”她厉声道,然后架起轻功,径直越过几个房梁,直落到了大门处。   柳罗衣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吓,差点魂都飞了,待落地后,她用力捶打了尉迟离一下,责备道:“公主!”   尉迟离急忙松手,又急忙伸手去扶差点没站稳的柳罗衣,赔笑道:“抱歉,我这不是,着急么。你若是不适应,我以后便不飞了。”   “公主!您别飞不飞的了,这家伙太能打我扛不住,您不飞我命要飞了!”辛然一边张嘴大嚷,一边后退着从尉迟离面前飘了过去。   尉迟离伸手替柳罗衣挡住她衣袍带起的灰尘,好奇地看向正同辛然缠斗的人,那好像是个女子。   为什么要用好像这个词呢,是因为此人实在是看不出来性别,身上裹着一团脏兮兮的黑布,头发散乱披在身后,脸也看不清,手里的剑法倒是极其利落,见招拆招,招招破了辛然的防护。   “我早叫你多练练武功,你瞧瞧,还打不过个小叫花子。”尉迟离见那怪人没有杀意,便放下心,叉腰看起了戏。   辛然又被打得从她面前横着退了过去,声音越飘越远:“她不是叫花子,是小安子。”   小安子?太监?尉迟离挑了挑眉,难不成这是原著中她没看见过的新人物?   “少废话,公主在哪,你们将她怎么样了!”那怪人突然厉声问道,然后一剑劈向了辛然。   眼看着辛然不敌,尉迟离迅速动身上前,将她往后一拉,自己迎了上去,手掌一翻,便将怪人拿剑的手压在了下面。   “这位,壮士,咱们有话好好说,这别的没有,就公主多,请问你找哪个?”尉迟离礼貌地说道。   怪人看见是她,便收了剑,十分不礼貌地随手一抖当做行礼,然后问:“大公主呢。”   还挺横,尉迟离打量了她一番,实在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物,那少得可怜的记忆里也没有,便小心翼翼问:“壮士脸黑成这样,我实在看不清,你是何人,找姐姐做何?”   那怪人还没回话,就听得身后传来个十分慵懒的声音,尉迟蝶穿着睡觉的罩衫慢慢走过来,线条柔美的身子被薄薄的罩衫衬得更为养眼。   她伸出染着大红色指甲的手,轻轻撩拨了一下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不耐道:“何人在这大吵大闹的,本公主方才入眠,怎么如此不安生。”   那怪人见她出来,立即睁大了眼睛,随后几步向前,一个单膝滑跪,抱拳道:“公主!”   尉迟蝶被吓了一跳,往后蹦了好大一步,眨了眨眼,试探地问:“你是,安歌?”   “是,属下终于找到您了。”怪人激动地眼眶都红了。   尉迟蝶闻言更加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哭丧着脸说:“本公主不都将你调到了父王那里做了武将,你又跟着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属下无心任何官位,只求跟在公主身边,一辈子保护公主。”安歌说得抑扬顿挫。   “我都说了我那日是无心之失,实在是喝多了酒,醒来便毫无记忆。你便别再来纠缠了行不行。”尉迟蝶都快哭了,她抬头看见尉迟离,急忙跑过来躲到尉迟离身后,“尉迟离,她是坏人,你帮我赶走她。快点!”   尉迟离听着她们的话,懵得十分彻底。   姐姐是酒酣耳热之后,对这位黑姑娘,做了什么吗? 第59章 五十九 那夜   安歌站起身,继续冲着尉迟蝶走来,将尉迟蝶吓得扯着尉迟离拼命往后拖,尉迟离被她拽住后脖领,翻着白眼差点没窒息。   一旁的柳罗衣见状,忙伸手搭在尉迟蝶肩上,出声提醒道:“大公主,您轻些。”   尉迟蝶闻言,这才放开了手,可还是躲在尉迟离背后不敢露头。   尉迟离得到了解放,摸着自己脖子咳嗽了一声,然后伸手拦住安歌,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毕竟看这样子,好像是自家姐姐的不是。   “呃……咱们有话坐下来说,辛然,快给这位,安姑娘上茶。”   “尉迟离,赶走她!”尉迟蝶在后面掐了一把尉迟离的腰,尉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给她跪下来。   对面的安歌也不安生,她红着眼眶,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尉迟蝶道:“公主,您忘了在北域之时,她是怎么对待公主的吗,您如今怎么反而要她赶走属下?”   听了这话,一旁的辛然也不乐意了,立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蹦过来,扯着嗓子道:“小安子你敢这般对公主无礼,以下犯上!”   “无礼又如何!”安歌眼神凛冽,厉声回道。   辛然二话不说,举着拳头就冲了上来,二人再次打成一团,这次不仅打,还掺杂了辛然尖利的叫骂。   一旁的下人越聚越多,都躲在远处看热闹,连在自己院中练武的柳玟裳都咬着包子闻声而来。   尉迟离对着一院子的狼藉长叹了口气,捂住了耳朵,她这是造的什么孽!   不知道谁砍飞了一根树枝,打着旋径直朝柳罗衣而去,尉迟离急忙闪身横在柳罗衣前面,将那树枝接住扔到一旁,怒吼一声:“都给本公主住手!”   她这一声用了内力,堪称震耳欲聋,场中央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终于停下了,停下来之时,辛然扯着安歌的头发,安歌掐着辛然的脖子。   面对面喘着粗气。   尉迟离道:“辛然,回来!”   辛然虽然依旧生气,但还是十分听话地放开了手。   尉迟离戳了尉迟蝶一下,低声道:“姐姐,这孩子一根筋,你说句话。”   尉迟蝶嘟着唇,可怜兮兮地看了尉迟离一眼,摇了摇头。   “姐姐,听话。”尉迟离无奈叹息。   尉迟蝶这才不情不愿地喊了句:“安歌,别发疯了,住手。”   安歌闻言,方才还凶巴巴地掐着辛然的脖子,马上便垂下了双手,快步走过来,又是一个单膝滑跪。   “安歌鲁莽,请公主责罚。”   尉迟蝶刚想说什么,却被尉迟离拦住:“姐姐,我们想坐下来,说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若有误会,也得先说开了不是?”   终于,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她们几人围坐在湖心亭里,面前摆了几盘小菜,看着安歌狼吞虎咽。   她速度极快,一会儿便将桌上扫荡一空,然后仰头喝下一碗茶,这才停下动作。   尉迟离见她吃完了,然后和颜悦色道:“黑姑娘……”   一旁的柳罗衣在桌下拍了她一下,尉迟离这才急忙改口:“安歌,你从北域而来,如何弄成了这副模样?”   “路上遇上了山贼劫道,救了个车队,搅了那贼窝,谁知缠斗之时丢了盘缠没了马,一路南下风尘仆仆,路途遥远,便成这般。”   尉迟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这经历也是颇为离奇。   “公主,你未告知属下便一走了之,属下说过此生只在公主身边,怎敢违抗誓言。”安歌又对尉迟蝶说,目光毅然。   尉迟蝶则是快要气哭了,她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本公主给你官位,给你银子,你还有何不满,何苦整日跟在我后面,做个小小侍卫?”   “属下只愿追随公主。”安歌毫不动摇。   尉迟蝶站起身来,抽出腰间软剑,往安歌面前一甩,瞪着一双凤眼道:“要么滚回北域,要么死在我剑下,你自己选!”   尉迟离连忙起身:“姐姐姐姐,使不得……”   尉迟蝶手一翻,剑就横在了尉迟离脸上,尉迟离闭上嘴,往石凳上一坐,开始喝茶。   安歌看着尉迟蝶手中的剑,眼角渗出一滴泪来,她低下头,轻声道:“死在公主剑下,属下无憾。”   尉迟蝶刚想挥手,就听见安歌又说:“只是那日公主醉酒后,曾对安歌做的那些事……”   尉迟蝶手里剑一扔,上前便捂安歌的嘴,恶狠狠道:“不准再提此事!”   安歌叹息一声:“可公主既然要赶我走,又要我死,安歌便只能在死前回忆一下那晚,也好在黄泉路上,不将公主忘记……”   尉迟蝶头都大了,说话都带了哭腔:“好好好,我不赶你,但那晚之事,谁都不准透露,听到没有!”   “属下遵命!”安歌回答得十分流利。   尉迟离正喝着茶看好戏,就听得柳罗衣软软的气声在她耳边问:“公主,那晚发生了什么?”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回身答道:“我猜就是,姐姐喝醉了酒,将安歌揍了一顿,然后姐姐觉得此事太丢脸,便不叫她说。”   她对自己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丝毫没有糊弄纯真少女的愧疚。   柳罗衣垂眸想了想,又问:“那为何不是安歌打了大公主,我觉得安歌的武功,好似在公主之上。”   尉迟离思忖了一番,连连点头:“小柳儿说的也有道理。”   “好了,既然她是姐姐的人,那姐姐便将她带回去吧。我要回去歇息了。”尉迟离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朝尉迟蝶招了招手,往自己屋子走去。   身后叽叽喳喳的争吵声渐行渐远,尉迟离往柳罗衣肩上一靠,郁闷道:“累死我了。”   柳罗衣轻声笑着,伸手扶住尉迟离的手臂,道:“那便快回去歇息吧。”   “小柳儿,我们需要找个多人在场的日子,当面将柳大人的冤情呈上,这般才能保证此事开诚布公,但这场合不能太大,否则皇帝下不来台。也不能太小,若皇帝有心不放过柳大人,我们也无能为力。”   柳罗衣点了点头:“每年临近秋季的日子,皇帝都要带着众大臣环城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祭天场面宏大,但祭天之后的国宴则好些,请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的官员极其内眷。”   尉迟离闻言,心中放心了些:“那便在国宴之时,我将证据呈上,多双眼睛看着,到时候传至京城,便可直接为柳大人洗清冤屈。”   柳罗衣突然拉住尉迟离的手,摇了摇头。   “怎么了?”尉迟离有些惊讶。   “此事不能公主去,你是北域人,又和爹爹没关系,难免落人口舌,更何况那细作……反正,你不能出面。”柳罗衣斩钉截铁道。   “那……”   “我去。”还没等尉迟离说完,柳罗衣就坚定地说,她握前回忆一下那晚,也好在黄泉路上,不将公主忘记……”   尉迟蝶头都大了,说话都带了哭腔:“好好好,我不赶你,但那晚之事,谁都不准透露,听到没有!”   “属下遵命!”安歌回答得十分流利。   尉迟离正喝着茶看好戏,就听得柳罗衣软软的气声在她耳边问:“公主,那晚发生了什么?”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回身答道:“我猜就是,姐姐喝醉了酒,将安歌揍了一顿,然后姐姐觉得此事太丢脸,便不叫她说。”   她对自己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丝毫没有糊弄纯真少女的愧疚。   柳罗衣垂眸想了想,又问:“那为何不是安歌打了大公主,我觉得安歌的武功,好似在公主之上。”   尉迟离思忖了一番,连连点头:“小柳儿说的也有道理。”   “好了,既然她是姐姐的人,那姐姐便将她带回去吧。我要回去歇息了。”尉迟离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朝尉迟蝶招了招手,往自己屋子走去。   身后叽叽喳喳的争吵声渐行渐远,尉迟离往柳罗衣肩上一靠,郁闷道:“累死我了。”   柳罗衣轻声笑着,伸手扶住尉迟离的手臂,道:“那便快回去歇息吧。”   “小柳儿,我们需要找个多人在场的日子,当面将柳大人的冤情呈上,这般才能保证此事开诚布公,但这场合不能太大,否则皇帝下不来台。也不能太小,若皇帝有心不放过柳大人,我们也无能为力。”   柳罗衣点了点头:“每年临近秋季的日子,皇帝都要带着众大臣环城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祭天场面宏大,但祭天之后的国宴则好些,请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的官员极其内眷。”   尉迟离闻言,心中放心了些:“那便在国宴之时,我将证据呈上,多双眼睛看着,到时候传至京城,便可直接为柳大人洗清冤屈。”   柳罗衣突然拉住尉迟离的手,摇了摇头。   “怎么了?”尉迟离有些惊讶。   “此事不能公主去,你是北域人,又和爹爹没关系,难免落人口舌,更何况那细作……反正,你不能出面。”柳罗衣斩钉截铁道。   “那……”   “我去。”还没等尉迟离说完,柳罗衣就坚定地说,她握  “这不是小柳儿吗,你不去找尉迟离,在这里作甚?”尉迟蝶抚摸着手里大大小小的册子,娇笑道。   柳罗衣依稀瞥了一眼,发现这些书册上都没什么字,全是图画,她也没在意,抬头回答道:“公主应当还在睡觉,大公主那边怎样?”   “那家伙洗了澡换了衣服便要帮我收拾屋子,我屋里这么多宝贝,怎能被她看见。但是拿出来又不知放到哪,甚是发愁。”尉迟蝶跺了跺脚,十分郁闷。   不过随即她便眼睛一亮,看着柳罗衣道:“不如,你先帮我保管一下,我便大度些,这些宝贝你可以随意看。说不定,还能学一两招。”   “学什么?”柳罗衣眨眨眼,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4 00:07:32~2020-07-15 00:0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没过程差评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过程差评 2个;幕城y、46262473、Jahse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杉 5瓶;把门关了、花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六十 冲动   尉迟蝶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良心发现,没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她索性将手中抱着的书册全都塞进了柳罗衣怀里,柳罗衣后退了两步,差点没抱住。   “你可得小心些,这都是难得的孤品。回去后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万万别叫尉迟离看见。具体学些什么,你看看便知。”尉迟蝶冲着柳罗衣眨眨眼。   “既然是宝贝,为何不能让安歌看。”柳罗衣也不傻,当即便要翻开一本,尉迟蝶见状急忙按住。   她眼睛转了转,灵机一动,信誓旦旦道:“你可还喜欢尉迟离?”   柳罗衣停下了动作,脸红了。   尉迟蝶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柳罗衣的眉心,然后拉着她顺着游廊慢慢散步,便走边说:“那你们可有什么进展?”   柳罗衣摇了摇头,垂下眼眸。   “本公主就知道,你和尉迟离二人都面皮薄,明明就隔着一层纱,却偏偏捅不破。小柳儿,其实此事成败全都看你,我那妹妹看着胆子大,实际上经过我这么多日的观察,她怂得要命,只要你不说,她便连承认喜欢你都不敢。”   “可,我不觉得公主对我有意。”柳罗衣眼带愁容,低声道。   尉迟蝶看着柳罗衣,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她突然停下脚步,收起脸上的笑容,认认真真道:“若是真不喜欢你,何必如此费尽心机,替你救柳大人?”   “她说我是她朋友,她对朋友都是这般。”柳罗衣说。   “我呸,从小到大她哪有朋友。虽说她现在性子是变了,但她对你的情感,绝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尉迟蝶叹了口气,“她看你之时,眸中有光。”   柳罗衣闻言,睫毛轻颤,她不由自主又攥紧了手掌。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回去自己慢慢想。记住帮我藏好宝贝!”尉迟蝶站住脚步,冲柳罗衣摆了摆手。   柳罗衣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双手抱着一堆册子,挪动着绕了个圈,从另一条走廊又往回走。   独留尉迟蝶站在原地,她腰板一扭,动作妖娆地拍打了下身上所落的灰尘,一本正经道:“唉,可真叫人操心。”   “公主操心何人。”一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尉迟蝶吓了一跳,忙往前蹦了几下抱住柱子。   她回头一看,骂道:“你怎的同个贼人一般,要吓死本公主吗。”   安歌已然换上了一身黑衣,脸却洗白了,她丢弃了身上那堆破布,才看出身材高挑来。   她此时眼睛低垂,能看见扇子一般浓黑纤长的睫毛,眉峰高耸,嘴唇粉嫩,脸蛋整体虽看上去十分温和,但当她一抬眼,便多了几分冷冽。   她站定没动,伸手去扶抱着柱子的尉迟蝶。   “等等,你往后退。”尉迟蝶瞪眼道。   安歌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退。   “再退!”尉迟蝶提高了声音。   安歌又往后退了两步,再往后便是湖水,然后抬眼道:“公主,够了吗。”   尉迟蝶摇了摇唇,继续抱着柱子不撒手:“不够,继续退。”   安歌面无表情地又往后挪了挪,大半个脚掌已经出了地面,尉迟蝶见此机会,突然猛地往前一扑,用力朝着安歌的肩膀推了一把,然后撒丫子就跑。   红色的裙摆摇曳着,一眨眼便没了影子。   安歌被她这么一用力,整个人朝后飞去,她面色淡然地张开双臂,脚尖在水面上轻点,身体便又飘了回来,稳稳落在地上。   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她伸手抚摸了一下方才被尉迟蝶碰过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   与此同时,柳罗衣正关上自己房间的门,然后将那些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大公主说要藏起来……”她自言自语着,然后在屋中寻找能够藏东西的地方,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放进床脚的红木柜子中。   她打开柜子,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滚了出来,她愣住了,才意识到这柜子是尉迟离送来的。   但是由于她东西并不多,不需要柜子来放,便从来没打开过。   只见里面应有尽有,从衣裳到头面,从胭脂水粉到笔墨纸砚,十分齐全。   方才滚出来的是个砚台,淡黄色的砚身,上面还刻了一个小小的柳树条儿。柳罗衣拿起来端详着,突然笑了。   她将砚台抱在怀里,安安稳稳放在桌案上,又将里面的东西挨个儿拿出来整整齐齐放好,这才将书册码进了柜子,再将柜子合住。   她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砚台发呆,眼神却忍不住往柜子而去。   看一看,强迫自己转回头,再看看,再强迫自己转回头。   最后,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跳下床,大步走到柜子边上,随便摸出来了一本,再蹦回床上,缩在角落里,慢慢翻开。   才翻开第一页,她就满面通红地扑进了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裹住。   她就知道,大公主给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那一页上,全是图画,内容,十分不可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脑袋□□,继续翻开第二页,于是脸更红了,又一次埋进了被子里。   总之,就这么纠结着折腾了一个时辰,她才将那册子看了一小半,却实在是继续不下去了,忍着将它烧了的冲动,重新塞进了柜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才恢复了正常。   刚好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门突然被推开了,尉迟离手里提着食盒,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抬头看见坐在床上的柳罗衣,吓得步子顿了一下。   然后松了口气道:“天都快黑了,怎的不点灯,我以为你还睡着呢。”   她进门后,带进了外面清新的空气,给闷热的屋子带来一阵凉风,火光一闪,灯便被点燃了,明亮的火光将已经暗下来的屋子照亮。   柳罗衣忙用手摸了摸脸,确定没什么异常后,这才走下床,撒谎说:“我,我刚醒来。”   “你昨晚定是也累了,瞧,今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些好吃的。”尉迟离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满面笑容。   柳罗衣没有掩饰眼神中的惊讶:“公主还会做这些?”   “小瞧了我。本公主什么不会,只是无处施展。”尉迟离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殷勤地摆在柳罗衣面前,然后给她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双手交叠趴在桌上,眨巴着眼睛,“你尝尝,好不好吃?”   柳罗衣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想笑,她努力忍住,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口中,黛眉一挑,随即点头。   “好吃。”她说。   “好吃那便多吃点,你这身板,须得多补补。”尉迟离得到夸奖,笑得更灿烂了。   趁着柳罗衣吃饭的功夫,尉迟离在她屋子里到处溜达,她拿起被放在桌上的衣裳,扭脸问:“这不是我给你买的吗,都放在那柜子里,怎么今天才拿出来?”   柳罗衣一口饭差点噎到,她忙喝了口茶水,尽量平静地回答:“我今日收拾了一下,便先把里面的东西放在一边。”   尉迟离点了点头:“那我帮你放回去吧。”   眼看着她拿着衣服就要往柜子那走,柳罗衣急忙扶着桌子,咳嗽起来,尉迟离见状,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一边替她拍背,一边焦急道:“怎么了小柳儿?呛到了吗?”   柳罗衣红着脸直起身,摇了摇头,一把将衣裳夺回来,放到床榻上,说:“我没事,公主坐着便好,我自己收拾。”   尉迟离松了口气,抹了把汗:“瞧给我吓的,没事就好。没事,收拾个屋子我还是会的。”   说罢,她又往柜子那边走。   柳罗衣心中一急,没控制住音量,大声叫道:“尉迟离!”   尉迟离被她吓了个激灵,一个踉跄,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她讶异地看着柳罗衣,懵得很彻底。   “小,小柳儿?”她问。   “坐下!”柳罗衣声音很大,却很没底气。   尉迟离眨巴眨巴眼睛,听话地坐了下来,然后眼睁睁看着柳罗衣狼吞虎咽将饭吃完,然后利落地将嘴擦干净,还将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咣当一声放在了桌上。   再然后,气势十足地大踏步走了过来,站定在尉迟离面前,一句话还没说,腿就先软了。   她看着尉迟离的眼睛,嗅着她身上的青草香,便什么都说不出。   火光摇曳着,将整个屋子照射得十分朦胧,也将她眼神照得十分缱绻,柳罗衣咬紧牙关,她感觉到自己眼眶又红了,暗中告诫自己,成败在此一举。   尉迟离也觉得心脏一阵狂跳,奇怪的冲动又涌上心头,尤其是如今的柳罗衣,眸中像是含着一汪温柔的水,双肩颤抖,好看的眉眼如画一般,原本粉嫩的唇不知为何,红得像是要滴血。   让人,特别想吻。   尉迟离捂住心脏,大口喘着气,猛地站起身,巧妙得贴着柳罗衣的身子转了个圈,愣是没碰到她一分一毫,她倒退着,只想赶紧冲出这个屋子,让自己安静下来。   让夜风抑制住她的冲动。   柳罗衣不敢相信地看着尉迟离后退的步伐,手垂了下来,眼泪很快充满了眼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滴在她衣襟上。   不能现在就放弃,柳罗衣,她对自己说。   无论做什么,她都要试着留住她,哪怕付出所有。 第61章 六十一 表白   “你别走。”她轻轻地说,语气平静得压抑,尾音却带着哭腔。   尉迟离停住了脚步。   身后却没了声音,尉迟离转过身,浑身一颤。   柳罗衣闭着双眼,伸出葱白的手指,颤抖着将衣衫上的带子解开,雪白的外衫顺着她的身体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裙。   她双肩暴露在空气中,莹白柔润的肩膀上垂着几缕青丝,锁骨处微微凸起,像是雪白的玉,将她整个人衬得纤弱易碎。   再配上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蛋,更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同于寻常女子,她即便是穿成这般,也仍能够让人觉出清冷来,像雪峰顶上一朵结了霜的莲花,傲视着满目苍云,却在微风中娇颤。   散发着让人想要上前抱在怀里,将她暖化的媚意。   柳罗衣往前走了一步,尉迟离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她本想好好纠结一下此事,却不曾想,柳罗衣竟然这般勇敢,勇敢得让她心中有愧。   “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关南候府,我说……”柳罗衣说着,哽咽了。   什么都给你,我记得,尉迟离心想。   柳罗衣伸出手臂,用食指轻轻勾住了尉迟离的指尖,尉迟离手指轻颤,却没有收回,女子柔软的手指在她掌心撩拨着,就像是在心上抚摸一样。   周身的馨香让她浑身滚烫。   柳罗衣继续在动,她指尖灵巧,将里面的衣带也解开,在所有的衣裳都滑下去的那一刻,尉迟离果断伸出手,一把将她衣襟捂紧,攥在了手中。   但还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尉迟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将眼神扭开。   柳罗衣身体僵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无法止住,她也不想去有意停止。   “尉迟离……”她喃喃道,然后身子一软,将头靠在了尉迟离肩膀上,双肩微微颤动。   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将整个身体扑向尉迟离,挣脱衣裳的束缚,伸出两条柔软的手臂圈住了尉迟离的腰,温玉软香突然抱了满怀,尉迟离没有一点防备,被她推得撞在了身后的门上。   正巧,桌上烛台里的蜡烛不知为何,火苗闪了闪,灭了。   门外等待的辛然见屋中倏地一片漆黑,又传来重物撞门的声音,还以为尉迟离遇到了危险,她大叫一声公主,冲上台阶,猛地推门。   她那把力气实在是有点大,尉迟离本来就没站稳,这下更稳不住了,又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撞在柜子上,门突然大敞,辛然冲了进来。   尉迟离下意识抱紧柳罗衣,用自己宽大的袖子将她身体遮住,然后大吼一声:“辛然,出去!”   辛然还啥都没看清呢,就听到尉迟离一声喊,她身子一个激灵,然后化作一道残影又冲了出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拍了拍胸脯,心里委屈,公主还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生气了。   黑暗之中,一片寂静,只有二人的心跳声很响。   尉迟离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湿透,柳罗衣柔软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她身上,柔弱无骨,让人心猿意马,且心疼。   尉迟离叹了口气,将手绕到背后,用力将柳罗衣的手掰开,将她推了出去。   柳罗衣感受到尉迟离将她向外推的动作后,眼神变硬了。   低头抽泣了一声,她甩开她的手,语气已经变冷:“你走吧。”   她为了她,已经卑微成了这般,她不要再这样下去。虽然她真的,真的很喜欢尉迟离。   柳罗衣想蹲下身,伸手摸索自己的衣服,肩上却突然一阵温暖,被披上了一件外衫,带着尉迟离身上的青草香。   她想将它甩掉,却被人又拉住了衣襟,这下连她的手都被裹在了里面,动弹不得,像是包成的蚕蛹。   “你干什么。”她低声道。   头顶传来了尉迟离无奈的轻笑,她突然往前一步,将柳罗衣逼到了身后的柜子上,柳罗衣紧紧贴着柜子,不知为何,心中开始有些紧张。   手还是动弹不得,她开始怀疑尉迟离是故意的,于是有些恼了,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却被尉迟离用另一只手按住。   “小柳儿啊小柳儿,我真是……”尉迟离垂下头,摇了摇脑袋。   她一般来说做事干脆利落,但其实也挺纠结,在某些方面,尤其是在面对柳罗衣的时候。   她虽然不算心思细腻,但不是傻子,这种悸动总能感觉到一些的,只是一开始意识不到是什么,待意识到了,也从来不敢去想。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爱上一个女子。   这要再往前推几个月,打死她她都不信。   可现在就是发生了,活生生的柳罗衣站在她面前,她无法否认,她就是想抱她,想吻她,想一生一世对她好,想让她笑。   在自己出现之前,柳罗衣的日子太苦了,虽说尉迟离绝不会自负地将自己当成什么救赎者,但她是真的真的想让柳罗衣活得快乐,像那日她脱口而出的。   “去跑去跳,去任性妄为,刁蛮也可以,骄纵也可以。”   在柳罗衣出现之前,她的生活虽然刺激,但也多少有些孤单,可柳罗衣出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心中还有未曾被开发的一块荒地。   正在慢慢出苗,郁郁葱葱。   “傻姑娘。”尉迟离低声道,突然笑得不能自己。   柳罗衣更恼了,她看着尉迟离,也没去管自己脸上的泪水。   直到尉迟离温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脸,替她一点一点将泪擦拭干净。   再然后,尉迟离突然往前凑过去,柳罗衣下意识往后躲避,但身后便是柜子,她只能微微偏头。尉迟离脸突然靠近了她,高高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   尉迟离呼出的气喷洒在她脸上,柳罗衣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酥了,软得像是一滩水,站都站不稳。   尉迟离深知她这一毛病,早已提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固定在她怀里。   柳罗衣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尉迟离……”   她说不出来别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喊她名字。   “我在。”尉迟离笑道,她离近了端详着柳罗衣的模样,看着她在她怀里颤抖,精致的眉眼红彤彤的,鼻尖也微红,像极了一只白兔。   同平时那冷冰冰的感觉截然相反,尉迟离突然很满足,只有她能看到她这般可爱的一面。   “小柳儿,我也喜欢你。”尉迟离说,她没再犹豫,也懒得再想什么身份性别未来世界。   去他的世界,哪怕这是一场梦,她也不在乎。   柳罗衣愣住了,眼神恍惚,她听错了么,尉迟离说什么,她喜欢她?   再然后,足以让她炸裂的快乐便充满了胸腔,柳罗衣觉得自打她出生,还从未体会到这样的狂喜。   她真的喜欢她,不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柳罗衣突然咧开嘴,却还是有眼泪流下来,擦都擦不干净,尉迟离也放弃了。   “那你,为何还不放开我。”柳罗衣哽咽着道。   “我怕我这小身板,受不住。”尉迟离上下看了看柳罗衣,柳罗衣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忙往后缩了缩,脸也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天哪,她竟然干出了这种事,太丢人了!   柳罗衣突然靠进尉迟离怀里,不想将脸露出来,尉迟离搂着她,忍着不能笑得太剧烈,将脸都憋得有些酸疼。   她也很快乐,这么完美的一个女子,从今往后,便是她的了。   是她的小柳儿。   二人这么抱了不知多久,柳罗衣才直起腰,躲避着尉迟离的目光,问:“可是,你为何要说也,明明是你先同我讲的。”   尉迟离佯装惊讶,她手轻轻一松,开口道:“哦?那方才是谁连外衫都不要了?”   她手松开,柳罗衣肩上的布料便自然地滑落,柳罗衣小声尖叫着,急急忙忙将衣服重新披好,伸手打了尉迟离一下。   “好了。我不看你,你把衣服穿好。”尉迟离柔声道,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再然后,嘴唇上便覆上了一个微凉的嘴唇,还带着些泪水的湿咸。   不过只是短短一刹,柳罗衣就跑远了,尉迟离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擂鼓一般。   到底是谁教她的这些,能撩得自己这般情难自制,尉迟离叹了口气,幸好今日还算没有失态。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们时间还很久,以后,慢慢来。   “好了。”柳罗衣说着,尉迟离睁开眼,屋中已经是一片明亮。   她看向柳罗衣,只见她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霞,但已经衣冠齐整,她正站在那里,有些慌张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尉迟离刚想走过去,方才被她们一阵摧残的柜子终于还是没撑住,已经开了条缝。   一个书角露了出来。   尉迟离为了掩饰尴尬,伸手去拿,嘴里还说道:“小柳儿这般有学识的人,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柳罗衣见状,急急忙忙跑过来,想关上柜子门,谁知被地上散落的衣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尉迟离急忙伸手将她揽住。   这下可好,二人直接将柜门撞了个大开,里面的书噼里啪啦落了几本下来,其中有一本还是里面的内页。   上面的图画直接了然地撞进了尉迟离眼中,尉迟离张开嘴巴,愣住了。   得,这回更尴尬了。她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边的朋友,来和我一起尖叫! 第62章 六十二 温柔   柳罗衣见状,想自尽的心都有,她一把推开尉迟离,弯腰去拿,然后将手背在自己身后。   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尉迟离是万万没想到,她能在柳罗衣的房间里看见这样一本书,怪不得方才柳罗衣的举动,青涩中还带着一丝娴熟,感情是看了这些个玩意儿?   尉迟离打量了她一番,低头去捡剩下的,却被柳罗衣攥住了手,她压低声音祈求着:“尉迟离,别……”   尉迟离这次没再中招,她腰一弯就随手捞了一本,用单手翻开,上面的图画差点让她当场窒息,仰面倒地。   尉迟离拿眼睛去看柳罗衣,柳罗衣心虚地放开了手。   尉迟离还不信邪,她彻底拉开柜子门,将里面的书一本本翻开来看,上面内容之栩栩如生,足以达到大师级别。   还有一些十分详细的教程,尉迟离看着一边手足无措的柳罗衣,终于还是没那个脸看下去,合起了书页。   “小柳儿,十分好学。”她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柳罗衣没说话,事实上,她整个人都快缩进墙缝里了。   又是一片寂静,尉迟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它正烫得厉害。   孤女寡女,昏暗的灯火,还有方才脑子一热说出来的话,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无比炙热,尉迟离往前走了一步,柳罗衣便急忙往后退,可惜后面是墙,她无处可退。   尉迟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里乱糟糟一片。   柳罗衣看着她摸唇的动作,心中更是有种十分难耐的感觉,这样的梦她早已做过多次,靠近尉迟离,抱紧她,闻着她的味道。   然后被她触碰,在她眼前不断模糊晃动的,是她的鼻梁,她的唇,她修长的指尖,和她的一切。   在这样的悸动和疯狂下沉沦。   自己在想什么,柳罗衣摇了摇头,中断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今日已经够丢脸的了。   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尉迟离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正伸出温热的手,将她额间散下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的动作是那么温柔,永远那么温柔,柳罗衣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而尉迟离垂下的另一只手,正在拼命地掐着自己,不让自己做出更多,不让自己一不小心,一错成就千古恨。   面前柳罗衣满面潮红的模样,和她裸露在外的一点点肌肤,以及她咬得泛红的唇,都一点一点激发尉迟离心中的渴望,尉迟离慢慢伸出手去,但最后还是只碰了她垂落的发丝。   现在,她还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毫无阻碍地和柳罗衣在一起,她不能真的不顾一切,这样会害了柳罗衣。   正好这时,柳罗衣可能是太过于害怕和紧张,发出了一声细微的低吟。   听在尉迟离耳朵里,活像是一个一个钩子勾住她的心,拼命往前拉扯。   尉迟离突然上手,将柳罗衣揽入了怀中,将她紧紧抱住,女子柔软的身体这么双手抱在怀里,很舒服,但却很不满足,尉迟离只得忍着,在她耳边低声道。   “小柳儿,等我。”   柳罗衣被她这一句话打回了现实,她垂下眼眸,看着尉迟离的肩膀,一滴眼泪落下来,冰冰凉凉的。   方才已经满满当当的心,顿时又空了一块。   不过没关系,她会等,今日能听到那一句话,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再或者说,今日哪怕只是一场梦,她也可以满足。   毕竟对她来讲,就是这么一个拥抱,就足以让她安心,足以是上天的恩赐。   温暖的怀抱很快消失,夜风穿过门吹到她身上,柳罗衣恍然睁开眼,屋中已经没有了人,她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方才真的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柳罗衣走到柜子边,想要将门关好,却惊讶地发现,那些书册已经全部不见了。   她顿时又红了脸,臊得想要自己钻进柜子里。   迷迷糊糊的,她还想着,若是大公主来找她要,她该如何是好?   另外一边,尉迟离正扛着个大包袱,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辛然跟在她后面,同她保持着四五臂的距离,气鼓鼓地看着地面。   尉迟离突然停了下来,将那包袱扔在地上,转过头来对辛然道:“快,打我。”   辛然愣住了,她眨了眨眼,心中有些感动。   于是腼腆道:“公主,我也没生气,虽然公主确实是第一次向我发这么大的火,但,若是公主下次能再温柔些……”   尉迟离皱眉看着她,只觉得今日所有的人都不太正常。   “快点。”尉迟离催促。   辛然很听话,上前便是一巴掌,打在了尉迟离肩膀上,然后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脸上的温度也降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将地上的包袱再次扛起来,大踏步往自己屋里走,辛然跟在她后面,一脸迷惑地问:“公主,你背的是些什么?”   “武林秘籍。”尉迟离说。   辛然一听便满眼放光:“公主可否赏我一本?”   尉迟离回头看了看她,勾唇一笑:“你学没用,我要拿回去独吞,潜心修炼。”   ————————   马上便是硕果累累的时节,夏日暴晒的日头听了季节变化的号召,总算是收敛了些,洒下温和的光来。有些树十分心急,等不到日子就变了色,弄得满京城黄一片,绿一片,如同泼了不规律的染料,煞是好看。   一年一度的祭天之日,就在眼前。   京城每家每户都做了筹备,在屋门口挂上了自家做的平安灯笼,等待皇帝的车辇经过此处,一齐磕头祈福。   这日一早,尉迟离刚在院中练完剑,就精神抖擞地往门口走,正看见了在门口指挥别人挂灯笼的尉迟蝶。   只见尉迟蝶叉着细腰,搬了个小圆凳坐在大门口,时不时伸出微翘的手指:“歪了歪了,再往上。”   尉迟离伸出个脑袋,往上一扭,那扒着墙头挂灯笼的,不正是安歌么。   她此时正做着高难度动作,脚抵在没什么凸起的墙壁上,一手放在墙头,另一只手按照尉迟蝶的指示,不断改变方向。   “左边。不对,右边。再往左,再往右。你怎么连个灯笼都挂不好,没用。”尉迟蝶哼了一声。   尉迟离知道她这是心情又不好了,而且自打安歌来了以后,她的心情就没好过。   安歌还是一身黑衣,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但是对尉迟蝶的命令没有一丝违抗,即便是听着明显是捉弄她的话,也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就是这般死人样,怎么都不生气。”尉迟蝶翻了个白眼,小声对尉迟离道。   尉迟离摇了摇头,刚想转身,就听得尉迟蝶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的声音:“喂,你和小柳儿,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有。”尉迟离十分敷衍,她突然想起,这个时间点,小柳儿也该起床了,只是这些日子她总躲着她,见不着面。   她还有些担心。   “亲她了吗?”尉迟蝶站起身,凑到尉迟离面前。   尉迟离摇摇头。   “那啥,那啥了吗?”尉迟蝶又凑近。   尉迟离又摇了摇头。   尉迟蝶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她用力拍了尉迟离一下,鄙夷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怂包妹妹,什么事都不做,等哪日小柳儿跑了,你可别对着我哭!”   尉迟离揉了揉被她拍痛的地方,无奈道:“毕竟这里是晏国,不是民风彪悍的北域,我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至少,要等我救出柳大人,真的能够同她在一起后。”   这几天,尉迟蝶每次见到她都要问一遍,半点不嫌烦。   至于她在看完了那些书,同样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一气之下将它们全部埋在了门口大树下这种事,她是不会说的。   她还要脸。   尉迟蝶听她说完,气儿更不顺了,便全都发泄在了安歌身上,她又往凳子上一坐,怒道:“笨手笨脚的,怎么还没挂好!”   安歌低头看了她一眼,答道:“公主,属下发现,府上牌匾有些松动。”   尉迟蝶抬头看了一眼:“那你过会儿修补修补。”   “是。”安歌回答,继续挂她那个似乎永远也挂不好的灯笼,尉迟离仰头看着都觉得脖子酸,实在是佩服她的体力。   身后传来脚步声,只见柳罗衣正垂头走来,她突然抬眼看见尉迟离,立马便停住了脚步,想要往回走。   “小柳儿,过来。”尉迟离一看见她,心情便好了许多,笑着冲她招招手。   柳罗衣步子有些僵,面上如常,心里却跳得像装进了一只精力旺盛的兔子。   自从那日过后,她便更不能待在尉迟离身边了,一开始如同做梦一样的狂喜消失后,便是不断的回想。   一看见尉迟离,便会想起那日一系列的事情,一面是羞得想逃,一面是对尉迟离疯狂的渴望,渴望她的一句话,一个抚摸,或者一个怀抱。   就像两个小人在打架,难舍难分。   最后,她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站在尉迟离面前,看着尉迟离的笑脸,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这就将那晚的事情忘记了?   “公主唤我何事。”她冷然道。   尉迟离一愣,将脸凑近她,轻声道:“怎么,不叫我尉迟离了?”   柳罗衣往后退了一步,脸立马就红得像个樱桃。   尉迟蝶看着她们二人对话的模样,红唇微抿,笑得十分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门上高挂着的牌匾突然急速下坠,正好砸向门下立着的她们,尉迟离下意识将柳罗衣拉到了一边,伸手将她护住。   而尉迟蝶也站起身往一边躲去,但她起身有些晚,慢了一步,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几乎和牌匾同一时间落下,闪身挡在了尉迟蝶身前。   木制的牌匾还是有些重量的,堪堪停在了半空中,尉迟离皱着眉头,右手抓着牌匾的一角,左手把柳罗衣抱在怀里,手被震得酸麻无比。   而安歌正面对着尉迟蝶,弯下腰来,用自己的肩膀扛住了落下的牌匾。   与此同时,墙上又落下一长长的铁钉,尉迟离害怕铁钉砸到柳罗衣,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不小心松了手,安歌猝不及防肩上又重了些,她腰再一弯,不慎直接抱住了尉迟蝶。 第63章 六十三 进宫   尉迟蝶倏地瞪大了眼睛,差点直接爆发内力将安歌震飞出去,但出手的一瞬间,她考虑到安歌毕竟是在救她,所以堪堪忍了。   安歌则闭上了眼睛,似乎感觉不到身后的疼痛,她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尉迟蝶身上,她的味道是那么好闻,同她夜夜梦中的一模一样。   尉迟蝶鬓角的发蹭在她脸上,痒痒的,安歌突然想到了那一夜,瀑布般的长发从她指尖滑过的感觉,顿时脸色微红,不敢再回忆。   一旁的尉迟离见状,吓得用手捂住了嘴,连忙上前将牌匾搬了起来,仿佛烫手一样扔到一边。   完了,这半天不动,该不是砸死了?尉迟离挠挠头,想要去拉安歌,却被柳罗衣拽住。   “你傻不傻,我们快走。”柳罗衣脸带愠色。   尉迟离顿时反应过来,她一拍脑门,跟在柳罗衣身后准备溜,却听得身后传来尉迟蝶的声音:“尉迟离,给老娘站住!”   她说罢,用力将安歌推了出去,安歌往后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体。   后背的疼痛开始蔓延,似乎蔓延到了心里,安歌咬咬牙,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平静。   “你替我挡什么挡,我又不是躲不开,何须你操心!”尉迟蝶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情绪,夹杂着羞怯,一时转化成了愤怒,于是劈头盖脸冲安歌吼道。   安歌低声道:“属下知错,请公主责罚。”   这一句又将尉迟蝶接下来的话都憋了回去,她气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安歌道:“你总是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烦死了。”   她白了安歌一眼,气呼呼地大踏步往院子里走,经过尉迟离身边的时候,又指着尉迟离的鼻子:“连个牌匾都拿不住,要你何用。”   说罢,她转身就走。   尉迟离拍了拍胸口,转脸对柳罗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性这般大?”   柳罗衣上下打量了尉迟离一眼,轻哼了一声:“你不懂。”   “诶我说小柳儿,你如今怎么变得牙尖嘴利的,我怎么就不懂?”尉迟离将一只胳膊搭在柳罗衣肩膀上,用另一只手想去拨弄她下巴。   柳罗衣也不说话,就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清清地看着她。   尉迟离讪讪地放下了手臂。   尉迟离回房整理明日进宫所需要的东西,清点一遍后,抬眼看见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尉迟蝶,便招手唤她进来。   “姐姐,明日你也进宫吗?”尉迟离问。   尉迟蝶点点头:“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万一惹怒了皇帝,他要做些什么,我如今好歹也代表着北域,能给你求求情,让人家少砍你一条腿。”   尉迟离摸了摸自己的腿,觉得有些发凉:“我就当姐姐是关心我。”   “谁愿意关心你。”尉迟蝶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药瓶扔给尉迟离,“你去把这个交给安歌,切记,莫说是我给的。”   尉迟离拿到眼前一看,是金疮药,还是最好的那种。   “姐姐这不是,挺在意她的吗,那就对人家好点,整天欺负人家,我看着都有些心疼。”尉迟离将药放进袖子里,摇头感慨。   “谁在意她,我巴不得她赶紧回去。你若看着心疼,那便给你。”尉迟蝶睫毛扑闪着,翘着腿往椅子上一坐。   尉迟离赶忙摆手:“我有小柳儿了。”   “切,人家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凭着柳罗衣那样的样貌学识,往后倾心于她的不知道有多少,你若再这么扭扭捏捏,别说吃肉了,汤都喝不上。”   尉迟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好了好了,我去送药,明日还有正经事要做。”尉迟离走出门去,尉迟蝶还在她身后喊:“记住,万万不可说是我给的!”   尉迟离走到安歌的门前,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门开了,安歌的脸出现在黑暗中,被屋外的光照亮,看起来十分苍白。   她看见是尉迟离,脸色也十分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二公主。”   尉迟离也不理睬她的敌意,将金疮药掏出来,放进她掌心。   “这是……”安歌有些疑惑。   “姐姐给的。”尉迟离卖姐姐卖得十分潇洒。   安歌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瞬间便有了光芒,她忙将药瓶攥紧,嘴角也隐隐出现了笑容。   “多谢二公主。”她说。   门关上,安歌又将自己隐进了黑暗里,唯有手中的药瓶是她的光,她突然打开了窗子,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然后将那药瓶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她轻轻将衣带散开,露出后背,涂上去药,其实对于从小习武的她来说,这点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莫名又回忆起那个夜晚,尉迟蝶一身酒气,揽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身上。   尉迟蝶光滑的手臂紧紧抱着她,将自己的柔软全部交付,她的身材那么美,她的唇吻上来的时候,像是第一次进宫时尝到的蜜糖。   回忆戛然而止,安歌侧卧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满街便开始吵闹,尉迟离睡也睡不得,只得披衣起身,打着哈欠让辛然帮她梳头发。   “祭天这么早便开始了?”尉迟离问。   “那是自然,不过不急,我们未时才进宫,若是公主想要看热闹,等会儿就在门口等着祭天的车辇队伍到来,行礼就行了。”辛然说。   尉迟离点了点头,待梳妆好后,满意地照了照铜镜,就出了门。   今日她穿了身湖蓝色的衣裙,头发高高束起,衣袖有些宽大,走起路来在后面兜风,虽说不适合打架,但她很喜欢。   而柳罗衣则穿着那日花城节尉迟离送她的裙子,早早在门口翘首看着外面。   尉迟离走过去,同她一起并排站着,笑道:“出去看吧,外面热闹些。”   柳罗衣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只见外面已经人山人海了,所有人都站在街道两边,呈摩肩擦踵之态,有的手里还提了点心鲜花酒壶之类,似乎是这里祈福的一种风俗。   柳罗衣身子轻,一出门就被他们挤得无处可站,摇摇晃晃的,尉迟离见状,急忙走上前,将柳罗衣拉到自己身边,用身体给她撑出一块立足之地。   “多谢。”柳罗衣小声说。   尉迟离恼怒地推开一个总想往柳罗衣身上靠的大爷,然后笑着偏头看了一眼。   柳罗衣似乎很喜欢这种场景,她朝着人群看的时候,眼中一直带着笑意,尤其是尉迟离在她身边,所以有着满满的安全感。   她多想就这么一直站下去。   之前从未有过的境遇,爱的人就站在她左右,能够出门,自由地看看属于世界的繁华。   她开始期待同尉迟离离开这里的日子,想要回到尉迟离长大的地方,看一眼更加广阔的北域,甚至……   但是,这是奢望吧。   柳罗衣又垂下了眼睛,头顶却突然传来温热的感觉,原是尉迟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柳儿,进宫后,一定要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尉迟离的声音中满是担心。   “好。”柳罗衣低声说。   未时很快到了,尉迟离和柳罗衣连同尉迟蝶一起坐在马车上,又是晃晃悠悠往皇宫赶,进了皇城后,由于进宫的人太多,在道路上排起了长队。   尉迟离懒洋洋靠在车上,听着马车外辛然在和安歌聊天,事实上,一直都是辛然在说话,最后安歌实在无法忍受,捂住了辛然的嘴。   随后就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这才停下,辛然带着脸上被捂得红彤彤的印记,伸进脑袋来:“大公主,二公主,到了。”   尉迟离撩开帘子,正好看见沈初从宫门口走了出来,他看见尉迟离,笑得十分灿烂,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尉迟公主,好巧。”   “好巧。”尉迟离说着,跳下了马车。   柳罗衣也走了出来,沈初看见她,嘴咧得更宽了,一副狗腿的模样跑上前,站在马车的另一边,在尉迟离相反的方向对着柳罗衣伸出了手臂。   “柳姑娘,扶着下车,当心。”他憨笑着。   尉迟离皱眉看着他,心中有一丝不爽,她大大方方伸出手去,一句话没说,也没有笑,就这么看着柳罗衣。   柳罗衣面色淡然地整理了一番裙子,然后仿佛没看见沈初一样,将手放进尉迟离掌心里,被她扶着下了车。   沈初的笑僵在了脸上。   柔软的手掌包裹进了自己掌心,尉迟离心中一阵满足,立马便笑开了花,她同沈初眨了眨眼,然后跟在柳罗衣身后,大摇大摆地往宫门口走。   不过柳罗衣很快将手抽走了,尉迟离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柳罗衣则悄悄将手捧在了胸口,控制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虽说牵手不止一次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十分心悸。   马车上,尉迟蝶也走了出来,安歌下意识伸手想要扶,谁知尉迟蝶直接避开了她,然后看了一眼还愣在一边的沈初,非常自然地抓住他的小臂,优雅地走下了马车,然后裙摆一甩,十分魅惑地跟上了尉迟离她们。   仿佛就将沈初当成了个栏杆。 第64章 六十四   这次由于是祭天的缘故,一路上都安排了婢女引导,且守卫森严,所以一路都很顺利,尉迟离在暗中观察着整个皇宫的戒备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一路上都能看见许多内眷身着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时不时朝着尉迟离这边看上一眼,似乎都对她们这两个北域公主十分好奇。   尉迟离虽目不斜视,并不想引人注目,但她本身独特的气质还是频频被人指着窃窃私语。   “你瞧,那边是北域的公主,两个都是。”有个女子捂着嘴小声说。   “那个浅色衣裙的,长得甚是不错,个子也很高,听说她从小长在军营里,武功很是高强,原本是要继承整个北域的。”另一女子说。   “笑话,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称王之说,更何况她已经和了亲,又自行和离,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这北域日后……哼。”一旁一个年轻些的男子挤过来,看了尉迟离一眼,不屑道。   那两个女子不出声了,尉迟离耳力好,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一边的尉迟蝶反而气得火冒三丈,转身就要同他们理论,尉迟离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莫同他们一般见识。”   尉迟蝶甩开尉迟离,气得直咬牙:“他们以为哪里都同他们晏国一样。”   尉迟离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如今整个心都在接下来的大事上,心中十分紧张,她回头去看跟在她身后的柳罗衣,一脸担忧。   柳罗衣冲她点了点头,她握紧了怀中的信,眼神坚定。   她不能总被尉迟离保护,她要成为和她一样强大的人,然后站在她身边,而且只要有尉迟离在,她便不怕。   她要救出爹爹。   举办国宴的大殿名为留福殿,名字起得十分土气,但外形却十分恢弘,尉迟离大致扫了一眼,门外足足几十级台阶,两旁延伸得很宽,能容纳百人,当中刻有石雕,白色的石头在阳光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尉迟离仰头看去,传统的木质建筑不知刷了什么涂料,看着金碧辉煌,拔地参天,带着皇权专有的气势,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原本众多的人群走上台阶后,立刻分散了开来。   辛然走着走着就凑过来,一脸惊讶:“公主,这宫殿可比北域的气派多了,这扶手上的雕塑,是玉制的吧?”   尉迟离拍了她一下,这家伙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况且这皇宫这般造价高昂,要么实力雄厚,要么就国库亏空,反正苦的终究是下面的百姓,尉迟离摇摇头。   进了大殿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里面空间十分之宽广,说起话来有种空虚感,大殿两侧为了国宴特意摆了众多的桌椅,由婢女领人入座,尉迟离进去的时候,许多地方已经坐满了人。   尉迟离被一个身材矮小的婢女引着坐了下来,她们所在的位置坐的几乎都是皇亲国戚,距离最北边最高处皇帝的桌椅十分之近。   很快,便有婢女涌入,给每一桌都倒了酒,尉迟离礼貌地点了点头,给她倒酒的婢女离开后,她再一抬眼,人就已经几乎齐了,只见沈初和太子都坐在她附近,沈初正勾肩搭背地和太子说着什么。太子则不断闷头喝酒,看起来神色有些颓废。   身边不少都是熟面孔,温琼和秋无锦都坐在斜对面,和女眷们坐在一起,而一旁的关南候脸色也很不好,时不时地看尉迟离一眼。   尉迟离皱了皱眉头,自己同这老家伙无冤无仇,他总盯着她干什么?   这时,众人突然纷纷站起再跪下,尉迟离被尉迟蝶拍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行礼,这才意识到是皇帝进来了,沈颢面带笑意走过大殿中央,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国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沈颢笑道。尉迟离偷偷看向沈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皇帝似乎并非表面上这般亲和,无论他怎么笑,表现得多么大度,都让她有种敌意。   宴会开始了,各色菜肴被摆上了桌,大殿里开始谈天说地,一些尉迟离压根都不认识的人来找她敬酒,尉迟离都礼貌拒绝了,一边的尉迟蝶独自闷头吃菜,心中十分郁结。   “总是这般,我也是北域公主,可压根儿没人看我。”尉迟蝶对着一边的安歌说。   安歌微微俯下身:“只有您在我心中才是公主。”   尉迟蝶:“滚。”   “公主,可否赏脸喝一杯。”一个声音在尉迟离身边响起,尉迟离抬眼一看,竟是许久没见过面的秋无锦,她手里端着一杯酒,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刚想回话,突然后背一疼,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气,忙道:“不不不不……”   “怎么,难不成公主不胜酒力?”秋无锦突然说,但不知为什么,她原本灵动的双目,如今看上去却有些失了光彩。   “公主确实不胜酒力,奴婢替公主。”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了尉迟离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柳罗衣放下酒杯,一脸冷漠地看着秋无锦,二人对视良久,秋无锦突然也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尉迟离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尉迟离预计着宴会过了一半,正好大殿中央的旋转的舞伎也停了脚步,大殿稍微安静下来,尉迟离转过身,给了柳罗衣一个眼神。   柳罗衣领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她控制住不停想要颤抖的双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进大殿中央,她挺直腰背,修长的身子再加上令人惊艳的容貌,十分惹眼。   很快,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柳罗衣,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交流她的身份。   “那不是那个姓柳的奴婢吗,她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对皇上不利!”温琼皱起眉头,大声说。   闻言,众人纷纷恐慌起来,大殿外守着的侍卫见状纷纷举刀涌入,直冲向柳罗衣,尉迟离见状,急忙站起身,拎起一边正吃得快乐的尉迟蝶,一把丢了出去。   尉迟蝶跌跌撞撞闯到了那些侍卫面前,她愣了愣,马上便开始摇头晃脑,拿着手里的酒杯,一副醉酒的模样,大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尉迟离也急忙上前扶住了尉迟蝶,大声道:“姐姐,这里不是北域,你喝醉了也不能在这里撒泼,快,我们回去,莫要叫人笑话。”   她们二人横在大殿门口,那些个侍卫举着刀,面面相觑,走也走不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沈颢看着这场闹剧,皱起了眉头,大声道:“都给朕安静,你,公然扰乱国宴秩序,所为何事?”   柳罗衣咬了咬牙,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大声道:“奴婢柳罗衣,想为家父洗清冤屈!”   此话一出,大殿中便炸了锅,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疑惑,乱得要命。   “柳罗衣,便是那个罪臣之女柳罗衣?柳儒通敌叛国已经是皇上亲自目睹的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是何居心?”有人大声道。   “是啊,现在才说,莫不是别有阴谋,罪臣就是罪臣,罪臣之女也有罪,她怎么如今还好好的?”   “都住口,听她讲完!”一旁的沈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跳,但他护着柳罗衣心切,便不顾太子沈升的阻拦,起身大喊道。   四周又安静下来,人人眼睛都盯着柳罗衣,有好奇的,也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   “柳儒已被押进天牢,还有何好说,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罪臣之女拖下去!”有一大臣起身怒道。   侍卫听命往前走,尉迟离扶着尉迟蝶往那边一跑,二人同时伸出脚去,暗中将上前的几个侍卫全部绊倒在地。   柳罗衣趁机又道:“请皇上听奴婢讲完,奴婢有切实的证据。”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但眼神坚定,一双杏眼中带着毅然决然的神色,勇敢地看着沈颢。   沈颢心中一动,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当初那个故人同他讲话之时,也是这般的神色,绝非一般女子可及,让他至今都忘不掉。   “都停下,你说。”沈颢眯着眼睛,站起了身,慢慢走下台阶,站到了柳罗衣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皇上,当年柳儒之事已成定局,绝对不会有错,这女子居心不良,还望皇上三思,莫要听她胡话!”方才那大臣突然撩袍起身,大步向柳罗衣走去。   尉迟离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刺痒,她猛地转身瞧去,看见了正低头喝酒的周青,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方才的视线,并非来自于他。   尉迟离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花生,从袖子里弹射出去,正巧打在那大臣的膝盖上,大臣年老脚步不便,直接就扑倒在地。   沈颢警觉地看向尉迟离的方向,尉迟蝶适时地拉住尉迟离的衣服,俯身吐了起来,尉迟离闭上了眼睛,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   沈颢也嫌弃地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看着柳罗衣,突然弯下腰,伸手去碰她脸,柳罗衣想要往后躲,却生生忍住了,就这么同他对视着。   尉迟离心里咯噔一下。   沈颢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突然露出微笑,道:“好,朕听你说。” 第65章 六十五 撒娇   尉迟离攥起拳头,绷紧了身体。   柳罗衣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定神道:“禀皇上,当年家父是受杨铮的诬陷,这才被众人误会。皇上请看。”   她将怀里的一个包裹拿出,递给沈颢身边的李内侍,李内侍拿过包裹,打开细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蹊跷,这才交给沈颢。   沈颢将眼神从柳罗衣脸上移开,皱眉去看那包裹里面的东西,只见里面是一沓书信和字画,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是不同人的笔迹,还有几幅甚至是出自名家之手。   “你拿这些来是何意?”李内侍尖着嗓子问。   “皇上请仔细看,虽然这些字迹都不同,但在角落处均刻有属于杨铮的私印,这些都是出自于杨铮之手。他极爱书法,最爱模仿各种名人字迹,且功夫之深,惟妙惟肖。故而之前从他那里搜出的家父的笔迹,其实都是出自于杨铮之手,有意陷害。”柳罗衣说。   闻言,大殿内又是一阵骚乱,沈颢将那些纸张翻看了一番,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那从柳府中搜出的书信,又怎么解释?”沈颢说。   柳罗衣能够感受到沈颢站在她面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她忍住想要回头去看尉迟离的冲动,继续道:“那书信只是陆云奎,陆大人一人所说,并没有人亲眼见到信是在柳府发现的。”   沈颢突然冷笑一声,他将那些信都塞进李内侍手中:“这般说来,你也只是推测,当日朕同几位大臣亲眼所见,柳相国同敌国细作杨铮暗中交往,你就凭这些推测,便想来替柳相国开罪?”   尉迟离看着沈颢说话时的神情,眼神逐渐凌厉,这时有侍卫想要上前,尉迟离猛地伸出一只手,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看谁敢动。”   那侍卫把脚缩回去了。   场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众人皆大气都不敢出。   柳罗衣反而觉得没那么怕了,之前她同尉迟离商量的时候,就说过先将最重要的证据,也就是杨铮的认罪书留到最后,以便能够观看一下,是否有人会露出马脚,还有皇帝对于此事的态度。   “皇上,奴婢还有。”柳罗衣说着,正要从袖中取出杨铮的认罪书,就突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   “何事扰乱国宴!”李内侍扭着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慌慌张张跑进来,身后跟了个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人,尉迟离眼尖地看出来,那人是那关押杨铮的监牢的守卫。   李内侍为难地站在原地,对沈颢道:“皇上,此人说是有要事禀告,我们是另寻他处还是……”   沈颢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心生烦躁,他颇为不耐地摆摆手:“有话快说,出了何事?”   那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扑通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小的看守不力,城北牢狱,起了火,犯人逃了一些,小的已经命人全城追捕,定能将他们捉拿归案!”   “什么?”沈颢总算是有了表情,他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厉声道,“牢狱起火,什么原因?”   “回禀皇上,是,是那犯人杨铮,他挣脱了锁链,逃出牢房放火,并放走了好些人,他是在装疯。”   此话一出,大殿内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身子缩了些,国宴上出了如此大的事,皇帝定会暴怒,谁都不想成为暴怒的□□。   “大胆,大胆!”沈颢用力一挥袖子,原地走了几步,看样子气得不轻,“给朕将他捉住,朕要亲自审问!”   “他已经死了。”   那人说着身子一软,磕了个头,然后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小的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牢房里,额头上有个血窟窿,墙上还有血迹。在他身旁,发现了这个。”   李内侍忙俯身去拿他手里的纸,尉迟离正站在他们旁边,眯眼看清了纸上的字,她心里突然一沉,像是被扔进去一块巨石一般,有些难受。   尉迟离对着正好转过身来的柳罗衣使了个眼色,并用手指了指那张纸,柳罗衣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大声道:“皇上,那杨铮便是陷害家父的罪魁祸首,奴婢斗胆问一句,纸上所写,是否与我爹爹有关?”   沈颢将那封信攥在手中,手指用力,几乎要将薄薄的纸攥破了去。   大殿中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沈颢,待沈颢一转身,又都低下头,没人敢和皇帝对视,唯有柳罗衣,目不斜视地看着沈颢,等待他的回答。   沈颢突然勾起嘴角,但是眼中却没有笑意,他点了点头,绕过柳罗衣,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   杨铮在信中,肆意地嘲笑了他大晏皇帝之无能,被他耍得团团转,还错判了他的忠心良将。   沈颢将信一点一点折好,然后突然站起身,将桌上物件全部挥袖扫到地上,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众人纷纷低头憋着气,连呼吸都不敢。   几片瓷片就碎裂在柳罗衣面前,柳罗衣微微偏过头,咬紧牙关。反倒是尉迟离心惊肉跳差点冲上前去,亏得尉迟蝶将她死死拉住。   “这个老东西若是敢碰我小柳儿一下,我就剁了他的手。”尉迟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只有尉迟蝶能听见。   “成败在此一举,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赖不掉。”尉迟蝶也小声道。   “将杨铮的尸体拖到城门口鞭打,示众。”沈颢突然开口,不知是否是太过生气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却让人彻骨生寒,“另外,你。”   沈颢看向柳罗衣,那样的目光,让尉迟离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愧是她的女儿。传朕命令,即日起,免了柳儒所有罪名,官复原职,奖一年俸禄。”   沈颢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柳罗衣身边的时候,又侧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大步离去,李内侍见状,急急忙忙跟在后面,大声喊着:“国宴结束,天佑大晏!”   等沈颢和那些个侍卫的影子都不见之后,大殿这才热闹起来,乱哄哄地如同菜市场,人人都在议论方才之事,疑惑那张信纸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有些个因柳儒洗清罪名而受牵连的官员,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互相争论着往外走。   许多人挤到柳罗衣面前,不知想要说些什么,柳罗衣本就跪久了站不稳,如今更是难以应付,她腿一软,正好旁边伸出来一双手臂,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柳罗衣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哪只手一直环着她,替她推开周围乱糟糟的人。柳罗衣放心地靠在那人怀中,一路被护着走出去,直到身边没有了人,那只手才松开。   “你怎么样,吓坏了吧。”尉迟离看她一脸汗水,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有个地方疼得不行。   柳罗衣摇摇头,她抬眼,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没事,我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她眼中逐渐模糊,她日日夜夜想着将爹爹救出来,本以为不会有结果的事情,如今竟然真的实现了。   她激动地原地蹦了几下,笑得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尉迟离低头看着她,也露出微笑。   柳罗衣的笑真好看啊,她真想日日看着。   尉迟离突然很想低头吻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叹了口气,突然弯腰将柳罗衣抱住,柔软的身体在她怀里,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还在微微颤抖。   柳罗衣被她这个拥抱吓了一跳,她感觉到尉迟离有些不对劲,急忙伸手想要推开她看看,谁知手却被她抓住,动弹不得。   柳罗衣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她放弃了,站在原地轻喘着,柔声问:“公主,你,你怎么了?”   尉迟离几乎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尉迟离好像总是很强,能够解决一切事情,温柔,且强大。但是这个时候,柳罗衣能够感觉到,她并非如此。   “别动,别拒绝。”尉迟离用气声说,“让我抱抱。”   柳罗衣心头一阵轻颤,这样的尉迟离,似乎暴露了少有的脆弱。   她们二人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杨铮死了,是因为我,那日我离去的时候,他向我要了笔和纸,就是为了今日,他算准了我们会在国宴的时候将事情捅出来。”   “原本我们虽然有认罪书,但若是皇帝执意不肯,事情也可能不会太顺利。可是杨铮一死,写下那样一封信,逼得皇帝再不想放了柳相国,都必须放了他。”   “小柳儿……”尉迟离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她将柳罗衣又抱紧了些,“我还,我还担心,那个皇上看你的眼神,你答应我,以后离他远远的,好不好。”   柳罗衣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公主,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帮我救爹爹,他也不会如此。”   “不,确实是他陷害的柳相国,你没错。”尉迟离语气中带了一丝哽咽。   毕竟,立场不同。   “你答应我,等你回了柳府,绝对不能再进宫见这个老男人。”尉迟离说,她的声音有些闷,听起来软了些许,像是在撒娇。   柳罗衣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新奇,尉迟离,撒娇。 第66章 六十六 见家长   柳罗衣微微一笑,学着尉迟离往常那样,将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好。”   正巧这时,有人从她们后面走来,嘴里还念叨着:“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走这么快,害我一通好找……”   尉迟蝶猛地停住脚步,话语戛然而止,她后面的辛然差点一脑袋撞在她身上,亏得安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辛然的后脖领,将她拽了回去。   “小安子,你轻点,干嘛这么用力。”辛然摸着脖子嘟囔。   尉迟离听见动静,突然站直了身体,拿手潇洒地一拨头发,然后搭在一旁的树干上,表情冷漠,方才的软弱荡然无存。   “谁让你们这般磨蹭。”尉迟离说。   变脸速度之快,让柳罗衣都心生感叹。   尉迟蝶打量了尉迟离一番,眼神在她通红的耳朵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道:“行了,如今柳大人也救出来了,你在晏国的事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趁早收拾收拾同我回北域。正好这两日等等北域的回信,你也好好准备一下。”   尉迟离哦了一声,看了柳罗衣一眼。   “可不可以,再晚几天,就几天,小柳儿刚救出爹爹,总得等她和爹爹见几次面……”尉迟离挠挠头,而且,她要以什么名义带柳罗衣回北域呢,总不能一声不吭就把人带走,太不地道。   可若是光明正大的,总不能梗着脖子和人家说,我要追你女儿,带你女儿走,那未曾谋面的柳大人说不定会跳起来将她胖揍一顿。   这可是古代,她是邻国公主,且她二人都是女子,尉迟离突然觉得她的未来有着条条满是泥泞的水沟,就等她往里跳。   这时候,柳罗衣大概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惆怅,突然伸手拉住她衣角,轻声道:“我们先出宫吧。”   尉迟离点点头,这才迈腿往宫门外走,这皇宫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尉迟蝶却突然在她身后,玉指一翘,扭扭捏捏地半抱住辛然,用十分腻人的语气,楚楚动人道:“你答应我,等你回了柳府,千万别进宫。”   辛然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尉迟蝶。   一旁的安歌哪能忍得了这个,拳头握得咔咔作响,看着辛然的眼神充满着杀气。   尉迟离老脸一红,半路猛地转身,指着尉迟蝶大步走近,她恶狠狠道:“姐姐,你都听见什么了!”   尉迟蝶媚眼一翻:“我倒是从来不知道,我这妹妹还会撒娇呢。”   尉迟离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她用力用左手握住右手,心中不断警告自己,这是姐姐,是姐姐,不能打。   对,不能打。尉迟离扬手一拳头砸在了树上,然后转身就跑。   丢人丢大了!   这皇帝办事效率还算是快,前一天说了放人,第二天就已经贴出告示昭告天下,此事传入百姓中,又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成了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柳儒,也成为了天牢数十年来进去后,还能完整无缺竖着出来的第一人。   说书人连夜写了本子,将此事搬上了台,不过主角并不是官复原职的柳相国,而是卧薪尝胆冒险救出父亲的女中豪杰柳罗衣,很快,柳罗衣的名号更加在京城传开了,人人都说她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引得无数姑娘羡慕,无数青年神往。   有多少人开始暗中寻人准备提亲之事,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天,柳大人已经回府的消息就传到了尉迟离耳中,因为柳儒是皇帝亲自接出,所以尉迟离硬是拖着柳罗衣,没让她也去大理寺门口等着。   “公主,你已经换了数十套了,柳姑娘也在外面等了快要半个时辰,您怎么还没好?”辛然怀里抱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快要将她脸都挡住的衣裙,闷声道。   “你说,见长辈,我穿太艳了是不是不大合适?”尉迟离看着身上那一套红衣,苦着脸说。   “是不大合适。”辛然点点头。   “那我还是再换。”尉迟离嗯了一声,伸手就要脱衣服。   “艳的轻浮,素的老气,华丽的摆架子,简单的没架子,墨色太严肃,黄的太活泼,青色不庄重,公主,都轮了一圈了,您说您就去见个大臣,又不是见婆家,何必如此费心?”辛然摇摇晃晃地发牢骚。   尉迟离无力地垂下手,往椅子上仰面一躺,不想动了。   “要不,我就让小柳儿一个人去,我就不去了,不想同这些个老油条打交道。”尉迟离仰着脖子,说话一颤一颤的,十分费劲。   “您是公主,又是柳大人的恩人,到时候就往他面前一站,该慌张的是他才对。”辛然说。   也是,尉迟离定了定神,不过是小柳儿的爹,有什么好怕的,她猛地翻身起来,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了出去。   柳罗衣就站在她门口,许是等得久了,正仰头看一棵树,她的侧脸被墨绿色的树叶映衬着,再加上纤长的身子和杨柳细腰,看在眼里,惊为天人。   听到尉迟离的脚步声,她微微转过头,原本神色冷淡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意,勾得尉迟离也傻呵呵地咧开嘴。   柳罗衣没有多说,她同尉迟离还有柳玟裳一起坐上了马车,尉迟离能够感觉到,她今日是真的开心,不只是开心,更多的是轻松,往常的柳罗衣就像是绷紧了的弓,似乎时刻处在一种戒备状态。   果然,只有家人都没事了,她才能真正轻松起来。尉迟离偏头看着,用眼神去一笔一划描绘柳罗衣的五官。   谁知还没画完,马车就戛然而止,尉迟离无奈,只得先一步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然后伸手去扶柳罗衣。   柳罗衣站定后,抬头去看写着柳府二字的牌匾,眼眸中一阵恍惚。   她终于回家了啊。   这个时常在噩梦中出现的地方,终于被打理干净,清掉了所有暗示破败的秽物,重新变得温暖,和欣欣向荣。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黄色的袍角露了出来,尉迟离心下一惊,闪身挡在了柳罗衣面前。   那人走了出来,果然是沈颢,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些悲怆,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等看到尉迟离的时候,又是一个威严的大国皇帝。   尉迟离连忙低头:“见过皇上。”   沈颢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话头,目光越过尉迟离的肩膀,尉迟离便抬脚往一边挪了挪,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颢面色微变,他又仔细看了尉迟离一眼,突然笑道:“你这孩子同柳家,似乎关系不错。”   尉迟离没说话。   “柳罗衣,柳爱卿已在屋中等你许久了。他这老狐狸,府上有着这么一个聪明机灵的女儿,却这么多年来未叫朕看到过。”沈颢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你作画天分十足,若想要进宫来讨个女官做,便叫柳爱卿同朕说。”   “你娘当年,便是如此。”沈颢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尉迟离攥紧了拳头。   沈颢没再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转身便走,身后乌泱泱跟上了好大一群人,尉迟离松了口气,在他身后行礼。   “小柳儿,你若是想当官,和我回北域,多大的官都可以。”尉迟离突然扭过头,憋着一股气说。   还有一句话,“当王妃最好”,她愣是憋在嘴里,没好意思说。   三人一起进了门,只见府中的下人都已经配齐了,不知是何人配的,尉迟离留心看了一眼。   走过两道门,面前突然扑上来一个身影,尉迟离急忙躲闪,才没叫他抱错了人,只见柳儒一把抱过柳罗衣,沉声道:“罗衣。”   后面的柳玟裳也被他一把按进了怀里,三人痛哭起来,其实多半是柳罗衣和柳玟裳发出的动静,柳儒此人毕竟是条汉子,只是默默流泪。   他长得和柳罗衣有一点相似,同柳玟裳却更加相似些,他身材高大,过早出现了皱纹和白发,许是这场牢狱之灾所致,看上去历经沧桑,但棱角分明的长相还是可以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   “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柳罗衣流着泪,上上下下检查柳儒的身体。   “爹无事,就是苦了你们两个孩子。”柳儒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柳罗衣的头,眼神中充满怜爱。   尉迟离看着这一家团圆的景象,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发酸,她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爹爹,这是尉迟公主,就是她救了我们一家,她不但从陆云奎手里救出了我和阿姐,还帮忙救出了爹爹。”柳玟裳擦干眼泪,又哭又笑,他拉着柳儒走到尉迟离面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她武功极好,人也极好,还教我武功。”   尉迟离突然被叫到名字,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只是举手之劳,柳大人别放在心上。   柳儒慢慢擦掉眼泪,一步一步走到尉迟离面前,尉迟离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怵,于是也往后退了退,然后对着柳罗衣使眼色。   谁知道下一瞬,柳儒就对着她跪了下来,他猛地抱拳道:“柳儒,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尉迟离一下子傻了眼,这可是柳罗衣的爹啊,她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双膝一软,咣当也跪倒在地,抱拳道:“别别别,柳大人,举手之劳!” 第67章 公主抱   一旁的柳罗衣和柳玟裳见着此场景,都愣住了,一个连忙过去扶柳儒,一个赶快伸手扶尉迟离。   “公主,你这是干什么?”柳罗衣在尉迟离耳边问。   柳儒是个实在人,他睁大眼睛看了看尉迟离,突然长叹一声,便要俯身下去,似乎要磕头,尉迟离见状,来不及和柳罗衣回话,忙伸手扶住他,连连道:“使不得!”   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爹,您先起来,公主胆子小,受不得您这一拜。”柳罗衣急忙道。   “对对对对……”尉迟离点头。   柳儒看了看柳罗衣,又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尉迟离,终于还是站起身来,上前搀扶:“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感谢公主,公主对我柳家有如此大恩,实在是……”   “柳大人不必如此,我同小,同柳罗衣关系极好,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不必言谢。”尉迟离见他起来了,这才敢站起身,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尉迟离听到了柳罗衣在她身后的轻笑声,不由得回头冲她皱了皱眉头,柳罗衣这才正色,走到柳儒身边,轻轻搀扶住他,柔声道:“爹爹,你在天牢那种地方,那里潮湿阴暗,定是受了很多苦,我们先进屋里说。”   柳儒看着柳罗衣的眼神满是慈爱,还有一丝担忧,他用袖子慢慢擦掉了眼角的潮湿,笑道:“好,许久不见,爹爹的罗衣出落成大姑娘了,爹爹却老了。”   柳罗衣被他一句话又惹出了眼泪,她低头擦着,没有说话。   “爹,您不看看玟裳,如今多强壮。”柳玟裳适时地跳出来,撩起袖子露出晒黑了一层的手臂,兴奋地弯了弯。   “好,好小子!”柳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尉迟公主,请。”柳儒一伸手,尉迟离冲他点了点头,随他进了屋中落座。   有婢女来上了茶,尉迟离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眼带笑意地看着柳玟裳像个话痨一样冲着柳儒说这说那,她又将目光转向柳罗衣,只见她正坐得笔直,看着柳儒。   尉迟离突然记起,柳儒对柳罗衣虽然疼爱,但是管教应当是比较严厉的,不然也不会让她这么多年都不怎么出门。如今看着柳罗衣在柳儒面前的局促,正好印证了她的想法。   也可能是柳罗衣太过懂事的缘故吧,不争宠不撒娇,对什么都不争不抢。   “这些日子,我这一双儿女在公主那里住着实在是叨扰了,一定给公主带去了许多麻烦。玟裳,罗衣,还不快谢过公主这些日子的照顾。”柳儒突然道。   尉迟离连忙一伸手:“不必多谢。”   她心里明白,柳儒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这一双儿女要回去了,虽然他这话再正常不过,但听在尉迟离耳中,还是让她有些郁闷。   小柳儿若是回了柳府,那见面可就难了,更别提带她回北域。   尉迟离看了看柳罗衣,犹豫了一下,想要将此事向柳儒说清,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暂时放弃。   而柳罗衣也看着尉迟离,她一双手隐藏着袖子里,自己将自己的皮肤捏得通红,又过了一会儿,她见尉迟离没有说话的意思,眼眸中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手也松开了。   屋中的气氛不知为何,一时冷了下来,柳儒也察觉了些许不对,他看了看柳罗衣,突然道:“罗衣,你同玟裳去将爹爹存在后院的好酒取来,我要敬尉迟公主一杯。”   “是。”柳罗衣温顺地应了,然后同柳玟裳走了出去,在出门之前,她偷偷地回头看了尉迟离一眼,然后垂下了双眸。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她呢。   尉迟离当然不知道柳罗衣心里在想什么,她看着柳儒,知道他这是在支开柳罗衣和柳玟裳,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果不其然,柳儒突然叹了口气,张开口,又合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大人有话请讲,无碍的。”尉迟离说。   “公主,对当年的事,了解多少?”柳儒问,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尉迟离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我同小柳儿发现了柳大人床下的东西,所以基本了解一些,但是对于柳大人到底为何被牵扯其中,以及柳大人和周大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清楚。”   柳儒了然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同周青,已经是旧话了。我们年轻之时便同在府学,我幼时家道中落,能上府学还多亏了父辈友人帮助。那时因为同窗之谊,周青帮我甚多,于是我便同他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但是后来,萋萋同我说,她发现了周青的秘密,便是我信中所写那些,但我太过于相信这份情谊,一直不肯,或者不敢相信。”   柳儒说到这里,眼角渗出泪来,眼眶通红,语气也有了变化。   “再后来,萋萋生下玟裳,生产那日突然出了状况,难产出血,叫了多少个大夫来都无用,我眼睁睁看着她……”柳儒哽咽了,一个大男儿数次落泪,尉迟离听着也心酸,忙拿出手帕递给他。   柳儒冲她笑笑,接过手帕,又道:“至此之后,我便一直以为萋萋是因难产而死,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之中发现了真相,原是当年那个产婆被人买通,故意害死了萋萋。萋萋此人生性善良,从未同人结仇,故而我才意识到,萋萋说的是真的,周青真的是那通敌卖国之人,但当年那产婆也被害而死,我苦于找不到证据,便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同周青疏了来往。打算装作并不知道此事,待一双儿女有了归宿,再为萋萋报仇。”   “无奈周青此人善于隐忍又心狠手辣,他早已对我起了疑心,只是一直未曾动我,正巧那时皇上彻查细作,周青已经不能容忍有我这样一个知情人存在,便指挥那个细作陷害与我,我百口莫辩,又怕他对罗衣和玟裳下手,只能在被捉之前,哀求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他们。”柳儒说完,便像是脱力了一般,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大声咳嗽起来。   尉迟离听着,心中也十分难受,她默默为柳儒递上茶水。   这样说来便有了解释,为何周青派出的人,全部都是在针对她,而坚决不动柳罗衣。   此人确实心狠手辣,老谋深算,但还算顾念旧情和讲信用。   “抱歉,让公主见笑了。”柳儒喝了口茶水,带着歉意道。   尉迟离摇摇头,她想了想,开口试探:“那皇上和夫人……”   柳儒眼神一变,下意识地看向了柳罗衣离去的方向,然后说:“那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   “那,柳罗衣和夫人,是不是长得十分相似?不瞒您说,我方才在外面正巧碰上了皇上,所以在想,皇上是不是,同您说了什么?”尉迟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逼近他问。   只见柳儒闻言,攥紧了双手,过了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我有个提议,不如,让柳罗衣,同我回北域。”尉迟离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说。   柳儒突然皱眉看向尉迟离,眼神突然变得如同刀子一般锋利,不过马上便和缓下来,然后摇了摇头:“公主已经帮了我们甚多,便不劳烦公主了。罗衣已经到了年龄,早该寻一门好亲事,也可让我不再担心。”   “况且……”柳儒说着,看向尉迟离。   尉迟离心里咯噔一下,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看来柳儒知道,那细作是北域的人,那么周青,也应当来自北域。   看这样子,这位柳儒柳大人虽然嘴上说着感激,但其实并不打算让自家女儿同她混在一起。   而且寻一门亲事?尉迟离将这话在心里品了品,想撞墙的心都有了,看来沈颢确实同柳儒说了些什么,所以柳儒才这么急着想要为柳罗衣寻个好人家。   若是那样,她该如何?   柳儒突然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道:“这屋中刚收拾完,还有些气味,总坐着不好,尉迟公主,我们不如到外面走走,好过一直闷着。”   尉迟离干巴巴地笑了笑,没什么心情,但也只能跟着他出去。   来到院落里,正好迎面撞见走回来的柳罗衣和柳玟裳,柳玟裳大声道:“爹爹,后院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好酒,老鼠倒是有不少!”   “哦,那大概是爹爹记错了。”柳儒笑道。   柳罗衣慢慢走过来,去看尉迟离的眼睛,尉迟离冲她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柳罗衣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坐上了一旁的秋千,对柳玟裳道:“玟裳,推我。”   “阿姐,那秋千都多久没坐人了,万一坏了怎么办?”柳玟裳走上前,仔细看那绳子。   “没事,推我,越高越好。”柳罗衣说着,眼神冷淡,似乎并不太开心。   柳玟裳也看出了她心情不佳,于是挠了挠头,也不违抗她,伸手便推了起来,柳罗衣坐在秋千上来回飘荡着,衣角在风中翩跹,衣袂鼓起,像一只随风的白蝶。   柳儒见状,满眼都是担心,他沉下声音,严肃道:“罗衣,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还不快下来。若是摔了,爹爹可救不了你!”   柳罗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在飞到最高处的时候松了手,她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风声,忍着不叫出声来。   一旁的柳玟裳和柳儒则吓得差点失了魂,叫出了声,但是却来不及上前,眼看着柳罗衣就飞到了半空,往下摔落。   但其实柳罗衣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害怕。   果然,同她料想的一般,她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尉迟离眼疾手快地窜了出去,一把将她抱住,缓缓落了地。   她双手在她身下,将她打横抱着,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出奇得相配。   尉迟离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她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劈头盖脸怒道:“你疯了?不怕万一我接不住你,摔了怎么办?不要命了?”   “你在,我不怕。”柳罗衣说,她定定地看着尉迟离,眼神清澈,又倔强。   尉迟离却愣住了。   小柳儿啊小柳儿,她该说她什么好,细腻,大胆,还是聪明。 第68章 吻   一旁的柳儒和柳玟裳这才松了口气,大步走过来,柳儒厉声道:“罗衣,你瞧,不听爹爹的话,差点出事吧?还不快下来。”   柳罗衣到底还是怕她爹的,一见柳儒吹胡子,心里就没了底,但她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担心的尉迟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动了。   柳儒看了看尉迟离,眉毛一竖:“罗衣!怎么能让尉迟公主接你呢,没大没小,听话!”   柳罗衣就是不动。   这一下柳儒也没了辙,柳罗衣向来懂事听话,何曾这般逆反过,还抱着人家公主不撒手。   尉迟离看着柳儒都快要彻底黑了的表情,无奈地抱着怀里的柳罗衣左右晃了晃,轻声道:“小柳儿,我要放手了。”   “不要。”柳罗衣摇摇头。   柳儒带着怒意咳嗽了一声,上前似乎要说什么,尉迟离急忙向后退了一步,笑道:“柳大人,无事,她应当是被吓到了,一时站不稳,我抱她进屋,歇息会儿便好。”   说完,她便带着柳罗衣大步走进屋中,柳儒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眼神中多了些探究。   尉迟离一路抱着柳罗衣进门,怀中的身体像往常一样轻且柔软,尉迟离起了玩笑的心思,故意将手一松,谁知柳罗衣压根儿没怎么受到惊吓,只是淡定地将一双藕臂搭在了她脖子上,冰冰凉的触感,让尉迟离不由得动了动喉咙。   “公主只会这般招数吗?”柳罗衣面无表情地说。   尉迟离尴尬地笑笑,她怎么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但身后有个柳儒盯着,尉迟离也做不出什么其他的事,她将柳罗衣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这才将身子抽离。   柳儒则在一旁坐了下来,他眼神一直呆在尉迟离身上,偶尔看看自家女儿,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摇摇头,喝了口已经冷掉了的茶水。   “罗衣,你的屋子,爹已经叫人帮你整理了,你今晚便可以直接住下,也免得再去叨扰公主。”柳儒说。   柳罗衣猛地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只见柳儒的神情严肃起来,她咬了咬唇,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然后垂下了双眸。   尉迟离见不得柳罗衣这副神情,她咳嗽了一声,开口相劝:“柳大人,她在我那里住惯了,也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何况还有许多东西要拿,不如明日,我再将她送回来,如何?”   柳儒摇了摇头,他开口道:“尉迟公主,罗衣和玟裳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再叫他们出任何闪失。”   “公主的恩情,柳儒没齿难忘,待我再无牵挂之时,公主需要我做什么,我必赴汤蹈火。”柳儒突然抱拳,目光毅然。   尉迟离看着他,眉头微蹙,这话说得已经十分明白了,意思就是,希望她离柳罗衣远点。   虽是爱女心切,但尉迟离听了,心中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爹爹,女儿不会有闪失。”柳罗衣突然站起身来,“公主绝不会让我有闪失,我自己也不会!”   “柳罗衣!”柳儒突然提高了音量,同时放慢了语速,“你如今连爹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突然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一旁不明所以的柳玟裳都懵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公主,今日府上杂乱,就不留您用膳了,我送您出去。”柳儒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平和下来,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手掌摊开。   尉迟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柳儒对她虽有感激,但同样敌意很重,铁了心地不让柳罗衣同北域扯上关系,在这个时候,她若是再执意要带柳罗衣走,或者直接将自己对柳罗衣的情感说明,到时候,恐怕矛盾会更加僵化。   她需要想个法子,做到万无一失。   若是实在不行……她回过头去,看着独自一人缩在椅子里的柳罗衣。   便将人抢了去,又有何干。   眼看着尉迟离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柳罗衣收回目光,将手放在自己衣襟上,轻轻揉捏着,眼神只停留在面前的门槛上。   一旁的柳玟裳看见姐姐难过,便慢慢凑过来,犹豫了一下,问:“阿姐,你,是不是喜欢公主?”   柳罗衣心猛地颤了一下,她抬眼看柳玟裳,下意识道:“瞎说什么。”   “你就别嘴硬了,在府中我便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公主对你不一般,你对公主也不一般。只是爹爹,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柳罗衣点了点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中仿佛弥漫了一层雾气,迷迷茫茫的,看不清方向。   “爹爹怎么去了这么久。”时间慢慢过去,柳罗衣不想在弟弟面前表现得这般脆弱,她岔开了话题,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谁知道刚迈过门槛,就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她急忙往后退,却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后仰着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了,害怕地闭眼之时,一个手臂利落地横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她轻呼一声,还是彻彻底底地撞进了那个人怀里。   熟悉的青草味立马将她包围,不知是否是因为热量升高的缘故,这味道比平时更加浓郁,浓郁得让她身体一下子便酥了些,脸颊涨红。   头顶传来尉迟离柔和的轻笑:“荡秋千不拉绳,怎么走路也不看路了?”   柳罗衣惊讶地想要抬起脸,却又被尉迟离按了回去,尉迟离的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开。   “嘘,别动,我借口不认路,拉着你爹送了我两条街,然后跑回来见你的,可没多少时间。”尉迟离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轻喘,无端多了些魅惑,听得柳罗衣心砰砰直跳。   她哦了一声,气道:“你不是走得挺开心吗,还回来做何。”   尉迟离老脸一红,抬起头来,凶狠地冲正看好戏的柳玟裳瞪了一眼,柳玟裳见状,急忙踮起脚尖溜了。   尉迟离这才又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这才终于小声说:“我怕你伤心啊,我的小柳儿。”   她这声音带了些叹息和无奈,还有一丝笑意。   “你先同你爹爹待几日,陪陪他,如今事态有些复杂,柳大人对我和北域都有敌意,我须得想办法让他打消这些顾虑,这才能好好带你走。”   “我不希望你和你爹爹产生矛盾。”尉迟离语速飞快地说。   柳罗衣又哦了一声,然而在尉迟离看不见的地方,却微微勾起唇角。   她多么想一直这么被她抱着啊,简直到了痴恋的地步,不想松开,一生一世,沧海桑田。   “等我。”尉迟离已经听见了柳儒的开门声。   柳罗衣点点头。   尉迟离虽然舍不得,却还是松开柳罗衣,后退了几步,又突然凑近,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长腿一蹬,顺着一旁的墙壁就翻了过去。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动,然后就是尉迟离的咒骂声,似乎是撞翻了别人家晒的什么东西。   柳罗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十分开心,笑得眼角都挂了泪,方才的阴霾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将手抱在胸口,像储藏珍宝一样。她一直都会等她,等多久都可以。   因为她一定会来。   柳儒正巧走了进来,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皱眉道:“罗衣,你额头怎么这般红,莫不是磕到了?脸怎么也这般红?来来来,爹领你去找大夫!”   柳罗衣一愣,然后捂住脸,往后院跑去。   心中却暗暗道,该死的尉迟离,偷亲她就罢了,竟然还涂口脂!   再说尉迟离,撞翻了人家的摊子,好说歹说赔了几两银子,这才一身疲累地回到府中。   偌大的宅子,少了两个人,立马便冷清起来,她叹了口气,往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对着太阳黯然神伤。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鸟鸣,尉迟离顿时便警觉地站起身,抬头看去,只见那只彩色的鸟正在她头顶盘旋,然后扑棱棱落了地。   尉迟离学着尉迟蝶的手法从它腿上取下了一小截信纸,展开后,只见上面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十二日之内,莫管闲事,速速离开。   她将这几个字读了几遍,心知是北域王寄来的,然后便点燃火折子,将这纸条烧了个干净。   北域王爱女,应当不会骗她。十二日之内离开,那她至少还有几天的时间。   按照原书的故事线,应该就在这之后,这里会发生一件足以撼动两国关系的大事,而北域王也会在那时死于战场之上,她需要在那个时候之前回到北域。   时间不多了,尉迟离看着地上的灰烬,眼神凌厉了些。   这时,突然有人跑了进来,尉迟离抬眼一看,是安歌,只见她神情严肃,抬头寻找着什么。   “你找那只鸟,已经飞了。”尉迟离说。   安歌闻言,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行了一礼,没说什么。   尉迟离见她要走,而自己正闲得无聊,便突然喊住了她:“等等,正巧我心情不佳,要不,喝一杯?”   安歌皱眉看向她,似乎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我看你人不错,教你怎么追我姐姐,如何?”尉迟离突然装模作样地邪魅一笑。   安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她转过身,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第69章 撩拨?   可惜了安歌是个闷葫芦,她只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杯酒,偶尔拿起来喝一口,一句话都不说。   尉迟离也没指望她说话,自顾自拿起酒杯细呷,然后舔了舔嘴唇,满足地说:“好酒。”   “二公主,在为何事发愁。”安歌突然开口。   “呦,闷葫芦会说话了。”尉迟离笑着看了一眼安歌。   “二公主,同属下记忆中,大不相同。”安歌说着,看向了尉迟离的眼睛。   尉迟离握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倒进了嘴里,脸上的表情突然十分悲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人,经历了太多,总归是要成长的。”她喝了一口酒,眼角落下一滴泪。   安歌再有疑虑也说不下去了,她回想一下尉迟离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心中倒也信了几分,她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尉迟离心道一声好险,待回了北域,这方面还要多多留心,万不可被人发觉。   “发愁之事众多,不知从何说起。”尉迟离摇摇头,“罢了,今日先不谈那些,就谈谈你同我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莫要骗我说什么都没有。”   安歌眼神有些飘忽,手指捏着酒杯,攥得骨节青白。   “可,公主,不叫属下说与别人,否则就会赶属下走。”安歌垂眸。   尉迟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摆出一副十分平和的微笑,道:“我哪里是别人,那可是我姐姐。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可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怎么能帮你们呢?”   “这几日你也看出来了,姐姐与我甚是交好,过去因为我年轻,经常让姐姐伤心,可如今不一样了,我是真心为了姐姐好。”尉迟离语重心长,说得十分诚恳。   安歌看着尉迟离一脸的痛心疾首,又信了些,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   “我自小便做了暗中保护公主的侍卫,那时师父便告诉我,我这一生都要为公主而活,忠心不二,像她的影子。公主于我来说,是神,是我要效忠的一切。她高贵而又神圣,只护得,碰不得。”   安歌很少说话,说起话来声音略微有些哑,但很好听。   “但是在那一夜,一切都有了变化。公主心情郁结,她喝了很多酒,我陪她回了房中,她便……此事是我不好,当时我鬼迷了心窍,受不住她的再三撩拨,想着反正公主万花丛中过,我就当那其中一朵,哪怕一个晚上,也心甘情愿。”   安歌说到这,脸红得像能滴血,她手劲大,不慎将一个玉杯捏碎了。   尉迟离也不管那造价昂贵的玉杯,她听得入了神,瞪大眼睛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才发现,我其实是那唯一一朵。”安歌说着说着,便将脸砸在了桌子上。   尉迟离猛地一拍手:“我说我姐姐怎么对你那般排斥,原来,你竟!我的天哪。”   尉迟离现在想去厨房找个瓜,一边听一边啃。   “我自知愧对公主,竟对公主产生那样的歹念。”安歌抬起脸来,一脸红彤彤的,分不清是桌子砸的,还是因为愧疚。   “你现在也有歹念。”尉迟离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安歌不说话了。   “其实,你也无辜,本以为是献身,谁知道成了这般。不过我觉得,姐姐那人实在是傲得很,她若是真的不喜欢你,喝醉酒又为何要对你做出那种事。”尉迟离敲着脑袋分析。   心里却想,若是柳罗衣在就好了,她对自己的感情都琢磨不清楚,有何资格去帮别人。   听见这话,安歌眼睛亮了。   尉迟离总觉得自己有种骗小孩子的感觉,她心虚地端起空酒杯喝了一口,硬着头皮道:“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也去撩拨她。”   “撩拨?”安歌皱起眉头。   尉迟离点了点头,她回想起柳罗衣那一晚的模样,突然心头一跳,咳嗽起来,将脸憋得通红。   “对,你就现在这样,姐姐肯定不会对你有感觉。你到姐姐面前,脱个衣服,勾引她一番试试,说不定就有转机。”尉迟离又倒了杯酒,说得很有自信。   安歌的表情逐渐为难,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奈道:“二公主确定,属下这般的,能勾引公主?”   尉迟离也愣住了,是啊,尉迟蝶是什么人物,自己已经千娇百媚,前凸后翘了,还有什么身材能让她看在眼里……   她伸手摸了摸,惋惜地摇头道:“你这和摸个后背似的。”   二人一起叹了口气。   入秋后的太阳没有那么猛烈,尉迟离她们坐在树荫下,偶尔吹来一阵凉风,带来几片不知从哪而来的花瓣,翩跹着落入玉杯中,漂浮在琼浆之上。   尉迟离拿起酒杯吹了吹那花瓣,突然说:“姐姐上次说你对她逆来顺受,不如你试着,顺从不行,就反着来。”   安歌局促地挠了挠头:“能有用吗?”   “试试吧。姐姐也就是嘴上不饶人,你逆反的同时再哄着她些,八成没什么问题。”尉迟离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屋后拿了把铲子,拎着走了过来。   安歌疑惑地看着她。   尉迟离走到树下,找了找位置,便挥铲开始挖土,没一会儿,地下便露出个大油纸包,她将那纸包拿出,扔给了安歌。   安歌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将上面的土拍打干净,然后慢慢展开,只见里面包着的是几本书。   安歌慢慢将书翻开,然后一下子便热血上涌,急忙将书页合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地大口咳嗽起来。   “二公主,这,这是何物?”她结结巴巴地说,羞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武林秘籍。我也是机缘巧合得来,这几本借给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尉迟离也咳嗽了一声,挥挥手道。   安歌走的时候脚步都是乱的,她红着脸匆匆而去,差点将门口端着食盒的辛然撞飞,辛然暗骂了一句,然后推门进来。   “公主,她怎么会在此处?”辛然一边把饭食拿出来,一边问。   尉迟离将铲子一扔,然后懒洋洋地坐下,冲辛然挑了挑眉:“没什么,收买人心。”   与此同时,柳府。   “说亲?”柳罗衣猛然站起身,惊讶地看向柳儒。   “对,你年龄不小了,爹爹身体又大不如从前,须得早日给你寻个良人,看你有人保护了,方可安心。”柳儒语重心长道。   “可是,爹爹刚回来,朝廷又事务繁忙,何必如此着急。”柳罗衣急忙说。   “此事没得商量,罗衣,你要相信,爹爹都是为了你好。”柳儒长叹一口气,将宽大的手掌放在柳罗衣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柳罗衣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眼神坚定:“我不嫁。”   柳儒闻言,语气中也夹杂了怒火:“罗衣,怎么过了些日子,你变得这般任性,听爹爹的话,爹爹不会害你。你必须赶紧将此事定下来。”   柳罗衣还想说什么,柳儒却突然咳嗽起来,摇摇晃晃坐在椅子上,柳罗衣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住他:“爹爹,你怎么样?怕不是在牢中染了病,我们去看大夫!”   柳儒咳嗽着,一把抓住柳罗衣的手臂,他一双手瘦骨嶙峋,让柳罗衣看着便湿了眼眶,心疼得要命。   “爹爹……”她低声恳求。   “爹爹没事,罗衣,自从你娘去世后,你们姐弟两个便是爹爹的一切。爹爹已经失去了你娘,如今说什么,都不能再看着你们出事。”   “听话,正巧今早,贺家这辈的嫡长子,贺燃递来拜帖,说是要前来拜访,想必等会儿也到了,那是个好孩子,你且瞧一瞧。”柳儒说。   “不,爹爹,其实,我,我已有心仪之人。”柳罗衣心中着急,索性说了出来。   柳儒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柳罗衣的眼睛,沉声道:“是何人。若是和北域有牵连,便趁早不必提。”   柳罗衣睁大眼睛,眼神闪烁,说不出话来。   柳儒一看她这般,便知自己所猜正确,他颤颤巍巍站起身:“不必说了,自古儿女婚事都由长辈做主,爹爹不会害你。你收拾收拾,等会儿便同那贺燃见上一面。”   柳儒走了,柳罗衣无力地蹲坐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听爹爹的,不让出门便不出,可是这次,她不会。   她不敢说自己喜欢尉迟离,爹爹不会接受这样的荒唐事。可她听话地若是嫁给了别人,一想到那个场景,她都觉得自己会发疯。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还要等着她。   柳罗衣用力将已经快要流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她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外。   那贺燃来得不早也不晚,先是拜见了柳儒,将柳儒逗得哈哈大笑,而柳罗衣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冷淡地站在一旁,像个木头人。   过了一会儿,又有官员来拜会柳儒,院中就只剩下了柳罗衣和贺燃。那个贺燃是个面貌白净的男子,看着一副书生样儿,穿一身清淡的蓝袍,他拘谨地走到柳罗衣身边,开口道:“柳小姐,不知可否赏脸,同在下到城中走走?”   “不必了。”柳罗衣冷然道。   “不瞒你说,这是柳大人的意思,正巧今日天色好,如今也不热,有不少人赏秋景,我马车都已备好,还请刘小姐赏脸。”贺燃也不怒,仍笑道。   “抱歉,贺公子,我们说清些,我对你无意。你请回吧。”柳罗衣说完,转身便走,谁知手臂却被贺燃抓住,挣脱不得。   “柳小姐,实不相瞒,在下早已爱慕你许久。你就赏个脸,同我出门,定然不会失望!”贺燃看着是个白面书生,力气却很大,柳罗衣厌恶他的动手动脚,却挣脱不得。   她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不动了,将目光移开,道:“好,我同你去。”   那贺燃听见这话,高兴得不知东南西北了,他拉着柳罗衣便出了门,将她扶上马车,往城外带去。   城外确有不少人,多是些年轻男女,三五成群地在湖边嬉戏,还有放纸鸢的,看着十分热闹。   柳罗衣面色如常,她自己跳下马车,没说一句话,大步往湖边走去,贺燃以为她是同意了,更是笑得张狂,二人来到湖边,面对一汪碧玉一般的湖面立着。   “柳小姐,我原本都想好了,你若是不同意,我便日日来找你,非要缠得你同意为止。”贺燃朗声笑道,他偷偷看了柳罗衣一眼,手不安分地抬起来,想要碰柳罗衣的肩膀。   柳罗衣眼神冷冽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躲开,开口道:“你通水性吗?”   “自然!”贺燃急忙点头。   柳罗衣点了点头,她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贺燃腰间的革带,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只听得砰的一声,贺燃大喊一声落入水中,一时间水花四溅,落了柳罗衣一身。   她衣衫微湿,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有些飘忽,她转过身,却正好同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尉迟离对上了眼。   “小柳儿?你这是做何……”尉迟离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叫什么,学渣互相补课,菜鸡互啄,哈哈哈。   姐姐的珍藏轮了一圈,最后还得回到自己身上。 第70章 酒后   柳罗衣也停住了动作,她看着尉迟离,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时,身后又是一阵水花四溅,那贺燃猛地浮出水面,一边扑腾着,一边抹去脸上的水大喊:“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尉迟离眼疾手快地将柳罗衣拉到自己身后,冷眼去瞧那人,开口道:“你是何人?”   那人没回话,冒了几个泡泡就往下沉,尉迟离无奈,只得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扯住他衣领,将他生生拖了出来,在草地上留下一串亮晶晶的水迹。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皆是听见动静前来瞧热闹的。   贺燃往地上吐了几口水,他抬头一看如此多的人围观,立马羞得掩面起身,伸出湿漉漉的手,指着柳罗衣道:“你这柳大人的长女,怎么生得如此刁蛮?”   他说着还往柳罗衣面前走,似乎试图去拉扯她,柳罗衣动都不动,只冷眼瞧着。   谁知他手还没碰到柳罗衣,就被尉迟离拿手臂挡住了,尉迟离左右看了看,朝着身后一伸手,一把重剑就递到了她手中,尉迟离将剑往贺燃胸口拍了拍,然后微微一扬下巴。   贺燃当即便不敢动了,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男女有别吗,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尉迟离一副慵懒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极其狠厉。   “是她推我入湖的!”贺燃气不过,指着柳罗衣道。   “手放下去。”尉迟离挑了挑眉,贺燃愣了愣,然后用手抹掉了眼睛上的水,乖乖地放在了身后。   “谁叫你手乱放。”柳罗衣冷哼一声,杏眼微瞪。   “哦?”尉迟离皱起眉头,她再转眼看向贺燃的时候,让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哪只手,碰的她。”尉迟离说,她慢慢握住剑柄,那剑是把好剑,一出鞘便闪着寒光,晃得人眼生疼。   贺燃就是个文人,虽然有点不能摆得上台面的小心思,但到底还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当即便被这剑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他急忙避开剑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欺,欺人太甚!这般女子谁人能瞧得上。”他放了一句狠话,便提起袍子溜了,那速度之快,活像是只落水的山鸡。   尉迟离听见他这话怒了,抬腿便要追,柳罗衣急忙拉住她,摇了摇头。   “散开散开。”尉迟离呵斥退一边看热闹的人,然后转身看向柳罗衣,“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同柳大人在府中吗,怎么和此人来了这儿?”   “是他非要拉我来的,我便同他来,死了他这条心。可我方才问过他,他说他会水,我才推他下去,谁知却是说的假话。”柳罗衣低着头说。   尉迟离看着柳罗衣,心里有些不舒服,想着小柳儿还真是受欢迎,才短短几个时辰不见,便沾惹上这么一朵不知分寸的烂桃花。   她刚想同她说说,便看见方才还一脸冰山模样的柳罗衣,竟自顾自掉起眼泪来,尉迟离顿时便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她忙伸手替她擦。   “小柳儿,是不是方才那人还对你做了什么?你等着,我现在便去将他掳来,同你赔罪,好不好?”尉迟离放柔和了语气。   谁知柳罗衣却突然一把将她推开,她睁着一双泪眼,一边看着尉迟离,一边往后退。   她樱唇微抿,泛着粉红,脸色却看着十分苍白,看着十分脆弱,哭起来美得惊人,尉迟离被她这一下搞懵了,不知发生了何事,想上前将她揽住,又怕莽撞,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你回北域吧。”柳罗衣突然说,她的声音十分冷静。   “回啊,但你得同我一起。”尉迟离说。   “我也不知该如何做了,莫叫我拖累了你。而且,我即便去了北域,又是什么身份呢,婢女,还是别的什么。”柳罗衣强忍住哽咽。   “什么叫拖累……”   “公主,我走了。”柳罗衣慢慢说完,突然转身向城中跑去。   尉迟离急忙上前追,却被一直躲在后面的尉迟蝶拉住,将她整个人拖了回来。   “姐姐,你拉我做什么?”尉迟离急道。   尉迟蝶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对安歌说:“快跟上去,在后面跟着别暴露,看她回府再回来。”   安歌点了点头,转眼就没了人影,尉迟蝶转身给了尉迟离一个爆栗,骂道:“你这憨瓜!”   尉迟离委屈地不得了,她揉了揉额头,郁闷道:“我也不知出了何事,她要说出这种话,应当是和她那爹有关系,我须得找那老头理论理论。”   “回来!”尉迟蝶翻了个白眼,又把尉迟离拉回来,“你去能理论什么。”   尉迟离叹了口气,暴躁地朝地上的一棵草跺了一脚:“那个柳大人,我原本就觉得会难对付,就凭他能将小柳儿关在家中,十几年不怎么出门此事便能看出,他有多独断专裁和偏激执拗,不然怎么会养出小柳儿那样的性子。”   “他因为周青害死了小柳儿的娘,而周青又是北域的人,故而对北域有种敌意,再加上害怕之后两国会起纷争,所以更加不同意小柳儿随我走。并且还害怕皇帝对小柳儿有歹念,所以我猜,方才那男的便是他找来的,为的就是早日给小柳儿寻觅良婿。”尉迟离一边说,一边将地上那根草踩得稀碎。   尉迟蝶听完,伸手擦了擦汗,道:“怎么这般复杂。”   “所以我不知如何是好,可方才小柳儿又说那种话,她是不是,放弃和我走了?”尉迟离说着,神情落寞起来,低头看着地上的泥土。   尉迟蝶看她是真的难受,于是难得没有骂她,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会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恐怕让她离开你,都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尉迟离仍然低着头,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急忙将眼泪憋回去,暗自念叨女儿有泪不轻弹,活了小半辈子都不怎么流眼泪,怎么能因为这一句话就哭呢,也太丢人了。   尉迟蝶眉头一皱,弯下腰去看尉迟离的脸:“你别告诉我,你要哭了?”   尉迟离被她这句话一激,突然将她搂住,然后嗷一声嚎了出来,然后用力拍着尉迟蝶的后背。   尉迟蝶被她这几下差点拍吐了血,又挣脱不得,气得直摇头,大骂道:“尉迟离你给我滚开,装什么装!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至死都不会流一滴眼泪!”   尉迟离拿手偷偷擦掉已经流出眼眶的泪水,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面色如常地松开尉迟蝶,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十分到位。   尉迟蝶自然不知晓,她嫌弃地推了尉迟离一把,无奈道:“我问你,你真的喜欢柳罗衣吗?”   “那是自然。”尉迟离没有犹豫。   “那便让她感觉到。在感情上,柳罗衣可比你要勇敢多了。你好好想一想,再去找她。”尉迟蝶摇摇头,没再多说。   尉迟离低头沉思着,但是潜意识告诉她,尉迟蝶此话十分有理。   她思虑太多,担心的也太多,有时候又真的不敢表达,很多话都不敢说,自然会让心思细腻的小柳儿伤心。   说得对,柳罗衣比她,要勇敢多了。   尉迟离叹了口气,转身问道:“我们今晚,去一趟柳府吧。”   “我们?尉迟离,我可不同你去,何况我们明日还得提早同皇帝辞行呢。”尉迟蝶白眼一翻。   一个半时辰后,夕阳熔金,踏着落日余晖,尉迟蝶一脸怨念地站在柳府门口,叩响了门环。   “好妹妹,我又看中一套头面。”尉迟蝶凑到尉迟离耳边说。   “成。”尉迟离咬着牙道。   门开了,她们被开门的婢女恭敬地迎了进去,一进门便听得一阵吵闹,有人哭,有人叫,还有桌椅板凳摔在地上的声音。   尉迟离心猛地一跳,急忙大步跑过院子,冲进屋中,只见里面乱成了一片,一进屋便是一股酒气,熏得尉迟离都差点打了个喷嚏。   只见屋中围着许多人,应当都是柳儒的老朋友,还有一些家眷,此时都吓得不敢往前走,躲在角落里伸头看着,尉迟离急忙朝里面看了一圈儿,没看见人。   她心里一沉,又往一群人围着的那里定睛一看,好家伙,那正抱着柱子不撒手的,正是柳罗衣。   只见她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脸颊微红,嘴唇也红得像是染了血,眼神迷迷蒙蒙地,整个身体扒在那根柱子上,看着十分羸弱,又十分诱人。   还有点好笑。   “别碰我!”柳罗衣突然大叫一声,一脚踢开了上前扶她的柳儒。   柳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苦着脸道:“罗衣,是爹爹,爹爹不是坏人,你快下来!这孩子,怎么学会喝酒了,一人喝了一坛,若是喝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柳罗衣压根儿就不理他,而是摇摇晃晃地抱着那根柱子,满意地将脑袋靠在上面。   一旁沈初竟然也在场,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柳罗衣瞪了回去,同样也是一脸苦相,对柳儒道:“柳大人,这样不行,不然,找两个丫头强行将她弄下来?”   尉迟离见状,急忙挤开人群上前,看都没看柳儒一眼,只低声喊了一声:“小柳儿。”   柳罗衣便抬起眼来,努力地将困顿的眼睛睁睁大,然后突然甜甜一笑,松开了柱子。   她蹒跚地挪了几步,一头栽进了尉迟离怀里,抱着她的腰拱了拱。   尉迟离一愣,顿时觉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柳罗衣喝了酒,身子比平时还要软,在尉迟离怀里动来动去的时候,让人心痒得不行。   一旁的柳儒和沈初都长大了嘴巴,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弄不下来,尉迟离就这么一句话,便将人骗了下来,还这么温顺,当真是不可思议。   “诶呦,下来就好。”柳儒说着,伸手要将柳罗衣扶过来,谁知道柳罗衣突然将身子缩成了一团,极力躲避着柳儒。   “你们,别,别碰我。”她嘟囔着,然后抬起头,伸出粉色的舌头,无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对尉迟离道,“公主,你来了。”   小巧的舌尖一闪而过,尉迟离猛地挪开了眼神,心砰砰直跳。   “真是对不住,尉迟公主,让您见笑了。不知公主可否帮忙,将她送到屋中去。”柳儒也是急了一头汗,他一边擦着,一边说。   “不要。我要出门,我要看河灯。”柳罗衣跺了跺脚,她摸索着抓过尉迟离的手,又摸索地找到了她的袖子,这才攥在手中摇了摇。   像是恳求,又像是撒娇。   “公主,带我出去,好不好。”她带着哭腔说。 第71章 占便宜   “好。”尉迟离说,她刚说完,柳罗衣就从她怀里挣脱出去,摇摇晃晃往外跑,尉迟离急忙上前,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这才将人控制住。   平时看着那么文静,怎么喝了酒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难不成这才是本性?尉迟离无奈地笑了,看着柳罗衣的眼神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柳儒在一旁看着尉迟离,然后用手摸了摸胡子。   “公主莫要怪罪,将她交给我吧。”他大步走上前来,柳罗衣一看见他,又是飞起一脚,要不是尉迟离从半空将她扒拉回来,这一脚就快踢到柳儒脸上了。   尉迟离差点没笑出声,她竭力抿着嘴,强行镇定道:“柳大人,既然她想出去玩,我便带她出去。”   “可是……”   柳儒话还没说,就被尉迟离打断了:“柳大人,她平时,从未向您提出过什么要求吧。”   柳儒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但她,会向我提。”尉迟离淡淡地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柳儒嘴唇动了动,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柳罗衣正是醉得七荤八素的,眼前一面模糊,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往上看了看,正好看见了尉迟离的脸,迷迷蒙蒙间,突然觉得很好吃。   于是她突然踮起脚尖,将两根修长白嫩,吹弹可破的手臂搭在了尉迟离肩膀上,然后将脸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   湿湿的,柔软的触感,让尉迟离整个身子都如同过了电一般,差点当场抽抽起来,她惊讶地转过头去看柳罗衣,谁知柳罗衣又凑上来,似乎还要尝一口,尉迟离急忙将她脑袋按下去。   以求让自己能冷静一些,喝醉后的柳罗衣,简直太撩人了。   柳儒的表情十分古怪,他看看尉迟离,又看看柳罗衣,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二人相处的姿态,怎么看都不普通。   尤其是尉迟离看自家女儿的眼神。   “柳大人,人,我先带走了。待我回来,有要事找您谈。”尉迟离说完,也不管柳儒反对与否,突然弯下腰,将柳罗衣打横抱起,身形一动,就飞出了两道院墙,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傍晚的夜空之下。   屋中众人仰头看去,有人兴起咋舌,道这两女子,可谓仙人也。   “喂,就这么将我拖来,又将我扔下?”尉迟蝶气得快跑了两步,怒而叉腰。   尉迟离此时早已无心去管别人,她一颗心都在柳罗衣身上,怀中的女子一点都不安分,正伸着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一气,尉迟离打了个寒颤,无奈地落了地。   若是再这么下去,她迟早得从空中栽下去,一摸两命。   “放我下去!”柳罗衣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尉迟离吃痛,只得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你怎么还打人呢?”尉迟离无奈道。   柳罗衣嘟着嘴,凑近尉迟离仔细端详,突然眼眶一红,眼泪便夺眶而出,尉迟离当即便慌了,她忙上前替她擦泪:“不是,你怎么又哭了,我没不让你打啊。”   柳罗衣咬着红唇,狠狠地推了尉迟离一把,然后哭着道:“都是你,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不想要我,你总想把我丢下……”   尉迟离算是彻底懵了,她张开手,一边提防着她摔倒,一边慢慢靠近她,苦笑道:“我何时要丢下你啊?”   “你怎么从来不对别人说,也不对我说。你就是不想,不想要我。”柳罗衣哭着哭着,一口气没上来,还打了个嗝。   她头发已经彻底乱了,但丝毫没有让她显得邋遢,而有了一种,被人欺负了一通的感觉,羸羸弱弱,玉骨冰肌,晚风吹着她的鬓发,挠得尉迟离几乎想要更加地欺负她一番。   想着她想这般颤抖着,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这么想着,尉迟离突然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顺口暗骂了一句禽兽。痛感传来,嗯,好多了。   柳罗衣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似乎不想理尉迟离了,一个人沿着已经空旷的街道走,尉迟离连忙跟上去,将她手拉住,迫使她又转过身来。   尉迟离伸出手去,将她发上的那根木簪拔下,一头乌黑的发丝瞬间落下,如同最深的夜色结成的绸布,在风中微微起伏。   九天玄女醉酒,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尉迟离不由得感叹。   “你,你要做何。”柳罗衣摇晃着,伸手去摸自己头发。   尉迟离伸出手去,放在她脖子后面,轻轻摩挲着,强迫柳罗衣抬起头来,柳罗衣想往后挣扎,但是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什么,她一动都不能动。   柳罗衣有些害怕了,她颤抖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   听在人耳朵里,更加刺挠。   尉迟离自诩忍耐力强,却还是忍不住了,她慢慢低下头,逼近了柳罗衣,柳罗衣想躲,但是躲不开,她身子一软,差点摔倒,还是尉迟离另一只手又揽住她腰,才将她固定住。   “你若是再躲,我就将你丢进河里。”尉迟离趁着柳罗衣不怎么清醒,偷偷威胁道。   柳罗衣嘴一瘪,不敢动了,一双杏眼朦胧着,看着尉迟离,纯净而又胆怯。   尉迟离慢慢靠近了她,精致的眉眼,红润的鼻尖,鲜红欲滴的嘴唇,越来越近。   就在二人嘴唇快要相碰的那一刹那,柳罗衣突然用沙哑软糯的嗓音呢喃了一句:“公主……”   尉迟离停住了,她长呼一口气,垂下了头,将脸埋在了柳罗衣的肩窝内,轻声道:“罢了,你醉成这般,我像是占你便宜,待你醒来吧。”   她又抬起头来,用手捏了捏柳罗衣软乎乎的脸,一字一句道:“我不会丢下你,此生都不会。”   尉迟离突然将手伸进柳罗衣的衣襟,柳罗衣又哼哼了一声不要,将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瘪嘴又要哭,尉迟离一时间哭笑不得,咬牙道:“你怕什么,大街上我还能将你怎么样了不成?”   她将柳罗衣的那个玉佩拿出来,和自己的一起放在手心,举到柳罗衣眼前,低声道:“只要这两个玉佩不碎,我都会一直喜欢你,保护你,寸步不离。”   “那,那若是,碎了呢。”柳罗衣好似清醒了些,她宝贝一样将玉佩夺回来,护在胸口,一副护食的模样,似乎生怕别人抢了去。   尉迟离笑了笑:“那我便去什么天山上找到石头,再做两个来,然后继续喜欢你。”   柳罗衣听见这话,眼睛终于睁开了些,她看着尉迟离,突然扑到尉迟离身上,尉迟离后退了两步,勉强站住脚。   她用鼻子蹭了蹭尉迟离的脸,在她耳边呢喃道:“小柳儿好喜欢公主,若公主抛下我走了,我便坐在最高的城墙上,年年复年年,等着你。”   尉迟离听见这话,突然心里一酸,勉强笑道:“为何?”   “因为,公主总有一日会回来找我。”   尉迟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前也渐渐朦胧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她轻声道:“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不用年年复年年,若我离开,最多三日,就回到你身边。”   柳罗衣哼哼唧唧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然后突然敲了尉迟离一拳头,不开心了:“我要看河灯!”   尉迟离刚还沉浸在感动和心酸中,便被她这一拳头揍醒了,她揉了揉肩膀,连声道:“好好好,河灯河灯,我现在便给你做。”   晏国夜晚也有集市,不过只在一条街附近,除去这条街上,其他的铺子几乎都已打烊,尉迟离逛了好大一圈,结果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怎的,能做河灯的材料都卖光了。   她又找到一家开着的铺子,里面是个白胡子老头儿,那人一听她要找河灯,立马摆手:“晚了姑娘,东西早就卖光了。自从上次花城节,不知何人放了满河的河灯后,这京中男女都痴迷上了这玩意儿,求亲放一河,成亲放一河,每次货一到便卖个精光,老夫也没有办法,姑娘,别家看看?”   尉迟离看了看身边扒着她不放的柳罗衣,叹了口气,心中直道自己坑自己。   她又对那老头儿道:“我不要很多,一两个,或者材料也行,这河灯对我很重要,求您想想办法,银子都好说。”   老头儿揪着胡子,思忖了半晌,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大包裹,面露难色:“有倒是还有,但这是四皇子要的。”   沈初?他要这玩意儿做何?尉迟离又问:“四皇子说定了要这些河灯吗?”   “也不是,只是四皇子给的价格最高,若是有人给价比四皇子还高,便也可买去,只是,这要不少银子。”   “多少?”尉迟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二,百两。”那老头儿说。   尉迟离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咬着牙,恶狠狠道:“二百两,几盏河灯?您这是黑店啊?”   “诶!姑娘不可冤枉老夫,这是四皇子给的价,四皇子生怕别人提前买了去,便说的这价格,这也不怪老夫。不过姑娘你可想好了,除去老夫这店,其他店可都没了。”老头儿的神色颇为委屈。   尉迟离心里咒骂沈初,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她索性不挣扎了,摆了摆手:“我给你二百一十两,你将这些都卖给我。”   “成嘞,姑娘爽快!”那老头儿高兴地仿佛年轻了几岁,麻溜地将包裹递给尉迟离。   “我签个条子,你去尉迟公主府上领钱。”尉迟离话说完,也不去看老头儿神情,转身便走,她一手拉着柳罗衣,一手拿着一包河灯,气得牙痒痒。   但回头一看为了放河灯,摇摇晃晃乖乖跟在她身边的柳罗衣,也觉得值了。   “小柳儿,我陪你放河灯。”她笑着说。   柳罗衣愣愣地瞧着她,然后嘴唇微微勾了勾,她眼神已经不再是方才那样朦胧了,就是走起路来还是跌跌撞撞,没几下就撞进了尉迟离怀里。   “公主……抱。”她抬起头,笑得很甜。   然后猝不及防的,哇一声吐了。 第72章 我也爱她   尉迟离下意识想躲,但是柳罗衣此时完全倚靠着她,她若是躲开,柳罗衣一准要栽在地上。   尉迟离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等柳罗衣吐干净了,摇摇摆摆离开尉迟离之后,尉迟离这才动了动脚,脱下那已经惨不忍睹的外衫,翘着兰花指,嫌弃地捏着。   “过来,抱紧我。”尉迟离用命令的语气,凶巴巴地说。   柳罗衣此时听话极了,乖巧地将她抱住,尉迟离看着她,心里还有点享受,毕竟这么听话的柳罗衣十分难得。   尉迟离一边背着包裹,一手揽住她,然后架起轻功,加快速度,很快二人便来了河边,尉迟离找了最偏僻的一块地方,四周寂静无人,她这才松了口气,把外衫扔进水里。   秋天的夜风有些凉,尉迟离打了个哆嗦,盘腿坐在了草坪上,将包裹拆开,挨个组装起来。   河灯的花瓣用的是绯红色的油纸,需要用手挨个折好,再插上蜡烛,尉迟离低着头专心做着,待折腾出一半的河灯后,她抬头一看,只见柳罗衣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双目,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得正香。   尉迟离放下手里的河灯,点燃一根蜡烛放在旁边,偏头瞧着她。   火光伴随着皎洁的月色,将她的脸映得朦胧,更显得肤如凝脂,一双黛眉微敛,好似睡得并不安稳。   尉迟离看了看自己,又脱下了一件衣裳,轻轻披在柳罗衣肩头,没了寒风的影响,柳罗衣总算是舒展了眉头,不知呢喃了句什么。   尉迟离就这么一边折河灯,一边看着柳罗衣的睡颜,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便堆满了。   她走到柳罗衣身边,轻轻在她耳边道:“小柳儿,放河灯了。”   柳罗衣睁开一双朦胧睡眼,却是不肯动。尉迟离知她喝了这么多酒,肯定累了,也不再叫她,而是一个人走到河边去,静静地点燃每一根蜡烛,将灯放到水面上。   随着河灯越来越多,原本黑漆漆的水面被照亮了,花瓣形状的灯中有了火,透过绯红色的油纸照射出光亮来,若不仔细看,会觉得那花鲜艳灵动,像活了一般。   满满一河的灯,顺着水流旋转着,缓缓飘向漆黑的夜,飘向群山层叠的远方。   尉迟离看得入了迷,也就没注意身后不知何时蹭过来的柳罗衣,她突然察觉了动静,一转身,正好被柳罗衣扑了个满怀。   可她因为一直蹲着放灯,腿脚已经麻了,一时支撑不住,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撑着,直接仰躺在了草丛里。柳罗衣趴在她身上,迷迷糊糊地说:“公主,河灯好美。”   她说完,就将脑袋埋进了尉迟离怀里,彻底睡去。   尉迟离哭笑不得,她长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看着头顶群星璀璨的天空。   “傻姑娘,手往哪放呢。”尉迟离脸颊微红,一把拿下了柳罗衣的两只手。   待尉迟离将柳罗衣运回柳府的时候,已是子夜,府中静悄悄的,尉迟离走过庭院,看见柳儒正披着外衣,靠在自己手臂上打盹。   尉迟离轻轻咳嗽了两声,柳儒便猛地惊醒,他站起身来,匆匆忙忙跑过来,要接过柳罗衣。   “柳大人,她睡着了,我送她回房。”尉迟离小声说,然后将柳罗衣抱回了房中,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真是麻烦公主了。”柳儒拱手道。   尉迟离没说话,只是细心地为柳罗衣盖好被子,整理好一头青丝,又喂她喝了几口水,这才松了口气。   柳儒看着尉迟离的动作,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强烈,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尉迟公主,如今夜凉,您当心,莫要感染风寒。”   尉迟离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顺手拉了了柜门,从里面取出柳罗衣的衣裳,拿在手中。   “柳大人,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已经子时了,您身体不好,赶紧回去歇息吧。”尉迟离说,她语气很温和,但是眼神却并非如此,看得柳儒后背直发凉。   像是什么都被她看透了一般。   “您放心,待我换完衣服,会走的。明日便向皇上辞行,离开京城。”尉迟离说。   柳儒闻言,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尉迟离又补了一句:“明日一早,我来接她。”   “你说什么?”柳儒蹙眉道,他上前两步,想说什么,却见尉迟离展开衣裳,做出要往身上套的样子。   “怎么,柳大人不避个嫌吗?”尉迟离微笑道。   柳儒毕竟是个两袖清风的文官,被尉迟离这么一说,脸实在是有些拉不下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将门关上。   尉迟离麻溜儿地换上了柳罗衣的衣裙,在开门之前,她突然起了些坏心思,翻箱倒柜找到了一盒柳罗衣从未用过的口脂,然后将它打开,兴冲冲地涂了满嘴。   然后蹑手蹑脚走到柳罗衣身边,在她额头印了一吻,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离开。   翌日一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缝撒入屋中,给宁静的屋子增添了一丝暖意和温馨,柳罗衣哼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一双还带着点朦胧的眼珠四处转了转,似乎一时间没弄清自己如今是在何处。   “嘶,头痛。”柳罗衣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轻轻揉搓着头,摸到了一脑袋凌乱的头发,她疑惑地抓了一把,放在自己眼前看着。   她睡觉何时会散开头发?   而且这身子,就如同散了架一般,她只记得昨日一个人躲着喝了不少酒,便再也没什么记忆了。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柳罗衣站起身,无力地将门打开,只见柳玟裳站在门口,开口道:“阿姐,你没同我们一起用早膳,我便叫婢女单独热了一份,给你送来了。”   柳玟裳说得开心,一抬头就变了脸色,差点将食盒扔出去,他指着柳罗衣的额头,结结巴巴道:“阿阿阿姐,你的额头,是怎么了?”   “什么?”柳罗衣疑惑地摸了摸,快步走到铜镜前,照了照,惊讶地看见额头有一抹红,她又凑近看了看,差点叫出声来。   “裳儿,昨晚发生了什么?”柳罗衣睁大了眼睛,急忙用帕子去擦那印记。   “昨晚,姐姐喝多了,将府中闹了个天翻地覆,还硬是扒着柱子不下来,谁劝都没辙,最后还是公主来带走的你,怎么,你都不记得了?我还叫人熬了醒酒汤,阿姐快来喝一点,会好受些。”柳玟裳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   “公主?”柳罗衣用力敲了敲脑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画面挥之不去,便是满河灿烂的河灯,如同仙境一般,让人难以忘怀。   “我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许多河灯。”她为难地说,但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纠结急了。   “先吃了东西再想也不迟。”柳玟裳说。   柳罗衣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又吃过饭,便打算出门找尉迟离问问清楚,谁知刚走出门去,就听见有婢女跑来通报:“小姐,尉迟公主来了!”   柳罗衣闻言,急忙大步跑了出去,柳玟裳都没追上,她刚迈过门槛,就差点同尉迟离撞在了一起。   “小柳儿,你醒来了,我以为你喝成那个样子,会睡到午时呢。”尉迟离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她带头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道,“你快去准备准备,有什么要带的都拿着,我们今日便启程回北域。”   “真的?”柳罗衣眼睛亮了,她快步跑到柳罗衣前面,神情又有些担忧,“可是,我爹爹不同意怎么办……”   “你是真的想同我走吧。”尉迟离一撩头发,冲她眨了眨眼。   柳罗衣用力点头。   “那不就得了,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尉迟离偷偷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这才带着笑意往屋中走去。   柳罗衣愣在原地,兀自低头笑。   尉迟离迈过两道门槛,柳儒便也迎了过来,他的眼神中带着防备,看见跟在她后面的柳罗衣后,这样的防备更甚。   “罗衣,过来。”他沉声道。   柳罗衣下意识想动,但是看看尉迟离,又轻声道:“爹爹,我想去北域看看。”   “柳罗衣!”柳儒提高了声音。   “柳大人。”尉迟离开口道,她声音不高,却能恰恰好压住柳儒的话,“您听到了,她想去北域看看。”   “尉迟公主,我如今拉下这张老脸求您了!罗衣她是我的命,若是她出了事,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地底下面对她娘。您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但是在罗衣的事情上,恕我坚决不能同意!我是她爹,罗衣自小孝顺,她不会同你走!”柳儒双目圆瞪,说得胡子都在颤动。   柳罗衣被他这副样子,吓得浑身一颤。   尉迟离伸手将她揽在后面,她向前走了两步,她个子虽高,但柳儒也身材高大,须得仰视,但气势却丝毫不减。   “柳大人,您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为了柳罗衣好吗?”她平和地问。   “那是自然。”柳儒说。   “那为什么,您更担心的是,失去了柳罗衣后,无颜面对您夫人的您自己。”尉迟离甚至带着微笑。   柳儒嘴唇翕动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我当然相信,您独自养两个孩子长大,您真的很爱他们。尤其是柳罗衣,长得那么像您夫人,故而您为了保护她,从小便不让她出门,同时,因为您夫人的原因,您又想让柳罗衣同样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您安排的一切,柳罗衣从那么小开始,就一一做到了。您就从没想过,您自认为的保护,她愿意吗?”   “我是她爹,自古……”   “我知道您是她爹,我眼不瞎。”尉迟离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柳儒一个彻彻底底的书中的古人,是很难沟通的。   “但是您既想让她像您夫人的模样做个女中英才,又想让她唯唯诺诺听您的安排,可是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您夫人如此听话顺从,她又怎么会嫁你。”   “你!伶牙俐齿,不可理喻。”柳儒有些气急败坏了,伸手便要拉过柳罗衣,柳罗衣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步。   “她孝顺,您别让她为难。”尉迟离温柔地用身子挡住柳罗衣,又道,“就算我们不说这些,单说带她走的利弊。第一,她的容貌已经出现在了皇帝面前,皇帝爱您夫人,所以肯忍痛割爱。但是皇帝不爱小柳儿,天子做什么,柳大人您用命也挡不住,更别说让她随随便便嫁个人了。”   “第二,您知道有周青的存在,便知道京中安静不了多久了,若是您强行将柳罗衣嫁出去,就算嫁个什么高官显贵,只要在京中,都躲不开。万一运气不好,站错了队,就是大祸临头。”   柳儒已经气得浑身哆嗦了,手攥得青紫。   “还有第三,世上不是您一人爱她。还有我,我也爱。我不知道您作为父亲,会不会为了她豁出命去,可我尉迟离,会。”尉迟离在说最后一段话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十分认真,字正腔圆。   柳罗衣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尉迟离的背影,怀疑自己酒还没醒,故而听错了话。   正走过来的柳玟裳也愣住了。   “什,什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柳儒眼睛一翻,跌跌撞撞地扶住墙壁,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柳玟裳急忙上前扶住他。   柳罗衣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又被吓了一跳,她沙哑地喊了一声爹,就要冲上去,却被尉迟离拦腰拉住,朝着自己身后使了个眼色。   一身黑衣的安歌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柳儒身边,一把将他拉起来,然后回看了尉迟离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走回去。   尉迟离咳嗽了一声,勾起唇角道:“柳大人,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北域的宝藏侍卫,不仅武功一等一,而且还有一身好医术,轻易可不用。”   柳儒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点病态的样子都没有了。   就是眼神还十分惊恐。   “你,你在开玩笑。”他说。   “没有。我爱她,所以会用命护着她。若您不懂我对她是什么感情的话,就想想您对您夫人。”尉迟离说着,眼神逐渐温柔,“此生唯她,再世不娶。”   柳儒跌坐在了地上,低垂下眼神,那是他曾写在信上的句子,给程萋萋。   “所以,您反对也没有什么用,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不过因为您是柳罗衣的爹爹。人,我便带走了。”尉迟离转过身,拉住柳罗衣的手。   柳罗衣眼中早已沁出泪花,她小声说:“此生唯我?”   “嗯,此生唯你。”尉迟离笑道。   柳罗衣看着自己脚尖,她突然冲着柳儒跪下来,磕了个头,轻声道:“爹爹,您保重身体,离那些琐事远一些,等您想我了,我便回来看您。裳儿,照顾好爹爹。”   柳儒看着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柳罗衣毅然决然地站起来,转过身去,一边擦着泪,一边跟着尉迟离走出了门。   “公主,我是不是,很不孝。”柳罗衣低声说。   “不,你很勇敢。”尉迟离小声说着,轻轻替柳罗衣擦去下巴上晶莹的泪滴,“比昨天晚上抱着我要亲亲的时候,还要勇敢。”   “啊?”柳罗衣抬起头来,愣住了,昨天的记忆突然间涌进脑海。   “啊啊啊啊……”她突然捂住脸,蹲了下来。   那些事,真的是她做的么,趴在尉迟离身上要抱抱,冲她撒娇,还冲她发脾气。   而且她依稀记得,昨晚最后的那个怀抱,她趴着,很软……   柳罗衣真想永远都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看评论说让我早点更,我想试试来着,结果抽空提早写就停不下来,写多了,还是这个时候发的,郁闷~ 第73章 事变   尉迟离看她这般,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她蹲下身子,把脸凑过去:“怎么,昨晚做事那么大胆,醒来了便不认账?”   “我还做了什么?”柳罗衣猛地抬起头,她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看了尉迟离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尉迟离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你做的可多了,既然你忘了,那我也不说,省的你听了又要害羞。”   尉迟离站起身来,大步往门口走去:“好了,昨晚我们已将一路上所需的东西准备齐全,你就带上必要的,我们今日就出发。”   柳罗衣站起身来,心中又羞又气,一边用手给自己的脸降温,一边小跑着跟在后面:“我记得昨晚的好多事,难不成还有忘记的,公主,你告诉我。”   “我不。”尉迟离笑着摇摇头。   二人一路追追打打回府,一进门,辛然已经守在那里了,她后面背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袱,活像个五颜六色的乌龟。   “公主,我们怎么走得这么急,北域王明明传信来说,还有足足十二日的时间呢。”辛然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她忙活了一早上,累得要命。   “话虽如此,可我总是不放心,还是提早走比较好。”尉迟离说。   按照书中来说,晏国和北域之间还有一场冲突,虽说暂时波及不到她,但是夜长梦多,还是需要早些回去,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哦……”辛然点了点头,然后艰难地挪动步子,想将肩上的包袱放到马车上。   尉迟离伸手替她拿过几个,往车上一丢,然后朝府中看了看,问:“姐姐带着使节去向皇帝辞行,还没回来?”   “还未,看样子也该回来了。大公主让我们先出城门,在城外等她。”辛然回答。   尉迟离点了点头,准备再进屋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柳罗衣跟在她后面,二人走过游廊,前面却突然闪出一人来,尉迟离急忙拉过柳罗衣,二人后退了几步。   “晚霁?”尉迟离定睛一看,松了口气,自从准备走,她这心里就总是绷着一根筋,时刻提防着。   晚霁还是一副柔媚勾人的模样,她一双剪水秋眸看着尉迟离,眸中总含着一丝凄苦,还有尉迟离一直看不懂的东西。   “公主要离开晏国了。”晚霁开口道,她轻轻往前走了几步,眼神一直放在尉迟离身上不曾移动。   尉迟离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嗯了一声,又道:“你不用担心,府中所有的人我都还留着,只要还将这里打理好,每月会有人送来银子。”   晚霁摇了摇头,她突然身子一软,柔柔地跪在了尉迟离面前,抬着眼,抽泣道:“公主,可不可以带上晚霁。晚霁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追随公主。自打公主在北域救了我,我整个人便都是公主的,求您了。”   尉迟离下意识看了柳罗衣一眼,然后一把将那身子瘦弱的女子拎了起来,无奈道:“这里我又不是不回来,何需如此。这一路上跋山涉水,多带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危险,你听话,好好待在这里。若是你实在怀念北域,待我回去后,再派人来接你。”   晚霁摇着头,她眼中含泪,靠近了尉迟离些,似乎想要凑过来,尉迟离眉头一皱,猛地往后一退。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横在了她面前,冷冷地瞧着晚霁,那眼神像是结了冰一样,看得人浑身发冷。晚霁迫不得已,被柳罗衣逼得站住了脚步。   尉迟离一愣,随即在心里发笑,柳罗衣这副样子,让她想起了动物护食。   柳罗衣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一时间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最后,还是尉迟离咳嗽了一声,她用手揽住柳罗衣的腰,将她拉了回来,侧过脸冲她笑道:“原来小柳儿这么容易吃醋啊?”   柳罗衣依然瞪着晚霁,哼了一声。   “晚霁,你也看到了,带着你,确实是不方便。”尉迟离轻声道,“若是出了什么危险该如何,我的精力,只保护得了柳罗衣一个人。”   晚霁震惊地看着尉迟离的眼睛,又看向柳罗衣,过了一会儿,她垂下了双眸,眼泪滴下来,落在地上。   尉迟离看她这样,还想安慰一句,但是后背一凉,于是又闭上了嘴巴。   然后僵直地绕了过去,二人走出去老远,她身后的不适感才消失,于是回头看着柳罗衣笑。   柳罗衣脸又红了,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子,然后大步走在了前面。   二人又收拾了一些零碎,带足了银子之类的,就坐上了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一阵,在岔路等尉迟蝶追上来。   安歌窜上了一颗树,眼睛盯着京城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焦急,时间慢慢过去,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但尉迟蝶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尉迟离也开始踱步,时不时往路上看一眼,眉头越皱越深。   “姐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出来,辛然,她身边有多少人?”尉迟离问。   “都是大公主带来的人,还有北域派来的使节,应当不会出问题啊。”辛然也急了,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背。   安歌等不了了,从树上跳了下来,牵过一匹马,就要再次进城,尉迟离一把将她拉住:“安歌,你这是做什么?”   “去找公主。”安歌低声说。   “你连宫门都进不去,我同你一起。”尉迟离快速地说,她将背上的包袱扔给辛然,然后翻身上马,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鸟鸣声,忙抬头去看。   只见那只彩色的鸟此刻正在空中盘旋着,然后对准了尉迟离落下,在她头顶又啄又抓,尉迟离挥手将它赶开,它却又像不要命一样再次逼近。   尉迟离突然反应过来,心道一声不好,她厉声道:“姐姐出事了,安歌,同我进城。辛然,沿着官道走前面有一家客栈,保护好小柳儿,在那里等我。”   安歌还没等尉迟离再说话,人就已经消失了,只在身后留下阵阵尘土。尉迟离拉起缰绳,去看柳罗衣。   柳罗衣睫毛微颤,她想要伸手拉住尉迟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下,挤出一个微笑,道:“公主,小心。我等你回来。”   尉迟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   尉迟蝶是为她而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看着尉迟离她们离开的方向,柳罗衣一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分,她没有流泪,也没有显得很焦急。   “尉迟离,你说你会回来,带我回家。”她自语道。   一旁的辛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柳姑娘,我们先走吧,公主那般厉害,一定不会出事的。”   柳罗衣最后朝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坚定地大步走向马车。   辛然则眼神复杂地看了柳罗衣的背影一眼,又回望着长长的官道,攥紧了拳头,和手掌中的一封已经皱皱巴巴了的信。   那是尉迟离在今早出门之前塞给她的。   “公主,你一定要回来。”她轻声说。   尉迟离没有骑马,直接架轻功而行,疾步如风,没一会儿就回了城门口,她落了地,只见面前一片纷杂,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皆十分慌乱,神色匆匆。   尉迟离刚想往前走,就被一人拉住了手臂,拽进了路旁的一棵树后。   “皇宫出事了,有人刺杀皇帝,他们现在要封锁城门,并且手里有二公主的画像,进门的都需要排查。”安歌快速地说。   “这么会这么突然,我的画像,难不成刺客是北域的?画像没有姐姐,所以姐姐应当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尉迟离说,她握紧拳头,眼神中透出一股子杀气。   这事真的是北域做的么,可是北域王给她的讯息显示,绝不会提早这么多行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尉迟离脑子一时有些乱,她背靠着树干,轻轻喘着气。   周青,她早就觉得周青那人不对劲,若只是北域的细作,何必对她下杀手,如今这般猝不及防地行动,定是他在作祟。   这些她都传给了北域王,但是北域王并没有说什么,故而她就暂时没有考虑这件事,如今麻烦大了。她猜想,就连北域王都还被蒙在鼓中。   尉迟离抬起头,果然那只颇有灵性的鸟还在她头顶转悠,尉迟离挥了挥手,它便扑棱棱飞了下来,尉迟离扯下身上一块布,又咬破了手指,在上面写上“周青有变”四个大字,然后麻利地将布条系在了鸟腿上。   “回去北域,给我父王。周青那人不可信,父王的计划提前了。”尉迟离说完,便将鸟扔回了空中,鸟儿盘旋了两圈,便展翅朝着北方飞去。   “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安歌低声道,她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来。   “多久彻底封门?”   “两个时辰后。”安歌说。   那就意味着,进去,便很难出得来了。   安歌看向尉迟离,眼神中有些探究,她犹豫了一下,道:“不然,公主先回去。他们没有我的画像,我可以进去,救出公主。”   “想什么呢。”尉迟离冷笑一声,“我姐姐在里面,我自然要去,更何况,你一人怎么救。听好了,我们现在混进去,两个时辰内,抢也要将姐姐抢出来。”   安歌心中一动,看向尉迟离的眼神变了,眼神微闪。   尉迟离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拍了拍安歌,语气兴奋起来:“你瞧,那是什么。”   “粪,粪车……”安歌愣住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二人躲在装粪缸的驴车里,晃晃悠悠地冲着城门而去,那拉粪的老头还在车斗里放了不少被褥布料之类的杂物,应当是从外地采买来的,给了二人一个躲藏的好去处。   颠簸的驴车停了下来,尉迟离听到有守卫道:“刘老头儿,今日又拉粪出城了?”   “唉,最近不知怎的,少有几个茅坑叫我去拉粪的,生意不景气。”刘老头儿叹息道,“城中这是怎么了,为何查得这么严?”   “我们也不知,只说是皇宫出了状况,死了不少人,你快带着你的粪进去吧,再过一段时间,想出都出不去喽。”那守卫说着,驴车就又动了起来,晃晃悠悠驶进城里。   路平坦了好多,尉迟离偷偷掀开一条缝,只见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和平时的熙熙攘攘大不相同。   她戳了戳安歌,二人一跃而出,钻进了一旁的一个巷子,坐在驴上的刘老头儿哼着曲儿,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有毛驴扭了扭屁股,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公主,我们快些。”安歌眼眶有些发红,她也不顾身上是不是有味儿,拔腿就向皇宫跑去,二人很快就到了皇宫附近,但这里如今戒备森严,门口守卫一排一排地轮岗,完全无法靠近。   “这里可混不进去了。”尉迟离摇摇头,她抬头望着,宫墙高耸,即便她们二人能打赢这么多守卫,进去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力气去救尉迟蝶。   “我们,直接走进去。”尉迟离突然说。   “直接走?二公主,这……”安歌惊讶地说。   “如今只有这样,姐姐的武功很高,她逃不出来,多半是受伤了。”尉迟离担忧地说,她转身看着安歌,“没事,相信我。”   “城外还有人等着我呢,我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尉迟离说。   安歌看着尉迟离,眼中渐渐湿润,她点了点头,开口道:“二公主,对不起。”   “有何对不起的,她是我姐姐。”尉迟离说着,神情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她原来早已真的,将尉迟蝶当做了她的姐姐,将北域当成了家。   真是奇妙。   她二人没再多说什么,尉迟离十分自然地走到了那群守卫面前,平静地看着他们,守卫也有些懵,一群人站在原地,对视起来。   “她是北域公主!快抓住她!”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那些人立刻就慌乱起来,一个个举起手中武器,小心翼翼地将尉迟离包围起来。   “休做抵抗,速速投降!”那人又喊道。   “要抓就抓,废什么话!”尉迟离翻了个白眼。   他们见尉迟离还真没有动作,这才一窝蜂扑了上来,将尉迟离和安歌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又将她们身上东西全都搜去,一群人这才喜滋滋地押着她进宫。   令人压抑的四四方方的天空再次出现在尉迟离眼前,尉迟离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看见它,并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跪下!”抓着尉迟离的守卫在她身后猛地一推,尉迟离单膝跪在了地上,头发凌乱地甩在她眼前,尉迟离张嘴将发丝吹到脑后,抬眼看着。   “不会轻点啊,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尉迟离冷笑一声,冲那个推她的守卫喊道。   “尉迟离。”熟悉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尉迟离抬头一看,笑了。   “皇上,这般将我们绑来,是何缘故啊?”她看着沈颢,问道。   “这便要问堂堂北域王了,这几年,可在我晏国养了不少人,妄想让朕的国家内乱,笑话!”沈颢弯下腰来,看着尉迟离说,他的眼神十分冷厉,属于帝王的威压笼罩在周围,让尉迟离感觉肩上沉重了一些。   “所以皇上便将我绑了,想要威胁我父王?但是您真觉得,我能有用吗?”尉迟离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沈颢,脸上还带着笑。   “他两个女儿都在朕手里,尉迟离,你还是太天真了。”沈颢突然笑了起来,他慢慢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又突然回头,一脚踹在了尉迟离身上。   尉迟离吃痛,差点摔倒在地,她轻喘着,咬牙稳住身体。   “胆敢肖想朕的国家,朕的皇位,和朕的东西。尉迟离,你们都得死!”沈颢瞪大眼睛,一句一句说着,尉迟离咬牙抬眼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神十分可怖。   像是压抑了太久,突然释放出来的那种病态。   “将她们带下去,好好照料。“沈颢又说,他的眼神顷刻间就恢复了平时里的模样,手一挥,威严十足。   有人拉起了尉迟离,一路将她拖拖拽拽,不知拖拽了多远,扔进了一间不知是什么的屋子里,尉迟离只觉得手臂一痛,就摔落在地上。   “妈的。”她低声骂着,慢慢坐起身子,安歌被扔在她身边,她一声没吭,虽然双手被绑着,也还是原地蹦了起来。   尉迟离看着她,不由得感叹一句,精力真足。   借着窗子透进来的亮光,尉迟离看到地上还躺了一个人,她连忙往那边挪了挪,谁知安歌比她更快,先一步跑了过去,用身体将那人翻过来。   “公主,公主!”安歌的声音颤抖着,语气都带了哭腔。   只见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尉迟蝶,她脸上有一道伤痕,身上也惨不忍睹,到处都是血,尉迟离的心顿时像是猛然坠落进了深渊。   安歌攥紧了拳头,尉迟离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戾气和杀意,忙小声道:“先别急,看看那些血是不是她的。”   安歌手被绑着无法动弹,又心中着急,只能俯下身去,脸颊去测试尉迟蝶身上的温度。   “是热的,是热的。”安歌呼吸十分急促,她在嘴里不断念叨着,又将脸贴近尉迟蝶的脖颈,她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副失了魂的模样,让尉迟离看着十分心酸。   “怎么样。”尉迟离急忙问。   “她没事。”安歌强行镇定下来说,只是声音还在颤抖,“但是情况不好,我们要快点救她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已经护好了狗头。肥章~   受托推荐朋友百合文文,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去看看。   《和死对头成了合约情侣》By见鲸落   在同性可婚法律通过后,网络瘫痪了,与此同时,过气影后季逢雪突然和素有嫌隙的流量小花夏临夏官宣了。   两人在各大公共场合频繁秀恩爱,牵手参加综艺,狂撒狗粮,收视率狂飙,霸占各大头条。   某日,网上传出二人不合,在公共场合大打出手。   季逢雪解释说:“不,我那是亲吻未遂。”下次争取让她骨折。   夏临夏点头:“嗯,然后我一个反吻。”再一个过肩摔360度转体扔出去。   粉丝们:夏季cp是真的好吃!!!   两人事业蒸蒸日上,直到某日,两人的恋爱合约被人曝了出来……   网上炸了。   随后两人却被拍到刚从一家酒店出来,亲密无间,你侬我侬。   网友:假的!都是作戏!   后来,季逢雪无奈发微博:请个假,去蜜月【结婚证】   夏临夏马上转发:请勿打扰么么哒!   *   夏临夏日记——   某年某月某日:季逢雪你个狗女人,我*****   某月某日:季逢雪你个猪。   某日:季逢雪,可以嫁给我吗?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我委屈一下,嫁给你吧。   嚣张跋扈黑红体质的霸王花X清冷仙女腹黑体质的黑心莲 第74章 一生所爱   “该死的,竟然下这么重的手。”尉迟离咬牙道,她对着安歌低下头,“将我簪子拔下来。”   安歌忍住泪水,背过身去,摸到了尉迟离头发上的簪子,然后用力一拔,一个小小的金属片就掉落在地上。   尉迟离再蹲下身,用手捡起来,费力地去割手上的绳子,不知磨了多久,才将粗大的麻绳割开。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被捆麻了的手腕。   尉迟离环顾了一下四周,关着她们的地方并不是牢狱,而像是关押犯错宫人的房间,地上很干净,没有什么杂物,也没有窗子,只有天花板上一个极小的天窗能够透出光亮。   她迅速跑到尉迟蝶身边,替安歌解开绳子,然后将尉迟蝶扶了起来,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安歌也急忙为她把脉。   “身上有几处伤口,但都不致命,这些血多半是别人的。”尉迟离用极低的声音说,她几步跑到门口,贴着门去听外面的动静。   “全是人。”她回过头。   如今,只能先等尉迟蝶醒过来,再做考虑,那皇帝拿她们做人质,应当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她们。   安歌小心翼翼地将尉迟蝶搂在怀里,让她靠在她的肩膀躺着,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尉迟蝶的脸,然后用手去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污秽。   她的眼神那般深情,尉迟离看着看着,移开了目光,伸手去摸自己怀里的玉佩。   “小柳儿,你好好等着我。”尉迟离微微闭上眼,暗自心道。   过了不知道多久,尉迟蝶终于咳嗽了一声,睁开眼睛来,她眯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道:“安歌?真晦气,怎么到了阴间还能看见你?”   安歌深情的眼神瞬间消失了。   尉迟离翻了个白眼,她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无奈道:“我说姐姐,你怎么受伤了都不消停?”   “尉迟离?”尉迟蝶猛地坐了起来,差点磕到了安歌的下巴,她上前捏住尉迟离的脸,“你怎么在这?你也被那狗皇帝抓了?”   尉迟离伸手将她手拍开:“别废话,我和安歌来救你,你赶紧活动活动,我们待会儿直接打出去。”   “不是,你们疯了?”尉迟蝶的表情严肃起来,她一把拉住安歌的衣襟,将她拽了过来,“你们不知这皇宫就是个龙潭虎穴吗,使节和我带来的人当场被杀,我都冒险通知了你们让你们快走,你们……”   她的话被阻隔在了嘴里,安歌面无表情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低声对尉迟离说:“二公主,打出去?先不说皇宫外守着多少人,就说这间屋子,外面全是高手,我们行吗?”   “如今我们孤立无援,除了硬闯,也没有别的办法。看那皇帝的样子,若不是想留着我们威胁北域,定早就下了杀手。若我们今日不逃,万一他要做点什么,就晚了。不过要等到入夜。”尉迟离说。   其实,她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毕竟皇宫高手如云,若是她一个人还容易些,可是如今尉迟蝶受着伤,便没有把握了许多。   她攥紧了双手,看向透过窗棂洒下的日光。   有些事,能不能做成,和做不做,是两个概念,她既然来了,就得闯一闯。   时间慢慢过去,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点属于夜晚的莹白的天光,勉强照亮一道缝。   尉迟离默默地站在了门后,静静等待着,脚步声慢慢接近,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食盒从门口塞了进来,与此同时,门又迅速关合。   电光火石间,尉迟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门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开门那人没有防备,直接被她扯了进来,一头栽倒在地,门也大大敞开。   安歌见状,一把将尉迟蝶拉到了自己背上,尉迟蝶想挣扎,却伤口一痛,动弹不得,只能在上面干着急。   “安歌!我用不着你背!”尉迟蝶怒声道。   “公主说笑了。保护公主是属下的职责。”安歌说着,一脚将一个企图钻进门的守卫踹飞出去。   “跟在我后面。”尉迟离咬牙道,她一把将倒地那人背上的刀捞到自己手中,带头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全是人,如今看见尉迟离她们冲出,一时间方寸大乱,自己先乱了阵脚,尉迟离丝毫不耽搁,一脚一个,直接杀出了一条路。   没想到在,这个门出得是十分顺利,尉迟离却不敢大意,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她们逃跑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原本黑灯瞎火的宫内到处都燃起了灯火,不时有提着灯笼和火把的守卫排着队跑过,尉迟离躲在一个假山后面,转头问尉迟蝶:“我们现在该往哪走?”   “这里还是皇宫深处,我们最好一路往北走,不走宫门,直接越过宫墙。”安歌快速的奔跑扯痛了尉迟蝶的伤口,尉迟蝶轻轻喘着气,忍痛说道。   尉迟蝶记路的功力可比她高多了,尉迟离对此十分信任。   她们一定能安全出去的,尉迟离对自己说,她呼出几口气,压下了心中的那一点恐惧。   倒不是很怕死,毕竟她已经死过一回了,多活了几个月,足以是上天恩赐。   就是有点舍不得,那人哭。   “尉迟离。”尉迟蝶轻轻叫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相信我,姐姐。”尉迟离冲她笑了笑,她的眼睛被月光衬得很亮。   三个人在皇宫里穿行,时不时有人发现了她们的位置,饿虎扑食一般扑上来,一开始尉迟离还会手下留情,到了后来,她便放弃了那点微弱的怜悯心,来一个砍一个,另一边安歌也完全没有落后,她的速度十分之快,几乎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地步,尉迟离欣赏地看了她几眼。   “前面左拐,走小路。”尉迟蝶说。   三人极有默契地朝着黑漆漆的小路疾步如飞,暗红色的宫墙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尉迟离心中一喜,刚想纵身跃上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她厉声道。   安歌走上前,将尉迟蝶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后耳朵贴着地面,面色微变,抬头道:“外面有埋伏,有弓箭弦动的声音,人很多。”   “耳朵不错。”尉迟离夸了一句,随即面色阴沉下来,“怪不得后面没人追我们,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怎么办。”尉迟蝶已经疼得脸都白了,她咬着牙,轻轻□□着,安歌急忙走上前,将她背了起来。   尉迟蝶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她只能软软地靠在安歌背上,用气声道:“安歌,这事你要是说出去,我,我饶不了你。”   安歌心微微颤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这样,安歌,你带着姐姐往西走,我引开他们往东走。不然恐怕没等我们翻过这高墙,就被一锅端了。”尉迟离语速十分之快,她不等她们回话,就架起轻功,攀着墙壁,几下窜了上去。   安歌想反驳都没有时机,眼看着尉迟离已经上了围墙,她只得听从她的话,转身往西跑去。   果然,尉迟离刚冒了个头,就有破风声响起,箭打着旋儿朝她脑门而来,尉迟离骂了一声,低下头。   她单手将挡眼的发丝抹到后面,然后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将来还要回北域当王呢,不能这点小事就露怂,她对自己说,然后心一横,手臂猛地一用力,直接跳上了围墙,这下子,无数箭密密麻麻朝她飞来,尉迟离吓了一跳,急忙抬腿跟走钢丝似的,沿着墙壁往东跑,顺手用手里的刀挡开那些箭矢。   下面的人见射不到她,索性也开始爬墙,只是他们轻功没有尉迟离那么高,所以还得借助工具,速度就慢了下来,有爬上来的,都被尉迟离踹了下去。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尉迟离抽空回头一看,只见远处的墙上有两个黑影,她放松了些,看来安歌已经带着尉迟蝶翻了过去。然而这时,身后宫墙内又出现了火光,尉迟离心猛地一跳。   看来安歌她们之所以这么快就翻墙,是因为有人紧追其后。   尉迟离想也没想,她倏地停住脚步,转了个身,大步朝尉迟蝶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这边的情况十分不利,后面有人层层围着,密集的箭矢像一张大网,还有人不断往围墙上蜂拥而爬。   尉迟离跑过去,手中砍刀往下一挥,下面就和掉墙皮一样,扑簌簌掉下去好些人。   安歌背着一人无法爬墙,她刚刚将尉迟蝶从下面拖上来,又一直在抵挡那些箭矢,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尉迟离急忙蹭过去,帮她挡开身后的箭。   “趁现在人少,快下!”尉迟离一把将已经再次昏迷的尉迟蝶拉到自己背上,然后将安歌推了下去,安歌猝不及防落了地,砸在了一个已经赶来的守卫身上,直接将那人砸晕了。   安歌跳了起来,挥刀向剩下的人砍去,她大声道:“快跳下来!”   尉迟离倒是也想跳,谁知后面爬上来许多人,直接将她腿脚拉住,尉迟离索性直接运功爆发内力,将他们全都震了下去,这才落下了围墙。   她提前将尉迟蝶扔下,安歌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尉迟蝶稳稳抱在了怀中。   与此同时,尉迟离觉得后背传来了钻心的疼痛,那疼痛几乎让她在半空中就陷入昏迷,最后的一丝理智撑着她用双腿落地,然后栽倒在了泥土里。   她听见了安歌的喊声,还有许多纷杂的脚步,有人从后面扯住了她的手臂,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   尉迟离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安歌推了出去,大声喊:“快带姐姐走!”   她方才跳下围墙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想好了,等见到柳罗衣的时候,一定要深深吻她,然后带她回家。   只是世事诡谲难料,仅仅一个瞬间,方才的所有美好都成为了泡影。若她一定要死,为何不直接在坠崖的时候去世,还要让她经历这么些。   一生所爱,痛失所爱,倒不如一直不爱。   眼前的世界终于陷入了黑暗,与此同时,正在床榻上躺着的柳罗衣猛地坐了起来,她满脸是汗,低头捂住疯狂跳动的心口。   “尉迟离……”她轻轻念着,然后翻身下床,走出了客栈的门,夜风吹拂着她的鬓发,让她平静了些。   守在她门口的辛然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走上来:“柳姑娘,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心里很乱。”柳罗衣说,她将手伸进衣襟,拿出了那块玉佩,轻轻摩挲着。   突然,她浑身一颤,急忙用手抓住栏杆,稳定自己的身体。   “这,这玉佩上,怎么有了一道裂缝。”柳罗衣说,她握紧玉佩,睫毛微颤,然后大步跑下了楼梯,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   “柳姑娘,你去哪!公主让我们等着!”辛然急忙上前去追。   柳罗衣猛地停住脚步,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带着泪光道:“公主出事了,我们回京城!”   “什么?”辛然大惊,她慌得原地转了个圈,最后还是决定相信柳罗衣,拿了佩剑和重要的包裹,追着她往城门而去。   二人匆匆忙忙赶到城门口,正好看到有一人正被守卫拦在了门口,柳罗衣急忙冲上去,拉住那人衣袖一看,心就沉了下来。   “小安子!”辛然惊讶道,她抬头一看安歌背上,惊呼:“大……”   柳罗衣伸手掐了她一把,辛然半路改了口,一声“大娘”脱口而出。   “大娘?”那守卫皱眉道,“这深更半夜受这么重的伤,不是什么逃犯吧?如今已经封城,没有官府的许可,只可进不可出。还有,大娘,这姑娘看着也年岁不大,怎的唤做大娘?”   辛然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   “是大娘子,守卫大人,这是我们家大娘子,因为善妒刁蛮弄掉了妾室的孩子,被我们老爷休了妻,还被打成这副模样,恐是老爷不肯留她为她治伤,这才半夜赶了出来。求您行行好,大娘子娘家就在永陵镇,若是今晚不赶回去治伤,恐会有生命危险。”柳罗衣焦急地说。   辛然看向柳罗衣的眼神充满着震惊,这怎么和她印象里的柳姑娘不太一样。   这编瞎话的能力,都快赶上她家公主了。   说着说着,柳罗衣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塞进了那守卫袖口里。   守卫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又拿出一张尉迟离的画像,朝着尉迟蝶脸上比划了一番,然后挥挥手:“行了,带你们大娘子治伤去吧,我就说你们大户人家,将个女子打成这样,下手也太狠了。走走走,别被人看见。”   “多谢守卫大人!”柳罗衣连连弯腰,然后拉过安歌,一行人顺着官道,远离了守卫的视线。   “安歌,出了什么事,公主呢?”柳罗衣立马变了脸色,拽住安歌问道。   “二公主一路护着我们逃出来,但出宫之时被箭射中了,如今生死未卜,我将大公主送到安全地方后就回去,救二公主出来。”安歌说着,低下了头。   “什么?小安子,公主受伤了!我现在就回去!”辛然睁大眼睛,转身往京城走,却被柳罗衣一把拉住。   “不可,她豁出命才救大公主出来,我们不能贸然行动。”柳罗衣说,她强行忍住眼泪,说话的同时,几乎要将自己手心掐出血。“安歌,你不能回去,他们肯定会追,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附近。”   “等安顿好大公主,我同辛然回城,我去求爹爹帮忙,大不了,求皇上,我是晏国人,我不怕被抓。”柳罗衣说着话,身子却在颤抖。   “柳姑娘,你说什么呢,你不能去求皇上。”辛然急了,她一把拉住柳罗衣,“我们先到安全地方再说。”   所谓的安全之地是附近山林中的一座小屋,小屋的主人是个脸上满是皱纹,头发却乌黑茂密的老头儿,他看了柳罗衣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却一句话都不说,就转身回屋睡觉。   “神医。可不可以,为我的朋友治伤。”柳罗衣突然开口道。   那古怪的老头回过头,又看了柳罗衣一眼,然后大步走过来,示意安歌背着尉迟蝶随他进屋。   待她们离开后,柳罗衣这才跌坐在地上,仿佛绷着的弦突然断了,她握紧手中的玉佩,低下头,任由眼泪像雨点一样落在地上。   “辛然,我必须去,我要见她。”柳罗衣哽咽着说,她仿佛失了魂一样,抓着辛然的手摇晃着。   “柳姑娘,你别急,公主之前留下了一封信,说让我们有事的时候就打开,我现在打开看看好不好?”辛然也快哭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手忙脚乱地找出那封信来。   信纸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别找我,等三日。”   “又叫我等!”柳罗衣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却不舍扔,只紧紧攥在手里。   “尉迟离,你怎么总叫我等……”她索性趴在了自己膝盖上,失声痛哭起来,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辛然被她哭得也心中难受,她拍了拍柳罗衣的肩膀,轻声说:“柳姑娘,我做事一直都有个原则,就是相信公主,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我还是听公主的话。”   她拿过信纸,将它拆开,突然惊喜地叫了出来:“柳姑娘,你瞧,背后还有字!”   柳罗衣猛地抬起头,也不顾脸上泪一把鼻涕一把,借着月光看那字,只见上面用独属于尉迟离的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   “乖,别哭,最后一次。”   柳罗衣突然又笑了,一时间,哭和笑两种表情纠结在她脸上,让她看上去没有那么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尉迟离,最后一次。我等你回来。”她将那信纸抚平,放在心口。   不能食言。 第75章 逃出   尉迟离是被冻醒的,她哆嗦了一下,这才睁开眼来。   周围潮湿阴冷,身下躺着的就是硬邦邦的地砖,缝隙里偶尔有苔藓存在,还有干涸的红色的血迹,给人的感觉十分滑腻。   尉迟离动了动,便被后背的疼痛逼得又躺了下来。她环顾四周,心一沉,看这模样,她是在牢狱里。   缓了好一阵,她才能慢慢坐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那狗皇帝还拿她有用,所以也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如今再想逃出去,可就难了。   尉迟离朝粗木头做的门踹了一脚,上面挂着的铁链哗啦哗啦一阵响动,有人朝她喊了一嗓子:“天牢重地,不得放肆!”   好嘛,把柳儒救出去,她自己反而进了这传说中的天牢。   尉迟离蹒跚着找到角落的干草堆,靠着墙倒了下去,仰头一看,只有坚硬的石头砌的墙壁,狭窄的空间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给人带来强烈的压抑和绝望。   尉迟离得承认,在这一刻,她内心是多种情感交织着的,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有逃不出去的绝望感。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三日的时间,如今只剩两日,她真的能兑现诺言吗。   “吃饭了吃饭了。”有守卫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串钥匙,将门打开,扔了个碗进来,里面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尉迟离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想吃的欲望。   她□□了一声,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装成一副完全没力气的样子,那守卫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门又被锁得严严实实。   尉迟离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她要养精蓄锐,琢磨从这里逃出去能有几分胜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偶尔有审讯犯人的痛苦的尖叫声传来,尉迟离听着这声音,打了个哆嗦,她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于是又慢慢爬了起来,蹭到了门口,扒着柱子往外看,只见外面的通道很长,漆黑一片,根据那些喊叫声来判断,这里十分之大,却并不空旷。   “新来的吧,莫要白费力气了,此处是天牢,除非你是神仙,否则便等死吧。”有个苍老的声音从她对面传来,尉迟离抬眼看去,只能看见个模糊的黑影。   尉迟离没说话,她内心也知道,自己能够逃出去的希望几乎为零,她叹了口气,大脑里纷乱一片。   “这里,从来没有人逃出去过,外面有驻军,内有守卫,周围有高墙,插翅难飞,插翅难飞啊。”那人又叹息着说,然后没了声音。   尉迟离将手心里的玉佩握紧了些,她突然拿起地上的碗,用力砸在了墙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牢狱中十分明显,随后,她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不耐烦地走过来,看到尉迟离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慌了手脚,哆哆嗦嗦地拿起钥匙,想要将门打开查看。   这可是皇上亲自授意不能让她死的犯人,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门一开,尉迟离就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个手刀砍在那守卫脖子上,将他放倒,然后闪身出了门,她后背的伤口又一次被撕裂,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知刚出门,面前就站了一人,将她手臂扯住,尉迟离吓了一跳,当即便要动手,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尉迟公主,是我。”   尉迟离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是,沈初?   “我已支开了附近的守卫,我们进去说。”沈初伸手将尉迟离又拽了回去,他身后又跟上来两个人,一个穿着宫中侍卫的衣服,一个穿着裙子。   等等,裙子?尉迟离连自己眼睛都不太信了,秋无锦,怎么会和沈初一起来天牢?   秋无锦也不看尉迟离,她脸上带着一些红晕,迈步进来,对沈初道:“四皇子,我们需要快些,万一被爹爹发现就麻烦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尉迟离开口道。   “是秋小姐来找的我,求我帮忙救你,本皇子一想,怎么着你也算是我救命恩人和半个朋友,便辛苦跑这一趟。”沈初昂着脖子说,“大理寺驻军是关南候的手下,这次秋小姐可是偷了她爹的令牌和官印,以关南候的名义,这才说服他们放我们进来。”   “行了,快走吧。”秋无锦有些不自在地说,她暴躁地推了尉迟离一把,又将那名侍卫推上前来,“快换衣服。等会儿我再将他也带出去。”   尉迟离还想说什么,秋无锦一叉腰:“还愣着做何,换啊!”   尉迟离无奈,只得依照她的安排行动,迅速换上了侍卫的衣服,她个子高,往那里一站,几乎看不出来。   “等会儿就跟在我后面,别抬头,一句话都不要说。”沈初快速道,他转过身去,又小声道,“我听柳大人说,你将柳姑娘带走了。”   “嗯。”尉迟离点了点头。   “照顾好她,经此一别,我们可能就是敌人。”沈初笑了笑,他低下头,眼中似乎含着千万种情绪,最后没再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尉迟离也垂下眼眸,若是两国不开战还好,若是真的一开战,可不就是敌人。说实话,沈初能来救她,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   他这举动,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还背叛了自己的父王,尉迟离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她不知道沈初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个决定,因为救命之恩,因为他善良傻白甜,还是因为柳罗衣,不管是因为什么,尉迟离都心领了。   “我会说服父王,可若是有人打到我家门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尉迟离低声道。   沈初的背影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一行人顺利地通过了长长的通道,看见了光亮,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尉迟离心中雀跃起来,像是被囚了一晚的鹰,终于看见了碧蓝的天。   “喂。”秋无锦拉了她一把,她仰头看着尉迟离的侧脸,手又放了下来。   尉迟离转过身来看着她,用极低的声音道:“多谢秋姑娘。只是你回去,该如何向皇上,还有关南候交代?”   “无事,近些年南边小国多战乱,我已经说服爹爹,送我去南湘边关参军,明日就走。等他发现了,我恐怕早已出了京城。而且爹爹战功赫赫,手里有御赐的免死金牌,我大不了就拿它脱罪。”秋无锦说话的语气仍然有些趾高气扬,但眼神却不是。   “参军,你想好了?”尉迟离刚放下心来,又惊讶地挑眉,北域还好,晏国这种国家,女子参军,会有很大的非议和难处。   “你都可以,我为何不可以。”秋无锦说着,伸手打了尉迟离一下,“如同你从来看不到我一样,你也没瞧得起过我。那我便要你好好看着,我秋无锦当上将军那一日。”   “怎么会。”尉迟离笑了,她微微拱手,“秋将军,后会有期。”   “快走,马上就有人发现你逃了,定会全城搜捕你,我只能帮到这里。”秋无锦眼神里闪过一丝尉迟离看不懂的情绪,然后推了尉迟离一把,一行人走出了大理寺的门。   尉迟离回头看了一眼,沈初仍然低着头,而秋无锦站在那里,看着还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张扬肆意。   她朝尉迟离挥了挥手。   尉迟离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城外的方向跑去。   只是她身上有伤,跑不了多快,费了老大的劲才跑进人多的地方,就再也动弹不得了,只能躲进了街边的巷子休息,果不其然,街上立马骚动起来,不断有宫中的人一队一队地在街道上拿着画像排查,一时间,几乎满街都是穿着一身蓝袍的宫中守卫。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尉迟离喘着粗气靠在墙上,咬牙朝着巷子里挪去。   穿过巷子是一家酒馆,尉迟离跌跌撞撞坐了进去,扬手要了一壶酒,大口灌进口中,酒精的刺激让她背上的疼痛稍微好了些,她这才站起身,想出门,谁知正好看见一队宫中守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砍刀,厉声道:“通缉逃犯,都别动!”   尉迟离心脏猛地绷紧,她慢慢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抬头又喝了一口酒。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有人排查到了她这里。   “你怎么穿着宫里的衣服?抬头!”那人呵斥道。   “小的出宫办事,偷懒喝个酒。”尉迟离赔笑道,然后慢慢将脸抬起来,那人定睛一看,脸色就变了,刚想大喊,就被尉迟离一个酒缸砸晕了。   尉迟离原地蹦了起来,顺手抄起自己坐的板凳,左右甩着出了门,然后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吐槽,她还从未这么凄凉过,身上有伤都不敢还手,被几个守卫逼得满京城乱窜,太凄凉了。   这种场景一定不能让柳罗衣看见。   身后追兵越来越多,尉迟离学着以前偶尔看过的古装剧,一边走一边抓起路边商贩的东西往后扬,没想到这种方法看着蠢,但还挺有用,尤其是有卖豆子的,一撒倒一片,很有意思。   不过扔了几下她就吃不住了,伤口越扯越大,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血在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淌。   尉迟离一边跑着,一边抬头张望,然后冲着一扇门就冲了进去,没看见门口两个被她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   一进门她便被浓重的脂粉味呛地打了个喷嚏,她迈开长腿,顺着楼梯几步就冲了上去,那群守卫也跟着她闯了进来,却被楼下的女子绊住了脚,一时间尖叫声频起,也算是为尉迟离争取了一些时间。   她跑到走廊尽头,随便找了一间屋子就钻了进去,将门紧紧关上,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定睛一看,刚才松的那口气又吸了回来,差点直接窒息。   只见屋中一男一女二人,女的身上还围了些布料,男的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一身鼓鼓囊囊的肥肉看得明明白白。   那女子张嘴想叫,尉迟离闪电般地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抡起手臂,将那男的打晕,然后低声对那女子说:“别叫,否则杀了你。”   那女子起初还挣扎一番,后来看清尉迟离的脸后,却突然不动了,她伸出手,朝着尉迟离手背上拍了拍。   尉迟离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于是将手松开一道缝,给她露了个嘴。   “公主?”那女子开口道。   尉迟离眉头一皱,将手放下,细细端详了番,开口道:“楼月?”   是那个被陆云奎赶出来后,得了她一袋银钱的女子。   她如今又彻头彻尾地变回了一个风月场所的女人,铅华染身,肩上只罩着一层薄纱,看着魅惑且诱人,但总给人一种破败的萧条感。   那是从眼神里透出的东西。   门口又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楼月一惊,一把拉过尉迟离,将她按在地上,推进了床下,尉迟离的伤口直接撞到了墙壁,疼得眼泪鼻涕直流。   心里那个委屈啊。   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尉迟离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听到楼月跳到床榻上的动静,她娇娇媚媚地将肥胖男人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开口道:“诶呀,各位爷,你们莫不是走错了,今日,明明是常公子点的奴家。”   那声音,让寻常男人听了都得浑身酥软。   果不其然,那些守卫当即便收了凶神恶煞的气势,开口道:“你可见一后背受伤的女子?”   “奴家哪里顾得上看什么女子,这门呀就开了这一回,兴致都被各位爷搅了。你说是吧,常公子。”楼月说着,便往床上一趴,咯咯咯笑了起来,“常公子,别,还有人在呢。”   尉迟离在床底下听着,都想当场在地上扣个洞出来。   那些个守卫也不太受得住,他们暗骂了几声,关门走了。   等外面完全没有声音以后,楼月这才停止了晃动,从床上跳了下来,披上一件衣裳,开口道:“出来吧。”   尉迟离慢慢爬出来,脸红得和血一般。   楼月看着她这副模样,冷笑了一声:“公主是觉得,奴家很放荡。”   尉迟离摇摇头。   “也是,公主这些上等人,压根儿体会不到我们这种人的悲欢。奴家出生便是这种场所,到了年纪便做这行当,好不容易做了妾,有了逃出去的机会,又被赶出来。”她说着,赤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软着身子靠在贵妃榻上,仰头喝尽。   尉迟离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她开口:“我以为,你会离开这里。”   “离开?就算公主给了奴家银子,奴家一介女子,在这偌大的京城无依无靠,还能到哪去。对于一个原本就卑微过的人来说,在哪都逃不开,有的是人盯着,在他们眼里,只要落入过泥潭,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尉迟离沉默了。   这番话其实很对,无论在哪里,都很对。   “公主现在离开,还是再坐一会儿。”楼月说着,赤脚朝着尉迟离走了过来。   尉迟离刚想说话,却突然眼前一黑,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很快就没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了微光,尉迟离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又一次被包扎好,这一次包扎得细心了很多,还用了上好的药膏,没有那么疼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个人给她递过来一杯水:“喝。”   尉迟离正好口渴了,拿过来一饮而尽。   朦胧中看不太清楼月的脸,只听得到她的声音:“伤口已经包扎好。皇上下了密令,城门封锁,调军入京,挨家挨户排查,公主逃不掉了。”   尉迟离拿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三天了。”   “什么?”楼月听不懂。   “我和人有约定,三天内,回去找她。”尉迟离轻声说。   “能有人可以约定,就已经很幸运了。”楼月突然说,黑暗中听,她的嗓音还有些许空灵。   “行了,公主走吧。奴家并不想因此惹上麻烦。”楼月说完,站起身来,将窗子打开,冷风吹了进来,吹起了尉迟离的鬓发。   尉迟离走到窗边,突然道:“那我作为过客,同你做个约定如何。”   “什么?”楼月有些惊讶。   “约定好,要以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尉迟离说。   楼月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尉迟离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迈腿跨过窗子,将头伸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楼月的声音:“楼下的巷子,穿过去就是城门,但城门一定有埋伏。”   尉迟离回头冲她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落入了已经逐渐明亮起来的街道里,消失了。   另一边,柳罗衣一行人站在城门外的隐蔽处,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紧张。   “今日是第三天,若尉迟离还不出现,我们就直接闯进城去。”尉迟蝶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她手中软剑已经握得紧紧的,眼神凌厉。   “公主,你瞧,城墙上全是拿着弓箭的守卫,从半夜他们便立在了这里,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我想,二公主应当已经逃出来了。只是还在城中而已。”安歌仰着头,突然说。   “他们在埋伏,提防公主出城?那我们该如何?”辛然焦急地说。   “打破他们的埋伏。”这次说话的是柳罗衣,她眼睛红肿,但却笔直地立在原地,只是手还放在心口,攥着那块玉佩。   “我相信公主。她一定能出来。”柳罗衣说。   “那好,准备好了,等上面的人一有动静,我和安歌便冲上去,让他们无法堵住尉迟离的路。辛然,你在下面保护柳姑娘。”尉迟蝶说。   “不用保护我,我没事的。”柳罗衣说,她仰头看着已经渐渐发红的天空,眼眸也逐渐亮了起来。   若有一天她走了,她就站在城墙上等她回来,原本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这么快就要实现。   尉迟离,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她心里默默道。 第76章 我回来了   尉迟离穿过巷子,刚探出头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又将脑袋缩了回来,楼月所言不假,尉迟离有理由相信,沈颢为了抓她一人调动了附近所有的兵力。   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站着一排人,皆手持弓箭,对准街道,尉迟离若是一露头,准会被射成个刺猬。   她将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又觉得自己的后背开始隐隐作痛了。   尉迟离扒着墙缝,只露出个眼睛环顾四周,天色已经大亮,但街上大部分的店铺还都没有开门,街上偶尔有百姓路过,也都被这严防死守的架势吓得躲回了家中。   而一座最高的建筑物却开着一半的窗子,尉迟离眼尖,似乎看见了明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她又朝楼下看去,只见门口站着几个穿着便服的人,绷直了腰板,个个儿都不敢怠慢。   尉迟离猜测,那里面一定是一位大人物,官员,或者甚至是,皇帝。   将人关到皇宫和天牢中,都叫人逃了,尉迟离猜想沈颢一定为此气得七窍生烟,这么想着,她咧嘴笑了笑。   可是如今要怎么逃出去,直接冲着几百名弓箭手冲过去,还是挟持那位大人物,尉迟离陷入了沉思,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喊叫:“逃犯在那里!”尉迟离心里咯噔一下,她往后一看,只见一名守卫站在巷子那头,正伸手朝她指着。   这下没得选了,尉迟离从地上抄起一颗石子,朝那守卫甩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就噤了声。尉迟离来不及回头看,直接化作一道残影冲向了那座酒楼。   但她没想到的是,埋伏在这里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只见周围的房屋门窗纷纷洞开,数不清的人从门内和窗户内蹦了出来,尉迟离一声我靠脱口而出,她原地转了个圈,躲过了一个人呼啸而来的刀。   她手无寸铁,身上还有伤,要对付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一会儿就没了体力,她抢过一人手中的刀,勉强抵抗着,手中的刀舞得几乎成为了一道残影,脚下堆着的身体越来越多,却依旧砍不完面前的人。   不知哪里露出个破绽,尉迟离手臂一痛,鲜血喷溅而出,她反手一刀过去,那人的身首便分了家。   一时间,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尉迟离几乎打红了眼,下的全是杀手,刚来这个世界时的恻隐早已被满心的戾气所替代。   在这种不够和平的世界,有时候必须你死,我才能活。   尉迟离开始感受到绝望,尤其是在看到更远的街头,依旧充满着奔跑着的敌人之时,她突然意识到就算她的武功天下第一,也不能独自面对天下。   毕竟她是人,不是神。   又是一阵刺痛,她终于开始抵抗不住,单膝跪在了如山的尸体上,后心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尉迟离向前猛地一扑,腥甜的味道充斥了喉咙和鼻腔。   在纷杂的脚步中,她匍匐在地,被人拖住手脚,抬着进了酒楼。   大脑一片混乱,眩晕的感觉包围了她,一时分不清天地,尉迟离艰难地扭动脖子,看向城门口,血流进了眼睛,一切都变成一片血色。   “小柳儿……”她喃喃道。   “他们动了,他们动了!”辛然突然叫了起来,尉迟蝶抬眼一看,将手中软剑抖了抖,低声道:“我数一二三,我们直接攻上城墙。”   “一,二,上!”尉迟蝶说完,便带头架起轻功,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她在半空中将手中飞爪对准城墙扔了上去,正稳稳地勾在了突出的砖块上。   城墙上驻守的守卫都面向城内,无人向后看,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们。   尉迟蝶先一个落到了城墙上,她没有动,直到辛然最后一个站上城墙,她这才身形一动,直接将面前一人踹了下去,那人惨叫一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时间,守卫队形打乱,纷纷向尉迟蝶她们冲了过来,尉迟蝶手中软剑时而作剑,时而成鞭,一时间无人能近她身。安歌重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一扫能扫下去一大片。   “公主,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你能看到二公主在哪吗?”安歌沉声道。   “看不见,先打再说!”尉迟蝶一剑抽飞了一人。   辛然比起她们来说就轻松了许多,她手里拎着剑却不用,只躲躲闪闪的,看见谁举着弓箭就抬脚踹,就这样走一路踹一路,简直不亦乐乎。   “让你们欺负我家公主!”她嘴里念叨着,朝着守卫的屁股踹了一脚,将那人踹得大头朝下坠落。   与此同时,尉迟离咬着牙被扔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不断有血冒出来,她起也起不来,只能仰面躺在那里,疲惫地呼吸着。   自打来了这古代,她真是什么伤痛都要尝遍了,一点也没有享受到作为公主的乐趣,尉迟离苦笑了一下,轻轻喘息。   “堂堂北域公主,能闯朕的皇宫和天牢,怎么如今这般虚弱,给北域丢脸。”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尉迟离笑着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我大晏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一个甘愿臣服于我大晏的黄毛丫头,还储君。从今往后,连北域都是朕的,尉迟离,你配吗。”沈颢慢慢走到尉迟离身边,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人听着心中压抑。   尉迟离笑了一下,她呸了一口,将嘴里的鲜血吐出,然后开口道:“就皇上这般行事,身为一国之君,做事毫不光明磊落,没点大丈夫气概,你配吗?”   “呵,伶牙俐齿。朕自从坐上这皇位便日防夜防,谨小慎微,要什么光明磊落。何况如今可是北域先挑起的争端,若说起来,是你们不光明。不过如此倒正合了朕的意,朕要让你看着,你的国家如何进了朕的版图。来人,为了以防她又逃跑,将她双腿打断,再扔进天牢。”沈颢说话的时候还微微带着笑意,眼神中透出一丝疯狂的意味。   “皇上就不怕,自己成了旁人的棋子吗。”尉迟离咽下一口鲜血,笑着说,“我终于知道为何当初程萋萋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了。”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个美女,她如今只想激怒他,好泄个愤。   果然,沈颢眼神变了,一时间,怒意,悲伤和不甘心等等情绪在他眼中交叠,最后都归于疯狂,他大步走向尉迟离,一脚踢在她腰间,尉迟离忍不住叫出了声,撞在了墙壁上。   巨大的疼痛差点让她又晕过去。   “朕听说,你还带走了柳罗衣?不用担心,朕已经向下面人传了命令,不论多远,都要捉她回来。”沈颢突然笑了起来,他步履蹒跚走回座位,“来人,还不快按朕说的做!这下,朕看你怎么逃!”   尉迟离心一紧,许是因为担心柳罗衣,她眼中突然清明起来,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怕不是回光返照。她心道。   有人抡着棍子就朝她砸来,尉迟离却突然原地一滚躲开,然后扶着墙迅速爬起。   她紧紧靠着墙,让自己不要这个时候倒下,然后趁机看向窗外,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城墙之上,那些个正在打斗中的小小身影。   尉迟离一眼便认出,那个一身红衣,正打得尽兴的,便是尉迟蝶。她突然笑出了声,心中方才的绝望一扫而光。   她不是一个人,有人在帮她。她不能让她们失望。   “对了,忘了和皇上讲,我们北域有个祖传的大招,专为死里逃生而用。”尉迟离笑眯眯地说,她将手伸进腰间的钱袋里,抓了一把什么出来。   沈颢见状,吓得急忙往后退。   尉迟离突然一甩手,将手中攥着的白色粉末天女散花一般扬出,一时间,浓烈的香味充斥了整间屋子,有人急忙护在了沈颢面前,捂住了他的口鼻。   尉迟离趁着这个功夫,一脚踢开窗户,一跃而出,垂直落在了楼下的人堆里,那些守卫没想到尉迟离还能从天而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便乱了阵脚。   尉迟离劈手从他们手里夺过两把刀,又架起轻功一跃而起,落在了对面的屋顶上,然后将手中的刀甩了出去,屋中传来了一声惨叫,那刀扔得十分之准,一把扎在护着沈颢的守卫的肩上,另一把则插进了一国之君的发髻里。   沈颢白眼一翻,晕了。   尉迟离遗憾地摊了摊手。   这时,正在城墙上苦战的安歌也看见了尉迟离,她大叫一声:“公主,二公主出来了!”   尉迟蝶眼睛一亮,她一刀将一人砍下了城墙,厉声道:“我们分开守住这里,别让他们有机会放箭!”   尉迟离身后跟上了大量的人,将她团团包围,不一会儿,尉迟离的身影就淹没在了人群中,不见了声息,辛然见状,声音凄厉地喊了一声公主,然后脚下踩空了,直接掉了下去,消失在了城墙上。   幸好她轻功还算可以,落下的时候正好抓住了飞爪上的绳子,然后在地上滚了一圈,所以没受什么伤。   一直焦急等待着的柳罗衣见状,急忙跑过来,将辛然扶起,颤抖着问:“你没事吧?公主呢?”   辛然嘴一瘪:“公主,公主被他们团团围住,不见了,我要下去找她。”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柳罗衣眼前一黑,她用尽浑身力量稳住脚步,才没让自己当场晕倒。   “带我上去,带我上去好不好,我要再看她一眼,若一定要死,我想和她一起。”柳罗衣没有流泪,她哽咽着,仓皇地抬头看了看城墙,紧紧抓住辛然的手,“我求求你,辛然。求你。”   “可是……”辛然有些为难。   “这是我和她的约定。”柳罗衣说。   辛然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她伸手搭在柳罗衣的肩膀上,道:“柳姑娘,抓紧我。”然后纵身飞向了城墙,中途借了飞爪的力,然后稳稳落在城墙上。   “你不用保护我,去对付他们。”柳罗衣说,然后推了一把辛然。   辛然虽然很不想离开,但是城墙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她不得不跺了跺脚,再次举起剑加入了战局。   柳罗衣独自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整座京城,她都不曾发觉,这座自己从小生活的城,竟是这般恢弘壮美。   风吹起她头发,衣袂在身后飘扬,仿佛下一秒就可以乘风飞去,她开始幻想,若是从这里坠落,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一直陪在尉迟离身边,然后牵手蹚过忘川河。   眼前不断有鲜血流淌到她脚下,染红她的衣角,不断有人惨叫着掉下城墙,但这似乎都同柳罗衣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看着城墙下面,仔仔细细搜寻着尉迟离的身影。   一寸一寸搜寻,一寸一寸绝望。   突然,下面的一块地方突然炸开,许多人都打着旋飞到了半空中,又猛地坠落,在炸裂的中心,一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公主……是公主。”柳罗衣嘴里念叨着,她眼中突然有了生气,然后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看向周围。   有人趁乱向着尉迟离举起了弓箭,柳罗衣顺手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箭矢,径直插进了那人的后背,鲜血淌到她的手上,但她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城墙上一片混乱,柳罗衣穿行在其中,她在做着她从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不断捡起地上的箭矢,然后将那些试图伤害尉迟离的人推下城墙。   她一直在保护她,从她承诺要保护她开始,就从未让她再受到过一点伤害。   这一次,终于轮到她了。   她也不想让她死。   有人朝柳罗衣举起刀,一旁正巧经过的安歌一脚将那人踹飞出去,安歌讶异地看了柳罗衣一眼,一句话没说,沉默着递给柳罗衣一把十分轻巧的剑。   “谢谢。”柳罗衣突然莞尔一笑,然后一剑挥出,将朝她们冲过来的一个人砍伤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过了很久,柳罗衣被一凶神恶煞的人拦住,一路逼着倒退到了城墙边,她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   “小柳儿,往右跑!”熟悉的声音不知在哪响起,柳罗衣没有犹豫,朝右手边扑了过去,一根箭带着破风声,直接插入了那人心口,他后退了几步,仰头栽倒。   柳罗衣惊喜地转过头,正好看见了正在半空中向她而来的尉迟离。   尉迟离浑身是伤,血几乎将她的衣服浸透了,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她扔下手中方才夺过的箭,然后再次架起轻功。   她轻功极好,又几乎拼了命,所以从远处看去,活像是张开双臂,翩翩飞在半空,无数箭矢从她身边飞过,但是因为有尉迟蝶她们,所以势头没有那么猛。   柳罗衣呆呆站在城墙上,任风吹着,她终于流下泪来,张开双臂,雪白纤细的身影亭亭而立,衣裙在身后猎猎作响。   尉迟离离她越来越近,终于,青草香带着血腥味儿将她包裹,尉迟离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回来了。”尉迟离在她耳边说。   柳罗衣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身体腾空而起的感觉,任由尉迟离带着她,一起飞过了城墙。   这样的场景,在外人看来,美得如同一幅色彩浓艳的画,恨不得让时间定格。   柳罗衣将双臂搭在尉迟离的肩膀上,然后把脸埋进她肩窝,即便是失重感也不再害怕。   因为她在,因为她正紧紧抱着她。 第77章 心猿意马   但因身上多处受伤,体力不支,又越过城墙的尉迟离已是强弩之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降落,就疲惫地松开柳罗衣,和她一起滚在草地上。   “公主!”柳罗衣急忙爬起,查看尉迟离的伤势,狰狞的伤口和遍体的血让她看着便十分心惊肉跳。   “怎么这么多伤……”柳罗衣喃喃道,她抬头看一眼缓缓打开的城门,急忙将尉迟离拖起来,把她手臂扛在肩上,咬着牙朝绑在角落的马儿走去。   尉迟离看着柳罗衣费劲的模样,无力地笑了笑,她伸手拉住缰绳,忍痛飞身上马,然后拉过柳罗衣的手,用力一拽,将柳罗衣拉上马背,护在胸前。   身后有尉迟离的温暖,萦绕着尉迟离的气息。这种骑马的动作,就像是被她抱在了怀里,柳罗衣缓缓将眼睛闭上,感受着尉迟离身体的每一丝触碰。   “坐稳了。”尉迟离轻声说,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柳罗衣耳后,让她浑身战栗。   身后已有守卫追上,尉迟离骑马狂奔,滚滚烟尘从马蹄下扬起,将官道笼罩得雾蒙蒙,身后数百匹快马追赶,前方是蜿蜒的没有尽头的道路。   有人在背后放箭,箭矢呼啸而来,尉迟离按着柳罗衣趴在马背上躲过,她的伤口又一次被扯开,那种疼痛感让她几乎在直接晕死在马上。   不行,现在还不安全,她不能只留小柳儿一个人。   “公主,你的伤……”柳罗衣突然转过头来,她听见了尉迟离压低了的喘息声,心中担心不已。   “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你别往后看,抓紧缰绳。”尉迟离在她耳边说,她熟练地操控马儿在平坦的道路上狂奔。   但是追兵越来越近,尉迟离心知这样不行,她索性大着胆子,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不远处的山林而去,渐渐的,路不再平坦,而是多有乱石阻隔,枝杈拦路。   在这样崎岖的山路中,这才逐渐同后面的追兵拉开了差距。   柳罗衣担心尉迟离的伤,又怕出声让尉迟离分心,便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全心全意相信着尉迟离。   “松手。”尉迟离突然说。   柳罗衣下意识便将手松开,身后的尉迟离突然一把揽住她的腰,二人一起向路边倒去,山中杂草茂密,树木繁多,尉迟离将她紧紧抱着,二人一路顺着半人高的草滚到了坡底,独留马儿依旧撒欢儿似的往前跑。   短短的一段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她们终于停了下来,柳罗衣吓得心砰砰直跳,她刚动了动,身子就被人紧紧压住,尉迟离趴在她身上,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她一只手,紧紧按着。   如此近的距离,能够面对面感受到尉迟离呼出的气,和她身上的血腥味,柳罗衣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极快的心跳,是因为跳马,还是因为尉迟离。   纷乱的马蹄声从头顶传来,追兵已经赶上,略过了这片长满高草的山坡,追着马儿而去。   尉迟离明显地紧张了,她揽着柳罗衣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让柳罗衣感到了窒息,这种窒息感顺着被尉迟离触碰的腰一路向上蔓延,柳罗衣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尉迟离便又将她手也握紧,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们如今是十指相扣,二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柳罗衣感受着她的柔软,阖上眼,又睁开。   今日天空一片碧蓝,清透明媚。   不知过了多久,山坡上纷乱的马蹄声已经消失,柳罗衣这才放松了些,她想开口叫尉迟离,却突然惊恐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尉迟离已经一动不动了。   柳罗衣急忙轻轻翻过尉迟离,跪坐起身去探她鼻息。   那气息很微弱,而且似乎越来越微弱,柳罗衣顿时慌了手脚,她顾不得擦一擦脸上的脏污,伸手便要将尉迟离扛在肩上,想要将她带出去,可是刚走出一步,她就不敢再往前走,若是再次遇到追兵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她进退不得,又担心尉迟离,于是挣扎着转过身去,将尉迟离慢慢放在草丛里。   “我该怎么办,公主。”她哽咽道,伸手去触碰尉迟离的脸,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随着尉迟离的昏迷而成了一团乱麻,巨大的恐慌和无力将她包围。   尉迟离原本惯常带着笑的脸上一片平静,她紧闭着双目,窝在柳罗衣的怀里,鬓发散乱,嘴唇苍白,看着十分脆弱。   柳罗衣用力地将眼泪擦干,她扯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做成布条,挨个儿将尉迟离身上的伤口缠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她又站起身,拉过尉迟离的手臂,将她架在了自己肩上,朝着更深的林间走去。   若是随便一个人在这里,都能将尉迟离安稳抱起,只有她不行,她无能为力,柳罗衣第一次这般自责,甚至痛恨自己。   柳罗衣挺直腰背拖了一会儿,又干脆直接蹲下,将尉迟离弄到了自己背上,再站起来,这个过程十分漫长,柳罗衣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背着尉迟离,弯着腰,在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或者还有多远,只想离那些追兵远一点。   她也不敢刻记号,因为生怕被皇上的人找来。   路越来越难走,柳罗衣几次摔倒在地,但她都努力在摔倒的时候调整身体,让尉迟离能够拿她当做垫板,没让尉迟离再受一点伤。   “公主再忍一忍,我们就快到了。”   “公主,你许诺好的,不能食言。”她碎碎叨叨地说,虽然不知目的地是何处,虽然尉迟离听不见。   浓翠蔽日的山林中,瘦弱的女子身上背着人,一脚一脚走着,她走过的地方,偶尔会留下一些血迹。   尖利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肌肤,让刺目的鲜血从她腿脚淌下,而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却仿佛没有知觉。   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雨便猝不及防的来了,刚才还看似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盖,不出半个时辰,豆大的雨点便洒下,柳罗衣身子一凉,急忙躲到附近的山洞中,生怕尉迟离淋了雨,伤口恶化。   她将尉迟离小心翼翼地放下,让她靠着岩壁,这其实也算不得一个山洞,只是石壁上凹下去的一块,并不深,但刚好够挡雨。   她没有火折子,不能生火,只能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尉迟离,她害怕,害怕尉迟离会冷下去。   这雨下了很久很久,似乎京城一直没有的雨水,都趁着这一天宣泄个干净,柳罗衣仰头看着水哗啦啦滴落,天地似乎都陷入了一种不真实中。   尉迟离的身体没有越来越凉,反而越来越烫,她开始发抖,嘴唇青紫。   “公主,公主!”柳罗衣呼唤了两声,她心中焦急,便想都不想,将自己单薄的衣衫脱下,全部裹在了尉迟离身上。   尉迟离还在发抖。   柳罗衣索性心一横,将中衣也解了下来,同样裹在尉迟离身上,光洁的藕臂和背脊接触了因为下雨而变凉的空气,顿时汗毛竖起。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尉迟离能醒来。   柳罗衣跪坐在尉迟离面前,她的目光缱绻神情,停留在尉迟离的嘴唇上。   太干了啊,她一定很需要水。   柳罗衣站起身,走到山洞边上,伸手出去接水,只是雨水随风,吹进山洞里,将她浇了个透心凉,但柳罗衣没有动,而是站在那里,待手心积满了水,这才满心欢喜地捧给尉迟离。   水流过尉迟离的嘴唇,润湿她的喉咙,尉迟离微微动了动。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的眉眼,她伸手去描绘,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到鼻梁,又停顿在唇边,她的唇上有雨水的凉意。   她慢慢蹭过去,将自己的身体贴近尉迟离,然后靠在她肩头,梦里一片平和,没有追兵,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   梦突然破碎了,柳罗衣的脸朝下栽去,她倏地惊醒,一只手却在此时捧住了她的脸。   “小柳儿。”沙哑却诱人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柳罗衣惊愕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尉迟离含笑的眼眸,尉迟离仍然很虚弱,但是眼中却一片清明。   “公主。”柳罗衣也想笑,却不知为何哭了出来,泪水像是决了堤,她索性不再掩饰了,往地上一坐,便用手背捂着眼哭了起来。   尉迟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吓了一跳,她无奈地坐起身,伸手摸了摸柳罗衣的头:“傻丫头,你哭什么,我没死啊。”   柳罗衣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抽泣着,突然蹭进了尉迟离怀里,双臂环住她的腰,继续哭。   “你怎么只穿了这么点,这么冷的天,当心感染风寒。”尉迟离一看清她这副模样就急了,她想给柳罗衣披上衣衫,但是柳罗衣就是死死抱着她不放手。   折腾了半天,尉迟离身上的伤口还很疼,她终于放弃了,后仰着靠在岩壁上,哭笑不得道:“我将衣衫披在外面,你再抱,可以吗?”   柳罗衣终于点了点头,她红着脸挪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顿时不敢抬头,用手臂护住自己。   尉迟离将身上柳罗衣的衣衫抖开,然后上下看了柳罗衣一眼,她此时只裹着一件白色的抹胸,两条手臂露在外面,肌肤若冰雪,在这灰扑扑的山洞里,更显莹白柔嫩。腰背笔挺,线条纤长柔美,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散落,垂泻在肩上和腰间,身体若隐若现,朦胧绰约。   尉迟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在柳罗衣垂眸那一刻,正好一滴泪落,滴在她葱白一般的指尖,晶莹剔透,让尉迟离想起清晨挂着露水的,纤弱柔媚的花。   “公主,我不冷。”柳罗衣红着脸,她原本还没发觉,但是在尉迟离的眼神下,她这才觉得不自在起来。   “可是我好冷。”尉迟离一本正经地说。   柳罗衣这才犹豫了一下,又蹭到了尉迟离身边。   “这衣服太小,盖不住我们二人。”尉迟离又说。   柳罗衣还没有止住抽泣,她在喉咙里呢喃了一声,然后顺从地靠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尉迟离,尉迟离虽然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实则却心跳得和擂鼓一般。   美人柔软温热的身体不着一物,就窝在她的身上,这种感觉,让她甚至都忘了疼痛。   柳罗衣的身子软到她几乎不敢用力去搂,只能将手放在她腰间,轻轻揽着,凡是挨着她身子的地方都好像没了知觉。   尉迟离一时间心猿意马,她忍不住稍稍用了些力,柳罗衣便靠她更近了,可能因为尉迟离穿得很厚的原因,柳罗衣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更多,她只是努力地抱住尉迟离,用身体温暖她。   顺便抽泣着哼哼了一声,听在尉迟离耳朵里,却有种别样的味道。   “公主,我怕。”柳罗衣突然说。   正在想入非非的尉迟离低头问:“哦,怕什么?”   “怕失去你。”柳罗衣小声说。 第78章 成亲可好   尉迟离想笑,但扯到了身后的伤口,只能龇牙咧嘴地嘿嘿了一声,她将身上披着的衣衫掖紧了些,然后抬眼看向外面。林中雨雾氤氲,雨顺着山石流下,稀里哗啦的活像个水帘洞,看这样子,还不知多久会停。   还好柳罗衣在她身边,所以并没有那么孤寂。   “你别动。”尉迟离无奈地说,柳罗衣不停在她身边滚来滚去,弄得她实在是有些心里痒痒的。   “公主身子好冷。”柳罗衣说得很认真,然后又把手挪到了尉迟离腹部,尽职尽责地帮她暖身子。   尉迟离一颤,忙用手将她双手抓住,但是对上柳罗衣平平静静的眼神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这种时候想歪,都是种亵渎。   尉迟离闭上眼,开始慢慢运功,内力在丹田翻滚,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柳罗衣忍不住将脸贴上尉迟离的肩膀,温和地靠着。   “公主,可否同我说说话。”柳罗衣小声说,经过了方才的惊吓,她现在都还有些胆战心惊,总怕自己闭上眼再睁开,尉迟离就不见了。   “好,你想说什么?”尉迟离低头道,她将柳罗衣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滑溜溜的像一块玉。   “我总觉得,公主离我很遥远,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柳罗衣说,她的声音很细,伴随着流水声,几乎听不太清。   尉迟离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话的意思,她咬了咬唇,没说话。   “公主很少同我讲北域,我始终觉得,对于公主,我一无所知。”柳罗衣说,她依旧看着尉迟离,目光灼灼。   “甚至有时清晨醒来,我会没来由地恐惧,在梦里,我找不到你。”   尉迟离看向自己的脚尖,心微微有些疼。   她将柳罗衣搂紧了些,思绪一时百转千回,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我说,我根本不是公主呢。”   柳罗衣睁大了眼睛,她松开尉迟离,坐了起来。   尉迟离将衣服给她披在肩上,这才懊悔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要她如何解释?   “嗯……就是,我没有北域公主的记忆。或者说,只有一小部分,甚至有时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谁。”尉迟离艰难地说。   “失忆?”柳罗衣问。   “不,我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成长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是如今占用着北域公主的身体,承担她的家世,她的责任。”尉迟离一边说一边挠头,她有些紧张,时不时看向柳罗衣的眼睛,又时不时低下头,“所以我并非不同你说过去,只是不敢。”   柳罗衣惊讶地都呆住了,尉迟离所说的东西,明显超出了她所能迅速接受的范围。   但是回想起来尉迟离的前后变化,确实判若两人。   山洞里一片沉默,这次轮到尉迟离心惊胆战了,她往前挪了挪,轻轻扯了扯柳罗衣的衣袖,故作试探。   但柳罗衣不愧是柳罗衣,惊讶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没过一会儿,她的情绪便已是风平浪静,只是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道:“那你为何不早同我说。”   “这不是怕你害怕吗,毕竟鬼神之说这般玄乎,若你误以为我是厉鬼上身而害怕我,那该如何是好。”尉迟离赔着笑,又往前蹭了蹭,双手抓住柳罗衣的袖子,两边摇着。   见柳罗衣不为所动,尉迟离便突然往墙上一靠,开始皱眉呼痛,柳罗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猛地扑上来,便要脱尉迟离衣服,焦急道:“方才着了雨,想必是伤口发炎,让我看看。”   尉迟离一个没反应过来,上衣就被她扯下,肩背暴露在空气里,尉迟离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人就被柳罗衣按趴下了。   “小柳儿,你温柔点!”尉迟离疼得直嚷嚷。   “好像真的发炎了,你等着,我下山去找大夫。”柳罗衣急得声音都开始颤抖,她站起身,随随便便将衣衫一裹就要冒雨出去。   尉迟离知道自己玩大了,急忙伸手去拉她,结果又扯了伤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柳罗衣听到动静回头,却被尉迟离连着拽倒,直接趴在了尉迟离身上。   柔软的物体猝不及防地贴紧了她嘴唇,带着尉迟离的味道,柳罗衣从未想过这种稍微长时间的触碰能就给人带来这样奇妙的反应,触电一般的感觉顿时贯穿了全身。   柳罗衣急忙抬起头,脸红了个彻底。   尉迟离就更惨一点,后背的伤口正好砸在地上,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但柳罗衣那一个并不能算吻的吻,又让她有些满足。   就是代价大了些。   “雨天的山路十分难走,处处是危险。我伤口已经止血,况且也不深,等雨停了以后我们一起出去。听话。”尉迟离喘息着说,她用手撑着地,慢慢坐起,而柳罗衣已经愣住了,还趴在她身上。   尉迟离的衣襟散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肩颈,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尉迟离并非寻常女子那般肩若削成,而是有些许平直,但是看在柳罗衣眼里,却有种几乎致命的吸引力。   方才的吻再加上这一幕,让柳罗衣的心开始狂跳,朦朦胧胧中还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急忙咬着唇,从尉迟离身上滚下,然后伸手扶尉迟离。   还不敢抬头看,生怕那种过电般的感觉再找来。   尉迟离拢上衣襟,这才注意到柳罗衣红透了的脸,她眨了眨眼,突然明白过来,于是好笑地将衣服又扒了下去,往柳罗衣面前凑凑。   柳罗衣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她硬是低着头,不敢看。   尉迟离被她这模样逗得都忘了疼,她故意将肩膀露出来,笑着往柳罗衣身上靠去,她一路靠,柳罗衣一路退,简直有趣极了。   尉迟离更加满足,终于也让这丫头也感受到了一番被撩拨却不能吃的痛苦。   “好了,不逗你了。”尉迟离笑着将衣服穿好,然后重新靠在岩壁上,将手臂一伸,“小柳儿,过来暖和暖和。”   柳罗衣听话地挪过去,缩进她怀里,却说什么也不肯露脸。   “所以啊,我才不肯同你讲。其他的,等我们安全了,我再详细讲给你听。”尉迟离说。   柳罗衣点了点头。   “但是,我还是喜欢公主。”柳罗衣说。   “不是公主呢?”尉迟离问。   “那就喜欢你。”柳罗衣轻声道。   这样直率而娇憨的告白,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动心,尉迟离只觉得一阵轻飘飘的,不禁脱口而出:“等我们回北域,我们成亲如何?”   柳罗衣听到这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也顾不得害羞了,猛地抬起头,颤抖地问:“公主说什么,成亲?”   尉迟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似乎应该先求亲才对,怎么能这么直接,柳罗衣怎么说也是古代女子,自己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了。   她急忙改口:“不是,我来求亲吧,等时局稳定了,我亲自到柳府求亲,再用轿子将你抬回北域,如何?”   柳罗衣眼泪夺眶而出,她用手臂抹去,泪水却流得更凶了,直哭得梨花带雨,睫毛上都是一片晶莹。   尉迟离见她哭成这样,更是慌得乱了手脚:“若你实在想家,我入赘,呸,我进柳府也行啊,只是到时候朝政有些难处理,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   柳罗衣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她拉住尉迟离,哽咽着说:“真的吗,我以为,公主不会想娶我……”   她从来不敢想以后,从来不敢,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多陪在尉迟离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她私自想着,尉迟离将来做了王,总要传宗接代的。   她不能耽误她。   尉迟离瞧着,心软成了一滩浆糊,她揽着柳罗衣的肩膀将她搂过来,轻轻摸摸她的头,将声音放柔和:“自然是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我要全天下人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同小柳儿,一人一身红装,拜堂成亲,结为连理。”   虽然一定很难,但她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   从她一人独处牢狱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其实不止是柳罗衣离不开她,她同样也离不开柳罗衣了。   她的笑,她的冷淡,她的柔软,她毫不掩饰的满腔爱意,自己能得到,简直是三生有幸。   是自己在这个陌生孤独的世界,第一个,也是最深刻的一个慰籍。   柳罗衣突然抬起头来,她满脸湿润,就这么蹭在了尉迟离脸上,柳罗衣抱着尉迟离,二人紧紧贴着,尉迟离都能清晰感觉到柳罗衣的颤抖。   她的唇轻轻触碰尉迟离的脸颊,鼻尖,然后慢慢往下。   柳罗衣哭泣的细小的声音,让尉迟离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个人遮着脑袋跑了进来,然后转身朝远处,极其兴奋地喊道:“大公主!小安子,这里能躲雨!”   柳罗衣吓了一跳,急忙从尉迟离身上蹦了起来,她身体贴着岩壁,羞得一时不知该看向哪。   尉迟离真想哀嚎一声,她奋力地伸出拳头砸了砸身边的墙壁,一洞的旖旎气氛就这么毁了。   话音刚落,已经湿透了的安歌就跑了进来,她背上背着一脸苍白的尉迟蝶,刚想蹲下身将尉迟蝶放下,就同尉迟离对上了眼。   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二公主?”   辛然这才回头看,脸上的表情更兴奋了,她笑着跑来,一巴掌拍在尉迟离肩膀上,又转眼成了哭腔:“公主!辛然可算找到您了,我们顺着马蹄印找来,却遇见了大雨,又怕您浑身是伤死在山里,就一直冒雨寻找到现在,公主,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   辛然上来便要脱尉迟离衣服,却被尉迟离那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的表情吓得将手缩了回去。   “咋了嘛……”辛然有些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昨天的评论太可怕了,嘤嘤嘤~ 第79章 情种   尉迟离呼出一口气,待心情平静了些,这才道:“无事,伤口都不深,姐姐呢,她怎么样?”   尉迟离担忧地看向尉迟蝶,她正无力地趴在安歌的背上,此时才算清醒了些,打了个喷嚏,扒着安歌的肩膀跳下。   安歌忙扶住她手臂,小声道:“公主,小心。”   尉迟蝶甩开了安歌的手,蹀躞着走到尉迟离身边:“你还有脸问,我们几乎要将这整个山头找遍了,都没能看见你和柳罗衣的人影,中途还遇到追兵,险些丧命,你们两个倒好,在这里逍遥。”   尉迟离腼腆地笑笑,她拉了拉尉迟蝶的衣袖,道:“姐姐,多谢。”   尉迟蝶要说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她从尉迟离手里将袖子扯回来,冷哼一声:“谢什么,若不是答应了父王,我早就自己回了北域。”   又是这般,尉迟离摇了摇头,她咬牙扶着墙壁想要站起,谁知腿刚刚用上力,眼前便一阵发黑,双膝一软向前倒下。   亏得安歌眼疾手快冲上来扶了她一把,这才没破了相,尉迟蝶也想扶,但是她自己都不太站得稳,险些被尉迟离带倒,还是安歌用剩下的那只手将她撑了起来。   “公主!”柳罗衣见状吓得花容失色,她扑到尉迟离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   “没事。”尉迟离轻声安慰着,然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公主,您莫要逞强了,身上这么多伤,如何站得起来。我看雨也小了些,我们再等等,总能出去的。”辛然也一把拉住尉迟离,蹙眉道。   尉迟离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默默低下头,摆了摆手,开始闭目养神。   许是老天爷听了她们的话,雨还真在慢慢变小,原本的一片惨雾也散开来,依稀能够看见远处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灿烂的天光。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的几滴雨点也戛然而止,西斜的日光照射进了山洞,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被雨冲刷过的气味,山间草叶焕然一新,翠绿欲滴,泥土混着水哗哗流着,冲刷出了一道道小小的沟渠。   “快看,雨停了,我们出去吧!”辛然开心地叫着,第一个跑出了山洞,差点被泥泞的山路滑了一跤。   柳罗衣依旧握着尉迟离的手,回眸莞尔一笑,光将她的侧脸边缘照得几近透明,好看得令人窒息。   尉迟离刚想碰一下她的脸,就猝不及防地被不知何时返回来的辛然背了起来,她来不及说一个不字儿,就被迫跟着她出了山洞,独留柳罗衣一个人跟在后面。   “公主,出去时有辛然背着您,您别怕,柳姑娘认识神医,就是上次救过公主命的那位,有他在,公主的伤定会好得很快。”辛然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安慰尉迟离。   尉迟离一时千般情绪堵在心头,又郁闷又感动,最后一句话都没说,索性闭眼休息。   “公主,属下背您。”安歌对尉迟蝶说,她看着尉迟蝶的脸色,语气小心翼翼。   “不必了。”尉迟蝶摇摇头,推开安歌的手,自己走出山洞。   安歌眼中的光暗了暗,她拿起靠在墙上的剑,沉默着跟在尉迟蝶后面。   然而尉迟蝶身体刚有好转,又受了风寒,此时正是虚弱,没走两步就有些体力不支,只是她好面子,又对安歌莫名有些抵触,便根本不想开口,只好自己忍着,走得跌跌撞撞。   安歌看得心疼不已,又不敢违抗她。   刚走出一段路,面前便是一个陡坡,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滑溜溜的极难行走,尉迟蝶坚持了半截,就一个不注意往后倒去,她尖叫了一声,眼前的世界突然一个翻转,人就被不知何时跟上的安歌抱在了怀里。   尉迟蝶咬着唇,只觉得天似乎都有些模糊了,不知谁的心跳擂鼓一般,响在周围。   一定是安歌的,她想,然后瞪着眼睛道:“多谢,放开。”   安歌犹豫了一下,人就被尉迟蝶推开了,尉迟蝶一双染了凤仙的柔夷抚在心口,媚眼低垂,看也不看她,转身便走,速度飞快。   安歌缓慢地将方才抱过尉迟蝶的那只手攥紧,跟了上去。   “姐姐,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当心滑倒。”尉迟离趴在辛然背上,悠闲地回过头,看向已经追上她们的尉迟蝶。   “干你何事。”尉迟蝶没好气地说。   尉迟离闭上了嘴,她又看了看后面低头跟着的安歌,心里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伸出手去,装作无意地拉住了尉迟蝶后面的衣裳。   尉迟蝶头脑正一片混乱,没有注意到。   尉迟离便趁着这机会用力一拽,尉迟蝶又是尖叫一声,向后倒去,后面的安歌几乎动都没动,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尉迟蝶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怎的今日走个路都频繁摔跤,实在不堪,她伸手要推开安歌,这次却没推动。   “公主,属下背您。”安歌说。   “不用。”尉迟蝶恶狠狠道。   安歌有些黯然神伤,她轻笑一声,低声道:“公主就因为那夜之事,便这般厌恶我么,宁愿自己受累,都不愿碰我一下。”   “你再提,我便再也不见你。”尉迟蝶忙伸手捂住安歌的嘴。   安歌这次没有妥协,她将尉迟蝶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将它们带离自己,然后道:“可我也是因为那夜之事,宁愿自己忍着,都不愿再离开公主。”   尉迟蝶愣住了,她看着安歌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一向都透着波澜不惊的沉静,沉静得几乎没有感情,就像她一样,向来唯命是从,没有一点意思。   但今天却很不一样,她眼神的温度让尉迟蝶都有些悸动。   “公主今日摔了几次,想必是不能自己走的。”安歌移开目光,她这次没等尉迟蝶回复,就转身将她背了起来,在崎岖的山林中如履平地。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在日落之前回了那个小小的木屋,辛然一进门便喊:“神医,神医救命!”   老头儿拄着拐杖,一脸阴沉地走出房门,看向尉迟离,待看清她的脸后,眼神稍稍变了变,然后示意辛然将尉迟离放下。   “公主别怕疼,神医医术极好。”辛然乐呵呵地将尉迟离放下,尉迟离却自己软软地跌倒在了地上,眼睛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刚气喘吁吁进门的柳罗衣见状,忙跌跌撞撞地跑到尉迟离身边,跪下去摸她鼻息,大声道:“公主,公主!神医,神医快来!”   那老头儿拄着拐挪了几步,挤开了一边的辛然,隔着衣服看了眼尉迟离的伤口,又将粗黑的手指放在她手腕上,闭眼摸了一阵,才道:“伤口发炎,失血过多,若再晚些,人命将不保。”   柳罗衣将手放在尉迟离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得僵住了,眼泪便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方才还好好的,她有说有笑,身体也不热……”   “这姑娘内功不错。”老头儿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站起身,慢慢悠悠走进屋,朝着辛然招了招手,辛然这才大梦初醒一样,扛着尉迟离跟了进去。   柳罗衣跌跌撞撞爬起,正好尉迟蝶也回来了,见她这般神情,忙问:“怎么了,尉迟离呢?”   “她,她在里面,神医说她伤口发了炎,情况不好。”柳罗衣说着便要往屋里走,却被尉迟蝶一把抓住,问:“怎么会,她方才还……”   “她装的,她一直在强撑,她怕我一个人留在山林里。”柳罗衣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她挣开尉迟蝶的手,大步跑进屋中。   尉迟蝶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这柳罗衣是个情种,没想到,如今却是两个人碰到了一块去。   可能正是这样,方才幸运。   屋中,尉迟离的衣服已经被解下,她最重的伤都在后背,所以要趴在床榻上,挺拔纤细的背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已经满是干掉的未干的血迹,还有狰狞的伤口,有些伤口已经外翻,泛着奇怪的颜色。   辛然都泪眼婆娑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老夫便不顾男女之嫌了。”老头儿在另一间屋里说,柳罗衣哽咽着嗯了一声,他才带着一篮子东西走出来,看到尉迟离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也抖了抖。   “两次见她都是命悬一线之时,老夫还从未见一个女娃能忍到这种地步,唉。”老头儿叹息了一声,熟练地将刀子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开始割掉那些颜色不正常的肉。   尉迟离昏迷着□□了一声。   “用布将她嘴堵住。”老头儿又道。   柳罗衣半跪下去,她抽泣着用手去抚摸尉迟离的头发,然后照做了,俯下身去亲吻尉迟离的眼角。   那里有泪水渗出,她想,她一定很疼。   她恨不得替她去疼。   老头儿眼神讶异地看了柳罗衣一眼,又看了看尉迟离,神情有些困惑,但是柳罗衣却全然不顾旁人在场,她大胆地一次一次抚摸着尉迟离的脸,二人的泪水几乎混到了一起。   她一次一次用极小的声音念叨着:“公主,我等你。” 第80章 伤好   尉迟离这一次几乎折腾了一天一夜,她感觉自己正不断地经历被火烤的过程,火舌撩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最后到达大脑,令她神志不清,一片混沌。偶尔睁开眼,也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片,似乎有人在一遍一遍为她擦身,偶尔还有水喂进嘴里,带来难得的一片温润。   她在梦里一遍一遍重复跌进深渊的失重感,痛苦难熬。   等烧退了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尉迟离这才稍稍清醒过来,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水浸湿,而她身上却还算干燥,一个人拿着润湿的帕子,正在不知疲倦地替她擦拭着额头。   尉迟离连完全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见那人的手,纤细苍白,上面有一些细小的伤口。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道:“柳姑娘,你都守了一天一夜,去歇息一下吧,我来看着公主。”   辛然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屋中一片寂静,辛然长叹一口气,快步走近,似乎想要强行将柳罗衣拖走,谁知柳罗衣猛地蹲了下去,靠在床榻边上,缩成了一团。   从尉迟离的角度,只能从眼睛缝里看见她的头顶,倔强地摇着。   “柳姑娘,你不能总在这里待着不是,公主吃不下东西你就也不吃不喝,到时候公主醒来,你身子却垮了,公主只会更难过。”辛然苦口婆心地劝说,柳罗衣却一直不为所动,她从背后偷偷伸出手,拉住了尉迟离从床边垂下的小拇指。   辛然见实在劝不动,只得搁下夜宵,开门离去。屋中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柳罗衣身子稍微挪了挪,趴在床上,将下巴搁在边缘,用自己的脸去蹭尉迟离一动不动的手。   “你说你不是公主,那你还会走吗。”柳罗衣小声说,像是问尉迟离,又像是自言自语。   尉迟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了,只勉强听到这么一句,就再次陷入了黑暗里,不过这一次,不再有烈火焚身的感觉,而是温温和和,一身清凉。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破木屋的缝隙洒在尉迟离脸上,屋子四周萦绕着鸟语蝉鸣,尉迟离睁开眼,盯着屋顶上的蛛网缓了缓神,这才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睡着了的柳罗衣。   她看起来十分憔悴,嘴唇毫无血色,一头青丝乱糟糟的,也像是大病了一场。   尉迟离刚动了动,柳罗衣便从睡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她看见尉迟离睁开的双眼后,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便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公主!”她说着,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给尉迟离倒水,手还是颤抖的,倒了两次才对准杯口。   尉迟离看着她忙活,脖子扭了扭,企图让自己被压了这么久的左脸从肿胀中解脱。   “扶我起来。”尉迟离咳嗽一声,用自己都险些听不出来的嗓音说道,柳罗衣闻言,又急急忙忙扶住尉迟离的肩膀,将她倒着搀扶起来。   尉迟离跪在床上,心道不愧是神医,身后的伤口已经没有昨晚那般疼了,身子也爽利了很多。   “喝水。”柳罗衣将竹杯递到尉迟离嘴边,轻柔地喂她喝了下去。   “公主!您终于醒了!”辛然不知道从哪蹦了出来,她喜笑颜开地扑到床上,震得尉迟离嘴角抽了抽,痛苦地靠进了柳罗衣怀里。   “疼……”尉迟离说。   柳罗衣看她这副模样,忙一把扯开了辛然,道:“辛然,公主身子弱,你轻些。”   辛然挠挠头,讪讪地爬起身,低头去看尉迟离脸色,却被她家公主频繁眨巴的右眼吓得后退了一步。   “呃,既然公主醒了,那我就将汤药熬一熬,等会儿端上来。”辛然一边看着尉迟离的脸色,一边说,然后转身逃得飞快。   “公主,伤口还很疼吗,我去叫神医。”柳罗衣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尉迟离一把抓住,将她又拉了回去。   尉迟离皱着眉头地靠在柳罗衣肩膀上,不断轻哼着,然后去摸她光溜溜的手臂,小声道:“疼死了,你帮我瞧瞧,要不要换药。”   “可是方才刚换了,莫不是药不对,我去问问。”柳罗衣听得心中着急,又想离开,尉迟离无奈地撑在床榻边缘,将她喝住。   “小柳儿,回来!”   柳罗衣转过身,神色颇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慢慢走了回来,坐在床榻上。   这就对了,尉迟离十分满意,她往前挪了挪,柳罗衣也顺着她向后靠,后背抵在了床柱上,进退不得。   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慢慢涌上了血色,就连嘴唇也愈发红润,许是紧张的缘故,柳罗衣甚至咬了咬下唇,看得尉迟离一阵心神荡漾。   “公主,你还有伤。”柳罗衣突然说,她别过头去,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缓缓揉捏。   “有伤又不妨碍,我是让你搂着我,我要靠一会,整日躺得人都要废了。”尉迟离好笑地说,她也不等人说话,就将脑袋搁上去,搂着软乎乎的柳罗衣闭目养神。   柳罗衣松了一口气,还有些许失落,她无奈地看了看尉迟离的肩膀,心甘情愿地将她搂在怀里,给她当起了人肉靠垫。   二人就这么歇息了一会儿,尉迟离就一瘸一拐地走出门,众人已经坐在了院中的竹桌上,开始用早膳。   “怎么都不等我们。”尉迟离开玩笑地责怪道,一屁股坐了下来。   “辛然告诉我们你醒来了,我们自然不必去找,以免影响你们二人好事。”尉迟蝶红唇一挑,笑得双眼弯成了月牙。   尉迟蝶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了很多,虽然还是明显,但依然不影响她的风情万种,安歌斜着身子瞧她侧脸,顺便帮她倒好了茶水。   “这两日,有人来搜吗?”尉迟离压低声音问。   “没有,神医不喜有人打扰,所以一向不允许人进这座山,但我昨日出门打水之时,看见了几队人马在周围徘徊。我想我们得提前离开,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搜到这里。”安歌说。   “我们的东西呢?”尉迟离问辛然。   “马车还在,马只剩下一匹,东西也都还在,要走的话可以随时出发,只是公主的伤……”   “无事,我好得快,何况有神医的药,我们休整两日,夜晚出发。”尉迟离说。   与此同时,皇宫。   沈颢坐在桌案前,手里捏着折子一遍一遍把玩,眼神看向前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对面弯腰站着几位大臣,皆低垂着身体,脸充血了都不敢抬头。   “皇上,此事有诸多疑点,还要三思啊。北域虽说物品甚少,但是幅员辽阔,兵力雄厚,这一路向北多为群山沟壑,地形险要之地数不胜数,如今贸然出兵攻打,挑起两国争端,实为下策,恐伤我国!”一满脸胡子的大臣颤颤巍巍地说。   沈颢依旧把玩着折子,一言不发。   “皇上,臣也如此认为,如今南方边关也并不太平,在这个节点主动攻打北域,此举不妥。”一旁的定北侯也道。   “周青,你如何认为。”沈颢放下手中折子,看向周青。   “南方兵力羸弱,今年又多洪涝,想必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是这北域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还提早在京城周围暗中部署兵力,实在来势汹汹,早有准备。臣,建议皇上再等等看,先暗中调兵向北,以防万一。”周青还是那副平静模样,缓缓道来。   “那在你看来,北域可有出兵之心。”   “臣不敢妄言。”周青弯腰道。   “不敢妄言,不敢妄言!”沈颢突然站起身来,将桌上所有东西挥袖甩下,砚台中的墨撒了一地,染黑了明黄色的毯子。   “一个荒蛮之地,弹丸小国,还敢肖想朕的国家!难不成朕就这般容忍它一次一次挑衅,等着人来夺走朕的皇位?”沈颢突然提高了声音,帝王之怒来势汹汹,在场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说。   “定北侯,你即日起率领军队,向北边疆进发,剩下的人守卫京城,严防死守,一个北域的都不放过。出动兵力寻找那些个北域逃犯,若周边找不到,就沿着官道追赶,一旦追到,格杀勿论!”沈颢说着摆了摆手,“都出去吧,朕独自待会儿。”   几个大臣像是逃跑一样低头退下,谁也不敢再说一句,他们深知皇帝的脾性,若是发了怒,惹他的人都不好过。   “周青,你留下,同朕细细商讨。”沈颢呼出一口气,低声道,他跌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窗外。   周青应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皇帝,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别的情绪。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上的眼神里不仅仅有愤怒,还有恐惧,害怕失去的恐惧。   “皇上莫急,容臣细细道来。”周青微微勾唇,平和地说。   两日的时间过去,尉迟离身上的伤如她所愿好得飞快,快到不可思议,据说那位神医用了最好的药膏和汤药,就是气血一时无法补救,身子还有些弱罢了。   尉迟蝶则是几乎恢复了原状,一行人整顿之后,精神头好了许多,而京城也再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一片风平浪静,但尉迟离却总觉得,平静下面皆酝酿着风浪。   入夜,尉迟离穿好衣服,在门口等着其他人,却突然从远处看到了几处火光,她一惊,迅速跑进屋中,一把拉过柳罗衣,厉声对众人道:“有人来了,快走。” 第81章 手感不错   一行人冲出了后门,尉迟离匆匆对站在门口的老头儿行了一礼;“多谢神医收留。”   老头儿拄着拐杖,沉默地摆了摆手,然后扫了柳罗衣一眼,转身走回屋中。   尉迟离扶着柳罗衣,同尉迟蝶一起坐进马车里,而安歌则留在外面和辛然驾车,顺着山中小路而去,她们的速度十分之快,没一会儿便下了山坡,走上了平坦的官道。   车随着道路的起伏颠簸着,车窗外是黑压压的树林,树叶在四周翛翛作响,遥远之处偶尔有几点火光,分不清是搜查的人还是农舍,尉迟离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掀起帘子观察四周。   柳罗衣也向她身边靠了靠。   “公主,前面有人拦路。”辛然突然伸进个脑袋,语气严肃。   尉迟离闻言把脑袋探出窗子,果不其然,不远处有几个人,手中皆举着火把,似乎是在对过路之人进行搜查,借着朦胧的火光,尉迟离隐隐约约看见他们手中似乎都拿着画像。   “不如绕路过去?”尉迟蝶也看了看,回头建议。   “不妥,周围山林崎岖,不好走,况且恐有埋伏。”尉迟离朝树林中看了一眼。   “别停,直接冲过去。”尉迟离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拿在手中。   “是。”辛然收回脑袋,马车的速度明显加快,颠簸的程度也加大了,尉迟离一只手拿刀,另一只手悄悄伸到一旁,揽住了柳罗衣的腰。   柳罗衣脸色微红,但是没有挣脱。   马车轻而易举地过了那些人的防线,周边响起他们的叫喊声,果然,随着一片杂乱的叫喊,身后的火光突然间增多,无数光点从周围的山林中汇聚到路上,伴随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密集地朝着尉迟离她们追来。   “尉迟离,你猜得还甚是准确。”尉迟蝶惊讶地看着身后突如其来的追兵,张口夸赞。   尉迟离一笑,又正色道:“我们要小心了,若真有危险,就各自散开,前方一线天汇合。”   “你不会打算从那条缝走吧?”尉迟蝶一把拉住了尉迟离的肩膀。   “如果只有那里能甩开这些追兵,那就只能冒险一搏了。”尉迟离说着,突然将手伸出窗框,还没等尉迟蝶她们看清,她就又坐回了原位,手里原本银闪闪的匕首上多了一些血迹。   “方才有个轻功好的扒在车后面。”尉迟离转身看着柳罗衣笑,“不过现在已经掉下去了。”   “怕吗?”尉迟离问柳罗衣。   柳罗衣摇摇头,有尉迟离在,她就很安心,似乎什么都不用愁。   “我保证,让你安安稳稳地坐着马车到北域,就算是闭眼睡一觉都无妨。”尉迟离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尉迟蝶在一旁捂着心口,做呕吐状。   外面忽然一阵风声响起,尉迟蝶刚想拔剑,就看见一道黑影从马车前面窜过,一脚将一人踢飞出去,重物落地的动静渐行渐远。   车外传来了安歌的声音:“公主别怕,属下护着您。”   尉迟蝶翻了个白眼,抱臂靠在马车上,装作没听见。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追兵一人一马快马加鞭,而马车毕竟负重多,很快就缩短了距离,尉迟离弯着腰起身,撩开帘子。   “公主,你要去哪!”柳罗衣紧张地问。   “挡住他们,放心。”尉迟离回头道。   “公主,你身上伤还没好全呢,又失了那么多血,我去吧,安歌武功高,你同我一起呗?”辛然闻言,挡住了尉迟离的去路。   安歌手里拉着缰绳,看了看辛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尉迟蝶,尉迟蝶的样子有些不自在,没有同她对视。   “好。”安歌收回目光,低声说。   尉迟离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再逞能,她点了点头,上前接过了安歌手中的缰绳,代替她驾车。   安歌和辛然从两边跳下,直直地落进追兵队伍里,立马便打乱了他们的队形,也拦住了后面之人的路,尉迟离回头看着,只见身后的那些火光顿时乱做了一团,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尉迟离回过头,用力抽动缰绳,让马儿跑得再快些,今日没有月亮,浓重的黑弥漫在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借助一点点天光看见脚下的路。   这条路在她去找杨铮之时曾经走过,所以还有些熟悉,故而走起来也不算费劲。   马车里,尉迟蝶有些坐立难安,她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后看,但是由于已经离开太远,根本看不清后面的状况。   “尉迟离,她们两个不会出什么事吧?”尉迟蝶一边看着,一边问尉迟离。   “安歌武功高,辛然也还不错,应当不会有事。姐姐这么问,莫不是担心安歌了。”尉迟离驾车途中还不忘揶揄她一句。   “我担心她做什么,只是她这几日忙着查看四周,都没怎么休息。我怕,她们两个拦不住那么多追兵。”尉迟蝶咬着红唇道,但是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来。   “本就不需要拦住追兵,只要争取时间就好。等过了一线天岔路肯定就多了,这些追兵都奈何不了我们。”尉迟离大声说。   尉迟蝶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紧紧揪着,她索性也钻出马车,拍了拍尉迟离的肩膀:“那我们一线天见。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照顾好小柳儿。”   话音刚落,尉迟蝶就跳下车,红色的衣袂如蝴蝶振翅,消失在了夜色中。   “姐姐!”尉迟离没拉住她,气得狠狠拍了马屁股一下,“怎么都跑了!”   她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多想,专心驾车。   前方过龙山脉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从夜色中仰视着,真的酷似一条盘卧的龙,若不细看,似乎还能看见腹部的起伏,但尉迟离知道,那实际上是被风吹动的树浪。   此时,一根箭从后方窜出,尉迟离扬手用匕首将箭打落,她回头一看,只见还是有一些人马避开了辛然她们,紧追身后。   尉迟离没有犹豫,她放下缰绳,脚尖一蹬便落上了车顶,一脚踩中一人的脑袋,将他从车后面踢落在地。   柳罗衣听着车顶的震动,身子微微缩了缩,捏紧了衣袖。   一只胳膊从窗子伸了进来,手中并没有拿刀,而是直接抓住了柳罗衣的手臂,用力将她往外扯,柳罗衣挣扎着,下意识喊出一句尉迟离。   下一瞬,那人便消失在了窗口。柳罗衣拼命往后退着,警惕地看着自己周围。   “敢碰她,找死。”尉迟离咬牙喊了一句,手中匕首扬起,鲜血四溅,那人捂着手臂惨叫一声,掉下马车,滚进了一片黑暗的山林中。   尉迟离站在车顶之上,眼看着追兵越来越多,箭也如雨一样射来,她心道一声不好,敏捷地翻身下车,顺手将一些重要的东西背在身上,然后手起刀落,砍断了拴马的绳子。   马儿嘶鸣一声,独自向前跑去。   马车则不受控制地借着惯性往前行驶,被路上的石头震得几次飞起,柳罗衣在里面紧紧闭着双眼,双手扶着座位,虽然恐惧,但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直到有人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温柔地拉到外面,尉迟离在她耳边轻声道:“闭眼,别怕。”   柳罗衣一阵安心,顺从地搂住了尉迟离的脖颈,将自己像个项圈一样挂在了她身上,尉迟离轻轻勾了勾嘴唇,原地架起轻功,脚掌用力踹在了马车上。   这一脚用了内力,只见气流从她脚尖迸发,卷下四周的树叶在半空盘旋,与此同时马车倒着向后退去,许多人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撞倒在地。   尉迟离则飞身向后,稳准地落到了马背上,她拉住缰绳,将柳罗衣护在自己前面,笑道:“睁眼。”   柳罗衣睁开眼,吓得猛地向身后靠,正好靠在了尉迟离怀里,尉迟离的头发就在她脖子上打转,弄得她痒痒的,有些不知所措。   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马,她哪里骑过这种东西,颠簸得大腿生疼,她只能一边扶住尉迟离的手臂,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被甩下去。   尉迟离看她这副笨拙的模样,笑得十分开心:“你让身体随着马的起伏上下摆动,慢慢找到规律,就不会难受了。”   柳罗衣闻言照做,过了一阵儿,真的舒服了许多,她开始有心情去看一看周围,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将她头发吹得十分凌乱,风中夹杂着草木的气味,面前天地广阔,原本一直远望着的山如今就在眼前,仰头便能看到,比城中看着更加巍然高峻。   她不停地看着四周,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在被人追赶的途中。   尉迟离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心酸,若她不出现,柳罗衣的日子大概就会如同所有的大家闺秀一般,一辈子囚在一方天地到老。   而她明明很爱这片广阔。   尉迟离偷偷将脸凑到柳罗衣颈间,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柳罗衣扭过头来看着尉迟离,她眼中带笑,嘴角勾着,那种开心仿佛是从身体里渗出来的,让她仿佛变了个人,脱胎换骨。   尉迟离也笑了,她将缰绳交到柳罗衣手中,柔声道:“反正如今没有追兵,你要不要试试?”   柳罗衣好奇地拿过缰绳,尉迟离也松开了原本护在她两边的手,背在身后,笑着看柳罗衣的反应,果然,柳罗衣吓得身子都僵了,她手里握着缰绳,一会儿往左拉一会儿往右拉,自己也随着左右摇晃。   一个不慎,她就往一边倒去,柳罗衣终于叫出了声,吓得魂飞魄散,尉迟离见状一把将她搂住,顺便接过缰绳,笑得前仰后合。   “公主!”柳罗衣嗔怪道,她往下一看,脸又猛地红了,忙去掰尉迟离的手,一声不吭。   尉迟离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手放的地方似乎不太对,软软的,手感十分好。   尉迟离脸也红了,她咳嗽一声收回手,老老实实双手抓着缰绳,再也不搞什么幺蛾子,只是明明是在清凉的夜风中,她却觉得浑身一阵燥热。   好在很快就到了一线天,身后的追兵也没有追来,尉迟离将马栓到一边,静静等待着尉迟蝶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预告一下,文文大概会在八月下旬完结哈~小可爱们放心追~ 第82章 要睡一屋   灰色的峭壁拔地而起,上连天,下接地,纹路犹如刀切一般,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中间缝隙虽大,但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柳罗衣仰头看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尉迟离见状站到她身后,将手放于她肩膀上,越过她的头顶朝里面瞧着。   “公主,我们真的要走这里吗?”柳罗衣轻声问。   “若官道可走,自然走官道好些。”尉迟离回答。   这时,纷乱的马蹄声顺着风传进耳朵,尉迟离迅速拉过马,转身正看见辛然一行人好似御风而来,三人均是一副狼狈样貌,头发吹得乱糟糟的,衣服也七零八乱,看着活像是逃难。   辛然一个急刹停在尉迟离面前,气喘道:“公主,他们追来了,人越来越多,我们抵挡不住。”   尉迟离没有再犹豫,一把拉起辛然的手臂,将她直接推进了峭壁缝隙中,然后冲着后面的安歌指了指,自己也牵着柳罗衣的手,一头钻了进去。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几步跑出来,冲着马屁股拍了一巴掌,马儿嘶鸣一声,沿着官道撒欢儿而去。   尉迟离惋惜地看了马儿屁股一眼,摇摇头。   一线天不愧是一线天,这里少有人经过,左右两旁都是峭壁,尉迟离在现代这么久,虽说类似的地貌也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如此长的,尤其是在黑夜,根本无法判断前方还有多远。   缝隙越来越狭小,很快就由几臂宽,变成了两人宽,只能容下两人行走。   尉迟离朝后看了一眼,才走了没多久,就已经看不到来时的入口了,但也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尉迟离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看来那些追兵并没有追上来。   尉迟离原本还想着,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她们武功高就占了优势,即便他们有再多人马都不怕。   黑暗中,独自走着的柳罗衣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尉迟离,但是还没等她切实地感觉到害怕,指尖就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手掌,尉迟离将她手紧紧握住,拉到了自己身边。   “别怕。”尉迟离在她耳边说着,柳罗衣没回话,却在黑暗中勾了勾嘴唇,她仰头看向夜空,黑暗的夜空被切割成了条状,浮在头顶。   一行人沉默不语地快步走着,大家都知道此地危险重重,都不愿意多逗留,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赶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尉迟离都觉得腿酸了。   跟在后面的尉迟蝶自小娇生惯养,哪里用脚走过这么多路,心中烦躁起来,她一步一踉跄,时不时口中咒骂着那些挡路的石头。   安歌看了她一眼,从后面绕到前面,默默用脚将那些挡路的东西都踢开,好让尉迟蝶走得舒服些。   “尉迟离,还有多久啊?”尉迟蝶一边捶打着双腿,一边愁眉苦脸地问。   尉迟离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还是黑压压一片,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能走完的,坚持一下。”   尉迟蝶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拎起裙摆,用手去揉酸胀的小腿。   安歌看着她这样有些心疼,她转过身正想扶她一把,谁知尉迟蝶没看路,笔直撞在了她身上,尉迟蝶诶呦一声,捂住了额头。   尉迟蝶没好气地推开安歌,自顾自径直向前。   在一片寂静中,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怪声,几人同时抬头,尉迟离眼疾手快地按住柳罗衣的脑袋,将她往一边带去,电光火石间,安歌来不及躲避,索性直接扑到尉迟蝶身上,将她撞得贴紧了岩壁。   几块不大不小的碎石从头顶落下,看样子似乎高度不同,有的速度十分之快,砸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坑,有的则稍微好一些。   一片碎石雨过去,几个人都像是被土埋了一样,尉迟离晃了晃脑袋,将一脖子的土倒出去,急忙低头问柳罗衣:“你没事吧?”   柳罗衣摇摇头,她突然瞪大眼睛,从尉迟离怀里钻了出来,朝安歌那里跑去,尉迟离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转过身,正好借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月光,看见了安歌身上的血迹。   “安歌!”这一声颤抖的呼唤是从尉迟蝶口中发出的,尉迟离颤抖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指尖混着土的,粘稠的鲜血。   安歌的身子适时地软了,贴着尉迟蝶的身体往下滑,尉迟蝶急忙一把将她抱住,厉声道:“我又不是躲不开,你挡什么啊?”   她虽然嘴里骂得凶,但尉迟离已经明显地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知所措,这种脆弱的表情,一向不会出现在在尉迟蝶脸上。   尉迟离帮她接过安歌,伸手去探她鼻息,却被安歌伸手拍开。   安歌捂着头,痛苦地坐起,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眼神竟有几分轻松:“无事,一点皮外伤罢了,只要公主没事,属下就安心了。”   看尉迟蝶的样子,似乎被她气得不轻,她一双凤眼此时充满了愤怒,抬起手似乎想揍安歌,但却迟迟无法动弹。   安歌似乎有些晕,她摇晃了两下,突然笑了,一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冷脸,如今笑起来竟是有几分羸弱的清新美。   “你疯了吧,什么时候了还笑?”辛然在一边,一边挪开那些大一点的石块,一边气愤又惊讶地说。   尉迟离见安歌没事,便暂时放下心来:“别磨蹭了,先出去再说,这里风吹日晒久了,上面的岩层并不结实,恐怕还会有落石,我们快走!”   安歌闻言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想要爬起,谁知尉迟蝶突然将她一把推倒,安歌捂着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却突然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急得说话都哆嗦了:“公主,你这是做何?怎么……”   “闭嘴。”尉迟蝶瞪了她一眼,“整天就知道吃,怎么这般沉。”   安歌闭上了嘴,不敢说话了。   尉迟蝶那娇娇美美的模样,怀里抱着个比她还高,一身黑衣,不苟言笑的安歌,这场景着实诡异,尉迟离眼睛抽了抽,她没说什么,拉过柳罗衣走在前面带路。   “公主,我怎么觉得……”柳罗衣话还没说完,就被尉迟离捂住了嘴巴。   “嘘,小声点,我姐姐正在气头上,她总是生些莫名其妙的气,还是少言为妙。”尉迟离低声说。   “哦……”柳罗衣慢慢点头。   “公主,可是大公主那样抱着安歌,安歌很容易再次撞到头。”柳罗衣心善,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尉迟离转身看了一眼,可不是,安歌因为恐慌,身子硬邦邦的,尉迟蝶抱着她就像是抱了个硬板子,稍有不慎板子头就会撞在岩壁上。   “罢了,不管了。”尉迟离回过头不再看,毕竟她认为,就算是安歌一路磕头磕死在这儿,心里也定是十分幸福的。   好在后面的缝隙逐渐开始变宽,头顶的峭壁也愈发低矮,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她们很快就走了出去,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尉迟离感觉身心一阵舒畅。   面前是一片田野,种着一些农作物,黑压压的也看不清是什么,遥远的对面似乎有一些灯火,尉迟离初步判断,应当是一座小的城镇。   安歌脑袋上的伤虽然很快就不再流血,但尉迟蝶还是没有将人放下,她一言不发,架起轻功走得飞快,尉迟离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开心,拉着柳罗衣同她一起赶路。   一行人终于在天亮之前到达了那座城镇,虽然看着近,实则十分之远,尉迟离一路又是轻功又是快走,感觉腿都要废了,看着小镇门口“安宁镇”的牌匾差点跪下。   小镇百姓十分勤劳,早早的便有人摆了摊子,大声吆喝着卖烧饼,走惯了京城大道的柳罗衣,猛的见了这窄小颠簸的小镇街道,竟觉得十分新鲜,四处看个不停。   “姐姐,我们先在这里住下,直接将大夫唤来吧。”尉迟离快走几步拉住尉迟蝶,小心翼翼地提议。   尉迟蝶勉强嗯了一声,她手一松,安歌就掉了下来,亏得尉迟离好心扶了一把。   安歌捂着头,站在尉迟蝶身后,神色颇为不知所措。尉迟离看她这般,便暗中戳戳她,指了指尉迟蝶。   安歌有些为难。   尉迟离神色严肃地用力戳她。   安歌终于妥协了,突然向前软倒,尉迟蝶急忙转身,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她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眼神在安歌脑袋上残留的血迹上停留了一阵,最终什么都没说,伸手搀过安歌,慢慢往客栈里走去。   尉迟离长舒一口气,走进屋中,向正在柜台上懒洋洋趴着的掌柜问道:“住店,还有几间房?”   掌柜是个中年男子,他眼睛都没抬,伸出了两个手指。   “两间?”尉迟离皱眉,“此处外来人并不多,何故只剩两间?”   “只有两间。”掌柜终于看了一眼尉迟离,“后院还有个屋子能睡人,你们一看便是从外面来的,这里镇子小,向来没什么人。”   尉迟离为难地看了一眼辛然,辛然便瘪着嘴,委屈地抱着行李走向了后院。   “那便开两间,再加那个后院。”尉迟离微笑道。   柳罗衣暗中拉了尉迟离一把,尉迟离一边掏出银子,一边将嘴巴凑到她耳边,用气声道:“怎么,你不想同我睡一屋?害怕?”   柳罗衣闻言,耳朵便迅速染上了粉嫩,她推开尉迟离,不再搭理她,大步走上楼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尉迟离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顺手还多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第83章 主动吻   大夫来了后,给安歌开了一些药膏和补血的汤药,所幸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但安歌一进门就赖在床上不起,尉迟蝶没法子,便气急败坏地陪着她。   尉迟离吩咐掌柜将饭菜送上去后,就和柳罗衣一起坐在大堂里用早膳,这里的食物没什么味道,但是胜在新鲜,连鸡蛋都是刚从鸡窝里摸出来的。   折腾了整整一晚,柳罗衣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粥,一边缓缓闭上双眼,最后再猛地惊醒。   尉迟离好笑地看着她,却并不打扰,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说这客栈房间少,但是来吃饭的人却很多,三五成群坐在一桌,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唾沫星子四溅,吵吵闹闹杂乱不已。   此地鲜少有外人,何况是尉迟离柳罗衣这样的美人,就更加吸引眼球了,时不时有人朝她们这边看上一眼,而后窃窃私语。   有几个坐在角落的年轻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正经百姓,有个脑袋上还刺着字,看着柳罗衣的眼光颇有些不怀好意,终于,他们慢慢站起身,朝着柳罗衣走过去。   尉迟离早就用余光看见了他们,她也不说话,沉默地拿过一旁摆着的几个鲜红的果子,在手里掂量着。   几个年轻人很快走到柳罗衣身边,一拉椅子坐下,先是冲着尉迟离挑了挑眉,道:“二位姑娘从何处来?这是要到何处去啊?”   话说着,手就往柳罗衣身上伸,柳罗衣也刚刚惊醒,眼中还雾蒙蒙的,看上去柔柔弱弱,惹得他们口水都快下来了。   甚至有一个胆子大的,还试图来摸尉迟离。   只听得清脆的咔嚓一声,尉迟离双手将那果子掰成了两半,她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十分满意,于是又是咔嚓两声,轻轻松松地将一个果子掰成了四份,递给柳罗衣一份。   柳罗衣算是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形,但是她丝毫不慌,淡然地伸手接过,贝齿上下一合,将果子咬了一口,嘴巴鼓鼓地嚼着。   几个年轻人的手停留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尉迟离,迟迟不敢动手。   尉迟离见这伙人这么不识抬举,又随手拿起两根筷子,单手一捏,将它们掰成了四段,切口整整齐齐,这是没有内力的人绝对做不到的。   几个年轻人惊恐地面面相觑了一番,又站起身,将椅子安安稳稳放好,腿脚发软地走回了原位,不敢再往这边看上一眼。   尉迟离满意极了,能吓走最好,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大打出手,逃亡在外,最好就是低调行事。柳罗衣将那块果子咀嚼着吃完了,然后冲尉迟离道:“公主,我们上去歇息吧,醒了就出发。”   尉迟离点了点头,她们虽然抄了近路,但是此地还是距离京城并不太远,不能够长久耽搁,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柳罗衣凑了过去,笑道:“小柳儿这么迫切地想同我一起住啊?”   柳罗衣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责怪的意味,她没说话,站起身来径直上了楼,尉迟离吃了个闭门羹,讪讪地闭上嘴巴。   小柳儿这冷淡的性子,虽说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是十分难搞,尉迟离摇摇头,跟在她后面走上摇摇晃晃的木质楼梯,这地方一看就知道年久失修,地板都翘起来了好些,门也破破烂烂的,隐约能看见被虫蛀的痕迹。   等她进门的时候,柳罗衣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白色的裙摆有些脏污,但是她却丝毫没管,看样子真的累得不轻,尉迟离轻手轻脚走上前,附身看着柳罗衣,心中开始躁动起来。   亲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尉迟离犹豫着,慢慢凑上去,阖眸的柳罗衣像个沉睡中的仙子,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一起一伏,肌肤吹弹可破,就是上面有些灰尘,尉迟离便伸手替她抹去。   尉迟离的眼神顺着脸慢慢往下滑,停顿到了柳罗衣的嘴唇上,一晚上的风尘仆仆并未影响她的美貌,尤其是一双不抹也红润的唇,紧紧抿着,让尉迟离莫名想到了方才吃过的果子,水灵灵的,嫩嫩的。   淡淡的清香,让尉迟离心中渴望更甚,她感觉自己的脸也红了,并且殃及到了脖子根,滚烫一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罗衣的身体对她来说,好像成了一种致命的药,良药苦口,既想要,又不敢碰,关键这药还时而滚烫时而冰冷。   该不该尝一口试试温度,尉迟离纠结的很。   柳罗衣已经入睡了,她呢喃了一声,砸吧了咂吧嘴,小巧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细小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让尉迟离心中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那就亲一下吧,她心里想,然后慢慢俯下身,待自己的唇触碰到柳罗衣的那一刻,她脑中嗡的一声,柔软的触感几乎摧垮了她的理智。   尉迟离急忙抬起头来,原来主动亲吻人是这样一种感觉,不同于对方主动的心跳加速,也不同于意外的惊讶,主动地覆上喜欢的女子的唇,更多的是心中的满足。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上面残留着水果的淡淡香气。   柳罗衣又是呢喃了一声,细小的声音从鼻腔发出,让人想起睡得香甜的猫咪,忍不住就想要将脸凑上去拱拱,她身子扭了扭,发丝散落在颈间,雪白的脖颈滚动了几下。   尉迟离静静地看着,不愿离开,也不愿躺下睡觉,她回味着方才那种感觉,又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嘴唇扫过柳罗衣的额头,小巧的鼻尖,最后又停留在她唇上。   正巧,柳罗衣这时有些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听在尉迟离耳中,差点让她腿一软,趴在柳罗衣身上,但还好尉迟离凭着极强的定力,忍住了。   “公主……”她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尉迟离的脸后,呼出一口气,不知嘟囔了些什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尉迟离低头笑了,她用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心中怜爱得不行,她实在喜欢极了柳罗衣这样迷迷糊糊的感觉,虽说她的每个模样她都喜欢,但是这样的柳罗衣,看上去热情了些许。   她看着柳罗衣,大脑却开始放空,在幻想里,柳罗衣如同那日醉酒了一样,粘人得很,时不时缩在她怀里撒个娇,可爱得人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幻想的场景继续蔓延,柳罗衣伸手搂着她的脖子,将衣衫一点一点解开,雪白的柔软的手臂在她肩上温和地搭着,带着凉意的香肩从她掌心划过,像是摸着一块上好的,凉丝丝的绸缎。   她一遍一遍唤着公主,最后变成了气声,带着一些令人激动的……   “公主还不歇息。”一声清醒的话语打断了尉迟离脑中的幻想,尉迟离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大脑一片清明。   再随后,滚烫的感觉重新袭来,尉迟离搓了搓自己通红的脸,讪讪地笑了。   柳罗衣一脸淡定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脖子,眼神有些疑惑。   “没事,我,方才吃多了。”尉迟离嘿嘿笑着揉了揉肚子。   柳罗衣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点了点头,身子往床里面蹭了蹭,给她空下了一大块地方,尉迟离躺下去,侧过头来看着柳罗衣。   柳罗衣没有看她,不知道在在想些什么。   尉迟离收回目光,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去,困意就洪水一般袭来,没一会儿就睡得天昏地暗的,雷打不动。她自从失血过多后,身子一直有些虚弱,如今又一夜没睡赶路,自然累得要命。   她睡觉就没有柳罗衣那般规矩了,双腿伸开,手也搁到了柳罗衣身上,这次是柳罗衣反而无法入眠,她翻身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尉迟离的手脚摆摆好。   她侧过脸看着尉迟离的侧颜,心中微动,然后靠近了些,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唇。   “公主?”她试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回应,这才敢将脑袋搁到尉迟离的枕头上,近距离地盯着她看,自从尉迟离说要娶她的时候,她便总是想着这个事。   还有尉迟离的身份,扑朔迷离,她虽然学问读了很多,但是类似的事真的闻所未闻,她一遍遍想着,却总是想不通,若是尉迟离有一天要回去,她岂不是,无论如何都跟不上她了。   但是若她成了她的妻,是不是她要走的时候,就能带上她,因为曾经听老人说过,真心拜过天地的二人,下一世还会有缘在一起。   可就算她不走,她也是储君啊,一个储君怎么能够同一个女子成亲呢,到时候,子嗣该从哪里来,身为皇家的人,是万万不可任性的。   她只是不想离开尉迟离,她想几生几世都陪在她身边,但是尉迟离是个能挑起大梁的人,这是她的责任,她一定不会不抗,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柳罗衣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愁,她距离尉迟离近了些,将脸靠在她肩膀上,手缩进了尉迟离的掌心,她不想同尉迟离说这些事,她怕尉迟离会烦。   她想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但也不想阻碍她的路。   “尉迟离。”她小声说,没有再唤公主。   “你真的娶我好不好。但若不可以,也无妨。”她轻声说着,只要她爱她就好,她怎么样都行。   睡梦中的尉迟离翻了个身,直接将柳罗衣搂进了怀里,八爪鱼一般,像搂着个软乎乎的大娃娃,她嘴角晶莹地哼哼了一声“小柳儿”,然后是一串傻笑。   柳罗衣微微勾了勾唇,任由她抱着,阖眸睡去。 第84章 热情   尉迟离没睡多久,醒来之时,阳光正透过窗户照射到她脸上,一只手遮挡在她眼睛上方,以防阳光晃眼。   尉迟离迷迷糊糊爬起,只见柳罗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坐在床沿处,伸着白皙的手帮她挡住太阳,眼神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何时醒来的?”尉迟离打了个哈欠,“赶了一夜的路,怎么不多睡会儿。”   “方才做了个梦,便睡不着了。”柳罗衣的笑容有些勉强,“公主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尉迟离摇了摇头,她用手捶打着肩膀,让自己放松些,然后翻身下了床,接水洗漱,将自己打理干净后,便出门找尉迟蝶她们。   尉迟蝶和安歌也已经准备完毕了,大家都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所以稍微休息一下,便要继续赶路。   尉迟离和辛然在镇中转悠了好大一圈,买了两匹马和一架马车,一行人这才能够走得舒服些,没一会儿便驶出小镇,快速往北而去,那些追兵并没有追上来,但她们还不敢懈怠,仍然卯着劲儿往前走。   她们赶了两天的路,距离京城已有一大段距离,原本平坦的官道已经被土路所代替,走起来沙土飞扬,一路上也人烟罕至,就连树木都在逐渐变少。   尉迟离注意到,即便能够经过一些个村庄,但那些村庄无一不十分贫穷,明明是秋季,但是庄稼地里并没有什么丰收的迹象,只有一些面黄肌瘦的妇人和老人在地里劳作,青壮年十分少见。   “姐姐,不是说晏国国力强盛,国泰民安吗,如今看着哪里有国泰民安的样子?”尉迟离撩开帘子往外看,没一会儿就被沙土迷了眼,迫不得已收回目光,缠着柳罗衣给她往出取砂砾。   尉迟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来晏国时便是如此,许是今年干旱,所以越靠近北边边关,土地就越贫瘠?”   “那也不至于连个劳力都没有……”尉迟离嘟囔着,舒舒服服地享受柳罗衣口中呼出的气。   “别动。”柳罗衣淡淡地说,尉迟离便绷紧了身体,好一会儿才将眼中的砂砾取出来。   “前几年我听爹爹说,朝廷突然决定扩充军队,同时征调壮年前往边关用作劳力,因为晏国处于中心,周边国家甚多,虽实力都不强,也不容小觑。晏国虽大,但毕竟存在已有百年,许多东西单一不变,逐渐衰败。”柳罗衣一边将手帕递给尉迟离,一边说。   尉迟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那皇帝如此忌惮北域,也是有原因的了,看来他本人和他的国家一样,看着辉煌,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连经过几个村子都是如此形态,直到快要天黑之时,她们才到了一小城,因为太累了,一行人连城名字都没看,直接打马而进。   因为她们已经逃出京城附近两天,说不准那皇帝就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在全国贴了画像通缉她们,尉迟离害怕被人认出,就给尉迟蝶和柳罗衣一人发了一块在之前镇上买的面纱,以遮挡自己的面容。   好歹是个城,看着就比之前的镇子和那些村庄好多了,不仅有实实在在的客栈和整齐充足的房间,而且里面干净整洁,看样子经常打扫。   尉迟离刚想同柳罗衣说话,就见柳罗衣一个人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她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好无奈地闭上嘴,忧郁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刚想躺下,就突然听得门响了,尉迟离上前便要开门,手却倏地停在了半空,她摸了摸脸上的面纱,这才将门打开。   “何事。”她冷声道。   门口的是方才接待她们的掌柜,他正温和地笑着,提上来一桶水,道:“刚打的热水,客官请。”   尉迟离看了一眼,接过水桶便要关门,谁知那掌柜竟不松手,眼睛盯着尉迟离蒙着面纱的脸,又道:“客官不试试水的温度?若是烫了,在下这便去换。”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个踉跄,水桶冲着尉迟离翻了过来,尉迟离眼疾手快地后退一步,膝盖一顶,稳稳将水桶扶住,一滴水都没撒。   “掌柜客气了。不烫。”尉迟离带着笑意说道,然后夺过水桶,将门重重关上。   门口的掌柜又踌躇了一会儿,这才踢踢踏踏地下了楼,尉迟离知道他应该还会回来,便立马拿着行李快步走到尉迟蝶房门口,轻声敲了三下,贴着门口道:“情况不妙,马上从窗子离开。”   她将这流程在安歌和辛然的房门口逐一进行了一遍,然后直接强行推开柳罗衣的门,闯了进去。   正在换衣服的柳罗衣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尉迟离上前一步将她嘴捂住,在她耳边道:“有人怀疑我们了,这客栈不一般,和我走。”   柳罗衣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尉迟离这才松开她,目光在她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随手脱下外衫裹在她身上,揽着她的腰,翻窗而出,稳稳落在地上。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城不像京城那般万家灯火,而是黑漆漆一片,大家似乎都已入眠。   “怎么回事?”从另一扇窗子跳出来的尉迟蝶轻声问。   “掌柜的怀疑我们了,应该是得到了我们几个的消息,于是想看我长相,可惜没得逞,看来我们又只能在马车上轮流过夜了。”尉迟离摇头道,牵着柳罗衣的手跑向马车,尉迟蝶无声地哀嚎了一声,也跟在了后面。   于是,马车又出了城门,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吱吱呀呀地行驶。   “安歌,你都多久没休息了,赶紧滚下来!”尉迟蝶站在正在驾车的安歌旁边,伸手去拽她头发。   安歌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的,一边淡定地驾车,一边说:“属下怎能让公主驾车,大逆不道。”   尉迟蝶气得踢了她一脚,叉腰道:“你前天还让我照顾你呢,也是大逆不道吗?”   “公主体恤属下,属下感激不尽。”安歌面无表情地说。   尉迟蝶举起拳头,差点就砸下去了,但是看在安歌脑袋上的伤口还没好的份上,她硬是将拳头收了回来:“好一个属下,信不信回去便将你充了军,赶到边关去,再也不许你回宫?”   安歌闻言,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属下是心疼公主,公主何等尊贵,驾车这种事……”   “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尉迟蝶黛眉一挑,半蹲着看向安歌,语气冷了下来。尉迟蝶虽然一向嘴上不饶人,但实则很少生气,安歌清楚地明白,她一旦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才是真的生气了。   安歌顿时有些慌乱,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属下知错。”   尉迟蝶刚想说话,面前黑漆漆的路上却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马儿受了惊,猛地乱了阵脚,马车也随之剧烈地晃动,尉迟蝶正半蹲着,本就没站稳,被这么一晃,差点甩到外面去。   安歌眼疾手快地将她拦腰一抱,另一只手单手拉住缰绳,一直悄悄在后面看好戏的尉迟离也不能再忍了,她一步冲上去,很快驾稳了马车。   而尉迟蝶,此时正半坐在安歌的腿上,双手扶着安歌的肩膀,安歌的手还搂在她的腰间,将她牢牢控制在怀里,二人皆是愣住了。   尉迟离努力憋着笑,忍着不让自己扭过头去看,装作个透明人。   尉迟蝶瞪大了眼睛,紧咬着红唇,她猛地伸手推开安歌,用手扶着车门站起身来,任由清凉的夜风吹着,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她偷偷将手放在心口,这次她分辨出来了,是她的心在跳。   安歌放下手,两个掌心互相搓着,手上似乎还有尉迟蝶腰肢的温度,那么纤细柔美的腰,扭起来像水蛇一般,魅惑勾人。   她闭上眼,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尉迟离咳嗽了一声,道:“安歌,你先驾车,我们商讨一下对策,等会儿再来替你如何?”   安歌连连点头。   尉迟离直接扑到了马车座位上,这才吃吃吃地笑了起来,憋得脸通红,柳罗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小柳儿,你能不能,稍微,热情一点?”尉迟离笑够了,红着一张脸蹭上去,贴在柳罗衣身上。   柳罗衣微微勾了勾唇,垂眸道:“怎么?”   尉迟离想了想,双手缠到了柳罗衣腰间,然后把脸贴在她胸口,开始摇晃起来。   装睡的辛然:……   “公主这是做何?”柳罗衣有些哭笑不得,她惊讶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老脸更红了,难不成她要直接说,我想看你冲我撒娇吗,多丢人啊。   尉迟离索性搂着柳罗衣的腰不撒手了,她将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其他女孩子撒娇的模样,拐着嗓子道:“小柳儿,你这几日为何如此冷淡……”   柳罗衣红了脸,她看了看辛然,发现辛然还闭着眼,而外面那两个人似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注意到里面的状况,这才放心了些,伸手戳戳尉迟离,无奈道:“公主,别闹。”   这时马车晃动了一下,辛然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马车上,只听得咚的一声,辛然眼皮抽了抽,却还是一动不动。   尉迟离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坐起身子,但是看到辛然还没醒,便不怕丢人,又将柳罗衣圈紧了些。   辛然的嘴开始颤抖,她憋得真的很辛苦,但若是现在“醒来”,看见了自家公主这副模样,恐怕会被杀人灭口。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马车戛然而止,尉迟离当即便变了脸色,方才做作娇柔的模样瞬间消失,猛地站起身将柳罗衣护在身后,厉声道:“谁?”   “马车上是何人?下来!”   尉迟离偷偷从窗子看出去,眉头微皱,轻声道:“是几个官兵。” 第85章 开战   而外面的尉迟蝶和安歌似乎已经和那些人说上了话,那些人手中拿着灯,从衣襟处取出一沓画像,艰难地比对着。   这一拨又一拨的还有完没完了,尉迟离心中涌起一阵火气,二话不说蹦下车去,身影很快隐匿在了黑暗中,旁人只能看见一道道虚影。   等尉迟蝶她们反应过来时,那些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画像散落一地,尉迟离从半空中落下,微弓着身体站稳了。   从背后看,她的身影既瘦削,又高挑,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息。   尉迟蝶嘴巴微张,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跳下马车去,急赤白脸道:“尉迟离,你这是做什么,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不会的,若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再动手,恐怕追兵就跟着来了。”尉迟离说完,弯腰一手提起一人的脚,径直拖进了路边的灌木丛,还细心地用草盖上。   “还不帮个忙。”尉迟离回头,对着剩下的那些人抬了抬下颚。   “公主,我来我来我来!”辛然终于找到机会“醒”了过来,撩起帘子蹦下马车,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人都掩藏在了灌木丛里。   尉迟蝶看着尉迟离干脆利落的动作,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稍微黯淡了些许。   “我们快走吧,等他们清醒也是明早了,抓紧时间赶路。”尉迟离说着,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眉头微蹙,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们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晏国的地界,途中还有数个大一些的州府,定会有关卡阻拦搜查,总不能每一个都打过去,那样消耗极大,还有可能受伤,绝对是下策。   可若是乔装打扮,她们这五个明晃晃的女子,该如何装扮呢。   “姐姐,你可会易容术什么的?”尉迟离无奈,只能求助尉迟蝶。   此时辛然已经到外面接替了安歌,安歌和尉迟蝶都坐回了马车中歇息,尉迟蝶闻言,思忖了一番,摇了摇头:“曾听江湖传闻说过,但从未亲眼得见,想来所谓易容术,也不过是遮盖住人原本的特征罢了。怎么,你想给我们几个都装扮一番?”   “还有别的办法吗?”尉迟离无奈地靠在了车壁上。   尉迟蝶又思忖了一番,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方才看那些人手中拿着的画像,只有我们三个的,没有辛然和安歌,所以若要乔装改扮的话,只需我们三个就够了。但要如何乔装呢?”尉迟蝶摸了摸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心里还有些不舍得。   尉迟离将目光放在了柳罗衣身上,柳罗衣冷不丁同她对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指向自己:“我?”   “小柳儿,你作画出神入化,想必给我们装扮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尉迟离试探性地问。   柳罗衣为难地咬住了下唇,在尉迟离殷切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可以试试。”   她实则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但尉迟离需要她做什么事的情况很少见,她也很少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她不想拒绝。   “没关系,你尽情尝试,不行就罢了。”尉迟离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她一把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个包裹,递到柳罗衣手里。   尉迟蝶顿时睁大了眼睛,她用力拍了尉迟离一下,咬牙切齿道:“那是我的胭脂水粉……”   “待回了北域,我再给你买。”尉迟离敷衍地说,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柳罗衣,柳罗衣接过包裹,莹润的眸子打量了尉迟离和尉迟蝶一番,然后取出螺子黛,一言不发地在尉迟离脸上涂抹起来。   “小柳儿,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在我脸上画什么……”尉迟离刚说了一句,就看见柳罗衣淡淡瞧了她一眼,她当即便闭上嘴,也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罗衣手上的工具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尉迟离仿佛听见了尉迟蝶在一旁吃吃的笑声,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柳罗衣往她脑袋上蒙了一块丑陋的蓝布之时达到了顶峰,而且那块蓝布是原来包裹衣服的。   “好了,衣服也要换一身,等天亮了经过农家之时,买一些吧。”柳罗衣说,她摊着已经弄得黑乎乎的手,示意尉迟蝶过去。   尉迟蝶的笑容瞬间垮掉,她捂住自己视如珍宝的脸,扭捏道:“要不我就算了,你们两个乔装就好。”   尉迟离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尉迟蝶看了看安歌,又看了看正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柳罗衣,认命地坐了过去。   幸好这次柳罗衣手下留了情,只是给她输了个男人发髻,路上正巧遇到一家农舍,便敲开了门,买了些鱼鳔胶和一套农妇的衣裳。   “这是何物?”尉迟离指着柳罗衣用刀割下来的一些碎头发问。   “胡茬。”柳罗衣说着,认认真真地将这些头发一根一根粘到尉迟蝶的嘴边,还往耳朵附近也站了一圈,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像是对待一件作品。   很快,尉迟蝶就从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变成了一个满脸胡茬的白净汉子,柳罗衣还管安歌借了一身男装,给尉迟蝶套在了身上。   尉迟离看着尉迟蝶魁梧粗糙的模样,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却被尉迟蝶拍了下脑门,她鄙夷地扔给她一面铜镜,冷笑道:“你看看你自己。”   尉迟离拿起铜镜,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她已然成为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尤其是脑袋上的蓝布,简直惟妙惟肖。   柳罗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剩下的鱼鳔胶就往尉迟离脸上抹,这次的皱纹一下子变得立体了,更加真实。   尉迟离欲哭无泪地照着镜子,心里还赞叹着柳罗衣的手艺,她这般的天分,若是放到现代,就算不做画家,也可以做个敬业的化妆师。   柳罗衣对待自己倒是没有那么精细,只是将一对罥烟眉描得粗重了些,也不知还画了些什么,总之尉迟离再看她的时候,感觉换了个人一般,原本精致温和的眉眼变得冷艳起来。   “所以,你是男人,你是女人,我是老妇?”尉迟离挨个看着她们,然后死皮赖脸凑到柳罗衣身边,“不行,你要将我画成男人,我们可以扮作夫妻。”   “我们是到边关探亲的一家人,公主画像最为精细,只有这般才不会惹人怀疑。”柳罗衣一本正经地说。   “小柳儿说得对。”尉迟蝶笑眯眯道,她长臂一伸就将柳罗衣揽到了自己身边,亲密地摸了摸她的头,“娘子,我们一起坐。”   尉迟离见状,醋意便上了头,将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   尉迟蝶一脸得意地冲她挑眉,尉迟离一气之下突然拽过一边看热闹的安歌,猛地冲她抛了个飞吻。   尉迟蝶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尉迟离和尉迟蝶打闹了一阵,终于精疲力尽地不动了。周遭围绕着唧唧的虫鸣声,树叶翛翛作响,青草和泥土的香气飘进车中,远处烟霭沉沉,一片朦胧,马车偶尔颠簸一下,倒也算是平稳。   柳罗衣仍是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她垂眸看着躺在她大腿上的尉迟离,伸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去,皱皱巴巴的脸已经毫无美感,她却看得十分入迷。   此时若是有人看着,定会惊讶于她的眼神,像是雨后清泉,深情已满,时而溢出。   她一夜没有合眼,就这么护着尉迟离,时不时将她的脑袋拨正,即便双腿酸麻也一声不吭。   几日过去,这一招易容之术竟是十分管用,一连过了几个关卡都不曾被人怀疑,她们就这么顺利地一路往北,眼前景色由偶尔的翠绿起伏,变成了一片平坦,偏黄的绿意绵延到了天边,如蓝天接壤,地上的草逐渐密集,足有半人高,偶尔被风吹开,成浪一般涌向两边,还能露出几个尖尖的牛羊犄角。   柳罗衣从未见过这样的世界,她心情轻松起来,甚至有空进到草地里,去追逐那些并不怕人的牛羊。   尉迟离甚至还想买一只小羊羔给她带着玩,被尉迟蝶好说歹说按住了。   此处距离边关越来越近,她们再一次加快了脚步,但由于赶路多天,个个都身心俱疲,不得已在一边关小镇暂时进了一家小酒馆,坐下一边喝酒,一边歇息。   这里民风淳朴,装束也都同中原不一样了,许多人外面裹着挡风的长袍,说着尉迟离听不太清楚的话,大碗喝酒,从面前一整只羊腿上割下肉来送进嘴里。   “这几日别往边关跑,那里开战啦,据说大晏军队已开始调往边关,这一场仗,恐怕躲不过去喽。”一魁梧大汉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摇头道。   尉迟离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战争果然不可避免地开始了,而且比书中所写还要早了一些,书中晏国北域大战之时,天气已然料峭,而现在虽已入秋,但尚且温暖。   那么还会不会延续书中的结局呢?她紧紧皱着眉头,连筷子上的肉掉了都没有发觉。   “当年的战争是多少百姓的血泪,这便又开始了,我们身处这里,一样也逃不掉,还不快趁着现在逃去京城,好歹还能捡一条命。”   “京城?想得美,我们边关之人都靠牧羊生活,到了京城去便是一无所有的难民,朝廷何时管过我们!”那魁梧大汉恶狠狠地用刀割了一把羊肉。 第86章 贴近   “开战?”尉迟蝶低声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下糟糕,我们要想通过边关可麻烦了。”   尉迟离沉默着摇了摇头,她听着那些人谈话,眉头紧蹙,放下筷子,没了再继续吃的心情。   “我们先赶路,这里距离真正的边关还有段距离,先去看看情况,再行商讨。”尉迟离放下筷子,迅速背上包裹,习惯性地伸手要拉柳罗衣,然而却被尉迟蝶拦了下来。   “你把腰弯下去,如今你可是个老妇。”尉迟蝶说着,自然地牵过柳罗衣,大步往门口走去,柳罗衣看了尉迟离一眼,转身跟上了她。   尉迟离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她摇了摇头,佝偻着扶住了辛然伸出来的手。   马车再次上路,这一次她们不再谈笑风生,而是个个板着个脸,颇有心事。距离边关越来越近,尉迟离耳力好,已经能够听到一些杂乱的马蹄声,和时不时传来人的嘶吼和刀枪剑戟碰撞的叮叮当当。   尉迟离喊了一声停车,辛然便“吁”的一声拽紧缰绳,道:“公主,前面看起来过不去了,那里似乎有个村子,不如我们前去看看?”   尉迟离点了点头,她和尉迟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那村子远处望着还行,近了一看便知其破败,地上散落着杂物,村民要不门窗紧闭,要不就干脆大敞着门,里面空无一人。   尉迟离接连敲了好几家,都无人应声,她没办法,只能随意走进一户,里面还算整洁,但却空空荡荡的,值钱的和食物都已经被带走,只留下一些桌椅板凳。   “这里没人,看这狼藉的程度,应当是逃难去了。”尉迟离伸手接过大家的包裹,堆放在屋中的方桌上,“我们就先借用一下,大家整顿整顿,我出去一趟。”   一直沉默的柳罗衣却突然拉住了她,抬眸道:“公主,你去哪?”   尉迟离冲她笑了笑,道:“放心,我不过是看看前面战况,有没有路能够绕过边关。”   柳罗衣点了点头,却依旧扯着她的袖子不愿撒手,她一双清亮的眸子又好似蒙了雾气,执着地看着尉迟离的眼睛。   “不能带你去,太危险了。”尉迟离无奈地握住她的手,见柳罗衣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便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柳儿乖,我发誓,一个时辰便回来。”   柳罗衣听了,微微点头,这才将手松开了些,尉迟离朝着辛然扬了下眉毛,道:“辛然,保护好小柳儿。”   一旁的尉迟蝶看着她们翻了个白眼,她一边不停摩擦着脸上的胡子,一边看着尉迟离走向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大步追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肩。   “姐姐?”尉迟离回头,含笑道。   “你从小便不认路,对于这里哪有我熟悉,我同你一起,快去快回。”尉迟蝶快速说着,迈开长腿走在了尉迟离前面。   尉迟离看着她刻意隐藏着女气的飒爽背影,无奈地弯了弯眉眼,正要跟上,身后却猛地贴上来一个人影,一双皓腕绕过她的双肩,又在腹前并拢,熟悉且令她着迷的香气将她包围。   “小柳儿。”尉迟离低头看着紧紧攥着的手,语气中有一些责怪,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柳罗衣距离尉迟离太近了,只能看到她挺拔笔直的腰背,散发着好闻的青草味,但是这种青草味和遍地的青草又有所不同,像是其中掺杂了某种蛊人的香料。   自从上次出事了之后,她即便一刻看不见尉迟离,都会惊慌失措。   她知道这样不行,可不知怎么克制。   尉迟离将手放在她的手上,将它们完完全全包裹住,这才说:“小柳儿,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有些事,我想不起来了。”   柳罗衣慢慢将脸贴近尉迟离后背,闭眼感受着她的温度。   “关于那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吗?”柳罗衣轻声问。   “是。”尉迟离回答,她脑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一直没有回忆起北域被灭国的直接原因,当时看书的时候并未仔细看,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柳罗衣松开手,她突然拉住尉迟离一侧的手臂,猛地用力,尉迟离没有防备,被她拽得原地转了个圈,由背对着柳罗衣变成了正对。   然后,一个轻柔的,怯生生的吻就印在了她的下巴上,软软的,滑滑的,因为缺水有些干燥,但却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柳罗衣的脸瞬间涨红,她尽力冷漠地后退了两步,心中却羞怯极了,本想大着胆子吻尉迟离的唇,谁知身高不够,没亲到。   太丢人了。柳罗衣不太敢看尉迟离。   尉迟离则一脸懵懂地摸了摸下巴,噗嗤笑出了声,开口调侃:“原来小柳儿这般急切,那待我回来,满足你。”   柳罗衣看着自己的裙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尉迟离抬起头,只见原本还站在一旁的安歌和辛然早就借口收拾屋子跑到了隔壁,还时不时往这边瞄上一眼,她忍俊不禁,最后捏了下柳罗衣的鼻子,这才大步离去。   “你脸还是这副模样,却摆出深情脉脉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不雅。”尉迟蝶嫌弃地说。   “姐姐莫不是羡慕了。”尉迟离脸上的笑收都收不回去。   “我有何好羡慕的,等回了北域,本公主还愁没有漂亮姑娘喜欢。”尉迟蝶嗤笑一声。   尉迟离也不去戳穿她,二人隐匿气息,架起轻功,没一会儿就到了打斗声传来的地方,只见边关并非是尉迟离想象的那样一马平川,反而被一道起伏的山丘挡住了,那山丘小归小,却绵延成了一大片,上面长满了茂密的树木,向四周蔓延,一眼似乎都看不到边。   “这便是两国交界处?”尉迟离惊讶地看着,这等奇特的地貌,很是少见。   “没错,是唯一能够到达北域的地方,不知是人为的还是得天独厚的屏障,反正父王说过,这里地形复杂,若是不认路的人进去了,十有八九会迷路。   “那我们该如何认路?”尉迟离脱口而出。   尉迟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尉迟离一眼,道:“你在晏国才多久,怎么连这都忘了?百姓经过都有人引路,何况北域同晏国除去一些必要的往来以外,本身就井水不犯河水,很少接触,正是因为有这道屏障,北域才能世世代代和平下去。”   “哦,我忘了。”尉迟离含糊地说,“那我们如何进去?”   “我记得路,跟着走了几次便记得了。”尉迟蝶说着,伸手将尉迟离的脑袋按了下去,“你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怎么一个北域的官兵都看不到,战场却看起来如此惨烈?”   尉迟离闻言,仔细看去,尉迟蝶说得没错,军队看上去浩浩荡荡,却都好似站岗一般不动,统一身穿晏国的甲胄,地上却堆满了尸体。   尉迟离看着看着,顿时后背一凉,大脑飞速运转,脑门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尉迟蝶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忙伸手推她一把:“尉迟离?”   尉迟离不理她,她拼命回忆着书上只言片语的描写,慢慢低声道:“有人透露了北域的军防图和地图,这场战争不是意外,是早有预谋。”   只是提前了,她在心中说。   尉迟蝶愣住了:“何人?你如何得知?”   “别管我如何得知,现在被困在那密林中的,应当是父王。”尉迟离说,她的语气十分镇定,只有攥紧了的拳头可以证明,她此时并不平静。   “什么?”尉迟蝶闻言差点直接冲出去,亏得尉迟离一把将她拉住,狠狠按在了地上。   “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救父王。”尉迟离说着,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恨不得马上便闪身回到那个看似平静的村庄。   “可是,若父王出事了,该如何是好?”尉迟蝶声音都在颤抖,她盯着密林的方向,眼中很快溢满了眼泪。   尉迟离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她美艳的眸中盛满了恐惧。   尉迟蝶也不知怎的,虽然尉迟离说得毫无依据,但是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她,自然也就相信自己的父王此时正被困在其中。   她紧紧攥着尉迟离的手,大脑一时乱成了一团乱麻。   “没事的,没事的,放轻松。姐姐。”尉迟离只得反握住她,柔声安慰着。尉迟蝶虽然头脑清醒,灵活聪明,但是一旦遇到在乎之人的事,便会乱了阵脚。   “相信我,好不好,父王不会出事,我们先回去一趟,和安歌辛然一起商量。就算要闯进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么鲁莽。”尉迟离一字一句地说,她轻轻搂住尉迟蝶,“姐姐,我在呢。”   被尉迟离搂住的尉迟蝶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呼出一口气,侧过脸来看尉迟离。   尉迟离虽然同样紧张,但眼神仍然清晰坚定。   “好。”尉迟蝶说。   她们二人又用最快的速度架起轻功回到经过的那个村庄,尉迟离方才便觉得心中有些不适,如今却是越来越心慌。   她握住胸前的玉佩,心中默念着没事,那个村庄是安全的,安歌和辛然都在柳罗衣身边,她不会有事。   但是事与愿违,老远的,她便看见方才还一片宁静和平的村庄,此时却围满了人,那些人穿着不同的甲胄,但却扛着晏国的军旗。   是增援的军队。尉迟离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她当即便要冲进去,却猛地刹住了脚步,偷偷摸到她们歇脚的那个屋子背面,逮住了一个正在方便的小兵。   那人看起来年龄不大,被尉迟离这么一抓,吓得裤子都掉了,尉迟离不浪费时间,掐着他的脖子,低声问:“这里的三个姑娘呢?”   那小兵颤颤巍巍地指着边关的方向:“朝,朝那边跑了,他们去,去追……”   尉迟离闻言,一阵波涛汹涌的杀意涌上心头,一掌便将小兵拍晕在地,她跳出院子,拔腿向北跑去,尉迟蝶急忙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放心,这是为了大糖……我可甜了~ 第87章 抱在怀中   尉迟离紧紧咬着嘴唇,似乎已经尝到了血腥味,血腥味和恐惧感一起侵占了她的胸腔,她却没有在意,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柳罗衣若是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走了不知多久,打老远她便看见了前面有一小拨人在缠斗,地上已经堆了不少尸体,鲜血蔓延,尉迟离当即便落了地,上前一掌便打出条路来,拉住了正浴血奋战的安歌。   “小柳儿呢?”尉迟离哑着声音说道,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已经通红了的眼眶,却是将安歌吓得愣了愣。   “追兵太多,我在这里拦着,辛然带她往前逃了。”安歌一边拿刀砍向冲过来的官兵,一边大声道。   “姐姐,你留着。”她话没说完,就消失在了半空中,好似乘风而去,尉迟蝶跑了几步没追上,只能跺了跺脚,转头去帮安歌。   尉迟离一边用轻功奔跑,一边睁大眼睛搜寻着四周,害怕错漏了些什么。   若是柳罗衣她们跑进了草原呢,大地茫茫,她到何处寻找?尉迟离心中也没了底,她只能尽量加快速度,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人影,可当她离那人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也瞬间掉到了谷底。   是辛然,她正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地上,身上还散落着一些杂草,尉迟离几步跑过去,半蹲下来,急忙摸她脉搏。   还好,还在跳动,身上也没什么外伤,看样子只是晕倒。   “辛然,辛然!”尉迟离用力摇晃着她,见她还不醒,干脆从她腰间解下一个水壶,往口中灌了一口,喷洒在她的脸上。   这招很有效,只见辛然四肢猛地抽搐了一下,瞬间睁开了眼。   尉迟离还没等她彻底清醒,便一把将她拎起,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小柳儿去哪了?”   “柳,柳姑娘,公主……”辛然用力摇了摇头,眼神还十分迷离,“那些人追上来,朝我们撒了些什么,我便不省人事了,柳姑娘去哪了,我,我不知道……”   尉迟离听见这话,一时间急火攻心,差点眼前一黑,她用手撑着地,将身体稳住。   “我去找。”尉迟离站起身来,声音沙哑,她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把刀,紧紧攥着刀柄,向前走去。   辛然也摇摇晃晃站起来,她看向四周,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局促地跑到尉迟离身后,带着哭腔道:“公主,对不起,我没护好柳姑娘,我同您一起找。”   “与你无关。”尉迟离低声说,她睫毛颤抖着,额间发丝垂下,挡住了她一半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眼前连绵的绿色让人晕眩,一根根硬挺的草还在无所谓地随风摇摆着,偶尔有花朵点缀其中,景色很美,尉迟离却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炸了这片天地的冲动。   她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着,将附近全部绕了一遍,甚至还闯进了堆满尸体的战场,心惊胆战地寻找一抹可能沾了脏污的纯白。   没有,哪里都没有,尉迟离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哭泣,她只觉得渐渐已经失去了感觉,只是不停地找下去,一遍一遍叫着柳罗衣的名字。   喊到最后,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还是尉迟蝶一把将她按在了地上,强行往她口中灌了点水。   尉迟离躺在地上,感受着泥土的冰凉,和沁人心脾的青草味,大脑飞快转着,若是柳罗衣落到那些禽兽手中,那她,她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自己。   是她带她出来的,她把她弄丢了。   尉迟离突然将攥得紧紧的拳头放在嘴边,用力咬着,咬到满手是血,才被尉迟蝶拼命掰开。   “尉迟离!你疯了!”尉迟蝶散着头发,气喘吁吁地叫喊着,她的声音十分尖利,让尉迟离耳膜有些疼。   “我们还没找到她,就证明没事。况且柳罗衣她聪明得很,那些人没有伤害辛然,证明是柳罗衣引走了那些人,她那么勇敢,你在怕些什么?”尉迟蝶见尉迟离终于不挣扎了,干脆将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以防她干傻事。   一旁的辛然本就已经哭得呜呜咽咽的,如今听了这话,直接趴在安歌背上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辛然一边抹泪,一边号哭着。   “而且,我们方才回到了那个村子,军队驻扎在那里,我们彻彻底底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柳罗衣的身影,若是他们抓住了柳罗衣,一定会带她回去。”尉迟蝶在尉迟离耳边大声说,还用力朝她肩上拍了两下,“给老娘起来!”   尉迟离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尉迟蝶见状,这才从她身上跳下。   尉迟离慢慢爬起,她沉默地将手上的血抹在衣服上,然后用袖子慢慢将脸上已经被汗水浸透,模糊成一片的妆抹掉。   她全程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周身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悲伤和愤怒掺杂的情绪,让人不忍多看,尉迟蝶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却停在了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密林。”尉迟离突然说。   “什么密林?”尉迟蝶看了安歌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蹙眉道,“你是说,柳罗衣跑进了密林?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跑进了草原呢?”   “她没那么蠢。”尉迟离的声音很细,很无力,她丢掉手中一直攥着的砍刀,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   柳罗衣跑不快,不可能傻到往一片平坦的草地里跑,而这里距离密林十分之近,只有跑进密林,才有可能甩掉那些追兵。   “可是密林很大,里面全是岔路,若是不认路,进去便会失了方向,而且整片密林都有晏国的军队包围着,柳罗衣……”尉迟蝶说着,眸中担忧更甚。   “她跑进去的时候,援兵还未到,包围的人少,只顾着不让里面的人跑出来,不一定能够完全拦住人跑进去。而且我觉得,小柳儿会有办法的。”尉迟离说。   “那你现在是要进去?”尉迟蝶眉头都快拧成绳子了。   “嗯。”尉迟离回答地十分干脆。   与此同时,密林中。   天色已经渐暗,而林中树木茂密,遮天蔽日,于是更显昏暗。   一根枯木横在两个山头上,好似一座桥梁,几个身穿黑色战服的人立于其上,正一动不动地放着哨,而四周还站了几个人,围着一个穿着最为华丽的男人,那男人身形颀长,身材高大,手上脖子上都带着用玉石和翡翠做成的配饰,一言不发,一举一动很是威严。   而他脚边随意扔着一个白衣女子,有人弯腰向他禀告:“王,这是方才不知从哪里闯进来的,是个女子。”   北域王淡淡地瞥了那少女一眼,一动不动:“放她在那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不时有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有的一身血,有的甚至背回了同伴的尸体。   北域王也愈发沉默,他疲惫地站起身来踱步,他已被困在这里很久,看来他这一趟便要有来无回了,晏国竟能对这里如此熟悉,提前派人在周围隐藏设下圈套,从北域境内将他追杀至此。   本是御驾亲征,却成了御驾送死。北域王长叹了一口,眼神凌厉地看向天空,他没想到会被亲信所背叛,还背叛得如此彻底。   只怪他防范心不够,也怪那人太过能忍耐和冷血,竟连自己家人的安危都不顾。若是能从这里出去,他定要亲手杀了那个奸臣!   “王,那女子醒了。”一小兵道。   柳罗衣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绿意,再然后就是身边站着的那些男人。   柳罗衣颤抖了一下,猛地从地上爬起,后退几步,用后背抵着树干,惊恐地看着他们。   北域王看了她一眼,懒得搭理,直接将脑袋转回去,继续看着天伤春悲秋。   柳罗衣等待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没人冲她动手,这才转过身看周围的环境,又观察那些人身上的服饰,他们穿着奇怪,不像是晏国人。   柳罗衣往后走了几步,然后拔腿就跑,跑出一段路后却又停住了脚步。身后没有人追上来,而眼前全部都是分不清的高大树木,根本就看不到路,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而那些黑压压的密林中,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危险。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转过身,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回去,那穿着夸张的中年男人还坐在原地望着天,而周围的兵偶尔看她一眼,但是没有那男人命令,也都不冲她说话。   她便也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警惕地面朝着他们。   “王,那女子什么意思?”方才说话的小兵又低头朝北域王道。   北域王冷哼了一声:“莫去管她,天快暗了,生火。”   “是!”   很快,一堆熊熊的火焰便燃烧起来,北域的夜晚十分寒冷,但是有了火烤着便舒服了许多,北域王坐在火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王,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能吃的东西,只抓了两只兔子。”那小兵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还在活蹦乱跳的兔子。   北域王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一群人便围着兔子开始研究怎么拔毛。北域王看着,眉头越皱越深,他得力的属下在尝试突出重围之时全部战死,此时剩的这些都是些新人,忠心是忠心,但一个熟面孔都没有。   他想起那些战死沙场或不知逃去何处的忠臣良将,不由得心酸地裹紧了动物毛皮制成的华丽外套。   真冷啊。   柳罗衣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裙子,此时更是冻得瑟瑟发抖,她用力抱着膝盖,企图温暖自己,但是用处不大,这里的夜冷风料峭,实在难熬。   北域王用眼角瞥了柳罗衣一眼,又看着火堆,又瞥了一眼,最后将身上的华丽毛皮脱下来,冷着脸递给一旁的小兵,示意他交给柳罗衣。   “可是王,这女子身份不明……”小兵挠挠头,眼神却突然一亮,“小的懂了,这女子确实生得好,是个尤物!”   “懂个头。”北域王骂道,他只皱眉看了一眼,小兵便不敢再多说了。   “她看着同我女儿一般大。”北域王说起女儿二字的时候,软了语气,眼神中飘过一丝担忧,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看。   小兵一头雾水地将那华丽的外衣扔到了柳罗衣身边,便回去了,柳罗衣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抱着外衣不知如何是好。   她又看向那个领头之人,他没看她,似乎并没有恶意,柳罗衣咬了咬牙,手一扬,将外套披在了身上。   她绝不能冻死在这里。   那边兔子已经被拧断了脖子,一群人将兔子皮扒了之后,却围着却不知怎么下手了。   柳罗衣看着看着,鼓起勇气道:“清理内脏,再烤。”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那些男人转过头来,纷纷打量她,然后面面相觑。他们这一批是从未上过战场的,也不曾在野外驻扎过,从小杀牛杀羊很在行,但是这么小的兔子却不知从何做起。   何况是做给王吃的,若是做不好,万一被杀头该如何,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便导致了一群人迟迟不动的局面。   北域王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眼神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开口道:“你会做?”   柳罗衣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冲自己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你来吧。”北域王说,他的声音十分粗狂,且气势十足,似乎不容置喙。   柳罗衣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树林深处,知道自己如今不能离开这些人,而他们似乎也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沉默地接过了那只可怜的兔子。   她的手触摸到了兔肉,还有些颤抖,但很快便克制住了,装作一副常常在野外烤兔子的模样,尽量沉着地掏去兔子的内脏,用树枝穿过,架在火堆上烤。   虽然没有任何调料,但是随着肉的表面越来越黄,喷香的气味很快弥漫出来,让饿了一天的人们都流了口水,食指大动。   随着只有这两只兔子,只能是北域王的,那些小兵只能看着,也很满足。   肉烤好了,柳罗衣将两根树枝交给了北域王,北域王接过,放在鼻尖闻了闻,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许。   “本王年少之时,常在野外烤兔子,就是此种味道。”北域王叹了口气,张嘴咬了一口,在嘴里喷香地嚼着,一脸靥足。   他将剩下的一个递给了柳罗衣,抬了抬下巴。   柳罗衣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虽然脸上有不少皱纹和胡子,但是双眼却十分好看,能清晰地看见高挺的鼻梁,并且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没有犹豫,接过了兔肉,放在嘴边吃了起来。   北域王见她这副不卑不亢也不客气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柳罗衣稚嫩的肩膀,差点将柳罗衣拍进火堆里去。   “好,好后生。”他笑着,豪迈地咬了一口兔肉。   二人没再说什么别的,相安无事地吃完了东西,北域王和衣睡下,柳罗衣还有防备,一开始没敢闭眼,直到夜深了,她看着越来越朦胧的篝火,将玉佩握在手中,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柳罗衣是被叫喊声吵醒的,有人将她一把提了起来,扔到了地上,柳罗衣吃痛,彻底惊醒过来,只见眼前一片杂乱,许多人影在厮杀,鲜血很快染红了这片原本寂静的树林。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却没有出声,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想要往一边逃去,却被人拎起了后脖领,往另一边拽去,她刚想挣扎,就听见一个男声粗声粗气道:“后生,你往哪去?”   然后便被倒着拎着跑,那男人力气极大,拎着她像是拎个小鸡仔一样,眼前的景物来回摇晃,晃得柳罗衣有些恶心。   不知这么跑了多久,她才被扔在了草地上,只见北域王正站在她面前,手中大刀一挥,鲜血四溅,一个身穿晏国甲胄的兵就倒在了她面前。   柳罗衣一惊,后退了几步,心跳得疯狂。   “敢追本王,找死!”北域王刀法凛然,出招迅速,肉眼几乎看不见,一会儿便杀得满地是尸体,他举着刀,哈哈大笑着,周身杀气逼人,人们围着他,却纷纷不敢靠近。   柳罗衣险些被人打到,她忙快跑几步,躲到了北域王后面,只探出了个头来。   后面的援兵增多了,北域王见状,手中刀举起来,一种属于战斗的兴奋让他眼中都冒出了光,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多杀一个是一个!   只是他北域,就要后继无人了,他想起自己不知是死是活的两个女儿,清亮的眸中涌出一阵哀伤。   再下一瞬,便有人从天而降,磅礴的气流从那人为中心,直接将周围的人掀飞出去,人挤人摔成了一团,树叶纷飞,沙沙作响,那人一身劲装,落于北域王面前。   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杀气满满,手中只拿着一把匕首,却好似拿着长刀一般气势十足,散落的黑发遮住她一只眼睛,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唇。   看在人眼中,纷纷惊叹。   “离,离儿!”北域王起初还没认出来,他定睛一看后,便扔了手中刀,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猛地扑上前,想要将心心念念的女儿搂在怀中。   谁知尉迟离压根儿没看他,一个闪身躲过他的怀抱,甚至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冲向柳罗衣,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小柳儿,小柳儿……”她一遍一遍念着,抱得紧紧得不肯撒手,像是要将柳罗衣纤细的腰身同她融为一体,她叫着叫着,便有了哭腔。   “小柳儿,我找到你了,我吓得,我……”尉迟离话都说不完整,她只是紧紧搂着柳罗衣,眼眶红了,眼泪汹涌而出,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是第一次流泪。   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如今却在柳罗衣面前,哭得抽抽搭搭,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北域王:嘤嘤嘤,宝贝女儿不爱本王了,还踢本王…… 第88章 深吻   柳罗衣猛地被抱住后,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肩膀正在逐渐变得潮湿,尉迟离的手臂将她勒得很紧,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尉迟离的身躯紧紧贴着她,她能够感觉到她在颤动,好像浑身都在发抖。   安歌和尉迟蝶相继落下,将她们保护起来,四周都在厮杀,只有她们这边保持着一种和平和宁静。   “公主,我没事。”柳罗衣轻轻地说,她也抱住尉迟离,用手一下一下,温和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尉迟离却仍然不愿撒手,她太害怕了,整整一夜,她都在想办法进入密林,然后在里面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寻找,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方向。   她看见了很多很多血迹,不知道是谁的,一路跟着过来,一路胆战心惊,直到看见毫发无伤的柳罗衣本人,这才像是一颗石头落了地,余下的就是无尽的后怕。   柳罗衣看见这样的尉迟离,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还夹杂着酸楚,她一定吓坏了,向来坚毅的尉迟离,却为了她哭成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同样用尽浑身力量用拥抱回应。   过了不知道多久,尉迟离这才放开手,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自己都有些想要嘲笑自己。   “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尉迟离用带着厚重鼻音的声音说,然后紧紧握住了柳罗衣的手。   一旁的尉迟蝶拦在一脸懵懂的北域王前面,踹飞了一人,回头来道:“尉迟离,你考不考虑过来搭把手?”   尉迟离哦了一声,抹着泪转过身来,看着方才自己踹飞的那个男人,总觉得有些眼熟,她方才太过于着急,理所应当地将他当成了敌人,如今这么看着,他长得完全不像晏国人。   如今,那男人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一副心绞痛的模样。   “父王小心!”尉迟蝶喊着,长剑一挥,一个人便猝然栽倒在北域王面前。   父王?难不成,这便是北域王?尉迟离甩了甩头,她只在片段的回忆中看见过北域王年轻之时,那时他还没有这一脸的胡子,看上去十分俊朗。   她方才,是不是踢了他一脚?   这下完了,尉迟离捂住脸,沉默地一掌将一个偷偷靠近的小兵拍到脚下,然后利落地转过身便开始杀敌,决心暂时先不看自己的便宜父王。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还不如先行装作不知道,免得露馅。   一旁的北域王看见尉迟离突然背过身去,沉默地摇了摇头,用大拇指揩去眼角的泪水,长叹一口气,看来离儿还在同他生气,他心中一阵难过。那日尉迟离离家远去之时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她说她受够北域的生活了,她不想再做他的女儿。   北域王如今看着似乎又老了几岁,原本挺拔的背有些佝偻着,他手一扬,自己的长刀便紧握于掌心,刹那间便倒了一片人,一时间,树林中满是刀光剑影,时不时有被砍断的树枝树叶纷纷落下,沾着血和泥土,很快被踩成粉末。   “姐姐,朝北走!”尉迟离厉声喝道,然后带头向北逃去,尉迟蝶闻言,急忙护着北域王跟上,一行人在粘头挨脚的密林中快速奔跑,后面追兵紧追不舍,偶尔有抄近道绕到前面拦截的,都被尉迟离手起刀落清理了个干净。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大片的光点,像是梦境一般在面前晃着,尉迟离也不管外面是否有敌军拦截,她突然揽住柳罗衣的腰,脚尖点地,又半路借了树枝的力,二人飞上半空,径直落在了一片光亮中。   面前正有一队人马,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得纷纷举起了刀,尉迟离眉头皱起,扬起手来,内力在掌中聚集,蓄势待发,眼看着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人惊喜道:“公主!”然后便兴高采烈地跑来,尉迟离定睛一看,原是辛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提前让辛然按照尉迟蝶的指引偷偷溜出密林,前去寻找北域援兵,看样子援兵就在不远处,这才能这么快赶来,还正好碰上。   一群人看见尉迟离后,纷纷惊讶不已,顿时便跪了一片,喊声震耳欲聋:“见过二公主!”   尉迟离被他们喊得一时有些不自在,她摆了摆手,道:“父王在后面,你们快去接应。”说完,便拉着柳罗衣往一边跑去,地上全是死去的晏国人,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想必这里方才也经过了一场厮杀。   柳罗衣却丝毫不怕,她看着尉迟离牵着她的手,唇角微微勾起。   二人远离了人群,尉迟离突然转过身,一把搂住柳罗衣的腰,将她轻轻按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因为刚刚一直在奔跑,二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尤其是柳罗衣,她胸口不断起伏着,两只杏眼微抬,看着尉迟离,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她的手却被尉迟离一把抓住,尉迟离紧紧握着她的手,突然低下头去,说:“对不起。”   “公主……”柳罗衣心疼地安慰她,“我没事。”   “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我又害你陷入危险中,找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你真的,真的怎么样了,我便一刀一刀将那些人的心剜出来,我……”尉迟离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她突然将额头靠在了柳罗衣肩膀上,眼泪继续涌出,哭得肩膀微颤。   这般脆弱的她,看得柳罗衣眼中也溢满了泪水,她只能一遍一遍宽慰着。   “是我心甘情愿的,若不是我总是这么弱,你也不用整日担心我。”柳罗衣说,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尉迟离,任由她在靠在她肩上,轻轻拍打着,像是哄一个孩子。   “你不弱,小柳儿,是你救了辛然对不对,你用自己引开那些人。”尉迟离闷声闷气道,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抽抽搭搭。   柳罗衣没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拍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曾想到,自己在尉迟离心中原来这般重要,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心,那些害怕,还有一次次将她惊醒的噩梦,都十分可笑。   大抵也只有她,能够看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这样想着,柳罗衣心中更是怜爱。   尉迟离突然抬起头来,她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滴,鼻尖通红,眼中全是血丝,乌发垂在一侧,柳罗衣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跳突然就停了一拍。   高于她的女子,拥有令她心悸的面容,具有攻击性,也绝美。   尉迟离慢慢逼近,柳罗衣退无可退,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害怕,呼吸也急促起来,急忙用手撑住尉迟离的肩膀,将脑袋撇向一边,结结巴巴道:“公,公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也不知道尉迟离打算干什么,只是心中隐隐约约觉着,自己好像有些受不了了。   受不了那疯狂跳动的心,和尉迟离身上越来越浓烈的青草味。   她轻轻呢喃了一声,抗拒着尉迟离的接近,听得尉迟离浑身发痒。   “小柳儿,吻我。”尉迟离轻声道,她的声音被压低了,带着沙哑的感觉,同地上张牙舞爪生长的草一样,挠着柳罗衣的脚踝,一时间,柳罗衣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她看不见满目绿意,也看不见遍地疮痍,满心满眼都是尉迟离微动的双唇,饱满,诱人。   她有些不敢,却被尉迟离紧紧搂住,她想要挣脱,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已经全部被尉迟离握住,按在身后的树干上,动弹不得。   “你……”她的语气有些羞愤。   “我等不了了,快点。”尉迟离说着,向前凑近,她眼中带了一定点笑意,果然,她早就猜到了柳罗衣会是这幅样子,嘴上说的和身体做的,完全不同。   她害怕再次看不见柳罗衣,这种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占有欲,从未如此强烈。   “那,那你闭眼。”柳罗衣低声说,她心中羞得很,这样认真的吻,让她既期待,又害怕。   尉迟离无奈地笑出声来,她听话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唇上印上来两片带着凉意的柔软,只是还没等她好好感受,这柔软就消失了。   “吻,吻了。”柳罗衣垂着脑袋,不想让尉迟离看见她滚烫通红的脸。   “吻了?就是这样?”尉迟离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柳罗衣已经通红的脖子,诧异地问。   “那该怎样?”柳罗衣小声说,她想动,但是尉迟离却用了更大的力气,直接将她双手反绑在后面,用双臂将她抱住,以防她害羞地逃跑。   尉迟离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一直以为柳罗衣只是不愿,原来,她是真不懂啊。   想来也是,她这般的大家闺秀,上哪里去懂这些,即便是看了几部小书,恐怕也是不明觉厉。   “抬头。”尉迟离低声说,她的声音温柔,又带着天生的诱惑,柳罗衣不由得听从了她,抬起头来,待看见尉迟离那似笑非笑的双眸后,心中又涌起一些别扭,她为何要如此听话?   这么想着,她就要挣脱尉迟离,却不自觉带了一丝娇意,冷道:“你放开。”   “别动。”尉迟离又说,根本不理会她,柳罗衣却不由自主不动了,绷紧了身体。   下一秒,尉迟离便猛地凑近,双唇轻轻贴在她唇上,带着泪水的清咸味,柳罗衣睁大了眼睛,一股热流从她身体中涌过,她瞬间便软了身体,慢慢往下滑。   尉迟离没有离开她的唇,反而用双臂将她支撑起,轻轻勾起嘴角,睁开眼睛看她。   柳罗衣羞得不行,她不敢看尉迟离,闭上眼睛,只是那让她瘫软的还没有结束,尉迟离从未这样霸道,不许她逃,温柔地攻占她的一切。   柳罗衣彻底不再挣扎了,或者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她任由尉迟离抚摸着她的双手,她从手到脚,都在微微颤抖,一阵一阵的心悸,四周越过山川吹来的风,似乎都像带着蛊惑人心的气息,让她越过云端,再度沉沦。   不知不觉的,眼泪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流下,尉迟离感觉到了她的泪水,便又将吻加深了些。   柳罗衣时不时发出一声声难耐的呢喃声,她没有意识到,却让尉迟离几乎要疯狂,尉迟离松开紧握着她的双手,慢慢同她十指交扣,二人掌心相接,细细摩擦着。   柳罗衣觉得,她马上便要被溺死在深水中,一会儿上升,一会儿沉下,在一片湿润中,只能感受到尉迟离的温度,终于,在她马上便要窒息的时候,尉迟离松开了她。   尉迟离笑着看柳罗衣,她的脸也有些微红,但看着怀中不断轻喘的柳罗衣,更多的是满意。   她有些邪恶,但是很喜欢看到她这个模样,因为也只有她能够看到。   柳罗衣发丝都有些凌乱了,她睁开眼看着尉迟离,泪水还在不断往外流,她在抽泣,却无暇伸手去擦,身体还是软得不能动,尉迟离却已经松开了手。   “公主……”她轻声祈求着,祈求尉迟离抱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凶凶地求评论,你们就会夸我,嗷呜! 第89章 着迷   她忍不住张开双臂,攀附着尉迟离的肩膀,尉迟离便伸手将她纤细的腰身揽在怀中,原本就柔软的身子似乎更是如水一般,尉迟离双手抱着她的腰肢,脸上忍不住地挂着笑。   柳罗衣看见她这样的笑,更是羞怯,她将脸埋进尉迟离颈窝,感受着自己身上滚烫的温度。   她思绪乱得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知道如今看了尉迟离,满心都是她方才的吻,那种从未体会到的感觉,如同醉酒一般令人晕眩。   或许,只是因为亲吻她的人是尉迟离。   她的怀抱,她的唇,她的一切都让她沉迷,只要靠近,便让她的害怕和伪装都烟消云散。   “小柳儿,千万别离开我。”尉迟离突然说,可能因为方才深深吻过,所以她的嗓音如今泛着令人沉醉的磁性,将这话说出后,莫名让人想要热泪盈眶。   柳罗衣的眼睛又红了,她固执地将泪水蹭在了尉迟离衣服上,然后轻声细语道:“公主真这么害怕?”   尉迟离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她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弄丢了柳罗衣的时候,那种巨大的恐慌,让她这么许久都难以忘怀,在此之前,她几乎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柳罗衣不再她了怎么办。   可能是柳罗衣对她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她心安理得,如同被宠坏的孩子,不会担心没有糖吃。   在她蹀躞着在地面上寻找柳罗衣的踪迹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个世界正在慢慢离她远去,她在这里所拥有的真实感和归属感,一大半都源自于柳罗衣。   好在,她的世界回来了。   晨风拂过,草叶微动,一边是血肉横飞的战场,另一边是点缀着花朵的草原,远远望去,犹如青青草地上覆盖着星星点点的雪,随风婀娜。她们二人立在那里紧紧拥抱,背后便是无垠的草地。   这边的战争已经停止,晏国援兵不敌,已经顺着树林暂时撤退,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是试探性地给了一击就仓皇逃去,兵士们在清扫战场,北域王负手立于晨风中,眯着眼睛去看已经升起了一半的巨大圆日。   这是北域才有的景色,恢弘,开阔。   “离儿呢。”北域王收回目光,皱眉道,他严肃之时,看上去十分威严。   “回禀父王,尉迟离她……”尉迟蝶虽然背后常叫北域王老头子,但表面上却还是十分恭敬,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两个抱在一起的小点。   “她……她,内急。”尉迟蝶憋了半天,最后咬着牙道。   “哦。”北域王疑惑地点点头,转而又担忧起来,命令身边的人,“此地不安全,你们,快去寻寻公主。”   尉迟蝶闻言慌了神,急忙伸开双臂一拦,努力地笑道:“父王,这,尉迟离怎么也是个女子,他们都是男的,不合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一会儿就回来。”   北域王扫了尉迟蝶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蝶儿,你可有受伤?”   “没有,多谢父王关心。”尉迟蝶垂眸道,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意,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悲伤,她站在这里这么久,都抵不过尉迟离踢的那一脚。   北域王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而是同几个白胡子亲信交谈起来。   尉迟离虽然舍不得松开柳罗衣,但是考虑到场合,她还是松开了手,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部队走去,柳罗衣脸上的红晕仍然未消,让她看着不再那么清冷。   尉迟离则越想越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了北域王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该怎么应付这个父王?只是这时候想逃已经晚了,北域王已经率先开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脸的胡子看上去还有些骇人。   “去哪了?”他问。   尉迟离僵在了原地,她求救地看向尉迟蝶,尉迟蝶这才在背后张牙舞爪地模仿内急的模样,捂着腹部一脸痛苦。   看得后面的安歌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腹痛。”尉迟离回答得十分肯定。   北域王闻言,表情十分诧异,他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柳罗衣,用眼神示意她说话。   “她是柳罗衣,是我的……”尉迟离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罗衣扑上去一把捂住了嘴,她用的力气很大,差点将尉迟离直接拽倒在地上。   “在下是公主的朋友,见过北域王。”柳罗衣抢先说道,她低下头,不敢再多看北域王的眼睛。   “唔唔唔……”尉迟离企图去掰柳罗衣的手,又怕将她弄伤了,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北域王看了看柳罗衣,又看了看尉迟离,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他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向着一匹毛皮油光发亮的马儿走去。   现场气氛极为尴尬,北域王是碍于情面,心中有气,不肯主动同尉迟离多说,尤其是在密林那件事之后。   尉迟离也没再说什么,方才一时激动被柳罗衣拦下后,她便平静了下来,知道是自己鲁莽。此外,她虽然有满腹的情况想讲想问,但生怕自己所说之话暴露了自己并非原主的事实,到时候定有麻烦。   故而,只能闭上嘴巴,再找机会斟酌词句。   援兵收拾战场并驻扎于此,另有一队兵士护送他们一行人上了路,几个人并排骑马走着,气氛十分之诡异,尉迟离骑着马,又牵着柳罗衣的马,带着满脸被勒出来的红印,一脸的沉默。   柳罗衣数次想要开口,却碍于北域王就在前面,不敢说些什么。   北域王这边就更纠结了,他本以为自家女儿出去吃了这么大一趟亏,能好好同他道个歉,只要认错态度好一点,他便毫不犹豫地原谅她。结果她不仅不悔改,还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如此冷淡。   他十分委屈。   尉迟离则是心乱如麻,一方面,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不顾一切说出她同柳罗衣的关系,但是却没能如愿,之后定会更难。另一方面,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原主的父王,既无亲情,又怕多说被认出,连开战之事都不敢讲,心中有些挫败和担忧。   反正一行人是各有各的心思,只有辛然一个人对着熟悉的家乡风景傻乐。   快马加鞭了整整一日,他们才赶到了北域的京城,此处名唤额古,意为永恒,这都是尉迟离曾经询问辛然的,她害怕自己若是对北域真的一点都不熟悉,定会被怀疑。   额古坐落于一片高地之上,老远便能窥见其繁华,同晏国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城两侧有高高的石台,上有持剑守卫,见到北域王时,忙将右手放于胸口示意。   城内一片欢声笑语,道路相对于狭窄,但却来来往往全是人,他们大多打扮得同晏国完全不同,尤其是女子,露出手臂脚踝的大有人在,放眼望去,满街的莺莺燕燕,这里的男子比起中原人来也更为强壮,大多皮肤黝黑,面容俊俏之人甚多。   尉迟离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她左右看着,一脸的新奇。   “你许久没回北域,想必对这里都不太熟悉了,喏,这里是我最爱去的酒楼,如今改成了一家乐器铺,唉。”尉迟蝶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北域王回头看了她一眼,尉迟蝶立马便绷直了身体,不敢再说什么,却在北域王回过头后,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   路上的人见到北域王,纷纷弯腰行礼,还笑着冲他说些叽里咕噜的话语,但是奇迹般的,尉迟离竟然能够听懂,那是北域一种古老的语言,意思是祝福。   “你看,那是二公主!二公主回来了!”人群中有人说道,顿时引来了一大片目光,尉迟离被他们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回以微笑。   相对于对北域王的恭敬,对她的恭敬就要少了很多,尉迟离心中明白,原主之前所做的一切,的确配不上一个储君的身份。   她咳嗽了两声,红了脸,打马前行。   王宫在城的深处,北域王急着处理政事,未曾再搭理尉迟离她们,便匆匆忙忙地带着一群人离开,这下尉迟离想说话都没机会了,她甚至偷偷松了口气。   因为一路上太累,她几乎没再怎么看清王宫的模样,就迷迷糊糊被辛然领着进到了一个房间,那房中陈列十分有趣,一边摆的全是兵法剑谱,甚至还有一些武器,另一边是女儿家精致的梳妆台,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尉迟离慢慢走过去,伸手打开上面的盒子,里面竟是许许多多的胭脂水粉,都是全新的,她打开闻了闻,很香,像是草原上那些花儿的味道。   她眼前有些恍惚,似乎看见了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一日一日打扫着女儿的房屋,换上最新的女孩子玩意儿,而另一边的武器,却已经蒙了灰尘。   她这么想着,便有些胸闷,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呆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一个身影无声走到她身后,没说话,尉迟离便也不说话。   一根柔软的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尉迟离往一边挪了挪。   手指又戳上来,尉迟离这次不挪了,她就是纹丝不动,偏要看看柳罗衣会怎么样。   “公主,我只是害怕,你和北域王的心结还没解开,况且正是战乱之事,大事当前,若是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了,你们会更有矛盾,而且,我真的很怕北域王不同意。”柳罗衣低声说,她扯住尉迟离的衣角,轻轻摇晃着。   看来她是以为自己生气了,尉迟离心中偷笑,柳罗衣就是捏准了她会吃这一套,但她还是装作生气,不搭理她。   柳罗衣看尉迟离还是面无表情,心中慌了,她无措地攥紧尉迟离的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为何,当初面对自己爹爹的时候,她有无尽的勇气面对这个事实,但是当对象变成了尉迟离的父王,她便害怕了,毕竟那是北域王,若也像自己爹爹那样执意不同意,她该如何是好。   她不能看着尉迟离因为她,同自己的父王再次决裂。   反正就是因为这些种种,她便一时阻止了尉迟离,却没想到尉迟离却因为这个生气了,她还是头一次气她这么长时间。   “我错了……公主。”柳罗衣松开手,绕到尉迟离前面去,企图让尉迟离看她一眼,但是却失败了。   她咬着唇,突然心一横,直接坐到了尉迟离的腿上,轻盈柔软的身子猛然间投入怀抱,尉迟离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怀中的柳罗衣。   距离越近,越是觉得柳罗衣美得惊心动魄,尉迟离的心实则早就成了一滩水,哪里有空生什么气。   柳罗衣坐在她腿上,脸早就羞得通红,却还是倔强地同她对视着,一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摇晃,企图哄她开心。 第90章 情话   一双杏眼,满是真诚。   尉迟离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瞥,感觉看哪儿都不太对劲,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道:“我没有生气。”   “那你为何不同我说话。”柳罗衣微咬着唇,一脸落寞,她突然从尉迟离身上轻盈地跳下来,往门外跑,尉迟离心道不好,莫不是惹得她恼了,于是急忙拉住她手,将她人又拽了回来。   柳罗衣没刹住车,又坐在了她腿上,尉迟离笑着搂住她腰,问:“你跑什么?”   “公主这么久没吃东西,定是饿了,我去厨房做一些来。”柳罗衣扶着尉迟离肩膀,轻声说,她突然觉得尉迟离的眼神像火一般灼热,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尉迟离将眼神移到她脖子上,然后喉咙微动,点了点头,道:“我是有些饿了。”   “那,放我下去。”柳罗衣说着,还晃了晃垂在下面的脚。   尉迟离闭上了眼睛,被她这样子可爱得恨不得将她一口吞掉,她想要表现得冷面一些,但是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最后失败了,索性直接一手揽着柳罗衣的肩背,另一只手绕过她膝盖,往上一抬。   “公主!”柳罗衣惊呼一声,手上用力,掐得尉迟离生疼。   “你先放开。”尉迟离说。   “你先放。”柳罗衣鼓着眼睛。   尉迟离才不管她,索性也不管疼不疼,直接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柳罗衣急忙看向窗外,嗔怒道:“当心让人看见!”   “那让他们看好了,若不是你害怕,我现在便到城门口去宣布,我尉迟离要同柳罗衣成亲。”尉迟离笑得露出满嘴的白牙,低头看着柳罗衣的眼睛。   柳罗衣听了,忙将头埋进尉迟离胸口,不敢再看。   “何况这可是你主动的,怎么没想到会被人看见,还是,你在怕别的?”尉迟离笑得意味深长。   柳罗衣一言不发。   尉迟离便大步走到床榻边上,用膝盖试探了一下,床是软的,这才放心地一松手,将柳罗衣扔到了床上。   柳罗衣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尉迟离,头发撒乱在后面,脸颊微红,她平躺着的模样十分诱人,衣衫垂在身下,将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一双长腿微微蜷曲,尉迟离忍不住也红了脸,将眼神移开。   她已经能够体会到火烧一样的感觉,忙拎起旁边的棉被,手一扬散开,将柳罗衣从脸到脚盖得严严实实,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也肯定饿了,在这里等着。”尉迟离说完,便一个人出了门。   北域的宫殿楼宇都是种很特殊的风格,不少墙体都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囊一样的东西,看着让人眼花缭乱,没一会儿就乱了方向。   路上也碰到了一些戴着好看头冠的曼妙女子,见到尉迟离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愣,然后猛地弯腰唤二公主,瑟瑟发抖,有几个吓得将头冠都掉了。   尉迟离在感受到拥有极高身份的飘飘然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阵郁闷,看这样子,原主在北域的脾气也不是太好,想来也是,能将亲姐姐都打成那般,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她叫其中一个看起来胆子大些的女子带她去找厨房,女子听话地应了,在前面领路,尉迟离一边记着路线,一边有意无意地问道:“你们怎么都这般害怕。”   那女子听了这话,吓得直接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二公主多虑,我们只是敬重您罢了。”   尉迟离见自己一句话就能将人吓成这般,忙将她拎了起来,摆出一副最温和的笑脸,摊开手彬彬有礼地指向前方:“我没有怪你,走吧。”   女子这才敢继续哆哆嗦嗦地带路,进了厨房后,尉迟离随意地打开了一些篮子之类的,想要看看有什么,却将里面正在洗菜的几个男子吓得差点直接跪下。   “二,二公主回来了,见过二公主。您想吃点什么,我们马上做!”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低头弯腰地对尉迟离道。   尉迟离实在是不习惯自己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索性叫他们都出去歇息,待人都走光了,这才舒服了一些,摆弄起了那些食材,这里同晏国不同,餐桌上牛羊肉居多,她看着看着,便想起弄个烤羊肉串试试,自己好不容易下厨,一定要做些柳罗衣没吃过的东西,让她新鲜新鲜。   说干就干,她麻利地切好了羊肉,又将基本的调料备好,还在角落里翻出一袋炭,发现没有烤炉,索性抄起一口铁锅,运功用力一折,当即便将它弯成了长条状。   她再一次感叹,内力真是太实用了。   只是找不到串羊肉的签子,但是她一声令下,那些方才被赶出去的人顿时四散开始寻找,没一会儿就拿回了一捧竹签,殷勤地呈给尉迟离。   尉迟离道了谢,开心地接过,顺嘴问了一句:“这么快,是从哪找来的?”   那人也兴奋地道:“回公主,是王的简册,劈成这般的。”   尉迟离手中的竹签差点扔出去,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什么?这是父王的?”   “方才出门遇见王,王寻问为何不好好当差,我们便说是二公主在找竹子做的长针,王便从书房里拿了简册,让我们劈开用。”   尉迟离看着这一把珍贵的羊肉串签子,脑门上冒出了汗,只觉得手中似有千斤重。   这位北域王,当真是爱极了自己的女儿,犯下如此大的错事,竟一句都不提。尉迟离叹了口气,继续做她的羊肉串,没一会儿便已是满屋飘香,羊肉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看得尉迟离口水直冒。   “你们要不要尝尝?”尉迟离拿起几串,递给那些厨房当差的,他们吓得纷纷摆手,却挡不住尉迟离的执着,硬要他们吃下去,这才迫不得已纷纷咬了一口。   “怎么样?”尉迟离的表情十分期待。   几人连忙点头,尉迟离这才开心起来,她继续满头大汗地烤完剩下的,放在精致的白玉盘里,小心翼翼地端着出门去,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待完全看不见尉迟离的身影后,那些人才聚在一起,捂着狂跳的胸口道:“二公主是何时学会这般手艺的,还有方才吃的那叫什么,肉串?真是新奇。”   “我更为好奇的是,二公主是做给谁吃的,莫不是王?”   其他人纷纷附和,毕竟除了王以外,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公主怎么会给别人做菜?   “其实这样看来,二公主也并非那么凶悍。”有一人小声说。   尉迟离捧着一盘子羊肉串走进门,轻轻放在桌上,掀开被子,柳罗衣竟是已经睡了过去,她正睡得香甜,樱桃小口微微张着,脸颊通红。   尉迟离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她给她蒙上被子,她便就这么睡着了,不怕闷死自己吗?   “小柳儿,先吃东西再睡。”尉迟离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柳罗衣的嘴。   柳罗衣反手一拳头将她打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转了个身,继续同周公相会,尉迟离十分无奈,笑着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柳罗衣这才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尉迟离,然后软软地靠在了她身上,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尉迟离伸手将被子掀开,道:“我亲手下厨,你若不尝尝,我就叫辛然来吃了。这可是惊动了半个王宫的人做的,天下独一份。”   柳罗衣马上便睁开了眼,翻身下床。   尉迟离挑了一根最大的,递给柳罗衣:“给,尝尝好不好吃。”   柳罗衣一脸的惊奇,她拿过肉串,犹豫了一下,这才轻轻咬下一口,然后用力点头,她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只觉得十分美味。   饿了这么许久,柳罗衣却还是十分斯文,吃了半天,嘴上都没沾到油。   尉迟离却还是伸手帮她擦了擦,然后柔声道:“关于我们的事,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便先不同爹爹讲。”   柳罗衣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用带着些些歉意的眼神看向尉迟离,尉迟离却微微一笑,伸手又递给她一串:“没关系,只要小柳儿开心。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   柳罗衣听见这话,马上红了脸,她嘴角忍不住翘起,笑得十分甜美。   她看着尉迟离,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尉迟离的话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她忍不住想笑,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快乐,且羞涩。   她说,她早晚都是她的。   柳罗衣突然放下手中的肉串,扑进了尉迟离怀里,企图遮住脸上的红霞,尉迟离好笑地将她搂住,怀中的身体一如以往得柔软,令她拥抱成瘾。   “如今这个国家都是我家的,之前我说的话也可以算数了,你想怎么任性便怎么任性,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反正有我在,我想让你一直笑。”尉迟离闭上眼睛,感受着柳罗衣的温度。   柳罗衣马上又要落下泪来,她努力忍着,拼命点头。   与此同时,北域王正站在院门口,伸着一只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敲门,他方才紧急处理完边关战乱之事后回宫歇息,便听人说尉迟离自己下厨,便想着是不是在晏国待久了,北域的菜不合口味。   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女儿,在那个破国家住了一段时间,竟然连饭都会做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他越想越心疼,又不肯放下面子主动同尉迟离说话,纠结地胡子都拽掉了一把。   想了半天,他还是伸手敲门,正好有人经过,尊敬地喊了一声王,声音传到屋中两人的耳朵里,尉迟离还没反应过来,柳罗衣就吓得一把推开了她。   她正心猿意马地想着什么,身后又是椅子,一不注意便摔了个四脚朝天,摔得屁股生疼。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脸痛苦地看向柳罗衣。   正好这时,北域王推开院门,正好房门没关,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后退了一步。 第91章 驸马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站在那儿,一片尴尬的静默。   最后还是柳罗衣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将尉迟离扶起,然后便低下头,紧张得不敢再抬。   尉迟离则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用手捂在嘴边轻声咳嗽了两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因为方才摔痛了的缘故,走路姿势还有些怪异。   “见,见过父王。”尉迟离开了口,心中也不比柳罗衣轻松多少,眼前的这位北域王,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十分威风凛凛,想必并没有尉迟蝶她们那般好糊弄。   所以客套话说完了以后,她便再也不敢开口了。   北域王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大步走开,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尉迟离心中一紧,提心吊胆地回头看了柳罗衣一眼,这才缓步跟上去。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咬了咬牙。   北域王在前面带路,尉迟离眼观鼻鼻观心在后面跟着,二人一路沿着长长的宫中道路步行,路边的下人看了纷纷互相耳语,猜测二公主这般任性自讨苦吃,如今回了宫,定会受到处罚。   北域王走着走着回了个头,那些人便纷纷作鸟兽散,硕大的花园中,只剩下父女二人,尉迟离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突然觉得嘴巴有些发干。   “你没什么要说的?”北域王突然开口,他上下打量着尉迟离,目光颇为威严。   尉迟离想要开口,却迟疑了一下,北域王见状,冷哼了一声,开口道:“罢了,你打小便是这般,宁愿挨揍都不愿服软。你在晏国的事本王听说了不少,那姓陆的小子欺负你,你就算对付不了,也该派人给北域传个信不是,我北域堂堂公主,竟被那样一个小人欺负,说出去就不怕丢了我北域的脸面?”   尉迟离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父王说得对,父王说得有道理。   北域王则越说越激动,他快步朝着尉迟离走了几步,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尉迟离,本王当初放你走是觉得你这般的性格,再怎么样也吃不了多大的亏,谁知道……”   他说到这里,硬是将后面的话都忍了下去,长叹了口气,将手垂下。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他担心说得再多,尉迟离又要同他争吵。   谁知道等了半天,尉迟离都没说什么,而是一副很乖巧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双手还在身前握着,低眉顺眼的好不安静。   北域王一时便不知要说些什么了,他看着尉迟离疑惑了一瞬,然后移开目光,话锋一转,顺势给尉迟离搭台阶:“不过这次看在你拼了命带人救本王的份上,本王便不再多说教,亏吃了就算是吃了,为了一个男人,连断绝父女关系这种话都说得出,下不为例!”   尉迟离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她之所以那么着急拼了命地闯进去,一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柳罗衣,当时太过于着急和害怕,似乎,都差点忘了北域王也在里面。   愧疚的尉迟离,眼神便更加谦和了一些,搞得北域王浑身不自在。   “还好你在晏国这许久,还没有忘记身上的功夫,从明日开始,每日晨起照旧练功,听到了吗?”北域王吹着胡子说。   “是,父王。”尉迟离点头。   北域王指了指尉迟离,又将手放下,无力地坐在了路边的石凳上,心中一阵酸楚,尉迟离看着瘦了不少,也白净了不少,想必在晏国没少受苦,那里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打小酷爱在草原上打马驰骋,也不知如何忍下来的。   看她如今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定是寄人篱下太久,连性子都变了。   这么越想越伤心,北域王竟忍不住红了眼眶,背过身去。心中开始反思,自己当时是不是就不该因为她太过任性,便想着给她些教训。   “还好有蝶儿在,蝶儿那孩子心思多,处事成熟,想必帮了你不少,你这次回来待她好点,莫要再像个孩子一般。偌大的北域,将来都是要交到你们姐妹两个手上的,如今两国战乱,你也该好好学着点如何处理,往后父王不在了,你才能独当一面。”北域王放缓了语气,苦口婆心地说。   “你叫雪鸽送来的信,本王已过目,随即派人去了晏国,只是那时边关战事已起,本王人正在边关,自顾不暇,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周青此人够狠,是本王轻敌了。”北域王说着便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透出一丝狠戾。   “嗯……”尉迟离终于开了口,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所以周青那人,真是北域的细作?”   北域王一手放在石桌上,轻轻敲着,开口道:“周青和杨铮都是本王儿时的伴读,皆出身良好,世世代代都为北域忠臣,先王还在世时,便极为看重他们两家。后来本王少年继位,正值两国关系动荡,虽然表面维持和平,但晏国却早有吞并之心,明里暗里打压北域,截断北域同别国的商业往来,数次挑衅。当时本王决定要亲信混入晏国,安排布局,也好提前知道敌人的动向,正巧他二人主动请缨,本王便同意了。”   “如今几十年过去,晏国北域之间摩擦加重,晏国皇帝此人野心极大,但又十分胆小怕事,故而只是挑衅,不曾真的发兵,本王便也没有多想。谁料到周青竟私自动用本王埋在晏国的人马,提前挑起两国争端,打了本王一个措手不及。”北域王一边说着,手中敲击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将那石桌敲碎一般。   也是,平白被信任之人背叛,是一件极为气人之事。   “我在晏国之时,曾见过杨铮,他好像极为忠心,还为了帮助我自刎在了牢狱里。”尉迟离说着,她心中有了猜测,恐怕杨铮是被周青故意除掉的,就是以防自己的事被人发现。   “他死了?”北域王语气中有一丝惊讶,随后便沉默了,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用大拇指抹了抹眼角。   尉迟离看着他一坐下去就佝偻了的身影,心中有些压抑。   “可是周青为何要这么做,挑起两国争端对他有什么好处?”尉迟离实在忍不住,又开口问。   对于周青来说,只要老老实实做他的细作,同样身居高位衣食无忧,不为财,那便是为了权,可是挑起两国争端,他的地位又不能渔翁得利?只是为了获得沈颢的信任,那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本王认为,他想要投靠的,应该并非是沈颢。”北域王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   “并非是沈颢?难不成……”尉迟离瞪大了眼睛,她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在晏国的所见所闻,心中隐约有了些朦胧的猜测。   若真是那般,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好了,本王也不同你说太多,你回房好好休息休息,日夜奔波,想必累坏了。这些事有父王在呢,如今形式还好,边关已加强驻守,你不必考虑太多。”北域王站起身,粗糙的大手抬了起来,试图拍拍尉迟离的肩膀,但是却在半空中迟疑了。   他最后还是尴尬地放下了手,别过头去。   尉迟离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有点想笑,又莫名有些感动,在晏国的时候,她习惯了一切的事情自己扛,此时突然冒出一个父亲,她的身份就突然变成了一个还未长大的女儿。   就好像突然有了避风港。   尉迟离突然有些后怕,若是她今日没有救下北域王,那么他是不是就像原著一样死去了,原著这个时候,原主应当正在晏国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自己已经断绝了关系的父王。   这么好的一个父亲,若是就这么去世了,多不值当。   北域王转身想走,尉迟离却突然张口道:“父王。对不起。”   她作为如今的尉迟公主,替原来的尉迟公主道歉。人活在世上,一时的迷茫和错误都不是大事,最重要的是要分清谁才是爱自己的人。   北域王倏地停下脚步,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双大手在腰间擦了擦,像是在擦掉冒出来的汗,这才慢慢转过身,嘴唇翕动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等这句话,等了许久。   “好,好。”北域王勉强笑着,手终于是放到了尉迟离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眼眶微微湿润。   “你带回来那个后生,也不错,改日本王宴请全城,叫上她,本王同你们好好聊聊。”北域王似乎有些忍不住了,话说完后,就风风火火地大步离开,转过一道弯后,他这才吸了吸鼻子,嘴角忍不住上翘着,用有力的拳头捶打着身边的墙壁。   震得墙皮扑簌簌往下掉。   他的宝贝女儿终于长大了,懂得服软了,实在是太难得,这些天来的阴霾似乎烟消云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了个身快步走回去,叫住了正要回去的尉迟离。   “离儿,你既然回来了,那么驸马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安排一下,额古最近又出了不少青年才俊,你想要哪个,当日宴请全城之时随便挑,挑几个都成!”北域王说着,兴奋地胡子都在颤抖。   尉迟离听了这话,双膝一软,好不容易才立稳了,连连摆手,吓得说不出话来。   “本王早就想要个孙子孙女了,你和蝶儿都已长大,本王可就你们两个女儿,还得早日给我北域添个小储君,以承后位才是!”   看着威武严肃的北域王,说起这些来竟是开心地直笑,尉迟离不知怎么反驳,人就已经走了,她顿时面如死灰。   为何在哪儿都不能逃脱被催婚的命运,孙子孙女,她和尉迟蝶二人,恐怕都……   无能为力…… 第92章 宽衣解带   尉迟离回到房间的时候,柳罗衣已经将房子收拾地整整齐齐,正用白皙的手臂撑着额头,双目微阖,远远看着,十分恬静。   尉迟离轻手轻脚走过去,只见桌上是留给她的吃食,还有一杯温热的茶水,尉迟离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她弯下腰去,想凑近一点看柳罗衣的睡颜。   恰好这时,柳罗衣手没撑住,脑袋自然垂落,尉迟离见状纹丝不动,正好用肩膀接住了柳罗衣,二人的脸颊挨在了一起。   尉迟离的笑容越来越放肆,她伸手勾了勾柳罗衣的下巴,轻声道:“再不醒,我抱你去床上睡了?”   柳罗衣立马睁开了双眼,推开尉迟离坐了起来,脸颊微红,她方才碰到尉迟离的时候就醒了,但是却鬼使神差地想要多靠一会儿。   尉迟离的肩膀很暖,让她不舍得离开。   “你若是想靠,便直说,我的肩膀只给你一个人。”尉迟离笑嘻嘻地又凑过去,弯腰看向柳罗衣,笑得眉眼弯弯,让柳罗衣心跳又听了一拍。   “我没有。”柳罗衣嘴硬,这么当面被尉迟离挑明她的小心思,实在是羞人。   尉迟离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是表面上却咳嗽了两声,收起笑容,以免让柳罗衣生气,随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拿起筷子,随意吃起了东西。   她也真是饿坏了,也累坏了,一桌子菜肴没一会儿便被她一人吃得干干净净,北域的口味和晏国大不相同,但她由于太饿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狼吞虎咽着都没品尝出什么滋味。   柳罗衣忙将茶水递给她,尉迟离喝了一口,这才舒服地身子一歪,靠在了柳罗衣身上。   “公主,你先将衣服换了,再沐浴一番,然后休息,奔波了这么久,昨夜都没有合眼,一定累坏了。”柳罗衣说着,伸手去收拾桌子,被尉迟离一把将她手抓住。   “不行,你坐下。”尉迟离用打着撒娇的语气命令。   “为何?”柳罗衣愣了一下。   “坐下。”尉迟离伸手将她按在了椅子上,“你是我带回来的,暂时又不许我说出你是谁,若我让你干这些活,难免被这里的人误会,到时候若我不在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柳罗衣听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想明白后,低头笑了。   尉迟离果真在处处替她着想,这个时候看起来,倒是心细得很。   尉迟离松开她,自己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端出门去,立刻被一拥而上的婢女们夺过了那些盘子碗,纷纷惶恐地表示这等杂活怎能让公主亲自干。   尉迟离被她们七嘴八舌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吩咐她们打些热水来,这才关上门,松了口气,朝柳罗衣无奈地笑了笑。   她还不是十分适应自己这个公主的身份,在晏国其实不怎么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权势,可来了北域才真正发现,身为公主是代表着什么。   代表权力,代表尊贵,高人一等,还是责任?   她还有些想不清,也许是太久没有休息,大脑有些混乱。   热水打来了,尉迟离抬起双臂,用眼神示意柳罗衣,柳罗衣踟蹰了一番,不肯过来,她红着脸道:“你不是说,不叫我做这些吗。”   “除了这个。”尉迟离冲她挑了挑眉。   过了一会儿,柳罗衣才慢慢走了过来,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只能侧着脸,摩挲着找到了尉迟离外衫上的带子,慢慢解开。   衣衫落在地上,尉迟离依然没有动,她从容地看着柳罗衣,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她开始感谢古代的衣裳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脱了半天都没脱完,能够将这段时间大大延长,柳罗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后,她停住了手。   “怎么不动了。”尉迟离往前走了走,示意柳罗衣。   柳罗衣则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停在半空,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尉迟离挺拔好看的肩背和平直的双肩,腰肢纤细有力,四肢修长,这么看着还是有几分撩人的,白色的布料衬着,更显皮肤洁白。   她也不知尉迟离整日在北域的阳光下晒着,怎么做到这般白净。   尉迟离低头看看自己,索性抬起下巴,笑道:“小柳儿,我冷。”   柳罗衣这才继续动手,只不过里衣刚刚滑落,她就飞速地转过身,一头扎在了床上,将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尉迟离叉腰站在那里,又气又想笑,她无奈道:“这里面还有呢,又不是什么没穿,你躲什么?”   这般害羞,以后还怎么坦诚相见,尉迟离摇了摇头,独自走进了已经快凉了的水中,快速地将自己清洗了一番,这才舒服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将长长的湿发擦干后,只能披着,这头发尉迟离当初嫌弃它太长,曾自己偷偷剪过,即便如此,也还是垂到了腰部以下,柔滑的青丝将她面颊遮住了些,显得又多了几分媚意。   地板很干净,尉迟离索性也就没有穿鞋,赤脚走着,身上是宽大的衣衫,飘在身后,露出一半修长的手臂,随着她的走动,还有晶莹的水滴顺着脖颈滚入衣襟。   柳罗衣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忍不住偷偷露出一只眼睛,被这般场景弄得心砰砰直跳。   尉迟离走到床边,翻身躺了下来,伸手抢过一半的被子,直接将把自己裹起来的柳罗衣拽得滚了一圈,滚到了她的身边。   “公主,我们睡一起?”柳罗衣开口道,尉迟离身上带着潮气的香味让她有些恍惚,还有些手足无措。   “嗯。”尉迟离微微颔首,她侧过脸来,嘴角勾着,一双明眸好似含了水一般发亮,从侧面看,她鼻梁挺秀,双唇不点而绛,嘴角弯着的时候,令人心跳忍不住停了一拍。   她将手臂伸出,伸过柳罗衣的脖颈,然后微微一用力,便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   柳罗衣却不肯闭眼,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用双手撑住床榻,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横在了尉迟离上面,她红着脸,微微将脸向下探去。   尉迟离没有回应,她猜想她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行为便肆无忌惮了些。   她仔细端详着尉迟离,越看心中越欢喜,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尉迟离的脸,这张脸每每看在她眼中,都十分勾人,笑起来温柔灿烂,不笑又坚毅飒然。   她想起她们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有些恍惚。   看了不知道多久,柳罗衣手臂酸了,她像是偷尝蜜糖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微微吻了她的唇。   下一瞬,尉迟离却突然睁开眼睛,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满目清明,她垂眸看了看柳罗衣的嘴唇,笑道:“原来小柳儿这么喜欢睡着的我啊?”   柳罗衣被她吓得一个哆嗦,手差点没撑住,她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好躲起来再也不见面。   太丢人了,她怎么总是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柳罗衣急忙松手想逃,却被尉迟离搂住了腰,动弹不得,尉迟离身子一动,二人的位置就来了一个翻转。   柳罗衣睁大了双眼,有些愣怔地看着尉迟离,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尉迟离紧紧攥住了。   “我本来想好好睡觉的,这可是你先挑起的。”尉迟离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柳罗衣脖子都红了,她看着尉迟离,眼中一片氤氲,朦朦胧胧,怯生生的,却带着这样的表情,突然回吻了尉迟离。   她尝试着学习那天尉迟离的动作,青涩地加深这个吻,她紧张地绷紧了身子,一点一点尝试。   这次轮到尉迟离惊讶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柳罗衣,因为距离太近,几乎能够看清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下掩藏的红霞,柳罗衣睫毛颤动着,她的唇很软,灵活而又肆意妄为。   尉迟离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将她紧紧抱在身下。   过了没多久,柳罗衣就没有力气了,她猛地倒回床上,发丝散乱在身后,轻轻喘着气,看着尉迟离的脸,嘴唇红得有种血色。   尉迟离伸手擦了擦嘴唇,眼神落在柳罗衣的身上,心中的悸动让她有些难以忍耐,故而将手探了出去,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她垂下头,哭笑不得道:“你学得,真快。差点将我撩昏了头。”   “什么?”柳罗衣轻轻喘息着问,她双目澄澈,一时是真的不明白。   尉迟离手一松,将身子落下去,紧紧抱着柳罗衣,面前散落着柳罗衣的发丝,她轻声道:“你说,我能不能做好一个王?”   “当然。”柳罗衣丝毫没有犹豫。   “可我根本不是公主,不是北域王的女儿,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我也从未学习过这些,我有些乱,小柳儿。”尉迟离将自己心中杂七杂八的想法,丝毫没有斟酌,脱口而出。   她将柳罗衣抱紧了些,仿佛想要找到一个安慰。   柳罗衣眨了眨眼睛,她细细想了想,然后伸手去摸尉迟离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像是在让她安心。   “公主既然一直想要回北域,那便证明了你是想要承担的,这里所有的子民都将你当成公主,北域王将你视作珍贵的女儿,你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对我亦然。”   “你帮我救出爹爹,得到了大公主和许多人的信任,不管你想不想当王,但我知道,只要你想,你就一定可以。”   柳罗衣说话声音很软,娓娓道来,让尉迟离的心慢慢平静,尉迟离知道,柳罗衣虽然从不多说什么,但是她全部都带着一颗玲珑心,看在眼里。   “你永远是小柳儿的王。”柳罗衣说着,将脸埋进了尉迟离的颈窝,伸手抱住了她,软着声音蹭了蹭。   “你才是我的王。”尉迟离笑意盈盈地说着,她低头寻找到柳罗衣的耳朵,轻轻吻了吻,“快休息,明日,我给你个惊喜。”   柳罗衣浑身颤了一下,她责备地戳了戳尉迟离,红着脸问:“什么惊喜?” 第93章 惊喜   “不告诉你。”尉迟离说完,便疲惫地平躺回了床上,一直紧绷的身体得到了彻底的放松,舒适的困倦感将她们包围,二人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尉迟离便洗漱完毕,换了一身黑色衣袍在院中练剑,她衣襟上用金丝细细密密地绣着水一样的花纹,袖口也是,随着她身体的节奏晃动,划出一道一道弧线,在阳光下十分惹眼。   剑气挑着地上的灰尘腾空而起,一时整个院中都飞扬着尘埃,尉迟离的身影在其中翻转腾挪,将一套剑法舞得淋漓尽致,英气逼人。   刚刚打开门走出来的柳罗衣,便对着这样的场景发起了呆。   尉迟离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望见了柳罗衣,便利落地落地,将剑随手扔到一边,笑着走过去:“小柳儿,这么早,你不再休息休息?”   柳罗衣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细心地给尉迟离擦着头上晶莹的汗水。   尉迟离低头看着她,越看心中越欢喜,她一把拉过柳罗衣的手,道:“走,我带你在额古好好逛逛,昨日我大致看了,这边的风土人情和北域完全不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柳罗衣也绽开笑靥,她顺从地让尉迟离拉着自己,随她大步出了院门。   门口戴着好看头冠的婢女看了她们,纷纷屈膝恭敬道:“二公主,柳姑娘。”   柳罗衣被她们这般的尊敬弄得有些懵,她微微笑着,然后暗中扯了扯尉迟离的衣角,极小声问:“她们怎么认得我?”   尉迟离凑在她耳边,同样轻声说:“我同她们吩咐了,让她们对待你要像对待我一般。”   “那怎么行,你是公主……”柳罗衣闻言急了,她拽住尉迟离的袖子,摇了摇头。   “公主怎么了,以后你可是我媳妇儿,这般对待你如同对待驸马的礼节,天经地义。”尉迟离说着,冲她挑了挑眉,看得柳罗衣顿时红了脸。   “哪,哪有这么快的。”柳罗衣开始结巴,她将身子藏在了尉迟离后面,躲过那些婢女偷看的视线。   尉迟离含笑看她,眸中是了然的神色,她不再多说,大步牵着她出了王宫大门,北域王一早便去处理政事了,没有叫她,她也就乐得清闲。   大门口,尉迟蝶正骑在一匹白马上,手中紧紧攥着缰绳,一脸恐慌,尖叫道:“安歌安歌安歌安歌!”   安歌在一旁单手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地将那匹看起来就十分狂躁的马控制住,然后又伸手去扶尉迟蝶:“公主,这匹马刚从外面牵来,性子极烈,您还是先下来,待我将它训一段时间,您再骑。”   尉迟蝶嘟着红唇,不理会她的话,安歌无奈,只能紧紧替她拽着马,生怕摔了她。   尉迟离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道:“今日不是说在城中逛逛吗,怎么骑上马了,还是这样烈的一匹。”   “我喜欢,与你何干?”尉迟蝶抬眼看尉迟离,然后青丝一甩,便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   尉迟离无端被攻击,眨了眨眼,用无辜的眼神去询问安歌,安歌微不可查地摇头,然后冲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砍头的姿势。   意思是,今日千万别惹她。   尉迟离也早已习惯了尉迟蝶这脾性,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被什么人气到了,然后拉过柳罗衣,跟在她们后面往大街上走去。   额古的街道如同她来那日一样热闹,许多百姓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都要点头行礼,甚至还有一些摊主会见缝插针地递给尉迟离一些小玩意儿,没一会儿她便抱了满怀,尽是些糕点玩具之类。   两旁建筑的风格也不似晏国那般雅致,而是带有独特的异域色彩,装饰十分大胆,还有各种兽头挂在门前,让尉迟离看的眼花缭乱。   这个时候,一身素衣穿着淡雅的柳罗衣就成了大街上的焦点,尤其是她还站在尉迟离和尉迟蝶身旁,更引得人们纷纷议论,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靠近了尉迟离。   人们在朝她指指点点,猜测着她的身份,尉迟离皱了皱眉头,用力咳嗽了两下,然后看向了那些谈论的人,他们便急忙一哄而散了。   这个公主的名号,在北域果然是十分好用的,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揽过柳罗衣的腰,示意她不要紧张。   柳罗衣冲她笑了笑。   大街上还有人杂耍,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表演顶碗,尉迟离将送的那些东西交给安歌,便带着柳罗衣看了会儿,柳罗衣这才开心起来,甚至时不时跟着周围的百姓一起鼓掌。   尉迟离侧过头看着她,心中发觉,这段日子,柳罗衣笑的次数变得十分频繁,从她身上,几乎再也看不出一开始那个清冷女子的痕迹了。   她的视线一直放在柳罗衣身上,而柳罗衣一直看着那个小女孩,这一幕被远远站着的安歌看去,只觉得十分美好。   她忍不住看了尉迟蝶一眼,只见尉迟蝶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着什么,心情似乎十分低落,她叹了口气,也低下了头。   “公主……”柳罗衣突然看向尉迟离,她伸手捏着自己衣角,“能不能借我些银子,我,我出门忘记拿了……”   尉迟离噗嗤笑出了声,她从腰间将自己的银袋解下,全部放到了柳罗衣手中,然后咧嘴笑着:“什么借不借的,我的便是你的,喏,全部给你。”   “不用,公主……”柳罗衣想要推却,尉迟离却伸手挡住,她轻声说,“你是想给这孩子对不对,就当是我们一起给,别怕。”   柳罗衣犹豫了下,这才接过钱袋,趁着那女孩儿拿着托盘挨个儿鞠躬道谢之际,从钱袋中取出了两锭银子,轻轻放在了上面,然后趁着那女孩儿还没跪下道谢,急忙拉了尉迟离就跑。   二人跑出去老远,直到看不见那个杂耍摊子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二人互相对视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公主昨日说要给我惊喜,该不是带我看杂耍吧?”柳罗衣直起腰来,带着笑意仰头问道,她跑得面颊微红,看起来比平日多了一丝朝气。   “自然不是,你同我来。”尉迟离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她拉着柳罗衣,顺着街道绕了好几圈,这才停在了一个较为幽静的宽阔巷子里,那巷子中尽是些书画店古玩店,散发着特殊的纸墨香味。   柳罗衣好奇地左顾右盼,还是弄不清尉迟离的用意,但是这巷子她却很喜欢,路边有不少人摆摊卖着旧书册和字画,客人寥寥,却自有一份闲适。   尉迟离摸着下巴找寻了一气,然后打了个响指,道:“啊,在这里。”   只见她面前是一扇雕花的大门,并非是北域的风格,而是带着浓浓的中原气息,推门走进,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好闻的沉香味,屋中很亮堂,装潢雅致,靠墙放着一套巨大的木柜,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字画。柜子前面便是桌案,上面整齐摆着笔墨纸砚,都是极为名贵之上品。   “这,这是……”柳罗衣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抚摸那些一看便知其贵重的笔。   “还有这个,我也不太懂,反正让辛然什么贵买什么,也辛苦她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置办得如此妥帖。”尉迟离挠了挠头,她走到一台琴旁边,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   乐声响起,十分空远悠长。   柳罗衣环视着屋子,一言不发,眼眶微微发红,尉迟离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挠了挠头。   “嗯……我是想着,我一定不能日日陪你,怕你一个人闷在宫中孤单,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多无聊,便自做主找给你找了个去处,这里幽静,周边都是些卖书卖画的地方,这样你空了便可以看看书,作画,或者弹琴……”   她话没说完,就被柳罗衣扑了个正着,柳罗衣将自己整个人塞进她怀里,搂着腰不松手。   尉迟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反手也抱住她,嘿嘿傻笑起来。   柳罗衣仰起头,笑得十分甜美,唯有眼中溢满了泪水,她又将脸贴在尉迟离胸口上,软声道:“公主,我前几日做了一个梦。”   “什么?”尉迟离问。   “梦见了很奇怪的场面,公主不像是现在这般温柔,反而有些,骇人。”她说着说着,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尉迟离心中咯噔了一下,心道怪不得那几日柳罗衣好似冷淡了不少,原来是梦见了那些事情,想必是自己未曾穿过来的那种画面。   她有些心疼,便将柳罗衣搂紧了一些,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柳儿,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吗?”尉迟离轻轻说。   柳罗衣点头。   “我摔下了悬崖,又在这里重获新生,刚来的时候,我曾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以为这个世界并非真实的。”   “我曾经疑惑自己为何会遭遇这一切,但是现在明了了,我不曾信命,但现在却觉得,大概是命中注定。”   “我也害怕离开你,非常害怕。”   尉迟离的声音十分和缓,却丝毫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听在柳罗衣耳中,让她眼眶发酸,抽抽搭搭道:“公主……”   这时,里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尉迟离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她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大步拉开门,只见辛然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一个碎了一半的花瓶。   尉迟离猛地拍向自己脑门儿,笑得有气无力:“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辛然慌得手脚不知往哪放,她将手里碎裂的花瓶扔掉,又是一声巨响,然后扭捏道:“公主,我在这里布置了整整一晚,今早才忍不住睡着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尉迟离心中直道失算,她以为辛然早就走了,而且还没注意,想必是她怕打扰她们故而隐匿了气息,而自己又注意力全部放在柳罗衣身上,这才没有发觉。   “你听到了什么?”尉迟离步步逼近。   辛然则吓得一步步后退,她双手抱住自己,一脸脆弱地看向尉迟离,然后猛地跪了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尉迟离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吓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气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公主很好。”辛然小心翼翼地说。   “那我对你如何?”   “公主对辛然十分体贴。”辛然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护住自己胸口,表情十分惊恐,甚至眼睛都有些泛红。   “公主,柳姑娘对您一片真心,您不该再肖想别人,况且,况且我,我将来还想嫁个将军呢……”她带着哭腔说。 第94章 偷听   尉迟离万万没想到她能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愣住了,随后笑出了声。   “你想什么呢?”她无奈道。   罢了罢了,看辛然这副模样也聊不出个所以然,她朝她伸出手,一言不发。   辛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交到了尉迟离掌心,尉迟离用力一拽,便将她拉了起来。   尉迟离叹了口气,看着辛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的事情改日告诉你,但是有个问题,今天我说的话,你会不会说出去?”   辛然的眼神少有的有些怯生生的,但听到尉迟离的问题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十分坚定。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她的公主。   “那就好。”尉迟离欣慰地伸手拍拍她的肩。   “那公主……”辛然结结巴巴道。   “放心,以后给你找个俊俏将军。”尉迟离揉乱了她的头发,回头冲着柳罗衣耸了耸肩。   辛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又快乐起来,乐颠颠地走出门,向尉迟离展示她精心铺了好几层软垫的雕花椅子。   三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快到午时,便出门去找尉迟蝶定好的酒楼。   街上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摩肩擦踵的,于是她们很快便找到了额古最大的酒楼,远远便看见彩色的编织物挂在酒楼的窗子上,跳跃的颜色让尉迟离有些花了眼。   她们的席位在二楼最外面的一间隔间中,隔间很大,透过一边的窗子能够看见外面繁华的街道,再远些便是无尽的草原。   安歌站在房门口,正遥遥望着尉迟蝶,不敢上前,而尉迟蝶则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壶已经喝干了的酒,尉迟离脚步顿了顿,随后如常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姐姐怎么独自一人喝闷酒,也不吃点东西,当心伤身。”尉迟离说着,从她手中慢慢将酒杯拿出。   尉迟蝶却突然间捏紧了酒杯,抬眼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戾气,看得尉迟离有些惊讶。   “放开。”她说,语气冷漠。   尉迟离没有松手,她也收起笑容,一用力便将酒杯夺过,伸手放到一边。   尉迟蝶垂下眼神,不再多说,只是闷头吃桌上的小菜,一旁的柳罗衣和辛然胆战心惊地看着她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尉迟离用手势示意她们坐下,几个人这才落座,等着小二用各种菜肴摆满桌子后,方才敢动筷,只不过周围气温依旧像是冻住了一般,无人说话。   也都食之无味。   尉迟蝶抬了抬手,向小二吩咐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便有数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走了进来,带入了一股甜香的脂粉气,很快充斥了整间屋子,她们似乎和尉迟蝶都很熟,纷纷娇笑着同她行礼,其中一个黄衣女子最为熟络,竟直接坐在了尉迟蝶椅子边上。   “大公主,许久没见您了。”黄衣女子用衣袖掩住口鼻笑着,不知从哪拿出个酒杯,尉迟蝶没说话,贝齿一咬,便将那杯酒拿到了自己手中,仰头喝下。   安歌见状,指甲都快要嵌进皮肉里去了,她颤抖着,别开头,不想去看。   坐在尉迟离身边的柳罗衣突然咳嗽了一声,尉迟离这才猛然抬头,发现有一女子正往她身上倾斜,她一惊,连忙侧身躲了过去。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尉迟离皱眉看向尉迟蝶。   尉迟蝶已经有些微醺,她一双上挑的凤眼看向尉迟离,里面似乎有水光潋滟,既轻佻,又魅惑,她嗤笑一声,道:“尉迟离,你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不一直是这般不务正业,流连花街?”   “叫个男的上来也行,都是姑娘也没意思。”尉迟蝶说着,就要起身去唤,却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在地上,安歌急忙站起,将她扶住。   “你明明不是。”尉迟离忍无可忍地伸手将缠在她身上的那黄衣女子扯开,将她推得后退了几步。   “你怎知我不是?”尉迟蝶像是看笑话一样看了尉迟离一眼,伸手拿起酒又要喝,却被尉迟离劈手夺去。   “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说一声好不好?”尉迟离有些焦头烂额,她将酒杯放在一边,尉迟蝶却突然拿起一旁的酒壶,朝着尉迟离动起手来。   尉迟离眼疾手快地侧身躲开,又用力向后仰,同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二人这一个回合只在转瞬间,旁边的人吓得纷纷躲避,几乎没有看清她们的动作。   只知道她们停住的时候,尉迟离站在原地,从下巴到胸前都被泼上了酒,酒水还在沿着她修长的脖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尉迟蝶呆住了,眼中也似乎清明了些,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失力,酒壶便在地上四分五裂,碎屑飞溅。   “尉迟离……”她小声说。   尉迟离明明能躲开的,却一动不动,任由这壶酒尽数泼了自己一身。   “都出去。”尉迟离说。   “出去!”她突然压低了声音,令人听了胆寒,几个女子吓得急忙朝她行礼,然后扯着裙子跑了,走的时候还纷纷心有余悸地回头,想着二公主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便这般有气势,让人不敢反抗。   “同我来。”尉迟离说着,接过柳罗衣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手帕,将身上的酒渍一点一点擦干净,随后扭头出了门,进了隔壁单间。   过了一会儿,尉迟蝶也低着头,慢慢挪了进来,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尉迟离还没说话,她便主动上前,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扭动着纤细的腰肢,道:“对不起。”   尉迟离哑口无言,她摇了摇头,放柔和了声音,轻声问:“姐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昨日同父王谈话。”尉迟蝶看着尉迟离身上的水渍,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心中懊悔不已。   “同父王吵架了?”尉迟离问。   尉迟蝶摇摇头,她依旧垂着眸子,待再抬眸之时,眼中便溢满了泪水,翘鼻发红,咬着唇,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尉迟离看她这样,心便软了,她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手中攥着的手帕递给了尉迟蝶,却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她方才擦衣服的。   不过看尉迟蝶已经抽抽搭搭地开始擦眼泪,她便闭上了嘴,决定不告诉她。   “昨日父王将我好一通斥责,说什么没有早日发觉,带你回来,才差点酿成大祸,他责备我无非就是说我不务正业,胸无大志,枉为公主。可从幼时一直是这般,你犯了错要怪我,我明明是姐姐,你却生下来便得人欢心,生下来便是储君的料,我就什么都不是!”   尉迟蝶像是发泄一样,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她说着说着还哽咽了,然后用手帕去擤鼻涕。   尉迟离被她说得一阵心酸,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力,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从小就讨厌你,现在也是。明明为人那般坏,却被所有人喜欢。”尉迟蝶蹲下身子,用白皙匀称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蜷缩成着小小一坨,看着还有些好笑。   尉迟离也同她一样蹲下身,伸手将她揽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储君之位,若是姐姐想要,我便去同父王说,我不愿做。”   尉迟蝶闻言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尉迟离。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听见了。”尉迟离说着,她微微勾了勾唇,目光很是温柔,“实话同你讲,如今的我对此更是一窍不通,还不如姐姐。若它是责任,我会去扛,但姐姐同样能带领北域,所以这个位置并不是非我不可。”   她们二人的对视着,尉迟蝶从尉迟离眼中看出了一片真心实意的赤诚,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同时,眼泪也从脸上滑落。   “你认为,我也可以?”她问。   尉迟离坚定地点了点头。   尉迟蝶突然用手蒙住脸,肩膀耸动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方才是,忍不住。”尉迟蝶鼻子虽然还是通红一片,却仍翘着兰花指打理着被自己弄乱了的头发。   “储君的位置就是非你不可。我只是不满父王,故而发泄一番。”她突然拉过尉迟离的手,垂眸说,“这一路上我便发现了,你能够做出许多我不敢做的决定,父王的眼光其实没有错,你比我坚定,比我冷静,比我大胆,比我雷厉风行,懂的东西也远远多于我。”   “虽说我很不愿意,但必须要承认。”尉迟蝶吸了吸鼻子。   “可是……”尉迟离还想说什么,却被尉迟蝶一把捂住了嘴,“不许多言,万一本公主反悔怎么办。父王说了,过几日便举行大典,要立太女,你多准备准备,到时候可是要面对满朝文武百官的,当心丢人。”   她说着,一把推开尉迟离,说:“你先出去吧,我独自待一会儿。”   尉迟离还有些微微发愣,她挠了挠头,听话地走出门,但是门一关便急忙抬头寻找安歌的踪影,然后拼命朝她招手。   “二公主,公主怎样了?”安歌焦急地快步跑来,还没等站稳,就被尉迟离塞进了门,然后反手一锁。   “姐姐不太好,你多劝劝她。”尉迟离说完,屏退了所有酒楼的人,然后伸手拉过一旁不明所以的柳罗衣,朝她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二人一起进了隔壁,贴在墙壁上细细听。   “嘘,我看姐姐并非只是因父王生气,她和安歌也一定置气了,不然好端端的,二人为何如此生疏,还叫姑娘来。”尉迟离用极小的气声说。   柳罗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学着尉迟离的样子,趴在墙上。   隔壁突然传来撞击的声响,然后便是尉迟蝶的几声压抑的喊叫,随后又传来女子细碎的哽咽,尉迟离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急忙后退两步,将柳罗衣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   “公主,她们怎么了?”柳罗衣抬眸望她,那眼神之清澈,让尉迟离都不好意思解释。   “啊……大抵是打架呢……”尉迟离捂着心口,十分心虚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又开了个百合预收,叫《攻略影后》,现代的,感兴趣的宝宝也可以康康~   点进我主页便可获得文案~吧唧 第95章 难耐   “打架?”柳罗衣皱起眉头,她站直身子,心中有些担忧,想要追到隔壁去看看。   尉迟离急忙拽住她,将她拉了回来,生硬地岔开话题:“小柳儿,放心,她们没事,我头有些疼,你来帮我按按。”   “莫不是昨夜着了风寒?这里的风是冷硬了些。”柳罗衣一听她说头疼,便立马将隔壁的动静抛在了脑后,上下将尉迟离摸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热,这才舒了口气。   她将尉迟离按在椅子上,用指尖轻柔地帮她揉起了头部,她的动作十分和缓,力道恰到好处,尉迟离被她按得十分舒服,甚至浑身酥软地打了个哈欠。   这房间隔音不大好,尉迟离又有一副好耳力,故而将尉迟蝶那边的动静听得七七八八,她能听到尉迟蝶似乎仍然在哭,并且大声数落着安歌什么。   似乎是:“我若平日里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又怎会因为区区醉酒而同你行那种事?”   尉迟离听着瞪大了眼睛。   安歌小声辩解着什么,又被尉迟蝶提高的音量堵了回去。   “我就是讨厌你逆来顺受的模样,我要的是能同我并肩的爱人,并非一个处处唯我是从的奴隶!”尉迟蝶尖叫道,她似乎情绪很激动,大力朝安歌推搡着。   尉迟离身子紧绷起来,她身后的柳罗衣察觉到了异样,担忧地问:“公主,是不是按痛了?”   “没有没有。”尉迟离连忙说,柳罗衣沉默了一下,继续帮她按摩着,一双柔软的手往下移去,顺便帮她按起了僵硬的肩膀和脖子。   隔壁的声响仍在继续,安歌似乎被惹怒了,突然反手挡开尉迟蝶,身体顺势向前,将她用力按在了墙壁上,尉迟离都能感觉到尉迟蝶后背砸在墙上导致的颤动。   她不禁随着打了个寒颤。   隔壁一片静默,似乎二人都在沉默地喘气,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安歌的声音,她慢慢道:“对,我是仆你是主,我逆来顺受。但是公主,若你一直一直爱一个高高在上之人,会不会像我这般没了尊严?”   “你体会不到,我日日夜夜跟在你身后,然后眼睁睁看你走进花街柳巷,再守在暗处等你出来,日复一日。”   “你那天,对我那般的时候。我有多快乐,我心甘情愿将我自己献给你,至少在那一晚,我再也不用看着你背影。”   安歌声音有些颤抖。   她慢慢伸手,抬起了面前美人的下巴,这是她的公主,她神圣的所有。   尉迟蝶像往常一样魅惑,甚至更加魅惑了,因为她在哭,柔软的身体就被困在安歌的怀里,纤细的腰肢慢慢扭动着,似乎想要挣扎,又不舍得挣扎。   安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低头吻住了尉迟蝶,疯狂地汲取她的一切,涂了口脂的唇在她眼中疯狂跳动着,鲜红欲滴,甜美得让人沉醉。   尉迟蝶起初还抗拒一番,到了后来就已经完全顺从了,因为她发现,安歌一旦强硬起来,她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的,或者,她也根本不想挣脱。   安歌一只手紧紧托着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怀中按去,尉迟蝶一双藕臂慢慢抬起来,搭在了安歌肩膀上,她开始尝试占据主动,但却失败了。   安歌的吻强势而又霸道,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第一次的时候,她连被吻都吓了一跳,如今却完全炉火纯青,将尉迟蝶吻得贴在墙壁上,连连喘息,身后冰冷,身前火热。   令人遐想的声音传到尉迟离耳朵里,她有点打了退堂鼓,想要先行离开,但是就这般不管她们走了,楼下可全是人看着,又觉得有点不合适。   可是听着也不是很合适,那二人竟是这般,行事大胆。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身后的柳罗衣在认认真真,毫无其他意思地给她按着肩背,她凉凉的手时不时扫过尉迟离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让她心中一阵阵颤栗。   “好了,小柳儿。”尉迟离咬着牙说。   隔壁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还好尉迟离已经屏退了这一层所有的人,不然明日传言定要飞满整个额古的大街小巷。   这一次,连柳罗衣都听见了,她看着墙壁,似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脸颊微微有些泛红,急忙停了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尉迟离旁边,表情十分乖巧。   尉迟离随手从桌上擦手用的帕子上撕下几块布条,塞进耳朵里,然后递给柳罗衣一对。   二人沉默地坐在那里,等待隔壁激烈行为的结束。   尉迟离开始庆幸她让辛然先一步下去守着楼梯口,不然这场景只会更尴尬。   “公主,我曾听长辈说,在成亲那一晚,女子才能将自己完全交给男子,二人便是真正结为夫妻。”柳罗衣突然开口道。   “那我们呢,我也想将自己交给公主,这才算真正成亲。”她侧身看着尉迟离,认认真真地问,她眼眸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虽然尉迟离猜想,她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渴望的是什么东西,就算看过那些书册,但是没有母亲教导,她如何清楚地知晓这些呢。   就是在她这样光明正大的询问下,尉迟离才觉得喉咙干涩,哑口无言。   “我们也会的,不同的是,我们并非将自己交给谁,我们是平等的,只是情到深处罢了。”尉迟离轻轻说,她不太敢看柳罗衣,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可是柳罗衣却突然凑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她,伸出白嫩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尉迟离急忙摇头,这个场合吻她,她害怕自己……   这个小柳儿,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她已经有些不能够确定,只能慢慢往另一边挪去,屁股都快要掉出座位了。   柳罗衣看着她在躲,心中有些慌乱,她咬着唇,轻轻扯住了尉迟离的衣袖,轻声道:“公主……”   “这,这不合适,真的。”尉迟离说。   “阿离……”柳罗衣突然开口,她换了个称呼,一下子将气氛变得朦胧暧昧起来,拖长的尾音带着一些旖旎,将尉迟离弄得浑身酥麻。   下一秒,柳罗衣突然起身,径直坐到了尉迟离大腿上,她紧咬着唇,害怕得手都攥出了青白色,却还是用溢满水汽的眼眸,柔柔地看着尉迟离。   柔软的触感让尉迟离一阵心悸,她能够清晰听到心脏在胸腔中跳动,僵直的这段时间,柳罗衣已经将整个身体都靠进了她怀中,然后,用两根手指紧紧捏着她的衣襟。   熟悉的害怕的小动作,不熟悉的大胆行为,尉迟离顿时明白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放在柳罗衣腰间,以防她坐不稳摔下去,摇头道:“说吧,谁教你的。”   “大公主。”柳罗衣回答地非常理直气壮。   她就知道,尉迟离气得砸椅子,方才就不该哄尉迟蝶,就该同她打一架,然后把她从窗子扔出去,她知道柳罗衣在感情上十分好骗,就总是做这些坏手脚。   也不知道和柳罗衣乱讲了些什么。   可是怀里的美人的触感十分真实且突出,她不能够忽略,又不能将她推下去,隔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不过也不知是小了,还是她已经转移了注意力。   柳罗衣用手攥着她的衣襟,然后身子一软,将头也靠在了尉迟离肩膀上,她软软的脸颊触碰着尉迟离的脖颈,尉迟离心中一软,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感觉十分舒服,就像抱了个软乎乎的毛绒娃娃,就是更有弹性。   “你别乱动。”尉迟离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她在拼命忍耐着心中的悸动,现在可不是时候,柳罗衣是生长于古代的女子,可不同于尉迟蝶那样的洒脱性格,也不同于自己不受约束,她不能对她不负责任。   “好。”柳罗衣应了一声,不动了,独独是这般被尉迟离搂着,她便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她修长好看的肩背紧挨着尉迟离,其他该有的地方也凹凸有致,十分养眼,弄得尉迟离不敢低头。   “你明日便要去军营,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柳罗衣说着,语气有些伤感。   尉迟离笑了,怪不得今日如此奇怪,原来是舍不得她的离开。   “放心,还要立太女呢,待不了多久便会回额古,你先好好在这里玩几日,姐姐安歌都在这里,我等会儿给你配个勤快的姑娘,来照顾你。”   柳罗衣点点头,又说:“我想要将你给我的屋子开成店,专为人画像,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是你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小柳儿作画那般栩栩如生,定能成为声名远扬的一代画师。”尉迟离闻言,开心地眉眼弯弯。   柳罗衣腼腆地笑了。   隔壁彻底没有了动静,还能够听到二人的窃窃私语,尉迟离开始期待看到她们狼狈模样之时,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侃她们一番,谁让尉迟蝶这般带坏小柳儿。   “公主……”柳罗衣很小声地说,然后摇了摇尉迟离的衣襟,她眸中充满期待,看得尉迟离十分不忍心。   “方才还叫我阿离呢。”尉迟离假装委屈。   “等成亲后,再改口。”柳罗衣笑得羞怯,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转身同尉迟离面对面,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怯生生地娇声说,“公主……”   尉迟离知道,她是想让她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6 00:20:27~2020-08-20 00:1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青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伊希 3个;32698122、额~ 2个;辞、QAQ、MineAgaki、DetectiveLi、竹子练剑、-星河不知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2484654 95瓶;幕城y 89瓶;百合骑士团团员艾拉 50瓶;Koi 30瓶;金刀旧剪城 26瓶;我是一朵黄花花 20瓶;萧云 17瓶;名字难取. 16瓶;4886879、45449525、46358596 10瓶;小金库都见底了 6瓶;deer 5瓶;小张是个瓜 4瓶;乐语、草木灰、陽炎、42194972、强吻鹤熙 2瓶;-星河不知你.、迁就.、Eternity、姒礁、南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驸马?   强烈的渴望几乎要将尉迟离淹没了,一时间,她已经完全没有机会再想其他的事,满心满眼都是柳罗衣的声音,还有她的味道。   尉迟离仰起脖子,轻轻印上了柳罗衣的唇,柳罗衣身子一颤,放在尉迟离肩上的手便攥紧了,尉迟离慢慢摸索到自己肩上,将她握成拳头的手轻轻展平开来。   她原本冰冰凉凉的手已经有了热气,摸着滑溜溜的,柔弱无力。   “小柳儿。”她叹息着,用气声说道。   二人慢慢十指相扣,尉迟离将柳罗衣的双手拉向一边,她便不由自主地向着尉迟离摔去,二人的唇再一次碰到了一起。   尉迟离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情到深处难以控制,她由一开始的温柔似水逐渐变得霸道,柳罗衣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她按住脖颈,动弹不得。   柳罗衣的香味就萦绕在四周,仿佛下蛊的迷药。   柳罗衣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她羞怯而又顺从地配合着尉迟离,虽说眼眶红了,但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她喜欢这样感受着尉迟离的味道。   这次的尉迟离也同往日不太一样,她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又似乎难以忍耐,她用的力道很大,似乎要将柳罗衣完完全全吞下去,不许她离开一步。   待她终于离开的时候,柳罗衣便柔柔地又靠进了她怀里,二人心跳都加快了,难以平和。   柳罗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除了窒息一般的感觉以外,还有些疼,她轻轻地勾起嘴唇,尝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唇破了,渗出些血来,但她却毫不在意,只是开心得紧。   二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相比起柳罗衣的快乐,尉迟离反而有些沉默,二人这样待了一会儿,尉迟离终于开口道:“小柳儿,我想喝点茶水。”   柳罗衣听了,马上便从她身上轻盈地跳了下来,摸了摸茶壶,觉得有些凉,便准备出门去倒,却被尉迟离阻止了。   “不用,凉的最好。”尉迟离说着,从她手里拿过茶壶,直接对嘴往口中倒,她一口气将一壶茶都喝了个干净,这才放下。   喝完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些,她站起身来,对着一脸不明所以的柳罗衣笑了笑,低头用拇指将她唇上的血迹擦掉了。   她的动作很是轻柔,像是在擦拭着一件无价之宝,黑发垂落,眼中满是心疼。   “疼吗?”尉迟离问,她有些内疚,方才实在是有些没有忍住,用的力道大了些。   柳罗衣闻言摇摇头,然后上前几步,拉住了尉迟离的手:“我们去看看大公主和安歌吧,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尉迟离嗯了一声,二人走到隔壁门口,轻轻用指骨敲了敲门,门开了,安歌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十分整齐,但脸上的红晕和脖颈间的红痕出卖了她。   她神情十分不自然,冲着尉迟离点了点头,然后带头走进屋中,只见尉迟蝶正躺在屋子角落的美人榻上,衣衫不整,她也不去整理,反而长腿一屈翻了个身,面对着尉迟离她们,笑得十分妩媚。   她大胆地用指尖将已经花了的口脂抹掉,朝着尉迟离眨了眨眼睛,尉迟离心虚地咳嗽了一声,不再看她。   “公主,我们,回去吧。”安歌红着脸说,她伸手想要扶尉迟蝶起来,却被尉迟蝶将手打掉。   “我身子酸,你背我。”尉迟蝶理直气壮道,然后冲着安歌张开双臂,主动将自己挂在了安歌身上,安歌急忙将她稳稳背在身后,抱歉地冲尉迟离笑了笑。   她们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尉迟离松了口气,也跟在后面下了楼,赏了酒楼掌柜一袋银钱,这才离开。   轻松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翌日一早,尉迟离便跟着北域王,骑马来到了距离额古很远的兵营。   还没到附近,就已经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还有马儿的嘶鸣和将士的嘶吼,在空旷的草原上空回响,尉迟离昂头远远望去,一种强大的雄壮感油然而生。   “你刚刚回来,本王已经同主管狼骑的牧将军打了招呼,叫你在一旁学着,同那些将士们一同练上几天,看你在晏国荒废了这么久,还能不能呆得下去。”北域王骑在马上,绷着脸同尉迟离道。   “是。”尉迟离回答。   北域王看着尉迟离,过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晏国传来了消息,沈颢死了。”   “什么?”尉迟离大惊,沈颢贵为皇帝,怎么会说死就死。   “没想到仗还未打起来,他们自己便出了内乱。南方战乱带去了晏国部分兵力,而沈颢又企图攻打我国,将其他兵力都投向了北方,前几日沈颢驾崩,卒于自己寝宫之中,太子沈升此前早已暗中收服了宫中的大小官员,并且顺理成章继位。”   “短短一晚,便换了天。”北域王边说便摇头。   “那他是因何而死?”尉迟离追问。   “自缢。但这只是对天下宣称的借口罢了,真实的原因任谁都能想明白。沈颢这也算是自作孽,你在晏国那么久,应当也看到了,除去京城的表面繁华之外,其他多地早已频频受灾,民不聊生,冗官冗兵。”   尉迟离在心中想想,似乎确实是如此,她们逃亡之时一路所见,都很少有其他繁华的地界,尤其是很多村子,虽说满地庄稼,但年年都能饿死好些人。   “我在晏国之时,就留意到了沈升的不正常,作为太子却整日无所事事,连基本的政事都接触不到,如今一想便明白了,想必是沈颢为了防患于未然,故意如此。”尉迟离揣度着,慢慢说,然后突然睁大眼睛,“那么父王此前所说,周青所投靠之人不是沈颢,而是沈升?”   北域王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该知晓的你也知晓了,去吧。狼骑可是我北域最强的,你日后若能带领狼骑打一场胜仗,便也有了能继位的本事。”   尉迟离点了点头,冲他行了一礼,便带着辛然打马往兵营而去,震天的口号声越来越响,尉迟离也愈发激动起来,她站在高处向下看去,底下密密麻麻的人手拿武器,挥舞地整齐划一,虎虎生风。   一声令下,他们突然齐齐单膝跪地,随后,穿云裂石的喊声便传入了她的耳朵,尉迟离浑身汗毛全部束起,鼻子都有些发酸。   “北域狼骑,见过公主!”   齐刷刷的声音仿佛能够穿破云霄,将士们个个挺直了脊背,用恭敬且坚定的眼神看着她,风呼啸着吹起尉迟离的袍角,她突然涌出一阵气壮山河的豪情。   将士们一波一波喊着,尉迟离慢慢抬起手臂,同样尊敬地冲他们抱拳。   这里是她的国家,往后,他们也会是她的臣民。   “公主,您来了。”一声有些沙哑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尉迟离转身一看,那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被草原上的风吹得十分粗糙,但眼睛却十分有神。   尉迟离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公主便跟着在下,在下奉命将身上的本事都教于公主,若有所得罪,还望公主谅解。”男人笑得谦和,但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尊敬,可能是瞧不起她吧,尉迟离心想。   “好。”她笑着点了点头。   “将士们每日都会负着沙袋绕校场五圈,今日公主来得晚了些,赶不上他们的训练,便独自去吧。”男人说着,从身后拿出两个巨大的沙袋,毕恭毕敬地放在了尉迟离脚下。   尉迟离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然后便放松了神情,她伸手将两个沙袋都背在背上,差点被压得跪下去。   这些人每日都背这么个玩意儿跑五圈?她心中疑惑,但又不好质疑,索性用力挺了挺腰,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对了,牧将军,你叫什么?”尉迟离回过头,冲道。   “牧扬。”男人回答。   “哦,好的,牧羊犬。”尉迟离冲他打了个响指,然后向着一边跑去,独留那男人站在原地愣了愣神。   牡扬摇了摇头,不想理会尉迟离,他早就听说了这位公主的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似乎也并非传言那样无脑。但是又能如何,狼骑可不是谁都能呆得下去的,她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恐怕没两日便哭着跑了罢。   尉迟离独自一人围着校场奔跑着,她虽然体力比较强,但是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怎么说女子的力气也是小一些的,扛着这么大个两沙袋跑五圈,想想就窒息。   她很怀疑那个叫牧羊犬的是在故意整她。   但是来都来了,若是轻易喊累,不就和投降了一样吗,往后还怎么带领千军万马?她咬咬牙,大吼一声,奋力向前。   尉迟离在这边受罪,柳罗衣那边也不太好受。   她正冷着一张脸坐在席位里,面前摆着茶香馥郁的茶杯,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甚至有些妖娆的红衣男子正坐在她对面,朝她善意地笑着。   她方才不过是在街道上走着,想要去尉迟离给她的屋子,便被这男子拦住,非说自己是公主的什么青梅竹马,要请她去府中喝茶。   她本想拒绝,可看着男子说起尉迟离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崇拜和喜爱,她便气不过了,径直跟了过来。   “我听说二公主回来了,今日便去拜见,可惜公主不在,只能悻悻而归,不料碰见了姑娘,听说姑娘是公主在晏国遇到的朋友,便有意想请姑娘喝个茶,多有叨扰。”男子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不瞒姑娘说,公主同我本是娃娃亲,我从小便是王选定的驸马,只是后来公主心有所属,我虽伤心,却也只能等待着。”男子说起这事,表情还十分心伤。   柳罗衣听见驸马二字,就已经在桌下捏紧了拳头,眼神也更加冷冽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柳罗衣:“你看你惹的桃花债!”   尉迟离一脸惊恐:“啊?什么?我不知道啊……”   (啊啊啊抱歉卡文了,一章写了好久改了好多次所以更得好晚……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等,已经在面壁思过了,嘤嘤嘤) 第97章 “情敌”   “姑娘怎么不喝茶,是不是喝不惯?来人,给这位姑娘换一杯,是今年刚从晏国采购的新茶。”男子笑着说,言语间十分热情。   “不必了,我不喜喝茶。”柳罗衣冷声道,她抬眼去瞧那男子,长得是俊秀,就是黑了些。   大体来说,是及不上她的,柳罗衣暗中想道,于是放下心来,移开目光,观看着屋中的格局,装潢十分大气,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墙面上嵌着许多宝石,呈极为富贵之状。   柳罗衣心中咯噔了一下,从府中装潢来看,此人家底十分厚实,她锁紧了眉头,看着男子的眼神敌意更甚。   而那男子则像是没发现一样,还在侃侃而谈,他突然顿了顿,抱歉地笑道:“说了这么久,还未请问姑娘芳姓大名,在下姓百里,名为明渊,家父因功封为侯爷,故而百姓都唤我一句小侯爷。”   家世显赫。柳罗衣心中顿时如临大敌,但是面上却不显,仍然淡淡道:“柳罗衣。”   “原是柳姑娘,公主千里迢迢从晏国回来,只带了柳姑娘一人,想必姑娘定与公主有着金兰之谊,那便也是我百里明渊的朋友,我以茶代酒,敬姑娘。”百里明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柳罗衣心中愈发烦躁,她礼貌地将面前的茶喝掉,然后起身道:“小侯爷,我今日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她点了点头,大步往门外走去,百里明渊追都没追上,只能在后面大声告别。   哪里又冒出个竹马来,都不曾同她说过,柳罗衣一路低头走着,心中十分不适,她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又突然想起,尉迟离说她并非是公主。   那这所谓娃娃亲她也是不知情的了,她这才舒服了些。   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那幽静的小巷,身边的婢女恭敬地替她打开门,她缓步走了进去,寻了一张纸,上面写上卖画二字,便随手挂在了门上。   她也不期待着真的有人来,只是无聊罢了。   她许久没有作画,却并没有生疏,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背影,随着砚台中的墨越来越少,纸张上的女子也愈发成型,那女子手握宝剑,长发被风卷起,十分飒爽。   柳罗衣顿了一下,突然勾起唇角,笑得十分无奈,她本是照着面前婢女的样子落笔,画到最后竟成了尉迟离。   一日不见,便十分思念她。柳罗衣将画像摆在自己面前,托着下巴细细瞧着,她突然灵机一动,又提笔重新描画,给尉迟离加上了一身凤冠霞帔。   画到最后,她笑得越来越开心。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婢女前去开门,却惊呼一声,差点跪在了地上,被来人伸手扶住。   柳罗衣听见动静抬头去看,也僵在了原地,她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画像盖在一沓宣纸下,然后起身迎上前欲行礼。   “不必多礼,本王从校场回来,例行视察民情,看此处多了家店,便想着进来看看。”北域王站在门口,环视了屋中一圈,然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一进门便显得整个屋子小了不少。   柳罗衣不敢说话,她对这位王一直有着一种敬畏,此时这种场合更是只敢低着头,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你是离儿带回来的那个后生吧,不必害怕。”北域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力道仍然十分大,柳罗衣硬挺着才没有弯腰。   “门不必关了。”北域王吩咐那个婢女道,然后大步走进了屋子,看向桌上的笔墨纸砚和朱砂粉之类,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的?”   柳罗衣仍然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好在北域王并未关门,外面行人的谈话声十分清晰,让她心中的压迫感减少了些。   “还是个才女。那便给本王画张像如何?”北域王兴致颇高,他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示意柳罗衣可以开始了。   柳罗衣万万没想到这位王竟然这般亲民,她咬着唇,又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本王许久没有画像,北域尚武,故而少有好的画师,还是那年去到晏国之时,得了一张不错的画,将本王的威武英姿呈现得淋漓尽致,那幅画至今都挂在本王的书房中。”北域王说起此事,显得十分兴奋。   柳罗衣不自然地笑了笑,拿起笔来,却不敢落下。   “不必在意,你是离儿的朋友,即便是画得难看,本王也不会怪罪。”北域王爽朗笑道。   柳罗衣咬了咬牙,这才敢动手,很快,除了沙沙的作画声,屋中没有了别的声音。紧张的感觉渐渐消失,她愈发投入,仔仔细细地描绘着眼前的帝王之威。   对于柳罗衣来说,作画是神圣的,她只要沉浸进去,便不会再在意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当画作渐渐成型之时,内心的喜悦无法言说。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柳罗衣这才满头大汗地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抬眼一看,那位北域王已经后仰在椅子上睡着了,一时间呼噜震天,还是那位婢女胆子大,上前唤了一声,才将他唤醒。   北域王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桌前,接过柳罗衣递过来的画,在看到画的那一刻,眼神绽放出惊艳之意,他上下打量着,连连赞叹。   “不知为何,本王看你的画,竟有些熟悉,只是你画得更加硬朗些,好,好!”他拿着画,竟有些爱不释手。   “画得好,本王有赏,来人。”北域王大声道,便有随从从外面走进来,递上来一个装满金锭的钱袋。   柳罗衣见状,吓得急忙摆手,却抵不过北域王的威严,低着头接过。   “好画功,好后生!”北域王赞扬地看着柳罗衣,越看越欣赏,他豪迈地拍了拍桌子,道,“你想不想留在我北域?”   柳罗衣睁大了眼睛。   “本王宫中少个画师,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功力之人,很是少见,若你想留在北域,本王便可赐给你个官职,专管此事,如何?”   柳罗衣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北域王见她这般,哈哈笑着摆了摆手:“不急,你同离儿商量一番,若是同意了,叫离儿回禀本王就是。”   “你可还有别的画作,都拿出来给本王瞧瞧。”   柳罗衣闻言急忙摇头,低声说:“民女并未带来。”   北域王扫了一眼,便瞧见了宣纸下露出的一角,他伸出手去拿,柳罗衣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挡。   可惜,她的动作哪有北域王快,下一瞬,那幅画就完完全全地出现在了北域王面前。   “这……看着十分熟悉……”北域王摸着胡子,细细瞧着。   柳罗衣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用手攥紧了衣袖,几乎要搓出个洞来,她心中不停祈祷着,祈祷她画得不像,北域王瞧不出那是尉迟离。   “这不是离儿吗?只是背影便如此相像,好啊。”北域王开口道,随后,他的神情转为有些疑惑,“只是这身上的,是晏国的嫁衣?”   柳罗衣不敢回话,她不断用脚尖捻着下面的地砖,眼都不敢抬。   北域王又看了一眼柳罗衣,再看了看手中的画,然后慢慢放下,未曾言语。   “时辰不早了,本王不便再打扰,方才那事你若有意,便告诉离儿。”北域王和蔼地笑笑,然后大步走出门去。   门外随从跟上来,低声问:“王,这,管用吗?您想赏赐公主的朋友来缓和同公主的关系,也不必直接许给她官职吧。”   “非也,这后生是真的才华横溢,十几年了,本王都未曾再找到像晏国那位女画师一般好的画师,她此番作画着实令本王震惊了一番。”   北域王打开那幅画,笑眯眯地看着。   过了半晌,美滋滋地蹦出一句:“真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啊!”   随从低着头憋笑,不敢说话。   屋中,柳罗衣大大松了口气,急忙将桌上的画折好放进袖子里,心中十分忐忑,她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不会叫人多想的。   只是她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待下去了,便匆匆锁了门,回到了宫里。   接下来的几日,她每日出门都能碰上那个叫百里明渊的小侯爷,他仿佛在她身边安了线人似的,有时甚至一直跟在她后面满城跑,喋喋不休地倾述自己对于公主的爱慕和思念。   时不时还询问一番公主如今的喜好,然后畅想成为驸马后的未来,那一脸的向往,每每弄得柳罗衣拳头发痒。   这日,柳罗衣特意未曾出门,却仍是被小侯爷派来的人缠上,硬是要邀请她参加什么会武宴,她本不想去,却抵不过来人的劝说,毕竟是侯爷的人,赶又不好赶走,也不想惊动宫中其他人。   无奈之下,她只得前去看看。   同晏国常常比试的诗情画意不同,会武宴顾名思义就是比武,一宅子男男女女皆手拿各种兵器,谈笑风生,柳罗衣立于其间,显得十分柔弱且格格不入。   百里明渊站在她身侧,时不时有人前来同他恭敬地讲话,纷纷称呼他为驸马,还时不时提出公主的名号,逗得他容光焕发连连大笑。   柳罗衣心中生气,却又不知怎么发作。   “公主还未回额古,事情未定,你们怎可如此称呼。”百里明渊笑着,心中十分满意,却装作一副不可如此的表情来。   “小侯爷早已是王定下的驸马人选,过两日便会昭告天下了,我们只不过提前喊几句罢了。”有人恭迎道。   看着一旁笑得浑身乱颤的百里明渊,柳罗衣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开他身边,想要平静一下。   “柳姑娘,莫要走啊。你替我想想,待向公主求亲那日,我该如何说?”百里明渊十分不长眼地蹦跶过来,凑到柳罗衣面前请教。   “不必了,她不会同意的。”柳罗衣淡淡道。   “怎么不会,我同公主的婚事可是大家都认同的,且门当户对,公主怎会不同意。”百里明渊笑道。   “我说不会便是不会,小侯爷莫要白费力气。”柳罗衣冷眼看向他,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太嘈杂了,她待着心烦。   “站住!你是何人,我们小侯爷可是钦定的驸马,你敢在这口出狂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男子,一把拽过了柳罗衣,将她拉了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一身腱子肉,瞧着十分凶神恶煞。   “松手。”柳罗衣皱起眉头,想要甩开那人,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住手!干什么呢!”百里明渊刚想要上前劝说,却被一旁的人美其名曰保护,拉到了后面,被一群人围住,一时难以突出重围。   “我说,松手。”柳罗衣攥紧了拳头,她迎上那人的视线,眼神毫不惧怕。 第98章 成亲   “你这小丫头胆子可真够大的,瞧你这模样,不像是北域人,在我们北域的地界都敢耍威风。公主同小侯爷的亲事,岂容得到你来插嘴?”那人撸起袖子,瞪眼看着柳罗衣。   周围的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走过来瞧热闹。   “喂,你温和点,我看这姑娘眼熟,似乎是公主带回来的,你当心。”一旁一个看热闹的男子咳嗽了一声道,好意提醒。   那人闻言,面色有些惊讶,一直拽着柳罗衣的手放松了些,声音也逐渐减小:“即便是公主带回的人,冒犯了我们小侯爷,也总该赔个不是。”   “我没有冒犯,何故要赔不是。抱歉,小侯爷,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柳罗衣将拦着自己的人推到一边,大步朝门外走。   谁知中途却又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百里明渊拦住,他伸着一只手,将柳罗衣挡在了门前。   “柳姑娘说了那样一句话,总该给个缘由吧。”百里明渊眉头微皱,表情仍然和善,但身体却纹丝不动。   他摆摆手,示意身后围着的那些人散开,然后用只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些日多有叨扰柳姑娘,不过是因为打听到公主似乎对姑娘十分喜爱,故而想讨好姑娘一番,也请姑娘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放心,我真的无意冒犯。”   柳罗衣如今十分不想听到他说话,她后退一步,点点头,这才道:“既然无意冒犯,就请小侯爷让出路来。”   百里明渊用手中折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摇头道:“但是姑娘方才的态度,令我有些疑惑,柳姑娘似乎对于我和公主的事,十分不满意。”   “你可能不知道,家父已于前几日同王详细谈过此事,我百里家是额古最大的王爵姓氏,在整个北域都十分得民心,公主日后为太女,若有了我百里家的扶持,那便是如虎添翼。此事王都未曾说什么,公主又与我有青梅竹马之谊,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了。所以,还请姑娘告知,为何你说公主会不同意同我的婚事?”   柳罗衣一口气憋在心口,吐不出又咽不下,只觉得一阵头痛。   她干脆懒得多言,直接伸手去推百里明渊,她用的力气很大,百里明渊没有防备,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扶住墙壁才堪堪站稳。   柳罗衣得了空隙,这才往外走,这时方才那个浑身腱子肉的男人又忍不住了,横眉竖目地上前要拽她,却被柳罗衣侧身躲开。   她被烦得郁结,随手从一旁抄起一把扫帚,扬手便举到了那人眼前。   “你,你想做什么?”那人没想到柳罗衣看着纤瘦柔弱,竟敢抢先动手,一时间愣住了。   “小侯爷方才那话,敢直接说给公主和王听么。”柳罗衣压根儿不搭理那男子,而是侧过脸看向百里明渊,淡淡地说。   百里明渊张了张口,没说出声。   他心中有些后怕,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口不择言。   “我本无意同小侯爷有任何牵扯,既然你们主动招惹,那我便实话实说了,驸马之事,小侯爷还是放弃吧。告辞。”柳罗衣扔下扫把,轻蔑地看了那腱子肉男人一眼。   “你!”那男人被这一眼惹怒了,扬手便去捉。   千钧一发之际,柳罗衣的身子突然被人扯开,一个身着黑衣之人出现在了她原本站的地方,她动也不动,抬手便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腕,用力向上掰。   “啊啊啊,疼疼疼……”男人顿时大呼小叫地挣扎起来,他捂着自己手腕,怒道,“什么人!敢在侯爷府撒野!”   柳罗衣猝然被扯开,差点没有站稳,亏得那人还在后面揽住了她的背,将她稳稳扶住。   她抬头一看,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下来,一股热流从心脏的某个位置涌上面庞,眼中一阵湿润。   “睁开眼睛看看。”尉迟离沉声道,她手掌微微一动,男人就啪一下跪在了地上,歪着身子十分惊诧。   “二,二公主?”他张大嘴巴,一时竟连疼痛都忘了。   尉迟离垂眸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柳罗衣,眼神瞬间好似含了水一般,十分温柔,她轻声道:“怎么了?”   柳罗衣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将尉迟离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怨怼地看着尉迟离。   她眼眶和鼻尖都红彤彤的,看上去十分委屈巴巴,过了一会儿,抬起手擦掉眼中溢出来的泪水。   一旁围观的人纷纷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已,他们记得方才这姑娘还一副冷冽不近人情的模样,杀气腾腾地举着扫把,怎么如今看起来却如此我见犹怜,就连他们看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过下一瞬,他们便齐齐上前,冲着尉迟离弯腰行礼。   百里明渊更是呆住了,他只听宫中人说公主十分看重这姑娘,想来也就是朋友,怎的如今看起来,公主关心她完全胜过其他人。   但他来不及多想,好不容易有个能见到公主的机会,他须得好好珍惜,于是整理一番衣冠,大步走上前,对着尉迟离行礼道:“二公主,好久不见。”   说完,他勾起唇角,期待地看向尉迟离。   尉迟离不耐烦地从柳罗衣身上移开目光,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神情颇有些为难,最后慢慢张口。   “你是?”   百里明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尉迟离转过头,拉住柳罗衣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心疼,她左手一松,那个还跪在地上喊疼的男人就摔倒在地。   “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她焦急地伸手擦去柳罗衣眼中流出的泪。   “他说你们有娃娃亲。”柳罗衣吸着鼻子,打开尉迟离的手,背过身去不想讲话,她其实本来并没有这么委屈,也清楚此事和尉迟离没有关系,但是不知为何,一看见尉迟离本人出现在面前,心中便涌出了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娃娃亲?”尉迟离愣住了,她飞快地反应过来,皱起眉头看向百里明渊。   百里明渊忙后退了两步,他总觉得尉迟离同之前似乎大不一样,并非是外在,而是她看人的眼神和周身的气势,令他不敢多发一言。   “公,公主,难倒你忘记了?我们自小……”   “不好意思,真的忘记了。”尉迟离抱歉地笑笑,她这可没说谎。   百里明渊哑口无言,手中的扇子啪嗒一下落了地。他有种不好的直觉,似乎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正要慢慢破碎。   “百里小侯爷?”尉迟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点头道,却突然话锋一转,“本公主记得,那年我离开北域之时,你刚好迎娶了北域第一美人?”   “这……”百里明渊万万没想到尉迟离会提这档子事,他匆忙捡起地上的扇子,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是妾室而已,若公主介意……”   “别别别,此事同本公主无关,本公主并不介意,祝小侯爷同小侯爷夫人白头偕老。”尉迟离笑得十分疏离又客气,将在场所有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所有人纷纷不敢多说一句话,就僵直着看着事态发展。   “大家不必多礼。”尉迟离和善地笑着,她抬起手臂,用衣袖碰了碰百里明渊的肩膀,示意他走开。   待百里明渊僵着身子挪开后,尉迟离突然飞起一脚,将方才对柳罗衣动手的那人踹飞了出去,她脚下虽没有使多大力气,却还是将那一身腱子肉的壮汉踢得贴地滑行了老远。   随着他的一生惨叫,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嘶嘶声,却无人敢靠近。   “往后在额古,不,在北域,谁若是敢欺负柳姑娘,便是这般下场。现在无事了,大家继续,不必在意。”尉迟离依旧笑得和善。   一院子的人见了这惨状,纷纷颤颤巍巍地拼命点头。   “别哭了,小柳儿。”尉迟离看柳罗衣哭成这样,心中好笑地不行,她的动作极尽温柔,一点一点替她擦干净眼泪,“我没有要同他成亲,我不知情啊。我错了,好不好。”   “这吃起醋来,可真是难哄。”尉迟离假意叹息着,却挨了柳罗衣一记,她虽吃痛,却仍笑得开心。   却将其他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谁见过以任性暴躁出名的二公主这般耐心的模样,被打都不还手。   “你不许和别人成亲。也不许和别人青梅竹马。”柳罗衣低声碎碎念,也不管四周是不是有人看着,说出的话十分霸道无理。   “我当然不会和别人成亲,我的驸马姓柳。”尉迟离无奈道,她揉乱了柳罗衣额间的发丝,却突然被柳罗衣撞得稍稍向后倾斜。   柳罗衣不顾三七二十一,也不顾周围的目光,直直地扑进了尉迟离怀里,她紧紧抱着尉迟离的腰,用很细小的声音说:“公主,我不想等了,我怕你被他们抢走。”   “嗯?”尉迟离睁大眼睛。   “那你是同意,要昭告天下,同我成亲了?”尉迟离笑得露出雪白的牙,她没想到累了这么多天,半死不活地骑马回来,便能够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   一身的疲惫也似乎消失无踪了。   柳罗衣在她怀里用力地点点头,她将脸上的泪水都蹭到尉迟离衣服表面,哭得抽抽搭搭。   “我想成亲,越快越好。” 第99章 我爱你   尉迟离闻言,心中涌出一股激动,她突然大力搂住柳罗衣,合不拢嘴道:“那自是再好不过。”说罢,便拉起柳罗衣的手,大步出了门。   一点眼神都没分给百里明渊。   尉迟离离开后,院中便轰然乱成了一锅粥,人们都在谈论着方才发生的事,以及猜测那名女子的身份。很快,二公主同她身边那名貌美的白衣女子之间的传言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额古,有人据二人之间的亲密而大胆猜测,那女子仗着其天仙之姿,勾引了公主,故而让公主对其心生情愫。   还有人铺开纸墨开始撰写话本,立志要写出个女子相恋的荡气回肠的悲情故事,走向便是公主招了驸马,而姓柳的女子只得蜗居偏殿,日夜等待,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尉迟离并不在意飞传的流言,她一路拉着柳罗衣出了侯爷府,又绕到大街上,才寻了个酒楼要了一间房,鞋子都未脱就倒在了床上,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辛然同样灰头土脸的,帮尉迟离脱下脏透了的外衣。   “累死我了……”尉迟离把脸埋进被子里,哼哼唧唧地说。   柳罗衣闻言,担忧地看向辛然,辛然嘴一瘪,道:“那军营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尤其是那个姓牧的将军,他哪里是要教公主,简直是仗着王的命令折磨人。”   “折磨人?”柳罗衣听得心中着急,她忙拽起尉迟离的手,细细瞧着,只见原本白皙的指尖多了许多细小的伤痕,看上去粗糙了许多。   她鼻子一酸,急忙转身想要出门拿药,却被辛然一把拽住,将药膏递给她:“柳姑娘,这是公主方才买的,她回京后,一定要先找到你再上药,我怎么说都不听。”   “没那么严重,就是累了些。”尉迟离急忙宽慰柳罗衣,她从床榻上爬起来,将自己身前的衣服解开,露出发红的背脊。   柳罗衣一看那纤细的肩上打出的一片红肿的水泡,眼泪就彻底忍不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辛然,你先去歇歇吧,别管我了。”尉迟离回头对辛然说,她伸手拉过柳罗衣,“你怎么又哭了,放心,不疼的。”   柳罗衣打开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洗干净手,用指腹替她涂抹上药膏。   她的动作很轻柔,时不时凑过去,用嘴唇吹气。   微小凉爽的风酥酥麻麻地吹拂在伤口上,尉迟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哪里还能感觉得到疼,只觉得心中暖极了。   “你别担心,父王只是叫我去学习一番,需要不了多久,那个牧羊犬将军虽然做事不近人情了些,但却是一位能将,除去这种变态的训练外,还教我兵法呢。”尉迟离宽慰道。   这么多日下来,她觉得自己由一开始的彷徨无措,逐渐义无反顾。   既然命运让她成为公主,她在接替原主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就该接过她手中应尽的责任。   岂因祸福避趋之。   柳罗衣一言不发,她自然是知道尉迟离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身上的伤口,除去上药以外,竟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心中有几分难过。   她将药膏放下,然后轻轻地替尉迟离披上中衣,她张开双臂,轻轻从后面搂住了尉迟离。   这个她总爱扑进去的温暖怀抱,若从外面罩住它,却也觉得纤细。   尉迟离感受到了柳罗衣的双臂,于是侧过头来,看着她湿润的脸庞,笑道:“再疼的伤口,被你安慰一番,也就不疼了。”   “还有方才那个什么小侯爷,你大可放心,我想要的只有你,一生一世都只有你。”   她一开始并未听过那什么娃娃亲,只是提前将额古一些重要的人和事件都浏览了一遍,这才能及时想起百里明渊早就有了妾室,控制住场面。   她心中暗道,须得想法子早日将此事定下来,不然总是这般不踏实。若是再冒出几个什么青梅竹马,她非得被柳罗衣生吃掉不可。   身后的柳罗衣突然动了,她双臂慢慢收紧,然后慢慢探到前面,细细地亲吻尉迟离的脸颊和脖颈。   数日不见的想念,方才的醋意,还有见到伤口的心疼,都融入了这些细碎的吻中,既虔诚,又深情。   尉迟离身子一颤,她能够感受到柳罗衣的心情,便闭上眼睛,由着她亲吻,女子软糯的唇触碰在肌肤上,感受十分美妙。   柳罗衣的气息从身后飘来,似乎完全笼罩了尉迟离,尉迟离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偏了偏头。   她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粘稠起来,她轻声道:“小柳儿……”   语气中既是责怪,又带有靥足。   柳罗衣停住了动作,她身子一扭便爬上了床,同尉迟离面对面,这样的姿势,二人都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潮红和眼中的缱绻。   “怎么了?”尉迟离微笑道,她伸手去摸柳罗衣的脸,然后捏出了一个小鼓包。   柳罗衣偏头挣脱开她的手,然后慢慢靠在尉迟离身上,她双手也不闲着,沿着她的肩膀乱摸一气,尉迟离打了个寒颤,她急忙将她两只手都抓住,控制在自己面前,皱眉道:“小柳儿,别乱动。”   她毕竟是人,这种场合,这么一个自己喜欢的美人在怀,哪里能忍住那么久。   柳罗衣突然抬头笑得粲然,因为刚哭过,她的眸中亮晶晶水盈盈的,笑起来仿若星河一般,看得尉迟离心口砰砰直跳。   “阿离……”她张口唤道,声音是细小的,而又拖着好听的长音,弄得尉迟离从头一直酥到了脚尖。   “哎。”尉迟离无奈道,她几乎是咬着自己的肉,才能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阿离,我喜欢你。”柳罗衣说,她支棱起盈盈一握的纤腰,仰着脖子去亲尉迟离。   “我也是。”尉迟离苦笑不得,她伸手将她的腰搂住,然后顺从地接受了她的亲吻,这时的柳罗衣看起来便像是个古灵精怪的孩童,天真无邪地做着惹火的玩闹。   “你也说。”柳罗衣摇着她的手。   “我不说,除非你哄我。”尉迟离装作冷漠的样子摇摇头,她很想逗逗这样的柳罗衣。   柳罗衣垂下眼眸,眼底掠过了一抹失落的神色,红肿的眼睛和鼻子看在人眼中,让人十分怜爱。   “好好好我说。”尉迟离立马便投降,她轻轻一用力,柳罗衣便后仰着倒在床上,发丝散落一床。   尉迟离俯身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   “我爱你。”   柳罗衣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勾起唇角,与此同时眼中流出泪来,像是洪水决堤,止都止不住,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笑着,发出细小的呜咽。   那声音听在耳中,痒在心里,尉迟离忙替她擦泪,心中又好笑又心疼,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喜欢上的似乎是个。   软乎乎的水龙头……   往后她就这么一哭,她想就做什么都下不了手了,那该如何是好。   “阿离……”柳罗衣抽抽搭搭地抓起尉迟离的手,放在自己肩上。   柳罗衣的体温隔着光滑的布料传递到尉迟离掌心,让她忍不住用力了些,柳罗衣突然昂起脖子,细腻地吻着尉迟离,二人的头发几乎缠乱在了一起,体温亦是。   屋中的温度似乎在隐隐地上升,热量不知从哪里涌出,蒸得尉迟离浑身发烫,她轻轻将身上的中衣扯松了些,微凉的风从领口灌入,她慢慢接受着柳罗衣的吻。   过了不知多久,尉迟离才手一松,垂直趴在了柳罗衣身上,感受柳罗衣的身体气喘吁吁地上下起伏。   柳罗衣心中十分靥足,她费力地伸长手臂,抱住尉迟离的腰,如同抱住了世界,恨不得就这般躺着,管它什么沧海桑田。   尉迟离舔了舔嘴唇,伸手抚摸着柳罗衣的衣袖,轻轻说:“我打算先提前禀告父王,然后在立太女的大典之上,同你求亲。”   “求亲当日将消息散布到五湖四海,每一个地方,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与你的婚事。成亲之时,什么十里红妆什么的全都安排妥当,然后你我共入洞房。”   说道入洞房三个字的时候,尉迟离笑了,同时将手从柳罗衣袖笼探进去,捏紧了她的手臂,弄得柳罗衣一阵颤栗,忍不住攥住了尉迟离的衣襟。   “公主……”她带着怯意责备道。   “叫阿离。”尉迟离皱眉命令。   “阿离。”柳罗衣听话地小声说,“可是,万一你父王不同意,又或者百姓有意见,该怎么办?”   尉迟离这才满意,她一边不老实地动着手,以报复柳罗衣方才惹火的放肆,然后继续道:“今日出来见你,其实还有一事要讲,晏国皇帝去世,如今太子上位,重整边关军力。但他并没有撤军,想来是还有试探军情的一战,父王提醒我领兵出征,这场仗若大获全胜,便能迅速收拢民心。倒时候再提出什么,反对的声音都会小很多。”   柳罗衣身子僵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听着。   “所以,我可能还是要离去一段时间。”尉迟离越说声音越低,她有些不敢再往下说,心中愧疚不已,自己曾经多次答应过柳罗衣,可是却又要出尔反尔离开她身边。   “好。”谁知柳罗衣没有任何的犹豫,她淡淡地说,然后微笑。   “这是公主该做的,我不会阻止。”她轻轻贴近尉迟离,将头靠在她肩上,“但是我也要去,就跟在后面,绝不打扰你。”   她不想耽误尉迟离做任何事,她帮不上忙,但是有一点却可以做到,那就是。   若出了事,就同她同生共死。 第100章 在你身后   尉迟离沐浴了一番,又拿了一些衣裳之类,就带着柳罗衣重新策马回了军营,此时天色已经渐暗,抬头便能看到一轮巨大的圆日坠于地面上,将天地都映得如血一般红。   今日没有听到练兵时的声响,大概是过几日便要出征,故而暂时放松了一番,尉迟离跳下马,然后伸手去接柳罗衣。   “公主回来得有些晚。”一个声音从一边响起,尉迟离抬眼看看他,没回话,而是先将马儿赶进了一边的马厩。   “本就说今日都在额古,你还等在这里做什么?”尉迟离牵过柳罗衣,大步往营中走。   “公主今日还未训练。”牡扬恭敬地拎起沙袋,又恭敬地放到尉迟离脚边。   尉迟离看着熟悉的沙袋,心中涌出一股火气,但她很快将这股燥热压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牡扬,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把提起沙袋,扔到自己肩上,柳罗衣忙伸手帮她扶了一下,担忧地看向尉迟离。   尉迟离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肩上的伤口,于是宽慰地笑笑,轻声说:“无事,跑就跑,不能让一个牧羊犬看扁了。”   牡扬微微皱眉,却也同往常一样没有计较,而是伸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尉迟离二话不说,撒腿朝着校场跑去,这几日她早已习惯了,不就是疼了些累了些,还是能忍的。起初才不过一圈,她两腿便像是灌了铅一般,肩膀也生疼得无法忍受。   但是骨子里那口气,还是让她支撑着完成所有,第一天夜晚之时,她甚至累到根本无法下床。   身为公主,她绝对是最惨的那个。   跑完两圈后,她才气喘吁吁地返回,随手将沙袋扔在脚下,牡扬便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满意地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到柳罗衣身上:“敢问公主,这位是……”   “你不用管她是谁,往后她便跟着我,你叫人好好保护她。”尉迟离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身子一歪倒在了柳罗衣怀里。   柳罗衣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一遍遍地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汗,努力用身体给她用作支架。   她能够想象尉迟离有多累,但是如今当面见了,心中才更加难过。   牡扬看着她们,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索性直接岔开话题:“公主,王方才下令我们后日出发,赶往边关,战场凶险,您确定要带着这位姑娘?”   “确定。”尉迟离说着,拉着柳罗衣的手往营地走去。   牡扬看着她们的背影,沉默地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然后静静站在高处向下看着,过往在刚刚听到,他和狼骑即将效忠的人是这样一位公主之时,心中着实有些抵触。但是这几日有意刁难她之后,他发现这位公主同传言中大不相同,很难想象一位从小尊贵的公主,能够几近谦逊地忍受这一切。   曾经她虽长在军营,可到底无人真的敢同他这样找她麻烦,而他也是听了王的授意,才敢用这种法子磨她的性子,可是这几日过后,他发现,尉迟离的性子本就不需要磨。任劳任怨、向来平和、偶尔凌厉,在此方面,她几乎完美。   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但战场毕竟不是这么简单,这位往后要成为王的女子,面对血流成河的战场之时,会是何种模样,他十分期待。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蒙蒙亮之时,营中便吹起了号角,沉闷的号角声穿透雾霭,回响在广阔的天地间。尉迟离整装出门,帘子一掀就被门口立着的牡扬吓了一跳。   “牧将军可真是勤勉。”尉迟离拍了拍胸脯。   “身在战场之中,在下很少真正入眠。”牡扬低声说。   尉迟离看着他的眼睛,往常总觉得这男人眼中的情绪十分深沉,难以读懂,如今她忽然明白,那是经历了太多之后的麻木。   “公主准备吧。”牡扬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尉迟离侧过头,看向柳罗衣,柳罗衣的神情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担忧,她轻轻捏住尉迟离颈间的红色细绳,将里面藏着的玉佩拿出,捧在掌心。   然后俯身印了一吻,玉中心的红点在得了一吻后,似乎更加红艳了些。   “阿离,我在你身后。”柳罗衣对着尉迟离绽开笑容,她轻轻勾了勾尉迟离的手,然后大步跟着辛然走到远处,上了一辆马车。   尉迟离被她惹得也合不拢嘴,她将玉佩攥紧,然后偷偷将它放在唇边碰了碰,这才收了笑容,摆出威严的表情走上高处,站在牡扬身前。   “公主,举起军旗。”牡扬在她身后轻轻说。   尉迟离按照他说的,一把将身旁插着的军旗举到半空,顿时,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马便开始振臂长呼,在烟霭之中看不太清,只能看见整齐蠕动着的小点,那是他们高举的手臂。   众人齐齐汇合的声音比起号角来更加响亮,穿云裂石地响彻草原,听在尉迟离耳中,让她顿时跟着振奋了起来,心中似有一个气泡在慢慢鼓胀,达到临界点了却还不炸裂,直叫人激动难耐。   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一字蔓延向后排开,在平坦无边的草原上走动,尉迟离和牡扬以及两位副将坐在马车中,马车颠簸,她却盯着一张地图,神色如常。   “就是说,晏国派出的人马比我们如今边关守着的要多一倍?”尉迟离咬着食指关节,若有所思地问。   “是,他们胆敢大肆挑衅,定是对北域的防卫了如指掌,密林挡不住他们多久,一旦开战,我军定会吃亏。”牡扬说。   尉迟离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北域几乎全是草地,只有一些很小的起伏,若是对上了,那便只能迎面交战。   “可是为何不早日派出我们?”尉迟离皱眉。   牡扬闻言,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顿了顿,才道:“狼骑是北域最为精妙的部队,从未败过,是因为它更为擅长突袭,就如同草原上的狼群,善于在敌人松懈之时,令他们措手不及。”   “所以你们早就有了计划?”尉迟离抬眼瞧他。   “没有,一切等公主定夺。”牡扬低下了头。   尉迟离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并非增援,而是负责绕到后面突击,这样的话,边关的驻军就定会牺牲很大。   “北域人少,故而军队也定会少,公主,战场一定会有死亡,您的心,还要狠一些。”牡扬说,他头一次直直地迎上了尉迟离的目光,没有逃避。   尉迟离看着他带着疤痕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低头研究地图。   “我知道,但至少要及时。”尉迟离低声说,将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个角落,“这里是遍布沼泽?可以经过吗?”   “可以。只是有些危险,到时候公主跟在后面便可。”牡扬点头。   “不必。我和你们一起探路。”尉迟离淡淡道,她不由分说地收起地图,面无表情地靠在了马车上,不再言语。   其余的两名副将则大气不敢出,听了牡扬的安排后同尉迟离行礼告辞,然后战战兢兢地下了车。   牡扬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尉迟离侧过脸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景色,碧蓝澄澈的天空如画一般飘在无垠的草地上空,静谧安宁。   过段时间,她所见之处便都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她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景象,牡扬说得对,战争一定会牺牲,凡是肯站出来,肯庇佑这些景色的人,也应该早已接受了死亡的可能。   她握紧了胸前的玉佩,闭上了眼睛。   ————————   烈日如火,燃烧在苍穹之上,秋日的冷风对抗着它的温度,让洒下的火焰逐渐冷却。   黄绿色的草叶卷着人们的裤腿和鞋履,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草叶再爬起来时,便浑身染成了血色,战战兢兢、孤零零地昂头看着周围的一切。   草地上横尸一片,无数的数不清的尸体躺在地面上,无论是身着晏国甲胄还是北域布裳,都纠缠在一起没了声息,血汇聚在一起流淌着,染红泥土和草,放眼望去,一片疮痍。   风带来远处的清新,汇入血腥之中,也沾染了一身血腥,又疯狂地将恐惧和杀戮的气息带往远方,战争席卷了这片土地,在无数尸体之上,还有人红了眼睛,拎着砍刀劈杀。   甲胄的光芒闪烁,几乎占了一大半的位置,北域的将士看上去便有些可怜,一边血拼,一边节节后退,场面似乎已经有了定论,将胜的那方踩着自己人的身体,兴奋地杀红了眼。   刚刚穿过沼泽的尉迟离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握紧了双手,在她眼中,眼前曾经碧绿的草原已经成了一片血色,空气中的血腥味熏得她想要呕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比起在陆府看到的那场小小的杀戮来说,眼前的场面带给人的震撼和打击不知大了多少倍。   她几乎要将嘴咬出血来,身边的牡扬按着她的肩膀,冷静地说:“公主等等,不是时候。”   尉迟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睁大眼睛看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牡扬松开了手,尉迟离这才举起手中军旗,用力将它深深地插进地面,随后大吼一声,带头纵马冲向前。   晏国的队伍很快被他们冲散,狼骑就像狼群一样,既打入了敌军,又没有丧失调配,尉迟离能够感觉到无数的人在她面前消失,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很是沉静,手中匕首挥舞成了一道光影,凡是接近她四周的人,都无一不倒了下去。   她一路向前,毫不在意敌人,她听到牡扬在她身后惊慌叫喊的声音,但是却没有在意。   想要少死一些人,就必须得冒险,这种险别人没有能力冒,她却可以。 第101章 亲昵   敌人似乎意识到了她打算做什么,前赴后继地蜂拥而上,刀光剑影晃得人眼生疼,尉迟离几乎已经不再依靠双眼,而是用耳朵听着周身的响动,活活杀出一条血路来。   牡扬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他索性踩着旁人的尸体纵身而起,几个跳跃落到了尉迟离身边,替她抵挡了一部分的兵力,几个副将也同样跟随而来,保护着尉迟离。   “公主,危险!”牡扬话说了一半,却被尉迟离打断了。   “借个力。”她的语气很沉静,丝毫不见慌乱,牡扬同她对视后,几乎能够看清她眼中的光。   他慢慢低下头,双手扶住膝盖,将自己的肩背暴露在尉迟离眼前,下一瞬,尉迟离的脚掌便重重地踏上了他的身体,牡扬忍着巨大的冲击力,同时挺起腰背。   一时间,以尉迟离为中心,内力汹涌而出,人群之中好似刮起了飓风,敌人被气浪卷着,砸在周围的同伴身上,摔得七荤八素。沙尘漫天飞舞,将所有人的视线遮挡成一片迷蒙,待能够看清之时,尉迟离早已出现在了远方,朝着晏国被层层防卫的军旗而去。   牡扬掩饰住眸中的担忧,不再看尉迟离,而是继续带领着狼骑,冲散晏国的兵力。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离已经浑身是血,就连白皙的脸颊上都沾染了一片刺目的红,衬得她双目通红,更显狠厉。   眼前的敌人好似解决不完,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疲惫,不过牡扬连续几日的训练总归是有好处的,能够让她多支撑一段时间。   她瞅了个空子抬头望去,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只见那明黄色的军旗就在前面不远了,敌军的队伍开始有了骚动,想必是受她威胁,正掩护着那些领军之人往后撤退。   尉迟离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来,反手将接近他的人劈飞出去。   眼前突然传来数声惨叫,尉迟离皱起眉头,只见有晏国的人鼓睛暴眼地倒在她脚下,天灵盖上插着一支血淋淋的箭矢。   尉迟离心中一凉,他们为了能除掉她,可以完全不管自己人的死活。下一秒,从四面八方飞来带火的箭矢,纷纷对准尉迟离,同时击倒一片周围的士兵,一时间战场犹如火场,无数凄厉的嚎叫回响在周围。   尉迟离躲避着这些箭,抬眸一看,正好对上了一对眼眸,那眸中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海,望不到底。   她感觉自己的心坠了下去,眸子的主人则淡然拉弓,一支箭呼啸着朝她而来,他射箭十分精准,每一支都直冲尉迟离命门。   尉迟离再怎么躲,都觉得那些箭好似黏着她一般,走到哪跟到哪,她心中怒火窜起,索性不再躲闪,迎面冲那人而去。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大胆,手中慢了一下,让尉迟离找到空隙,用力将手中匕首挥出,匕首带着风声,比箭矢还快,那人眼神微微闪动,从马上一跃而起。刀刃插进了马的身体,一声嘶鸣过后,马儿轰然倒下。   等那人再落地之时,正好迎面撞上了尉迟离,四目相对间,尉迟离勾唇一笑,散乱的黑发在风中飞扬,衬得她邪魅又狠厉。   “周青大人,好久不见。”   周青瞳孔微缩,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举刀相向,尉迟离同时抬手,刀刃相撞之时,尉迟离觉得虎口一阵发麻。   眼前之人的功力不可小觑,她眯起眼睛。   “投靠敌国,还敢亲自带军攻打北域,周大人可真是忠臣良将。”尉迟离讥讽他道。   周青没有说话,他仍是那副儒雅的模样,甚至连眼眸中的深沉都没有变,让人看不懂他的任何情绪。   几个回合之后,他才轻轻喘息着开口:“在下未曾想到,公主竟这般大胆。”   “以为这场仗定胜,然后回去交差以表忠心?”尉迟离说着,换匕首为剑,一套剑法使出,逼得周青向后退了好几步。   周青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就没想过这场仗败了会如何?周大人忙碌了这一番,有些得不偿失啊。”尉迟离乘胜追击,笑着说。   周青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开口,只是额间涌出汗水,晶莹的汗滴顺着面庞滑落,滴在沾满了血水的草叶上。   干涸的血液渐渐融化。   二人之间的打斗早有定论,周青虽说武功也是上乘,但是无论如何都及不过尉迟离的,二人之间很快高下立现,周青的招式都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你信不信,我如今当场砍下你的首级,带回去给我父王赔罪?”尉迟离仍然出言挑逗着周青,终于,在听到父王二字之时,周青一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   他一晃神,尉迟离便挥手用了内力,将他击倒在地,尉迟离随即一跃而起,此时周围的士兵已是寥寥,来不及挡住她的动作。   于是,在几声惨叫之中,尉迟离拔出了死死插在高处的军旗,顺手拿起一根正在燃烧的火矢,顿时,火舌将整面军旗舔舐而光,浓烟飘向天空,四周似乎静止了。   再然后,战场便呈现了巨大的变化,原本节节败退的北域将士们见了此种情形,顿时引吭高喊,士气大增,好似不要命般地蜂拥上前,而晏国将士却开始后退,军心一击而溃。   狼骑的人也已经打通了大军内部,呈现半包围之势,将溃逃的晏国大军拦截在内。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终于结束了,晏国十几万人的军队,所剩只有一半,晏国派人加急送来了停战书,称愿退兵,两国重修旧好。   蔓延着火光的战场上,几乎没有站着的人,只有一些士兵蹒跚着穿梭其中,寻找着可能活着的战友,放眼望去满是尸体,几乎看不到边界。   尉迟离也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做血流成河。   她瘫倒在地上,靠着沙袋堆砌的墙,一手拎着被血浸透,还在慢慢往下滴血的刀柄,另一只手搁置在膝盖,没有知觉地垂着。   不断有人被抬着从她面前过去,伤者不断哭喊□□,残肢断臂散落在眼前,尉迟离不忍再看,她垂下双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鞋。   有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递给她一个水壶,尉迟离接过,双眼无神地将水灌进口中。   “在下第一次打仗之时,不过是一场极小的战役,还被吓得尿了裤子,抬着回了额古。”牡扬坐在她身边,语气似乎十分感伤,又好像带着笑意。   他掀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又道:“王和我都曾经认为,公主面对这样的场面,应当会缩在营地中,不敢露面。”   “王的本意是让公主见识一场便罢,却没想到公主竟跟着上了战场,还令我们如此快速地大获全胜。”   尉迟离看了他一眼,此时牡扬的眼神中不再是初见时假情假意的尊重,而是真正的敬佩和仰视。   她点了点头,疲惫地站起身,问:“周青呢?”   “押在后面了,等公主审问。”   “带我去看看。”   周青狼狈地跪在地上,身上缠着粗重的麻绳,他仍是那般面无表情,若是细细看去,似乎还带着儒雅的笑。   他甚至朝着尉迟离点了点头。   “通敌叛国,砍头之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尉迟离淡淡地问。   “臣认罪。”周青张口道,语速很慢,他上下打量了尉迟离一番,又开口,“从北域同公主对上那一刻,我便有些后悔,若早知道公主是这样,说不定便不会如此了。”   尉迟离皱起眉头。   “十几年的细作,我都快忘记了北域是什么模样。原本王不听臣的劝,执意要立你为太女,我便起了反叛之心。”周青慢慢说着,昂头望向远处黑漆漆的草原,眼中还有一丝眷恋。   “不敢出头,不敢争取,只能隐姓埋名,老老实实做个晏国的清官。十几年,臣累了。”他叹息道。   “别将自己说得那么清高。”尉迟离冷笑一声。   “对,欲望迷了眼。权力和金钱,北域都不能给臣,王也不能给臣,臣甚至不敢娶妻生子。”   “臣想要的太多了,北域给不了。”周青笑了,他的眸子中头一次出现这样真实的笑意。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好好接受太子的恩惠岂不更好。难不成,你费尽心机帮助了太子,却还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尉迟离微微俯身,看向他。   周青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原本这场仗必胜无疑,公主是个意外。”   尉迟离点了点头,重新站直身子,转过身,不想再看他。多余的她不想知道,错便是错了,没有情有可原。   “公主,怎么处置?”牡扬在一旁,大声道。   “按照北域例律,杀无赦。”尉迟离平淡地说,然后不再管身后的一切,大步离开了。   再次回到战场上,火苗已经熄灭,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尉迟离有些发晕,她顿时感觉卸掉了所有力气,就连脚步都有些飘飘然。   她漫无目的地在战场上走着,帮助寻找可能生还的将士。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一个柔弱的身影正蹀躞着跟上她的脚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裙摆被血染红也没有在意。   待她察觉身后有动静的时候,熟悉的气息已经将她包围了,尉迟离眼眶一红,转身直接靠进了来人的怀中。   “小柳儿……”她轻轻说着,有气无力。   柳罗衣心疼地环抱住她,她的怀抱是干净无尘的,而尉迟离身上满是血和脏污,狼狈至极。   二人就这么拥抱在战场上,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圆月,洒下圣洁的光线,同残破疮痍的大地形成鲜明对比。   柳罗衣能够感觉到尉迟离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只能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肩膀,用自己馨香的怀抱拦住所有血腥,尽力让她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尉迟离终于抬起头来,她眼中有些湿润,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柳罗衣,顿了顿,道:“都是死人,你不怕吗?”   “不怕。”柳罗衣温柔地笑着,她伸手替尉迟离抹去脸上干涸的血迹。   尉迟离低头看着她的裙摆,摇摇头,她觉得,柳罗衣这样干净的人,是不该染上血的。   于是下一秒,她就将柳罗衣打横抱了起来,柳罗衣惊呼一声,急忙伸出双手揽住她的脖子,她没有责怪,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窝在尉迟离身上,等她将她抱出这片触目惊心的战场。   待站到草地上之时,她还没等尉迟离将她放下,就伸长脖子,吻上了尉迟离的唇,她灵巧的,一点一点的,将尉迟离被风吹干的唇暖化。   尉迟离双臂抱着她,越抱越紧,她低着头,开始主动加深这个吻。   方才心中的麻木和痛苦,似乎都一扫不见了,她如今只想将这个时刻,永远地延续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七夕诶,你们有没有人陪着过啊。什么?没有啊?哈哈,我有!” ——来自邪笑着抱紧怀中柳罗衣的尉迟离   “……”——来自辛然   “奶奶滴……信不信我把你们写BE!”——来自孤独且愤怒地散发着单身狗清香的七千 第102章 砸开柜门~   狼骑班师回朝那日,举国欢庆,额古的街道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只在中间通开一条道路,以供尉迟离通过,尉迟离带着标准的微笑,从马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友好地冲百姓打招呼。   尉迟离经过的地方,人们齐齐跪成一片,高声喊着公主,弄得尉迟离十分不好意思。   那日战毕之后,胜利的消息很快传回额古,经过传话之人的添油加醋,人们将尉迟离的一战描绘得如同天降神兵一般,称她英姿威武,一人深入敌军,斩首敌军首领,火烧敌军军旗,十分具有传奇色彩。   故而她再回来之时,百姓们几乎都将她当成了神明一般欢呼。   等尉迟离把头收回去的时候,脸已经笑僵了,她伸手揉着自己脸颊两侧的肌肉,冲柳罗衣做了个鬼脸。   战乱这件事算是圆满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另一件大事,那便是如何向北域王说清,自己想要同柳罗衣成亲。   此事怎么想,怎么难。   “不如,我们假装搂搂抱抱,然后叫辛然将父王引来,让他自己发现?”尉迟离摸了摸下巴。   柳罗衣闻言脸一下子便通红一片,她急忙摇头。   “让姐姐转告?”尉迟离拧着眉头。   “不妥。”柳罗衣继续摇头。   “那便只能直说了。”尉迟离咬牙道。   她不断做着深呼吸,整顿自己的情绪,这般平静地说出真相,比起一时激动脱口而出来更加令人紧张。不过好在她刚打了胜仗,北域王再怎么样,都不会太过责怪她吧。   尉迟离第一次觉得,额古简直小得可怜,没走多久就到了王宫门口,帘子被掀开,白日的光打在尉迟离脸上。   柳罗衣侧过身子看向尉迟离,然后轻轻拉起了她的手,二人一起下了马车。   “阿离,别怕。”柳罗衣在她身边轻轻说,尉迟离闻言笑出了声,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柳罗衣安慰别怕的一天。   “嗯。”她含笑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随从,沿着小路一路走,来到了王宫接见贵客的大殿,大殿并非如同晏国一样到处金黄一片,富丽堂皇,而是显得有些古朴,一进门,尉迟离便同王座后趴着的一张虎皮对上了眼。   那老虎的眼睛是两个大洞,看得尉迟离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殿看上去十分空荡,屋顶呈圆形,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令人十分压抑。   “离儿!”一声粗狂的吼声,尉迟离身子一颤,便被不知从哪扑上来的北域王抱了个满怀,北域王还扬起他那有力的手,在尉迟离背上快乐地拍了几下。   “本以为这场战争还需持续很久,本王正欲下令调动更多兵力前往边关,却不料你如此之快便破了敌军的进攻,不愧是本王的好女儿!”北域王哈哈笑着,双手按住尉迟离的肩膀,将她推远后,上下打量着,见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尉迟离捂着胸口,险些被他这几掌拍出内伤,她勉强地笑着,听着北域王的一串夸赞。   “既然回来了,那短时间内先不必去军营,好好休养着,朕已将立太女的旨意下发,不日便可行大典,到时候,你便是我北域真正的储君了。”北域王笑得合不拢嘴,满意地瞧着他的宝贝女儿。   尉迟离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咬咬牙,刚想开口,就突然被北域王拽着领子拎到了一边。   他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叠纸,塞进尉迟离手中。   尉迟离一头雾水地接过,问道:“父王,这是?”   “都是本王为你选的驸马,你先挑选一番。”   尉迟离心中咯噔一下,她僵硬地翻了几页,果然,放在最上面的便是那百里明渊的画像,尉迟离翻了个白眼,一把将那画像扔到桌上。   “父王,实不相瞒,我……”尉迟离伸手拉过站在后面的柳罗衣,想要说出真相,但是话说了一半,就被北域王打断了。   “自从上次见过这后生作画,本王便对她颇有好感。你来,本王有些话要同你讲。”北域王将目光放在了柳罗衣身上,柳罗衣身子一颤,她看着北域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北域王虽说笑起来有种亲和的豪迈之气,但若是不笑,便威严得令人胆寒,柳罗衣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便怕得紧。   但她还是努力笑了笑,拍了拍尉迟离的手,示意她没事。   北域王能同柳罗衣说些什么,尉迟离有些不解,她攥紧了柳罗衣的手臂,不放她走。   北域王没再说话,他偏了偏头,独自走进了大殿后面。   柳罗衣责怪地拍了拍尉迟离,柔声道:“阿离,我没事,放心。”   尉迟离咬着嘴唇不肯松手,柳罗衣噗嗤笑出了声,她像是哄孩子一样摸了摸尉迟离的下巴,然后踮起脚尖,用毛茸茸的发丝蹭了蹭她的脸。   “阿离。”她轻声说,眼中带着笑意,像是在撒娇。   尉迟离这才不自觉地松了手,等她反应过来,柳罗衣已经没影了。   大殿后面是供人经过的空地,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故而看上去有些阴沉,北域王转过身,静静地等着柳罗衣。   柳罗衣咽了咽口水,她低着头走过去,学着这里的人行了一礼。   “你到底是什么人。”北域王问。   “民女名为柳罗衣,是晏国相国柳儒之女。”柳罗衣低头说。   北域王捏着手腕上银光闪闪的镯子,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了柳罗衣一会儿,才道:“本王前阵子,听了些谣言,虽说是谣言,但毕竟有鼻子有眼,不得不有所怀疑。”   柳罗衣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紧得喘不过气来,时间像是静止不动了,过了很久,她突然双膝一软,径直跪了下去。   北域王皱起眉头,却没有动,仍然静静地看着柳罗衣。   “这是何意。”   柳罗衣虽是跪着,但身子却仍挺得笔挺,她用手捏紧了自己的袖子,睫毛上下扑闪,慢慢开口。   “回北域王,额古所传谣言,是事实。”   北域王手微微一抖,他不动声色地半蹲下来,摊开手掌,柳罗衣能够感觉到,他粗糙掌心中翻滚的气浪,这一掌下去,她必死无疑。   在这一刻,她却突然间不怕了,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北域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民女早在晏国便对公主情根深种,公主也说过,此生非我不娶。”   “你不怕死吗?”北域王闻言,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柳罗衣仍然没有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即便您要民女死,民女也不会收回方才的话。”柳罗衣说,她红了眼眶,眼泪配合着倔强的眼神,在眼眶中打转。   “我爱公主,特别爱。”   北域王盯着柳罗衣流泪的双眼,过了一会儿,终于将手放下,内力也收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他站了起来,顺手将柳罗衣也拉起,然后大步走向殿外,柳罗衣心中一惊,急忙追了出去,只见北域王正在尉迟离面前说着什么,不知为何,他突然扬起手,尉迟离一惊,本能地抬手抵挡。   一切都发生得十分之快,柳罗衣来不及反应,她甚至感觉自己从未跑得那么快过,然后猛地抱住尉迟离,用整个身子拦在她面前。   尉迟离被她带来的惯性一击,差点仰着倒下,亏她底盘稳,硬是后退几步,立住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柳罗衣这才敢慢慢转过头,只见北域王方才一直绷紧的面色此时终于有了松动,像是无奈,又像是感到可气又可笑。   尉迟离搂住她的腰,然后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哭笑不得:“小柳儿,你怎么了?”   柳罗衣这才发现,自己如今正扑在尉迟离面前,八爪鱼一样挂在她身上,姿势十分不雅,她顿时涨红了脸,松手跳下,整理自己的裙子。   但还是有意无意地挡在尉迟离面前,生怕北域王迁怒于尉迟离。   北域王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尴尬,眼睛都不太敢看向尉迟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朕还有政务,你们先回去歇息罢。”   “父王,等等。”尉迟离急忙喊住他。   “不必说了,本王早就查清楚了此事,不过是试探你们一番。”北域王叹了口气,随即摇头,“你这孩子,总是这般,上次的亏还没吃够?”   他又看了红着眼睛靠在尉迟离怀里,看着柔柔弱弱,扑过来的姿势却十分英勇的柳罗衣一眼,又是长叹一口气:“罢了,料你也吃不到亏。”   他摆摆手:“蝶儿据说要为你接风洗尘,还不叫本王到场,你们去吧。”   他说完,转身风风火火离开了,一排被方才景象惊呆了的随从跟在后面,纷纷不敢言语。   “王,我们如今是要去书房?”一人小心翼翼地问。   “去个屁。回寝,本王要哭一会儿。”他愤怒道。   “本王的孙女孙子啊……”他的叹息声,长久地回荡在道路上。   尉迟离的神情还有些呆滞,她又揉了揉柳罗衣的头发,问:“怎么,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柳罗衣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不过是,说了我们的事。”   “你同他说的?”尉迟离惊讶地咽了咽口水,她万万没想到,此事她还没开口呢,就这么结束了,感觉十分不真实。   “父王这话,意思是同意了?”尉迟离又道,她被柳罗衣推着往门外走,嘴里还在碎碎叨叨地问。   “应当是。”柳罗衣红着脸去牵尉迟离的手,她一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就羞得不知钻到何处去才好。   不过她此时想不到的是,令她更加羞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第103章 共浴   一路舟车劳顿,尉迟离实在浑身发酸,虽然这个同意来得过于轻松,但她也懒得多想,毕竟结果很好。   心头大事解决后,就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步伐也轻快起来,一路牵着柳罗衣的手,哼着小曲儿往自己的寝宫走。   “小柳儿,你喜欢何种嫁衣?”她问。   “嗯……一定要越华丽越好,定不可被人瞧不起,我赶明儿就找最好的匠人,给你打一套头面。”尉迟离自说自话,想象着成亲的画面,心中美滋滋的。   柳罗衣一直安静地听着,也越听越愉悦,忍不住歪头靠在了尉迟离肩上,笑得粲然。   她终于要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了。   简直像梦一样,她甚至还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感受到疼痛后,才放下心来。   二人到了寝宫,只见辛然正等在门口,看见她们后迎了上来,一脸不开心。   “怎么了?”尉迟离疑惑地看看紧闭的大门,又看看皱着脸的辛然。   “小安子不叫我进去,说要给公主一个惊喜。”她气鼓鼓地说。   “惊喜?”尉迟离挠挠头,她不太想要惊喜,她现在比较想睡觉。   不过既然是姐姐她们想要替她接风洗尘,她也不好负了别人的好意,便只能在门外等着,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门开了,尉迟蝶狼狈地走了出来。   她身上湿哒哒的,红裙贴在肌肤上,显得极为凹凸有致。   尉迟蝶抹了把脸,将碍事的长发甩到后面,这才扭着腰肢径直走向柳罗衣,玉臂缠上了柳罗衣的肩膀,把柳罗衣吓得僵在了原地。   尉迟离急忙伸手去挡:“姐姐,你干什么?”   “累死了,都是为了你,将我搞成这般模样。我叫小柳儿陪我挑选衣裳。”尉迟蝶嫌弃地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裙。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搂着柳罗衣,将她拖向了一边,尉迟离拦也拦不住,她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过去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尉迟离光是站着都要睡着了,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瘫在了辛然身上,哀嚎着:“怎么还没好,我真的好困……”   辛然稍微弯了弯腰,好让尉迟离靠得舒服些,她为难地说:“公主,不然我去敲敲门,催一催。”   尉迟离拼命点头,正在这时,门又一次开了,安歌探出个脑袋,鬼鬼祟祟地瞄了尉迟离一眼,然后又鬼鬼祟祟地走出来。   她也几乎从头湿到了脚,看着狼狈极了。   尉迟离无奈地看着安歌一步一张望地走到她对面,总觉得今日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太正常。   “好了?”还是尉迟离先开的口。   安歌点点头,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担心,又像是害羞,还有点怜悯,看得尉迟离后背一阵发麻。   “二公主先进。”安歌将手一摊,侧过身子邀请。   尉迟离左右看了看,猜想柳罗衣应当还在应付尉迟蝶,一时赶不过来,她便准备先行一步,进去等她,三人一齐走向大门,尉迟离第一个进去,安歌跟上,待辛然准备进门之时,安歌手疾眼快地关了门。   对开的木门咣当一声,差点砸到辛然鼻子上,她急忙往后闪身,待反应过来,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公主?小安子!开门!”辛然扯着嗓子喊。   毫无回应。   尉迟离迷迷糊糊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她挑了挑眉,问安歌:“辛然呢?她方才还在。”   “她说有事,先去忙了。”安歌回答得面不不红心不跳,“二公主先进去,属下去找找大公主。”   尉迟离狐疑地点点头,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独自走过一扇兽皮做的屏风,进了里间。   这时,她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种特别的香气,闻着让人心旷神怡,十分清新,而且平时乌泱泱的婢女,此时竟见不到一个。   她的寝宫很大,里面有好几件屋子,放有床榻的那一间此时被一把古朴的铜锁锁着,她拿起来摇了摇,无奈地沿着廊道继续走。   她倒想看看,尉迟蝶在搞什么鬼名堂。   只见凡是能开的门全被锁着,她便一路深入,终于,推开了一扇门,这个地方她之前从未进入,想必是什么废弃的屋子。   门一开,朦胧的水蒸气就将她逼得后退几步,此地香味更加浓郁,尉迟离冷不防闻多了,有些头昏脑涨,她急忙遮住口鼻,运功闭息。   水汽弥漫在整间房子中,此处空间很大,但目光所及全是水雾,朦胧一片,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   尉迟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走去,脚下的地十分湿滑,她索性脱掉靴子,光脚行走。   屋子中央是个凹陷下去的水池,雾气一多半都是从此处飘出,水池中撒着成片的花瓣,香味扑鼻,五彩缤纷,恍若仙境。   尉迟离终于知道尉迟蝶在做什么了,她叹了口气,气得几乎笑出声来,这种事情,也就尉迟蝶那般的人物才能想得出来。   身后的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尉迟离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被锁上了。   这算是中计了吧,尉迟离摇了摇头。   雾气氤氲中还隐约能看见一些其他的东西,尉迟离擦了擦已经被沾湿了的眼周,小心翼翼朝里面走,只见除去中间的水池外,里面还被划出一块区域,放着一张很大的美人榻。   上面还静静地卧了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说是白衣都有些不妥,因为此时本就薄如蝉翼的布料湿透了,粘在身上,将年轻女子的身材展示地淋漓尽致。   尤其是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微微曲着搭在红色的美人榻上,看得人心中火热。   尉迟离觉得鼻子中一股热流涌过,她急忙转身,用手捂住鼻子,万幸没有当场流出血来,不然会更加尴尬。   她在心中咒骂着尉迟蝶,哪里想这么多歪主意,还这么大胆想一出做一出,这次出去她才不顾什么长幼亲情,定要先把丫揍一顿。   尉迟离急忙拖下身上的外衫,一步步后退着,打算摸索着给柳罗衣盖上。   但是没成功,因为柳罗衣一把扯过她的外衫,随手丢了出去。   尉迟离一惊,她转过头,只见柳罗衣刚刚睁开湿漉漉的双眸,眼神还有些迷离,一动不动地盯着尉迟离的脸。   尉迟离咽了咽口水,她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看着柳罗衣的头顶,她一头青丝披散着,顺着美人榻倾斜在地,如同一条黑色的溪流。   完蛋,怎么连头发都这么好看,尉迟离心中慌张,连忙将眼神再次左移,盯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香炉,上面上袅袅冒着白烟,屋子中浓烈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尉迟离转身从水池中捞了些水,回手便将它扑灭了,这才觉得身上的燥热减少了些。   “小柳儿,你先起来。”尉迟离伸手去拉柳罗衣,却被柳罗衣打开了手。   尉迟离这才发现,柳罗衣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她忙凑近,从她身上闻出了一丝清淡的酒味,好在喝得不算多,不至于像上次那般失去神智。   “大公主说,你还没有正式同我求亲,所以我不能嫁给你。”柳罗衣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听着软软糯糯,带着醉意和醉后的娇憨。   “那我们先出去,我同你求亲。”尉迟离笑得无奈。   柳罗衣摇摇头,她费力地翻了个身,侧着躺下,一双明眸像是某种山林间的小动物,不谙世事,清澈见底。   这一下,尉迟离更不知道看哪了,她觉得自己的血管又在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着爆开。   “那……”尉迟离说着,往自己身上摸去,摸遍全身也没找见个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手臂上套着一个长的臂环,本是为了防止刀剑割伤戴上去的,此时也只能拿来充充数。   她将臂环取下来,战战兢兢地放到柳罗衣身边,又闪身躲老远,才道:“这个行么……待我出去了再找其他的物件。”   “好,那我同意嫁给阿离。”柳罗衣咧嘴笑了起来,她将臂环套在自己手上,臂环的尺寸不太合适,但她戴着很开心。   “这便同意了,我还没问呢。”尉迟离闻言哭笑不得,她哄孩子一样道,“好了,我也求亲了,你也同意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柳罗衣费力地点点头,她用一手臂撑着美人榻,立起上身,却因为醉酒无力,身体一晃便向下翻去。   尉迟离急忙上前,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只手将她已经掉下美人榻的小腿握住,替她摆正坐姿。手感十分滑腻,像是握着一根销了皮的莲藕。   柳罗衣坐了起来,身子慢慢转向尉迟离,尉迟离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不甚雅观,她急忙松开手,后退两步。   她大脑一片混乱,是从未有过的混乱,她甚至觉得此时的自己都不太像是自己了,身体和大脑都不由自己控制。   柳罗衣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她眼里似乎只有尉迟离,尉迟离也不好再往后退,只能顺从地接受了柳罗衣的拥抱。   她柔软的,甚至比平时软得多的身体就贴在她怀中,尉迟离有点后悔刚才脱下了外衫,若她此时还拥有它,触感就应当没有这么明显。   或者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穿个甲胄,想必会从容许多。   “你别动。”尉迟离的声音已经哑了。   柳罗衣的双手穿过了她的腋下,倒着抚摸上了她的肩背,她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想要亲吻尉迟离,尉迟离则下意识地一步步向后退着。   她也不想这么怂,但身体不太受自己控制。   于是很快脚下一空,她心道一声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二人齐齐向着水池摔了进去,一时间水花四溅,池中的水本就快要溢出,此时更是大片大片溅到地面上,到处都是湿漉漉一片。   水雾很快包围了她们,尉迟离呛了好几口水,才摸爬滚打站稳了脚步,从水里冒出头来。   她又急忙去拉柳罗衣,水中因为有花瓣,所以看不清,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水下的人,尉迟离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等柳罗衣也站起来之后,尉迟离的脸已经红得几乎要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刚才被锁了,抱歉……但是正文没有违规,所以章节内容没有修改,我提交了重审,小可爱们放心观看,放出来后内容和昨天是一样的~昨天的作话见我的作者专栏作者介绍的最后一句,或者文案除去立意的最后一句。(刷个存在感,我的笔名,七千折戏,比心)。愚蠢的七千已经闷在被子里哭泣去了。   辛苦审核大大了。 第104章 一夜   “没事吧?”尉迟离急忙替她擦去脸上沾着的水,柳罗衣咳嗽了几下,再睁开眼,便稍微清醒了一些。   一瞬间,她似乎对自己如今所处的情境产生了疑惑。   池中水很深,二人即便都站直了,也几乎淹到了胸口,尉迟离还好一些,柳罗衣就正好只露出双肩,本就雪白的肩膀在一池或粉或白花瓣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玉一般,玲珑纤弱,精致之至。   她从水中伸出手,皓腕上挂着银白的镯子,一时竟融为一体。   柳罗衣将眼前遮挡的发丝抹到后面,本是无意的动作,却平白多了一丝媚意,比起平日的清冷之感来说,好似判若两人,看得尉迟离忍不住咬紧了自己的唇。   直到血腥味出现在口腔之中,她才忍耐住了那份悸动。   “小柳儿,我们上去。”她想去扶柳罗衣,却猝不及防被她握住了手臂,再然后,柳罗衣便像是一只泥鳅一样,顺着她湿透的手,滑进了她的臂弯。   在热气腾腾的水中,似乎更加能让人心中迷乱,尉迟离忍不住垂眸,柳罗衣的眼中还带着些醉意,但更多的是一片清明的羞怯,她满面潮红,像是被满池烂漫的花染了色,自己也变得娇媚起来。   她靠在尉迟离身上,好似一朵被雨打湿的,未经世事、含苞待放的花苞。尉迟离想要将她身上被水冲得松松垮垮的衣衫穿好,却一时手忙脚乱,将一切搞得更加狼狈不堪。   “阿离……”柳罗衣开口,许是醉了的原因,她的话语拖着软糯的长音,她嘟起红唇,神色委屈,“你在躲我。”   “我没有。”尉迟离一边躲避着她的眼神,一边小声地说。   她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心中乱成了一片,手都不敢触碰柳罗衣的肌肤。   “那你为何不抱我。”柳罗衣质问着,倔强地抓紧尉迟离的衣袖,轻轻扯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阿离……”她的语气中带了细小的哭腔。   尉迟离哪能受得了她这般祈求,忙心疼地合拢了双手,将怀中滚烫的身体紧紧抱住,她的脸颊贴着柳罗衣的额头,能够感觉到,柳罗衣烫得有些不正常。   她轻轻替她梳理着乱糟糟的发丝,轻声道:“小柳儿,我们马上要成亲了。”   “姐姐对你做了什么?”尉迟离又开口。   “大公主给我喝了一盅酒,然后带我来这里,说,让我等你。”柳罗衣努力让自己咬字清楚一些,她觉得自己头脑发晕,身体十分不舒服。   “她那般不靠谱,你为何要听她说的。”尉迟离微微有些责备。   柳罗衣沉默了一会儿,才自知理亏地道:“她说,这样给你个惊喜,你会开心。”   尉迟离觉得自己的心又像是被什么锢住了,一颤一颤地疼,眼中也有些模糊,柳罗衣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总是因为她的事而变傻。   这样的姑娘,她都不知该怎么样才能对她好。   “阿离,我有点难受。”柳罗衣说,她更加贴紧了尉迟离的身体,像是抓住了什么解药。   尉迟离看向那台被她扑灭的香炉,摇了摇头,她终于弯下腰去,贴近了柳罗衣的耳朵,用气声,柔声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柳罗衣闻言,一阵怯意涌上心间,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上去十分懵懂。   尉迟离咬了咬唇,突然将手伸入水中,绕过柳罗衣的双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突然离开热水的柳罗衣感到了一阵凉风,她忙往尉迟离怀中缩了缩。   女子身上已经湿透,衣衫有些透明,尉迟离害怕她着凉,索性直接架起轻功,飘飘跃上地面,带出一片水渍,再次将地面打湿。   池中被搅乱的花瓣再次聚集到了一起,艳丽而又芬芳馥郁。   尉迟离赤着脚,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动,脚下的冷丝毫无法扑灭她心中的火,怀中的身体柔弱无骨,软软滑滑,却有着几乎致命的吸引力。   每走一步,这种吸引便更剧烈,让人头脑发昏。   门还被锁着,尉迟离毫不犹豫,抬腿便踹,只听着咣当一声,灰尘四起,门连着框一起砸在地上,灰尘和水汽汇合在一起,染得一片朦胧。   她大步走向卧房,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廊道尽头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尉迟离抬手拿起一颗摆在墙面上的珠子,反手朝声音发出的地方丢去,珠子划出一道看不见的弧度,径直砸在了一人身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然后动静便消失了。   卧房的锁已经被打开,尉迟离大步走进去,将门关严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柳罗衣放在了干净平整的床榻上。   柳罗衣顿时觉得身前一凉,羞怯顿时将她浑身都染上了红色,她连忙伸手去摸棉被,却被尉迟离按住手腕,动弹不得。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尉迟离,心猛地跳了一下。   尉迟离早已脱掉了外衫,故而如今只有一身白色的里衣,沾了水后,将身体曲线完美衬出,她此时正俯在她上方,水珠顺着湿润的发丝流淌,划过弧度完美的下颚,再由下巴滴向她的锁骨。   一滴一滴,随着心跳,如同擂鼓。   她能够感觉到尉迟离身上冒出的热气,同她一样滚烫,再然后,尉迟离的手便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柳罗衣浑身一阵震颤,差点叫出声来,却被尉迟离捂住了嘴巴。   尉迟离勾起嘴角,笑得无比温柔,她轻轻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还不到叫的时候,小柳儿。”   柳罗衣顿时又红了脸,她攥紧了手掌,看着尉迟离的眼神带上了对未知的怯意,还有一丝丝难耐,她忍不住动了动,又被尉迟离固定住腰肢。   “这是你挑起的。”尉迟离说,她轻轻吻了吻柳罗衣的耳垂,然后用下巴替她撩开挡住眼睛的青丝。   脸颊上的触感,便已经让柳罗衣难受得快要晕过去了。   “不许哭。”尉迟离笑着说,她又去吻她的唇,像是亲吻脆弱的珍宝,一下又一下,还夹杂着无理的要求。   “为何……”柳罗衣怯生生地说,她的眼睛此时就已经红了,身体更是软得像方才地面上的水一样,无法自己流淌,只能任人摆布。   “你若哭,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尉迟离说着,突然伸手锢住了她的后脑,柳罗衣没说出来的话语就这么被压在了唇中,被搅乱得支离破碎,化成细小的呜咽。   这个吻,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柳罗衣迷迷糊糊中想着,她忍不住挣脱了尉迟离的控制,主动钻进了她怀中,像是寻求保护,又像是寻求放过。   谁知却又被尉迟离推了出来,以方才同样的样子固定在了床上,柳罗衣又委屈了,尉迟离还没有这么粗鲁过。   虽然她用了很轻的力道,可她还是将她推开了,柳罗衣想着,心中一气,便想要挣脱尉迟离的吻,但是没有成功,反而被更加用力地攻城掠池。   待好不容易结束了吻,尉迟离又将她单手拥抱在了怀中,柳罗衣只能看见她身后披散的黑发,和上面还粘着的花瓣。   “阿离,你,你干什么……”柳罗衣轻声问。   “你身子还不舒服吗?”尉迟离不回答,反而问得没头没脑。   “嗯。”柳罗衣乖巧地点头。   突然,世界再次翻转,柳罗衣又一次平躺在了床上,她忍不住紧紧抱住尉迟离,甚至咬住了她的手臂,尉迟离吃痛,却什么都没有说。   柳罗衣没有再哭,她甚至没有能力再去思考,只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尉迟离,她能够感觉尉迟离身上散发出滚烫的热气,又或者是她自己的。   屋顶垂下的床榻的纱账只被一片细细的绸缎系着,此时却突然断裂开来,云朵一样柔滑纤薄的浅色绸缎慢慢垂下,将床榻完完全全遮挡在了其中。   柳罗衣睁眼看着,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却还有空去想,那绸缎为何会裂开呢,很疼吧。   她双眼模糊,像是还沾染着方才池子上的水汽,什么都看不清,浅色帘帐在风的吹动下摇摆着,一时像到了仙境,飘飘然。   她终于懂得了方才尉迟离话中的意思,也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在一片混沌中,似乎只有尉迟离是唯一可以搁浅的海岸。   她不顾一切地抱着她的岸,将哭湿了的脸颊,深深地埋进尉迟离的发丝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阿离……”她带着哭腔说,然后将呢喃堵在尉迟离脖颈间,像个磕碰了的孩童一样说,“阿离,疼……”   然后她便听到了尉迟离满满缱绻的,温柔的声音,她像是在哄她,一遍遍说。   “我爱你。”   ————————   一夜过去,晨起的光透过绸缎,薄薄的布料将强硬的光化得温和,轻轻洒在熟睡的二人身上。   柳罗衣轻轻动了动,睁开了双眼,一时间,她还没有想起发生了什么,只是头有些痛。   不过等她尝试爬起的时候,一切又重新涌入了脑海,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再然后,酸疼的感觉便将她侵袭,她手臂一软,又跌落在了尉迟离身边。   她几乎不敢去回想昨夜,她也从不敢相信,自己会是那副模样,还哭得那么猛烈。   她红了脸,一头钻进了被子里,再也不愿意出来了,于是蒙着被子胡思乱想着。   看到了那样不堪的自己,尉迟离会不会……   她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于是更加不想露脸了,她在心中拼命责怪尉迟离,竟然不懂得替她整理衣衫,同时又羞得要命。   如此这般,她要如何面对醒来的尉迟离。   怕什么来什么,床榻动了动,尉迟离也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甜甜(怂怂)七千! 第105章 事后   她转过头,便看见了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散乱青丝的柳罗衣。尉迟离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用手臂撑着床,侧身爬起,试图拉开罩着柳罗衣的被子。   “怎么醒这么早?”尉迟离问,言语间还带了初醒的倦意,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柳罗衣依旧不看她,也不出声,尉迟离猜到她是害羞,于是偷偷笑了笑,随后正色道:“那你再睡会儿,我还有事要筹备,傍晚再来同你用膳。”   说完,她便伸手拿起一边散乱的衣衫胡乱套上,大步出了门。   柳罗衣见她走了,这才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扔下,她咬着唇,眸中有一丝失落,羞怯归羞怯,可她昨晚刚刚对她做了那种事,却一点都不提,拔腿便走。   她又低头摸了摸疲乏的身体,雪白肌肤上随处可见的红痕,又让她脸上涌上一阵红霞。   她细微地哼了一声,便四处寻找自己的衣衫,可原本就薄的衣裙,如今正软塌塌地落在地上,上面还沾着潮湿的水汽,早已无法再穿着。   柳罗衣一时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叫人的话,她这样穿着,也太羞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扯下床榻上铺着的绸缎,将就着披在了身上,然后赤脚走下床。   就在此时,门却突然开了,尉迟离洗漱完毕,端着一个巨大的盘子迈过门槛,柳罗衣吓了一跳,当即便惊呼一声,转身想要再躲回被子中。   尉迟离则眼疾手快,将盘子放在一边,一把把她拉了回来,搂在怀里,不让她逃。   “你哪里我没看过,还羞什么?”尉迟离无奈地看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的柳罗衣。   “难不成,昨晚你是喝了酒,所以发生的一切全都忘光了?”尉迟离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   柳罗衣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变得滚烫起来,她摇了摇头,却不敢再看尉迟离的眼睛,将脑袋埋进了她怀里。   尉迟离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滚烫,笑得眉眼弯弯,她搂着柳罗衣,艰难地打开柜子,从中找了一套衣裙出来:“喏,先穿我的。不对,还是我帮你吧。”   她自顾自说着,然后将柳罗衣推回了床榻上。   “喂!”柳罗衣闻言急了,她一手攥紧了裹在身上的布,一手挡在自己面前,不让尉迟离靠近。   尉迟离还想说什么,就被踹了一脚,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坐在地上,她龇牙咧嘴地捂着大腿,被迫转过身去。   不愧是她的小柳儿,很有武学天赋。   待柳罗衣穿戴整齐之后,尉迟离这才得到允许转过头,她猛地扑到床榻上,凑在柳罗衣身边傻笑。   “你笑什么。”柳罗衣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   “笑你真美。”尉迟离说着便要往柳罗衣身上蹭,被柳罗衣按着额头推开。   “昨夜明明还热情似火,怎么今日就这么冷淡。”尉迟离委屈道,她一把按住柳罗衣的手,不让她乱动。   柳罗衣不说话。   “难不成是气我方才对你不闻不问?”尉迟离又绕到柳罗衣另一边坐着,又顺手推了推桌案上的盘子,“我逗你呢,方才给你拿了热水洗漱,还有早膳。”   柳罗衣这才忍不住勾起唇角,浅浅一笑,她伸出双臂环绕住尉迟离的脖子,然后主动靠在她怀里。   昨夜的一切又涌上心头,她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将头埋得更深了。   尉迟离突然伸手撩开她的袖子,用指尖去抚摸那些红痕,随后又摸了摸她纤细的脖颈,收起笑容,心疼道:“昨夜,弄疼了吧。我也从未做过这些事,十分生疏,待我向姐姐讨教一番,待成亲那一日,一定不会再让你这般难受。”   “别说了。”柳罗衣到底是脸皮薄,她忙捂住尉迟离的嘴,不让她再讲。   “我不疼。”她低声耳语,又将柔滑如玉的手掌摸进尉迟离的掌心,“我很快乐,只要是同你,便很快乐。”   尉迟离被她这一句话弄得一阵神魂颠倒,她忍住心中悸动,低头吻了下她的唇,嘿嘿一笑:“不过我真要走了,有很重要的事,这几日可能很难见你。”   柳罗衣点了点头,她也张开手臂抱住尉迟离,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笑得粲然。   “你去吧,我等你。”   尉迟离走出王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她红着一张脸,正在魂游天外,就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来人一身红衣夺目,额间还细细碎碎垂着不少红色的珠子,衬得红唇更加妖冶,正是起个大早专为看好戏的尉迟蝶,她一脸揶揄地看着尉迟离,伸手卡住她脖颈,观赏上面的红痕。   尉迟离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吓,马上便从一脸傻笑中解脱而出,她摸了摸发僵的脸颊,二话不说,抬脚便踹。   尉迟蝶到底还是有功夫在身,急忙躲开,她叉腰怒道:“尉迟离,你又没大没小,还敢踢我!”   尉迟离不多言语,论起拳头便朝她追去,尉迟蝶吓得慌忙逃窜,于是一大清早,王宫中便又一次出现了二位公主互殴之奇景,于是整理花坛的也停手了,扫地的也不动了,纷纷前来看热闹,整个王宫一片鸡飞狗跳。   最后,尉迟蝶慌不择路冲出了院门,差点同一人撞上,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扯过那人衣襟,闪身躲在了他的后面,而尉迟离没刹住车,手中拳头便迎着那人砸去。   好在她并没有真打,没用多少力气,轻易便被来人挡住。   来人到底还是心有余悸,他捂着胸口,惊讶地看着尉迟离,低声道:“你们两个,这是成何体统。”   声音一出,二人都睁大了眼睛,尉迟蝶也忙从他后背蹦了出来,同尉迟离站在一侧,二人对视一眼,老实地说:“父王……”   北域王捂着脖子,方才被尉迟蝶狠狠一拽,此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无力地抬了抬手:“昨夜接风洗尘,你们玩得怎么样。”   尉迟离同北域王接触了几次,早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暴露身份了,她挠挠头,回答:“玩得还,挺好的。”   一旁的尉迟蝶忍不住笑出了声,被尉迟离瞪了回去。   “那便好。过几日太女大典,你们这几日须得乖一些,莫要惹是生非,待大典过后,你们就要试着接手政事了,往后要学的还多着,别以外打了个胜仗便是了不得了。”北域王板起脸来,看着她们。   尉迟离急忙点头称是。   “还有你那个,那个后生。你得同人家爹娘说清此事,人家好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切都得按礼节来。晏国不比北域,莫要惹出乱子,好在这几日本王都在处理晏国同北域的关系之事,如今两国重修旧好,结为盟国,你们二人,实为联姻,知道了吗?”   “是是是是。”尉迟离拼命点头。   “父王,我想在大典之日成亲,可以吗?”尉迟离小心翼翼地问。   北域王的嘴用力抿了抿,他看了尉迟离半响,然后叹了口气:“此事你自行操办,本王不管,但你可要想清楚,娶一个女子,是何等了不得之事。”   “多谢父王。”尉迟离忍着心中的兴奋,急忙拱手。   北域王又摇了摇头,摸着脖子离开了,尉迟离正开心着,被一旁的尉迟蝶给了一记爆栗,她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能有今日都是拜我所赐,白眼狼!”   “你昨晚……”尉迟离话堵在嘴边,没说出来。   “怎么样,那香的效果如何?那可是从南湘运来的,十分名贵,效果好得很。”尉迟蝶得意洋洋地说,她拍了拍尉迟离的肩膀,“我若不帮你一把,就你这般性子,不知还会拖到什么时候才敢下手,怂包。”   “昨晚感觉怎么样?”尉迟蝶蹭到尉迟离耳边,小声说。   尉迟离脸红了。   “还有,你以为父王为何会这么快同意,他初次知晓之时,举着鞋追了我三条街,亏我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将你们二人的爱添油加醋娓娓道来,他这才接受。”   尉迟蝶轻巧地拨开额头上耀眼的红色珠子,挑眉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心中一动,只觉得虽是秋日,阳光却晒得人后背发烫。   “不必这么看我。”尉迟蝶突然正色,她轻轻伸手拍了拍尉迟离的肩膀,“我们是姐妹。”   她握在尉迟离肩上的手掌微微收紧,二人相视一笑。   尉迟蝶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突然移开眼神,又像没骨头一样靠在尉迟离身上,嫣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吧尉迟离从感动中生拉硬拽地扯了出来。   “昨夜是不是有些生疏,无事,第一次,都是难免,我同你好好讲讲,怎么样才能让柳罗衣□□,来来来……”   尉迟离急忙环顾四周,然后一把捂住了尉迟蝶的嘴,恶狠狠道:“嘘,小声点!”   尉迟蝶则一把推开她的手:“你方才洗手了吗?”   尉迟离都快崩溃了,她一把拽着她往无人的地方拖,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暴躁道:“洗了,洗了!”   “松开我,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想!”尉迟离咬着牙说。 第106章 大婚   尉迟离自那日被尉迟蝶说得满脸通红之后,就真的没再去见过柳罗衣,不过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尉迟蝶她们嚷嚷着必须遵照晏国的习俗,成婚前几日,两位新人不得相见,说是这般才能讨个好彩头。   她们连同辛然一起,守在寝宫门口,硬是将尉迟离赶到了书房过夜,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白日里又有诸多事情要忙,筹备太女大典,面见诸位大臣,还有筹办大婚,北域王嫌麻烦便手一甩,只处理政事,故而这些都由尉迟离一人操办,将她忙得如同陀螺一般,从早转到晚。   好在尉迟蝶作为长姐也没有失了良心,大事小事都帮了一些,否则尉迟离觉得她还没正式成为太女,就会英年早逝。   尉迟离有时累得狠了,还会腹诽北域王为何这么多年,偌大王宫连个女人都无,但凡有个继母,她也不至于如此劳累。   算好的吉日很快便临近,尉迟离也总算筹备了个七七八八,她想柳罗衣想得要命,几次偷偷潜入,都被守着寸步不离的安歌堵了回去。   安歌现在极为听尉迟蝶的话,所以尉迟离无论怎么贿赂都无法说服,最后,她只得灰溜溜再次回了书房,度过凄清难眠的最后一夜。   翌日天还没亮,她就被几个涌进来的婢女跪醒了,在她们的侍奉下,迷迷糊糊地穿了一身的靛青色衣裳,这衣裳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十分严实,上面用金丝绣着千奇百怪的图案,她细细看了,发现似乎都是各种传说中的神兽,于是更加觉得它们庄严肃穆。   与熟知的大袖华服相比,这些衣裳都是窄袖,符合北域善于骑□□于武学的民俗,但又十分沉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那些婢女手都很巧,三两下便将她束好的头发全部解开,披散在身后,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系在后面,只留下额前厚厚的两缕。   虽说着装有些奇怪,但好在她身子颀长瘦削,长发垂在身后,看着有种清俊之气。   一婢女整理完后,在后面掩唇道:“公主这般好看,让我们也都险些动心。”   另有人打了她一下,二人便停了言语,这些日子她们发现,二公主变得温和宽容了许多,故而敢开些玩笑。   果然,尉迟离只是轻轻笑笑,什么都没说。   整理完后出门,北域王早已等在了那里,他上下打量了尉迟离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带头上了一架马车,随着一声令下,长长的队伍便驶出了王宫。   街道两旁,也聚满了百姓,人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色,将手中的鲜花扔向马车,口中嚷嚷着一些尉迟离从未听过,却能听懂的祝福。   待尉迟离经过之后,他们便朝着他们的储君,未来的王,齐齐跪下。   走过几个街道,皆是如此,百姓们充满希望的炙热的眼神,很快让尉迟离胸腔有种鼓胀之感,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身上的衣裳更加沉重。   同在马车中的北域王似乎看穿了她的紧张,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你可知道本王为何选你?”   尉迟离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你母后她身子不好,自知你是最后一个,便总担心我会另娶他人,想此事想得食不能思夜不能寐。本王便哄她说,不必再生,无论这次生下的是男是女,都是我北域的储君。”   “后来,你出生之后没几年,你母后便去世了,她生前最喜欢将你抱在腿上,逗弄你玩,你也没有让她失望,极为聪慧,几岁之时便可将一套剑法舞得虎虎生风。”   “故而即便是你离开北域,本王也未曾想过动你储君之位。好在这次回来后,你受了历练,比以往还要懂事能干。”   尉迟离听着听着,不知为何,眼角突然湿润了,她用指尖抹了一把,疑惑自己为何会流泪。   这似乎并不是她的思绪,却又好像就是她的思绪。   北域王不善于表现柔情,一套话讲得干巴巴的,说到最后,终于吐出一句:“大胆干吧,离儿。”   他再次拍拍尉迟离的肩,最后背过脸去。   这一趟行经了整个额古,待慢慢悠悠绕完后,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尉迟离才终于下了马车,几乎被架着上了高台,台下众百姓匍匐在地,一声声高喊“见过太女”。   有胆大的人仰头望着,尉迟离修长的身影站在阳光下,站得笔直,仿佛能够抗下天地,她手拿一把长刀,在手中转了几下,狠狠插向木制的地面,足有半刀之深。   再然后,高喊之声更加响亮,人们开始跳起振臂欢呼,整个额古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这么一下,礼便是成了,尉迟离又在人们的簇拥下离开高台,从暗处直接跑回了王宫,气喘吁吁地换一身妆发,去见柳罗衣。   成亲的衣裳就繁琐多了,为了让柳罗衣适应,她准备的是晏国的礼,二人纷纷一身红装,凤冠霞帔,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气势十足,唯一有区别的是,她并未遮脸。   若说太女大典之时她是庄严肃穆,如今便是兴奋难耐,她期待着看到柳罗衣的模样,期待将她搂进怀中。   自此之后,她们二人便真正结为连理了,想想便让人心花怒放。   不过凤冠还没安上去,她就等不及蹦了起来,吓得一群婢女在身后追着她跑,纷纷叫着:“公主,凤冠还没戴上!”   “我不戴了!”她回应着冲出门,拔腿跑到了寝宫门口,此时门已被敞开,尉迟离难掩激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只见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床榻上,一个女子正坐在上面,一身红衣,头上顶了个盖头,瑟瑟发抖地坐着。   尉迟离挑了挑眉,步子慢了下来,轻手轻脚走到那女子面前。   然后,邪笑着,一把扯住她裙摆,把她倒提着掀翻在床上,随着一声尖叫,尉迟离大步绕到屏风后,将柳罗衣扯了出来。   柳罗衣头上遮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这么跌在了她怀里,她扶着尉迟离的手站稳身子,敲了她一记,软声责怪:“你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们要耍我,说,是不是姐姐的主意?”尉迟离笑说。   柳罗衣红了脸,轻轻点头,还不忘推开尉迟离,嘴硬道:“等会儿还要行礼,你莫要离我这么近,成何体统。”   尉迟离则扯着她不愿意松手:“那你是想要体统,还是想要我?”   柳罗衣细细地嗯了一声,这才道:“想要你。”   尉迟离听得心中痒得好似爬过一队蚂蚁,顺便吐着温热的泡泡,她直接搂过柳罗衣,将她带出门外,来不及理会正被巨大的盖头裹在床上,蠕动着爬不起来的辛然。   门外早已备好了轿子,尉迟离将柳罗衣抱了进去,自己则骑在马上,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方才刚刚平静下来的街道,再一次热闹起来。   百姓们早就听说了公主要同一女子成亲,且传闻这女子长得如同天仙一般,无比美貌,故而一个个都十分好奇,围在两旁观看。   在方才那短短的时间,早已有人将整个额古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还在每一个灯笼旁,挂了一个小小的河灯。   众人不知是何意,却让躲在轿中的柳罗衣看到以后,浅浅红了双眼。   轿子四周响起了唢呐之类的乐声,一片喜气洋洋,还有人向街道两旁撒着铜板和饴糖,引起百姓尤其是孩童们一阵阵欢呼雀跃。   轿子后很快便跟上一长串抬着木箱的队伍,人人穿着红色的短打,扛着木箱,同样一脸喜气,有些物件甚至并未装在箱子中,而是放在车上,用红绳绑起推着。   人们纷纷看直了眼,有些大户人家的人便更为惊叹,那些物件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上次见这般盛大场面,还是北域王同王后大婚之日。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开始道公主所娶女子如同天仙下凡,倾国倾城,勾得公主几乎失了魂。   轿子环城一周后,又抬回了王宫,停在了最高的大殿之上,两旁早已围满了文武百官,有的还在窃窃私语,似乎不满这场婚事,但尉迟离从马上跃下后,他们便噤声了。   “小柳儿。”尉迟离撩起帘子,将手递到了柳罗衣手中,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走出轿子。   这时还看不到柳罗衣的脸,但光是那露出的一只纤白如玉的柔夷,就让尉迟离有种窒息之感,也让周围的目光纷纷聚到此处。   二人携手,慢慢走上台阶,四周的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纷纷立着,不敢言语,目送她们越行越高。   而在大殿门口,北域王正正襟危坐。   柳罗衣视线被遮,脚步不便,她只能紧紧抓着尉迟离的手,掌心沁出汗水,湿滑一片。尉迟离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于是突然偏头问:“想摘下盖头吗?”   柳罗衣犹豫了下,问:“可以吗?可这不合规矩。”   “你说可以就可以,有我在,你就是规矩。”尉迟离揉了揉她的手,轻声道。   柳罗衣空着的那只手,慢慢摸上了盖头,然后没有停顿,用力一扬,火红的布像蝶翼一般随风飞起,翩跹落地,她的容貌落入众人眼中,传出一阵小声惊呼。   尉迟离见状莞尔,柳罗衣也笑意盈盈的,这笑容中带了一丝狡黠,又带了一丝痛快之意,看起来可爱得紧。   今日她施了粉黛,一双唇涂得红艳艳的,在阳光下还闪着金粉,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美得勾人的眼眸瞧着尉迟离,红衣如火,衬得她不再似清尘出世的仙子,反而妖冶诱人,这妖冶中又带着她独特的冷冽,美得让人窒息。 第107章 洞房(结局)   她一直这般注视着尉迟离,二人由慢走逐渐奔跑起来,嫁衣在日光下红得张扬耀眼,飒飒摆动,猎猎作响,从背影看,是好一对璧人,众人看得入了神,竟也没人指出她们的不合礼数。   北域王抬起手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无奈放下,任由她们胡闹。   二人站上台阶,柳罗衣还有些轻喘,她始终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俏生生地看向台阶下的众人。   旁边有一穿得花枝招展十分喜庆的随从小声提醒:“太女,拜见王。”   尉迟离这才反应过来,拉了柳罗衣一把,二人同时转过身,俯低了身子,尉迟离恭敬道:“尉迟离拜见父王。”   柳罗衣咬唇看了看尉迟离,却不敢抬头看北域王,说出话来声音比尉迟离要小了许多:“柳罗衣,拜见北域王。”   北域王闻言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傻后生,唤父王!”   柳罗衣涨红了脸,连忙再将脑袋低了低,小声道:“柳罗衣,拜见父王。”   “这才像话。”北域王点点头,然后堆起微笑,从怀里摸出一沓纸张,递给柳罗衣,“本王也不知该赏赐你些什么,这是些铺子和田地之类,还有一些银两,你好好收着,往后若离儿待你不好,也能有个去处。”   尉迟离在一旁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谢过父王。”柳罗衣礼貌地收了,尉迟离便迫不及待地又拉起她的手,将她扯着转过去。   随后,众人便纷纷俯首,齐呼:“拜见太女,拜见太女妃。”   低沉的人声充斥了整片场地,连连响了三遍才罢休,柳罗衣听着太女妃三个字,耳朵都红了,她悄悄扯了扯尉迟离,小声道:“不是驸马么,怎的成了太女妃。”   尉迟离也小声回道:“我把这茬忘记了。”   她说完便抹了抹衣袖,正色道:“平身。”   这种时刻,她连奔波了一日的累都抛之脑后,只恨行礼拜堂太过繁琐,不能马上入夜。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伸手揽着柳罗衣转了个圈,面朝南方,压着她的后背,轻轻行了一礼。   柳罗衣有些疑惑,她扭过头,同尉迟离对上了视线,却看到尉迟离一边塞给她一封信,一边口中轻轻道:“尉迟离拜见爹爹。”   柳罗衣拿着信的手一抖,眼中便模糊了,她很快又破涕为笑,跟着尉迟离小声说:“柳罗衣拜见爹爹。”   行礼结束后,尉迟离作为太女,被拉去会见那些个皇亲国戚,柳罗衣便在辛然和一众婢女的护送下,先行回了寝宫,此处已经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同样按照晏国习俗,到处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绸缎,地面也铺了柔软的毯子,一路蔓延到床前。门前也挂了两盏灯笼。   柳罗衣再次盖上盖头,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上,红色绣着金丝的棉被上洒满了枣子花生等,表达一些寓意。   柳罗衣看到这些后,神情黯淡了些许,不过很快就被未知的期待冲淡,她安静地坐着,等待尉迟离的到来,手中的帕子都有些湿了。   一边的辛然也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忙忙碌碌地准备需要的酒水,时不时拿着干净帕子给柳罗衣擦擦汗。   “柳姑娘,公主说你若是累了便休息,不必在这里坐着。”辛然看柳罗衣坐得笔直的纤瘦腰背,有些心疼,往她手里塞了个小小的点心。   柳罗衣笑着吃下去,摇摇头:“无事,我这样等她。”   时间渐渐过去,屋内没有点烛火,唯有门口两盏灯笼的火光透过窗子映上墙面,影影绰绰,显得昏暗又温暖。   今日对于大多数额古的人来说,都是个欢庆之夜,如同节日一般过得有声有色,柳罗衣听着屋外哄闹的人声,心中仿佛被放了一捧火,洋溢着暖和的热气。   她突然想起方才尉迟离递给她的信,便从袖中将它摸出,在昏暗的光下展开,看着看着,泪珠便频频滴落,润湿了纸上刚劲有力的字。   她哭得不能自已,一旁守着的辛然吓了一跳,忙递上新的帕子,掀起盖头凑进个脑袋:“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柳罗衣忙用手擦着泪,顶着通红的鼻头冲辛然笑了笑,轻轻摇头:“无事,是爹爹的信。爹爹说,他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还叫我过几日回门去看他。”   她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这人向来不爱表达出心中思绪,故而自打离开晏国后,也从未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思乡之情,可毕竟是养大自己的爹爹,怎么会一点都不想念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辛然急忙一把拉好了柳罗衣的盖头,捧起旁边的酒杯就迎上前,递给被尉迟蝶扶着进门的尉迟离。   “大公主,公主还能喝吗?”辛然看着尉迟离眯着双眼摇摇晃晃的样子,挠了挠头。   “无事,你就大胆喂吧。”尉迟蝶豪迈地扬了扬手。   辛然点了点头,然后将杯中的酒递到尉迟离嘴边,看着她将酒喝干净,然后又递给柳罗衣一杯。   “公主,盖头。”辛然小心翼翼地将喜秤塞进尉迟离手中,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尉迟蝶伸手拍了拍尉迟离的手臂,然后摆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带着满屋的婢女离开了。   屋中很快只剩下二人。   柳罗衣看不见周围,入眼仅是一片火红,她只能看着自己脚下模糊的影子,紧张地攥紧了双手。   尉迟离在人们都走掉后,脚步便轻快起来,她先是走到摆满了糕点果干的桌边,点燃了烛台,火光摇摆了两下,便充斥了整间屋子,将屋子照得明亮起来。   她拿着喜秤挪到柳罗衣身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颤抖地挑开了盖头,还因为过于紧张用错了力,盖头腾空而起后又落在了柳罗衣脸上。   柳罗衣笑出了声,她直接伸手将盖头掀下,然后抬眸,笑意盈盈地仰头看尉迟离。   “你没醉。“她说着,将手递进尉迟离手中。   “没有,不过是装醉,不然哪怕到了子时,我都赶不及回来见你。”尉迟离笑道,她随手将喜秤扔到一边,“谁准备的这个东西。”   柳罗衣摇了摇她的手,道:“我。因为爹爹说过,成亲之时要挑盖头,才能一辈子称心如意,长长久久。”   “这样……”尉迟离挠挠头,立马改口,“准备得真好,我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柳罗衣抿起嘴巴,她拉着尉迟离同她一起坐到床榻上,然后拿着手中的信,问:“这也是你准备的?”   “嗯,我之前要雪鸽飞了一趟,送信回去。毕竟是我们两个成亲,不能不求得你爹爹同意,好在过去了这么久,你爹爹也想通了。”   柳罗衣闻言,将信放在自己心口,眼睛弯成了璀璨的月牙。   “爹爹说很想我,让我们成亲之后,早日回去看他。谢谢阿离。”   尉迟离看着柳罗衣的笑,自己也开心起来,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我最喜欢看小柳儿笑了,只要小柳儿笑着,阿离什么都愿意。”   她这话一说完,自己都觉得十分肉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柳罗衣却开心地浑身酥软,一转头便靠在了尉迟离肩上。   尉迟离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小柳儿,你的凤冠要把我压死了。”   柳罗衣闻言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果然,尉迟离额头和左半边脸已经红了一片,她连忙伸手帮她揉。   尉迟离有些无奈,她偏过头,小心翼翼地帮她取下头上巨大的凤冠,这玩意儿镶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美则美矣,就是拿在手中沉得要命,也不知道柳罗衣是怎么撑了一整天的。   卸下凤冠后,她们二人都松了口气,同时又都提起了心。   能说的话好像都说完了,但是二人并排坐着,谁都没动。   “现在该,做什么?”尉迟离紧张地说。   “睡觉。”柳罗衣听起来比她更紧张,她说完这话后,就又红了脸,总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歧义。   这日与那日不同,她们二人都清醒得要命,方才那杯酒也好似没喝一般,丝毫没有醉意,如此这般,更是尴尬。   尉迟离咬了咬牙,慢慢握住了柳罗衣的手。   她轻轻抬手,一盏灯便熄了,只冒出几缕烟,只留下如豆的一盏,将屋子衬得一片静谧昏暗,这种气氛之下,暧昧便开始慢慢生长,将她们包围在其中。   不知何时点燃的熏香飘出淡淡的香味,让尉迟离一时分不出,眼前让人通体发热的香味,是来自于柳罗衣,还是角落轻烟袅袅的香炉。   她将手慢慢抬起,指尖先是停留在柳罗衣脸上,又慢慢向下滑去,经过她唇的时候,二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柳罗衣的肌肤滑得像一块嫩豆腐,柳罗衣的唇软得像另一块嫩豆腐,尉迟离迷迷糊糊地想。   “叫我。”尉迟离突然说,她轻轻点着柳罗衣的耳垂,上次她便发现了,一碰她这里,她便会发抖,甚是有趣。   此时的柳罗衣乖巧得很,她发出一声奶里奶气,拖着长音的嗯,然后娇声道:“阿离……”   尉迟离听得心中欢喜不已,她索性将手掌撑在柳罗衣身体两侧,用自己的双臂将她整个人罩住,然后细细吻上了她的眼角。   “再叫。”   “阿离。”柳罗衣又唤道,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尉迟离的亲吻。   她的阿离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也有着最温柔的亲吻,她笑得很甜,然后也在尉迟离脸颊上啄了一下,学着她的样子命令:“你也叫我。”   尉迟离轻笑,她将额头抵上柳罗衣的额头,用气声道:“娘子。”   她还从未这么唤过柳罗衣,直将柳罗衣听得心化成了一滩水,滴滴答答倾斜出来,她羞怯地钻进尉迟离怀中,不敢再看她。   尉迟离则顺手将她搂住,然后咬上了她的耳朵,再次唤了一声,柳罗衣身子猛地一颤,从心间酥麻到了指尖。   尉迟离见她这般,心中更是充满了爱意,觉得看都看不够,抱也抱不完,她轻轻低头,吻上了她今日红得夺目的唇。   这次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温柔地打开她的防护,直入其间,她的唇中有甜甜的香气,像是桂花糕的味道,唇与舌的纠缠越发激烈,二人身上的温度也直线上升,待尉迟离松手之时,柳罗衣已经满眼泪盈盈的了。   涂上去的大红色已被蹭掉,少数粘在雪白的肌肤上,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看得人一阵燥热。   尉迟离早已忍受不住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了,她一把将它们扯下来,扬手扔到一边,红衣飘扬着落在毯子上,轻柔又服帖。   她用的力气大了些,不慎扯松了领口,柳罗衣看着发起了呆,不过没呆多久,便被尉迟离压倒在了床上。从她的视角看去,尉迟离长发垂在身侧,单用一只手臂将自己撑起,雪白的中衣并未封得严严实实,露出同样白嫩的肌肤。   她的锁骨很好看,肩膀也很好看,柳罗衣想着想着,就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将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轻声唤着“阿离”。   她的阿离笑得温和,美得耀眼,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手也不老实起来,柳罗衣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抓住,轻轻摇了摇头。   “怕什么,不然你来。”尉迟离说着,轻轻翻过身去,平躺在了床上,揶揄地侧头看她。   柳罗衣咬着唇,突然也一个翻身,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尉迟离身上。   尉迟离也没有挣扎,她双手摊开躺着,头发散乱,更衬得肤色白皙,一双眼带着独有的媚意,含笑望着她,纤长的睫毛扑闪着,很是诱人。   柳罗衣攥了攥她的衣襟,咽了咽口水,然后……就不敢动了。   尉迟离笑得开心,她爱怜地摸了摸她热腾腾的脸蛋,逗她道:“你不动,那我来?”   柳罗衣在尉迟离的目光下,羞得不知说什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再下一瞬,她便整个人被翻了过去,扑在床上,她吓了一跳,想要挣扎,被尉迟离从后面抱住。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原本层层叠叠的外衣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且出现在了距她老远的地面上,她转过头想和尉迟离说话,却又被尉迟离抵住脖颈,耳后传来细细密密的吻。   她忍不住身子一软,想动弹都动弹不得,只能从口中发出小声的呜咽。   “不用忍。别怕。”尉迟离又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她的声音压低了,显得既柔和又低沉,听着十分温暖。   细嫩的手慢慢抓紧了床上艳色的棉被,金丝绣品很快被她攥得皱皱巴巴,柳罗衣起初还用牙咬着被单,后来便放弃了,喉中的呜咽也转为了小声的哭泣。   好在已经不再疼痛,她无法转身,也逐渐无法思考,视线也渐渐模糊,烛火变成了晃动的光影。   眼前两颗龙眼正不断滚来滚去,柳罗衣迷糊着,看到它们不断相撞,又不断分离,端的是难舍难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被尉迟离抱着转过身去,然后紧紧环住尉迟离的脖颈,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撒手。   她此时大脑一阵混沌,开心和压抑的感觉不断交替出现在脑海中,让她几乎要断了气,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完全靠在尉迟离身上。   她听到了尉迟离同样疲惫的轻笑,然后感觉自己被稳稳地平放下去,尉迟离的动作很轻很轻,甚至还不忘将她蜷缩了许久的双腿笔直摆放好。   “累了吧。”尉迟离低声说,她也在一旁躺下,伸手将柳罗衣抱住,柳罗衣也翻身往她身边滚去,即便是这样,也有些气喘吁吁。   “阿离……”她哑着嗓子说,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了,尉迟离伸手将她肿掉的唇解救出来,带着鼻音道:“嗯?”   “你帮我,盖上些。”她小声说。   尉迟离拉过身下的棉被,横在二人身上,然后轻轻抹掉了柳罗衣脸上残留的泪水。   “傻姑娘,每次都哭。”   “罢了,往后也只有我才能让你哭。”尉迟离自言自语,她伸出手臂让柳罗衣枕着,二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   窗外的月光更加明亮了,撒在屋中一片皎洁,北域的月似乎更加庞大,仿佛就搁在地面上,尽职尽责地散发光辉。   “阿离,我有时在想,若那日你没有出现,我最后会是什么模样。”柳罗衣透过尉迟离的脖子,望向窗外,倒映着如水的月光。   尉迟离心一痛,她将柳罗衣抱紧了些,想了想,轻声开口。   “小柳儿啊,会受到一点点磨难,然后逐渐强大,不受旁人蛊惑,干掉所有坏人,救出爹爹和阿弟。她会同她的娘亲一样,做京城第一女官,挣大钱,画出流传百世的画作,选择自己的人生。”   柳罗衣听得眉开眼笑,她费劲儿地去看尉迟离的侧脸:“真的,那我还能遇到你吗?”   “我会晚来几年,做你门下弟子,然后爱上你,不顾一切地要你娶我。”   柳罗衣听着听着,不知为什么眼眶就湿润了,她紧紧抱住尉迟离的腰,想要贴她近一点,然后说:“我也觉得我会这样的。”   她一定是这样的。   二人沉默着躺了一会儿,尉迟离同柳罗衣十指相扣,然后问:“你累吗?”   “还好。”柳罗衣没意识到这问题有多危险,轻轻摇头。   结果下一秒,便被尉迟离再次压在了身下,这次有了棉被的遮挡,她更加无所顾忌,弄得柳罗衣不断往后躲。   “还有个问题,”柳罗衣急忙捂住尉迟离的嘴,大声道。   尉迟离有些失望地冲她眨眨眼,示意她问。   “若,若日后你作为王,需要有子嗣……”柳罗衣说着说着,声音便逐渐轻浅。   “那又如何,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妻,你也必须只有我一个。”尉迟离说得任性,然后将脸埋进了柳罗衣的脖颈,细细吻了下。   “其他问题,凭我们两个,定能一起解决,别想那么多。”   还没等柳罗衣再次开口,尉迟离便扬手弄断了捆着纱账的绸缎,曼妙的红纱倾泻而下,将她们二人的身影彻彻底底遮住,只留下成双成对的影影绰绰。   古人云,春宵一夜,当值千金。月光照耀的大地之上,家家户户早已睡去,只余银盘一般的月,偷偷瞧着人间喜乐。   月道,爱字之浅,情字未落。   爱字之深,当若天河。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七千的叨叨】:   凌晨四点半,我终于写完了有史以来写得最久的一章,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很不舍得,尉迟离和柳罗衣的故事讲完了,但她们会在她们的世界继续生活。   我很快乐,不管我写得好与不好,总归是没有辜负自己,安安静静地写完了想要写的故事。这三个月,多得是否定自己的时候,想要放弃的瞬间也很多,但我没有,入V都没有断更过(不要脸地大声夸自己,嘿嘿)。   也舍不得我的读者朋友,本来很害怕看评论,但还是每天会坚持到评论区一一看过你们,你们会给我一整天的开心。   那我们下本文再见,希望还能再见~希望喜欢我的书的读者朋友可以关注我(点开专栏收藏作者,还有你们懂!之后可能会发下本的人设图和预告)以防走丢。   当然还会有甜甜番外,不过要过两天,我喘口气,嘿嘿。   啊我说好多,我真的是个爱叨叨的话痨,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笔芯,掰掰~ 第108章 纯甜番外(离*柳)   额古的冬日来得似乎格外得快,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很快便能吹出白色的雾气了,各个铺子里也烧起了炭盆火炉,常有冻得瑟瑟发抖的大汉从城外运货回来,撩起帘子要一杯滚烫的烧酒。   照样闹腾腾的街市中,一个披着湖蓝色披风的女子步履匆匆地经过,一路小跑着,看那样子,似乎很是着急,街上的人们纷纷给她让路。   她的装束和城中人差异极大,穿得也多,细细的脖颈上还围了一圈毛茸茸的皮毛,衬得脸愈发红润,脚步也因为沉重的衣裳而有些笨拙。   她一路跑过了一条街,在转角之处同一人撞在了一起,她下意识地想要赔礼道歉,却被来人揪住脖子上的软软的毛,无奈笑道:“今日小寒,你不在宫中避风,跑出来做什么?”   那人正是尉迟离,她刚同北域王商讨完朝堂之事回宫,却四处寻不到柳罗衣,只得出门来找。   柳罗衣听见声音便松了口气,她将尉迟离的手打开,仰着下巴道:“宫中没有好的澄心堂纸,我出宫来买。”   她一张脸冻得红彤彤的,尤其是颧骨处,细看甚至还有些粗糙,尉迟离心疼地伸手托住她的脸,帮她小心捂着,这才说:“宫中怎么会缺这个,即便是缺了什么,你叫旁人来买便是,我看你就是闷不住了,偷跑出门玩吧。”   柳罗衣笑笑,也不回答她,只是抱紧了怀中方才买的书册,迈步往宫中走。   可能是穿得多了,她的背影有些鼓鼓囊囊的,全无形象可言,尉迟离看着可爱得紧,便上前同她并排走,凑过去嗅她身上清冽的香。   “大庭广众之下……”柳罗衣板着脸,推开尉迟离的脸,不让她再靠近。   尉迟离只得按照她的意思离远了些,顺势摇头,柳罗衣虽说这段时间变化甚大,可到底还是在意一些礼节,只在四周无人之时才肯同她撒娇亲热,一旦人多,就还是一本正经冷冷淡淡。   “明日父王召见南湘使节,我要在一旁记着。”柳罗衣说。   尉迟离强行接过了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又塞给她一个暖手炉,然后委屈道:“如今你见父王都比见我多,同那些画都比我要亲密。”   这话倒是有些真,自打成婚后柳罗衣从来都没闲着,尤其是最近几日,她们二人各忙各的,几乎没见过几面。   柳罗衣想了想,心中确实有些愧疚,觉得是不是冷落了尉迟离。   她摩挲着怀中热腾腾的手炉,短短几步思绪便绕了几圈,又觉得自己冷落了尉迟离实属不对,又心疼尉迟离学着处理政务难免劳累。   想着想着,她便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尉迟离的头,然后踮起脚尖在她脸颊上吻了一记,这才快步继续向前。   她的一套动作太过行云流水,导致尉迟离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柳罗衣已经走出了老远。   尉迟离咧开嘴嘿嘿笑着,快步追上前,用肩膀推了推她:“小柳儿,方才太快了,再亲一下。”   柳罗衣脸一红,加快了脚步,尉迟离就一路跟在她后面求吻,直到到了宫门口才收敛了些。   二人进了宫门,又绕过了好一阵的路回寝宫,辛然正打开房门走出,见到她们后,冲尉迟离眨了眨眼睛,随后便没了影子。   尉迟离一头雾水,扭头看着辛然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口,然后转身问柳罗衣:“她这是怎么了?”   柳罗衣眼神微微一动,然后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屋中点了取暖的炭盆,比外面暖和多了,尉迟离一边搓着已经冻僵了的手,一边脱下沾满寒气的外衣,等自己暖和过来了,这才伸手去帮柳罗衣脱掉她里三层外三层的披风。   “你自小长在南边,难保不适应这里的寒冷,我请示了父王,打算年关之时同你回晏国过年节,成亲后都未曾见过你爹爹,怎么都得去拜见一番。”   柳罗衣闻言,眼睛便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尉迟离正替她整理头发的手,惊讶道:“真的?”   “怎能有假?”尉迟离笑道,她伸手揉了揉柳罗衣的鼻尖,“我知道你一定想家了,正巧商道修得差不多,一路上也能快些,过几日出发,待到了晏国之时,正好是年关。但就怕这一路上太过寒冷你受不了,所以到底何时回,还是看你。”   “就现在。”柳罗衣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十分开心,“我不怕冷。”   她早已十分想家,但是知道尉迟离很忙,故而不曾提起过。   她如今心情好了,一举一动都看着灵巧雀跃了些,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尉迟离走到桌案旁,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这是做何?”尉迟离问,她一头雾水地看柳罗衣兴致勃勃地将新买的纸张和笔墨什么的摊了一片,还将一根沾墨的毛笔递到她手中。   “嘘。”柳罗衣正色道,她摆正了尉迟离的姿势,然后在她身后抓起了尉迟离的手,她的手要比尉迟离小一些,这么抓着还有些费力。   尉迟离任由她控制着,在纸上描画出一些线条来,画着画着她便有些走神了,微微偏过头去看柳罗衣的侧脸。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围绕在四周,闻着令人十分安心,一旁炭盆中木炭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时有时无,伴随着窗外呼啸的冷风,反倒衬托出一阵子暖意。世界仿佛静谧下来,唯有暖烘烘的热气,和柳罗衣垂下的发丝,在她脸侧有意无意地挠着。   尉迟离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想起自己年幼之时,同样是在冷风中,一家人围在火炉边的日子,那种细水长流的温暖。   若是她们有一天老了,便也是这样的日子吧,唯有一屋一火炉而已。   神游天外之时,纸上的画便慢慢成形了,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不过草草几笔,却能让人看出她们之间的情意,尉迟离越看越喜欢,不由得轻声问:“这是我们?”   柳罗衣神色平静而又认真地说:“别出声。”   尉迟离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画成形后,柳罗衣又在一旁加了一句词,她的字迹娟秀中又不失劲道,十分好看。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尉迟离小声念着,随即笑出声来,她扭着身子,手臂搭在桌案上,看向明显红了脸的柳罗衣,“今日是怎么了?”   柳罗衣仍然井井有条地放好纸笔,这才站直身子垂眸看她,轻声道:“不怎么。”   她正想转身走开,却突然被尉迟离抱住了腰,尉迟离紧紧抱着,不许她动,然后用力仰着着头问:“你还没说清,不准走。”   尉迟离还坐在椅子上,这样正好将脸贴在柳罗衣的腹部,柳罗衣红着脸看了看外面,见没有婢女再看,这才垂下双手,抚摸着尉迟离的肩膀,语气稍稍带了些愠怒:“你真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尉迟离眨了眨眼,心中快速过了一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柳罗衣恨铁不成钢般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然后试图推开她的手臂,嘟唇道:“你自己说的,自己都忘了,亏我还记了这么久。”   尉迟离是真的没想起来,她绞尽脑汁又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她突然站起身,手上一用力,便将柳罗衣竖着抱了起来。   柳罗衣轻呼了一声,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坐在了桌子上,她连忙想跳下去,谁知尉迟离两手撑在她身旁,将她控制在了她怀中。   “尉迟离!”柳罗衣佯装愤怒,冷眼伸手去拽她耳朵。   谁知尉迟离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反而慢慢朝她靠近,柳罗衣为了躲开,便越来越后仰,差点翻身栽下去,亏得尉迟离伸出一只手在她身后护住,然后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处,轻轻吻了吻。   “尉迟离……”柳罗衣小声责怪着,声音微微发颤。   “告诉我,这日有什么特别的。”尉迟离在她肩上靠着,然后偏头问,“不然,这地方看着还不错……”   她笑中带了一点点邪魅,然后贴近了柳罗衣,还慢慢环抱住了她的腿,柳罗衣这下是跑也跑不得,骂也骂不得,更是羞得不知说什么。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扭着头不去看尉迟离,小声道:“你说过今日是你从前的生辰,我一直想着,却也不知如何替你庆贺。”   尉迟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眼眶却突然一阵湿热,她微微勾了勾唇,将柳罗衣扶起来,抱在自己怀中,细细摩挲。   那不过是很久之前,她在同她讲述自己前世的生活之时,随口提了那么一句,即便是在从前,尉迟离都很少记得自己的生日,更别提如今有了新的身份之后,就更加记不得了,也并不在意。   谁知就是那随口讲的一句话,却让柳罗衣默默记在心里,还记了这么久。   柳罗衣被尉迟离紧紧抱着,有些喘不过气,但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一言不发地同时伸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你怎么还记得。”尉迟离有些哽咽,她带着重重的鼻音,小声问。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记着。”柳罗衣轻轻地说,然后一遍遍拍着尉迟离,像是哄着一个孩子。   尉迟离用指尖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滴,然后松开手,向后退了退。   柳罗衣蹙起了一对黛眉,柔柔地替她擦去剩下的水汽,道:“生辰应当开心,你怎么哭了。”   尉迟离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回事,即便是擦去了眼泪,却还是有新的泪水不断涌出,她急忙昂起头,试图让泪水憋回去。   她简直不知要如何去对待柳罗衣才好,在旁人看来,似乎是柳罗衣依赖于她。但她自知,她们二人给对方的爱若要相比较,她定是远远不敌的。   待眼泪终于憋回去后,尉迟离这才低下头,却突然被一双温热的唇瓣迎面吻住,这个吻十分温柔绵长,吻得她心尖都簌簌地颤动。   待吻结束后,尉迟离这才睁眼,只见柳罗衣正莞尔笑着,伸手拽她衣襟,轻声道:“阿离,生辰快乐。”   尉迟离吸了吸鼻子,突然又俯身撑在桌上,做出一副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模样道:“方才的生辰礼我十分喜欢,可我还想要点别的。”   柳罗衣后仰着愣了一下,睁了睁眼,有些不解。   谁知下一秒,尉迟离就伸手脱掉了她的靴子,然后猛地将身子贴紧了桌檐,有意无意地将她的腿分开。   “尉迟离!”柳罗衣被她突如其来的动手动脚气得小声叱责,但是看着尉迟离少有的红着眼眶的模样,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中,再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无奈地被推倒在桌上,咬着牙依了她去。   谁让她是她,想要与之白头偕老的人呢。 第109章 纯甜番外(离*柳)   为了赶在年节之前到晏国,尉迟离几乎连着两三日不眠不休,处理完了北域王交给她的琐事,这才赶在一个太阳高照的白日辞别北域王,同柳罗衣一起离开了额古。   只是这次尉迟蝶和安歌二人自称有事并未跟随,故而只有她们二人加上辛然共乘一辆马车,一路悠哉,马车外铺满了动物毛皮防风,故而虽说车外北风萧萧,天寒地冻,车内却也还算温暖。   尉迟离这次去晏国,虽说是为了面见柳罗衣的爹爹,但同样也要拜过晏国皇帝,所以也带了一部分人马,都是些武功高强之辈,一路跟随打点妥当,省去了许多麻烦事,终于赶在飘雪之前到达了京城。   一路上的景致都同回去之时没什么大的差别,只是因为时节不同,百木凋零,看着萧条了些。但百姓的生活却肉眼可见得好了不少,据说新皇上任之后便加紧改革赋税,替换地方官员,所以即便是十分贫苦的村子,看着都十分喜乐。   城门外已经洋溢着一片红火了,两边各挂着一盏巨大的红灯笼,在寒风呼啸中晃悠,来来往往的百姓裹着冬日的厚衣,运送着为年节准备的鸡鸭鱼肉,处处高声欢笑,十分祥和。   尉迟离的马车慢慢停下,一路跟随护送的牡扬掀开厚重的帘子,沉声问:“太女,如今日头快落了,我们是今日便入京面见皇帝,还是明日?”   “今日吧,早见早宽心。”尉迟离说,她往自己手中哈了口热气,然后捂住了柳罗衣冰凉的五指。   “冻坏了吧。”尉迟离说着,将柳罗衣抱紧了些,顺便帮她整理了下身上的披风。   柳罗衣摇摇头,她不顾寒风,通过帘子往外看,眸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自打离开北域后,她都是这般,一路笑着,也从未喊过冷。   “阿离,我们先去见过皇帝,再回府去看爹爹,如何?”柳罗衣收回伸长的颈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看她开心,自己便也开心,于是笑道:“那是自然。”   马车驶入京城,他们的队伍引起了城中百姓的好奇,令人纷纷侧目,有人从缝隙中看到了尉迟离的脸,惊讶不已,于是北域太女尉迟离回来京城之事便很快在百姓们口中传开了。   自打尉迟离她们逃出京城后,她在民间百姓口中便成了一位传奇人物,她独自一人闯出城的事迹也被人们添油加醋,说得好似神话一般,尤其是在她带兵打退晏国军队后,人们对她那是又敬又怕,生怕两国为敌,惹上了这位太女殿下。   好在如今国事太平,但人们却也仍不敢靠近,于是尉迟离马车行经之处,便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自动扩宽出一条路来。   “你瞧,那太女旁边的,是不是柳大人的女儿?”有人在路旁窃窃私语。   “还真是的,不是之前传来消息,说她们二人成亲了,到底是真还是假?两位女子成亲,在我们晏国可是闻所未闻……”   “嘘,马车过来了,小声点……”   尉迟离不似柳罗衣那样有活力,她如今正好饿了,只想快些见过那位新皇帝,然后填饱肚子,不知从前那家曹家肉饼是否还开着。   好不容易进了皇宫,早已有人迎接在门口,一路恭敬地带路,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了正殿,在登上那些台阶之时,尉迟离环顾四周,这座宫城同往日没有任何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只是,坐在大殿中的人换了。   还有,四周的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恭敬了许多。   “北域太女尉迟离,协同太女妃柳罗衣,见过皇上。”尉迟离对着大殿中央弯腰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沈升眼神打量了一番她们两个,最后才强行收回好奇的目光。   尉迟离抬头看去,只见沈升本人仍然没什么变化,一身清朗温和之气,嘴边还带着笑意,神情谦和,只是从前的衰败气色消失不见,看着颇有威仪。   他言语间并未提起任何从前的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无非就是客套一番,客套着客套着,天色便晚了,尉迟离就又被送出了殿,往宫门口走。   尉迟离见身旁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柳罗衣:“你觉得此人怎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罗衣冲她皱了皱眉头。   “我是说,他为帝,如何?”   柳罗衣这才转过头去,看着脚下的路,慢慢道:“我从前也没见过他几面,只觉得他心中似乎时时藏着许多事,虽一直被打压着,但颇为隐忍。”   尉迟离慢慢点头,伙同周青忍耐了这么久,步步为营,逼宫夺权,甚至可能弑父……怎么会是省油的灯,不过他当上皇帝之后,对待百姓倒是极好,的确如同原著所写的一样,是一位明君。   “终于可以休息了。”尉迟离说着伸了个懒腰,却正好迎面撞见了一人,那人见状倏地停住脚步,他身后跟着的随从差点撞成了一片。   “四皇子?好久不见。”尉迟离笑道。   沈初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似乎很是疲惫,但看着尉迟离的眼神仍然真诚,轻声道:“好久不见,公,不,太女殿下。如今我也不是四皇子了。”   他说完后,看向了一旁的柳罗衣,未曾再开口,也没有移开眼神。   柳罗衣礼貌地问了声好,随后,一只冷冰冰的手就偷偷摸摸递到了尉迟离掌心里,尉迟离心中一笑,顺势牵着。   沈初眼中有一丝慌乱,他看了看她们二人相牵的手,移开了眼神。   尉迟离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沈初就道:“你我朋友一场,往事不必再提。我还有事面见皇兄,便先行告辞了。”   他匆匆点了点头,然后大步离去,尉迟离转身看着他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涌出一股悲凉。   “真是,造化弄人。”尉迟离摇头,沈初如今的模样,同之前的活泼简直大相径庭。   “最为要好的兄长,害了自己父王。”柳罗衣淡淡地说,她没有回头,而是朝着尉迟离靠了几步。   尉迟离听她这般说,不愿意让她一直快乐的心情冷下来,便用手环住她的腰身,转移话题道:“好了,如今事情都已解决,我们回爹爹那去?好久不见裳儿了,还不知他功夫练得怎么样。”   柳罗衣这才又笑起来,点点头。   二人一进府门,便有一少年猛扑过来,差点就抱在了柳罗衣身上,但最后还是堪堪停住了,面对面看着柳罗衣,咧着嘴朗声道:“阿姐!”   “裳儿!”柳罗衣笑着握住柳玟裳的手臂,开心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不过几月不见,裳儿果然又长高了。”   “太女,阿姐,裳儿如今请了师父,日日练武,也不忘读书,如今体格已然健壮了许多,这下便可以保护阿姐了!”柳玟裳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堵在门口蹦跶。   尉迟离笑得无奈,她斜靠在门上,摇头道:“往后不必叫我太女,同叫我姐姐便可。而且你阿姐有我保护,不需你操心。”   柳罗衣红着脸回头推了她一下。   “爹爹,爹爹,阿姐和姐姐回来了!”柳玟裳腼腆一笑,然后转身嚷嚷着,朝屋中跑去,尉迟离听见他唤柳儒,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往院中走,正好柳儒从屋中出来,打了个照面。   柳罗衣急忙走上前,站在柳儒身边,红了眼眶,小声道:“爹爹……”   柳儒长叹一口气,眼中也闪着泪光,他伸手拍了拍柳罗衣的头,嘴唇翕动着,半天才说出话来:“这孩子,看着又瘦了。”   柳罗衣咬着唇,急忙摇头,然后抬眼去看尉迟离。   尉迟离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心跳如擂鼓一般,弯腰,张口,却半天没叫出声,只好拼命眨眼朝柳罗衣求助。   柳罗衣收到她的暗示,于是转身拉住柳儒的袖子,小声劝说:“爹爹,阿离待我极好,如今我已经嫁与她了,是行过天地之礼的。爹爹……”   柳儒看着她们两个这般眉来眼去的,摇头沉声道:“好了,爹爹知道了。”   他看了尉迟离一会儿,然后才弯下腰去:“从前我性情偏激,一时难以想通,多有得罪。还望太女殿下莫要怪罪。”   “别别别……”尉迟离急忙伸手扶他,“柳大人也是一心为了女儿,事情早已过去,便不必再提。”   柳罗衣在一旁看得着急,于是一只手扯着尉迟离的袖子摇晃,另一只手抓住柳儒的袖子拉拽,两边同时暗示,忙得不可开交。   尉迟离和柳儒都被扯得无奈,二人尴尬地同时张口,最后还是尉迟离先一步道:“尉迟离见过,爹爹。”   柳儒听着眉开眼笑,他点了点头,忙为她们引路,步伐还有些杂乱:“早就听说你们去见了皇上,便同时备下饭食,来来来。”   二人在柳府酒足饭饱之后,就拒绝了柳儒的邀请,还是驱车回了从前住的那个府邸。   从外面看,大门处还残留着一些被胶沾着的纸张,应当是封门之时留下来的。   辛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只见里面却并不像外面看着那般无人居住,反而到处都干干净净的,尤其是正门对面那些柳罗衣养的花花草草,如今换成了几盆腊梅和四季海棠,正散发出馥郁幽香。   “公主,这里还有人在。”辛然惊喜地说。   尉迟离和柳罗衣对视了一眼,小心迈入,只见府中十分安静,四下无人,她们一行人穿过湖边的游廊,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没有一点变化。   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那小舟还停在远处,一动不动地被湖水冰冻。尉迟离走着走着,就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熟悉的院门,熟悉的屋子,里面很干净,每一件摆设都井井有条,屋中还点着灯,灯光透过门缝洒在寒风中,带来一丝暖意。   “公主?”一声细小的呼唤响起,那人似乎不太确定,又叫了一遍,这才快步走到尉迟离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晚霁?”尉迟离十分惊讶,她本以为她走后,府中的人应当早就拿着物件和银子逃跑了,万万没想到还能有人留着。   “你还在收拾这里?”尉迟离问。   “晚霁见过太女,见过太女妃。”晚霁轻声说,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却没敢多看尉迟离的眼睛,马上又低下头去,“自从太女走后,晚霁便一直留在这里。起初有人来查封了此处,抢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但好在没有大肆打砸。奴婢便一直将这屋子收拾着,等太女回来住。”   尉迟离心中一酸,俯身想要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轻轻拍了拍柳罗衣。   柳罗衣立刻便明白了她心思,于是点点头,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晚霁扶起,轻声道:“辛苦你了。”   晚霁笑了笑,最后看了尉迟离一眼就退下了,没再多说什么。   府中整洁,众人便安置了下来。尉迟离累了一天,如今见了床就挪不动脚,衣服还没脱就躺了上去,舒服地抱紧了软绵绵的被子,房中炭火烧得正旺,暖烘烘的,更令人困意涌上。   柳罗衣则不慌不忙地洗漱了一番,这才扯着尉迟离的袖子,好言好语劝道:“阿离,起来,先换了衣裳。”   尉迟离实在不想动,就装作睡着了,呼吸均匀。   柳罗衣叫也叫不动,拖也拖不起来,最后累得满头大汗,她恼怒地站起身,将自己的被子扔在了尉迟离脸上。   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唇跪了上去,俯身去替尉迟离解开衣衫,再将衣衫扯下来,等衣裳脱得差不多了,又给她尉迟离将脸擦了一遍。   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结束,翻身躺在了尉迟离身边。   她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突然爬了起来,看着尉迟离,自己红了脸,眼中带着羞怯,手却大胆地慢慢伸到了尉迟离中衣的衣襟上。   灵巧的指尖慢慢将带子解开,柳罗衣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偷看尉迟离,见她没有醒,这才放下心,继续完成手中的大事。   她手心上满是汗水,慢慢撩开了尉迟离的被子,替她将中衣也彻底解开,然后俯下身去,看着她的睡颜,然后偷偷露出。   她小心翼翼亲了她一口,手中的动作才继续,像是完成一件十分隐秘的,刺激的事情,紧张地将嘴唇都咬出了一排白色的牙印。   尉迟离的双肩暴露在了空气中,锁骨线条流畅,肩背骨感却又光滑,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细腻,让人很想上手抚摸。   柳罗衣光这么看着便红了脸,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   谁知就在这时,尉迟离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柳罗衣,冲她挑了挑眉。   “干什么呢,小柳儿。”   柳罗衣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她愣了两秒,一个转身就要下地逃跑,尉迟离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又重新拽了回来。   柳罗衣跌落在尉迟离身上,她一边摇头一边侧过脸去,不敢看尉迟离的眼睛。   太丢人了……   “装睡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尉迟离笑得得意,她昂起脖子,将雪白的脖颈和喉咙完全展示在柳罗衣面前,然后呈大字型摊开双手。   “既然都进行到了一边,就别停。”尉迟离揶揄地看着柳罗衣,眼神暧昧。   “阿离,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下吧……”柳罗衣自知理亏,说话也软了几分,喉咙里发出细小的恳求声,软软糯糯,好听的紧。   “不好。”尉迟离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的衣裳都脱了,如今可是腊月,很冷的。”   柳罗衣闻言,为难地挪了挪,拽过一边的棉被搭在她们两个身上,然后这才扭扭捏捏地解开自己的衣带,然后摩挲着去吻尉迟离的脖子。   谁知另一双手远比她更快,很快,柳罗衣便身上一凉,她急忙裹紧了被子,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却一动都不敢动了。   “我在被子里,你裹着被子有什么用?”尉迟离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柳罗衣身子被裹着,更是动弹不了,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嘶,阿离!”柳罗衣身子一颤,急忙去按住尉迟离的手,却没来得及,便身子一软瘫在了她胸口。   “方才你想做什么,我虽然没睡着,但还可继续,我绝不还手。”尉迟离歪头亲了亲柳罗衣的耳朵,笑意盈盈道。   “别再说了……”柳罗衣小声叫唤着,断断续续说道,还不忘满脸通红地轻打了尉迟离一下,“我如今还怎么……”   尉迟离握住她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道:“好吧,那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柳罗衣身子颤动着,她反手同尉迟离十指相扣,握得很紧,然后喘着气道:“阿,阿离。”   “不是这个。”尉迟离失望地咬了咬唇,手上也更用力了些,“我都求了你好多次了,你就是不喊。”   柳罗衣闻言嗔怒:“你都在什么场合求我,我如何喊你。”   “这种场合啊。”尉迟离嘿嘿一笑,握着柳罗衣的手放进被子中,柳罗衣便再次身子一抖,软倒在她身上。   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声音闷在嗓子中:“娘,娘子。”   尉迟离听得眉开眼笑,十分满意,她身子一扭,二人便都钻进了暖和的被褥中。   在一片黑暗里,柳罗衣小声抽泣着,混沌之中,似乎听到了尉迟离在她耳边轻声的呢喃。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