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 作者:蛋挞鲨 文案: 贺毓和柳词形影不离。 十五岁的贺毓说,如果我是男的,就娶了柳词。 她嬉皮笑脸,在场除了柳词,也没人当真。 —— *话痨泼皮小混蛋x低冷面瘫小闷骚 *倒叙|校园→都市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毓,柳词┃配角:廉晓礼┃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只有你 立意:只为最后看你一眼,我才飘落在这里 第1章 贺毓周末上课基本就没提前下课过,但今天有点着急,把电脑合上迅速拔了投影的插头,背起包匆匆地往外走。 有学生好奇地问了一句:“您今天有事啊?” 其实挺明显的,贺毓教了他们建模课好几期,基本上都戴着帽子来,最开始还有人怀疑过她是不是剃了个光头。 以前都是慢悠悠的,今天上课老看手机,一看就有情况。 学生多半八卦,在等电梯的时候还凑上来问,“贺老师你今天好美啊。” 这话有点勉强,这帮猴精贺毓教了快一年,哪能不知道什么德行,她笑了一声,“你也美。” 这种塑料式的互夸显然提不起贺毓的性质,她按了电梯,又听到另外一个问:“昨天老陈说你有情况。” 她周末上班的培训班的老师就这么几个,多半还是以前在动院的同学,都熟得要命。 “情况?我能有什么情况,倒是他,年底要结婚了吧?” 贺毓很不厚道地爆出了一个消息,学生们震惊一脸。 她满意地看电梯到了一层,一群人哗哗地走了。 她今天是有事,十一点半得去吃个饭,酒店离培训班开车四十分钟,现在十点半,足够了。 但她没料到路况有变,还堵了半小时,等到酒店门口已经开席了。 申友乾的电话打过来好几个,贺毓说反正你给我留位了,这有什么的。 今天倒不是参加婚礼,说参加这小子孩子的满月。 申友乾结婚两年,今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微信群里骚扰一群人,嚷嚷着满月酒一定要来。 别人可以不来,你贺毓还有柳词,一定得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俩人都没参加过申友乾的婚礼。 贺毓当年有个项目,外包出了点问题,最后自己上去,没日没夜做,申友乾的婚礼她当然也没赶上,因为项目急着上电影,就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还有一点是她并不想看到柳词,觉得尴尬。 但没想到柳词也没去。 今天柳词会不会来她不清楚,那人也忙,只不过算是闲得忙,大作家,现在当红的电视剧和网剧ip就数她的最出名,还有新书火爆连载。贺毓班上还有不少人是柳词的粉丝,偶尔小孩聚会叫她,提起来还是很崇拜,虽然拖稿,虽然现在不日更,但剧情太厉害之类的。 贺毓这种时候都一声不吭,心里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呆子都是大作家了。 贺毓把车停在地下室,到了酒店的会场,申友乾就迎了上来。 申友乾这人十年如一日,从少年开始身材管理就在失败上反反复复,不过现在也算是个乐呵呵的大叔,好在气质还算清朗,跟油腻没沾上边。 “哥啊你搞什么鬼,不是说上午就一节课吗还迟到?” 贺毓把红包塞到申友乾手上,“得了啊,别唠叨了,恭喜你当爹。” 申友乾收下红包,哎了一声,“客气什么。” 贺毓:“那别收啊。” 他俩熟得没边,这点玩笑倒也开得起,说说笑笑也就进去了。 他给贺毓安排的那桌相当多的熟面孔,基本上都是当年那帮人。 贺毓发现还有俩空位,她挑了一个坐下,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穿着藕色连衣裙的女人,看了贺毓好几眼,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毓姐。” 贺毓偏头,觉得这双眼有点熟悉,除了朋友圈见过自拍的那种,还有一种别的眼熟。 内双,有点挑的那种。 “柳语啊?” 申友乾给贺毓倒了杯饮料,“开车就不喝、喝酒酒了哈。” 贺毓睨了他一眼,“不然呢?” 申友乾哎了一声,“你态度怎么这么差?” 贺毓懒得搭理他,觉得这结巴长大了不结巴了还是嘴贱,申友乾也不和她啰嗦,上台主持去了。 当了爹的男人昭告天下的理由就是在大屏幕放他儿子的照片,满月照,艺术照拍的还可以。 不过贺毓没兴趣,小孩都一样,一开始是猴子,后来是团子,这满屏的藕节,怎么瞧出美丑来。 这种场合也就是和人唠嗑,贺毓本来就话多,从小到大因为上课说话不知道被罚站过多少次了,不太熟的也能聊上几句。 柳语比她小了三岁,去年结婚,现在在文化馆上班。 “你姐呢?” 贺毓跟柳词的关系非同寻常,不过仅限于烟行笼巷的这群老熟人,自从那场事故,当年的街坊邻居也天各一方,很难有聚首的时候了。 很多关系到底是怎么疏远的,仔细回想起来也没能想起具体的节点。 就是那么慢慢的,把从前形影不离的人拆开,到最后变成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囫囵算算,也有七八年没见了。 “她好像去理工了,说是要来的,估计也赶不上了。” 柳语很爱笑,跟柳词那张死人脸相比简直是两个样,从小贺毓就觉得柳语更讨喜一点,而且嘴也甜,看到就喊姐,然后笑出一对酒窝。 柳词这人天生跟笑这个字不对盘,也可能是面部神经和别人不太一样,正常笑都有点困难,某些场合需要卖笑,都能扯出皮笑肉不笑来。 偶尔贺毓刷微博看到别人盘点十大商业作家,十个里八个是男的,唯二的两个。 一个是柳词,一个是池莲。 因为出道的时间差不多,虽然专攻的方向不一样,但这并不影响别人把这两位放在一起比较。 柳词并不擅长写感情线,她的专长是灵异悬疑,而且很少有女主角,第一视角都是男性。 池莲则是彻彻底底的言情向作家,把她的书改成偶像剧热播准没错,明明都是不同的领域,不知道为什么老会放在一起比。 池莲家里条件不错,长得也好看,而有时候年底的平台聚会,唯二的女台柱并没有交流,倒是让人品出来不同寻常。 坊间传闻是柳词和池莲有情感纠纷,好像是池莲的现男友是柳词的前男友。 当然这也是贺毓听学生讲的,她对这种八卦中心的人是自己老熟人一点也没有追问的兴趣。 甚至有点意兴阑珊,毕竟柳词这个人冷漠无情,看她和人有情感纠纷简直是平地惊雷。 她从小都把自己活成了石观音,整个少女时期也没过多展露些女孩的羞怯,当然也不是没男孩喜欢过她,但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年以后的贺毓还是不清不楚。 “喔~” 贺毓喝了口椰汁,“忙得她。” 柳语也很多年没见贺毓了,都在一个城市,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碰不着,微信是怎么加上的也忘了,也有些年头了。 贺毓不太发朋友圈,但点赞倒是挺勤快,谁要集赞她也会马上给满足。 “那你家那俩小的,怎么样?”问的是柳家最小的那对双胞胎。 “才读大学呢,隔壁学校还挺好。” 柳语笑了笑,柳家的小孩都是内双,很像的眼睛,贺毓看了又看,似乎是要回想起自己那发小的模样。 柳词也不喜欢朋友圈,如果贺毓是年更,她就是半年更,发的是工作相关。 能不发就不发那种。 太多年不见,贺毓对柳词的了解还都来自于网上,偶尔哪部剧播了,会有访谈,作为大热的原作者,柳词会出席一下,酒瓶底一样的眼镜摘了,戴着隐形,那双有些上挑的内双暴露出来,近视的人老容易眯眼,时不时眯一下,猫似的。 “那挺好。” 贺毓打了个哈欠,她的头发不长,前面细碎,但垂到脖子的那部分参差不齐,只不过看着凌乱,她人倒是很精神,矛盾得惹人侧目。 她和柳语聊了两句,菜上了两道,柳词接了个电话,喊了声姐。 贺毓的筷子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夹菜。 柳语站起来,“我姐来了。” 一桌十二个人,还空一个座位,贺毓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坐了柳词的位子。 没过多久柳语就带着柳词来了。 贺毓假装漫不经心地抬眼,却正好对上柳词的眼神,明明对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戴着酒瓶底的小眼镜 ,贺毓却觉得那人还是老样子。穿着米白的衬衫,口袋那里还有淡粉色的刺绣花样,黑色褶裙,尖头鞋。 “来了啊,老朋友。” 贺毓把旁边的凳子往外一拉,拍了拍,对柳词说。 柳语没发现自己亲姐和贺毓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倒是挺感慨的。 毕竟当年烟行笼巷的贺毓和柳词两个人形影不离,谁都知道贺毓不见了要找柳词,柳词去哪都跟着贺毓。柳语因为年纪小她们几岁自然也凑不到一起去,只能趴在窗户看贺毓骑着车载着柳词去学校,申友乾跟在后面喊着贺毓你慢点。 她这个姐姐话少,一直都是一个沉默的人,就算是亲姐妹,也很难有那种密不可分的亲近感。 唯独和贺毓站在一起,柳词像是活了一般。 就像现在,刚刚还有些冷冷的柳词,在看到贺毓的时候明显扯了扯嘴角。 太多年没见了,她努力地想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明明这些年她练得很好,这个时候却好像回到了当年。 贺毓看着坐在身边的人,自然地给对方倒椰汁,倒了半杯才想起来,“你应该不是自己开车来的吧?” 柳词嗯了一声,“助理送我来的。” 她的声音不像贺毓那么轻快,反而有点低。 贺毓喔了一声,“那这杯归我,你喝酒吧。” 柳词看了她一眼,看着贺毓有些个性的短发,看着她翘起的鬓角,看着她耳上的圆环,看着她耳骨上亮晶晶的耳钻,嗯了一声。 那杯椰汁倒回了贺毓的杯里。 柳词看着酒液冲进玻璃杯,喧闹的场景里她似乎只闻其声。 跟贺毓不同,这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看到对方,没有中间缓冲的照片,像是当年那个还有点少年气的女孩的一下被摁了快进,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酒满满一杯,一遍的柳边欲言又止,而贺毓冲柳词笑了笑。 笑出了一口大白牙,说:“你可以吗?” 这句话带着挑衅,有点幼稚,柳词点头,又嗯了一声。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像是那年,那月,那天,那个午后。 第2章 夏天的中午很热,烟行笼巷即便没有大树,但也能听到蝉鸣。 柳词上午做了一套高一的英语卷子,完形填空十个只对了六个,难过到中午饭都吃不下,草草扒了几口饭之后等弟弟妹妹吃完洗了个碗就趴在了桌上。 家里有一台很破的空调,但是很费电,一般都不开,老式的直立电风扇开最小的一档都像龙卷风,叮叮当当的。 她和妹妹柳语住一间,柳语的床更小一点,小姑娘已经趴在草席上睡着了。 水蓝色的窗帘被柳词草草地拉了一下,中间还有一道阳光扫了进来,落在她自认为大错特错的考卷上。 她其实也有点困,但不太甘心,想着等会再做一套。 大中午的巷弄里没有什么人,偶尔有人骑自行车经过,车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有卖麻花的吆喝着穿巷而过。 最大的还是风声。 风声吹走了她绝大部分的意志,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将彻底睡着的时候,窗框被咚咚敲了两下。 柳词睁开眼,把窗帘掀了一小半,一根竹竿敲在窗框上,对面楼有人弹出个脑袋,嗨了一声。 “柳词,出去吗?” 柳词看了一眼身后床上睡觉的柳语,压低声音说:“大热天的去哪啊?” 但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怕贺毓听不见。 贺毓的头发胡乱在身后扎了个马尾,大概是被柳词的低声传染,也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去看看我们在哪个班啊?有谁和我们同班。” 她们今年十六岁,刚初三毕业,一起考到了离家二十分钟城高。柳词的成绩平常比贺毓高出一截儿,但这次中考不知道怎么了,考得和贺毓不相上下,城高的重点班是进不去了,就普通班,再随机,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贺毓一个班。 贺毓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说今天就贴公告了,想去看看。 早晨柳词在教弟弟妹妹写作业,没去,没想到她不去,贺毓也不去,就这么等到了下午。 “可现在好热。” 柳词起身,趴在窗户上冲贺毓说。 贺毓的那根竹竿又往前,轻轻敲了敲柳词的肩,“你过来,我买了好喝的。” 烟行笼巷听名字是一条巷子,其实是好几条并在一起的,贺毓家在八号,柳词家是十四号。正好对着,巷子很窄,房子又跟握手似得的,二层开始就缠缠绵绵,贺毓身轻如燕,经常一跃而起,从柳词房间的窗户跳进来,抄柳词的作业。 柳词看了眼下面的路,摇摇头。 贺毓撇撇嘴,“你不敢啊,这多省事儿。” 是挺省事的,她们的家都是二楼,一楼是别人的家,每次上上下下都觉得不方便,没有公共楼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况且楼下这家有两张麻将桌,平时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 这个时候都能听见麻将机的声音,柳词想到二手烟的味道,突然就有点烦,也可能是那几道完形填空惹的,给她壮了胆,头一次踩上桌子,往贺毓那边跳。 其实就一小臂多点的距离,贺毓看着柳词这视死如归的样子直乐,她的前面几缕头发没扎好,蟑螂须须一样垂着,笑起来像猴,被柳词瞪了一眼,急忙说:“肯定没事的。” 贺毓那边的窗户挺大,此刻窗门大开,柳词闭上眼,一跃,还真跳过去了,被贺毓抱住了腰放到了房间里,这人关窗拉窗帘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贺毓睁开眼还没从刺眼的阳光里回过神来,又来到了凉快的房间。 贺毓家开空调了。 房间有些昏暗,贺毓的窗帘是米白色的,上面绣着几朵花,光透不进来,变成朦胧的影子。 “喏,”贺毓的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也就没了。 不像柳词家人口众多要租三个房间,她家就俩房间,她一个,爸妈一个,这边的厨房和厕所反正都是公共的,人口流动很大,有贼光顾都不知道。 易拉罐被打开,噗嗤的一声,柳词闻到了一股啤酒味,她看了一眼贺毓递过来的奶啤,“你疯啦!还喝酒…” 贺毓嘁了一声,“你不想喝?” 柳词发现地上放了好几瓶,“你哪来的?” “我中午给我妈送饭的时候顺便去抽了个奖,接过抽中了,反正我爸这个月应该不回家,我妈又不喝,当然我自己喝了。” 贺毓倒在床上,还滚了两圈,抬腿踢了一下柳词,“别装了,你明明也很想喝。” 柳词没理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啤酒是大人的东西,她也不是没帮爸妈买过啤酒,去东巷口的小卖部,一瓶雪花啤酒二块五,之前喝了的啤酒瓶也得拿回去。 啤酒的味道有点哭,奶啤她第一次喝,新鲜感涌了上来,一口一口,等贺毓坐起来,她已经喝了半罐了。 “不是吧,”贺毓挠了挠头,“小酒瓶你可以啊。” 柳词的外号都是贺毓取的,这人嘴贱,从小到大都因为嘴贱被人讨厌。 小酒瓶这个外号比什么小眼镜总好,柳词小学就近视了,老在昏暗灯光下写作业搞的。她这人跟她爸妈不太像,跟她成天泼猴似的弟弟妹妹也不像,活像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姑娘。 可她家祖上三代农民,到了她爸这里改成了农工,怎么也跟书香沾不上边。 “你才小酒瓶!” 柳词回了一句,但贺毓啊了一声,嬉皮笑脸地靠过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啦——” 她就穿了一件背心,大概是嫌热,连内衣都没穿,蹭过来的时候柳词觉得软绵绵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往边上挪了挪,伸手揪了揪贺毓的耳朵,“别装了。” 贺毓嗷嗷地叫了好几声,惨叫的水分很大,“我哪里装了,我本来就听不见。” “我是小酒瓶你就是小聋子。” 柳词这么说。 贺毓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本来就是小聋子啊,你也本来就是小酒瓶。” 贺毓的右耳听不见声音,这是个秘密,除了贺毓的爸妈只有柳词知道。 “小聋子提着酒瓶去讨饭啰~” 贺毓哼着调调也开了一瓶,噗嗤的气冒出了瓶口,她慌忙去喝,最后黏糊着一手举着易拉罐跟柳词干杯,“等会咱俩再去学校看看。” 柳词嗯了一声。 太阳的光透过窗帘,只余下微弱的光,室内昏暗,还有啤酒的味道。 柳词躺在贺毓的床上,看着坐在书桌前的贺毓,问了句:“你不睡会吗?” 贺毓一只手拿着铅笔,左手绕着头发,一圈圈的,也没回头,“我不困,画会画。” 柳词哦了一声,“那你走的时候叫我。” “你傻啊,我会不叫你吗?” 然后柳词一觉睡到了三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贺毓还是坐在桌前,窗帘被她掖了一角,正好够她画画了。 贺毓个子比柳词高一个头,她俩在烟行笼巷出生,在这里长大,从小形影不离,但在个子上却泾渭分明。 依旧是蝉鸣,还有自行车的声音,还有麻将声。 柳词的眼镜放在了床头,她视线模糊一片,只觉得贺毓的背影都像是在梦里,就这么又躺了一会,贺毓放下笔,伸了个腰,走过来喊她。 “起床了柳词。” 柳词的脸都印上了凉席的印子,她戴上眼镜,从床上下来,鞋子被贺毓踢到了一遍,她有点生气,“你给我踢回来。” 贺毓啊了一声,拖了个懒洋洋的长音。 “别假装听不到。” 贺毓回头,把鞋踢过去,“干嘛这么凶啦。” 柳词不理她了。 她们一起下楼,贺毓把家里的钥匙放进了柳词的裤兜,理由是她的裤兜破了一个洞,上次还掉了五块钱。 “都可以买两支火炬了,你一支我一支。” 柳词坐在贺毓的自行车后座,头上戴了一顶帽子,“你才不会给我留。” 贺毓没听见,她哼着歌,唱着小情歌,但是嗓子吊不上,活像断了气。 城高的二十分钟路程是骑自行车规规矩矩走大路的二十分钟,但贺毓这人从小四处溜达,路早就被摸清了,从烟行笼巷往东流水巷经过一座石拱桥,拐个弯穿过三时斛巷的东口,就到了。 用时十四分钟,柳词一只看着手表给她算的。 贺毓穿了件蓝色的T恤,她的内衣因为骑车太过卖力肩带掉了一边,一边擦汗一边叫柳词给她拉上去。 柳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贺毓伸手摘掉给自己扇风,手却拉着柳词往城高里面走。 准高三已经开始上学了,八月的尾巴,学校里的蝉鸣更重。 门卫给她俩放了行,柳词跟着贺毓走,看着对方精准无比地找到了公告的地方,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贺毓抬起下巴,特别得意,“我做梦梦到的。” 柳词心想:把你给牛的。 公告栏上的分班信息好几栏,柳词和贺毓一起找。 最后是贺毓先找到的,“七班!!小眼镜咱俩又是同班的!” 柳词看了一眼,“要不是因为我故意……” 贺毓捂住她的嘴,“好了,打住,就这样,谢谢你。” 毫无诚意,柳词也懒得跟她计较。 她的成绩其实挺好,为了不进重点班特地空白了很多交卷,爸妈压根不知道,她是家里的长女,放养的那种,爸妈甚至不知道她在几班,老师叫什么。 这一切都无所谓。 她讨厌崭新的东西,而贺毓是她从小到大永远不会变旧的发小。 “感觉班里还挺多人的,”回去的时候贺毓骑着车说,“座位应该不按这个排吧,按个子的话……哎我们肯定不能坐一块,按两两分,我是单数,和我并排的叫什么……哎廉什么玩意礼……忘了,反正……” “廉晓礼。” 柳词补充道。 “你怎么记性这么好!” “因为我不是你啊。” “你真过分。” …… 回到烟行笼巷的时候反而堵车了,因为有好几辆三轮车停着,贺毓拖着车艰难地往里拉,好奇地看了眼新搬过来的,是一家三口,是她隔壁的隔壁。 柳词倒是一点兴趣都没,贺毓戳了戳她,喂了一声。 柳词转头,结果和那边正好从里面跑出来的女孩撞在了一起。 柳词瘦瘦小小,差点摔倒,被贺毓扶了一把。 对方是个碎花裙的女孩,一双眼格外有神,急忙道歉。 “对不起啊,刚跑得有点急。” 皮相美不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对方长得漂亮,一双眼看着柳词。 “没事。” 这俩字是贺毓说的。 对方看向贺毓,好像又些好奇,眨着眼又多看了一会。 柳词看着贺毓,又看了眼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第3章 柳词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就是一种很没头没尾的情绪。 可贺毓好像还挺好奇的,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说:“刚才那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这条巷子最漂亮的还是思君姐了,啊当然最靓仔的是闻声哥啦。” 贺毓口中的闻声哥是东巷口老刘家面馆的儿子,刘闻声。 刘闻声已经是个大人了,但从娘胎里出来就身体不好,总是病怏怏的,好像是心脏有点问题,今年大三,学校离家很近,每天都回家住。 刘家还有一个儿子,刘远生,倒是和贺毓他们差不多大,只不过从小不对付,贺毓跟他从小打到大,好在不是一个高中,但在对面高中也不太好。 柳词发现贺毓特喜欢看脸,好看的东西总能第一时间吸引她的注意力,比如电视里漂亮的演员,比如谁漂亮的手,或者脸。 “那女孩看着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大,也不知道……” 她说得头头是道,柳词一点儿也不想听,贺毓单口相声了那么久得不到回应,低头凑过去喊了声小酒瓶,柳词不搭理她,正好到了她们家楼下,柳词就上去了,留下贺毓站在楼下拉着自行车一脸茫然。 “又生气了?为什么啊?” 贺毓回去的时候煮上了饭,还是没明白柳词怎么了,晚上的时候她妈回来,在油烟机里的轰鸣里和贺毓唠嗑,“隔壁新搬来的你瞧见没?” 贺毓倚着门框咬着苹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她穿了一件牛仔短裤,一双腿倒是又长又直,就是上面挺多疤的。 “他们家店应该就开在柳家隔壁,是家衣服店吧。” 贺毓哦了一声,“那条街衣服店还真没几家。” 柳词家是开电器修理的,柳叔叔的店就开在烟行笼巷最中心的巷口,包括老刘家的面馆,那条街吃的比较多,还有几个小卖部,卖衣服的和卖鞋的相比之下倒是算少了。 “卖的是男装还是女装啊?” 贺毓的妈在炒菜,贺毓觉得她妈炒菜都能炒出挖掘机的气质也挺厉害,辣椒炒肉呛得她咳嗽,最后先进屋盛饭去了。 “我怎么知道男装女装,人店都没开呢,”洪兰纹端着菜进来,她也咳嗽,一遍冲贺毓说:“呛死我了,有喝的没?” 洪兰纹在超市当售货员,今年刚四十人就已经跟气球似地开始发福,一张脸看着倒是格外慈眉善目,贺毓觉得那是托她妈眉间那颗痣的原因,菩萨似得。 “奶啤你又不喝,冰箱里有冰红茶。” 贺毓指了指,自己倒是先吃起饭来了,她对辣椒炒肉情有独钟,她妈也是,只有她爸不在家的才可以如此爽快,因为她爸不吃辣。 “哪呢冰红茶,”冰箱很小,还是从柳词爸那买的,“没见着啊?” “就那个矿泉水瓶里,”贺毓咬着肉,眯着眼,“您以为什么冰红茶呢,就冰的红茶,我泡的。” 洪兰纹哎了一声,“哪来的红茶渣子?” 贺毓抬了抬下巴,“楼上拉二胡那老头给的。” 楼上住的是一个独居老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拉二胡,早上五点就开始拉,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人愿意跟他学,贺毓觉得二胡实在太悲怆了,不适合她这么快乐的人,这话给柳词听到,说那她应该去学快板,相声倒是挺乐呵的。 贺毓懒得理她。 她家租了俩房间,厨房算是半公共,因为拼租的是一对小情侣,在工地上班的,很少回来,基本碰不着。她妈和贺毓都爱极了这样的生活,小方桌一撑开,就着夕阳吃饭,下班的点来回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偶尔有人开着摩托车经过。 买小糍粑的是个外地人,大喇叭放大了他惹人发笑的口音,惹得不少小孩探头出来看。 贺毓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买的糍粑还没吃完,从冰箱里拿了出来,洪兰纹见了,哟了一声,“知道给妈留点?” 贺毓扒了口饭,“本来是要给柳词的,柳词说太甜不吃。” “合着你妈还是顺带的?” 洪兰纹的眉毛是年轻的时候纹的,她爱美,但人也节俭,没再去补,每天自己画,可惜手艺不太好,画起来实在浓得过分,不过贺毓也懒得说,还觉得她妈这样挺可爱的。 “怎么就顺带了?我这是对你好不是吗?” 贺毓一张嘴叭叭的,烟行笼巷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她,洪兰纹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跟柳词那么好呢?那丫头见着我都没带笑的。” “她天生一张吊丧脸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毓从罐子里挑了一块霉豆腐,拌在饭里,红了饭粒,总觉得听到了柳词的声音。 她的耳朵却是不太好使,但也就是一只耳朵弱听,看着都特正常。 “柳词来了啊?” 洪兰纹看着走过来的小姑娘。 柳词喊了声阿姨,把手上捧着的一盘西瓜放到桌上。 “买西瓜啦?” “爸爸回来的时候买的,说是今天四毛一斤,便宜。” “那还真是便宜。” 柳词戴着一副看着就很重的黑框眼镜,头发剪得也很短,贺毓说她跟个民国女学生似的,再穿个长衫,迂腐气息就能四面八方地发散。 贺毓转头,柳词已经放下了西瓜,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袖,上面的英文字母都褪色了,贺毓冲她眨眨眼,柳词冲她扯了扯嘴角,做了个口型—— “吊丧脸?” 贺毓急忙转移话题,“吃饭没?我妈做的辣椒炒肉一绝你要不要试试?” 柳词摇头,“吃过了,碗还没洗,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快,洞洞鞋踩在地上唧唧咕咕的,活像穿了个一双会说话的凉鞋。 贺毓叹了口气,“柳词好苦啊。” 被她妈敲了一下额头,“关你什么事。” 贺毓伸手拿了一块西瓜,“还好你跟爸没再生,像柳词那样有三个弟弟妹妹的我可能要跳楼。” 贺毓这一代独生子女居多,也有有兄弟姐妹的,但通常也是一个,柳词这个一家六口的实在是罕见。 谁让最后一胎是双胞胎呢? 贺毓其实不太愿意去柳词的家,太吵了,还有一股小孩的味儿,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反正她不喜欢,都让柳词来她这边,清净一点。 “那是因为我不愿意生!” 洪兰纹一拍桌子,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贺毓急忙抓住筷子,省得掉了等会还得多洗一双。 “是是是,谢谢妈给我省事。” 贺毓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她从来没操心过自己会没伴这件事,毕竟她在烟行笼巷长大,柳词和她一起长大,她们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即将一个高中,大学最好也考到一起,以后都要一直一起的那种一起。 “哎真的,我是一点儿也不想生,为什么一定要个儿子呢你说是吧?” 洪兰纹和贺毓的关系倒不像寻常的母女,洪兰纹没什么文化,但在养贺毓上却思想超前,放养和柳家的放养倒是完全不一样。她知道贺毓喜欢画画,自己就那么几个钱的工资也要供贺毓去学,买画材,暑假班。贺毓的性格也像她,率真又坦诚,母女俩一块跟朋友一样。 “是啊,我也可以是个儿子。” 西瓜很甜,贺毓也不知道柳词吃过没,就柳家那个条件,买俩西瓜是极限了,下面嗷嗷待哺的一群小的,柳词是最大的,才十五岁就是上有老下有小,指不定自己不吃省着给弟弟妹妹吃呢。 贺毓突然觉得没滋味起来,剩下的三块给捡了两块给她妈,剩下的放到了一边。 “儿子啊,”洪兰纹有点伤感起来,看着自己傻不拉几的女儿,觉得是个男的准娶不到老婆。 “你这样是儿子妈以后还要为你结婚头疼。” 贺毓唉了一声,“我要是个男的我就娶了柳词,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还真的门当户对,字面意思上的。 洪兰纹没把贺毓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还瞎附和,“柳词就算了吧,她家那情况。” 贺毓这个年纪还不懂结婚里的弯弯绕人,“什么情况,我们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洪兰纹瞪了一眼。 贺毓摸了摸鼻子,“算啦,反正我也不是男的,娶不了柳词,以后她结婚,我肯定要包个大红包。” 这个年纪的贺毓对结婚的概念仅仅停留在几次跟着爸妈参加婚宴的印象里,只觉得穿着婚纱在门口迎客怪傻的,换成柳词更奇怪了。 谁能娶到柳词啊,那男的肯定心理素质很好。 “你想想自己吧,上高中不准谈恋爱啊,你这成绩本来就差得可以了,虽然说学美术……” “打住,够了,就这样。” 贺毓急忙暂停,“真正读书好的谈恋爱也没影响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我肯定努力学习,好好画画,考上美院。” 洪兰纹哦了一声,夹了一块最肥的肉给自己女儿,“那加油,妈努力赚钱给你攒学费。” 贺毓洗了碗上楼,照例用竹竿挑开了柳词的窗帘,柳词不在房间里,贺毓趴在桌上,和柳语大眼瞪小眼,“你姐呢?” 柳语这时候刚小学毕业,小孩一张鼓鼓的脸,头发倒是比柳词长,老老实实地说:“给弟弟妹妹洗澡去了。” 贺毓哦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帮帮你姐姐啊?” 柳家最小的双胞胎今年也才四岁,正是最烦人的时候,贺毓见过柳词给俩小的喂饭,简直跟台风过境一样。 “姐姐说她可以。” “你姐吃过西瓜没?” 贺毓问。 柳语想了想,摇头,“姐姐说她不喜欢吃。” 贺毓心想自己留了一块果然是对的,她伸手把那个盘子递了过去,叮嘱了一句:“你不许偷吃啊,我给你姐留的。” 说完她自己跳了进来,知道这个柳家大人要晚上很晚才回来,柳词给小孩洗完澡估计把他俩带去柳叔叔店里。 柳语对贺毓三天两头的串门早就习惯了,贺毓在她心里是一个很酷的大姐姐,虽然她和自己亲姐一样大。可贺毓看上去更好玩,偶尔带着一帮小的打弹珠,要么就是跳格子,要么就是翻花绳,她会的花样太多,小孩都喜欢她。 柳词给弟弟妹妹洗完澡已经累得不行,在爸妈房间里给小孩换上衣服,想让柳语看一下,自己换身衣服,结果一推开门,发现贺毓坐在她床上,柳语正开心地和她说话。 柳词:“你怎么来了。” 贺毓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等会我送你去你爸那啊。” 说完她献宝似得把西瓜送上来,“给你留的,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 柳词扯出一个笑脸,“要点脸好吗?” 第4章 那块西瓜最后还是柳词吃了,出门的时候贺毓先下去拉车。 把柳语还有那俩小的送到柳叔叔店里,贺毓再和柳词回来。 柳语抱着妹妹,柳词抱着弟弟下楼,路上柳语对柳词说:“姐姐,毓姐姐对你真好。” 她今年十二岁,下半年就要去贺毓和柳词上过的初中上学,柳家小孩的眼睛都像柳叔叔,单眼皮。 “怎么好了?” 柳词托了托眼镜,怀里的小子扑腾着特别烦人,她怕柳语抱不住,所以每次都她抱着。 “她每次都把好吃的留给姐姐。” 柳语这话说得也并不是没有依据,贺毓这人嘴甜,见到阿姨都能喊姐。买咪咪虾条都能买一送一,那个送的一她都会给柳词,无论是小鱼干还是鱿鱼丝还是上好佳,贺毓有的,柳词一定会有,柳词收到,会分给柳语。 柳语特别羡慕,“毓姐姐人真好。” 柳词:“再好也不是你亲姐姐。” 这话被贺毓听到了,她笑眯眯地凑过来,“为什么不可以,亲不亲难道看不出来吗?小语你以后也可以对外说我是你亲姐姐啊。” 她凑过来的表情贱兮兮的,被柳词一巴掌拍开。 贺毓捂着脸,唉了一声,伸手把柳词怀里的小崽子抱过来放在车篮里,自己顾着,“小语你把妹妹给你姐姐抱着就行。” 四岁的崽子话是会说,囫囵地喊出姐姐把贺毓逗笑了。 巷子很长,她们走得也很慢,天色黑下来,两边的路灯也都亮了,走到店铺那边倒是热闹不少,先经过的是老刘面馆,老板说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贺毓总说闻声哥那么好看,准是像了她妈。 这个老板是刘闻声的继父,他爸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贺毓啊!又跟小词一块呢!” 男人声音洪亮,看着老实巴交的,一边揉面团的女人也冲贺毓笑,“去店里?” 贺毓:“可不么,柳词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啊。” 大人都笑了,面馆里也有不少熟客,烟行笼巷的人都差不多都混了个脸熟,也知道谁谁谁是谁家的小孩。 柳语看了眼自己姐姐,柳词抱着弟弟默不作声,却看着一边还在跟人唠嗑的贺毓。 “闻声哥呢!” 贺毓问了句。 面馆的女主人回她:“送面去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来的外卖软件,订外卖也都是电话联系,刘闻声暑假在家除了教教小孩写作业就是给家里帮忙。 不过他身体不好,家里也不敢让他跑多远,就烟行笼巷这边他送。 “喔,闻声哥真的好努力。” 贺毓随便唠了两句,再往前走就是柳家的电器修理店,她把车停下,把还在流口水的双胞胎放到迎上来的女人怀里,喊了声阿姨。 柳词的妈是个瘦得可怕的女人,面色蜡黄,看着没什么精气神,在电器行隔壁开了一家的裁缝店,也一天到晚都走不开。 “贺毓来了啊,要进来玩吗?” 贺毓摇头,“我和柳词等会去个思君姐姐那里看会书。” 柳词也点头。 贺毓说的思君姐姐是这条铺面最前面的那家店的女老板。 她卖的倒不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衣服,大多是旗袍,还有一些手工的包,偶尔会和柳词的妈聊天,问些事情。 要问这帮孩子烟行笼巷最漂亮的女人是谁,都会回一句沈思君。 沈思君是一个漂亮得有些艳丽的女人,在寡淡的一众中年妇女和小孩里简直像多火红的玫瑰,让人自动配歌的那种。贺毓记得沈思君是在她上小学那年在烟行笼巷落了脚的。 卖旗袍是件很新鲜的事情,沈思君本人和她的旗袍店一样神秘,往来的客人都像是跟这条巷子格格不入一般,还有的说她的一条旗袍就可以卖上好几万。 几万对小孩来说太多了,但通常也没什么兴趣。 比如贺毓更喜欢看漂亮的大姐姐,和漂亮大姐姐店楼上阁楼的那堆画册。柳词喜欢的是沈思君的那些书,深奥晦涩,又带着绮丽,五花八门,让她流连忘返。 在去沈思君那边,她们俩的意见是高度统一的。 “好,那你们也不要待太晚啊。” 沈思君的店开到很晚,也可能是她自己就住在阁楼的缘故,前几次贺毓和柳词看得有些过头,忘了时间,还被各自的家长数落了。 “知道知道。” 贺毓答得飞快,然后拉起自行车就往那边走。 沈思君的旗袍店叫思凡,木门是一样的木门,推开以后变成了另一个天地,空调的冷气,羊绒的地毯,挂着的各色的旗袍,灯光营造的氛围让来过好多次的贺毓还是会看呆。 然后被柳词一戳,彻底回神。 沈思君窝在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留声机,正在运转,调子很悠长。 “你们来了?” 贺毓这时候才注意到她对面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们,有点眼熟。 反而是柳词上前一步,先喊了:“闻声哥。” 刘闻声转头,冲两个小妹妹笑了笑,“你们又来找思君姐姐拿书看?” 贺毓嘟囔了一句:“你不也是吗?” 沈思君笑了笑,她笑起来都好听得有些过分,贺毓觉得她像是电视剧里的女妖怪,“闻声是来给我送面的,我一天没吃饭了,有些昏头。” 刘闻声笑了笑,“是啊。” 他看着就像个病弱的人,给人一种及易被摧折的感觉,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像是蕴藏了浓浓的情谊,使得那种病气一下子被忽视了。 当然这种气质贺毓尚不能明白,反而是站在贺毓身边的柳词注意到了刘闻声有些微肿的嘴唇。 “那我走了。” 刘闻声站起来,他虽然瘦,但个子很高,头发有些长,但看着软绵绵的,淡蓝的衬衫有些大,扎在裤子里,那腰细得又让人觉得他可能会被吹折。 “好呀。” 沈思君挥了挥手,她懒洋洋地卧着,几缕头发粘在脸上,昏黄的灯下显得那张脸越发靡丽。 贺毓说:“思君姐姐你真好看。” 沈思君哎呀一声,“小贺可真会说话,知道你想看什么,自己上楼吧。” 贺毓喜欢看漫画,烟行笼巷的书屋并没有她想看的那种,沈思君也喜欢看,她买了会告诉贺毓。 而柳词跟在贺毓身后,说了声谢谢姐。 她和贺毓一样的年纪,一个跳脱一个沉稳,站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柳词的眼神落在沈思君同样微肿的嘴唇,她年纪还小,虽然有些东西懵懵懂懂,却还是能区分女人的区别,沈思君像一朵绽放的玫瑰,无时无刻都在吸引旁人的视线,同性也不例外,只不过少女多的是崇拜,是憧憬,是也想成为这样的人的一种向往。 柳词对沈思君很尊敬,她的眼神很清醒,很少能看出这个年纪孩子的味道来。 沈思君笑了笑,摆了摆手,“你想看的我也买了,看去吧,上面桌上有柠檬水,让贺毓别马大哈又倒在我的地毯上。” 贺毓听到了,探出个头,嗷嗷地叫:“我不会的!” 阁楼是两层的,沈思君自己住顶上,这栋铺子被她花大价钱装修,变成了独一无二的风格,也会招待一些客人。 小客人就是巷子里的孩子,被爸妈叮嘱,然后开开心心地过来。 大的客人是沈思君的客户,一些喜欢旗袍的阔太太,偶尔一起聊天,精致的茶杯放下,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留声机穿出的音调,和女人的笑声融在一起,和其他的店铺形成鲜明的风格。 没人知道沈思君从哪来,只知道她在这里很多年。 也知道她并不缺钱,漂亮女人引起的流言蜚语很多,很多主妇都在背地里说她坏话,明面上又和和气气,在沈思君过来买东西的时候夸一句沈老板真是漂亮。 在沈思君转身的时候揪住丈夫的耳朵,千叮咛万嘱咐。 而孩子无所谓,贺毓坐在地毯上,在光下看着沈思君托人买回来的漫画,还有一些国外买的画册,贺毓看得认真,柳词也是。 她家的书很少,她天生就爱方块字组成的故事,这个年代的家长对书还是有敬畏感,认为是崇高的事,不反对,但书很贵,柳词有一张图书馆的卡,经常过去看。 贺毓学画画,她就去图书馆看书等她,在一起回家。 有些书图书馆没有,沈思君这里有,她看的入迷,似乎要沉溺在文字里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里。 贺毓从画中抽离,看了眼旁边的柳词。 柳词的头发很短,刘海也有点厚,她的下巴尖尖的,脸上还有雀斑,黑框的眼镜看上去很笨重,却遮不住她专注的眼神,鼻尖那颗痣在光下清晰可见。 贺毓一直觉得柳词长得很舒服。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总喜欢评选校花,这个美那个丑的,柳词这个不爱说话的都能被打入丑里,简直是有些人找茬,她愤愤,柳词却没什么反应,“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贺毓不高兴,“你哪里丑,你那么好看。” 柳词觉得贺毓在消遣她,就不理她了。 又过了两分钟,柳词转头,似乎是忍无可忍的样子,“你还要盯着我到什么时候,想看我这本就直说啊。” 她其实是一个挺有脾气的人,但同学们都说柳词脾气很好。 贺毓都会在一边腹诽,心想你们知道个屁。 柳词生气的样子最好看,那双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眼里像是淬了火,像是彻底把人看进眼里。 贺毓摸了摸鼻子,“我不看。” “那你看我干嘛!” “看你好看!” “贺毓——” “好啦好啦不和你闹了。” “到底是谁闹啊?” 沈思君听着上面女孩的打闹,笑了笑,门口的风铃响起,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半个西瓜。 “姐姐好!” 廉晓礼笑得灿烂,“我是21铺的,我妈妈叫我来给姐姐你送个西瓜,以后就是街坊啦。” 沈思君站了起来,她的身材很好,走过来的时候还带着香,廉晓礼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后退了一步。 沈思君笑了一声,接过那半个西瓜,“谢谢啰。” 她眨了眨眼,正好贺毓和柳词从上面下来,贺毓似乎抢走了柳词的眼镜戴在自己脸上,晕乎乎的,被柳词掐了好几下,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来。 “你们两个干嘛呢,楼梯都要塌了。” “思君姐姐!贺毓欺负我!” 柳词抱怨道。 沈思君唉了一声,贺毓把眼镜戴回柳词的眼前,还顺手替对方捋了捋头发。 她转头,看到正好奇地看向这边的廉晓礼,贺毓哟了一声,吹了一声口哨—— “嗨!” 第5章 贺毓很擅长吹口哨,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柳词印象中贺毓老喜欢吹,偶尔她妈在,就会数落她,说女孩吹口哨不好。 贺毓这人天生有点叛逆,被拧着耳朵还不服输,嚷嚷着:“怎么就不好了,凭什么就男的就能吹啊?” 洪兰纹手上更用力了,“流氓哨你懂吗?你一个姑娘家家。” 贺毓挣开她妈,跑到柳词边上挨着,柳词那会正好来找贺毓,碰到这种场景难免会有点尴尬,喊了声阿姨。 “柳词,你觉得我吹口哨流氓吗?我可纯洁了,我就是喜欢。” 柳词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一声。 落在洪兰纹眼里又变成了贺毓欺负柳词。 也不怪大人这样想,烟行笼巷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多,贺毓是最跳的那个,读书不用功,一放学就跑到街口小卖部去看电视,周末带着一群小孩耍弹弓,暑假直接抓知了去了……男孩都比她端庄,有几次爬树,小孩摔了,洪兰纹还以为贺毓摔傻了,没想到赶过去,这货捂着额头,还要再来。 这种鸡飞狗跳的场景柳词都是第一见证人。 她的性格跟贺毓相反,大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柳词能跟贺毓玩到一块,偶尔偷个桃,都是柳词放哨。 柳词长得就一副懂事小孩的脸,虽然不爱笑,但很有礼貌,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去。 贺毓就嘿嘿一张傻了吧唧的笑脸。 贺毓吹口哨吹的花样可多,骑车带着柳词出去玩,也能吹个一首流行歌曲。 但这个时候,柳词终于懂了什么叫流氓哨。 廉晓礼懵了一下,转头就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姑娘冲她眨眼,旁边站着一个短发妹妹头的盯着她,面无表情的。 站在一边的沈思君反而笑了,“贺毓你搞什么鬼,别吓到新街坊。” 贺毓从楼梯上蹦下来,“我知道,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那个。” 她站到廉晓礼面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廉晓礼好几眼,“嗨,我叫贺毓,十四号的。” 廉晓礼后被贺毓的笑搞的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手抓着自己垂在胸前的辫子,“你好,我叫廉晓礼,新搬来的,我妈在这条街开衣服店。” 贺毓诶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说完伸手把后面的柳词揽了上来,“这个柳词,我发小,也一条街。” 廉晓礼笑了笑,她长得有点甜,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好感倍增,“你们好。” 沈思君在一边咳了一声,“要走就赶紧走吧,等会我还有客人呢。” 贺毓啊了一声,“这么晚啊?” 沈思君伸手摸了摸贺毓的头发,“打麻将啊。” 贺毓抓住沈思君的袖子,“姐……” 被沈思君反手一推,“想都别想。” 出了思凡的门,贺毓还苦着脸,廉晓礼先走了,柳词看着贺毓拖着自行车的样子,感觉她突然变成了液体,就这么趴着。 “你还想打麻将?” 贺毓转头,“你不想?” 烟行笼巷打麻将的人不在少数,上至七十岁老头,下至刚成年的,牌桌上噼里啪啦,偶尔夜里还能听到几声。 贺毓从小混迹在这些人堆里,在小卖部买包辣条都能买上半小时,就是因为蹲在一边看人打麻将,可惜她年纪太小,巷子里的人也都认识,哪回让她上桌。 “小贺你还是长大了再来啰,不然你妈又要来骂我们了咧。” 贺毓叹了口气,她看着柳词,“好想快点长大啊。” 柳词:“我也想。” 夏天的晚风都是热的,贺毓突然伸手揉了一下柳词的头发,她这种颇为心机的偷袭之后是推着车快速向前跑,柳词被撸得眼镜差点掉地上,愤怒地喊了一声贺毓,然后追了上去。 晚上巷子乘凉的人很多,贺毓一边哈哈笑一边跑,柳词跑步当然跑不过她,八百米都能跑五分钟的人在这个时候喘着气,贺毓站在前面扶着车等她,“柳词,吃甜酒酿吗?” 柳词坐上贺毓的车,“不吃,晚上吃得很饱。” 贺毓嘁了一声,“那我自己吃。” 甜酒酿仙草摊在下坡那边,贺毓蹬着自行车嗖嗖地穿巷,街道两旁都是人声,还有老头在路边下象棋,夹杂着方言的调笑。 下坡五十多米,贺毓最喜欢炫技,松开了手,故意让车晃晃悠悠,等着柳词抱住她的腰。 柳词又开始骂她。 贺毓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没扎进马尾里,吹在了柳词的脸上,几乎是糊在上面的。 柳词拨开,喂了一声,“你怎么还不去剪头发啊?” 柳词自己头发很短,齐刘海,黑色的眼睛框,光看脸就能看出大部分人心中好学生的刻板模样,而贺毓头发很长,从初中开始坚持早上洗头,有时候来不及,在柳词催促之后头发也没干就一块去学校,到校门口应付文明岗随便一扎进去了。 柳词觉得她纯属没事找事,干脆剪短得了。 “我剪短了就没帅哥什么事儿了。” 贺毓停下车,一边说一边冲那阿婆打了声招呼,“要甜酒酿,小份的。” 路边摆着低矮的小桌子,塑料凳是蓝色的,贺毓拉了一张给柳词,“我剪短才不剪你这样的,蘑菇一样。” 柳词没理她。 她连坐都跟贺毓这种摊不一样,坐凳子从来只坐半只,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吊着一样。 “把你给臭美的。” 贺毓冲她眨眨眼。 甜酒酿很快端上来了,柳词看着贺毓,看着她吃了一口又舀了一勺递过来。 “我不吃。” 柳词扭头,贺毓欸了一声,“得了啊在我这边不用装了,喜欢吃甜的就吃嘛,我还是有私房钱的,够咱俩吃了。” 她对柳词的喜好一清二楚,可以说双方父母很多不知道的她们的喜好她们彼此都一清二楚。 柳词喜欢吃甜,只不过她家小孩太多,甜的要等分,大的还自带长辈赐予的懂事光环,总是要大方一些,装作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贺毓觉得虚伪死了,像极了小学作文上面涕泪横流的“我才知道妈妈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肥肉,只是让给我吃”句式。 其实肥肉也好吃啊,贺毓翻到这种范文都会撇撇嘴。 柳词也不是大人啊,她和我一样是小孩啊。 虽然很想变成大人,但贺毓还是给自己定位小孩,她是猴的话,柳词就是一只小猫,很难养熟,但半夜会翻墙过来,用尾巴蹭蹭你的手指。 柳词看着贺毓,不说话。 贺毓不耐烦地递过去,啊了一声。 柳词张开嘴,接受了发小的这种体贴。 贺毓咧嘴笑,活像中了五百万,转身跟那阿婆说:“再要一碗凉粉。” 柳词:“你怎么这么会吃。” 贺毓把甜酒酿推过去,“因为你喜欢吃甜啊,我还好啦其实,我喜欢吃咸的。” “下次请我吃咸蛋黄粽子。” 她毫不客气,柳词嗯了一声。 酒酿丸子圆滚滚的,汤都是甜的,贺毓一边说话,一边往刚端上来的凉粉里加薄荷,柳词看她加了一次又一次,没忍住说:“你不怕凉死。” 贺毓摇头,“可爽了,”说完她咦了一声,问柳词:“我怎么觉得那个叫廉晓礼的名字那么耳熟。” 柳词哦了一声,“同班的啊,名字就在你后面。” 贺毓喔了一声,“这么巧,看来我们街坊果然都有聚在一起的神奇磁场。” 她还挺高兴,勺子碰着瓷碗舀着仙草的时候碎碎念:“那以后也可以一起上学呀,高中晚自习到十点,那边过来到点没路灯,多个人壮胆。” 柳词其实有点不高兴,她想了想那个场面,总觉得难受,她从小到大都和贺毓形影不离,多一个人活像被挤了出去一样,像是鞋里进了沙子。 “我怎么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她这么说,口气有点冷。 贺毓完全没察觉到,反而欸了一声,用勺子舀走了柳词碗里的一颗丸子,“还不是因为某人怕黑。” 柳词不说话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她是柳家的第一个小孩,因为一个又一个小的,以至于宠爱被一份再分,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注意,什么时候添衣,什么时候换季,和贺毓不同,柳词自己都能做一桌菜,贺毓的话洪兰纹会回来做饭,除非有事,她是不会自己动手的。 两个人第一次做饭,贺毓还在油里倒了水,噼里啪啦差点没把厨房给炸了。 所以贺毓对厨房敬而远之,哪怕她特别爱吃辣椒炒肉。 洪兰纹说她懒,自己不做等着谁做啊,贺毓碰着饭碗漫不经心地说:“等柳词做啊,我去买菜,她做饭。” 被她妈打了一下,“你们又不能一辈子在一起。” 贺毓还无所谓,“那以后我们搬出去了,住对门,也能经常串门。” “那柳词结婚了,有了老公和孩子,谁要给你做饭吃啊,你别那么懒。” 贺毓被噎到了,怏怏地哦了一声。 那次开始想要迫切长大的心情暂时被压下去,只是偶尔才冒出这样的念头。 在她心里柳词是离不开她的,柳词很小就近视了,度数很高,摘了眼镜活像瞎子。又怕黑,没灯的路老东张西望,而且人太老实,经常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做值日老被安排倒垃圾,她那小胳膊细腿,倒垃圾都很费劲。 而且柳词还不会骑自行车,出去借个书或者办什么公交卡,都要贺毓带她。 这样的柳词,怎么可以没有她呢? 喝碗仙草吃一份甜酒酿不需要多长的时间,贺毓付了钱又带着柳词去兜了几圈。 一天结束了,再过两天就要去学校报道,和从前一样一起上学的日子又要开始。 贺毓把车停了,对站在一边等她锁好车地柳词说:“你今天和我睡吗?” 柳词看了眼自己的家,低头鞋子踢了踢台阶,“我考虑一下。” 贺毓:“有啥考虑的,想来就来呗。” 柳词嗯了一声。 贺毓挠了挠头,“嗯什么意思。” 柳词:“我带着考卷过来吧,我还有个题没写完。” 贺毓吓得后退一步,“你不要过来啊——” 柳词却走过来,“一起写,八篇阅读理解,开学还要测试,你不要到时候又吊车尾。” 贺毓捂着脸,痛苦地挥手:“你快走。” 柳词拍了拍她的肩,“等会把窗户开大点。” 第6章 贺毓回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听了会歌又坐起来画画。 她的窗户大开着,方便柳词进来,但夏天开着灯又不关纱窗很容易进蚊子,她干脆把灯都关了。 就这么躺在床上。 窗外有月光,柳词在月色下跳进贺毓的窗户,脚刚踩在贺毓事先垫好的报纸上,就听到哇的一声。 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贺毓冲过来把她捞起,呜呜嗷嗷了好几声,“有没有吓到呀!” 柳词踩了贺毓一角。 纱窗被关上,台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亮了室内,柳词看到贺毓正在拉蚊帐。 贺毓的头发还没全干,看上去一缕缕的,柳词走过去摸了摸,被贺毓拉住手,这人掐着嗓子说:“干嘛啊,非礼呢,真变态。” 柳词:“……” 她穿着一套旧的夏衣,款式看上去很宽松,贺毓又换上了她的老头背心,胸罩也没穿,侧身的时候胸都让人看光了,柳词拉起床边的小毯子,给贺毓盖上。 贺毓正在勾蚊帐,冷不防被一拉,唉了一声,没勾上,钩子在床沿晃晃悠悠,她伸腿踢了柳词一脚,嗳了一声,“干嘛呢你。” 柳词没说话,她过去把蚊帐拉了。 贺毓躺在床沿,一半的头发落在窗外边,蚊子很有可能从那条缝隙里钻上来,她翻来又覆去,想起了什么,滚到柳词那边,“你不是说要做考卷?” 柳词摘了眼镜闭着眼,一只手放在眼上,她骨架小,窝在床上占不了多大的位置,手腕细瘦,贺毓的手掌能圈住还空出一点儿。 “来你这做得成么?”柳词的声音从手与嘴唇的挤压里冒出来,含糊中带着朦胧的睡意,“我洗澡先写完了。” “这么用功干什么,高考还远着呢。” 贺毓嘟囔了一声,屋里能听到窗外的虫鸣,也不知道哪来的□□,吵得要死,贺毓曾经怒气冲冲地去地毯式搜索,一条腿都没找着。 “很快的。” 柳词翻了个身,贺毓床上只有一条小毯子,晚上不热,她没开空调。 老旧的电风扇声音很大,呼啦呼啦地吹,偶尔扇叶擦上扇罩,发出铛的一声。 贺毓叹了口气,“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 她总是这样,一点也不会去想未来,柳词背对着贺毓,突然问她:“你以后要学文还是学理?” 贺毓踢了踢腿,“理啊,文科多难背,累死了。” 柳词哦了一声,贺毓挪了过来,“你呢,你这小酒瓶肯定学文吧?” 她和柳词不一样,柳词成绩好,也很平均,看不出来什么起伏,而贺毓一贯会偷懒,之前中考前测试都能因为懒得写社会的大题而被老师拧耳朵。 “学理。” 贺毓喔了一声,“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同班哦。” 柳词小声地哼了一声。 “那可不一定。” 说完她闭上眼,在心里想:我努力一下。 贺毓又往柳词边上滚了滚,带着热气,柳词不太自在,越往床头缩,差点要掉了下去。 “你干嘛?” 柳词转头,额头差点撞上贺毓的头,结果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你是不是超想和我一个班?” 柳词:“我们本来就是一个班。” 贺毓:“以后啦。” 柳词别过脸,“没有。” 贺毓的腿放到啦她的身上,柳词扭了扭,让她放下去。 “哎呀那我可想跟小酒瓶一个班了,咱俩从小都一块,怎么也不能分开吧?” 柳词哦了一声,“快睡觉吧,我明天还得早起煮粥。” 贺毓伸手去关了灯。 电风扇吹得蚊帐都摆动,柳词在黑暗中睁眼,看着室内如旧的陈设,心里却堵着。 怎么可能不分开呢? 文理分科只是第一步,就算都学一样,也有那么多班,再以后,大学也不一样。 再再以后… 她越想越心慌,而一边的贺毓却关了灯就睡,呼吸沉沉,一点负担都没。 第二天贺毓醒过来柳词已经不在了,贺毓坐起身,打开窗拿竹竿敲了敲对面的窗户。 柳语从里面探出个头脑袋,喊了声脆生生的毓姐姐。 “你姐呢?” 贺毓揉着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时间,才六点十几分。 “姐姐去买油条了。” 贺毓喔了一声,“她走路的去的啊?” 油条铺子烟行笼巷好几家,柳家小孩最喜欢吃的倒不是最近的,还是需要绕一条街才是。 “是啊。” 贺毓:“走多久了?” “我想一想!” 柳语看了眼自己手腕的青蛙手表,“六……七分钟啦!” 贺毓:“谢谢小语。” 柳语看着贺毓关上窗,心想毓姐姐又要去找自己姐姐了。 贺毓迅速洗了个脸,下楼开了车锁就往油条铺子骑,她骑车总是喜欢助跑,然后窜上去,这样看上去很危险,但她觉得酷。 这个点的小巷子老人最多,贺毓按着车铃,叮叮当当地穿过半条街,看到柳词一个人往前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 柳词转头,贺毓已经停下了。 “上来吧,我送你去。” 柳词坐上车,听贺毓说:“不是说熬粥么?怎么又去买油条了。” “小语说想吃。” “她也不小了,让她自己出去买,惯的她,唉。” 贺毓蹬着自行车,她随便往身上套了件T恤,晨风从衣领灌进去,她打了个哈欠。 油条铺子不少人,贺毓一眼就瞧见了廉晓礼,她停下车,嗨了一声。 柳词瞄了一眼,进去付钱了,炸油条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看见柳词笑了笑,“又和小贺一起来啊?” 贺毓在和廉晓礼说话,廉晓礼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裙子,棉麻的料子,看着很清爽,不知道贺毓说什么,她笑出了声,两个人看着倒是聊得开心。 柳词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给我也要一根啊小酒瓶!” 贺毓喊道。 “小酒瓶?” 廉晓礼问了一遍,有些好奇。 廉晓礼的头发很长,刘海很薄,空气似的,五官看上去格外秀气,贺毓看着在和炸油条的姐姐说话的柳词,笑眯眯地说:“因为她的眼镜片跟酒瓶底似的。” 廉晓礼看了一眼柳词,只觉得对方看着就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哦了一声。 贺毓:“你好像会和我们一个班。” 廉晓礼有些惊讶,“真的吗?” 贺毓点头,“我昨天和柳词去看了,你的姓有点特别啊,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姓。” 廉晓礼笑了笑,她一笑就露出虎牙,歪着头咦了一声,“有可能你以后也还认识我这么一个姓廉的哦?” 贺毓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欸了一声,“那就是你啊,我们是七班。” “什么叫就你一个哦?还要终结我?”贺毓笑了笑,“你爸爸难道不姓廉啊?” 廉晓礼摇头,她的睫毛很长,侧着脸说话的时候晨光洒下,眼下的阴影也跟着眨眼翩跹,“是哦,我跟妈妈姓。” 贺毓哇了一声。 柳词看着油锅里逐渐炸成形的油条,耳朵像是过滤筛选,听到的是贺毓的笑声,还有廉晓礼的声音。 廉晓礼是从另一个城市转学过来的,她爸妈原本就喜欢天南地北跑,不知怎么的又把店开在了这边,也让女儿转到这边念书了。 “没事啊,报道我们仨一块去就好了。” 柳词抱着热腾腾的油条跨过门槛,就听到贺毓的这句话。 “你买辆自行车呗,二手的也行,这样上学比较快,还可以偷懒多睡几分钟。” 贺毓这人就天生话痨,抓个人都能唠上好一会。而且她的语气轻快,神色也很放松,总是让和她一块的人心情放松,什么不高兴都一扫而空了似的。 廉晓礼摇头,“我不会骑自行车。” 贺毓挠了挠头,“你怎么跟柳词一样,自行车这么难吗,还是我太厉害……我想想哦,坐公交要去街口,十分钟一趟,坐十五分钟差不多,感觉很麻烦诶……” 她嘀咕着:“申胖好像和我们一个学校,我回头问问……” 廉晓礼笑了笑,“没关系的啦,我可以早起坐公交的,或者走路过去。” 贺毓:“申胖也是这条巷子的啦,没事,我到时候给你介绍……欸柳词你出来啦喔油条好香你等会啊我买杯豆浆。” 她说着说着又跑进去了。 留下柳词站在外面和廉晓礼一块。 廉晓礼手里也拿着油条包子豆浆,她们之间的气氛就没贺毓在的时候这么轻快了。 “你……是叫柳词吗?” 廉晓礼先开的口。 柳词点了点头,她的头发并不是贺毓那种一天不洗就可以炒菜的,有点干,所以刘海都是蓬松的,落在地上的影子仿佛都是毛绒的。 “你和贺毓感情真好。” 廉晓礼说得很真诚,柳词抬眼看她,廉晓礼逆着光站着,清晨的阳光给她的轮廓描了一层光芒,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这个巷子小孩的模样,带着一股幸福的甜腻,虽然柳词也没觉得她自己不幸福,但总是不一样的。 从外表看就干净又娇软,很女孩的女孩,让柳词觉得烫。 她一向很怕外放的这种生动,贺毓已经是她认识的人最跳脱的人了,这个廉晓礼的到来,给她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我和她是好朋友。” 贺毓拎着豆浆出来,正好瞧见柳词抬眼看着廉晓礼。 阳光正好,柳词个子不高,廉晓礼也没高到哪里去,来人站在一起说话让她觉得像两只小动物。 她蹦了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柳词退开,“没说什么。” 廉晓礼笑着看向贺毓:“我先回去了,我爸妈还等着吃饭呢。” 贺毓哦了一声,她把那杯豆浆放在车篮里,回去的路上还问柳词聊些什么。 柳词说她很吵。 “欸我觉得廉晓礼长得好像娃娃啊。” 贺毓这么说着,她一向自言自语惯了,以为这次柳词也不会搭理她。 没想到柳词居然嗯了一声。 贺毓哇了一声,“是吧是吧!” 她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危机感,“不过就算这样你也只能和我好!” 柳词觉得贺毓跟小孩似的,总是乱讲话,“谁和你好!” 贺毓伸手抱住柳词的胳膊,“你啊!” 柳词:“滚!” 廉晓礼还是没买自行车,开学第一天她爸开车送她去的,他爸有辆汽车。 新班级大多数的同学贺毓其实见过,以前一个初中,多半相熟,而且按片分学区,除非有考的特好的。 她天生自来熟,发会书的功夫就已经跟人打成一片了。 下午老师给排座位,贺毓愣了好半天,因为她和柳词以前一直同桌,按成绩分简直要了她的命。 “暂时先按成绩排,等第一次月考结束,再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一个多月,贺毓快哭了。 她坐在最后一桌,柳词在另一头的倒数第二桌,一个班35个人,原本贺毓应该是35号那根独苗,托廉晓礼的福,有了同桌,俩人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廉晓礼捧着脸,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好笑地问:“你到底多离不开柳词啊?” 贺毓唉了一声,”这是我和柳词第一次隔着银河。“ 廉晓礼笑出了声,“你们又不是牛郎织女。” 第7章 廉晓礼越来越觉得贺毓好玩,她虽然也没见过柳词和贺毓几次,但她妈已经串门好几次,知道了这条巷的大致情况,像她这么大的也就是四五个。 交叉口那个理发店的儿子,是个胖子,应该也是一个学校。还有老刘面馆的小儿子,据说上高职,小伙子人高马大,出去打暑假工了,剩下的俩女孩,对楼,一块长大。 瘦小的那个家里开电器修理的,高个的那个家里亲爹拉货的,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妈呢在一家店做售货员。 烟行笼巷几乎没什么变迁,也没什么很大的人口流动,差不多都是多年的老住户。 小孩呢都从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和廉晓礼以前生活的小区不一样,那里邻居之间没那么多接触,铁门一锁,有些邻居一年难得能见上几次,楼下遇见,也叫不上名字。 才讲了几句话,她就意识到贺毓比柳词好说话不少。 在贺毓频频看过来的眼神下,柳词翻开了新的课本,居然就认真地看起来了。 台上的新班级新的老师还在讲话,柳词心无旁骛,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和贺毓有这么一天,这是一个多年习惯宠出来的安逸感,人际关系上的安逸,让她很少会去想自己会和贺毓分开。 烟行笼巷固定的人家,固定的谁谁谁和谁谁,也不是没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但是没有她们的同龄人,廉晓礼的到来给柳词一种不安定感,像是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平衡终将要被打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等那一天的到来,倒不如她自己亲自斩断。 也不是斩断吧。 有些不对付的感觉根本找不到原因,又像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她第一眼看到廉晓礼,就产生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她在心里想,就是分开,不要那么近。 但柳词这个时候没考虑到他们三一条街巷,回家的路就是几步的差别,所以发了新书出校门的时候贺还在抱怨:“气死我了!怎么可以按成绩排!这是歧视!对学生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是冷暴力!” 并排的廉晓礼听见了,“我也没想到。” 贺毓唉了一声:“咱俩也挺有缘分的。” 这句话让廉晓礼笑出了虎牙,她余光里的柳词神色淡淡,看着路边的风景,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 她别开脸,越来越觉得柳词不好说话。 贺毓和柳词一块回去。 下坡的时候贺毓连刹车都不捏,还故意扭车龙头,柳词抓住她的T恤下摆,喂了一声。 贺毓委委屈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她说:“柳词,你今天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她一天到晚都是很快乐的模样,这种委屈的保质期也不会超过几小时,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她自己就好了。 柳词对贺毓了解无比,这个时候也没应声。 而放学有家人接回去的廉晓礼在她妈对新环境的了解的时候敷衍回答,心里想着新邻居,新同学,新同桌,贺毓对她来说很新鲜,是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类型。 廉晓礼以前上的学校不是很好,乌烟瘴气的,她老被孤立,只不过没和爸妈说过而已。 从小到大她也没什么朋友,都是点头嗨一声的同学,或者是对她指指点点的那种同学。 她很久没那么轻松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家,明天正式开学,校服也没发,这个时候还很热,城高抠抠索索,只发一套长袖的,也得等到入秋了再穿。贺毓嫌校服丑,想着周末去裁缝店改改去。 一路上柳词都没说话,贺毓也生气了,心想我也不要理你。 把人送回去自己也上去了。 柳词站在楼下,看着贺毓锁完车登登登上楼,站了好几分钟。 柳语在楼上探出个头,喊了声姐姐你回来啦。 柳词才上去。 贺毓单肩背着书包气冲冲地上楼,回家关门的声音大了些,还没抬头,就听到一声吼—— “怎么的,脾气这么大,门坏了你自己修啊?!” 粗犷的声音,贺毓这才闻到屋内一阵烟味儿,一个穿着背心的男人坐在桌边抽烟。贺毓嫌恶地看了一眼贺峰峻,看到厨房里她妈的背影,扭头往厨房走。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毓拎着书包,走到切菜的她妈身边,问了句。 “三点多回来的。” “你今天下班也太早了。” “和人换了,晚上上。” 贺毓哦了一声,“他不会自己做饭啊?” 洪兰纹低着头,她的手指有些粗,看上去有点皱,但切菜倒是很利索,贺毓看着她把半根萝卜切得薄薄一堆放进锅里,还是没忍住抱怨了句:“烦死了。” 被她妈用锅铲的柄敲了一下额头,“小孩知道什么叫烦?” 贺毓臂弯挂着书包,撅着嘴说:“谁没点烦恼啊,楼下的大黄也有。” 说的是楼下的养的那条黄狗,七八年的老狗了,也不关着,成天在巷子里溜达。 “人跟狗能一样吗?” 洪兰纹往锅里加了盐,指了指电饭锅,“饭好了是不是?” 贺毓一边去看,背对着她妈一遍说:“他再打你,就离婚吧。” 很久都没听到她妈的声音,贺毓转头一看,她妈又在切葱了,笃笃笃的声音像是一种回答。 无可奈何的蹉磨。 贺毓砰得一声盖上电饭锅的盖子,捏着书包肩带往自己屋里走。 经过他爸的时候她听到男人粗粗的嗓音—— “翅膀硬了?爹也不叫一声?” 贺毓咬着嘴唇,没妥协,往自己的屋里走,书包一扔,整个人栽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爸不在的日子总是最快乐的,不用小心翼翼地回来,吃饭也不用看脸色,甚至空气都是清新的,没有烦人的烟味。 最重要的时候,不会听到她妈的痛哭。 那种隐忍的,因为痛而忍不住发出的声音,似哭非哭,入夜里一点点地在折磨她。 从记事开始。 有时候会激烈一点,扭打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是床头柜的闹钟,还是装着结婚照的相框? 那个相框的玻璃早就碎了,只留下徒有其表的一张透明塑料纸,她妈装上去的。 贺毓不明白,这个问题她从小想到大,甚至开始畏惧他爸回来,和她一样一起害怕,却还要承受着这个男人的暴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洪兰纹来敲门,“贺毓,吃饭了。” 贺毓哦了一声。 她坐起来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没忍住看了一眼窗外,对面的窗户没拉窗帘,但没开灯,柳词应该也吃饭去了。 她突然好想和柳词说。 但是几分钟前她还发誓再也不要和柳词说话。贺毓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出去,饭桌上男人刚打开啤酒,哟了一声。 贺毓拉了凳子坐下,男人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你怎么净长个,一点女孩样都没。” 贺毓把贺峰峻的手拍掉,烦躁地说:“别摸我头。” “怎么的,我还摸不得?你是我的种还不让我摸?” 贺峰峻皮肤黝黑,常年开火车,像是开出了一身火气一样,眉头皱着,看着就不是善茬,头发推了平头,头皮都要露出来。 贺毓觉得他一身的汗味,又觉得这话难听得很,“摸个屁,你自己照照镜子。” 她皱眉的时候其实能看出贺峰峻的影子,贺峰峻盯着一个多月没见的女儿,拿着啤酒瓶喝了一口,啧了一声,“你如果是个带把的多好。” 贺毓:“你想要自己去生啊?当年怎么没把我掐死。” 这句话攻击性太强,洪兰纹终于有了点反应,“贺毓,别闹。” 贺毓面对一桌的菜毫无胃口,“谁闹你心里没点数啊?” 她把碗筷一甩,站起来就走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门内的夫妻气氛也很紧张。 贺峰峻夹了颗花生米,“这小丫头片子,性格像我。” 洪兰纹没说话。 这场婚姻早在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就名存实亡,夫妻感情破裂,只不过是因为贺毓而维持这表面摇摇欲坠的和平。 生完贺毓之后洪兰纹并不是没再怀过,只不过身体不好,一直都留不住,贺峰峻想要个儿子,有种根深蒂固的要传宗接代的思想,哪怕他也没什么好传下去的,有时候火气上来,就变成了施暴者。 而洪兰纹天性老实,一开始想着忍忍就好了,到后来忍变成了变本加厉的重复动手。 可贺毓长大了,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况且贺毓从小喜欢画画,需要的钱更多。洪兰纹也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是贺峰峻不同意。 一僵持,就是好几年。 贺毓灵得很,父母之前那点气氛她老早察觉,只不过这种小孩子说话总是不算数,也做不的什么,讲出来还挺幼稚。 离婚是一个时髦的词,她从电视上看过。 夫妻分开,就没关系了。 她还想过跟谁,毫无疑问,当然是跟着洪兰纹。 但她等啊等,等到高中,还是没离。 她想不明白,一怒之下冲下楼,开了车锁,骑上车就往外跑。 正好是天色渐晚,远处的天空和老楼交织成挺赏心悦目的景色,可她看惯了,也无心欣赏,晚风吹在脸上,热得她浑身都颤抖,站起来骑,骑得飞快,风从她的衣领灌进来,又从衣摆出去,像是在抚慰她的难过。 她眼里含着泪,自行车的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经过电线密布的窄巷,麻雀叽叽喳喳声里的黄昏,她骑得一身汗,骑得汗打湿了刘海,到双腿颤抖,最后下车拉着漫无边际地走。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洪兰纹是一个好妈妈,可带给她的永远是怯懦。 她讨厌不平等,在性别上。 这点柳词和她意见一致,他们从小在“怎么不是男孩”的声音里长大,也不是没和男孩一块玩过,觉得男孩还不如自己,会爬树,会抓知了,虽然读书贺毓不是特别厉害,但柳词厉害啊,她们总有比男孩强的一些点,为什么大人们还是会冒出那种话? 可一方面,她又想,我如果是男的就好了。 这样那个倒人胃口的亲爹是不是不会打妈妈了? 是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修正,只要我换个性别。 走着走着,她的皮筋断了,马尾散开来,脑后都是汗津津的。 贺毓有点饿了,她没带钱,只好回去。 她拉着自行车经过小桥,经过闻声哥家的面馆,看到刘闻声家在吃饭,瞧见她经过,打了声招呼。 贺毓冲他们家的人笑了笑,灿烂得不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继续往前走,在晚风里,在墨蓝色的天色下,看到柳词端着盘子从自家隔壁的隔壁走出来。 廉晓礼的家。 她自然也看到了贺毓,她们之间隔了十多步的距离,有点遥远。 “柳词!” 贺毓张了张嘴,还是喊了一声。 柳词喊:“你去哪里了?” 她朝贺毓走过,贺毓朝柳词过来。 “我去骑车了。” “我听说了。” 她们一同开口。 贺毓发现柳词盘里有两个烙饼,散发着葱肉的味道,昏黄的路灯下,金灿灿的。 “我能吃吗?”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贺毓把车放到一边,坐在台阶上就吃了起来。 柳词坐在她的边上,看着贺毓披着头发吃饼的样子。 她伸手把对方的头发别到耳后,贺毓冲她傻笑了一下。 “柳词,你真好。” 贺毓囫囵地说。 柳词能看出贺毓的难过,“不要难过。” “我知道,”贺毓咽下,“就是很难忍住啊。” 她笑了笑,差点没笑出一个鼻涕泡,“这饼好好吃啊,你做的吧?” 柳词嗯了一声。 贺毓又咬了一口,“你这么好,如果可以……” 这话她没说完,又随着烙饼咽了下去。 柳词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在心里悄悄地说,当然可以,永远可以。 却听到贺毓的声音—— “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第8章 贺毓发现柳词又不说话了。 她吃了饼,好像那点气也消下去了,伸手要去拉柳词的手,结果被挥开。 “太油了。” 贺毓瘪嘴:“你又嫌弃我。” 这个又字简直无中生有,柳词再一次被贺毓的厚颜无耻惊到,最后站起来,拿走了贺毓手上的盘子:“我回去洗碗了。” 贺毓看着柳词上楼,自己看了看楼上,还是不太想回去,正在犹豫,一个胖子提着一塑料袋的桃子经过,嘿了一声。 “申胖啊,你怎么往这走了。” 打招呼胖子个子跟贺毓差不多高,就是整个人拉宽了,还好长的不黑,不然看着还有点油。 胖子叫申友乾,从名字上就能窥见他爸妈的爱财,可惜理发店开了十几年,飞机头的老板十年如一日地买彩票,也没中什么大奖,还是不咸不淡地过着。 “这不是吃完晚饭散散步么,我、我妈说我又胖了。” 申胖长得白胖,看上去怪好欺负的,讲话有一点的结巴。 “……是有点,”贺毓又看了他好几眼,“悠着点啊,少吃点。” 申友乾手上还拿着一个桃子,眯着眼哦了一声,问了句:“你干嘛坐、坐你家楼下啊,吵、吵了?” “屁咧!” 贺毓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我是下来吹吹风。” 申胖哦了一声,掏出个桃递给贺毓:“吃吧。” 贺毓说了声谢,想起这人跟她一学校,“你哪个班?” “六班。” “隔壁班啊。” 贺毓又唠上了,她站在台阶上和申友乾说话,那点在家里的不愉快慢慢消失,在别人眼里又是一副灿烂的模样。 廉晓礼提着一碗打包的面走回来看到的就是贺毓在和一个黑衣服的胖子说话。 她往这边走,自然也可以看到二楼的柳词靠窗的身影,捧着一本书,两个人隔了有些远,却诡异地对视了几秒。 廉晓礼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柳词和贺毓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女孩,贺毓是阳光,柳词就是积雪,偏偏这俩人好得肉眼可见,太匪夷所思了。 贺毓和申友乾聊新学校,聊新班级,她本来就话多,很少有人能切断她的话,除非她自己结束。 这会儿和胖子交换学校的八卦,明明还没正式开学,就已经听了很多小道消息。 “你班班主任可、可凶了,我和你说,她、她以前……” 贺毓觉得她这么一溜嘴皮的和一小结巴说话特别费劲,她都快急死了,而讲八卦的人还不急不慢。 听了老师的八卦申友乾还没完了,“据说我们这届有个很漂、漂亮的女孩的在你班啊?” 贺毓从裤兜里掏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手,“怎么,你喜欢上了还?” 申胖:“你、你不要乱讲!” 贺毓敷衍地嗯了一声,“叫啥啊?” “廉、廉什么?” 贺毓打了个哈欠,正好瞧见廉晓礼往这边走,“是不是她。” 胖子转头看过去,点了点头。 “我说申小钱,还是算了,都是街坊就别内部消化了,况且人漂亮姑娘肯定追她的一大堆,你先兑现你过年发的那个誓。” 申友乾从小就圆滚滚的,好在不会让人讨厌,跟胖女孩向往变成白富美一样,申友乾也向往自己有天变成一个帅哥。 之前烟行笼巷的巷草刘闻声就是他青春期的一个噩梦。 除了身体,其他都完美了,完美到他爸成天数落他一无是处。 “看老刘家那大儿子,起码长得俊俏。” 亲爸也就算了,亲妈还符合让申友乾觉得气不过,磕磕绊绊地杠:“你俊俏我、我才俊俏。” 然后被他揍得跑了俩条路,贺毓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笑得快岔气。 要减肥成为一个帅哥的梦想一年年许,从没实现过,想到这个,申友乾突然有些伤感,怏怏地低了低头。 贺毓欸了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这有什么的,指不定过个二十年,你是型男,闻声哥就成了地中海啤酒肚呢。” 贺毓一边说一边冲一脸好奇的廉晓礼笑了笑,“给你介绍一下,也是我们巷的,就那头理发店申叔的儿子,友乾。” 廉晓礼:“有钱?” 贺毓诶了一声,“也对。” 申友乾急忙挥手,“友、友爱的友,乾坤的、乾。” 贺毓:“是很有钱。” 她那点促狭实在招人烦,廉晓礼也感受到了这位的窘迫,她冲对方笑了笑,说了声你好。 申友乾自惭形秽地低下头,觉得他跟漂亮姑娘天涯海角。他脸圆圆的,头发颜色有点浅,其实还蛮可爱的,只不过和他的肌肉型男亲爹相比实在不是一个风格,从小被数落惯了。 贺毓拍了拍申友乾的肩,“我们有新朋友啦,以后可以一块上学,”贺毓跟个头头一样开始安排,“小钱是六班的,其实以后可以让他载你去学校,帮他减减肥也行的。” 她的周到让有点社恐的申友乾更害怕了。 申友乾同学对帅哥深恶痛绝,向往里掺杂着嫉妒和自卑,但没想到在漂亮姑娘面前一样,贺毓的话认识太多年,已经处于忽视相貌和性别的状态,但廉晓礼不一样,看着就一家教良好还长得美丽,于是他只能低着头。 而廉晓礼看对方不肯抬眼,觉得烟行笼巷的同龄人大概只有贺毓不讨厌她。 他们三个站在路边唠了几句,柳词坐在楼上看着,她手上拿着新的课本,上面的必备古诗文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发现自己好像开始讨厌贺毓了。 讨厌她无论如何都很快恢复的心情。 讨厌她没有来的熟稔,讨厌她那种总让人亲近的气息。 她是贺毓的反面,贺毓是火,她就是水。 她们注定不相容,却因为这条外七错八的巷子而撞上,因为这残破不堪的握手楼而交缠。 那么多年过去,火还是火,水还是水,泾渭分明。 最后申友乾转身回家去了,贺毓挥了挥手,而廉晓礼转身的时候没忍住往上看了一眼。 柳词的身影不见了。 她觉得这条巷子的同龄人除了贺毓都很奇怪,想起柳词那厚厚的眼镜片,和隐藏在眼镜后的眼睛,雾沉沉,不太像一样大的。 希望新的环境可以好一些吧,她这样想。 但贺毓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新的学校,新的校服,新的同学,新的老师,贺毓对一切都很新鲜,上课的时候活像屁股有人扎针,坐也坐不住,老师在上面讲话,她就在下面讲。 班上男女比例偏差值不高,贺毓的前桌是个有点胖的女生,扎着鱼骨辫,耳朵上还打了个耳洞,插了根塑料的管子,贺毓有点好奇,对方还摘下来给她看过。 新的班主任是一个瘦高的女人,教英语的,上课带点口音,从报道那天就让人感觉她的强势。 短短几天就有了外号。 何仙姑。 何仙姑不姓何,姓郭,叫郭仙彩。 外号具体出自谁不可考,但短短一周,贺毓就基本跟全班的人混熟了,每天一走进教室就是嗨,熟稔的聊天,说早上吃了什么。柳词早晨起床坐贺毓的自行车过来,两个人一起走进教室,可是没人跟柳词打招呼,她们在讲台分开,走向各自的位置。 而廉晓礼会跟在她们的后面,贺毓叫她,就会乖乖地跟上来。 新的环境总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哪个班美女多,哪个班帅哥多,交换喜欢的明星,爱看的电视剧,贺毓的消息来自四面八方,大概是她一开学就高调地跟柳词除座位外形影不离,所以还有人问她关于柳词的事,什么爱好啦,有没有谈恋爱啦之类的。 她说哪能啊,柳词眼光很高的。 话是这么说,她以前自认为柳词熟悉得很,柳词喜欢吃什么,柳词不爱吃什么,柳词怕什么…… 可柳词喜欢谁,这个她从来没问过。 她们会讨论哪个明星好看,哪个明星很酷,可是这种场合柳词都是淡淡地看一眼,似乎没兴趣的样子。 贺毓觉得对方只是为了自己附和。 那柳词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呢,贺毓在上课的时候走了神。 她想起洪兰纹说的,柳词以后会结婚,有丈夫有小孩,就不能和她一块了。 三口之家,全家福,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照片里空缺的那两个人该是什么样儿。 她的走神实在太过明显,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最喜欢穿碎花的短裙,给第一排讲台边上的男生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特指风扇大开的时候。 “贺毓!” 贺毓没听见。 所有人都看向她,廉晓礼伸手戳了戳贺毓的胳膊,贺毓茫然地转头。 “这题答案是什么?” 新课,还在讲书上的例题,贺毓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低头看书,廉晓礼在自己的书上画了个圈。 贺毓:“选A!” 数学老师哼了一声,“解题思路呢?” 贺毓迅速扫了一眼,结合廉晓礼的提示囫囵说了几句,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没逃过惩罚,到后面罚站去了。她被罚站还没有半点惭愧,还笑嘻嘻地拎着书一路招摇得过去,惹得同学吃吃地笑。 数学老师臭着一张脸,显然拿她没办法。 而柳词从最初那一眼之后再没转头,认认真真地听课。 课间贺毓被前桌邵倩拉着玩五子棋,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柳词接水回来,喊了一声—— “柳词,你给我倒点呗。” 柳词转头,“你不会自己倒啊?” 贺毓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你干嘛这么凶啦。” 她还嗲起来了,柳词晃了晃自己的杯子,就巴掌大,贺毓三口就喝完了的类型。 贺毓喔了一声,又低下头,柳词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一起玩五子棋的同学问她:“听说你跟柳词是邻居?” 贺毓点头:“我俩是发小。” 邵倩看了眼坐在位置上跟别人压根没点互动的柳词,“她都不太理人,我都没看她跟谁说过话。” 旁边吃零食的接了句嘴:“我听说柳词有个校外男朋友?” 贺毓还在涂自己的子,听到这句手一滑,溜出长长的黑线。 “不可能。” 邵倩:“怎么不可能了?这事我觉得不是空穴来风哈,前几天中午我去拿外卖还看到柳词在栏杆那边和人说话呢。” 贺毓:“人柳词拿外卖怎么搞对象了还?” 有手机的人不少,贺毓和柳词都没有,偶尔定个校外的炒面都是一起张罗,凑个数,上次正好上柳词拿的。 邵倩:“屁咧,那人穿着对面学校的校服,你当我瞎啊,还伸手进来要拉柳词。” 贺毓:“你不要造谣!” 邵倩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拿了隔壁看戏的一颗□□糖,上上下下看了贺毓好半天,把贺毓盯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才说—— “你好可怕。” 贺毓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这个样子像极了我在电视上看的老婆出轨老公死鸭子嘴硬。” 第9章 贺毓很快就和新同学打成一片,柳词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她们依旧一块吃饭,饭卡的钱冲在一起,偶尔点个校外的炒饭,还没下课的时候贺毓就跃跃欲试,恨不得直接从后门冲出去。 等下课铃一响,贺毓早没了人影,柳词慢吞吞地合上书往外走,廉晓礼看了眼贺毓空荡荡的了课桌,喔了一声,“她真的很有精力。” 她也跟贺毓柳词一起吃饭,只不过是偶尔。 廉晓礼知道贺毓跟柳词关系好,刚开始也不想多掺合,而且她总觉得柳词对她有一些似有若无的敌意,哪怕很微小,但对生性敏感的她来说还是犹如针扎。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问,干脆就离远点。 今天贺毓说要和她一起吃饭,早晨一起来学校的时候说的,廉晓礼是被申友乾骑车搭过来的,路上商量中午吃什么,贺毓说一起吃呗,今天周二,有鱼排啊。 申友乾说妥,然后去小卖部加急订炒年糕大家合伙吃顿好的,廉晓礼没了拒绝的理由,自然也一起。 她自己吃饭都是佛得不行的类型,要么就晚点去,要么就去小卖部吃,对贺毓的冲劲只敢惊叹。 柳词:“她从小就这样。” 跟别人同桌对柳词来说也很不习惯。 她们同桌好多年,这么想也算是上天恩赐,都是一个班,早晨柳词会给贺毓打水,贺毓会给柳词洗水果去,一个苹果被她蛮横地掰成两半,要么是直接给柳词,自己吃上一口就好了。 在小孩护食的天性里,贺毓似乎剔除了柳词,过分自然地把对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所以冲进食堂都有一股豪气万千,活像自己要喂饱柳词似的。 食堂又热人又多,长队里扎着马尾的高个蹦来蹦去特别显眼,柳词坐在老位置,打了饭,看着贺毓在人群里冒出的头。 新的环境,一样的人群,一样的氛围,好像什么都没变似的。 柳词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着以后,想着要怎么疏远的贺毓,她现在年纪不大,在某些方面的深思熟虑却很多,过多的防护机制在高中生涯拉开帷幕的时候自动启动。她总有预感,自己会失去贺毓。 与其等待猝不及防的痛苦,倒不如自己选择放手。 一瓶冰水突然贴上后颈,柳词被冻得嘶了一声,转头一看,是申友乾,白胖子冲她嘻嘻笑。 “我小贺、贺哥呢,还、还没买完菜呢,嗨这也、也太慢了。” 申友乾把那瓶罐装可乐递给的柳词,一边坐下。 他端着一碗炒面,小卖部那边开小灶卖的,就是价格比食堂贵。 “不热啊,专门跑这边?” 柳词跟申友乾也算熟,只不过贺毓不在,她不知道说什么。 “那、那边没位子了啊,”申友乾打开易拉罐,那边廉晓礼把申友乾买的芬达推过来,“给贺、贺毓的。” 柳词看了一眼,“你等会给她不就好了?” 女孩的声音有点平,廉晓礼总觉得柳词和一般女孩不一样,书上说女孩的心理年龄大,他觉得柳词起码得有二十七八。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 “喔,申胖你居然这么迅速!” 贺毓来了,餐盘砰地放下,一屁股坐下很顺手地捞走了芬达,把餐盘往柳词面前推还能单手开易拉罐。 申友乾哟了一声,“可以啊。” 贺毓伸手拍了一下申友乾的肩,“可不呢,你不喊我小贺哥?” 她马尾一晃一晃的,柳词伸手给对方再绑了一个。 贺毓喝着芬达老老实实地任由柳词折腾。 “不是,柳、柳词你怎么跟贺毓妈、妈似的。” 申友乾也算是和贺毓还有柳词一块长大,贺毓跟猴子似的成天上窜下跳,柳词就是屁都不放,一天可能憋出个一句话都是惊喜了。 贺毓爬树偷石榴,柳词放哨,申友乾负责接,被人发现,每次被抓的都是申友乾。 还没升级到灵活的胖子,跑步总是不快。 而柳词个小,瘦不拉几的,瞬间爆发力倒是不错,不过有一半是贺毓拉的效果。 这种偷石榴是共犯,其他方面柳词管贺毓实在是有点多,吃多了吃少了穿多了穿少了之类的。 申友乾话刚说完就被贺毓肘击,一口饭差点喷到廉晓礼的碗里,咳嗽了老半天,喝了一口王老吉才缓过劲。 “干什么,偷袭呢!” 贺毓摸着自己的小辫子,“你活该,你这是嫉妒柳词对我好。” 申友乾半天憋出了一句我操。 他指着柳词,“你说我、我嫉妒?虽、虽然柳词只对你好,但是…… ” 白胖子叹了口气,“我说贺毓,你、你要是个男的,柳词就、就是你小媳妇。” 这下换廉晓礼噎住了,她喝了口凉茶,还没消化掉这几个人的相处模式。 “怎么了,我怎么非得是个男的了?” 贺毓嬉皮笑脸地反问,吃饭还不忘给柳词夹块红烧肉,“我让那阿姨多给打的!” 颇有些求夸奖的意味。 柳词盯着那块红烧肉,还沉浸贺毓刚才那句话里。 可那点浮想联翩还没来得及深化,只听得贺毓又说:“反正就算柳词以后谈恋爱,我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申友乾嘁了一声,被贺毓踩了一脚,“干什么!” “你、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就、就你这样,别以、以后柳词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没、没个对象。” 这句话伤害值有点大,贺毓哼了一声,“要你管,你也没差,你看看人闻声哥,长得眉清目秀的,一看就不愁搞对象。” 申友乾:“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贺毓这话是直白地肯定刘闻声的颜值,只不过听起来有点像邻居大妈点评隔壁小孩。 “真的,我我要是找不到对象,你也也没差,咱们烟行笼巷最愁找对象的反正不是我。” 申友乾盯着贺毓,生怕自己被肯定。 “也不是你。” 柳词也有点好奇贺毓说的是谁。 “是刘远生那个傻逼!” 申友乾:“……” 他震撼无比,仰头喝了一口王老吉,“他长、长得也挺帅。” 贺毓啧了一声,“那臭小子跟闻声哥比差远了。” 烟行笼巷跟贺毓差不多大的也就这么点人,申友乾反正也跟贺毓一块玩,贺毓这个性也没什么和她玩不来的。 刘远生除外,她小学还和那家伙打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理由是为了一块橡皮。 有些人天生不对付,贺毓和刘远生就是这种。 廉晓礼有点好奇,“那是谁。” 贺毓:“闻声哥弟弟,老刘面馆那叔叔的亲儿子。” 她说完扭头跟柳词说:“你以后看见他也不准搭理他!” 柳词吃着饭,点头。被贺毓捧起脸,“你看着我点头。” 柳词:“你神经病吗?” 贺毓摇头,“我认真的,那傻逼从小就喜欢欺负你!” 这倒是真的,那边的申友乾也点头,跟廉晓礼介绍,“那小、小子,嗨真的刺、刺头一个,初中我们一学校,他就已经开始混、混日子到处搞、搞对象,泡吧蹦、蹦迪之类的,把刘婶给愁的。” 刘远生欺负柳词这个也是贺毓最放不下的事儿。 柳词小时候就比别的小朋友小一圈,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拎起来的类型,头发扎辫子,看着更乖,刘远生就喜欢扯她辫子,欺负她。 贺毓有次买点什么,回来就看见刘远生在欺负柳词,柳词头发都被拽起来了,可她不会哭,就拧着眉头。 那天贺毓跟刘远生打了一架,还咬了对方一口,从此见面一口一个狗。 狗远和狗毓的那种,持续到初中毕业。 柳词被贺毓捧着脸,大庭广众的,有点不好意思,敷衍地嗯了一声。 贺毓却不让她逃,格外认真地说:“你认真点,反正再碰见他就报警,反正我和申胖都会保护你的!廉晓礼也会报警的!” 突然被拉入小团体的廉晓礼有些无奈,反倒是申友乾没什么吃惊,唉了一声,“你别理贺毓,她就对柳词发疯,柳词哪需要保护了。” 这点廉晓礼赞同,柳词身上就散发着一股不让人接近的气质,一般人都很少和她说话。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贺毓跟柳词的关系还真的好的没话说,柳词虽然偶尔抗拒,但跟贺毓的亲昵感一眼就能发现。 刘远生这个人的贺毓其实也很久没见了,回去的时候还在说对方坏话。 晚自习下课下起了雨,贺毓没带伞,柳词带了,而廉晓礼带了雨衣她妈还亲自来接,于是把雨衣给了申友乾,自己先回去了,只剩下贺毓和柳词。 开学到现在快一个月,柳词很久没和贺毓两个人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贺毓话不停,这个那个很多话,冷笑话不好笑自己也会笑上好半天,撑伞的是她,拉车的也是她,柳词站在她边上,时不时被贺毓念叨:“你过来点,别淋雨了啊,唉早知道我带个雨衣备用了,廉晓礼这妞居然也不提醒我一下这个事儿,不过我雨衣好丑,下回买个双人的去……” 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柳词有时候不回她也不介意。 雨天的晚上更没什么人,自行车车轮滚过小桥,传过小巷,在经过一个拐口的时候柳词突然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撑着雨伞,雨伞的伞布都起了角,在柳词要歪倒的时候伸手拉了一把。 异性的手掌接触到手腕的时候让柳词不适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听到有点熟的声音,有点轻佻的声线,说:“这不是我们小词么?” 柳词没炸,炸的是贺毓。 “狗远!” 刘远生和刘闻声不同。 异父的两个人,刘远生看上去更健壮一些,一样的十七岁,他比刘闻声看上去更有攻击性。 贺毓拉着车,撑着伞,看着刘远生,发现几个月没见,这个人的气质更歪了。 刘远生咧着嘴笑,“你怎么还和柳词黏这么紧啊,你俩什么关系啊?” 他看着柳词,眯着眼,“你还记得我那天和你说过的话么?” 柳词站在原地,贺毓撑着伞,两个人靠得很近,贺毓的肩膀湿了一半,她的却没沾上多少雨,犹如她被贺毓保护的这些年。 “记得。” “那你考虑好了么?” “我早就拒绝你了。” 他们的对话听上去没头没尾,听得贺毓一阵心烦。 “什么考虑,什么拒绝?” 刘远生咦了一声,看向贺毓,“小词没和你说,我在追她吗?” 这句话颇有些挑拨的意思,瞬间把贺毓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暴躁给冲了上来,雨伞被塞到柳词的手里,谁的雨伞掉在了递上,自行车砰地倒在地上,雨声里柳词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她喊着—— “你们别打了!” 可是无济于事。 第10章 第二天贺毓没来上学,早自习的下课铃一响,邵倩还是没忍住,在柳词经过的时候问了句:“贺毓呢?” 柳词的校服是故意领的大一号,穿起来松松垮垮,裤子也有点长,裤脚改了又改,倒是没拖地。她的刘海很长,遮住了眉毛,加上一副粗黑框的眼镜,使得和她对视显得有些费力。 她跟邵倩压根没说过话,被突然这么问,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她病了。” 邵倩啊了一声,“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她……摔了。” “骑车啊?” 邵倩嘀咕了一声,隔了半天又有点纳闷:“你俩不一块回去的么,贺毓不是载你?她摔了你没摔?” 她这个人心直口快,和贺毓这种嘴贱的合得很来,柳词被问住了,脸上难得出现点窘迫的。廉晓礼从外面进来,看柳词跟罚站似地站在邵倩面前,也明白对方想问什么,解释了句:“贺毓好像受了点伤。” “受伤?怎么受的伤啊?” “骨头断了还是咋了?这么严重呢? 邵倩追问道。 具体的廉晓礼其实也不清楚,早晨来的时候申友乾和她说了些。 那条路光线不好,路灯滋滋滋的也不知道哪根线出了毛病,活像鬼片里的场景,申友乾原本还没认出来,他一个人骑车回去戴着耳机,摇滚乐震耳欲聋,听到动静的时候瞄了一眼,再看了一眼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破口而出。 “那不是贺毓么?” 贺毓好认是因为她的校服,还有扎马尾的发绳是荧光的,那种让人眼瞎的绿,自己还美滋滋地觉得可以照明。 “那男的不、不是刘、刘远生吗……嘿这龟、龟儿子怎么女孩都、都打啊!” 申友乾当时一边说一边把自行车丢在一边,冲了上去,结果拉架不成反而被踹了好几脚。 柳词看他来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对申友乾说:“你看着点,我去叫人。” “别、别报警啊柳词!” 申友乾喊完又冲上去拉架。 贺毓跟疯了似的一拳拳往刘远生脸上伦,申友乾上去也被揍了一拳,觉得自己快要吐血。 刘远生个头跟申友乾差不多,但更精瘦一点,申友乾就是一虚胖。而贺毓这一下下的特有力气还,他从小就知道不能把贺毓当成女的看,力气大,打起架来跟疯狗一样,还会咬人,现在倒是不咬了。 申友乾压根帮不上什么忙,拉着拉着被人一推,又退出了战圈。 贺毓个子比刘远生矮半个头,被揍的时候一声不吭,等柳词带着大人过来,两个人分开,贺毓才嗷嗷叫出来,一群小的浑身湿透,刘远生被他爸又揍了好几下,谁都看出来贺毓大家不输,可再怎么算,贺毓也是个姑娘,只能老刘家赔礼道歉。 贺毓他爸撑着一把伞骨都塌了几根的雨伞,在贺毓被她妈上下检查的时候叼着根烟评论了一番—— “够种啊,如果是个带把的就更好了。” 贺毓没搭理他,她还盯着刘远生,刚才脑子纯属一热,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这家伙人模狗样,肯定欺负过柳词。 柳词……柳词呢? 柳词站在一边,她浑身都湿了,原本蓬松的妹妹头被雨水打湿后刘海贴着额头,两侧的头发也贴着脸颊,眼睛摘掉了,撑着伞远远地看着这边。 雨很大,贺毓感受着手上的热度,听着她妈慌慌张张的要不要去医院,听着刘远生被她妈狂骂,而随后赶来的刘闻声过来道歉,说小毓对不住啊,我弟弟他就是这样…… 申友乾先回去了。 大家都变成了落汤鸡。 贺毓自己也是,雨水从她的校服衣领落进去,也从外面湿进来,她的刘海也湿了,她和柳词之间隔着好多人。 她看着柳词,柳词也在看她。 头上一声闷雷,像是在她和柳词中间劈出了巨大的鸿沟。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医院的时候贺毓还在想,她嘴角都带着伤,却没管疼不疼。 柳词好像有很多事没和她说。 她们之间再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贺毓突然这么觉得。 她有点伤心,夜里还发起了高烧,又把洪兰纹吓了一跳。 而第二天柳词是走路去学校的。 在校门口碰到申友乾和廉晓礼,说了几句话。 廉晓礼对烟行笼巷的民情一直在刷新,没想到贺毓这么凶猛,平常看着也就是男孩子气点的姑娘,居然和男孩打架都不会输。 早上买包子的时候申友乾还在说这个事。 大家对刘远生的印象都不好,在一帮人普普通通的青春期里,刘远生活出了小说里的男主角的味道,打架逃课泡吧谈恋爱等等,申友乾咬着包子鄙夷里带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羡慕。 无非是一种这个年纪的小孩觉得的自由。 “居然连姑、姑娘家都打!太不是、是男人了!” 申胖子两口吃掉一个包子,廉晓礼想着他描述的昨天那场架,“可贺毓也挺能打啊……” 申友乾沉默了半晌:“你说得对,贺毓他、他妈的也不太像、像个女孩,哪有像她这么、这么彪悍的,从小就欺男、男霸女……啊不是,从小就、就是恶霸……” 怎么听都很奇怪,廉晓礼换了个问题:“她跟刘远生什么仇,什么怨?” 昨天到场的刘家人感觉气质都不一样,刘家夫妻看着老老实实,老刘面馆现在的男主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女主人也挺和善,而那个大儿子刘闻声,书生气很浓重,还有点病恹恹的。 这个小儿子反而看着就有点不像个好人。 但刘远生的确有种女孩喜欢的那种偶像剧坏小子的味道。 “估计小时候不对、对盘,反、反正刘远生以前抓虫子吓、吓柳词反而被贺毓用蜈、蜈蚣吓哭过。” 申友乾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差点把包子喷出来。 “不过能让贺毓生气的也、也就是柳词了。” 申友乾从小在这边幼儿园长大,贺毓和柳词形影不离,他虽然也会一块玩,但始终惦念着男女有别,总不会无时无刻在一块。 但有些好是装不出来的,贺毓对柳词就是好。 “柳词……这丫头贼、贼闷,有时候也挺会玩,但贺毓没人她就是一、一哑炮。” 申友乾这话说得有点酸。 廉晓礼听了一耳朵童年轶事,开始羡慕这种一条巷子长大的情谊。 而贺毓不在,柳词中午饭都没吃,上课的时候廉晓礼还发现柳词在开小差,因为她头一次没回答出老师的问题。 邵倩很关心贺毓,还问柳词贺毓是真的下午回来吗,今天来不了我要不去看看她。 被柳词拒绝了。 她这人一开始总是硬邦邦,但聊几句,反而柔软了不少,邵倩觉得柳词声音怪好听的,再听她温声细语,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清清澈澈,重要明白为什么贺毓为什么老夸柳词秀气了。 秀这个字其实要求挺高。 跟俊一样,帅气跟英俊就不是一种风味。 比如贺毓就有点俊,看脸,看动作的那种。 “那你帮我问候一下呗,这傻逼,骑车都能摔,太菜了。” 班上一大半的女孩其实都是细语说话的,贺毓这种粗鄙之语老挂嘴边的其实没几个,结果因为磁场问题全都聚拢了。 成为男孩敬而远之的宝地。 “好。” 柳词上课还在想这个事情,她头一次觉得上课那么漫长,漫长到一分钟都可以想好几次的贺毓。 贺毓在的时候她没发现,因为她几次转头,总有那么一两次能发现贺毓在看她。 现在那个座位空荡荡的,反而让她不习惯了。 中午也没人等她一块吃。 下午的时候贺毓果然没来,傍晚的时候廉晓礼给柳词带了一个面包,“我看你好像没吃午饭。” 廉晓礼以一己之力拉高了高一的颜值,才开学没多久就全校闻名,还有其他年段过来参观的。她人脾气也好,闻声细语的,很多人知道她不是本地人,都很好奇,偶尔还会过来找她聊天,不顾漂亮女孩自带屏障,多数人都铩羽而归,没能讨个亲近。 廉晓礼知道柳词对她有些许的敌意,她也不太所谓,柳词和贺毓两个人,她觉得贺毓更纯粹一些,反而值得做朋友,但柳词又是贺毓的朋友,也应该照应照应。 柳词倒了声谢,晚上跟着廉晓礼一块坐上了她家的车。 廉晓礼的妈妈是个利索的女人,长得和廉晓礼很像,还有点优雅,不过跟沈思君那种慵懒的魅力不太一样,大气许多。路上还在跟柳词聊天,问一句,柳词就答一句。 “听说你成绩很好呀,唉我家晓礼念书就特别难……” 今天她心不在焉的,她其实急着去看贺毓。 之前中午吃饭廉晓礼还问:“我要去看看吗?” 柳词:“不用。” 申友乾接了一句:“是啊,反正明儿应该也来了,手没断吧,不过断手比断脚好。” 他被柳词踢了一脚,嗷嗷了好半天。 “搞什么啊,为什么袭击我。” 申胖子还委屈上了,柳词:“你活该。” “得了吧,你跟贺毓一德行,就听不得人说对方。” 柳词当时没说话,她吃着饭,手抓饭勺,收拢又放开。 谁都知道她跟贺毓好,谁都知道她和贺毓都是对彼此重要的人,可就这么没有然后了。 如果…… 如果我们其中有一个不是女孩是不是…… 有些念头被她压着,也曾经在夜里汹涌上来,但都被克制地关押,知道某些东西就是这样,被世俗捆绑,限于好朋友的囹圄。 旁人不会深入,就连当事人也不会深思。 贺毓手上打了石膏,坐在书桌前画画。 她的黄色小台灯上贴了小鸭子的贴纸,一排从大到小,活像嘎嘎嘎地嘲笑她此刻滑稽的造型。 柳词推开她的房门,看到的就是贺毓发呆的样子。 光看脸,贺毓比她好看多了,只不过她很皮,很虎,三天两头被人说没个女孩样儿,也不会自己花里胡哨地捯饬,反而没人注意这点。 柳词看着灯下贺毓的侧脸,灯光给她的轮廓描了一层边,她似乎在很认真地发呆。 等柳词走到她跟前,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 声音有些惊喜。 柳词把书包放下,“我看看某些冲动的人到底死没死。” 贺毓拉下来脸,怏怏地说:“人家是伤患。” 柳词看着她的石膏手,还是有点心疼,“很严重吗?” 贺毓捧着心,“很严重啊,我快死了,我命令你今天在我这里睡觉。” 柳词:“不行。” 贺毓:“求求你了,我半夜都不能翻身,老痛苦了。” 她其实很擅长撒娇,而柳词最难抵抗这种,很多人说贺毓保护柳词,贺毓迁就柳词,贺毓对柳词很好。 可大多数都是柳词拿贺毓无可奈何。 她的妥协在贺毓面前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她闭上眼,又睁开,伸手捏了捏贺毓的脸,说了句好。 第11章 贺毓请了一星期的假,手上的石膏倒是拆了,但还是吊着,本人看上去丝毫没有任何影响,第二个星期过来的时候依旧耀武扬威,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穷开心气场。 结果恰逢英语单元小测,一张憨憨笑脸顿时不复存在,还抄了廉晓礼好几道题目。 交卷的时候廉晓礼听到贺毓说:“我怎么伤的不是右手呢。” 廉晓礼把考卷递给收卷的课代表的时候,贺毓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她半披着校服,那只受伤的手没穿进袖子,随着她抖腿一晃一晃的。 贺毓个子高,还喜欢岔开腿坐,而且她那边是过道,好几次把经过的人差点绊倒,男孩嘿着跟她唠两句,女孩有点生气地喊她,贺毓就笑眯眯地回嘴,微微抬头,但整体还是懒洋洋的。 廉晓礼觉得贺毓像只山猫,如果有尾巴,可能每天都在左摇右晃,跟她晃晃悠悠的空袖子一样。 廉晓礼扯了扯贺毓的袖子,从桌板底下拿出一个蒸蛋糕,“吃吗?” 贺毓转头,脸上还有里面衣服袖口在脸上压出的痕迹,“什么啊?” 她的头发也很长,但没廉晓礼那么爱打理,发尾还有点泛黄,八字刘海一撇一捺跟本人的心一样跑得没变,差点变成中分。 “这个,我觉得挺好吃。” 廉晓礼这人可爱吃零嘴,贺毓从跟她同桌开始不止一次发现这货课间窸窸窣窣,其实上课也有,不过上课可能嘴巴里含颗糖之类的。 “我试试。” 贺毓拿了过来,整个人终于不再趴着桌子,背靠着凳子,但一只手撕包装有点困难,又把东西递了过来。 “帮我开一下。” 廉晓礼开了句玩笑:“你求我呀。” 贺毓啊了一声,“你这是落井下石。” 廉晓礼把垂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开玩笑的啦。” 她给贺毓把塑料包装撕开,递过去的时候问:“还要什么服务吗?” 贺毓觉得她这人没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放不开,也配合着说:“全自动服务?” 说完她自己笑开了,伸手拿走了廉晓礼手上开了的蒸蛋糕,咬了一口,唉了一声,“也太齁了。” 一边嚼着一边伸手去拿水杯。 她的水杯有点旧,但并不妨碍廉晓礼认出这和柳词那个是同款。 上面还贴着红色毛绒爱心的贴纸,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字母。 现在是下午的课间,日头西斜,照在课桌上,贺毓的头发都沾染了这种金光,使得她的神色看上去更慵懒了。 廉晓礼想起她上星期的壮举,还有她妈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不要和贺家那姑娘走太近,会打架的不是好孩子,还是柳家的那个好点,文静,学习好。 但学习好,文静又有什么什么好的呢? 廉晓礼在上面吃过太多的苦头了,父母都以为她痊愈了,但她还是忘不掉,哪怕换了城区,住到弄堂里,她还是时常想起曾经,令人厌恶的过往,那种记忆如影随形,如同从未被阳光照过的角落,长出的苔藓就是她不断滋长的怨恨和痛苦。 贺毓是一个从前群体里截然不同的类型。 她不太像女孩,比如性格,比如举止,可她的外表和偶尔展现出来的小情绪又确实是个女孩,没有异性带给她的咄咄逼人,舒服的像是三月的阳光。 廉晓礼喊了贺毓一声:“贺毓。” 贺毓转头,她一只手托着脸,人中和鼻子中间还夹着一只圆珠笔,挤眉弄眼地看过来,有点好笑。 “我能问个问题吗?” 廉晓礼压低了声音,贺毓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上星期为什么打架啊?那个男孩是坏人吗?” 哪怕听了再多申友乾的念叨,廉晓礼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遥远,那个叫刘远生的她没见过,申友乾形容起来跟贺毓水火不容,但具体的原因呢? 贺毓的圆珠笔还是没夹住,掉到了地上,正好上课铃响了,历史老师夹着书走进来,是一个地中海的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从来喜欢自说自话,压根不管底下的学生。 贺毓点头,“是啊,不是好人。” 廉晓礼又问:“为什么打架啊?” 贺毓看了眼台上的老师,把桌上的课本又摞了摞,营造出一种高地求和的感觉。 “因为他嘴欠呗,他又欺负柳词了。” 又是因为柳词。 廉晓礼并不意外,她甚至觉得贺毓的行动百分之九十都跟柳词有关。 她们两个太好了,好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很好。 好得成双成对,让人插不进去。 廉晓礼讨厌这种感觉,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开始嫉妒。 视线里贺毓的水杯,还有课本堆上第一本是写着柳词名字的练习本,还有她手上的发绳,听说也是柳词送的。 柳词柳词柳词。 好像贺毓这个人都打上了柳词的烙印。 “这样啊,柳词看上去就软软的,那人怎么可以这样。” 她附和道。 贺毓却激动起来,“是啊!柳词也太包子了,每次被欺负都不说,可恶,还瞒着我……”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小声很小声,但还是被廉晓礼听到了,廉晓礼往贺毓那边靠了靠,“瞒着什么?” 贺毓叹了口气,又不愿意说了,她想到了之前玩棋的时候邵倩提起的,柳词拿外卖和外校的男生接触。 对面的学校不就是刘远生的学校? 难道柳词真的跟刘远生在谈恋爱? 可是她那天又说拒绝了。 这些疑问在贺毓心里翻来覆去好久,但她和柳词一起的时候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像是堵在喉咙里,冥冥之中有人在提醒她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呢? 就像洪兰纹说的那样,你们迟早都是要分开的。 这句话像是魔咒,困住了贺毓,她觉得自己好像没以前那么自由了。 她皱眉的时候其实有点可爱,眉峰鼓起来,廉晓礼伸手戳了戳,笑了一声,“对不起啊,我不应该问的。” 贺毓抓住她的手放开,“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们俩坐在最后一桌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柳词在老师写板书的时候转头看了好几眼。 她的眼眸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低下头,荧光笔在课本上歪七扭八地画着,明显不在状态。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很多很多的情绪在脑海里翻滚,又被强行地镇压。 沈思君曾经对她说过,“小词你成天板着脸,贺毓这么快乐的人都不能让你开心吗?” 当时柳词笑了笑。 她说:“我只是很少笑而已。” 贺毓的感染力很强,和贺毓一块的日子当然开心。 但是谁都知道快乐是短暂的,她早就无师自通了别离的痛苦。 也知道自己大部分是在担心些没必要担心的事情。 可情绪很难扼制,她觉得她对贺毓的感情已经在逐渐失控,在青春期潮水般涌来的梦里,贺毓从未离开。 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人总有聚散,她在梦里可以不做克制的柳词,尽情地去挽留贺毓,但梦外不可以。 世界上没有谁能陪谁永远在一起。 父母会死,房子会旧,食物会烂,朋友也一样。 柳词越想越难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早有准备,心理上的防御机制早已铺好了所有的安全通道。 悲观的人狡兔三窟。 她又觉得她想等等。 等贺毓发现她隐藏的心绪。 贺毓和廉晓礼聊了大半节课,本来历史课就使人头昏,她说着说着还真的睡过去了。 廉晓礼失笑好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在食堂吃饭,她还提起这件事,“贺毓真的很能睡觉。” 贺毓欸了一声,“也没有吧,但地理老师讲课真的很催眠啊,我怀疑他辅修催眠。” 她很擅长一本正经讲笑话,廉晓礼被逗得肩膀都在发抖,反而是柳词一眼不发,贺毓的腿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干嘛啊,你怎么又不高兴了,今天饭太咸还是红烧肉太甜?” 柳词:“没。” 贺毓嘁了一声,喝了一口绿豆汤,“那你给我整一块肉,我一只手吃饭好费劲的。” 柳词看了她一眼,贺毓:“你干嘛瞪我!” 她又开始了。 柳词有点无奈,正想给她一块肉的时候廉晓礼已经替她做了。 “喔晓礼你这么给我面子。” 廉晓礼笑着说:“因为你看上去好可怜呢。” 贺毓:“我看你分明是在笑我。” 她俩一来一回很是融洽,柳词低头沉默地吃饭。 她以前也这样,现在也这样,以后也就这样。 有些人生来就不爱凑热闹,一条路走到黑,性格上的沉闷也很难改掉,哪怕被感染,也很难看出来。 但贺毓还是能察觉到柳词的低落,吃完饭她去食堂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包大白兔,拆开来自己留了两颗,塞给柳词。 柳词:“干什么?” 贺毓:“让你甜一甜。” 柳词:“谁要吃甜了。” 贺毓朝她挤眼睛:“你啊,不知道谁小时候因为想吃奶糖要从我嘴巴里抠呢。” 柳词别过脸,“你别乱讲。” 贺毓贱兮兮地凑过去,“人家哪有。” 说完迅速拨了一颗塞到了柳词的嘴里然后跑了。 柳词含着颗糖,也没办法骂她,而一边的廉晓礼目睹了全过程,脸上挂着笑。 她长得漂亮,在城高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丽,吃饭的时候有人经过也会看上几眼,和柳词站在一起的时候衬得柳词跟美沾不上一点关系。 “你跟贺毓感情真的很好。”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贺毓夸过很多次说她像台湾偶像剧的女主角。 柳词看着已经没有了踪影的某人走的方向,然后收回目光,冲廉晓礼笑了笑,嗯了一声。 她很少跟廉晓礼对视,这一声嗯斩钉截铁,有点像自欺欺人的肯定。 廉晓礼觉得柳词的敌意更重了,最开始她不明白,但现在,她彻底懂了为什么。 “柳词。” 她跟上柳词,“贺毓有喜欢的人吗?” 柳词:“我不知道。” 廉晓礼又问:“那你呢?” 第12章 柳词说有。 廉晓礼有些惊讶,初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校园,她的刘海被风吹得晃动,和她此刻的心绪一般。 开学也有些日子了,廉晓礼和柳词说过的话还没跟贺毓一天说的多。 柳词在她眼里是一个沉默的人,成绩很好,而且压根没有偏科,老师们都很喜欢她,符合好学生所有的标签。 就是稍微不活泼了些,但这也没什么关系。 同学对她倒是都一般,坐在贺毓前面的邵倩偶尔课下和她们唠嗑,说前几天去哪儿玩了,又说这个那个的,提起惨不忍睹的成绩,哎了一声,问贺毓:“你成绩烂成这样怎么不让柳词给你补补啊。” 贺毓被猛地一戳嗷了一声,她很喜欢趴在书上,偶尔会有一道蠢蠢的压痕,这个时候理所当然地说:“柳词当然给我补啊?一句话的事儿。”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但是补课很辛苦的,我倒是想她多出去玩。” 关于柳词的话题贺毓的口吻总带着偏爱,这种体贴在旁人听来也不过是一种发小之间的亲昵,好朋友再好一点的那种。 大多数人的反应也就是邵倩这种:“你对她这么好啊,搞得好像你俩是亲戚一样。” 贺毓欸了一声,“好朋友当然也算是亲人啦。” 她的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上课睡觉后的懒洋洋,说的时候嘴唇带着笑,唇线变成上翘的弧度,眯着眼看向柳词那边,像是还没睁开眼的奶猫嗅着亲密的气息。 通常这种时候廉晓礼不说话,她就听着,偶尔手上拿着一包新开的薯片,贺毓会伸手过来拿。 说一句:“你怎么吃不胖啊。” 新的环境,没人发现廉晓礼的过去,也没人知道她的病。 这原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在这个初秋的傍晚,廉晓礼突然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她好像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人。 她开始去渴求那么一份独一无二的包容和体贴。 不是来自父母的,其他个体给予的全然的宠爱。 “是刘……远生吗?” 她问。 她和柳词并肩站着,柳词的个头还没廉晓礼高,每天集会做操的时候站在前面几个,而贺毓的个子是女生里的顶峰,站在最后张牙舞爪。 但集会结束,做操做出张牙舞爪的那个就会蹦蹦跳跳地去找柳词,伸手揽着柳词的肩,亲昵地凑上去说话,柳词推也推不开,也就亲亲热热地走了。 可能会被贺毓拽去学校的小卖部买点零嘴,要么就是买了一瓶汽水,贺毓打开,第一口给柳词喝。 这些细枝末节的发现让廉晓礼越来越渴望,在这个时候却心平气和地讲出一个她在感觉上觉得是错误的人选。 柳词果然摇头了。 廉晓礼哦了一声,“那是谁啊?” 柳词没看她,她看着前面,走路走得不急不慢,有些大的校服裹着她瘦小的身躯,不像贺毓那种拉链都不拉,被风灌满的背影。 她是一个拘谨又沉闷的人,是贺毓的反义词。 柳词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在此时此刻喧闹的校园里,她和廉晓礼并行的这场路,来往的同学,都不能阻挡她对廉晓礼的讨厌。 她甚至察觉到了对方似有若无的恶意。 像是从小到大贺毓不在的时候旁人意图孤立她时不断涌出的那种嬉笑。 “是秘密。” 她偏头,难得看了一下廉晓礼的脸。 让人惊讶的是,哪怕她个子不高,这样的抬眼却没让人觉得她好欺负,廉晓礼头一次清楚地看到柳词的眼神。 她的瞳色有些浅,因为常年隐匿在厚而宽的黑色眼镜框下,显得有些死板,但这一刻,她觉得柳词在向她宣战。 “贺毓知道吗?” 廉晓礼露出一个笑,她皮肤很白,在一群在课本上被誉为美好的青春期实则都是干瘪豆芽菜的小妞里活像一朵提前绽放的玫瑰,眉宇里的清澈带着点别的什么。 柳词现在还没想明白,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摇了摇头,率先走进了教室。 贺毓早趴在桌上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邵倩聊天,瞧见柳词进来嗨了一声。 柳词看了她一眼,回了座位。 邵倩:“柳词好高冷啊。” 贺毓:“不高也不冷啦。” 廉晓礼坐回座位,贺毓抱怨了一句:“你们走路也太慢了点。” “谁让你跑这么快的。” 贺毓:“我不管,是你们太慢了。”邵倩拆开刚贺毓给她的糖,“小卖部买的啊,怎么买奶糖,我觉得还是那个话梅糖最好吃。” 贺毓:“甜吧?” 邵倩摸了摸自己有点肉乎的脸,“吃一口胖十斤啊。” 贺毓嘴贱地补了一句:“人在吃称在看。” 被邵倩抡起历史书打了一脑袋,“是你给我的!” 贺毓:“你太暴躁了。” 廉晓礼在一边笑,这个时候有人同班同学往里冲廉晓礼喊:“晓礼,有人找。” 廉晓礼茫然地抬眼,贺毓站起来往前面窗户外头看,豁了一声,“是个男的,唉邵倩你看看是不是那个谁。” 邵倩也热衷于八卦,在廉晓礼出去的时候和贺毓一块挤在窗户上看,旁边也有人格外好奇,凑在一起,使得她那片热闹得很。 而柳词这边因为是靠成绩排的,一块都是些成绩不错的,吃完饭回来除了写作业就是看书,安静无比。 那边的热闹太吵,她的同桌还是个课代表,嘀咕了一句:“这个贺毓,吵死人了。” 贺毓向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领军人物,老师也很喜欢折磨她,但辨识度很高,全年级认识她的人也不少。 柳词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没接话。 但她同桌问她:“你以前和贺毓也同班?” 柳词嗯了一声。 “你俩家住很近吗?” “是对户。” “哇这么有缘,还挺好的。” 这种话柳词听过很多次,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感觉,这是那边突然爆出一阵喔声,紧接着廉晓礼进教室了,手上还拿着一盒东西。 她脸都红了,柳词的同桌毛林林也有点好奇,“看来是有人找她表白了。” 廉晓礼是公认的漂亮,在城高一样的校服里,她的脸和身段都有种出类拔萃的感觉,偶尔和她一块进校门,还能听见男孩们的口哨。 当然贺毓也会起哄吹,就像这个时候。 “喔!!你要脱单了!” 贺毓看着廉晓礼,旁边一堆看热闹的围上来。 “没有。” “孟涛长得很帅啊,他们都说他是城高梁朝伟来着。” 邵倩接了句,“我觉得完全可以,他送你什么了?” 廉晓礼摇头,“他塞给我的,我还给他他直接跑了。” 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廉晓礼还在状况外。 她初中上的是女校,压根没有这种轰动的事情,女孩之间有些隐晦的感情她也能明白,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在青春期里还没萌芽的感情就被人无情地揪起,拔苗助长一般,直接给她挪到了另一处令人作呕的田地。 以至于对男孩无动于衷的同时又畏惧着女孩。 贺毓一只手撑着下巴,伸手去开了廉晓礼手上的盒子,“没事,我估计他明天还会来找你。” 邵倩:“何出此言?” “他好像看上晓礼挺久了,之前上体育课还老远看着,可那个了。” 孟涛隔壁班的,平时也能碰到,男孩长了一张帅脸,平常课下抱着个篮球,晚自习还溜出去打篮球。 六班和七班体育课同一时间,贺毓在自由活动的时候跟男孩打篮球,也能碰见孟涛。 男生喜欢把她当哥们,还问起过贺毓关于廉晓礼的事儿。 贺毓觉得孟涛人还行,就是有点飘。 “那这个……” 廉晓礼看着一盒的零食,有点不知所措。 贺毓:“我帮你吃了。” 邵倩:“你是猪啊你!” 这件事传播得很快,晚自习放学的时候申友乾和她们三一起出的校门,都问起来。 贺毓:“你不和他一个班吗?咋还问我呢。” 申友乾挠了挠头,“你也知道我、我跟一般男的都搞不好关系。” 这点贺毓知道,申友乾有点广义上的娘,也说不上到底哪里,就是行为举止总难以形容,男孩们说他娘,女生们也笑他,经常独自美丽。 贺毓拍了拍申友乾的肩,“没事啊老申,咱不屑和帅哥搞好关系哈,他们现在对你爱答不理,十年以后……” 申友乾:“你别说了。” 柳词在一边抽了抽嘴角,而廉晓礼已经笑出了声。 “笑什么啊你,”贺毓伸手给了廉晓礼一个脑蹦,对方捂着额头,下一秒眼里就起了雾,害得贺毓以为自己下手很重,对不起刚说了一个字,廉晓礼又笑了,“你真好骗。” 贺毓:“我这不是让着你。” 廉晓礼妈妈又来接她了,这两天贺毓没骑车,手还没好,所以放学跟廉晓礼家的车一块回去。 路上跟廉晓礼妈妈扯皮,问了句:“阿姨,其实这也不远,天天接多费劲啊。” 开着车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姑娘这个问题,以前出了那样的事儿,廉晓礼虽然看起来恢复得很好,但当妈的还是不放心,总是想周到一些。 “我妈疼我啊。” 廉晓礼接了句,她们三个女孩坐在后面一排,贺毓坐在最中间说话的时候都快挤进前面一排的中缝去了。 贺毓有点羡慕:“我妈也就小学的时候接过我吧。” “是吧柳词?” 柳词原本看着窗外,被贺毓这么一问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贺毓觉得柳词怎么病恹恹的,伸手摸了摸柳词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柳词把她的手拿开,“你吊着手怎么还跟猴似的。” 贺毓笑了笑,“关心你你还调侃我。” 开车的女人看了眼后视镜里俩姑娘,笑着说:“你们真像亲姐妹。” 贺毓哇了一声,“真的吗!我和柳词长得像吗?” 柳词:“……” 廉晓礼:“是说你和柳词关系好得跟亲的一样。” 贺毓很是自豪,拉着柳词地手说那当然。 廉晓礼盯着她们交握的手,口气有点羡慕:“我也想要个这么好的朋友。” 贺毓笑了一声,撞了撞廉晓礼的肩,“那你来得有点晚,不然我们三个可以一起长大。” 廉晓礼没说话,她看向窗外,心想:“晚点也没关系。” 第13章 巷子很窄,廉晓礼妈妈的车一直都停在外面的街上,下车后再走回去。 贺毓和柳词并肩站着,她一直在和柳词说话,廉晓礼觉得她跟个豌豆射手似的,可柳词也不是僵尸啊。 啊是有那么点像。 她兀自笑出了声,她妈妈站在一边,似乎是难得看到廉晓礼这样,好奇地问了句:“今天这么开心?” 廉晓礼抿着嘴,“有点开心。” 贺毓听到了发出了喔的一声,廉晓礼发现她挤眉弄眼,就知道她误以为是因为孟涛的表白。 “这样就好。” 廉晓礼的妈妈廉伟苏看着就是一个和烟行笼巷的妈妈不一样的家长。 贺毓觉得她妈看着像个老师,但廉伟苏不是。 “说起来,为什么晓礼会转学到这边啊?” 贺毓问了句,“她之前说她在另外区很好的学校上学。” 廉伟苏看了眼廉晓礼,发现女儿低着头,一副认真走路的样子,巷子不宽,贺毓跟柳词并肩走得稍微后面点,女孩的声音听着就很有精神。 “因为我做生意,转到这边,以前有点累。” 廉伟苏说,她长得很廉晓礼很像,气质都有些相近,只不过没有廉晓礼时不时冒出来的羞怯感。 贺毓哦了一声。 路过水果摊,廉伟苏说去买几个橘子,贺毓和柳词就先走了。 廉晓礼站在一边,冲她们挥手,说了句小声的明天见。 贺毓冲她笑,“明天见!” 她和柳词并肩站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廉晓礼看了几眼,伸出脚,踩了踩。 而柳词却回了头,她被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挂上笑容,对方却转过了头。 贺毓一直胳膊吊着,似乎非得扮演一下彻底失衡的人,走路都故意歪歪扭扭要去撞一下柳词。 巷子就那么点宽度,柳词几乎要被她逼到墙角。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两边民房的灯倒是亮着,有些路面新浇了水泥,灯光下泛着新光。 “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柳词把这个黏人的货色往外一推,贺毓却跟口香糖似地不肯离开,有种要进化成五零二胶水的趋势。 “明天早上吃什么?” 贺毓问。 还有二十米就到了,贺毓懒洋洋地问。 “不知道。” 七点上课,贺毓可能六点二十才起床,而柳词五点多就起床了,她煮粥,可能会煎蛋给弟弟妹妹,如果她妈那天没出门,就不用了起那么早。 她总有很多的事情,家务活和学习几乎全盘覆盖了她的生活,一放松就会焦虑。 所以她一刻也不会放松,偏偏身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不放松不是人的货色。 “噫,你不会大清早又要起来煮粥吧,我去,你妈妈最近很忙啊?” 柳词妈妈身体不太好,加上平时也不爱笑,贺毓这样的都很难和她说上话,加上孩子多,总是忙到团团转。 小的快要上幼儿园了,柳语要上初中,不过还好,她自己会坐公交车去。 大人总说自己很忙,然后要求小孩明白他们的忙碌,跟共享似的,贺毓有时候觉得柳家的小孩像是柳词的小孩一样,明明柳词也是小孩啊。 她的口吻里带着埋怨,像是要把柳词不能展露的情绪吐出来似的。 “周末,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柳词突然说。 贺毓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干嘛啊,你以前又不是没学过,都摔成那样了,唉放弃吧,你真的就是不会骑啦。” 柳词:“我要学。” 贺毓还在嘀咕:“搞什么喔,等我手好了我继续载你就好了啦,你下次摔倒头怎么办……” “我要学。” 柳词还是这句话。 她们走到了楼下,贺毓听出了柳词情绪里的倔,她舔了舔嘴唇,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她的唇角其实还有青紫,刘远生打的,只不过看不太出来,现在她们站得很近,柳词才惊觉自己好像很久很自己看贺毓了。 很久是多久。 开学到现在。 贺毓是一个很有活力的人,大人们都喜欢活泼的小孩,她从小靠一张甜嘴在麻将桌上的大人边上讨点零嘴,然后坐在台阶上和柳词一起吃。 豆干、上好佳、咪咪虾条、金元宝形状的劣质巧克力…… 她的双眼是最迷人的地方,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就一点的弧度,使得笑起来的时候生动无比。 眉眼和鼻子都像他爸,那个看着有点凶的男人,只不过贺毓性别为女,柔和不少,一来二去,变成寻常女孩没有的俊,俊俏里俊比俏多的那种。 唇形更像她妈妈,但是唇线更深,唇珠更不明显,上下半张脸,但看都像有点薄情寡义,但合在一起,又变成了多情。 柳词宁愿她薄情寡义,这样和她这种被孤僻成性的才是绝配。 怎么也不会落到别人身边。 “好啦,学就学嘛,”贺毓把书包的肩袋往上提,又从裤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塞进嘴里,顾着腮帮子说:“等我手好一点再,不然我都不好扶你。” 她考虑得很周到,就是这种大咧下的周到让柳词流连忘返,这个时候混着奶味的一句“你要是摔痛了我也会痛的”更是冲得她摇摇欲坠。 贺毓总是口无遮拦,不知分寸地诉说,还喜欢乱用成语,很多时候说些乱七八糟只会让柳词不太好的话。 “嗯。” 满腔的话被压下,嘴唇开合,蹦出一个单音字。 贺毓伸手拉住柳词的手,凑过来笑嘻嘻地问:“今天来我这吗?” 柳词摇头,“我还要做考卷。” 贺毓啊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多考卷要写。” 柳词抬眼,贺毓觉得她这种隔着眼镜片瞪人格外讨厌,伸手把她眼镜给摘了。 “还我!” 那点凌厉顿时变成了软绵绵,贺毓笑出了声,“我不,你这个小酒瓶。” “贺毓!” 她们在家门口闹成一团,贺毓伸手把柳词的眼镜举得老高,在伤残的状况下居然还能制得住柳词,这点让她特别得意。 柳词一边又怕撞到她的伤手一边又急着夺回自己的眼镜。 近视度数太高,离了眼镜就很没安全感,她急得不行,整个人都要趴在贺毓身上,贺毓还转圈。 “贺毓!” 柳词吼她。 贺毓假装没听见,反正她的确有一只耳朵听力不太好。 “还我。” “你求我。” 身后传来一声笑,拎着水果的廉晓礼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她们。 “贺毓,你又欺负柳词啦?” 这个又字有点微妙,但是贺毓神经粗,对她没什么影响,反而是柳词,眯起了眼。 摘了眼镜的柳词看上去没平时那种远距离感,但是气质更冷了,多半是因为眯眼,还有抬起的下巴。 廉晓礼这句话带着熟稔,引起了柳词的反感。 贺毓:“你妈呢?” 廉晓礼走过来,递给贺毓一个青皮橘子,“她去店里了,还没关门呢。” 贺毓哦了一声,她刚才拿在手上的眼镜还是被柳词拿回去了。 柳词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上楼了。 贺毓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廉晓礼还火上浇油,“啊柳词又被你惹生气了。” 贺毓:“她才没生气呢。” 橘子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贺毓当场就给剥了,她递给一半给廉晓礼,廉晓礼却只掰了一小瓣塞进嘴里。 她的五官很精致,嘴唇也是樱桃小嘴,唇色都是天生的淡粉色,笑起来的时候带着青涩的气息。 “还是我给你的,你还给我。” 她和贺毓说。 贺毓背着书包,“这有什么的,柳词走这么快,所以你吃吧。” 这句话噎到了廉晓礼。 “贺毓。” 廉晓礼上前一步,几乎要撞在贺毓面前,她抬眼看着高个子的女孩,路灯下贺毓的眉目显得越发疏朗,男性和女性那种界限模糊起来,廉晓礼的眼神都蒙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感觉。 贺毓啊了一声,她都能单手剥橘子,这个时候还是感觉气氛不太对,“你干嘛啦,要袭击我?” 廉晓礼笑出了声,伸手戳了一下贺毓还喊着橘瓣的脸,鼓鼓囊囊的。 “我在戳仓鼠。” 贺毓嘁了一声,“你才是。” 伸手点在廉晓礼的额头,然后转身回家了,“你快回家吧,别告诉我你晚上回去也做卷子啊,你们也太努力了点。” 廉晓礼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不写,你明天抄什么啊?” 贺毓伸手点了点额头,飞出一个感谢的手势,“谢谢大佬。” 她上楼上得飞快,而廉晓礼看门关上,又站在原地站了会,装作不经意地抬眼,果不其然看到柳词的窗户刚合上的弧度。 她开心地回去了。 而贺毓费劲地收拾完躺在床上看漫画,突然听到了竹竿敲窗户的声音,打开一看,柳词站在窗边。 “你要来?” 贺毓问。 柳词点头。 贺毓挠了挠头,“可是我这样没办法接住你啊,要不你往下面?” 柳词摇头。 牛都没她倔!贺毓心想,柳词的叛逆期是不是来了,和别人不一样,只对她可见,还就知道折磨她。 还没一米的距离,柳词这个体能废,跳远都不能跳一米,却能跨这样的距离。 贺毓到底还是不放心,一只手也去接柳词,双双倒在地板上,她的头磕到地板,咚的一声。 “楼下的故意以为我又闹事,回头又跟我妈说我半夜不睡觉。” 贺毓被柳词拉起来,倒在床上说。 她的头发还没全干,洗头发也费劲,地板上还有水痕,最后变成了柳词坐在一边给贺毓擦头发。 给狗顺毛似的,贺毓还冒出了咕噜声。 “不写考卷了啊?” 柳词:“明天再写。” 贺毓喔了一声,“学霸就是牛逼,这么有自信。” 被柳词抓了头发,贺毓闭嘴了。 “不准每天抄作业。” 柳词这么说。 贺毓有点委屈:“我哪有每天。” 柳词问她:“你难道没抄廉晓礼的作业?” 贺毓有点心虚,还死鸭子嘴硬,“也没有全抄啊,我也有自己写的……” “啊啊啊啊你轻点,疼疼疼啊我的头发本来就没几根。” 贺毓躺在柳词腿上开始撒娇。 “不是说好要考离得近的大学的,你这样怎么考进去啊。” 柳词有点生气,贺毓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心散的人,以前同桌的时候柳词老提着她,一不留神她就放飞自我了。 “才高一啦,不急。” 柳词:“回头有你急的。” 贺毓:“你比我急,你真关心我,唉有你真好。” 她又来了。 柳词又说不出话。 她觉得自己好那个,明明下定决心要斩断,却又舍不得。 还经不起挑衅。 还越来越觉得廉晓礼有问题。 她问贺毓:“我是不是很坏?” 第14章 “坏个屁咧。” 贺毓这么回,有人擦头发就很舒服,贺毓眯起了眼,一边絮絮叨叨的,“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啊,老神神叨叨的。” 柳词:“没。” 贺毓吐出一口气,“下星期要月考了。” 柳词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原来你还记得啊。” 贺毓坐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是啊,仙姑也太狠了,非得按座位排,这简直对无辜学生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觉得很痛。” 她一只手抓着柳词的手按在心口。 贺毓的胸和柳词平得差不多,但到底是女孩,放上去绵绵软软,柳词想要挣扎,贺毓却看准了她的这点害羞,不要脸地凑上去,“干嘛啦,给你占便宜你还逃,你这个人真老实。” 柳词的力气原本就不大,加上有点营养不良,连发尾都是枯黄的,好在头发不长,不然可能都会分叉。 “你松手!” 贺毓:“我不。” 她抓着柳词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柳词根本无法感知贺毓的心跳,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始作俑者毫不知情,还很无所谓地抓着柳词的手揉自己,“唉我胸怎么就这么点,实在是……不过我觉得太大也不好,你看邵倩,她说她那五个扣的胸罩早上起来极其费劲,还得叫室友给扣上。” 邵倩住校的,个子比贺毓稍微矮点,但是胸很大,青春期的男孩喜欢窃窃私语,其实女孩也没差,这人心大能跑马,也不太所谓被调侃,和贺毓一块聊天还会自黑,羡慕平胸的。 柳词:“你又知道了。” 她觉得贺毓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跟蝴蝶似地成天飞这飞那,哪有八卦往哪飞,感觉再发展下去可能连花都要自投罗网。 比如廉晓礼。 “又不是我问的,人和我说的。” 贺毓松开了柳词的手,自己爬上了床,她的腿挂在外面,白花花地一截儿,外面的路灯要凌晨一点才关,窗帘不拉紧,屋内就有光亮。 “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外面。” “啊,明天我醒来你肯定又不在了。” 贺毓往里挪了挪,夏天过去了,她的老头背心终于收了起来,不再露出半点胸,也可能是因为她爸在家,就没那么放肆。 柳词的掌心还残留着刚才柔软的触感,等她躺上床的时候,贺毓靠了过来,她洗澡用的肥皂是蜂花的,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味道,柳词闻惯了,就很安心。 “明天起来叫我呗,我想去刘家吃个面,你要不一起?” 柳词:“我不去。” 贺毓哦了一声,“我请你你也不去?” 柳词很坚定,贺毓也不勉强了。 她又在说话,讲老师,说历史老师的声音好像个太监,又说学校的食堂明天可能有鸡排,想早点冲过去买……然后她自己睡着了。 可柳词很清醒,她盯着贺毓房间的天花板,盯着上面浮动的影子,是上夜班的巷里人回来的车轱辘滚过的影子。 安静里衬托出她异常的心跳。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样没有结果的付出,更讨厌这种潜藏在血液里习惯性的追逐。 贺毓的呼吸很浅,因为靠得太近,喷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手还没好,自己睡觉也留了心神,不像以前那么四仰八叉,昏暗又澄明的光下,柳词眯着眼看着贺毓,像是把贺毓从小看到了大。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两人平分的被子里握住了对方的手。 其实她们每天都有并行的时候,但是牵手却显得久远。 贺毓其实是有这个意思的,比如集会结束凑上来,但柳词会转身,贺毓就揽着她的肩凑上来,笑嘻嘻地说话。 柳词不想要意味不明被冠以朋友名义的亲近,她想要更多的,有那方面意思的亲密。 可是贺毓不懂。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她。 柳词毫无睡意,眼眶酸酸涨涨的,其实她很爱哭,贺毓说她俩天生该是发小,都爱哭。 不过贺毓那纯属自然反应,柳词是受不得半点委屈。但家庭条件摆在那里,有些委屈是娘胎里决定的,不受着你也不能出世,她就这么一点点地忍住,长成一个爱胡思乱想,过度居安思危,永远患得患失的讨厌模样。 柳词犹豫了很久,终于往贺毓那边再靠近了一些,对方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和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柳词试探着喊了句贺毓。 贺毓睡得很熟,柳词终于鼓起勇气,嘴唇贴上了贺毓的唇角。 就这么,一下下,迅速分开。 像是很多次她们睡在一起靠得很近转头轻擦的吻。 贺毓会说:“唉又占我便宜。” 她不太所谓,同性之间的亲密她都不放在眼里,觉得也没什么,傻咧咧的。 可这是柳词人生里第一次的胆大妄为,她的心咚咚咚咚,活像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又如同家里的古董闹钟在正点时duang的一声,惊起她所有的战栗,直至手脚冰凉。 她转身,揪着自己的衣角,闭上眼。 但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咚的一声。 什么东西落地,还有一声哀嚎。 太清晰了,就像在耳边。 像是隔壁房间,她一个激灵,差点坐起来,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按住,贺毓凑了过来,连腿都压在她的身上,嘘了一声。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柳词没转身,她甚至有些惊恐,她害怕贺毓知道她刚刚亲了她。 隔壁房间像有人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施暴。 拼命压抑却还是很难彻底压抑的哭嚎,吚吚呜呜声在连路灯都熄了的午夜如同女鬼的低泣,惊起人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有击打在□□上的钝钝声。贺毓离她很近,两个人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的,贺毓浑身紧绷着,柳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因为隐忍过度而颤抖。 “你不阻止吗?” 一阵声音过去后,柳词小声地问。 她转身,伸手一摸,发现贺毓额头都湿了,汗津津的。没了路灯而彻底黑暗的屋内,柳词听到贺毓沉重的呼吸。 “没有用的,你……听。” 是更为细碎和小的声音,不再是殴打,像是另一种……那种行为。 柳词沉默了,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窥见成年人在性方面的动静是在这样的情况,不是爱情小说里隐晦而充满热烈的感觉,而是折磨,是痛苦。 她以为贺毓什么都不懂,此时此刻,她又觉得贺毓好像什么都懂。 贺毓整个人还是紧绷的,这样的情形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可是她却睡不着了,企鹅形状的小夜灯被打开,贺毓跨过柳词,去喝水。 她的桌上有一杯水,柳词看着她的侧影,听着她急促喝水的声音,像是故意的,呛到,最后咳嗽,撕心裂肺地咳,像是要把心都咳出来啊。 “贺毓。” 柳词要下床,贺毓却回来了,她坐在床边,没说话。 企鹅夜灯是塑料的,还是很多年前柳词送给贺毓的,他爸修理店客人不要了的东西,柳词自己修,灯光弱了很多,但贺毓却很喜欢。 塑料的颜色都会淡退,时隔多年,贺毓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孩。 隔了许久,贺毓才说话。 “让你看笑话了。” 她的口吻里没有懊恼,就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一句话,都有点不像她了。 这么微弱的灯光里,贺毓披着头发,脸的轮廓在头发的遮掩下不太清楚,灯光只把她蓬松的头发描了个歪歪扭扭的边。 她像一个纸人。 让柳词想起那天她送葱肉饼回来的时候,贺毓有点虚弱的笑容。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大人了,烟行笼巷是一个无数家庭组成的地方,在外的大人们总是一副和蔼的面容,比如贺毓他爸,个子高,人也壮,虽然皮肤黑,但是看到小孩还会逗一逗,也不像个坏人。 但贺毓不喜欢他爸。 从小就是,柳词觉得贺毓爸比自己爸好。 她爸是一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你跟他讲十句可能都不会回你一句的那种。 修理师傅自己有一个世界,老婆孩子都进不去,旁人都说他少分魂,也不太社交,偶尔心情好,会多说几乎。 也不怎么带小孩出去玩。 贺毓爸爸起码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给贺毓带点玩具。 比如□□,比如弹弓,比如迷彩衣…… 再大一点,柳词在贺毓家发现她妈妈脸上的伤,她明白了一点。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明白得太少了。 贺毓并不像表面那么灿烂,她有太多的东西隐秘地藏起来,大概是夜里太过清醒,只能白天在学校狂睡。 这样的贺毓太陌生了。 柳词伸手,去拉贺毓的手,贺毓顺从地被她拉住。 “阿姨她……” 贺毓知道柳词想说什么,摇了摇头。 “她觉得是为了我好。” 大人的觉得,贺毓笑了笑,她转身上了床,躺下,说了句睡觉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柳词觉得贺毓可能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她们是好朋友,她们一起长大,但也不可能天天睡在一起。 恢复了安静的夜里又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柳词感觉到贺毓并没有睡着,她也没有说话。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羡慕过的□□,羡慕过的弹弓,好像都是广义上男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虽然贺毓也喜欢。 她的喜欢很广,男孩喜欢的她喜欢,女孩喜欢的她也喜欢,只不过她很少穿裙子,家里给买的都是裤子,偶尔穿一次,还会被笑。 渐渐地她也不穿了。 在那个她和刘远生打架的雨夜,家长们匆匆赶来,那个记忆被柳词遗忘,此刻又浮了上来。 是贺毓他爸的那句:“够种啊,如果是个带把的就更好了。” 大家都忽略了这句话。 当时的贺毓浑身湿透,还带着伤,听到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被她妈拉走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她爸。 就一眼。 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带着恨,在那种场景里不惹人注意,刻意回想起来,却让人觉得悲哀。 柳词突然觉得冷,她拢了拢被子,听到贺毓问她:“你很冷?” 柳词:“没有。” 贺毓却靠了上来,她的左手搭在柳词身上,像是把自己埋进了柳词的怀里,“可我有点冷,所以抱抱我吧柳词。” 第15章 第二天贺毓醒来的时候身边果然已经没了柳词的身影,她看了看时间,六点十六分。 也不知道柳词什么时候走的。 其实这项跨越的游戏还是贺毓玩得顺畅一些,从身量开始抽高的时候就试着闯进柳词的房间,在柳语的惊呼里成功落地,比一个v,说我是不是超厉害。 柳词从来不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也是要贺毓给她保驾护航。 所以早晨肯定又是偷偷往正门溜走的。 贺毓收拾完去了刘家的面馆,清晨的巷子人也不少,面馆门口的蜂窝煤烧着热水,刘家面馆的女主人看到贺毓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贺毓还吊着的胳膊上,走过来问了句:“好点没啊?” 贺毓笑了笑,“很快就好啦。” 没断其实还可以,医生说年轻人恢复得快,轻微的骨裂,就是伤到了,其实是可以拆绷带了,贺毓就是想装,在学校里老师会对她宽容点。 “刘婶,我想吃大排面。” 她咧开嘴,半点瞧不见那天雨夜的倔强模样,跟往常一样傻乎乎的。 有点微胖的女人笑着点头,催促丈夫做快一些。 贺毓的书包放在一边,托着下巴看着巷子。 她这个样子骑不了车,要么就搭廉晓礼的顺风车,不过有时候廉晓礼妈妈也没空,廉晓礼可能会被申友乾载着去学校,而贺毓和柳词就走路过去。 也不知道柳词吃了没有。 廉晓礼背着书包经过的时候就看到贺毓衣服发呆的样子。 刘家的面馆两个铺面,方桌的好几张,贺毓挑了最外面的,一打眼就能看到。 “贺毓!” 廉晓礼冲她挥手。 贺毓眨了眨眼,软绵绵地伸手,“早上好。” 廉晓礼跨过门槛,走了过来,“你今天吃面吗?” 贺毓歪头:“不然呢?” 廉晓礼坐在了贺毓边上的木板凳上,“除了面还有别的吗?” 贺毓指了指上面的招牌,“当然还是面,你没吃早饭?” 廉晓礼嗯了一声,“本来想去前面买粉丝包的,看到你坐这里就来啦。” 贺毓:“看来你不爱吃面。” 廉晓礼:“也不是,就很随便啦。” 明明都是一样的校服,廉晓礼的校服看着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贺毓看了又看,在廉晓礼脸都要被看红的时候喔了一声,“你的校服改小了。” 这个时候的校服还没以后学校那种仿日式仿韩式的那些,总是有点肥大,你领小一号吧,又更丑。 怎么穿都看不出腰身,活像是个大水桶。 廉晓礼穿起来就很精神,贺毓发现她的收腰了,按理说衣服料子就那样,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可能是改的人技术高超,居然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被你看出来了啊。” 廉晓礼要了和贺毓一样的面,她捧着脸看着贺毓笑,新柳一般的眉毛弯起的时候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变软。 “那是我厉害。” 贺毓也不谦虚,“你妈给你改的?” 廉晓礼点头,“好看吗?” 贺毓嗯了一声,“你长得漂亮嘛。” 她从小到大都嘴甜,而且夸人不会让人觉得刻意,轻飘飘的一句让廉晓礼很是受用,又挨她近了一些。 大排面上来的时候分量远超于前,贺毓哇了一声,“刘婶这也太大碗了。” 女人一双眼睛老大,刘远生像他多一点,浓眉大眼的,刘闻声更像她早逝的丈夫,温尔尔雅,只是弱不禁风了一些。 “你得多补补,是我们家远生太……” 贺毓嗨了一声,“没事,我和他从小就这样,您也别太自责,我也有错……” 廉晓礼就听着贺毓和刘家的阿姨的说话,她觉得贺毓这人这个时候又是一条鱼,有些话被她说得滴水不漏,还觉得这小孩懂事。 等刘婶走了,贺毓才吐出一口气。 廉晓礼:“这么有压力呀?” 贺毓:“毕竟刘远生差点破相,我也有错,这医药费算来算去的可麻烦了。” 廉晓礼到现在还很惊讶贺毓居然能和男孩大打出手还不落下风,看着她一只手吃饭的样子又觉得可怜,问了句:“你能行吗?” 贺毓抬眼,“不然你还喂我?” 廉晓礼反而羞答答地低头,“也不是不可以。” 贺毓笑了一声,“你这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调侃我。” 和廉晓礼同桌也快一个月了,也差不多能明白点这人的个性,其实也不是放不开的个性,挺有趣的,开玩笑也能一唱一和,也会开贺毓的玩笑。 并不是学校里传闻的那种高岭之花。 哪有坐在路边和人一起大排面的高岭之花啊。 廉晓礼唉了一声,“被你发现啦。” 贺毓吹了吹面,“快吃,不然要迟到了。” “今天你妈不送你?” 廉晓礼很怕烫,还拿了个小碗晾着,“嗯,妈妈有事很早就走了,小申给他爸买永和的豆浆,说来不及,我觉得我还是走路去好了。” 贺毓:“那正好,一起去啊,申胖他爸真的,就知道使唤。” 一碗面吃得絮絮叨叨,廉晓礼吃出了一身的汗,贺毓老早就吃完了,等她。 “你是奶猫吗?这么怕烫?” 贺毓看廉晓礼吃一口吹一口的样子觉得这人好娇气,但天生的她也没办法,在食堂吃饭喝汤廉晓礼也是这样。 “你好烦哦。” 廉晓礼瞪了贺毓一眼。 贺毓:“你学坏了。” 她说完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嘴,正好刘闻声从楼上下来,她打了声招呼。 刘闻声看上去就很病弱,偏偏那张脸如同墨画,一双眼又很有神,一点儿也不像是这个巷养出来的孩子。 “小贺今天还在呢,不怕迟到?已经六点半了。” 刘闻声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他不住学校,大学也在家里,没课就在家帮忙。 “没事,我跑过去。” 贺毓笑了笑,她和刘闻声说了几句话,看刘闻声往外面走。 廉晓礼问她:“这个哥哥长得真的好好看。” 贺毓:“没事,你也长得美。” 这句话答非所问,廉晓礼不好意思地用胳膊撞了一下贺毓,正好撞上贺毓的手,贺毓嗷了一声,把廉晓礼吓了一跳。 廉晓礼都要扑过去查看了,她俩靠得很近,贺毓有点尴尬。 正好柳词这个时候吃完饭走过来,她知道贺毓在面馆里,吃完肯定会等她,结果老远就瞧见廉晓礼跟贺毓挤在一起,两个人亲亲热热的。 柳词觉得自己早上吃的辣白菜从胃里烧了上来,几乎要哑了她的嗓子。 她目不斜视地经过。 贺毓看见了,哎了一声,喊道—— “柳词!!我在这儿啊!” 廉晓礼站起来,也看了过来,只看到短发女孩的背影。贺毓把十块钱放在桌上,拎起书包就追了过去,那只手还吊着,跑起来的背影看起来特别滑稽。 廉晓礼被贺毓忘了。 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背起自己的书包,把钱给刘婶,自己跟了上去。 前面一高一矮的背影已经走在了一起,贺毓试图去揽柳词的肩,被柳词残忍拒绝还不肯罢休,又要去牵对方的手。 这是从背影看就能看出亲昵的两个人。 廉晓礼从未得到过这种感情,她的青春期昏暗一片,在同性的环境里被攻击,又被伸出手的善意蛊惑,最后遭到了更严重的伤害。 她觉得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完全剥离,从那双手解开她的衣服开始。 从那个人的嘴唇贴上她的胸口的时候,她就彻底死了。 是晴天霹雳的轰隆感,哪怕她多次表示自己没事,她妈妈也表达过数次的关怀,她都说没关系。 其实别人都觉得没关系,因为都是女的啊,你怎么能编出这种故事。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以至于在别人的印象里都变成了妄想症,臆想者,变态。 哪怕她妈相信她,却也觉得她有点太敏感了。 她的世界从那天起彻底跌入谷底。 重新开始也没用,她和别人泾渭分明。 却因为这两个人,开始羡慕这种无论何时都有人牵手的亲密。 她对贺毓产生了欲望,这个时候却不能轻举妄动。 她还是个外人。 贺毓终于成功牵到了柳词的手,走了几步柳词提醒她:“廉晓礼。” 贺毓啊了一声,“什么啊……哦哦哦我忘了唉我去……” 她转头,发现廉晓礼正慢吞吞地走过来,她喊:“晓礼!快点啦!不然要迟到了!” 廉晓礼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上来,她走在贺毓身边,佯装生气地说:“你有了柳词就把我忘了。” 贺毓有点不好意思,唉了一声,“这不是情况紧急吗?” “我懂了,柳词就是你的情况紧急?” 这句话有点怪,柳词觉得发毛,她看了眼笑眯眯的廉晓礼,想起对方刚才跟贺毓的动作,那点不快又浮上来,看贺毓又觉得烦了。 手被甩开,贺毓一脸茫然。 而廉晓礼却挽住了贺毓的隔壁,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晨读是英语,第一节 课老师要抽背第二单元的那篇课文,你背了吗?” 贺毓瞬间清醒,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廉晓礼把她往前拖:“我有预感你会被抽到。” 贺毓苦着脸:“你这么说我也有预感了。” 柳词一路上都没说话,贺毓那句“你背了吗”也没问出口,怏怏地趴在桌上盯着课本。 而廉晓礼心情愉快,还拿走了贺毓的杯子替她打水。 接水的地方在走廊的尽头,她盯着杯子上那颗毛绒爱心,很想撕掉。 掀起一个角,热水泡一泡,回去就说掉了就好了。 她把自己的杯子放下,盯着自己拿着的贺毓的杯子,伸出了手。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贺毓的杯子。 廉晓礼吓了一跳,看到柳词站在她边上,面无表情地打开杯盖,往里接热水。 滚烫的热水冒出袅袅的热气,柳词一句话也没说,廉晓礼却觉得她好像说了很多话。 那杯水被柳词拿走了。 她走的时候撞了廉晓礼一下,廉晓礼手上的杯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廉晓礼却笑了笑。 贺毓还在吊着嗓子读英语课文,她的杯子Duang的一下摔在她的桌面,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弹起来,抬眼就看到柳词。 “喔,你是要吓死我。” 柳词故意把杯子往前推,贺毓被烫到又是一个激灵。 “干嘛啊。” 柳词:“背你的书吧。” 贺毓总觉得她看到柳词笑了。 “小心眼。” 她嘀咕一声。 第16章 贺毓的一天从被英语老师抽到背课文背不出开始倒霉。 吊着个手也不用做操去,就待在教室里看漫画,被难得出来巡查的校长抓到,没收了书。 晚自修前她扫地,一只手在她们班分开的那个区域cos扫地僧,树叶哗哗里一扫帚把一兜的落叶洒在了她班主任的身上。 又被罚站了半小时。 等一天结束,她已经彻底瘫了。 一张脸趴在课本里,一边的廉晓礼拿薯片馋她都不所动。 下课铃一响,廉晓礼喊她:“走啦,今天我妈不来接我,我和你们一起走回去。” 贺毓抬起头,额前的刘海竖起,炸成了一朵精彩纷呈的花,和她现在的脸色相映成趣,让人忍俊不禁。 廉晓礼笑出了声,被贺毓喂喂喂了好几声还不改,最后被恼羞成怒的贺毓掐住了脸,她抗议,伸手去打贺毓,两个人扑成一团,正好这个时候隔壁班的孟涛过来,喊了声晓礼。 贺毓也掐着嗓子喊了一声。 廉晓礼踩了她一脚,把收拾好的书包丢给她,拉着贺毓往外走。 贺毓回头看柳词那边。 柳词刚整理好东西,贺毓把廉晓礼往外一推,“小帅哥找你你就去呗,没事,我和柳词是你的左右护法,会送你回家的。” 孟涛是个臭美的少年人,在大家一样的校服里,男孩的表现型都是鞋,贺毓认出他那大几千的鞋,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有点羡慕。 但转眼就忘了,高高兴兴地去拉柳词,转身跟廉晓礼说:“我和柳词在学校门口的臭豆腐摊等你啊。” 廉晓礼有点儿不高兴,但她面上还是笑眯眯地。 贺毓冲孟涛挥了挥拳头,正好瞧见申友乾背着书包走出来,哟了一声,喊上一起吃臭豆腐了。 校门口这个点人很多,城高走读的占了百分之九十,没到放学的点外面就会堵车。 申友乾拉着自行车跟着贺毓在臭豆腐摊等东西吃,这条路一放学全是路边摊,烤面筋烤冷面煎饼果子烤猪蹄五花肉刷上酱怎么也比家里的白饭好吃,他也馋,点了个太空茄子。 贺毓坐在低矮的小桌前,把从一边店里买的饮料打开推给了柳词,“你爱的芬达。” 柳词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说:“谢谢。” 贺毓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客气啥啊,不准这样啊 。” 申友乾嘿嘿两声,“那、那我呢。” 贺毓:“记得给钱。” 申友乾:“你太、太区别对待了。” 贺毓:“你是女孩你就不要钱。” 申友乾:“你、这这是性别歧视!” 贺毓略略略了好几声,这边不少城高的学生,还有同班的路过,朝贺毓打招呼,贺毓一边嗨一边吃插着臭豆腐,被烫得嗷嗷叫,捏住了柳词的手,被柳词骂了几句还嘻嘻地笑。 贺毓知道柳词特喜欢吃五花肉,还点了好多串。 柳词问她:“你哪来的钱。” 贺毓:“我妈给我的。” “给你买颜料的你别拿去吃吃喝喝完了。” 申友乾被太空茄子辣得倒吸气,喝了一罐王老吉还不满足,又拿了一罐,“贺毓不、不就是这样。” 贺毓是那种兜里有五块钱都会花光的,曾经拿她妈给她买考卷的钱买了一桶星球杯,被揍得差点说不出话。 “没事,我留了。” 贺毓说得轻飘飘,柳词怕她撒谎,其实有点着急。 贺毓个性就这样,其实很多次出来开小灶柳词也明白贺毓是想让她多吃点。 问题是吃的心不安理不得的。 “嗨,担心啥啊,吃啊,点都点了。” 看柳词苦着一张脸,贺毓手上的可乐撞了撞柳词的芬达,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块臭豆腐塞进了柳词的嘴里。 她开始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孟涛跟晓礼啥情况。” 申友乾:“孟、孟涛不好。” 贺毓乐了,申胖子挤眼睛,“那你觉得你好?” 申友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廉晓礼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然与他无关,认识全靠街坊关系了。 “可他长得帅啊,打篮球也不错,那大高个。” 贺毓自顾自地说,申友乾强烈抵制:“你、你不能光看脸。” “这我知道啦,但是欣赏一下又没关系。” 人来人往,什么鸣笛声讲话声汽车发动的声音,贺毓托着脸,吊着的手还在晃悠,“你瞧这些人一对对的。” 申友乾:“你也想啊。” 贺毓:“怼我你就不结巴了?” 柳词笑了。 贺毓的肩膀撞了撞她的,“对吧柳词?” 柳词:“和我没关系。” 贺毓叹了一口悠长的调调,“你不准早恋啊。” 申友乾闷头乐:“你又、又不是柳词的、的谁,关你、你屁事!” 贺毓一掌拍在申友乾肉乎的背,“我是柳词的娘家人!” 这句话太过震撼,柳词一口汽水呛着,咳嗽了好半天。 正好这个时候廉晓礼出来了,高大的少年人还跟在她边上,廉晓礼却视而不见,远远地喊了声—— “贺毓!” 贺毓一声哎得响亮,“听到啦,吃臭豆腐吗?” 廉晓礼拉了一只塑料凳,“你们开小灶。” 贺毓:“哪能比得上你地下恋情啊?” 她挤了挤眼睛,好好的一张脸硬是挤出了猥琐感。 “我没有!” 廉晓礼反驳,她很自然地坐到了贺毓的边上,正好申友乾空出的位置挺大。 贺毓把最后一块臭豆腐推过去,“吃么?” 廉晓礼啊了一声,贺毓笑了一声:“你好懒啊。” 但还是叉了一块递了过去。 廉晓礼的嘴巴小,一块豆腐要分好几口吃,又被贺毓笑了,她哼了一声,捏了一下贺毓的手。 贺毓问她:“孟涛还没追到你呢。” 一边的申友乾也很好奇,廉晓礼没再点别的,一口臭豆腐吃得渴,问贺毓:“给我喝一口?” 指了指贺毓手边的可乐。 贺毓:“喝呗。” 她没什么介意的,人家都不介意。 一边的柳词咬着竹签,有点不快。 “我拒绝他了。” “为什么啊,他长得还可以啊,好像成绩?……欸申胖怎么样啊?” 突然被点名的申友乾啊了一声,“还、还成吧。” 贺毓鹦鹉学舌,完了之后伸手拿走了柳词咬了两口烤面筋,一边吃一边说,“看吧,你靓女他靓仔,绝配。” 廉晓礼踩了她一脚。 贺毓觉得冤枉,“干嘛啦!” 廉晓礼唉了一声,“我不喜欢男的。” 申友乾一口王老吉差点喷出来,贺毓咬到了自己的肉,嗷了一声。 反而是柳词还在漫不经心地吃她的烤串。 贺毓震惊无比。 申友乾的手都在颤抖。 廉晓礼歪了歪头,“有什么好惊讶的,男孩都太会欺负人了。”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女孩也一样。” 贺毓挠了挠头,不太明白,“男孩确实挺烦人的,不过也有好的啦,比如闻声哥啦。” 申友乾:“你、你还不是看哥长得、长得好看。” 贺毓:“人之常情嘛。” 这个话题又被带过去了。 开完小灶回去时间就很晚了,路上很黑,好在贺毓这个活跃分子在,一路上跟炮仗似地讲着将那,从学校老师的八卦到明星,又提起自己今天的悲惨遭遇,说等会要去思君姐那里忏悔,把漫画书整没了。 申友乾:“我得先、先回去,不然我爸要说我了。” 贺毓说了声拜拜,在巷口分别。 她转头看廉晓礼,“你不回去?” 廉晓礼:“我也想去看看,顺便去看我妈关门没。” 贺毓点头,“那柳词你先回去吧,你不还要看书么?” 柳词本来是打算陪贺毓去的,那句我陪你卡在喉咙,最后咽了下去。 “嗯。” 巷子的灯不是很亮,贺毓看着柳词拉长的影子,摸了摸鼻子,“柳词太用功了。” 廉晓礼:“成绩好肯定要努力的啦。” 贺毓:“像我这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不提了,跟廉晓礼一块往沈思君那边去。 而柳词走在巷子里,这个点的巷子已经没什么人在外边了,她经过刘家的面馆,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老远角落里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站在灯照不到的昏暗里,柳词一开始没当回事,等经过,过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一声轻喘,是沈思君的声音。 还有男人的声音。 那句思君姐太耳熟了。 是闻声哥。 她不敢多想,回到家的时候轻手轻脚,因为柳语已经睡觉了。 如果真的是思君姐,那贺毓应该没找到人吧。 如果真的是思君姐。 怎么会和闻声哥? 柳词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一旦有了猜测,很多东西就会一起浮上来。 刘闻声送面到思凡,思君姐红肿的嘴唇。 不应该啊。 思君姐的年纪比闻声哥大了好多……大了七岁?不对,十岁?……十二岁。 柳词在心里数着,手上的书一页没翻动,隔了没多久,她听到楼下的动静,是贺毓回来了,她和廉晓礼在楼下说话,最后她和廉晓礼一起往前走,把廉晓礼送回去自己回来。 明明几步路而已,还要别人送。 柳词觉得自己又有点生气。 自从廉晓礼出现,她的怒气总是时不时冒上来。 她从来没有那么讨厌一个人,刘远生是一个,廉晓礼是一个。 刘远生的讨厌是男孩的那种欺负人的讨厌,总是动手动脚,而廉晓礼的讨厌有点像针,细碎地戳着她那根时常关注贺毓的神经,而且精准无比,每一针都让她痛。 柳词很少做梦,梦到贺毓的几率很大。 大多数都是贺毓和她分别的场景。 空荡荡的,她们从小一块,形影不离,说穿了也不是什么永远要在一起的关系。 就像贺毓今天脱口而出的娘家人,比朋友的范畴好像更高点,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种关系是枷锁,永远也无法踏出。 况且只有她想也没用。 柳词压根不敢点破,贺毓之于她太重要了。 没办法破罐子破摔,这么珍贵的贺毓,打不得骂不得,只想抱着。 好梦难做,朋友难拥,她想过无数个方法,都不能摆脱这种黏着的习惯性关系。 所以想到了疏远,赌气似地分开。 再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前提是,贺毓身边没有别人。 这个前提太难得了。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阻碍。 第17章 贺毓跟廉晓礼去了思凡,门是开着的,但进去喊了几声都没见人。 “思君姐可能出去了。” 贺毓打了个嗝,吃了太多撑得慌,又从兜里拿了片口香糖塞进嘴里。 还递给廉晓礼一个。 “那下次再来吧。” 廉晓礼说。 贺毓单肩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店铺虽然开在外街,但最热闹的也就是晚饭吃完那段时间。 她陪着廉晓礼去了她家的衣服店,发现廉晓礼妈还在点货,她爸也在,俩人看上去挺忙,看见廉晓礼的时候哎了一声,“怎么过来了?没带钥匙?” 贺毓有点酸,觉得廉晓礼的妈阿姨看着就温柔体贴,不像她妈洪兰纹,那大嗓门,可惜又没有半点河东狮吼的气势,反而要愁白女儿的头发。 “带啦,陪贺毓去找思凡的那个姐姐。” 廉伟苏噢了一声,她看了眼四处张望的贺毓,小姑娘个头高,长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浓眉大眼的看着特精神,发现廉伟苏的眼神,还冲她笑了一笑,说:“阿姨你很忙啊?” “是啊,这不点货呢么,你们今天回来得这么晚,上哪去了?” 贺毓挠了挠头,“吃烧烤去了。” 廉伟苏摇头,“要少吃。” 贺毓是是是了好几声,廉晓礼说了几句也就回了,路上贺毓琢磨着廉伟苏看她的眼神,总觉得这阿姨不太待见她。 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向来心直口快,“你妈是不是看我不爽?” 这个问题把廉晓礼问住了,她有点尴尬,眼神乱飘,结果脸被贺毓拉住,面对面的就是一张佯装生气的脸:“不准逃避。” 贺毓的手其实不烫,但不知道为什么廉晓礼整张脸都烧了上来,可能想过更多的东西,导致一点的肢体接触都跟野草荒原蔓延似地涌上来,轻而易举地让她脸上的温度一升再升。 她知道那样想是不对的,也知道那种记忆是她的耻辱,可是有些东西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摁不回去了。 她垂下眼,轻轻地说:“没有啦,妈妈说你比较皮而已。” 贺毓也感觉到廉晓礼的升温,手由掐转抚,就碰了一下,喔了一声,“你脸怎么这么烫。” 正好走在路灯下,她才看到廉晓礼涨红的脸,“欸,你脸红什么?” 廉晓礼瞪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凶,反而有点娇嗔的味道,贺毓咦了一声,“我没怎么你啊,哎呀你这样可不行啦,脸皮太薄会被人欺负的,像柳词那样。” 她讲话总能牵扯到柳词。 廉晓礼觉得脸上还有贺毓停留的温度,她的眼睫毛颤动着,在微弱的路灯光芒下如同震翅难逃的蝴蝶,映照出了这个年纪格格不入的妩媚,“下次摸我可不可以打声招呼。” 贺毓觉得这话有点怪,“我怎么摸你了,摸摸脸你很介意吗?” 她是一个天生就自来熟的人,很多女孩的亲近也无可厚非,比如在学校和邵倩她们的互相推搡,偶尔还给对方编小辫子,要么就把对方的头发从衣服领子里拽出来,都是性别原因保护下的,同性可以轻而易举施展的措施。 但对某些人不一样,廉晓礼就是一个。 在她知道同性还可以有更多东西的时候,她被摧毁,又被重新打开,在这样一个夜风徐徐的时候,某种欲望以星火燎原的姿态吞噬她,嘴里的口香糖嚼到失去了味道,她吐在包装纸上,扔在了一边的垃圾箱里。 贺毓砸吧着嘴,没味道也含着,她看着廉晓礼一连串的动作,又听到她说:“贺毓,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贺毓啊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就说呗,要我帮忙还是怎么样啊?不过你要和孟涛谈恋爱我可不给你参考意见哦。” 她说话喜欢摇头晃脑,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偏偏看人的时候目光如炬,反而被看的人觉得自己被凝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廉晓礼很想要得到这种注视,贺毓看柳词的那种。 仿佛柳词是她的唯一,差别对待的那个差别。 “不是这个。” 廉晓礼把书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改过的校服勾勒出她少女的线条,跟旁边的贺毓比更像个姑娘。 “你不是很好奇我之前的学校吗?” 贺毓哦了一声,“我知道啊,你不是说过吗,是女校。” “我今天没开玩笑。” 廉晓礼这么说。 贺毓:“什么啊我怎么听……”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应该是想起来了,卧槽了一声,“真的假的。” 震惊之下又有好奇,又屁颠颠地凑过来,“原来你之前学校有女朋友?” 同性恋是个禁忌的话题,但并不代表很多人不知道。 贺毓早在漫画里察觉到某些隐晦的情感,也不是没和柳词讨论过,但通常没有下文,因为柳词抿着嘴,好像在生气。 她也就不好说了。 同龄人也又不是没见过有这种苗头的,但谁都知道是好玩。 以后的人生那么漫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没有。” 贺毓哦了一声,“那你天生就喜欢女孩吗?” 她们继续往前走,路灯下,头顶交错的电线投在地上变成细长的影子,偶尔有犬吠,空空旷旷的。谁家的小孩还不睡觉,被家长骂了好几句,谁家电视开得太响,热播剧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男女主在深情告别的背景音乐。 廉晓礼觉得自己踩在钢索上,她在赌。 之前的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又很寂寞,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朋友,一辈子都在孤立和隐形的歧视里长大。 长得太高会被歧视,长得太矮会被歧视,胖也是,瘦也是,美也是,丑也是。 相貌平平也有相貌平平的好,不会因为太突出而被盯上,就像毒蛇看上的苹果肯定不是最普通的那个。 她在隐形的歧视里作为一个光鲜的苹果存在,被毒蛇盯上,由内而外地侵蚀,自己也染上了毒素。 说起来太过书面的那种寂寞。 被嫉妒和渴望发酵,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化,变成了有些恶毒的占有欲。 “我不知道。” 她低着头,拉着书包肩带的手看上去就用了很大的力气,贺毓看着她,看着她的发顶,不是柳词有些特别的两个发旋,光下边缘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点抖。 “唉难过就不要讲了啦,”贺毓能感觉到低气压,她以为廉晓礼以前受过什么伤。 “我要讲。” 廉晓礼抬眼,这一眼泛着水光,几乎震慑住了还在嬉皮笑脸的贺毓。 贺毓悻悻地低头,“我觉得你很难过。” 廉晓礼早就知道贺毓在和人相处上面有一种惊人的敏锐,但这是一种直觉。 反应了另一方面的迟钝,比如柳词对她的态度。 “所以你要听吗?” 廉晓礼停下来,她抬眼看着贺毓,贺毓的书包挂在臂弯,看上去就轻飘飘的。 这人就是装装样子,回去基本就是看漫画和画小人。 贺毓笑了笑,“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要听啊。” 廉晓礼摇头,“这是秘密,我只和你讲。” 有些女孩就是这样,一点潜藏的心思像是一张用蚕丝织成的网,细细密密地投降锁定的目标。 “只”这么一个字就轻而易举地拉近了距离。 贺毓哇了一声,“那我有资格吗?” 她其实还挺高兴,被人承认本来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廉晓礼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像是两个依偎在一起一般,她踮起脚,在贺毓耳边说了一句话。 贺毓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 她也说不出话,因为那句话太令人震惊了,她几乎没办法和廉晓礼联系在一起:“那个老师也是……也是女的吗?” 一瞬间她几乎变成了申友乾。 廉晓礼点头。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挽着贺毓的胳膊有那么一点靠过来的意思,她知道这个时候贺毓不会拒绝,她还蹭了蹭。 “这也太……” “你妈妈也知道?” 廉晓礼点头:“知道。” 贺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强.奸这个词的理解还停留在浅显的性别不同上,同性之间她压根没想过,更别提女的了。 廉晓礼看上去就很文静,她的漂亮毋庸置疑,但也很容易招来同龄人的嫉妒。 同龄人的嫉妒对贺毓来说太难体会,因为她还挺招人喜欢的,她身上有男孩的气质,也有女孩似有若无的娇气,混合在一起变得飒爽,加上人也直爽,大家都跟她好。 因为长得漂亮被嫉妒没人搭理的事情离她太遥远,她也觉得自己跟漂亮沾不上边。 “啊……别、别难过,反正现在也不读女校啦,老师也不是都这样的,你看咱们班仙姑,一挺泼辣阿姨,刀子嘴豆腐心,罚站我一节课结果十分钟就叫我回来了。” 她说的安慰压根没到点子上,自己还有点结巴,脑子一片空白。 好在廉晓礼也不需要她安慰,时间过去好几个月,她忘不了,但也不是最开始的崩溃状态。 也不想死了。 因为她找到了她想要的那种救赎。 别人悉心栽培的花,她想要嫁接。 “贺毓。” 她拉住贺毓的一只手。 贺毓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廉晓礼突然觉得贺毓好可爱,伸手抱住了贺毓的腰,猛地嗅了一口贺毓的味道。 贺毓的校服是她自己洗的,洗衣粉每次多加两勺,导致味道熏人,还被邵倩说她喷香水。 “谁家香水皂角味啊,那还买什么香水。” 贺毓这么回。 不刺鼻的雏菊味道。 贺毓有点无措,还好她那只手吊着,不然真的不知道往哪放。 “唉别难过,虽然我这么讲也不顶用,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喜欢女的大不了我以后给你看看有啥合适的,女版孟涛?这有点难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好像格外喜欢牵线搭桥。 “你这样的有吗?” 廉晓礼的声音有点闷,贺毓啊了一声,“别开我玩笑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被你发现了。” 廉晓礼的声音带着笑,“那你觉得我恶心吗?” 贺毓欸了一声,“不要乱讲,这种事情有高低贵贱吗?” 她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廉晓礼松开手,说:“这是秘密哦。” 贺毓点头,“我守口如瓶。” “不要和柳词说。” 贺毓:“我知道。” 她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廉晓礼突然踮起脚亲了她一口。 亲在脸颊,贺毓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干嘛!” 廉晓礼已经跑了好几部,回头说:“测试一下我对你有没有感觉啊。” 贺毓捂着脸,“反正我没感觉。” 廉晓礼冲她吐舌头,口是心非地说:“我也一样。” 第18章 月考来得并不算突然,贺毓一向讨厌考试,考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昨天下课的时候把堆在桌上的书塞回去都费了好大的劲,一场考试下来就头昏眼花,橡皮都被抠得坑坑洼洼,盯着手表只打哈欠。 老师没说不能交卷,她就提前交卷,早了半小时在学校外头溜达。 下午最后一门的是英语,交完卷之后她在走廊上跑,柳词和她不在一个考场,她还特地绕过去,可惜柳词专心做题,压根没注意到外面的贺毓。 廉晓礼的考场在最后,她之前是另一个区的,题目不一样,干脆当零分,排到了最后。 贺毓无聊得很,干脆去学校门口等她们。 周五的校门口很热闹,对面学校的也放学的,学校外头的小店都挤满了人。 贺毓在等手抓饼,一群高职黑白的校服里她一蓝白的格外显眼,加上个头高,老远就能看见。 做手抓饼的阿姨速度不是很快,贺毓盯着觉得自己都能做,旁边站着的好几个女孩都在聊天,贺毓也有点想要手机。 廉晓礼有一个,只不过她也不常用,因为她发现大半个班的家里都没给买。 有时候廉晓礼把手机带过来,贺毓就拿她的玩。 柳词也没有,贺毓也不是没问过,柳词看上去总是无欲无求,过生日半天也憋不出个愿望来,都是贺毓替她许,今年是长高,明年近视不要再深啦,反正学习的愿望一个都没有,柳词已经够厉害了。 再厉害她就要追不上了。 贺毓兜里有一个mp3,她自己攒钱买的,二手的那种,载歌还得去申友乾家载去,他家有电脑。 “姑娘,加什么酱啊?” 贺毓要了三个手抓饼,洪兰纹每星期给她五十块充饭卡,她和柳词还有廉晓礼一起拼,用不了多少,剩下的全拿来吃吃喝喝了。 “俩加沙拉和蛋黄的,剩下的就那个就甜辣的。” 贺毓拿下一个耳机,里面的歌是申友乾强烈推荐的摇滚,她觉得一般。 申友乾这人是个爱说话的结巴,可能从小在女孩堆里长大,总有点娘,所以也没男孩愿意跟他一块玩,后来也就一个人待着。 初中高中都一块,贺毓也会带着他,只不过男孩子的世界显然也泾渭分明,开学到现在,申友乾还是一个孤独的胖子。 还因为后座载过漂亮女孩被男孩针对,贺毓想起之前申友乾提起孟涛的表情,总觉得他被欺负了。 烟行笼巷的同龄人都不是什么有棱角的人,最刺的就是刘远生,可惜攻击性太强,贺毓又跟他合不来,那人也就一个人。 手抓饼放在一起,贺毓站在马路边上等柳词和廉晓礼,这边学校人来人往,她就跟一电线杆似的杵着,谁见着都要看上两眼。 周末她还要去学画画,柳词不知道去不去图书馆,廉晓礼……好像学跳舞。 她其实很久没和柳词出去玩儿了,想跟柳词去逛公园,也不干啥,就瞎逛那种。 想到这里她就有点沮丧,廉晓礼这人挺好的,还跟她讲那么秘密的事,被贺毓划入了好朋友的范畴,但……贺毓还是觉得她和柳词不一样。 她又想到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觉得奇怪。 廉晓礼也挺……特别的。 但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突然一只手拔掉了她的耳机,贺毓的手抓饼才吃了一半,抬眼就是刘远生那张脸。 看见就烦。 “干嘛啊?” 贺毓夺回自己的耳机,没好气地说。 刘远生的伤也才好,他上上下下地看了贺毓好几眼,“你逃课啊?” 贺毓:“关你屁事。” 刘远生嘁了一声,“不像个女的。” 贺毓站起来就要走,刘远生哎了一声,“柳词呢?” 贺毓又走回来,“你干嘛老找柳词啊?” 刘远生长得高,肤色是健康的麦色,跟他哥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听到贺毓这么问笑了一声,怪嘲讽的。 “我喜欢她啊。” “哦,她又不喜欢你。” 贺毓回了一句。 刘远生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隔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奇怪,你怎么不揍我了?” 贺毓额了一声,“我可不想再打石膏了。” 刘远生也蹲下,“我也是。” 贺毓马尾有点松,几缕垂在胸前,她的侧脸看上去没正脸看上去那么硬气,线条好看得很,“你这样没资格喜欢柳词。” 她其实想说你俩根本不配,但又觉得有点伤心。虽然刘远生很讨厌,但是从小打到大,这人讨厌归讨厌,至少也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而且刘婶对他没对闻声哥上心。 小孩其实很敏感,贺毓在这点上比别人更甚。 “你就是想说我不配呗。” 刘远生的手插在兜里,他的头发剃得很短,少年人的棱角还有点青涩,但也初具大人的雏形,抿嘴的时候有些冷峻。 “谁让你吊儿郎当的,还老是欺负柳词。” 贺毓继续吃她的手抓饼,刘远生嫌弃地看了一眼吃得满嘴都是酱的女孩,“我哪欺负她了。” 贺毓理所当然:“小时候啊。” 刘远生:“你都说了是小时候了。” 贺毓想想也对,但她不愿意服气,柳词有些事情没告诉她,关于柳词自己和刘远生的。 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最后变成好朋友最后变成朋友,那太可怕了。 级别一降再降,贺毓那点火又窜上来,喂了一声,“你不要再缠着柳词了。” 他俩一蓝白校服的一黑白校服的蹲在一起远看像两个沙包,贺毓总觉得看他的人更多了,还有估计是认识刘远生的经过的时候打了声招呼,朝他挤眼睛,指着贺毓,毫不避讳:“远哥这就是你城高的马子啊。” 马子你个头,贺毓腾地站起来,正准备骂人,被刘远生往后扯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你是不是有病?” 贺毓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她袖子都撸起来了,刘远生觉得这人从小就比男孩还猴,长这么大了也没什么变化。 “校门口打架,你想退学?” 贺毓:“还不是因为你。” 刘远生无语极了,“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贺毓点头,“那你不准喜欢柳词。” “贺毓,”刘远生也没生气,他摸了摸自己硬扎扎的头发,站直的时候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看她,“你管柳词那么多干嘛?” “我就是奇怪,从小到大你都黏着柳词,屁颠颠的,这么大了你还管她?她谈恋爱也是她的事情。” 刘远生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没见过女朋友的好姐妹,问题是贺毓这个人跟“姐妹”这俩词很难沾上边,她外表看是个女的,但一般男的都没她这么虎,说气概也不是,就女孩固有的那些印象很难在贺毓身上看见。 贺毓:“我是柳词发小啊,我不管谁管,不是你我也乐意啊。” 刘远生脸都黑了,“合着你就是针对我。” 贺毓:“不然呢?” 她翻了个白眼。 响铃的时候柳词交卷,考试之前贺毓就跟她说过校门口等她,她把东西往书包一塞就往外走,在楼梯口碰见廉晓礼,对方开开心心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说:“贺毓说在外面等我们。” 柳词嗯了一声,往后推了一步,挣开了廉晓礼的手。 廉晓礼也不生气,她站在柳词边上,一句话也没说。 她和柳词一向没话说,她主动说话柳词也爱理不理,贺毓不在,她俩毫无交集。 是天生的合不来。 这点廉晓礼也不强求,她从小到大压根没几个熟悉的女同学。 朋友一个也没有,都是放在同学分组里的存在,新年的祝福都显得客套。 贺毓吃一个手抓饼吃出了一身的火气,碍于在校门口也不能跟刘远生打起来,只能踩了对方一脚,刘远生还在挑衅她,一副柳词被我追到我看你能怎么办的脸色。 校门口人很多,车堵着还有鸣笛声,柳词跟廉晓礼一前一后走着,压根看不出是同班同学的感觉,贺毓的前桌邵倩还跟廉晓礼打了声招呼,问了句:“贺毓呢?这货提前半小时交卷是不是到家了都?” 廉晓礼笑眯眯地摇头:“她说等我一起回去。” 走在后面的柳词也听见了这句话,她张了张嘴,本来是想说我们,后来又咽了下去。 觉得自己好幼稚。 贺毓很好认,老远就能看见,廉晓礼也看见了,当然也看到了跟贺毓站在一块的刘远生。 她跟刘远生没见过面,只是从贺毓跟申友乾的嘴里听过形容。 是个标准的坏男孩。 邵倩眼镜更尖,喔了一声,“那个不是上次跟柳词说话的帅哥?” 柳词被突然点了个名,愣了一下,邵倩被廉晓礼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柳词也在场,尴尬地笑了两声。 而柳词低着头走过去,她没想到自己跟刘远生上次隔着门栏说话也被人看到了。 这个时候的路上都是车,虽然开得不快,但也得注意。 贺毓转头的时候就看到柳词边上一辆车,她吓了一跳,跑了过去把柳词拉了过来,也顾不上刘远生了,啰啰嗦嗦了一大堆:“你眼镜那么厚干嘛的,看不清再去配一副去,那么大车你都看不到?考试考傻了?” 她越说就挨得越近,柳词伸手把贺毓凑过来喷口水的脸颊推开,“你很烦。” 贺毓拉着柳词的那只手,“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我这不是急的。” 刘远生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喊了声小词。 柳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刘远生却好像很高兴似的,咧开嘴笑得跟二傻子一样。 “贺大毓!” 廉晓礼喊道,她边上还跟了个看热闹的邵倩。 贺毓欸了一声,“我还以为邵倩喊我呢,”她的手还拉着柳词不放手,完全没觉得自己肉麻。 在场觉得肉麻的也只有廉晓礼和邵倩。 相比之下一条巷子长大的刘远生早习惯了贺毓这幅德行。 他哎了一声,“我走了。” 都是女孩,他也觉得待不住。 贺毓:“快滚。” 刘远生没理她,看着柳词,如果有尾巴,可能正在疯狂摆动。 廉晓礼拉下贺毓的袖子,小声地说:“这个人看上去好喜欢柳词啊。” 邵倩也听到了,点点头。 刘远生更得意了。 他被贺毓锤了一拳,不情不愿地走了,一步三回头。 他走后最八卦的邵倩转头问她:“真是你男朋友啊?” 贺毓强答:“不是!” 被邵倩推开,“有你什么事,腻腻歪歪的。” 柳词看着贺毓一脸的不开心,抬眼回答邵倩的问题:“不是。” “真的不是,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第19章 这句话震撼到了贺毓,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把手上俩手抓饼塞到了廉晓礼的手上,伸手抓住柳词的肩,“靠,你都不告诉我,谁啊!” 柳词觉得贺毓现在像一条炸毛的小狗,她被晃得头疼,干脆踩了贺毓一脚,“是暗恋,当然不告诉你。” 贺毓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的白鞋子被柳词踩出了一个脏脚印,反而抓得更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又不是暗恋我。” 一边的邵倩被贺毓的神奇言论惊到,笑得肚子疼,伸手把人往边上一拉,解放柳词。 “你管那么多干啥啊,人暗恋你都要管,城管都没你管得多。” 贺毓还有点愤愤,“你都不惊讶吗?” 她又转过头问廉晓礼,“你也不惊讶吗?” 邵倩背着书包,看了一眼又沉默了的柳词,觉得被这样的学霸喜欢的人肯定也是学霸,她脑子里列出了一条长长的名单,装模作样地说:“惊讶什么啊,这个年纪不都有喜欢的人吗?” 贺毓:“你喜欢谁啊?” 邵倩西子捧心:“当然我们学校最年轻的体育老师啦。” 说的是高二的体育老师,长得帅,笑起来有点像低配版的木村拓哉,不少女孩都抢着看教师篮球赛的这位老师闪亮登场。 贺毓觉得这人在拆台,“得了吧,你又不会跟人谈恋爱。” 邵倩:“暗恋你懂吗?” 贺毓:“不懂。” 她俩一唱一和的相声被柳词看在眼里,她眯起眼,心情其实挺好。 “那晓礼呢?怎么回事,你们都有看上的啦?” 贺毓给柳词买的手抓饼最后落入了邵倩的肚子,柳词说不饿。 邵倩住校,周末回家,四个人走了好长一段路。 “晓礼当然是孟涛啦?” 邵倩吃得满嘴油,张口就来。 廉晓礼摇头,“贺毓你干什么问我啦,我都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贺毓欸了一声,“有吗?” 隔了两秒她反应过来了,哦哦哦哦了好几声,“不是孟涛对吧。” 廉晓礼点头。 邵倩八卦地拉住贺毓的袖子,“谁啊,告诉我。” 贺毓把人推开,觉得自己的袖子上沾了油,还在翻来覆去检查,“是秘密啦。” 廉晓礼笑得更甜了,邵倩不依不饶,“什么秘密让你这大嘴巴都守口如瓶?” 贺毓:“你才大嘴巴!” 廉晓礼站到贺毓身边,亲昵地抱住贺毓的胳膊,“秘密当然是秘密啦。” 邵倩:“交换行吗?” 贺毓:“你穿多大胸罩我都知道你有个屁秘密。” 邵倩不肯了,“干什么,那你知道柳词多大?” 贺毓的书包肩袋从肩头滑了下来,廉晓礼替她拉了上去,贺毓还在叭叭:“柳词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告诉你我还……” 她被柳词的书包从后袭击,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上。 “要死人了啊柳词你也太用力了。” 贺毓拍着后背,皱着脸回头看柳词,柳词抿着嘴,头发在夕阳里变成了毛绒的金色,贺毓有点心虚,唉了一声,“我的你也不是了如指掌吗?” 了如指掌四个字贺毓用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让柳词觉得不自在,她盯着贺毓,把对方看得毛骨悚然,以为柳词还要揍她,结果对方却别开脸,伸手拿走了贺毓脖子上挂着的耳机,连带着把MP3 也拿走了。 邵倩看着贺毓这幅怂样啧啧摇头,“你怎么这么龟孙啊?” 贺毓:“我哪里龟孙,你不要人身攻击我。” 她俩又开始拌嘴,廉晓礼依旧贴在贺毓身边,偶尔附和两句,而柳词沉默地站在一边,拿着贺毓的mp3听歌。 申友乾的品味都是吵吵的摇滚乐,偶尔可能会有几首粤语。 那还是柳词专门要求的,不过她也没听过什么歌,偶尔跟贺毓出去转悠,听到的觉得好听的又记不住名字。 不过柳词也不挑,有的听就不错了。 她贫瘠的青春时代跟电子产品无缘,哪怕现在不少同学有手机,她也没流露出半点的羡慕,跟叽叽喳喳生日愿望都能许十几个的贺毓相比,她沉默得像一块磐石。 她们和邵倩在街口分开,周五的傍晚街上很热闹,正好也是下班的点,走回去也没什么。 有贺毓在从来不缺话聊,廉晓礼跟贺毓抱怨了好久的题目,又听到贺毓说想吃哪家的东西,又去路边买了串烤面筋。 “柳词吃吗?” 贺毓转头,伸手把跟在后面的人拉了上来,还很顺手地拿走了柳词的一个耳机,戴到自己的左耳上。 “又是这首歌,你真的很喜欢听欸。” 贺毓笑着说,又把耳机戴回了柳词耳朵,一边的廉晓礼凑了过来,“什么歌啊。” “吴雨霏的啦。” “原来柳词喜欢粤语,”廉晓礼笑着说,一边又低声跟贺毓说:“你不是说你耳朵听不见吗?” 贺毓拍了拍她的手,“右边这只啦。” 贺毓上课也不是没偷偷听过歌,耳机线从衣服下摆穿进去再从袖口捞出来贴在耳边,装模作样倒是一流的。 廉晓礼以前以为这只是偷鸡摸狗的一种手段,后来交换秘密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耳朵听不见。 但贺毓看上去太正常了,吊儿郎当的正常,也没有半点的难过。 炸串店的味道香得很,柳词站在她俩边上,耳机的声音再大,也听到了刚才廉晓礼跟贺毓的那句话。 她觉得那句“不可沉下去”唱到了她的心底,在这个嘈杂的街口也震耳欲聋。 不可以,算了吧,就这样。 她想了又想,甚至想提前走,贺毓总是很磨蹭,也不想回家,她身上充满了自由的味道,自由是最让人向往和着迷的,所以总能吸引到别人。 一串烤面筋递到嘴边。 贺毓笑嘻嘻地凑过来,“柳词,这串辣的。” 柳词却撇开脸,突然走了。 贺毓有点茫然,“你怎么了?” 柳词没回头,她的书包好大,跟贺毓的空书包相比看上去就沉重。 贺毓也不知道她每天为什么都要带那么多书,真的看得完吗?但她不看,反正柳词是一定会看书的。 柳词个子那么小,发尾层次不齐,刘海却是相反的利落,似乎要把五官一并锐化。 城高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只会让她看着更像个乖学生。 就这么消失在了转角。 “她怎么了?” 廉晓礼也问,她还要了一杯酸梅汁,喝了两口被冰得眯起眼,“你尝尝。” 贺毓却没心情喝,“柳词今天不高兴。” 廉晓礼看了眼那个方向,夕阳里的十字路口好多车经过,柳词早就消失在实现里了。 “可能是没考好?” 贺毓摇头,“肯定不是,她从来不会因为考试跟我发脾气。” 廉晓礼其实没觉得柳词在生气,在她这段时间的相处里,柳词像一个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机器人。 很少能展现出喜怒哀乐。 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这么无聊的人和贺毓这么有趣的能做发小,也让人惊讶。 “那可能是回家有事吧。” 廉晓礼付了钱,把炸串递给贺毓,“别想啦,晚上你问问她。” 贺毓嗯了一声,还在嘀咕:“怎么还把我mp3带走了……” 一路上廉晓礼都没提柳词,她问贺毓:“你不是说这种想去植物园吗?” 贺毓啊了一声,烤串把她辣得嘴巴都红了,“看情况吧,柳词去的话我就去。” 廉晓礼哦了一声,“那要是柳词不出去,你就什么地方都不去了?” 贺毓:“我还要上课去啊。” 廉晓礼:“我也是。” 她眨了眨眼,“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她看着贺毓,贺毓挠了挠头,“再说吧。” 她就差在脸上写:“因为柳词不去了。” 柳词柳词柳词柳词,廉晓礼突然就郁闷上来,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这么辛苦,连喜欢一个人也是。 贺毓不明所以,看廉晓礼突然低头,隔了半天才问:“你怎么也生气啦?” 廉晓礼:“我没啊。” 贺毓心想:你们一个个都很奇怪。 周五晚上本来是应该开心的晚上,可惜贺毓找不到柳词,等到去思凡的时候才发现柳词在楼上。 沈思君依旧坐在楼下沙发上看电视,她看上去跟没骨头似的,贺毓进门的时候哟了一声,“你跟柳词吵架了?” 贺毓摇头,“没啊。” 女人笑了一声,贺毓屁颠颠地凑过去,喊了声姐,“您怎么这么问啊。” 沈思君看着贺毓,觉得这丫头光看脸就比男孩俊俏,可惜脑子是一根直线,压根不会转弯。 都说女孩要敏感一些,贺毓的敏感估计都集中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小词嘴巴都能挂壶油了,怎么,你欺负她了?” 贺毓委屈极了,“我哪里会欺负她啊。” 沙发松松软软的,贺毓瘫在上面,“柳词真的好难懂哦。” 这句话让沈思君笑出了声,她把小姑娘拉了起来,“有话直说就好了呀,小姑娘家做朋友有什么好发愁的。” 贺毓唉了一声,站起来往上走,“柳词我来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让沈思君头疼,“你小声点。” 柳词早就听到了楼下的声音,也听到贺毓的抱怨,贺毓上来的时候柳词坐在地毯上看书,贺毓伸手抽走了柳词手上的书,整个人黏了上去,“柳词,你干嘛生气啊?” “我没生气。” 贺毓:“你又骗人。” 贺毓靠在柳词身上,重得柳词不得不回头,把她推开。 可惜推不动,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 “我真的没生气。” 柳词平静地说。 贺毓:“真的?” 她看着柳词,眼里都像是有星星。 “我就是难过。” 她想了想,“你把你的秘密都告诉廉晓礼了,那我呢?” 第20章 “哦, 你说这个啊,”贺毓伸手抓过柳词的手, 不让她去拿书, “你不是也知道吗?” 柳词讨厌“也”这个字。 好像她是顺带的一样,贺毓却压根抓不住重点, “所以我左边的耳机都是给你留着的。” 柳词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冷的,贺毓又凑近了一点儿,吹了吹柳词的刘海, “难道不是吗?以前同桌的时候我都是坐右边的啦。” 以前同桌的时候。 柳词心更烦了,她最初预设的离开倒是分毫不差,贺毓的确会离她越来越远。 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那是肉眼可以看到的距离。 她的沉默让贺毓越来越心虚, 她也不知道这股心虚是哪里来的,但从小到大柳词的生气绝大部分都因她而起。 因为很少有人能让柳词放在心上,这点她太清楚了,所以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原来你还记得。” 柳词说的这句话很轻,可上面太安静了, 虽然楼下的沈思君在放音乐,也不会妨碍贺毓听得清楚。 贺毓更不明白了,她扭了扭头, 伸手从柳词背后,然后揽住了柳词的肩,“我当然记得啊。” 这样的对话实在没什么营养,不过贺毓向来这样, 有些东西不直白地说清楚她是不会明白的。 柳词心里的怒气像是铜盆里燃烧的炭火,噼里啪啦,但没有火舌。 她连生气都是安静的。 沈思君的阁楼点了熏香,是和烟行笼巷市井味截然不同的气息,遥远得像一个美梦,灯都是复古的琉璃,贺毓特别喜欢,每次都会挑那个位置坐下。 灯下柳词的头发边都是茸茸的,她的发质很干,每次洗完干了之后都会翘起,贺毓就会笑她跟炸毛狗狗一样。 然后又拿了水一点点地把翘起的捋回来。 现在柳词的刘海还蓬着,那点锋利感灯下被一再削减,可惜神情却没因为这种灯光渲染而柔化,抿起的嘴唇昭示了她此刻的心情。 贺毓把头靠上柳词的肩,蹭了蹭,欸了一声,“你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耳机吗?” 她其实隐隐懂了为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 她和柳词像是共生的花,只不过她向阳,坦坦荡荡,其实压根没什么秘密。 生理上的秘密也没想遮掩,但也没人发现,所以这些年来,也只有柳词知道。 谁会莫名其实说自己是个聋子啊。 况且她又不是一点也听不到。 柳词捧着的书被贺毓放到了一边,她的双手无处安放,只能左手捏着右手,一下一下,攥地皮肤发白,攥得贺毓都看不下去了。 “可这个到底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贺毓抓住柳词的手,不让柳词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自己的手。 她的洗衣粉是雏菊味的,凑近了就能闻到,她俩洗头的都用的一个牌子,靠在一起的时候压根不分彼此,就是这种十年如一日的亲昵让柳词觉得痛苦难当,这个时候听贺毓这种依旧吊儿郎当的问话,更觉得难过。 原来只是她太当一回事,而贺毓压根无所谓。 “那我就不生气了。” 柳词低低地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楼下沈思君在放的歌是很老的粤语歌,一听就很有年代感。 她特别喜欢梅艳芳,也很喜欢《胭脂扣》,柳词还跟着沈思君看过电影。 沈思君自己就是一个很浓艳的女人,一个人独居胆大又无畏,在柳词贫瘠的长大里像是一座具有重大意义的里程碑,是她向往的,成年以后的模样。 楼下的女人跟着哼歌。 但凡未得到,但凡未失去,柳词很喜欢这两句。 但凡但凡,是倘若,是如果,那就那样呢? 她想过很多,在她无数个隔着那一点距离梦见贺毓的时候,贺毓却还在哈哈大笑这个那个好玩的东西。 柳词有时候觉得自己比贺毓大很多,她甚至有点累。 贺毓的手比她大一圈,明明最初的时候,她俩差不多高,手拉这手在街上跑。那个时候柳词还不用做柳家独当一面的大女儿,跟着疯玩也不用考虑弟弟妹妹晚上吃什么,她们在楼下的水泥房比身高,粉笔是从贺毓楼上那个拉二胡的大爷那拿的,听说那大爷以前是老师,也不知道囤粉笔做什么。 贺毓这人从小就深谙占便宜不分大小的道理,拿粉笔挑挑拣拣,什么颜色都拿了遍,粉色是柳词的身高,白色是她的,剩下的黄色蓝色绿色都被她塞进口袋里。巷子的分叉口那块空地画跳格子,要么画俩小人,一个是柳词,一个是她,还有申友乾,从小就圆滚滚的,跳格子却最厉害。 可相仿的身高终究会被争先恐后的长大给覆盖,等到贺毓高了柳词半个头的时候,贺毓也没再拿粉笔。 她拉着柳词的手,说“柳词你以后要是都没我高,我就永远保护你。” 她说得豪气冲天,申友乾拿着泡泡机拆台:“你、你是个、是个女孩啊。” 然后被贺毓踹了一脚,“那你还是男孩呢,不准吹泡泡。” 柳词站在一边笑,觉得长不高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可能还真的没什么大高个的命,贺毓个子一窜再蹿,跟男孩都很难分出高下,加上是个暴脾气,跟螃蟹似得横行霸道。 这双手笼着她的手,贺毓的肤色其实还比柳词白一点儿,柳词肤色有点偏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柳词的手指被贺毓捏着,是那种漫不经心地捏法,她俩待在一块特无聊的时候就这样。 这些习惯都太难改了,柳词拉开贺毓的手,“贺毓啊。” 贺毓嗯了一声,这一声从喉咙里冒出来,有点低,她头还靠在柳词身上,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柳词的身上的味道让她很安心,在这样的情境下也有些昏昏欲睡。 “以后你就和廉晓礼一起吃饭吧。” 贺毓啊了一声,那点睡意顿时无影无踪,“为什么啊!” 柳词把贺毓又伸过来的手拨开,她低着头,刘海遮住眉眼,灯下瘦削的下巴看着就惹人心疼。 “因为我想去好一点的班,以后中午就不提前去吃了。” 这个理由柳词想了很久,没想到说出来的时候却很轻松。 “那晚点去吃也可以啊,”贺毓不太明白,“你想去重点班?” 她的口气有点慌张,毕竟她跟柳词从小到大几乎都在一个班,她太习惯有柳词的场合了,这种陡然的决定,让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柳词点了点头。 “我想考好一点的大学,学费能低点就更好了。”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贺毓是她从小到大最难割舍的一部分,是她的软肋,某些感情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因为她们就算分开,这么多年的回忆也无法磨灭,始终是特殊的一部分,与其撕破脸,倒不如留着。 好歹也是朋友。 柳词从小都是一个执行能力很强的人,贺毓对她的固执早了然于胸。 她想考隔壁市的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 贺毓也想考,那个大学里的美术院校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想过有跟柳词分开这个选项,就算以后各自结婚,也可以住对门啊,不行也是一个小区的那种。 可那太难了。 她都不敢去想以后,柳词低着头,她的骨架小,走在路上像是要被风吹走。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件事想好了就会做到,考大学当然也是。 高中和贺毓分到一个班,其实贺毓也有想过是柳词故意没考好,不然以她的水平,去最好的班是必然的。 她想来不会去想太多,都是得过且过,事情到头才会想对策,如果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 这个时候柳词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她的愿望,贺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吧。 平时和她一块,贺毓很能说话,吃个饭能吃很久,柳词吃完了也就安静地坐着,听她说。 她的时间很宝贵吧? 贺毓突然有点愧疚,咬了咬嘴唇,“那……那我明天和廉晓礼说一声,周末我本来想和你去植物园的,你……” 柳词摇头:“我不去了。” “图书馆还去吗?” 柳词还是摇头。 “我在家做作业也一样。” 贺毓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她突然觉得柳词离她好远,张开了嘴,可又不知道该什么,悻悻地闭上。 柳词赶她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学画画?不是说笔还是什么没买,赶紧想想还缺什么,别上课了又问人借。” 贺毓又哦了一声,就愣愣地下楼了。 她下楼的脚步声和平时蹦蹦跳跳天差地别,连在楼下踩缝纫机的沈思君都听出不对劲了,在还在愣神的贺毓经过的时候拉了她一下,“哎哎哎你过来,怎么回事,魂都没了。” 贺毓啊了一声,挠了挠头,“我没啊。” 沈思君:“是没魂了。” 她把贺毓拉倒自己这边坐下,“跟小词吵架了?跟姐说说?” 贺毓摇头,“没吵架。” 沈思君的头发很长,还有点卷,海藻似地垂在胸前,香水味儿还特好闻,贺毓被冲得更晕了。 沈思君往上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你这脑子,怎么不会绕绕弯呢?” 贺毓:“我骑车绕弯很稳的,” 沈思君:“……” 其实隐隐有点明白的大人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贺毓的额头,“你啊你,一天天跟鱼似的,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收收心别那么咋咋呼呼的?” 贺毓皱着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姐,我觉得柳词好像要跟我拆伙。” 沈思君笑出了声,戳了戳贺毓的脸,“跟我说有什么用,你问柳词去啊?问她是不是要跟你拆伙。” 贺毓摇头,整个人有点像没了水分的枸杞,干巴巴的。 “我回去了。” 沈思君看她跟幽灵似地推开门走了,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干活。 柳词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下来,临走的时候被沈思君问了句:“真要拆伙啊?” 小朋友的变扭在大人眼里怪好玩的,沈思君一直觉得这俩有点像没头脑和不高兴。 柳词认真地点头:“是啊。” 第21章 第二天贺毓起了一大早, 洪兰纹还没去上班,瞧见平时能睡到太阳晒屁股的人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 “今天什么日子啊?” 贺毓刚刷完牙还没洗脸, 嘴角还有牙膏沫,随便抹了抹, “睡不着。” 把她妈给逗乐了,“平时这么能睡的人,”洪兰纹伸手摸了摸贺毓翘起的刘海,“想什么睡不着呢。” 贺毓叹了口气, “你又不懂。” 她跟她妈说话一向没大没小,张望了一下,问:“他呢?” 洪兰纹知道贺毓问的是谁, 无奈地笑了笑,“还没回来过呢。” 贺毓嗤了一声,“不回来才好。” 准是去打牌打了一夜。 “起来了就过来吃早饭,下午不是还要学画画去么?” 贺毓嗯了一声,收拾完之后出了门, 她学画画跟的是以前学校的美术老师,市里并不是没有专门的美术高中,只是学费很贵, 她不想给洪兰纹太大的压力,就骗她妈说没考上。 其实没去考,再说了,上美术高中柳词也不能去, 分开三年也太漫长了。 她不愿意。 可柳词已经不愿意和她一块了,贺毓也不知道自己一晚上到底睡了没睡,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冷水洗了脸之后清醒不少,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洪兰纹看她吃早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也没多问,毕竟贺毓是她放养的,虽然有时候咋咋呼呼,其实性格还算可以,有需要,也会跟她说。 女儿不想说,她也不强求。 “妈,你说我能不能考上啊?” 要出门的时候贺毓提着她的画包问了句。 被洪兰纹捏了一下耳朵,“你最好给我争气点,不然你妈话都放出去,面子往哪搁啊。” 贺毓配合地露出痛死了的表情,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两下,“我会努力的。” 洪兰纹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最好是。” 她慢吞吞地下楼,在楼下往柳词那边看了眼,结果转头看到了柳语。 刚上初中的柳语看着比柳词招人喜欢得多,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小姑娘脸有点圆,看到贺毓打了声招呼,喊了声姐。 “你找我姐吗?” 贺毓:“没啊,我就随便看一眼。” 柳语抿着嘴,不太明白贺毓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她也没多想,歪了歪头,“你要出去了吗?” 贺毓点头,“我拉个车。” 她的手拆了纱布之后看着是挺正常的,其实每天还要喷药,昨天睡前喷得有点多,以至于药味盖过了她衣服的味道,柳语闻了闻,颇为关切地问:“你这样骑车没问题吗?” 然后她被贺毓刮了一下鼻子,“你瞎操什么心,我好着呢。” 还表演了一下秀肌肉的姿势,可惜她也不是什么是健美选手,这个动作只能被划入滑稽的范畴,把柳语笑得肚子都痛了。 贺毓拉着车冲她挥手,“走了啊。” 柳语手上还拎着豆浆,看着贺毓往前走了几步,把车停在一边,上楼去了。 她眨了眨眼,心想那不是那个晓礼姐姐的家么。 以前周末不是自己姐姐和贺毓姐一块的吗? 柳语和柳词住一个屋子,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柳词的心情不好,天刚亮柳词就起来了,柳语睡意朦胧还能听到柳词翻书的声音。 她其实压力挺大,姐姐成绩太好,也不爱说话,虽然是亲的,但并不是无话不说。 爸爸又不管事,妈妈又是一个成天看着就心情不好的人,加上弟弟妹妹吵吵闹闹,家里其实很烦人。 所以柳语不太喜欢家里,也更喜欢贺毓那种性格的姐姐。 可喜欢是一码事,但看平常跟自己姐姐形影不离的贺毓跟别人一块玩了,周末都没她姐,柳语又有点生气。 她跑上楼,还没推开门就喊了声震天响的姐,把柳词吓了一跳。 “怎么了?” “贺毓怎么没找你出去玩啊?——” 贺毓走进廉晓礼家的时候廉晓礼刚洗完头,还在吹头发,她家住一楼,推开门就是,楼上的住户不过她这边,往后巷走,还挺清净的。 “咦,你爸妈呢?” “我爸爸去外地了,妈妈大早上就去店里了。” 廉晓礼家卖衣服,还有一些配饰,耳环什么的,贺毓也去溜达过,那些衣服是挺好看,反正不适合她这个年龄段的。 现在看廉晓礼,觉得大概只是不适合她自己。 廉晓礼穿起来就挺好看的。 廉晓礼穿着一条格子裙,里面是一件白色蕾丝立领的衬衫,看着就乖。贺毓看她吹头发觉得无聊,就拉了一只凳子坐边上,廉晓礼:“你可以玩我的游戏。” 她的声音被吹风机的声音盖住,贺毓啊了一声。 “我说,你可以拿我手机玩游戏。” 贺毓哦了一声,摇了摇头,“我趴会儿。” 她还打了个哈欠,廉晓礼问她:“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贺毓挠了挠头,她今天的刘海格外地翘起,蟋蟀似地往外戳出两根,“是啊。” 她眯了眯眼,廉晓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会我把你这两搓拉拉直?” 贺毓来了兴趣:“你会啊?” 廉晓礼点点头。 廉晓礼的家庭条件比贺毓家好不少,起码能组一小套,等廉晓礼吹完头发,贺毓被她摁着夹刘海的时候才知道她家在隔壁区还有套房子。 “原来你家那么有钱,那还来这边干什么?” 贺毓还在打哈欠,被廉晓礼按着动弹不得,夹个刘海的姿势实在太近了,贺毓坐在沙发上,廉晓礼半蹲着站在她面前。 “因为我妈说这边人流量大,那条街生意确实好呀,你看思凡。” 烟行笼巷的确算得上整个城市的中心,因为太老,偶尔还夹着几栋古建筑,又显得金贵起来,政府还会拨款,虽然住的都是一些穷人,其实房东都富得流油。 这两年高速发展,不少人来这边旅游还专门挑挑拣拣这种破落巷子,美名其曰失落的古意,贺毓是没琢磨出啥,她只是觉得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地方条件实在恶劣,冬天瑟瑟发抖,夏天热得想要跳楼。 莫名其妙的发展带动了分支巷头的声音,不少铺子都换成了新潮的店面,但老的还跟膏药似地贴着没走,最后倒是交叉成了奇异的风格。 “思君姐那是她自己会搞。” 刘海热热的,贺毓没什么耐心,问了句好了没。 靠得太近,廉晓礼的脸近在眼前,让她有点不自在,而廉晓礼笑的时候热气喷在她脸上,更让他坐立难安。 “别乱动,等会烫到。” 贺毓老实了。 等夹板松开,她迫不及待地拿了镜子照,发出喔的一声,冲廉晓礼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廉晓礼把东西收回去,穿上舞蹈鞋,“你不是下午上课吗?” 贺毓点头,“你不也是。” 廉晓礼:“那我们去哪里玩儿?” 贺毓:“你觉得呢?” 廉晓礼想了想,“去游乐园?去植物园?去……” “游乐园好贵,没钱,也没时间,植物园……柳词不去都没人解说。” 贺毓打断了廉晓礼的话。 廉晓礼欸了一声,“柳词不去?” 贺毓捧着脸点头,“是啊,她说要准备考进重点班,以后中午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廉晓礼有点惊讶,“为什么考进重点班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贺毓愤愤上来,“对吧!她就是无理取闹!” 她英气的眉毛皱起,“我看她就是讨厌我了,可恶。” 廉晓礼被贺毓的样子逗笑了,被贺毓推了一把,结果她没注意,差点摔倒,又被贺毓眼疾手快地一拉,两个人栽倒在沙发上。 廉晓礼砸在贺毓身上,贺毓嗷了一身,“你分量不轻啊。” 被廉晓礼捶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也想不出去哪里,总不能写作业吧。” 廉晓礼这么说,贺毓欸了一声,“你也不想写啊?” 对方眨眨眼,“明天晚自习补。” 贺毓打了个响指,“对头。” “去做手工吗?” 廉晓礼问她,“我知道有个地方。” 贺毓不可置信,“你还知道这种,做什么?” 廉晓礼笑着说:“手工包啊泥人啊小娃娃之类的……” 贺毓:“走!——” 柳词坐在桌前做考卷,柳语的作业也摊在一边,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想做,趴在窗户上看外面。 “姐!——” 明明坐得很近,还非得喊那么大声,柳词掀了掀眼皮,伸手把人扒下来,小姑娘不依不饶,拉着柳词的手,把人往她那边拽,“你看,贺毓和那个晓礼姐姐出去了。” 贺毓骑着自行车,廉晓礼坐上了贺毓自行车的后座,这是她第一次坐在贺毓的自行车后面。 跟申友乾骑车的温吞不一样,贺毓骑车骑出了离弦之箭的感觉,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了贺毓的腰。 一下骑出好远。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白云都厚厚的,廉晓礼回望,窄小的巷子被乱七八糟的电线缠绕,像是一栋栋被强行捆绑延长寿命的危楼。 她看到拉长的楼影,看到两边经过的路人投来善意的目光。 听着贺毓握着车把不断叮叮当的的车铃声,她的后背跟宽厚搭不上边,却偏偏和这个时候的太阳一样让人不由得想靠近。 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一瞬间把她的情绪带到了最高峰。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深渊里拉出来了。 一起迎接日出的那种快乐。 而柳词关上窗户,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她的神情特别平静,平静得让一边的柳语都不太敢吱声。 其实贺毓交了新朋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她是烟行笼巷的孩子王,谁都喜欢她。 但是那可是跟柳词形影不离的贺毓啊。 柳语看着柳词,这是她记忆里贺毓和柳词难得的分别。 多年以后她在一次家庭聚会里提起这天,柳词只是笑了笑,她碰了碰妹妹的杯子,把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地说—— “那个时候我就忽然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 第22章 申友乾发现柳词跟贺毓关系疏远是在第二个星期。 贺毓的手好了以后依旧骑车上学, 只不过自行车后座的人从柳词变成了廉晓礼。 女孩之间的关系好不好其实一下子就看出来,但申友乾就算是从小和贺毓一块玩的, 在这件事上还是有点避开的意思, 趁廉晓礼去厕所,在走廊上撞了贺毓一下, 喂了一声—— “你和、和柳词吵、吵架了?” 贺毓背着书包,她早上没睡好,眯着眼睛,啊了一声, 摇了摇头,“我跟她哪吵得起来。” 说的也是。 像柳词这样的,吵架这俩字实在太难了, 她要是不想理你,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哦。” 申友乾挠了挠头,“那早上她怎么没、没有跟、跟你一块啊。” 贺毓打了个哈欠,“她来得早,估计六点多就到了。” 申友乾吓了一跳, “干嘛,她、她要修仙?” 走廊上来往的人很多,六班和七班就隔壁, 申友乾跟贺毓站在边上,有人经过,认识贺毓的打了个招呼,一来二去也不少个了。 而申友乾一胖子, 脸圆圆的,白得亮眼,他们班有男生瞧见他跟贺毓,吹了一声口哨。 孟涛拿着篮球走过来,他的座位在后排,都从后门走,看到贺毓,嗨了一声。 贺毓招了招手,但对方的眼神落在申友乾身上的时候有点怪,申友乾抿着嘴,没看这边,盯着外头看。 孟涛:“申友乾早上就和你唠嗑呢?" 这句话乍听没什么,但隔了两秒贺毓就觉得阴阳怪气,孟涛人长得不错,但声音不太好听,他好像北方来的,有点卷舌,这倒也没什么,就是口气听着总有点轻蔑。 贺毓:“不行吗?” 她伸手拍了拍申友乾的肩,“老申是我发小啊。” 高一的多半对贺毓都有印象,因为贺毓在女生里算高,而且她经常被罚站,站在走廊里简直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风景线。 因为她罚站也不老实,抓耳挠腮,一般女孩被罚站都会拘谨无比,可能都没脸见人,她倒是好,还一口一个嗨,被老师训斥也笑嘻嘻的。 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记住,再加上贺毓长得也不难看,脾气也挺好,所以很容易跟人混熟。 男孩跟她站在一块,暧昧感一点也没,反倒是坦坦荡荡的兄弟。 就像现在,她拍了拍申友乾的肩,还哥俩好地揽了一下,也没让人看出半点暧昧,反而觉得他俩是真的关系好。 孟涛挑了挑眉,“不像啊。” 贺毓:“怎么不像了?” 孟涛似笑非笑,而一边的申友乾却有点站不住,他在六班没交到什么朋友,男生都一团一起玩,打打篮球就熟了,可他也不会打篮球。 虽然还没胖到走不动的地步,但总会被人耻笑,再加上行为举止被人说有点娘,就更不说话了。 偶尔一天说的话,还不如跟贺毓说的多。 “贺毓。” 廉晓礼从厕所出来,看到的就是这种类似对峙的场面。 贺毓看了她一眼,而孟涛在看到廉晓礼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笑,贺毓突然觉得这人不好,笑得也太…… 那什么她半天形容不出来。 “晓礼。” 廉晓礼的脚步慢了下来,往贺毓那边靠,礼貌地说了句早上好。 孟涛看着廉晓礼,搭话的意思很明显,“早上吃了吗?” 贺毓一开始是觉得这俩人挺搭的,但听了孟涛的阴阳怪气,突然觉得这人一般,申友乾回教室去了,贺毓看了眼时间,往自己班走,回头喊了一声廉晓礼。 廉晓礼跟了过来。 而孟涛还站在原地,有点痴地看向这边。 早自修是语文,贺毓进去的时候老师已经来了,她和廉晓礼一前一后,坐下后又低头说话。 柳词坐在那边,看了一眼,又继续读书了。 月考的成绩出了好几天了,周五班会课的时候换座位,柳词的成绩班里第一,而贺毓依旧在吊车尾,而廉晓礼在她前几个,重新排的时候不是前后就是左右的那种。 贺毓上语文课的时候从来没认真听,老师在上面念课文,她就在语文书上画小人,想到申友乾那个样子,又觉得申胖子是被欺负了。 也不怪她多想,申友乾跟柳词的磁场一样,都很容易被人欺负。 柳词是个女的,男孩欺负她的也只有刘远生,现在这个欺负还和喜欢挂钩,膈应她好久。 申友乾的话欺负他的男女都有,女孩有时候更口无遮拦,说你胖说得更直白,你一男的不给说是小心眼,太不当回事又觉得你好欺负。 男孩就更了,一点姿势就说娘,然后在课上学,惊起一阵笑声。 被笑的当事人窘迫得无地自容。 小学的时候贺毓柳词还有申友乾一个班,申友乾的结巴那时候更严重,被笑得要哭,上体育课跑步快还被笑,又说他比女孩还女孩。 贺毓是听不惯上手,柳词是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帮腔,在从小孩长大到少年的这段时间,他们在很多时候是互相扶持着长大的。 贺毓会因为别人说她是男人婆生气,柳词会因为别人骂她是小矮子难过,申友乾会因为别人说他娘娘腔狂哭。 和人打架其实一开始没赢过几次的贺毓是被申友乾背回去的,因为被别人嘲笑而哭的申友乾是被柳词安慰,而柳词默不作声伤心的时候,是贺毓逗她开心。 这么多年过去,贺毓打架没再输,柳词也不会因为别人笑她是小矮子难过,只有申友乾,还陷在一个怪圈里。 贺毓趴在桌上,觉得语文书上的字都开始奇形怪状起来。 廉晓礼看她趴着,立着书侧过脸问她:“你大清早就睡觉不好吧?” 贺毓歪着头,“我想事情。” 廉晓礼:“想什么呢?” 贺毓唉了一声,“你以前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男孩?…额女孩也行。” 廉晓礼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贺毓:“喜欢你的你都不喜欢吗?” 廉晓礼点点头。 “为什么呢?” 她问得很认真,不像是以前吊儿郎当地玩笑,廉晓礼抿抿嘴,“因为我感觉他们说喜欢我是在开玩笑。” 而且她很怕喜欢这两个字,以前那个人也老这么说。 说晓礼我好喜欢你,我是爱你的,我离不开你,你那么漂亮。 其实落到最后,还是漂亮两个字。 漂亮一点也不好。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消失了,贺毓伸手拿笔戳了戳她的手,“你觉得孟涛也是开玩笑?” 廉晓礼点头。 “他只是说喜欢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来。” 贺毓想了想,“有些喜欢也没有为什么啊。” 这是她在书上看到的。 “这个啊……反正就是感觉,有些喜欢让我觉得不舒服,那就说明不是我想要的。” 廉晓礼拿着书的手捏着纸页的角,捏出了卷边花,贺毓戳着橡皮,哦了一声,“我觉得孟涛这个人不好。” 她补了一句:“但这是我觉得,你不要被我影响,我只是想说而已。”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坏,在背后讲人坏话。 廉晓礼笑了,“我也觉得他不好,况且我早拒绝他了。” 贺毓欸了一声,“我看他刚才还这么热络。” “是啊,我不喜欢他,而且我听说他找我表白,是因为打赌。” “打赌?” “类似追到谁就证明他很厉害的那种吧……” 廉晓礼说的口气倒是没什么好恶,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但被人当做消遣是一件挺不高兴的事,贺毓听了都有些窝火,她伸手拍了拍廉晓礼的肩,“别难过,反正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人啦,唉你不是喜欢女孩吗,大不了我给你在论坛发个帖子之类的。” 然后她被廉晓礼踩了一脚,“屁啦。” 贺毓趴着,踩了回去。 她俩的动作被在后门的班主任抓个正着,两个一起罚站去了,今天背不下来不准放学的那种。 第一节 就是语文课,她俩连着站着,下课的时候被一起欣赏,邵倩咬着苹果出来观光,还煞有其事的往贺毓摊开的课本里放了一块钱,“给我拉一曲二泉映月。” 贺毓收下一块钱,“二泉映月不会,换一个冷风吹行么?” 邵倩笑得直不起腰,正好柳词经过,她拉过柳词,“唉柳词,问个事啊,贺毓唱歌好不好听啊?” 贺毓:“我天籁之声好吗,如果不是因为我年龄没到我现在早就超级女声全国前三强出道了。” 她吹牛倒是挺厉害的。 邵倩转头问柳词,柳词刚接水回来,手上还拎着个杯子,上面的毛绒爱心还好好地贴着。 柳词看了贺毓一眼,贺毓的笑还挂在脸上,陡然跟柳词对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别开了脸。 “很难听。” 邵倩啊了一声,“真的很难听。” 邵倩笑得更开心了,“贺毓,真有你的,你脸皮够厚!” 贺毓喂喂喂了好几声,还是没忍住,伸手拉住了已经转身要回去的柳词的领子,把人给拖了回来,“哪里难听了,我之前给你唱小情歌的时候你还夸我是烟行笼巷吴青峰呢。” 柳词伸手要拿掉贺毓的手,但贺毓抓得很紧,推推搡搡之间班主任来了,大喊了一声—— “贺毓你罚站都没个正行是吧?” 贺毓吓了一跳,松开手的时候看到柳词站在一边,喊了一声老师好。 何仙姑很喜欢柳词,觉得小姑娘文静乖巧成绩还好,这时候看柳词低眉顺眼的更是觉得贺毓欺负了柳词,一眼就瞪了过来。 邵倩早就跑了。 廉晓礼站在一边拿着课本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我看你今天不仅要背下来,再给我抄个二十遍。” 贺毓嗷了一声,差点给跪了。 而柳词却跟没事人一样进去了,头也不回。 “太狠了柳词。” 晚自习抄课文抄得手疼的贺毓抱怨着,邵倩转过头来,嘴里还嚼着话梅糖,问了句—— “你俩怎么了?拆伙了?” 贺毓抬眼:“这么明显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周四不更然后就都日更啦w 下个月可能会更得很慢,十一十二月好多考试来着)) 大家可以攒攒~~ 假期愉快!(喝着冰淇淋红茶的挞快乐地说) 第23章 是挺明显的。 这五个字邵倩没说出来, 但贺毓已经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了。 抄了太多字贺毓觉得手疼,放下笔叹了口气, 一边的廉晓礼还没回来, 她去老师那背课文了。 贺毓趴着,喊了声倩啊。 被邵倩一本书敲在头上, “你才欠呢。” “你跟柳词压根吵不起来吧?怎么回事啊?” 邵倩还挺好奇,柳词的座位离这边很远,反正下次换位置也不会和她们凑在一块。 新的学期过去了一个半月,班上的格局已经定型了, 谁和谁玩,柳词明显是好学生那一帮的,不过也没看出她和谁好。 除了贺毓她好像都没有可以勾肩搭背的人, 上厕所都是一个人。 “没吵啊,就是她要学习,我怕打扰她。” 邵倩哟了一声,贱兮兮地凑过来,“你这么自觉?” 贺毓抓住她的小辫子, 假装扫自己桌上的灰尘,被邵倩一把夺过,“干嘛呢你。” 贺毓手上没了可玩的, 又开始抠橡皮,愁眉苦脸地说:“我这么体贴还不好吗?” 她和柳词越来越远这种感觉挺明显的,时间一错开,就算在一个班上, 每天都可以见面,也不能说上话。 这种事情邵倩也不能说什么,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引到了食堂明天的午饭会是什么上,进行了下一轮的猜测。 贺毓的课文邵倩还帮她抄了一遍,文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贺毓被文言文搞得头昏眼花,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跟出来的孟涛撞了个正着,孟涛嗨了一声,贺毓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也没多想。 廉晓礼还站在何仙姑办公桌前,贺毓觉得背个课文也太久了,背不出来也不用一直站着,才刚上去,何仙姑就让她先回去。 贺毓啊了一声,问了句怎么了,我交个作业。 “你背得下来了吗?” 贺毓摇头,她觉得明天她都不一定背得下来,所以灰溜溜地走了。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刚才廉晓礼都没抬头过。 这是怎么了? 她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回去的路上还在纳闷。 隔壁六班晚自习没老师看着吵吵嚷嚷的,贺毓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没瞧见申友乾。 申胖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那么大一吨位,一眼就能看见。 反正也最后一节课了,贺毓干脆敲了敲窗户,指了指申友乾的位置,问他们班里的,“申友乾呢?” 回答她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孩,说申友乾去小卖部了。 贺毓哦了一声,道了声谢。 晚自习怪无聊的,她作业写得了无生趣,也不想背书,干脆在文稿纸上画小人,期间邵倩转过来问她,“廉晓礼哪去了?” 贺毓:“办公室待着呢。” 邵倩:“背个书这么久?” 贺毓摇头,“我哪知道,感觉晓礼脑袋比我灵光啊。” 可她等到晚自习下课廉晓礼才回来,贺毓等到对方的时候教室都快没人了,申友乾先走一步。 柳词本来就会学晚一点,她看贺毓还在,难得过来问:“你还不走?” 贺毓:“我等一下廉晓礼。” 柳词哦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贺毓:“要不一起吧,你坐公交都末班车了。” 柳词:“没事。” 她直白的拒绝让贺毓有点下不来台,只能嗯了一声。 柳词走到门口正好廉晓礼回来,她们擦肩而过,柳词看了廉晓礼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上湿湿的,可是一闪而过,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清楚了。 为什么哭这个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本来就没有过多的好奇心。 跟贺毓分开的这段时间她好像更清醒了,一个人早早地来,晚上再坐公交车回去,一个人的时间变得很长,虽然有点孤独。 她安慰自己,以后也是这样的,这样只是提前准备而已。 廉晓礼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贺毓还在画画,廉晓礼过来她啊了一声。 对方遮着脸,低头收拾东西,贺毓问她:“怎么这么晚啊?” 廉晓礼:“没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贺毓一听就觉得不对,伸手拉住廉晓礼的手,把人给拽了过来,“我看看。” 廉晓礼显然是哭过,眼睛都红红的,她原本就长得漂亮,长长的睫毛沾了眼泪之后更是楚楚可怜,贺毓笑声问她:“何仙姑骂你了?就因为背不出课文?” 廉晓礼直摇头。 贺毓叹了口气,伸手帮廉晓礼提书包,两人挨着出去了。 学校没什么人了,贺毓去车棚拉车,她问廉晓礼,“到底怎么了?” 廉晓礼咬着嘴唇,她的下唇上都是齿痕,还有点嫣红,车棚的灯还挺亮,贺毓一下就看清楚了,“你不愿意说也没啥,上车吧,回家了哈。” 她的安慰向来都很接地气,自然又熟稔。 回去的路上贺毓没怎么说话,廉晓礼抱着贺毓的腰,她的手抓得很紧,“班主任怀疑我和孟涛谈恋爱。” 贺毓:“我知道你没谈。” 她说得很笃定。 “我不喜欢男孩。” 贺毓:“我知道。” “但是这个你别跟她说啊,现在的老师啊,唉反正我看何仙姑那样估计是接受不了,她就因为怀疑你谈恋爱就教育你那么久?” 廉晓礼:“因为孟涛和别人说我是他女朋友。” “太艹了吧,什么人啊,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感觉到廉晓礼越抱越紧,只能叹了口气,“那老师就没说他?” “他们班老师说他了。” 六班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大部分的男老师都比女老师不那么嘴碎点,虽然也有个别。 贺毓想起自己进办公室孟涛那个样子,一股火气就冒了上来。 “这个瘪三。” 她又转头安慰廉晓礼:“没事啊,没谈就是没谈,你别搭理何仙姑的难听话,唉那个人怎么那么讨厌。”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觉得廉晓礼也倒霉,以前碰见一个那种老师,换了地方碰见讨厌的骚扰。 夜风徐徐,贺毓骑车骑得很快,她还在安慰廉晓礼。 “起码何仙姑没叫家长,她这人就是嘴巴烦,你也别太当回事,唉下回见孟涛就凶一点,你也太没脾气了,还不如柳词呢。” “回去你妈会问你么?你怎么能把嘴唇都咬破了呢?” “要是申友乾给力点,我就让他去揍孟涛了,什么玩意。” …… 柳词下了公交车,往烟行笼巷走。 晚上的路上没什么人,她走得很快,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不敢走小路,挑大路走。 快到家的时候贺毓正好骑着车从她身边经过。 贺毓没看到她,还在一个劲地说话,她们经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柳词的刘海都被吹得偏飞,她看着对方的背影,想到刚才闪过的那句晓礼啊。 贺毓叫人很喜欢加个啊,活像很熟似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确让人觉得亲近。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谁也模仿不来。 廉晓礼靠着贺毓的背,她们像是交缠的一个圆,柳词被挤了出去。 只能在远处冷冷地看着。 这里明明也有她自己的推力。 柳词这样想。 她低着头,在巷子里追逐自己的影子,跑得很用力,心知这很幼稚却又停不下来,喘着气到家。 第二天要换位置,班会课的时候一阵骚动,老师放在投影上的名单其实没多少要挪动的,柳词坐到了第一桌,而贺毓还在原位,廉晓礼考得比贺毓好,换到了贺毓隔壁组,倒数这边贺毓跟邵倩成了同桌,两人相视一笑,傻子一样嘿嘿嘿起来。 周五本来就没有晚自修,贺毓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周五出去吃顿好的,和申友乾也约好了放学别走,带着廉晓礼一起去吃涮涮锅。 柳词换了新的位置,同桌是个男的,看上去特别呆子,也不会讲话,俩个人一块活像默片,邵倩说跟标本似的俩人。 把贺毓笑得肚子疼,下课的时候她隔着半个教室喊柳词,喊得柳词不得不回头。 今天柳词还值日。 人走了稀稀拉拉,她拿着湿布擦黑板,贺毓跑过来,“去吃涮涮锅。” 柳词:“不去。” 贺毓:“去啦。” 柳词擦着黑板,“不去。” 贺毓拿走她手里的湿布,又被抢了回来,干脆按着柳词一起擦黑板,活像汽车的雨刮器。 “我请客,去啦。” 柳词还是摇头,贺毓掐指一算,自己已经半个多月没和柳词一起吃饭了,说什么也得一起联络一下感情,生怕拆伙是真的拆得散的那种。 柳词觉得这人很烦,她推开贺毓,伸手拉了一只椅子,站着去擦黑板。 贺毓唉了一声,“为什么不去啊?” “停——别说你要学习,以前你周五又不是没和我一起吃小火锅,而且少学一个小时也没什么啦,大不了我少睡一小时,陪你写作业?” 她歪着头冲柳词眨眼,口气是拖拖拉拉的撒娇意味,柳词恨不得把抹布砸在她的脸上说廉晓礼去我就不去。 可那太小心眼了,没理由的。 她自己都觉得没理由的小心眼。 就是那种我和你两个人好好的,突然插进来一个人的不痛快。 贺毓眨眼眨得眼睛疼,看柳词弯腰擦黑板,擦完要挪凳子换个地方,干脆把人直接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廉晓礼跟申友乾先去点菜了,留下贺毓在周旋。 教室里就剩几个人,邵倩等她爸来接,瞧见贺毓此等壮举,哎哟了一声,“你又欺负柳词!” 柳词被陡然抱住,整个人都不自在,贺毓的手按在她的背上,哪怕天气转凉,校服里还穿了两件,但这种感觉也让她僵直了身体。 “你撒手!” 贺毓:“你答应我我就撒手不然我就这样把你拎出去。” 柳词:“……” 好无赖啊。 柳词只能同意,贺毓却抱着她转了两圈,高高兴兴地把人放下,顺便把柳词要擦的黑板给擦了。 最后柳词被贺毓拉着跑出教室,冲下楼梯。 秋天的风很凉快,贴近的贺毓身上还是熟悉的味道,柳词看着她,好想拒绝,又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w 本章留言前十的送个小红包,谢谢大家给我留言啦,有些很用心的探讨,我好感动 很高兴认识你们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拉普兰德天下第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acetsai 5个;五米矢量 2个;34550865、 konoham、缄默、泱泱、迟迟、暗香盈袖、无奇、大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凌亦林 27瓶;一颗柴头出墙来 26瓶;喝什么都行、我是你K哥哥 20瓶;唐家阿灼、不易、落、给你一捶、南风、jacetsai、干净 10瓶;人间远 8瓶;阿止 7瓶;大赵、涸泽 5瓶;泱泱 3瓶;get.co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去涮涮锅的店骑车要七八分钟, 放学的路边还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和对面学校的一起融在一起。 贺毓骑着车叮叮当当地从人群里挤过, 柳词背着书包, 怀里还抱着贺毓的书包。 车篮有颗螺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罢工的,贺毓想着周末去上个螺丝。 “柳词你也吃番茄锅是吧,我跟申胖说了让他给咱们先点上锅底。” 柳词哦了一声。 贺毓:“真的要跟我拆伙啊?柳词, 我到底哪里惹你了?” 贺毓一边骑车一边问, 还要转过头来,被柳词拍了一下肩才老实。 “你没惹我。” 柳词怀里抱着她的书包,沉甸甸的, “是我自己有问题。” 她的脚晃着, 贺毓的车有点高, 让柳词骑其实不好骑,她踮着脚不安全。 “欸你要是有问题那大家都有问题啦。” 贺毓说道。 半个月的不搭理已经让她难过死了, 特别不习惯, 和柳词一起太多年, 朝夕相处怎么能这么快适应骤然的分别。 柳词没搭理她这句话, 她死死地抱住书包, 像抱住了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浮木。 “好嘛,不说这个, 你今天愿意一起来, 以后也别再一个人吃饭啦,我看你老吃小面包,少做两道题有什么关系啦。” 贺毓又开始碎碎念, 就算半个月没一块上下学,没一起吃过饭,她对柳词的关注度还是没降低,连柳词去了几次厕所都知道。 柳词:“你是变态吗?” 贺毓欸了一声,到了涮涮锅店的门口,柳词跳下车,贺毓被这句话砸了个正着,茫然地挠头,“我怎么变态了我?” “我上厕所你都要管啊?” 贺毓:“这叫管吗?这叫我细心观察。” 柳词:“太变态了。” 贺毓不跟她争辩,揽着柳词的肩,太久没揽着这人了,怪想的,她叹了口气,“变态还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啊。” 柳词踩了她一脚,又在贺毓刚洗好的新鞋上留下了一个黑脚印。 贺毓没生气,把另一只脚伸过去,“还踩吗?” 柳词自己先进去了。 贺毓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柳词着情绪反复无常捉摸不定的,实在是难搞。 涮涮锅店人很多,一推开门就一股儿味儿,贺毓一眼就看到了申友乾,正开着一罐王老吉。 还给贺毓跟柳词点好了锅。 “来了啊。” 贺毓啊了一声,廉晓礼跟申友乾对面坐着,还有俩位置,贺毓正想坐在申友乾边上,没想到柳词先坐过去了。 她只能坐到廉晓礼边上,“菜点好了?” 廉晓礼把菜单移过来,“你看看?” 贺毓看着上面的勾勾画画,唉了一声,“你说我们好不容易下一次馆子为什么都点半份啊?” 申友乾一口王老吉呛在喉咙里,差点没咳死:“大、大哥,我们哪有、有钱啊,我妈一星期就给我一百块。” 贺毓:“那一个月也有四百了啊。” 申友乾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贺毓耸耸肩,“好啦好啦,反正我们AA,柳词那份我出了哈。” 柳词:“不用。” 廉晓礼捧着脸看着贺毓跟柳词,“贺毓真的很爱请客。” 贺毓欸了一声,“我也没钱,我就请柳词。” 申友乾:“太、太偏心了!” 锅开了,贺毓补了菜单,递给柳词,“你还要点什么?” 柳词扫了一眼,“我都吃。” 贺毓:“你看柳词多好养活,不像你,香菜不吃葱也不吃,好好的番茄锅也要单独给你摆开。” 申友乾被怼的无话可说,只能看向柳词。 柳词:“别闹了。” 贺毓嗷了一声。 廉晓礼直乐,笑倒在了贺毓身上,贺毓把人扶正,“你也是,端庄一点,你的偶像包袱呢?” 学校里不少人叫廉晓礼女神,可廉晓礼私底下也不是那副样儿。 火锅连冒气都让人馋,贺毓乌拉拉地往自己锅里下了不少老油条,几秒就捞起来往柳词碗里倒,想起了什么,哎了一声,“你这次的同桌是个男的啊。” 申友乾:“你们班混、混座?” 贺毓:“是啊。” 廉晓礼的酱是贺毓给调的,辣得她快要流眼泪,被贺毓笑了半天,开了一瓶冰雪碧才稍微好点。 贺毓:“这么不能吃辣?” 廉晓礼:“你们都好会吃辣。” “所以学着点,我是我妈爱吃辣,柳词是跟着我习惯了,老申是因为她爸爱吃。” 贺毓似乎早就把廉晓礼划入了我们的行列,言语里都是熟稔。 申友乾一向听她的,从小到大贺毓都很有话语权,她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柳词也一样,只不过柳词不太爱管。 三个人的小团体插进一个廉晓礼也不会不和谐,如果廉晓礼跟贺毓没那么熟就更好了。 柳词偶尔会想,廉晓礼跟贺毓交换的秘密是什么,到底是什么级别的秘密,能让人一夜之间就好得难分难舍? 她又想出了神,都不知道贺毓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姜,咬到的时候啊了一声,抬眼看到贺毓的笑脸,脸上难得染了几分怒色—— “贺毓!” 贺毓欸了一声,一只手托着脸颊,“谁让你发呆,吃涮涮锅发呆太不尊重锅权了。” 她一向能侃,把申友乾笑喷。 “听、听说下个学期就要、要分班了。” 吃到一半,申友乾说道,贺毓正大口喝完一口芬达,呛到了,“什么啊?不是高二再吗?” 一个学期最多也就四个月,这就过了快一半了,贺毓跟同学处出了感情,她一向感情用事,听到不免难过,“搞什么哦。” “分了之后更好管吧。” 柳词放下杯子,贺毓听她这么说,“反正你都要去重点班。” 这句话听起来又沮丧又冒着酸气,歪七扭八变成了阴阳怪气,柳词看向贺毓:“你要和我一起吗?” 贺毓摇头,“我可考不起来。” 她说得很笃定,似乎对自己的成绩多少很有底,也没有半点要上升的意思。 贺毓就是这样,她在一个地方待舒服了就不会挪地方,一切都是惯性使然,你要看她沸腾,太难了,柳词是一杯凉白开的话,她就是一杯温牛奶。 廉晓礼烫好的菠菜捞出来放到贺毓碗里,“反正我和贺毓半斤八两,只要同科,估计都在一个班。” 贺毓点头,“不过我想学理,你也是吗?” 廉晓礼:“我想学文,理太难算了。” 贺毓的成绩都很平均,也没特出挑的,“我都差不多,不过文科太难背了。” 申友乾咬着筷子,他头发有点长了,难得他爸没给他推成平头,看上去是一个软绵绵的白胖子,雀斑还挺可爱的,“我也想学文,我数学太差了。” 贺毓嘿了一声,“怎么回事啊,我们这条巷子难道就只有柳词一个学霸了吗,风水不好,唉绝对是。” 廉晓礼咦了一声,“那个闻声哥哥不是吗?” 贺毓:“差太多岁了,不是我们这一辈的。” 申友乾噗嗤笑出了声,“我看、看你就是要捧柳词。” 贺毓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行吗” 申友乾也很配合,“行行行。” “那柳词选文还是选理啊?” 廉晓礼问。 贺毓抢答:“当然是理啦!” 柳词没说话,她的筷子戳着碗里的蟹棒,“到时候再说吧。” 吃饭唠嗑的氛围贺毓很喜欢,加上申友乾即便是结巴也要捧哏让她特别受用,八卦从学生到老师,几乎要说了个遍,讲到申友乾班上的孟涛,还是气愤:“这人太人渣了!” 申友乾:“对!” 柳词不明所以地眨眼,贺毓就张口科普,帮廉晓礼打抱不平还拍了拍她的肩,廉晓礼笑着把贺毓的手拉下,抓住了对方的手。 柳词坐在她俩对面,只看到廉晓礼拉下了贺毓的手。 她大致听清楚了,问了句:“那晓礼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 这种问题其实这种岁数的女孩都会问,堪比q-q空间的不转不是中国人,好像这样都能融进群体一样。 “我不喜欢男孩。” 廉晓礼笑着看着柳词,这么说道。 震惊的申友乾,他点的那盘油炸冰淇淋跟炸了他一样,冰淇淋涂在嘴上,有点像个二傻子。 贺毓惊讶的是廉晓礼怎么说出来了。 廉晓礼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吓到大家了。” 柳词抬眼看了看贺毓,她就知道贺毓的惊讶不是因为这个。 这大概就是秘密吧。 她在心里想,又一边推翻,肯定还有更……的。 到底是什么呢? 她太介意了,介意贺毓和别人的关系,一点点剥除掉她柳词的痕迹。 贺毓终究还是走出了那个既定的圈子,这个圈子是她和柳词共同营造的世界。 申友乾擦了擦嘴,“是、是同……同……” 他结巴好像更严重了。 廉晓礼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讨厌男孩。” 她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和那天晚上和贺毓说的模样一样。 廉晓礼有点像水晶,剔透又易碎,很容易升起别人的保护欲。 更别提贺毓这种性格的人了,她啊了一声,揽住廉晓礼的肩,“讨厌男孩就讨厌呗,我也讨厌,额申胖你不算啊,你是我们姐妹了。” 这句话太好笑,贺毓笑完又认真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啦,你是我们的家人。” “唉反正像孟涛这种就很讨厌,比刘远生还惹人烦,我好想揍他。” 申友乾:“你上、上回还说刘、刘远生是最讨厌的男、男的。” 贺毓:“你就不能刷新一下吗?真懒。” 申友乾:“……” 她的手还揽着廉晓礼的肩,跟申友乾说话的时候呈现的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柳词坐在她的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变了,她被驱逐,变成了被迫旁观的旁观者。 而贺毓身在其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别人锁定。 廉晓礼看着她的目光太烫了,几乎要把她烙印的那种。 贺毓一无所知,举起她的芬达:“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烟行笼巷f4,干杯!” 这个干杯理由实在太滑稽,但大家也不扫兴,两罐芬达一罐王老吉一罐雪碧,撞在一起一点也不清脆,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里。 四个人各怀心事。 完全不知道有些无法避免的未来犹如海浪一般要打在他们身上。 终究有人要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了无骨鸡柳)!!太好吃了5555我爱路边摊 好我发的qun被黄牌警告了——无缘 唉不知道这个一键感谢霸王票和营养液有没有用诶-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isons 2个;jacets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沙茶酱哦一西 27瓶;不一止von、芥末、faisons、鸭肉 10瓶;第一页第六页第七页序 6瓶;hthzkj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冬天来得很很快, 学期末的时候下了场雪,化雪的时候贼冷, 连一向及其讨厌穿高领毛衣的贺毓都不得不换个装备。她早上起得很早, 去看自己昨天晚上回来堆的雪人是不是还在。 柳词依旧不和她一起去上学,贺毓也没办法, 柳词就是头牛,天生带犟,她是铁了心地想考进重点班,贺毓再怎么说也无动于衷, 照样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在班上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只有每个月贺毓把人叫起来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才肯点头,在贺毓跟申友乾大吹自己新认识的画室同学有多牛逼的时候也沉默不语, 然后给贺毓再开了一罐芬达。 一个学期换了三个座位,在期末考的前一次月考前贺毓难得没吊车尾,反而考进了中上,告别了独自流泪的邵倩,又恰好跟廉晓礼做了同桌。 “唉晓礼以后是不是要当舞蹈老师啊?我上回等你, 发现那么多人,你跳的最好诶。” 贺毓很喜欢喝汽水,顾着腮帮子眯着眼, 结果申友乾插了一嘴:“你看、看得懂吗?” 被贺毓一个肘击差点打翻自己的面碗,“干、干什么!” “我怎么就欣赏不来了。” 贺毓点的大排面,在老刘面馆的角落里发挥她的叭叭叭,“我觉得我们以后应该都挺有出息的, 柳词——肯定是高材生,不愁找工作,晓礼——长的美,跳舞也厉害,唉申胖——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个老板。” 申友乾笑了一声,“得、得了吧,哪有、有结巴的老板。” 贺毓:“你改改啊,你比小时候好多了,唉就是多说话,完整地练练,你骂我的时候不都不结巴么?” 这话真欠揍。 申友乾给贺毓的碗里加了一勺干辣椒,贺毓嗷了一声。 “我不做老师。” 廉晓礼戳着鱼丸,“我不喜欢老师。” 贺毓马上就懂了,比了个ok的手势,“别的也行啊。” 柳词看着贺毓,没说话,她其实想反驳的,但又觉得没必要。 她像一个沉默的背景板,每次都以一种幽深的目光看向贺毓。 廉晓礼跟贺毓越来越好,她们同桌,晚自修把耳机藏在校服里,一人一只,像极了之前柳词跟贺毓同桌的时候,柳词每发现一种,都觉得痛,但久了又觉得没什么,她太懂得让自己忙起来了。 做一个合格的长女,做一个让妈妈不失望的女儿,做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好的柳词。 而不是贺毓最好的朋友,那个柳词。 冬天好冷,她一个人早早地起床,去学校,背书,然后看着同学一个个来,上课,下课,午休,上课,下课,晚修,一天结束,看同学一个个走掉,再走。 雪夜很冷,她的手套有些旧,前几天漏出来的棉絮被她妈重新补了一下,那一块缝上了小的布贴,是一个星星的图案,手套有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她会摘下来,手摩挲着那块布贴星星,有点粗糙,像她妈的手。 她答应过她妈的,会考进重点班。 这和她跟贺毓说的不太一样,其实一半一半吧,虽然在别人眼里她爸妈都不太管孩子的事,但柳家做主的一直是她妈。她妈并不像贺毓妈妈那样和气,因为身体不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人又很瘦,柳词印象里的妈妈,都是埋头在缝纫机前的模样。 有一对不爱说话的父母,小孩也很难活泼。 但出乎意料的是,家里最小的一对双胞胎还挺活泼,柳语比柳词稍微好点,她周末老爱出去玩。 偶尔柳词要检查她的作业她旧会跑到贺毓那边去。 好像贺毓才是她姐姐一样。 柳词的妈妈姓杨,叫杨绰,开家长会的时候会很认真地自我介绍,比其他家长随随便便地介绍看起来正经很多。那种场合她也会很认真地打扮,好像这样才不会丢脸。 初中的家长会,柳词的妈妈和贺毓的妈妈一起去的,两位家长一个是第一名的家长,一个是最后一名的家长,站在一起就能让人得出孩子果然像妈。 柳词妈和贺毓妈也不会讲很多话,一般人跟柳词的妈都没话讲,这个女人向来不爱说话,和她丈夫一样自己一个人一个世界,虽然说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过日子才凑合,但总有点感情,但柳家的夫妻,看上去没半点夫妻的味道。 柳词之所以羡慕贺毓,大部分还是因为羡慕贺毓有洪兰纹这样的妈妈,开明,能开玩笑,对贺毓有种发自内心的好。 不像杨绰那样,每天的话都像是例行询问,一双眼死气沉沉,唯有柳词说自己考了几名的时候才会有点反应。 希望分到重点班,妈妈能开心点。 柳词这样想,也是顺势而为,反正贺毓也不需要她这样的朋友了。 她总有新朋友,画室认识的,在外吃饭认识的,外校的朋友…… 这个人像风,根本没办法捕获。 末班公交车开得很快,因为车上没几个人,烟行笼巷是倒数第二站。 这雪总是晚上下,柳词下车的时候雪花点点的,一落地就化,她懒得撑伞,校服里是一件连帽卫衣,她盖上了。 明天晚上晚自习取消,是元旦晚会,但学生必须参加,她有点像请病假。 圣诞晚会让贺毓足足兴奋了半个月,几乎是她在期末的盼头。 每个年级都要选出五个节目,所以每天下午的课结束就是海选,贺毓陪着廉晓礼去,到处给人介绍这是我朋友,可会跳舞了,她在年级本来就因为个高人爽快而混了个脸熟,谁见着都会打个招呼。 所以谁都知道廉晓礼跟贺毓最好。 廉晓礼是跳民族舞的,之前还有老师专门教她孔雀舞。这些年也没落下,周末也在练,被选上也很正常,贺毓期待了好久。 廉晓礼倒觉得贺毓期待的不是她跳舞,而是期待不用晚自习。 当天下午操场上就搭起了舞台,贺毓就心不在焉,被老师点名了还无所谓,最后外面罚站还特别合她意,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柳词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她的请假条早就写好了,等着下课找老师签字。 晚上吃晚饭,柳词特意等一堆人下去之后才背上书包,结果被最早走却忘了带零食了的贺毓抓了个正着—— “你上哪去啊。” 柳词掀了掀眼皮,“回家啊。” 贺毓挠了挠头,“你不看啊。” 柳词嗯了一声。 贺毓走了过来,“为什么啊,我觉得挺热闹的。” 柳词:“很浪费时间。” “屁咧,”贺毓把塞进衣服里的零食拽了一包出来,是一包虾片,从柳词的领口塞了进去,“喏,分你一包,等会坐我边上看呗。” 柳词及其无语地把这包零食掏出来,“你旁边不是廉晓礼吗?” 按早操队伍排的,贺毓前面就是廉晓礼,也不知道廉晓礼什么时候换的,反正柳词是不可能跟贺毓站到一起的,她俩差太多。 有时候个头差太多也不好,就好像很多机会都因为这点差距儿彻底被别人乘虚而入。 “那怎么了,她不是要上场吗?那大裙子拖来拖去的,怎么也得跳完了再吧。” “那她来了怎么办?” “那你坐我腿上呗。” 柳词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回去吧,她也不和贺毓啰嗦,拎起书包就要走,被贺毓拽住书包,“别急啊,我也得提前走,我晚上要跟我妈去我外婆那。” 贺毓外婆家在十里八乡的村里,开摩托车过去四十多分钟,也算个城中村吧。 柳词:“什么时候走?” “看完晓礼的节目就走。” “她第几个?” 柳词又动摇了,她总是受不了贺毓这样看她。 这人太懂她的七寸在哪里,这样的软肋对于柳词来说很难割舍,每次下定决心,可转眼又摇摇欲坠。 “第五个啊,总共十五个呢。” 贺毓嘴里还含着一颗糖,凑过来对柳词说:“一起嘛。” 柳词就这么坐到了贺毓的边上,忘了自己的个头坐那么后面,根本看不到什么。 贺毓给柳词塞了好几颗糖,彩色塑料纸那种,一毛钱一颗,十块钱小一桶,贺毓喜欢收糖纸,然后跟小孩幼稚地比多少。 开场词就花了很久,贺毓打着哈欠,在第一个节目的酷炫街舞里稍微精神了点。 柳词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也看不到,等到第三个节目的时候贺毓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柳词坐在后面的大高个群体里简直弱小可怜,她唉了一声,喊了声柳词。 柳词转头,在扫射的灯光里看向贺毓。 舞台下昏暗无比,有偷摸带手机的校服盖着在玩手机。 贺毓拍了拍自己的腿,“你坐我腿上?” 柳词:“你脑子进水了吗?” 隔壁六班坐着的还有申友乾,笑的反而是欠揍的孟涛。 他哎了一声,转过来,看着贺毓,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女的啊,男人婆。” 正好台上唱歌的正好高音,前面的半句贺毓没听见,最后伴奏声里她只听到了那句男人婆。柳词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太清楚贺毓的怒点了,这个人很少生气,涉及的都是别人。 比如申友乾被欺负,比如她被人欺负,很少人能欺负贺毓,嘴贱的除外。 这句话一出,贺毓本来拍腿的手顿住了。 “你说什么?” 她看向孟涛。 操场上虽然昏暗,但也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讥笑,贺毓对这种嘲讽太清楚了,这些年她都控制得很好,让自己不要因为别人的言辞而激动。 但男人婆这三个字牵扯到小时候她跟别人不愉快的记忆,也是这种口吻。 讲话就很能听出恶意。 “我说你是男人婆啊,没男的喜欢就喜欢女……” 孟涛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揍在脸上,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一阵惊呼,紧接着是骚动。 申友乾把还愣着的柳词拉过来,“我、我操啊,为、为什么你总能碰、碰上贺、贺毓打架啊……” 作者有话要说:待高审了一天,头秃 我是坏猫猫,我又喝奶茶了)抹眼泪 —— 唉看到有人说柳词不好还有歪cp的……我好兴奋!!! 第26章 这次元旦晚会最轰动的不是节目, 反而是贺毓跟孟涛的架。 洪兰纹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家里洗碗,听到老师在电话里说贺毓打架了差点没把碗给摔了。在一边抽烟看电视的贺毓爸听见这么大阵仗, 问了句干嘛呢。 洪兰纹洗了个手, 随意在擦手布上揩了揩,披上衣服就要走。 “现在就走了?” 洪兰纹没搭理她, “贺毓在学校闯祸了。” “这个臭丫头。” 洪兰纹急匆匆的,她丈夫倒是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也没点送自己老婆去的意思。 也不怪洪兰纹着急, 她太清楚贺毓的脾气了,虽然差了点,但也不是一点就着点, 分寸还在,能跟人打起来,说明事情很严重了。 她下楼骑了摩托车就往学校开去。 贺毓坐在老师的办公室,她跟孟涛没打多久,孟涛打架还没刘远生厉害, 压根不能伤到她,也就是贺毓一开始动手的那一拳揍得有点狠,半张脸都肿了。 办公室里气氛浓重, 柳词也在,班主任还在联系家长,贺毓低着头,柳词站在一边把一杯水递给她, 贺毓的头发乱糟糟的,孟涛当时被打懵了,站起来的时候看贺毓那副凶狠的样子有点怂,但一群人看着,觉得没面子,还手了,结果还被贺毓过肩摔在地上。 实在是丢人,现在坐在另一边沉默不语,脸上不知道谁买的冰可乐,贴在脸上。 “为什么打架?” 班主任打完了电话,问贺毓。 六班的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肤色有点黑,其实有点无语,孟涛低着头,乍看还挺可怜的。 贺毓:“他骂我。” 她抬眼,一点也没觉得心虚,看着自己班主任,“他侮辱我。” 侮辱这个词太书面,很少人会说出来,比骂的程度高多了。 “你一女孩,怎么能动手呢?” 六班的班主任插了句嘴,贺毓一听,转过头来,“那我就要随便他骂吗?” 贺毓的班主任有点头疼,贺毓入学以来就很跳脱,各科老师的评价不一,小孩是挺讨人喜欢的,大人都喜欢活泼点的,但是皮就不一样了。 “那你也不能动手啊。” 贺毓点头,顺从地点头,“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动手,对不起啊。” 她很会顺着台阶下,可惜眼里毫无真诚,一看就是敷衍。 孟涛还沉浸自己被女的打了的震撼里,活像个瘪了的气球,蔫蔫的。 “在晚会上打架,你俩也真行。” 后排一阵骚动引起了校领导的注意,这才是让两个班主任头痛的。 “孟涛你说,你不好好看表演你要骂贺毓?” 孟涛抬头,结果正好对上贺毓的眼神,贺毓的眼睛有点长,双眼皮也不是那种很宽的,眯起来的时候其实有点冷,只不过她一贯嬉皮笑脸,也没让人这么觉得,可这个时候,孟涛却觉得贺毓像蛇。 “我那不叫骂,我就说了一句。” 贺毓冷笑一句,“那我说你娘娘腔你觉得怎么样?” 娘娘腔孟涛也不是没说过,他当着申友乾的面说的,贺毓有次听到了。 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有时候觉得当女孩太多束缚了,男孩打架好像天经地义,女孩就是出格,是不应该。 虽然学校不能打架,但只要是个男的,大家就会觉得打架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孟涛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贺毓平常讲话很爽快,很少有阴阳怪气的时候,这句反问有点尖酸,让他有点心虚。 “怎么,心虚了?你没这么说过别人啊?” “还是欺负人老实就得寸进尺?” 贺毓从小坐没坐相,人小姑娘都腿放得好好的,她就大剌剌地叉着,偶尔还抖,被洪兰纹拿鸡毛掸子打了也没记性,大了还好点,公共场合稍微讲究一些。 可这种习惯吧,偶尔会跟着情绪一起冒出来,就像现在,她的咄咄逼人和她的姿态都让人觉得她的攻击性太强,孟涛明明和她隔得有点远,也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柳词出去了,班主任让她出去的,她其实很担心贺毓,就站在办公室外面。 表演还在继续,她听着音乐的声音,听到了洪兰纹的一声小词。 “阿姨。” 洪兰纹跑过来的,她的头发都有点乱,眉毛没来得及画,褪色了的纹眉看上去有点发青,但也顾不上了,贺毓上次跟刘远生打的那一架让她心有余悸,生怕贺毓又受伤。 这个女儿说难管也不难,但简单也简单,父亲压根不参与贺毓的成长,几乎是洪兰纹一手拉扯着长大的。 洪兰纹拍了拍柳词的肩,推开门进去了。 打断了贺毓班主任要让贺毓住嘴的话。 “老师好,我是贺毓的妈妈。” 贺毓转头,她妈胖胖的身体从门里进来,不敢开太大,有点像挤进来的,脸上带着笑,背有点弯。 贺毓喊了声妈,被洪兰纹瞪了一眼。 洪兰纹前脚刚进来,孟涛的父母就来了,一进屋就大喊,“我儿子被谁打了!” 夫妻俩看上去很焦急,女人捧起孟涛的脸就开始掉眼泪,孟涛觉得丢脸,推开他妈的手,又被抱住,再一看,她妈居然哭了。 贺毓都无语了。 老师也头一次见哭得这么厉害的家长,活像孟涛快不行了。 “谁打的,我家小孩这么乖怎么会跟人打架,肯定是对方先动手的!” 女人看着还挺年轻,一看就保养不错,徐娘半老穿粉色也不会难看,珍珠耳环随着说话一晃一晃,跟朴素的洪兰纹一比活像两个世界。 “咳,孟涛妈妈,是这样的……” 开口的是贺毓的班主任,她当班主任很多年,也见不过不少家长,但打断她说话的也只有这位了。 难免脸色不好。 “我儿子脸都这样你还说是他起的头?怎么可能?” “我儿子乖得很,从来不会骂人的,脏话也不会。” “肯定是那姑娘本来就品行有问题……” 一句一句的,洪兰纹也听窝火上来,“你儿子是儿子,我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就您一个人宝贝啊?” “阿姨,拜托,小孩取外号本来很正常,是你女儿太小心眼好吗?” 孟涛的妈看着年纪就比洪兰纹小,她的颧骨有点高,原本有些温和的面相也被蜿蜒出了几分刻薄,眼神也很不善,气得洪兰纹想骂人。 一边的老师都听不下去了,急忙打圆场。 “好了两位家长,我不是叫你们来吵架的,学生打架本来就是不对的……” “我家儿子本来就没什么错啊,小姑娘小心眼怎么还怪到我儿子头上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紧,柳词站在外面还是听到了。 她很怕贺毓会暴起,但没想到贺毓居然还老老实实地坐着,她的刘海有点长了,低头的时候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拉着洪兰纹的手,有点像无措的小孩。 避无可避的,洪兰纹还是跟孟涛妈吵起来了,孩子都是妈的宝,俩个女人吵起来简直要震碎窗户,孟涛的爸看上去挺和蔼,这个时候跟着六班的班主任一起苦笑,一看就是老婆做主的家。 “你女儿打人还有理了?我儿子脸破相了怎么办?” “你家男孩嘴巴那么讨人烦怎么不管管啊?” “我看是你没教好吧,一女孩教的跟男孩一样,还打架……” 班主任都听得头大,插嘴都插不进去,主要是孟涛妈的嘴巴太厉害,洪兰纹虽然也是巷子里讨价还价出来的,在人身攻击方面显然不擅长,最后是贺毓站起来,“说完了没?” 她原本一直沉默,低着头,孟涛妈也看清楚小姑娘的长相,现在贺毓陡然站起来,还比穿着高跟鞋孟涛妈高,在气势上就压人一头,更别提这双眼睛。 “女的怎么就不能打架了?” “他说我男人婆,说我喜欢女的,凭什么我不能打他啊?” 贺毓的把头发往耳后别,她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凭什么自己妈要被对方一直骂。 养不教父之过变成了母之过。 “我乐意被说是男人婆吗?” 贺毓看着孟涛一眼,指着他,“他还说我朋友是娘娘腔,还学人家说话,人结巴是天生想结巴吗?他几岁了啊?幼不幼稚啊?你自己没教好我替你教育一下怎么了啊阿姨?” 贺毓一串话跟炮仗似的,说完还喊了一声孟涛:“我打你你打回来啊,你自己打不回来你不就是一怂蛋你是什么?这种时候还要你妈帮你骂啊?打架的不是女的,你不会打你还不是男的呢!” 贺毓说完冲何仙姑道了声歉,“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打架,是我错了,给您添麻烦了。” 这句话她说得真心诚意,搞得她班主任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又听贺毓跟孟涛爸说:“叔叔,我先动手的,是我的错,但是孟涛说话的确让我不舒服了,我觉得我打他我舒坦。” 这话说得欠揍还变扭,男人也不知道说什么。 “医药费我家会出的,你们尽管找我就好。” 洪兰纹看着女儿一连串的动作,叹了口气。 其实贺毓能长成这样一半也是她的原因,从小贺毓就被她放养,她个子高,又活泼,第一次打架是小学,一群男孩和起来欺负她,骂她,洪兰纹赶到学校,当时贺毓没还手,洪兰纹叫她还手,说一次不还手以后就会被一直欺负。 小孩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告老师一次成功,后来被孤立的也有很多。 那天贺毓还了手,洪兰纹被老师数落,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医药费了事,牵着自己女儿回去了。 这一套影响贺毓太深,直到现在还奉行。 她知道自己性格里的冲动,偶尔却放任这种冲动。 孟涛的家长还在跟老师抱怨贺毓的态度那么差,贺毓却跟着洪兰纹走了,柳词跟他们走在一起,洪兰纹叹了口气,“以后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贺毓嗯了一声。 “柳词,你被吓到了吗?上次也是……” 贺毓转头看柳词。 柳词站在一边摇头,“你是借题发挥,为申友乾出气吗?” 贺毓笑了笑,“没有,我就是看孟涛不顺眼。” 柳词知道她在撒谎。 她正想说什么,却看到远处有人提着裙子奔过来,喊着贺毓的名字。 廉晓礼刚下台就听到这个消息,她还穿着大裙子,脸上的妆闪闪发光,扑到贺毓的身上——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和孟涛打起来了?” 一下子隔开了柳词刚才跟贺毓的气氛。 柳词退到了一边,看着闪闪发光的廉晓礼,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团灰色的毛线球。 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首《起毛球》-范晓萱 她好甜哦 你们都想换cp那贺毓归我8 第27章 廉晓礼的大裙子实在太显眼, 洪兰纹看了都忍不住哎哟一下,“这亮片。” 贺毓:“真酷啊。” 廉晓礼:“你真和孟涛打架了?” 贺毓:“我妈在呢。” 廉晓礼:“柳词真的吗?” 柳词点头。 她的书包还在位置上, 来的时候申友乾估计一起拿来。 节目还在继续, 柳词低下头,听着廉晓礼跟贺毓聊天, 贺毓对她的造型很感兴趣,还伸手摸了摸她的亮片,“下回给我整一个。” 廉晓礼:“裙子你也要穿吗?” 贺毓:“我穿肯定不好看。” 廉晓礼:“不会的。” 贺毓还有点不好意思,“真的不好看啦, 哎你还不回去换衣服吗?我得跟我妈走了。” 廉晓礼嗯了一声。 她们又说了几句话,贺毓看着廉晓礼去舞台后面,感叹了句:“这裙子真的好长啊。” 她妈问她:“你想穿吗?” 贺毓摇头, “我都是男人婆了我还穿啥。” 这句话有点自嘲,她被洪兰纹敲了一下头,“说什么呢,姑娘家穿裙子有什么的。” “得了吧,我又害您要花钱了。” 申友乾在校门口等她们, 小胖子长大了还是胖子,站在灯下等人等时候腿踢着水泥地。 “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茬啊?” 洪兰纹也没生气,她乐呵呵的, 柳词看着她,觉得贺毓这样也有洪兰纹惯着的缘故。 “小词看着她点啊,哎算了你小胳膊细腿的,她动手离远点, 省得被误伤。” 贺毓嗷了一声,“我才不会误伤啊。” 申友乾看到她们,屁颠颠地跑过来,把洪兰纹给逗的,“小申还是这么喜庆啊。” 贺毓:“过两年男大十八变吓死你。” 申友乾还不好意思起来,喊了声阿姨,“那个,哎我又拦不住贺毓。” 洪兰纹摆了摆手,“你们没事就好了,我这摩托车也就坐一人,贺毓你跟小词一起回来吧,她不是要回家吗?我先回去收拾东西,碗都没洗。” 贺毓嗯了一声,把自己的书包和柳词的书包从申友乾那里拿过来,“你接着看啊?” 申友乾:“我又没假条。” 贺毓:“得,我是被赶出来的。” 她还笑了两声。 “那我和柳词先回去了哈,你路上小心。” 贺毓冲申友乾挥手,然后跟柳词一块走了,没走两步,就听到申友乾喊了声谢谢。 贺毓头也没回,“客气啥,下次请客,我要吃火锅。” 贺毓把自行车拉了出来,让柳词的书包放在车篮子里,“上车吧?” 柳词坐在后面,“你晚上走到外婆家是不是很晚了?” 贺毓:“还好吧,反正老太太睡得晚,每天看电视呢。” “那我请你吃烧烤?” 贺毓喔了一声,“你请客?这么大方?” 这也太难得了。 被柳词掐住腰,贺毓哎哟着晃着车。 校门口的烧烤摊这个时候还没什么人,贺毓要了一串烤香蕉,柳词点了十串牙签肉,上桌的时候一盘,看着分量还挺足。 “一瓶芬达就好了吧,不然喝不完可浪费了。” 贺毓这么说。 雪下了好几天,路边的积雪还没化,贺毓坐在外面哈着气,她头上还带着护耳的东西,看着有点憨。 “你冷吗?” “不然换一杯热牛奶吧?” 柳词摇头,“冬天喝凉的不是更爽?” 贺毓竖起大拇住,“你开始叛逆了,真好,小酒瓶长大了。” 她依旧嬉皮笑脸的,看不出在老师办公室里的咄咄逼人。 柳词看着贺毓,看着她被缩着脖子,双手插在校服的兜里,坐也不安生,非得抖着腿。贺毓步嬉皮笑脸的时候看着并不会让人觉得和善,但她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灿烂的,所以会弱化这种外表像父亲的阴郁。 “贺毓。” 贺毓抬头,“怎么了?” “你还在生气吗?” 贺毓啊了一声,“没生气。” 柳词:“真的?” 她俩挨得很近,贺毓一脑袋靠在柳词肩上,“一会就不气了,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过去了。” 她说得很轻松,但柳词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下次不要打架了。” 芬达放在桌上,柳词伸手去开,她有点笨手笨脚,贺毓哎了一声,抽出手给她开了,噗的一声,从一边的吸管盒拿了俩吸管,插了进去,“你力气这么小,以后可得找个靠谱的照顾你。” 换做以前,贺毓肯定会洋洋得意地说:“柳词你没了我果然不行。”然后被柳词轻轻地捏一下耳朵。 柳词:“我自己能打开。” 贺毓:“我在就给你开呗。” 这个话题绕了过去,贺毓捏着吸管,喝了一口,“哎,爽。” “打架很爽?” 柳词问。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贺毓哎了一声,“其实揍孟涛还真多挺爽的,嘴太欠了。” 柳词:“你也没差。” 贺毓:“那你要揍我吗?” 柳词:“揍不过。” “你手怎么这么凉啊,”贺毓碰到了柳词的手,“放我兜里,等会串串来了再抽出来。” 柳词任由她摆弄,“贺毓。” 贺毓嗯了一声,“你怎么老叫我名。” 柳词:“你有喜欢的人吗?” 贺毓兜里的手还抓着柳词的手,听到柳词这么问,有点诧异,“没啊,我要是有喜欢的肯定第一个和你说。” 她说得很坦荡,柳词看着她的脸,放心了。 “可是某些人却不告诉我。” 贺毓叹了口气,捏着易拉罐,怏怏地说。 柳词:“因为是暗恋。” 贺毓:“又不是暗恋我。” 柳词心里咯噔一下。 贺毓看她的表情,“真的暗恋我啊?” 她咧着嘴笑。 柳词:“没有。” 贺毓笑了一声,“看吧,你就是把我当外人。” “等那个人也喜欢我,我再告诉你。” 贺毓的手拉着柳词的手,“哪个不识好歹的,我们小酒瓶那么好,居然还不喜欢。” 柳词心想:这人心真大。 “如果我暗恋你呢?” 柳词突然问。 贺毓啊了一声,正好烤串上来,她拨弄着签子,“不可能啦,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开我玩笑。” 一个个。 柳词问:“还有谁这么说过?” 贺毓咬了一口牙签肉,“晓礼啊,就知道打趣我。” 柳词:“那我认真问……” 烤香蕉塞进了她的嘴里,柳词咬了一口。 “你也喜欢女的啊?那也太可怕了,一个个都是。” 贺毓接着咬了一口,“我们是好朋友啊,谈恋爱的话你妈会不会拿缝纫机把我裁了。” 她压根没当真,还在开玩笑。 “而且我觉得这个吧,学校是不是也有一对?我看挺好的,但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走下去。” “那你先告诉我你跟刘远生怎么回事。” 贺毓又喝了一口芬达,雪后的天气喝这种凉汽水总有些呲牙。 “我也不知道,他有一天突然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贺毓:“……” 柳词:“反正我拒绝他了,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那里等我。” 她跟刘远生没什么过多的接触,街头巷尾碰到招呼都不打,唯一一次的交集就是刘远生被他妈骂,她说了两句。 刘家很喜欢拿大的跟小的比。 刘闻声锋芒太盛,哪怕他身体不好,也很难掩盖他自身的优秀,相比之下刘远生就显得很平庸了。 刘婶讲话又难听,刘远生脾气不好,老跟她顶嘴,经常骂得整条巷子都听到。 那天柳词不过插了句嘴,刘远生从此看到她都会打招呼。 拿外卖碰到还要说话。 柳词从小就跟在贺毓身边,自然也知道刘远生跟贺毓天生不对盘,也都躲着。 被人说喜欢,还是很惊讶的。 “他喜欢你,哎喜欢一个人也没错。” 贺毓把牙签肉递给柳词,“吃啊,别都问吃,每次胖我瘦你。” 贺毓:“忘了问你喜欢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柳词点头。 “长得帅吗?” 柳词点头。 “成绩好吗?” 柳词摇头。 “我们年段的?” 柳词嗯了一声。 贺毓陷入沉思,长得帅的成绩不好的我们这一届的,想来想去也没几个。 孟涛排除,剩下的就前面几个班的了。 “哎,不准早恋。” 贺毓憋出了这句话,她还是很难想象柳词身边有个男朋友,虽然这也很正常。 “你也一样。” 贺毓:“我没喜欢的啊,怎么算我都不吃亏吧。” “不过你是打算表白吗?” 贺毓看着柳词,突然又伸手摘掉了她的眼镜,柳词防不胜防,眼睛后的那双眼茫然地眨着。 她的睫毛不密,可正好头顶有灯泡,使得眼下的阴影随着眨眼而动。 “柳词,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贺毓撑着脸说,她还伸手拨了拨柳词的刘海。 柳词推开她,抢回自己的眼镜,“不要乱说。” 贺毓:“害羞啦?” 她笑了两声,“你这样怎么表白啊,还没开口自己先跑了。” 柳词踩她:“要你管啊。” 贺毓:“我是你好朋友啊,你找对象怎么说也得我过目一下吧?” “我不用你管,你管好廉晓礼吧,指不定她喜欢的就是你呢。” 柳词脱口而出。 贺毓啊了一声,突然顿住了,弹着易拉罐,“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 柳词呼吸一凛,听到贺毓说:“但会不会是我太自作多情啦,女孩都这样吧。” 柳词:“哪样?” 贺毓:“就一起上厕所啊,一起吃饭啊,一起做作业啊,一起听歌啊,体育课一起聊天啊……” 柳词:“你跟谁都这样。” 这句话有点酸,贺毓听出来了。 她伸手揽住柳词的肩,“是你不来啊,你那么高冷,谁都不敢惊动你。” 柳词:“……” “不过你会想亲我吗?” 贺毓这个问题让柳词有点慌乱,目光都控制不住地落在贺毓的唇上。 贺毓的嘴唇挺薄的,有点上翘,下唇唇中的那条纹有点深。 “谁……谁会想啊。” “对吧,那廉晓礼还亲我了。” 柳词:“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可恶怎么收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唉谢谢大家给我留言,有些评论超有趣的!虽然打发时间但认真看的感觉5555555555 换cp是不可能滴!但好多人提议喔!这本其实不是很△辣 第28章 贺毓没想到柳词反应这么大, 这太难得了。 “干什么啊,炮仗被点着了的傻样。” 她抽了张纸擦了擦嘴, 又给柳词递了一张, 柳词没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贺毓失笑,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好啦好啦,”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不是你想的那样,晓礼开玩笑的。” 贺毓看样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的心很大,能装很多人和很多事情,却唯独在这方面跟块石头一样, 也不知道自己多折磨人。 柳词叹了口气,贺毓把她拉起来,“走啦走啦,我再不回去我妈又要骂我了。” 自行车在化雪后的路上印出一条条车辙,贺毓的手套没戴, 晃晃悠悠的,被风一吹,差点打在柳词的脸上。 被她抓住, 攥在手里。 她俩的手套都是贺毓的妈妈织的,一个款式,不一样的花色。 贺毓的是黑白,柳词的是黄白, 贺毓拿到的时候说她那跟奶牛似的,柳词的比较像每天在各种楼之间做跳跃运动的小猫。 贺毓今天换了跳路骑,她对这边的路都很熟悉,这次是往门店那边窜。 有些箱子窄得只能一人通过,自行车挤进去的时候感觉两边的手都擦着墙壁,黑夜里划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柳词抱着贺毓的腰,“你别被糊一脸蜘蛛网。” 贺毓:“我都不怕。” 她笑着说,笑声里都是爽朗,结果下一秒顿住,活像被掐住了脖子。 自行车紧急刹车,她的自行车被她爱护得很好,刹车油也添得及时,刹车都悄无声息。 柳词一脑袋撞上贺毓的背,痛得嘶了一声,正想骂人,却被贺毓捂住了嘴。 贺毓指了指她们边上的小窗户。 柳词也看,窗帘没拉上,不太清晰的蓝色窗玻璃也能看出里面的两个人。 很亲密的动作。 接吻,抚摸。 贺毓惊了,因为那里面的人说沈思君和刘闻声。 这条路基本没人走,太窄,路上也有很多垃圾,偶尔还有小孩故意丢在这里的什么哇哈哈空瓶。 相比之下柳词倒是没那么惊讶。 她上回撞到过一次,第二次看表情倒是很正常,不想贺毓,下巴都要掉了。 刘闻声抱着沈思君,他们在接吻,沈思君的头发很长,海藻似的,在这种外人看起来有些凶狠的亲吻里晃晃悠悠,几乎要晃花贺毓的眼。 蓝色的窗玻璃像一层滤镜,屋里的装饰又很有年代感,一瞬间贺毓觉得自己像在看民国剧。 可是,思君姐姐和闻声哥差了好多岁啊。 车骑到了路口,贺毓下车拉着车走,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柳词喊了她好几声。 “你都不惊讶吗?” 柳词:“我看到过一次。” “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柳词低下头,“这种事,要怎么说啊。” 也是。 沈思君年纪不小了,在烟行笼巷也挺多年,未婚的美艳女人总是巷里人热议的对象,而她的思凡虽然很多客人,但女客多,为了她的旗袍,显少看见有男人和她接触。 而沈思君刚来烟行笼巷那一年,贺毓还没上小学,猴子一样到处蹦跶,刘闻声已经上初中了。 烟行笼巷的优秀孩子模版。 成绩好,有礼貌,长得也俊。 贺毓的脑子里还是他们接吻的模样,她对这些事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父母的那些声音让她觉得痛苦,可沈思君不一样,刚刚拥抱在一起亲吻的两个人,动作之间流露的暧昧有点像思凡里的熏香,旖旎又遥远,还有点梦幻。 贺毓:“这也太……” 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都快走到家了才憋出一句:“刘婶知道会不会和思君姐打起来啊。” 柳词想了想那个场景,觉得太过恐怖,“不会吧……那也太难看了。” 都听说闻声哥像刘婶亡夫,刘婶对这个儿子也宝贝得进,刘闻声身体不好就更宝贝了,送外卖这种事都让刘远生做,刘闻声偶尔才帮一下忙。 这么一想,送的全都是去沈思君那的。 贺毓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思君姐和闻声哥也挺配的。” 柳词:“为什么,你不觉得他们岁数差太大了吗?” 贺毓伸手揉了一把柳词的头发,“你怎么这么迂腐啊,只要互相喜欢,几岁都没关系吧,重要的是感情好啊,别像我爸妈那样就行。” 柳词:“他们好勇敢。” 贺毓:“估计刘婶还不知道呢,我真的好怕她和思君姐打起来啊。” 柳词:“……应该不会吧。” 贺毓走到家门口,她妈就从楼上探出头骂她:“你回家怎么跟西天取经一样啊,多少年过去了啊,还不给我快点!” 贺毓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贺毓——” 贺毓都快走到楼上,突然听柳词喊她。 “干嘛?” 她又蹦下来,柳词拎着书包看着她,最近几天雪断断续续地下,消防栓都跟戴了顶帽子似的。 “你说我要不要勇敢一点啊?” 贺毓没懂,挠了挠头,“总比胆小好吧。” 楼上她妈又在催命似地喊她,贺毓蹬蹬蹬地上楼,哎的一声柳词自己回家了都能听见。 柳语在房间写作业,看到柳词回来,“姐,你今天这么早?” 柳词放下书包,“提早回来的。” 姐妹俩不是一张书桌,柳词拉开窗帘,贺毓的身影在对面晃动,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东西,紧接着是摩托车引擎的声音,还有贺毓跟她妈讨价还价—— “妈,我开一会成吗,就开五十米。” 洪兰纹嗓门很大,骂人的时候更难控制,“开个屁,你抓稳了,磨磨唧唧的成天。” 柳词突然想起来她好想很久没见贺毓爸爸了。 不过也不稀奇,毕竟她爸爸常年在外。 期末考来得很快,这场考试关乎下学期的分班,有一大部分的人要分流出去。 考完的那天贺毓先跟申友乾去火锅店占的位置。 不少学校都放假了,贺毓把书包扔在座位上,猫去前台打了一盘游戏,等柳词到的时候,发现只有申友乾在。 “贺毓呢?” 柳词坐到了对面,申友乾看了她一眼,“前台呢。” “晓礼没和你一起来吗?” 申友乾一直觉得柳词跟廉晓礼不太对付,但这个不对付是因为什么,他也摸不准,毕竟俩女孩也不会不说话。 就他一男的,还是闭嘴比较好。 “不知道,我和她又不在一个教室考试。” 申友乾耸耸肩,“等会贺毓又该问了。” 果不其然,贺毓过来的时候还真的问了。 “你手机打个电话给她不就好了吗?哎我也想买一个,希望今年的压岁钱够我买个二手的。” 贺毓一屁股坐在柳词边上,“柳词也整一个?” 柳词:“我拿着也没用。” 廉晓礼说她的手表丢了,找了一会再回来,马上快到了。 申友乾复述了一遍,贺毓哦了一声,“那我们先开动呗。” “为了庆祝期末考试,等会去买张刮刮乐?” 柳词:“你就没刮到过。” 贺毓诶了一声,撞了一下柳词的肩膀,“这样没什么啊,你帮我刮,学霸让我沾沾光啊。” “说起来柳词下学期应该就去重点班了吧?” 申友乾问了句。 贺毓嗯得比柳词快,“是啊是啊柳词可厉害了。” 申友乾:“你得意什么啊你。” 结果一顿火锅吃到快结束廉晓礼才来,期间贺毓又让申友乾打了一个,居然都没人接了。 “怎么回事啊?” 贺毓咬着一根菠菜,“是不是路上遇见什么事儿了?” 申友乾:“可能回家了?” 廉晓礼的校服都有些脏,头发也乱乱的,贺毓伸手帮她拍了拍灰尘,“你摔了吗?” 对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贺毓总感觉她要哭了。 “你被谁欺负了?别站着了怎么回事,吃饭了哈。” 廉晓礼就坐在了贺毓的边上,而柳词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而且廉晓礼还靠着贺毓,不知道说什么,贺毓一直在安慰她。 “晚上说,先吃饭吧。” 柳词过来的时候贺毓伸手把她的碗筷移过去,申友乾也在帮忙。 “她怎么了?” 柳词坐到了申友乾边上。 “路上碰见以前认识的人心情不好。” 柳词若有所思,“这样啊。” “换个话题,我要和你们分享一个八卦。” 贺毓给每个人的杯子满上汽水,“闻声哥谈恋爱了。” “卧槽!!” 申友乾最震惊,“你、你怎么知道、知道的。” 贺毓:“我看见的。” 柳词:“贺毓。” 贺毓:“不能说吗?” 申友乾:“不行!” 贺毓:“你这个人一听八卦就不结巴了。” 柳词有些无奈。 “你猜是谁?” 贺毓问廉晓礼,廉晓礼的鼻子还有点红,她的手腕也有点红,捧着杯子摇头。 “是思君姐。” 申友乾的筷子都掉了。 “真的?!” 贺毓:“不信问柳词。” 柳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嘴巴。” 贺毓有点委屈,“就我们几个怎么就大嘴巴了。” “那、那是思、思君姐啊,闻、闻声哥怎、怎么会跟……” 贺毓捧着脸,“是不是觉得很震惊!” 柳词更无语了。 “你觉得他们配吗?” 申友乾点头。 “晓礼呢?” 廉晓礼嗯了一声。 贺毓:“这大概就是电视剧里的爱情吧,冲破什么世俗的枷锁之类的。” 柳词无情地打断:“你怕是不知道刘婶拿擀面杖打人的样子。” 贺毓:“……被打的是刘远生啊,闻声哥刘婶舍得打吗?” 柳词:“你不要乌鸦嘴啊,到时候刘婶真的知道了就完了。” 贺毓挥挥手,“我哪敢讲,我讲了谁敢信啊。” 申友乾:“所、所以是真的还、还是假的。” 贺毓踩了他一脚,“当然是真的啊你还不信我!” 廉晓礼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思君姐姐很好啊,为什么刘婶知道要打闻声哥哥?” 贺毓捧着脸:“因为年纪啊,老夫少妻还挺多的,反过来肯定会被讲啊,你都不知道之前巷里谁谁谁结婚没生小孩都被说生不出来议论好久,这种就更吧。” 贺毓唉了一声,“太不容易了。” 说完伸手拍了拍廉晓礼的肩,“你也是。” 廉晓礼:“……” 他们晚上原本准备通宵,贺毓还买了好几张刮刮乐,但廉晓礼晚上还得给她妈店里帮忙,早早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贺毓冲她说:“明天开始就是期末了,到时候随时找我玩哈。” 廉晓礼嗯了一声,她看了一眼柳词。 柳词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刮刮卡,好像没听到。 申友乾:“那今天不通宵了吗?” 贺毓:“我自助通宵吧,等回去找思君姐借书去。” 柳词看了贺毓一眼:“我劝你不要太风风火火,小心碰见……” 贺毓冲她挤了挤眼睛,啧了一声,“谈恋爱也太幸福了吧。” 申友乾问:“那你春心萌动了?” 贺毓摇头,“算了吧,哪有人会喜欢我啊。” 廉晓礼的脚已经跨出了门槛,挺到这句转过头来,“贺毓,下次吃饭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贺毓哦了一声,“那我那天一定洗个头。” 柳词抬眼,她难得跟廉晓礼对视,廉晓礼笑得很灿烂,她冲柳词颔首,做了个口型—— “我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终于过去了!!—— 椰丝球太甜re齁到现在))) 点个歌吧《最好的爱煞人武器》-范晓萱 第29章 期末考考完是贺毓最放松的时候, 因为成绩还没出,她回去之后就冲进思凡借了好几本书。 沈思君在楼下给她新做的旗袍加扣, 贺毓来得风风火火, 沈思君叫住她:“回去看,我今天有事儿。” 贺毓:“什么事儿啊?” 沈思君睨了她一眼, “反正和你没关系。” 贺毓捧着书屁颠颠地凑过去,“思君姐姐,你这件真好看。” 她说的是还穿在模特身上的这个,很修身, 颜色很艳,却没让人觉得俗气。 “算你有眼光。” 沈思君戳了一下贺毓的额头,“不早了, 快回去吧,别看通宵啊。” 贺毓哎了一声,出去的时候正好刘闻声过来,刘闻声很少穿浅色的衣服,除了夏天。冬天里无一例外都是黑灰色的外套, 他个高,人瘦,加上皮肤太白, 看着总是很孱弱。 贺毓打了声招呼—— “闻声哥!——” 刘闻声冲她笑了笑,“你又来借书了?” 贺毓挥了挥自己手上的书,“是啊,哥你来找思君姐姐干嘛呀?” 她眨了眨眼, 表情就很揶揄。 刘闻声倒是一点也没被打趣到,笑了笑,“有点事。” “你手没事了吧?” 贺毓啊了一声,“早没事了,这都好几个月了。” 刘闻声看着贺毓精神的样子,“远生人不坏,就是有点轴,以后有机会,你们也可以一起玩啊。” 贺毓额了一声,挠了挠头,嘀咕道:“哥算了吧,我真的和他没话讲啦,哎我先走了,哥再见哈。” 她逃似得跑了。 刘闻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唉了一声。 “叹什么气?” 沈思君从里面走出来,正好听到刘闻声的叹气。 “没什么,觉得贺毓这个妹妹真的很有活力。” 沈思君:“是啊,比男孩都皮,嘴还贫。” 已经很晚了,巷子里都没什么人,沈思君关上门,把刘闻声带上了楼。 “思君,我妈好像知道了。” 刘闻声的手拢住沈思君的手,被她拉上楼的时候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润,沈思君不喜欢看他皱眉,但刘闻声从小就这样,从她第一次见他,还是个没她高的小男孩开始,刘闻声就是一个喜欢皱眉的人。 “没关系的,我和她解释。” 沈思君说得很轻松,思凡里点着熏香,阁楼上点着蜡烛,烛火明灭里,使得她这张十年如一日美艳的脸越发摄人心魂,是刘闻声怎么也割舍不下的面容。 “思君姐,我长大了,我可以承担。” 刘闻声几乎是沈思君看着长大的,她看着他长出棱角,又好像被磨平,整个人都像一块柔软的橡皮,可以擦去她心上所有的难过。 “好。” 她抱住他,在他耳边说。 贺毓对自己这次借的漫画很满意,回去躺床上就开始看,她两条腿靠着墙,举着书,洪兰纹睡前打开门,发现贺毓这种奇葩的姿势,问了句:“你修仙呢?” 贺毓转头,“我成仙了您也一块啊,还有楼下阿黄。” 洪兰纹笑了一声,“得,鸡犬升天呢。” 贺毓:“你怎么骂自己。” 被洪兰纹揍了一圈后,洪兰纹说:“早点睡啊。” 贺毓嗯了一声,“你老公呢?” 洪兰纹:“没回来,我看他说不用回来了。” 贺毓:“休了他吧,这么不着家,我觉得麻将馆都快把他赶出来了。” 他爸这小半年也没出去,就在家里待着,说是什么找点活干,最后也就是打牌,洪兰纹一直兢兢业业赚钱,给贺毓存着上大学的钱。 贺毓偶尔给老师干点小活,挣个零花钱,倒也还算和谐。 “说什么话呢,早点睡,别一放假就得意忘形。” “知道啦……” 贺毓敷衍地应了一声。 贺毓本来是想看个通宵的,但熬不住,最后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总觉得很热,但脑子里又很清醒,这是冬天,空气里还有刺鼻的味道。 焦味。 她瞬间醒了,腾得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窗户,浓烟滚滚的,远处火光,近处也是火光,最近天亮,风也大,这火像是包围了烟行笼巷,活像要把人困在里面活活烧死。 贺毓推开门,洪兰纹也正好走出来,楼上楼下都是脚步声,犬吠声此起彼伏,紧接着是鸣笛声,消防队的来了。 洪兰纹给了贺毓一条湿毛巾,贺毓冲下去就要去找柳词。 正好柳词下来,“你没事吧?” 柳词抱着弟弟,她妈妈抱着妹妹,柳语跟在她们身边,贺毓问了句:“你爸呢?” 柳词:“我爸好像还在店里。” 街上站了很多人,贺毓望着火势最大的地方,“卧槽,那里好像是你爸的店!” 柳词把弟弟给柳语抱,一边往那边跑,贺毓拉住她,“你干什么啊?!” 柳词:“我爸还在那边!” 贺毓:“太危险了!” 她俩拉拉扯扯地都快打起来了,而柳词他妈盯着那个地方,却好像无动于衷,柳语站在一边,总觉得有点冷。 空气里都是呛人的味道。 今天的天气不好,风带大了火势,消防队来的时候已经蔓延了到周边的街巷,贺毓拉着柳词,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往那边跑,路上的大人都在劝她们,说别过去。 贺毓是被洪兰纹拉住的,“去干嘛啊?那边都烧成那样了你去有用么?” “可是柳词……” 柳词挣开贺毓的手,“我自己去就好了。” 她在哭,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贺毓为难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她妈,洪兰纹觉得头疼,她们住的这边还没铺子那边烧得那么严重,烧到了头尾。 “你、你们没事吧?” 申友乾从人堆里穿过,喘着气问。 远处依旧浓烟滚滚,消防队的车喷出的水柱也很高,地上都是拉出来的管子,贺毓伸手拍了拍申友乾的肩,“你家那边怎么样?” “我家没事,晓礼呢?” 贺毓啊了一声,“我们仨这么近,都没着,应该没事。” 反而是申友乾有些急了,“你、你忘了啊,晓、晓礼说晚上去她妈店里。” 贺毓愣了一下,“那她……” “操,那完了!” 柳词已经先跑过去了,烟行笼巷俯瞰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可里面都是乱拉的电线,巷子里有很多各家乱堆的杂物,老旧的阁楼年久失修,下雨还会漏水,木质结构占了大部分。 特别是店铺那边,东西多,烧起来更是快。 火舌大得像是平地里突然卷起火一样的风,热浪侵袭得如同末日。 靠得越近,就能听到各种哭声,和灭火声交融在一起,还有对讲机的声音,几乎满目疮痍。 贺毓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着了呢?” 灭火有些难,警戒线一条条,还有人在一边执行,贺毓被挡在外面,柳词看着几乎是被烧成空架子的店铺一直流泪,哭到水汽氤氲了眼镜片,模糊成一片,她摘下来要用衣角擦干净,贺毓就率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她里面就是一件睡衣,套了件长的羽绒服,柳词就穿着毛衣,鼻头不知道是被冻红的还是被哭红的,贺毓给柳词擦了眼镜,被对方的手冰得瑟缩一下,把人拉了过来,脱下了半边衣服,把柳词包了进来,“柳词,没事啊,指不定叔叔已经被救出来了。” 柳词整个人都在发抖,人害怕到极限嗓音发抖,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毓紧紧地搂着柳词,她其实也在发抖,毕竟越靠近中心她就越觉得难过。思凡也没了,门前的那串风铃被烧得只剩铁架子,漂亮的门帘无影无踪,红漆的门板上被灭火后的残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思君姐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从这边开始着火? 烟行笼巷的铺子挨在一起,今夜的风太大,着火了就很难控制,灭火都花了很久的时间。 贺毓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担架抬出一个个人,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空气中还是那股让人窒息的焦味。 申友乾也站在一边,他目瞪口呆看着被抬出来的这个女人,是刘婶,她的半边身子都被烧伤了,眼睛却还瞪着,这是在说有点恐怖,他拽了一下贺毓。 贺毓也看见了。 刘婶在笑。 烟行笼巷的小孩对刘婶的印象就是她的嗓门,很喜欢聊天,最多的内容是夸自己的儿子,说闻声多优秀,以后会怎么怎么。 重男轻女是常态,但都是儿子,好像也会有分别。 偏心是不分性别的。 刘婶就是偏心刘闻声,越是这样,刘远生就越叛逆。 异父的兄弟活像陌生人,虽然刘闻声对刘远生并不差,但刘远生并不愿意和他这个优秀的哥哥说话,所以他都不喜欢回家,周末都宁愿待外边。 他们学校和贺毓学校一个时间放,今天估计通宵去了。 刘婶不应该在她家里吗,怎么会从这边被抬出来。 还来了记者,原本漫天的火舌已经被扑灭,空气是人工的潮湿,带着遮掩不住的焦臭味,贺毓咬着嘴唇,看着这场不知道是怎么定义的灾难。 一排的铺子都被烧了个干净,柳词无声地留着眼泪,心里有些绝望,她们站了很久,站到腿都麻了,洪兰纹叫走了贺毓,还把柳词拉走了,申友乾也被他爸妈带走。 “小词别慌,一夜了你也该休息一下。” 大人终究是大人,在这方面冷静很多,柳语也被她妈安抚着上楼了,柳词站在楼下看着她妈,她突然觉得她妈有些过分,她不但不悲痛,甚至有点雀跃。 这么形容也有点怪,可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柳词躺在贺毓的床上,贺毓抱着她,“别想太多,你要休息一下,指不定醒过来,就能听到柳叔叔的消息了。” 柳词闭上眼,却还是她妈的模样。 贺毓闭上眼,想的是刘婶的面容。 有些癫狂,令人发怵,她想到自己从思凡走出来碰到的闻声哥。 似乎比平日更忧郁。 “贺毓。”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毓听到柳词这么喊她。 她嗯了一声。 她们好久没一起睡觉了。 柳词翻过身面对着她,紧紧地搂着她,“我好害怕。” 贺毓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笨拙无比,她不敢睁眼,生怕看到柳词的眼泪,她只能拥住柳词的背,脸凑过去,在对方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没关系的,柳词,我永远陪着你。” 第30章 柳词一直在做噩梦, 贺毓倒是一直没睡。 她抱着柳词,听着她的喃喃自语。 柳家爸爸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相比之下和柳词的妈妈比又温和不少。 贺毓其实是有点怕柳词她妈的, 哪怕杨绰看上去就跟纸片人似的弱不禁风,但贺毓就是怕她。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是觉得这阿姨实在是渗人,偏偏杨绰对贺毓倒还好,做了东西也让柳词送点给贺毓。 从小到大,柳家夫妻给贺毓的感觉就不太像夫妻。 不过贺毓自己爸妈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条巷子有很多户人家,但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跟幸福沾边。 幸福的范围太广了,有时候贺毓会想着问题, 她和她妈一起就挺幸福的。 如果他爸不在就好了。 柳词的成绩很好,从小到现在,比身高到比成绩,贺毓都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跟柳词就应该不分彼此。 就像现在,她看着柳词, 心疼得自己都喘不过气。 柳家那么多小孩,柳家爸爸要是没了,柳词怎么办啊? 杨绰身体不好, 干活都费力,柳词这么会挑担子的人,以后得多辛苦? 贺毓咬着嘴唇,眼眶都泛酸。 没过多久柳词就醒了, 大火烧了将近一夜,电视台过来报道的一拨拨的,柳词去找她爸去了,贺毓本来想跟着去的,被洪兰纹拉住,“得了得了,你那个挨千刀的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刚我问了问,麻将馆昨天也烧着了,我们去找找看。” 贺毓被她妈拽着,去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碰见了申友乾,申友乾瞧见贺毓,急忙拉住她,“晓礼被烧伤了。” 贺毓啊了一声,申友乾看了眼洪兰纹,喊了声阿姨。 洪兰纹在和人说话,先去找她那个在大火里依旧要炸胡的丈夫了。 贺毓跟着申友乾去了廉晓礼那里。 昨天送进来的人都送到了这家医院,病房外是坐着廉晓礼她爸。 廉晓礼跟她妈姓,听说她爸是一个上门女婿,平时见到倒是一个很和蔼的叔叔。 贺毓跟申友乾喊了他一声叔,男人抬头,发现是俩小朋友,勉强地笑了笑。 “我去看看晓礼。” “去吧。” “阿姨呢?” “她……还在做手术。” 铺子起火的时候廉晓礼还跟着她妈整理新进的货,说来也奇怪,这场火悄无声息,一瞬间火势巨大,离奇得很,铺子关着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难出去了。 贺毓不知道该说什么,烧伤科气氛特别沉重,廉晓礼躺在病床上,一个病房三个床位,家属也都在,偏偏安静地可怕。 廉晓礼还在挂水,她的手抱着纱布,脸上也包着,看到贺毓来了,眨了眨眼。 申友乾也很难过,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刚才知道廉晓礼在这里,自己不敢一个人来,本来就是打算回去找贺毓的。 “晓礼。” 贺毓站在她的病床边,俯身看着她,廉晓礼另一只没烧伤的手推开她。 她的脸上也有部分的烧伤,房梁塌了砸到的,雪白的纱布让她看上去更脆弱,她也不能说话,会牵到伤口,只能推开贺毓,别开脸。 不去看她。 贺毓:“我和申胖来看看你。” 廉晓礼不看她,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侧着脸倒是不会滴进纱布,就是落在床单上,洇出一个痕迹。 贺毓看她不太想有人陪着,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站在走廊里,也有点无措。 说实话,冲击太大了,明明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今天大家都不一样了。 申友乾站在她身边,唉了一声,“柳词呢?” 贺毓:“找她爸去了。” 申友乾:“都送这边医院吧好像。” 贺毓:“你问问去,我先找找我妈。” 贺毓是在急诊室见到她爸的,她爸和她妈太好找了,在急诊里吵架吵得被护士骂的厚脸皮还真的没几个。 贺毓爸倒是没怎么手上,就是手上有一点,跑得还挺快,麻将馆本来就是在火势的最外围,也没几个人受伤。 这个时候还在跟洪兰纹吵架,嫌她烦的。 贺毓觉得有点丢脸,毕竟急诊人又多,都很惊讶有夫妻俩这都能吵起来的。 “我们家着了?”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洪兰纹都要被气笑了,“是不是我和贺毓被烧死了你都没点反应?” 男人低着头,盯着自己被包起来的伤口不说话。 贺毓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她其实对她妈也没什么期待,不过是一次次之后的麻木,大人离不离她说了也不算。 在这个家里,她从小到大能感受到的就是妥协。 “那离婚吧。” 洪兰纹说。 贺毓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她妈居然会这么说。 而贺峰峻也惊了,“你说什么?” 男人皮肤黝黑,头发推得很平,眼睛又有点长,眼窝还有点深,乍看总有些凶神恶煞。 现在年纪大了,眼尾的皱纹一道道的。 “我说离婚。” 洪兰纹很冷静,她的手腕处挂着一个玫红色的包,臃肿的身材站着的时候依旧要脊背挺直。 她这辈子第二次这么硬气。 第一次是要嫁给贺峰峻到时候。 那时候年纪小,贺峰峻长得也不错,留着长发开着摩托车,小流氓也是一个长得英俊的小流氓。 小流氓老了就是不学无术的老赖,这段婚姻从第一次动手开始就无可挽回,这个时候她突然也不想为了那点生活的凑合下去,贺毓以后的学费她一点点地攒,无非是为了以后能过得好一些。 为了小孩活着,到现在这个瞬间气血冲上来,深夜里想过无数次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你敢和我离婚?” 贺峰峻问,他皱着眉,贺毓站在一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洪兰纹:“我受够了。” 她也懒得再和对方说话,转身拉起目瞪口呆的贺毓就走。 走到医院门口松手,贺毓刚想喊一声妈,洪兰纹就哭了起来。 震天响的那种,她蹲着,像个小孩一样。 贺毓有点无措,她也蹲下,对她妈说:“咱回家哭去成么?” 洪兰纹一把抱住自己的小孩,“妈冲动了。” 贺毓拍着洪兰纹的背,“没事哈,早该冲动了,值得表扬。” 她拉起自己重量级的妈妈,回去的路走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柳词的,一路上挺洪兰纹絮絮叨叨一堆手续,一句话都没听下去,“我先去找柳词。” 洪兰纹也焦头烂额的,既然提了,财产分割还有一些共同债务都得整理,贺峰峻要是不同意,还得去法院。 贺毓又跑回了医院。 这场火烧掉了大半的烟行笼巷,俯拍的照片看起来更触目惊心,但不难看出起火点就是思凡。 这个冬天注定难捱。 这场大火烧死了五六个人,包括沈思君,包括刘闻声,包括柳词他爸。 而且现场发现了蜿蜒的汽油痕迹,最后查出来的纵火人居然是刘婶。 贺毓听到申友乾这么说的时候惊得苹果都要掉了,她在给廉晓礼削苹果,廉晓礼依旧不说话。 她每天也就过来一小会,柳词的家里也一团糟,父亲死了,爷爷奶奶也进城来张罗后事,过几天就要下葬,贺毓也去帮过忙。 柳词家没什么亲戚,爷爷奶奶也不是本地的,据说是很偏远的山区,而千里迢迢过来参加儿子的葬礼,第一件事就是把柳词的妈杨绰给扇倒在地。 当时贺毓也在现场,这阵子她受到的震撼太多了,眼睁睁地看着灵堂上柳家的人乱成一锅粥。 灵位上柳词的爸还是那副干瘦男人的模样,目光深远,这是说得好听点的,说得难听点,就是没有焦距,之前巷里的人都觉得这个人脑子不太灵光。 这场闹剧最后以派出所的人来为收场,贺毓站在柳词边上,柳语也站在一边,她们一个牵着一个,跟套娃似的。 最小的柳好和柳圆已经哭出来了。 小孩压根不懂什么叫家破人亡,只知道眼前的闹剧很可怕,张开嘴哇哇哭就得了,贺毓看着柳词冷静地安慰弟弟妹妹,柳语笨拙地给小妹擦眼泪,她帮不上什么忙,也觉得眼前的一切太突然了。 昨天还见过的人,今天变成了遗像,而昨天还好好的廉晓礼,变成了沉默的破败娃娃。 柳词没再哭过,她看着派出所的人查出杨绰的身份,结果牵扯出一连串的线索。 假的身份证,她妈压根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这里人,也不是他爸老家的那边的人,她妈跟南方毫无瓜葛,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被拐卖到山区的可怜人。 只不过这一切全部浮出来的时候,柳词的爸艰难万分的下葬也进行完了。 柳家的闹剧变成旁人一个谈资,而烟行笼巷早就因为大火烧得分崩离析,第一个要搬走的是申友乾家。 这个年都过不成了。 申友乾的爸妈打算搬到另一个区去重新开个理发店,自然也不会住在这边了。 廉晓礼的烧伤比先前好了一点,她办的是住院,也可以走动,脱下病号服不看脸还是个普通的 小姑娘,但她觉得自己不普通,从不普通到不普通的那种。不过贺毓告诉她申胖要搬走了的时候还是跟对方出来了。 申友乾请客,去一家小菜馆。 请客的人去大厅点菜去了,贺毓不放心廉晓礼一个人在包厢里,就陪着她 。 一路过来的时候廉晓礼都戴着口罩,蓝色的医用口罩,她问护士要的。 她穿着一件杏色的长款面包服,原本很长的头发剪了,连垂在肩上都有点困难。 贺毓坐在她边上,“没人了就摘下来吧,没关系的。” 廉晓礼低着头,摘下了口罩,她的左脸被烧伤,哪怕和她妈相比不算严重,但伤口依旧是丑陋的,伤口会愈合,可是疤痕会永远留下,最好的祛疤手术也不能做到像没出事之前那样。 她把口罩塞进兜里,还是没说话。 这段时间她很少说话,在病房最多的时候就是照镜子。 沉默地照镜子。 贺毓看她又要去掏口袋里的小镜子,按住了她的手,“你愿意过来,我很高兴,申胖也很高兴。” 廉晓礼还是低着头,“来还是要来的。” 贺毓:“不过又不是出国,约也很方便啦。” “贺毓。” 廉晓礼还是拿出了镜子,小镜子一歪,能看到镜子里贺毓的样子。 是廉晓礼喜欢的样子。 贺毓啊了一声。 “你知道吗?” 贺毓笑了一声:“知道什么?” “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贺毓:“我也很喜欢你啊。” 廉晓礼盯着镜子里的贺毓,摇了摇头,“不是那种喜欢,是我想和你谈恋爱的——” “那种喜欢。” 申友乾点完菜往包厢里走,结果在转角和柳词撞了个正着。 “哎,柳词,你、你上哪、哪去啊?” 柳词手插在兜里,“我想起来柳语让我先给她买瓶酸奶,我先……先给她送回去。” 申友乾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 “搞、搞什么啊,还、还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今天点首《乐园》-向井太一 第31章 柳词不想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回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太多,几乎让她睡也睡不好, 很多时候都是睁眼到天亮。 但这也太浪费时间,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看书,看进去也算转移注意力。 爷爷奶奶非常强硬地要柳词跟他们回老家, 在抚养权的问题上几乎天天在争吵。 也不是没人来调解,可在这件事上杨绰非常坚决,在公安问她要不要去自己的户籍地的时候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柳词好几天没和她说过话。 父母的关系有点难堪,拐卖对她来说冲击太大, 在被证实的时候她看向杨绰都非常震惊。 可她这个一向寡言的妈妈却难得露出了笑容。 有点像哭的笑容。 柳词不敢问,她生怕她妈不要她了,比起有些陌生的爷爷奶奶, 她当然愿意跟着母亲。 但杨绰随时可能会走,她是上学的时候被人拐骗的,后来生下孩子,就再也没回去过。 长辈是罪人,父亲更是罪人, 也难怪…… 可柳词还是觉得难过。 她试图站在杨绰的角度去想象那种孤立无援,但感同身受太难,哪怕她努力一万倍, 都不是真实经历,经历那种恐惧,经历那种绝望,到心灰意冷。 她甚至觉得她妈是在自我毁灭。 柳词他爸葬在这边的公墓, 这起恶性纵火犯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可到底为什么纵火,还没有消息。 但柳词总觉得是因为思君姐和闻声哥的事。 可这种结果,未免太悲怆了。 沈思君在柳词心里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柳词经常去思凡看出,偶尔贺毓被她妈叫走,柳词一个人待着,沈思君会上来和她聊天。 沈思君从很南很南的地方来,偶尔冒出一句粤语,偶尔又变成更偏僻的方言,但唇齿开合发出的音节却很有独特的魅力,柳词问她:“你一个人吗?” 女人点头,她的头发很长,都快到腰了,连刘海都是卷的,不是那种小卷,不算特别卷的大卷,慵慵懒懒,和她永远红艳的唇色一样,有种成熟的靡丽。 “是啊,一个人好久。” 沈思君喜欢抽烟,女士香烟细细长长,一开始还顾忌柳词还小,柳词倒是不介意,她喜欢听故事。 “你的父母呢?” 沈思君笑了笑,“不知道。” 柳词愣了,“啊?” 沈思君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样倒是跟贺毓很像,傻乎乎的。” 柳词:“哪有。” “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所以我都是一个人。” “太多年了,我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亲戚朋友嘛,你也知道,总是嫌麻烦的。” 说到这里沈思君吐了口气,烟气袅袅,柳词没觉得呛。 “你难过什么,”沈思君笑了笑,“人总得向前看吧,长大挺好的,也没人来干涉你。” 柳词低着头,手指捏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我也想早点长大,像姐姐你一样。” 沈思君把头发往后一捋,“我一样啊,不好。” 她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她喜欢的装修很复古,玻璃窗都是彩色的,太阳大的时候阳光铺进来,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情景。 “一个人清净,偶尔还是想要个人陪着的。” “而且我没有什么朋友,你发现了吗?” 沈思君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跟小孩这么说,或者说她压根无所谓。 她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很多年,依旧跟这里生活的女人没有共同语言,她们说她太招摇,贤妻总是不太喜欢娇媚的女人,而沈思君也和她们没话讲,她讨厌做饭,也不喜欢开火。 对今天菜多少钱一斤也没兴趣。 她靠做衣服赚钱,一条裙子可以卖不少钱,只不过这里没人知道。 偶尔有圈子里的来打麻将,都会笑话她一个人隐居。 而喜欢来她店里的小孩更是一无所知,只当沈思君是个一个寻常的漂亮女人。 直到这场大火烧掉了思凡,烧掉了沈思君还没交给剧组的天价旗袍,烟行笼巷的人才知道这里住了个什么人物。 很有名的定制旗袍大师的徒弟。 只不过沈思君不张扬,早年过过苦日子,只想一个人待着,她年幼的时候也长在这样的巷子里,人年纪越大,总喜欢回忆,回忆又自带美化功能,再不好的事情都能剥离,就剩下好的了。 她爱烟行笼巷的烟火气,也无所谓人堆里总会冒出的碎语,俗世的幸福和家庭挂钩和孩子挂钩,她都没有,也悠然自得。 偏偏有个小孩闯了进来,他说思君姐,等我长大好不好。 这条巷子里的小孩男男女女,可能是因为思凡被家长妖魔化太多,活像是个盘丝洞,狐狸穴,大多数的小孩都不敢进来。 也只有贺毓拉着柳词跟回自己一样串门,在那之前,也只有给家里送过面的刘闻声来过。 沈思君第一次见到刘闻声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因为娘胎里带的毛病,看上去就是一孱弱的小男孩,好歹长得俊,那天可能是很忙,就只能让他过来了,反正也近。 还是个小少年的刘闻声提着外卖,思凡的门槛有点高,他没注意,连人带面一起摔进了沈思君的店里。 食物的香气扰乱了这里原有的味道,沈思君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的就是慌忙站起来的刘闻声。 刘闻声头发有点偏浅,那时候还没青年时期的棱角,因为慌张,嘴唇都白了,看到走出来的沈思君,也没注意对方的脸,只觉得自己弄脏了人家的屋子,最后吓得又要倒下了。 把沈思君吓了一跳。 沈思君年纪大了刘闻声一轮,只觉得这孩子也太虚了点,把人拎回沙发,过了一会刘闻声才醒过来。 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拖地的沈思君,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对不起。 后来沈思君点刘家的面,就都是刘闻声来送,战战兢兢的那种,活像沈思君会吃了他。 他越这样,沈思君就越喜欢逗他玩儿。 一年年的,七八岁大的贺毓也开始拉着柳词来串门,这个地方再也不是刘闻声一个人能踏进来的地方了。 他长大了不少,个子比沈思君高了很多,只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种浓重的病弱感,他依旧喊沈思君姐,却敢回应沈思君的玩笑了。 其实经常来串门的贺毓跟柳词也会碰见刘闻声,贺毓喜欢刘闻声,觉得哥哥都得是这样,温温柔柔,笑眯眯地说妹妹好,再加上她神经大条,也不会注意别的,反而是柳词发现一些异常。 沈思君微肿的嘴唇,还有刘闻声的神色。 只不过她那时候没往那方面想,谁会一开始就往那方面想呢。 人总是这样,二十岁的女孩和三十五六的男人一起,觉得老夫少妻,挺好的,可性别反过来,有些笑容就变味了。 可八十岁和六十七八,听起来好像也不会差很多了吧。 所以刘婶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偏激得让人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沈思君说她没有朋友,柳词是觉得她有的,只不过对方衡量的标准不一样。 “而且年纪越大,就越胆小。” 说这话的时候沈思君拿起一个抱枕,下巴靠在上面,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神情有点像个小姑娘。 眼睛又亮晶晶的。 “说来也奇怪,我这么大岁数了,居然会觉得有些话也可以相信。” 她说得没头没尾,柳词似懂非懂。 “总之,你勇敢一点,也没错的。” 沈思君的摸了摸柳词的头发,小姑娘的头发有些枯黄,发尾还分叉,看着就营养跟不上。 “小词啊,你心思太重了,很多东西,没必要想那么多的,顺其自然就好。” 可顺其自然的结果,勇敢的后果,也太惨烈了。 柳词想到沈思君,想到那天,那个时候,说这话的沈思君的神情,就开始害怕。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有些期待本就伴随着忐忑,别人抢先一步她都能瞬间心灰意冷。 灰烬里依旧相拥的一双人,变成了骷髅也是爱情,可她不敢。 有些爱是禁忌,是枷锁,是无法解开的惯性使然。 可长痛不如短痛,千里相送都终有一别,那她不要千里相送,也不要看贺毓和别人的好,她一个人离开就好。 这段能让别人羡慕的感情,她不要了,刮骨疗毒也是一种治愈。 包厢里就上了第一道菜,辣椒炒肉。 申友乾特地要的无敌辣青椒,光闻着都能让人呛到,像廉晓礼此刻的心情,辣到极致大脑空白,会下意识地找水。 贺毓愣了好半天,“你没开玩笑。” 这句话不是问句,她挠了挠头,“晓礼啊,你喜欢我哪里呢?” 廉晓礼抬眼,终于看向贺毓,贺毓依旧是那个贺毓,扎着马尾,马尾里还要辫一条辫子,她的五官和平常的女孩相比有点棱角,使得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温柔。 可她总是笑着,这个时候眼尾都带着笑。 有点疑惑,有点茫然,总之,是跟看着柳词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的……” 廉晓礼想了想,她喜欢贺毓对柳词的那种好,掏心掏肺的那种。 她也想要有人这么对她好。 “我喜欢你对我好。” 但她不敢说。 贺毓笑了,“我这就叫对你好啊?可申胖对你不好吗?” “只不过我是女的我占便宜罢了。” 贺毓这个时候收起了自己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她看着廉晓礼,漂亮姑娘连发呆都是好看的。 廉晓礼脸上的烧伤还是很明显,祛疤的手术还要做,不过肯定恢复不了从前的样子。 她的低落贺毓当然能明白,她安慰廉晓礼,都尽的是朋友最大的安慰。 可现在这个朋友说想和她谈恋爱。 有点吓到她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 贺毓摇头,“怎么可能,你很可爱啊,大家都很喜欢你。” 贺毓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说话很少有“我”为主的时候,都要带上“大家”“我们”这样的词。 这样很容易让人亲近,却也让人觉得遥远。 “那你能和我试试吗?” 廉晓礼看着贺毓,她那双眼睛里藏着哀求和期盼,还有点疯狂,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贺毓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似乎要燃起火星的眼神,正想说什么,申友乾推门而入—— “柳、柳词来了,又、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推个《刻舟求剑》-河图 晚上遛狗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故事,结果又是地摊文学…… 也谢谢有人还记得平仄给我来了隔了好几年的长评,我特别喜欢这种相遇 不过看到你们评论说看了很难过还挺不好意思der 第32章 其实不管这顿饭吃不吃, 柳词都是要走的。 她还没成年,监护权在她妈身上, 况且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 柳家因为她爸的死散了,和老家那边又彻底决裂。 杨绰和是她的公公婆婆大吵一架, 甚至大打出手,癫狂的模样把山沟里出来的老头老太太吓了一跳。 毕竟当年杨绰被卖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人多,也就制住了。 女人生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杨绰不再疯了,她沉默寡言,老老实实做家里的媳妇, 最后把丈夫说动来了外面。 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她都没联系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柳词是很想知道这些的,可是她不敢问,她都觉得自己脏,她甚至不敢设身处地地想, 如果是自己的话,要怎么办。 她更怕杨绰不要她。 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娘胎里带的不安全感随着长大与日俱增, 似乎早早地预示了会有这么一天。 好在杨绰没有,她在失去了男主人的老旧房子里把自己的孩子叫到一起,用往常一样的神情,说妈妈要走了。 柳好和柳圆还小, 就傻乎乎的,柳语听懂了,以为她妈不要她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反而是柳词,盯着杨绰,问她:“去哪里?” 杨绰:“很远很远的地方。” 柳词:“那就早点走吧。” 杨绰知道这个大女儿最懂事,最像当年的她,她问柳词:“你舍得你的朋友吗?” 柳词没看她,“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原来可能没坚决,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斩断没有下定决心,贺毓总能轻而易举地动摇她的决心。 一次次地揽上肩头,都能让她心软。 她觉得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好讨厌,这场大火彻底加速了别离,也彻底扑灭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更深刻地意识到有些感情真的不能见光,可能终其一生最光亮的时候,就是焚烧的火光。 因为她希望她在贺毓的记忆里,还是那个很好很好的柳词。 不是一个觊觎她,以朋友的名义天天做美梦的,那种柳词。 廉晓礼也挺好的,不能见光的是柳词,而不是贺毓。 贺毓有资格接受别人,也有资格和别人携手,况且那是廉晓礼啊。 柳词回来之后看着收拾完的东西,看着她妈清点行李的脸,她觉得她妈有点可怕。 这么多年对杨绰的印象完全推翻,她想起起火的那天杨绰冷漠的神情,还有她很晚回来的却比寻常轻快的脚步声。 从思凡开始却能蔓延那么久的大火。 她有点害怕杨绰了。 可一方面,她又觉得杨绰太可怜。 人的一辈子啊,她的妈妈,被禁锢了大半辈子。 没有这场火,可能一辈子还是踩着裁缝车走不出囹圄的僵尸。 柳词是在原本的烟行笼巷最热闹的傍晚走的。 年过完之后本应该准备开学,她也不用准备了,反正要走,办了退学手续。 杨绰在烟行笼巷本来就吃不开,柳家夫妻沉默寡言,杨绰原本就没有什么笑脸,走的时候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她叫了一辆皮卡,家当扔了一半,抱着自己的双胞胎孩子,柳词和柳语和她一起坐在后面的,就这么颠颠簸簸地走了。 那天无风无雨,天气挺好,傍晚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洒在烟行笼巷被铲平的一半建筑里,像是末日最后的一点温暖。 贺毓匆匆跑回来的时候,柳词已经走了。 她跑到柳家上面,剩下的破家具横七竖八地放着,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她傻乎乎地站在柳词曾经的房间里,趴在窗户上,像以前的柳词那样,看着街巷的模样。 柳词就这么走了。 她抓着楼下的阿姨问了很久,问出的就是走了。 走哪里去了?不知道。 柳词有话留给我吗? 不知道。 贺毓也知道没有,柳词本来就是一个能不说就不说的人。 为什么来了又走了呢? 贺毓急得的脑子都热了,她和柳词都没有手机,申请的□□倒是加过,可是没电脑没手机的柳词压根不上线,永远是灰色头像。 去年很流行许嵩的《灰色头像》,贺毓跟廉晓礼还在课间唱过。 最后的挽留,没有说出口。 那时候说歌词好普通啊,还有谁会网恋啊,唉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跟小时候被强制背古诗词,一点也不懂意思,可是后来,却在某个时刻,突然浮上来。 觉得好对。那盘辣椒炒肉最终没吃成,申友乾的散伙饭还没开始人就散伙了。 他在小桥边找到贺毓,贺毓盯着夜晚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贺毓是一个很爱动的人,你很难看到她安静的样子。 申友乾知道她心情不好,站在她边上站了好久,还是贺毓喊他,“不好意思啊老申,让你白花钱了。” 申友乾欸了一声,“没、没事,柳、柳词真、真是过分,都、都不能提前说、说一声。” “就、就这么……” “走了。” 贺毓接了下去,“你们都要走了。” 申友乾学贺毓一样坐在俩石柱中间的铁链上,晃晃悠悠跟荡秋千似的,“我、我就是去隔、隔壁区啊。” 贺毓:“我也要走了。” 申友乾啊了一声。 “本来是想吃饭的时候说的,”贺毓盯着小河河面映着的月亮,小时候她和柳词喜欢坐在一起,这样晃啊晃地看月亮,“我妈打算和我爸离婚,不过有点困难,可能还要去打官司。” 贺毓叹了口气,年过了之后天还是挺冷的,贺毓的外套拉倒顶,银色的拉链在贴着她的下巴晃晃悠悠,“老申你说为什么我们要一块就那么难呢。” 申友乾跟贺毓平常相处都是结巴的插科打诨,相声里的捧哏,傻乐的那种,很难这样说话。 但也没觉得不习惯,他看着贺毓,看着她的侧脸,小时候上蹿下跳的小姑娘长大了,变成了大高个依旧能把男孩抡倒的大姑娘,贺毓很少说心里话,她常常开导别人,她好像没什么烦恼。 可这帮人谁都知道她有烦恼的,人家不说,总不能逼着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申友乾有时候挺自知,虽然他自己一直被人笑娘娘腔,可爸妈感情是真的好。 不像贺毓家,老公打老婆打得人尽皆知。 也不像柳词家,父母跟冰块一样。 小时候想过以后,说以后也要住在一小区啊,每天一起吃饭,可这还没长大,就分开了。 柳词家的变故最大,申友乾倒是没担心过柳词撑不下去,柳词很好强,跟贺毓的好强不一样,如果贺毓是块砖,和别人打还会掉渣的那种,柳词就是金刚石。 谁都没她硬。 硬骨头一个,要做到哪里都好,读书也是,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好成绩,柳词每天学习很晚,有时候申友乾被她妈很晚叫出去,经过柳词楼下,看到还亮着灯。 申友乾拍了拍贺毓的肩,“我们永、永远是朋友。” 贺毓给了他一拳,“你还好,是个人,不会不告而别。” 贺毓叹了口气,“我太伤心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柳词会这样走掉。” 申友乾安慰她:“没、没事,到时候打、打听,她不是要考、考那个211。” 贺毓:“指不定考别的了呢。” 她晃着腿,捡了块石头扔进河里,像是把自己的难过也扔进去了一样。 可心里就是难受,最后低着头,居然哭了。 这对申友乾的震撼太大了,他长这么大也不是没看见贺毓哭,但大哭的这种,还是头一回。 “别、别哭啊。” 贺毓:“我这是情不自禁。” 她胡乱地用手抹了抹,“你明儿就走了吧?” “下次一定要去你家叫你爸给我剪个水母头。” 申友乾:“你来啊。” 贺毓:“不要钱的那种。” 申友乾:“那当然我、我给你剪。” 贺毓:“滚吧。” 申友乾知道是她想一个人待着,也干脆地走了。 这段路没什么人呢,自从那边烧了之后,更没什么人走了。 烧死过人,活着的人都忌讳。 刘婶对自己纵火毫不否认,贺毓在电视里还看到了刘远生,被记者围着,一脸地茫然。 民生记者问的问题更是戳人,刘远生的表情贺毓记得很清楚。 也很清楚这场火改变了多少人。 刘婶纵火的理由就是很失望儿子跟不检点的女人搞在一起。 她说的时候语气完全没有愧疚,反而特别自然,觉得是应该的。 让听得人毛骨悚然。 完全是把孩子当成附属品的口气,决定生死,她也做到了,做得令人惊悚,让人觉得可怕。 而被牵连的那些严重烧伤的人们,她没解释。 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引起了很多讨论,洪兰纹提起来的时候特别唏嘘,念叨着她不是那么喜欢闻声吗? 贺毓当时没说话,她觉得烟行笼巷的大人们都有好多面,为人父母的一面,身为陌生人的一面。 我会长成这样的大人吗?她盯着河面,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时候没人,她哭得肆无忌惮,哭得特别委屈,因为柳词的不告而别,因为廉晓礼的突然告白,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改变。 也害怕未来。 她其实是想过柳词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廉晓礼和她说的话才走的。 可又觉得那种话怎么能影响柳词的去留。 柳词肯定早就决定了。 贺毓早就察觉了柳词对廉晓礼的态度,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柳词的认生,再后来发现是两个人的确没话聊。 她就不勉强了。 可那种气氛很尴尬,廉晓礼很喜欢黏她,所以很多时候柳词就不在了。 贺毓讨厌这种感觉,可廉晓礼又没错。 她做不到说你不要靠我太近的感觉。 太自作多情了,就这么尴尬地维持着。 但现在发现不是自作多情,是真的,廉晓礼喜欢她,想和她谈恋爱的那种。 贺毓脑子很乱,她拒绝了廉晓礼,却拒绝不了她的继续做朋友的要求。 因为那张脸,大火留在人身上的烙印。 廉晓礼激起了她太多的同情心里,从初中的遭遇,从现在的遭遇。 人怎么能这么苦? 生来就是受苦的吗? 贺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回家去。 她家也一团糟,他爸不是好鸟,在离婚这件事上绝不松口,而洪兰纹下定了决心,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不离婚也要先分居,打算早早走人。 贺毓印象里怯懦的女人因为这场大火也彻底清醒,打算换条路走。 贺毓不能让她孤立无援,她要支持她。 而烟行笼巷,注定分崩离析,年幼里一起玩过藏宝游戏的巷子,到底还是要送别这帮已经慢慢走向未来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点首《你就不要想起我》-田馥甄 所以昨天就结束啦!! 下章接现代时……不过感觉你们可能会突然不适应(?) —————— 额忘记设存稿时间了8好意思 第33章 时光把申友乾揉成了更和气的模样, 十几岁的剪影还是胖子,现在成了俩孩子的爹, 好像更没有棱角了。 贺毓跟申友乾倒是一直有联系, 只不过也很少有约出来一起吃饭的时候,连人家结婚都没时间去实在是有辱发小的牌面,只能在金钱上弥补多点。 可惜申友乾不吃这套, 第二个小孩的满月酒上在台上点了贺毓的名字, 平地一声吼的那种—— “贺毓,你给我上来。” 贺毓还在跟柳词说话,冷不防被点名, 吓得手抖, 里面的液体都要撒出来。 贺毓望向台上, 申友乾都走过来了,贺毓不肯站起来, “干嘛啊?” 申友乾:“你给我上来。” 柳词看着这俩人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 一边的柳语拍了拍她姐的肩, “姐, 你这次待几天啊?” 柳词:“暂时不走, 我想在这边找个房子。” 柳语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姐妹俩小时候就不太像, 长大了更是这样。 柳词在气质上就有些孤高, 这些年因为职业,总是能得到很多的讨论,可她好像都无所谓的样子, 也只有对自己的读者会稍微好点。 柳家的小孩都不太一样,最大的柳词疏冷,老二柳语温柔,老三和老四这对双胞胎又很活泼,现在两个人在隔壁市上大学,成天在朋友圈撒欢。 “姐,下次能不能先说一声。” 柳语结婚好几年了,但在柳词面前还是矮了一头,觉得她这个亲姐姐十年如一日地擅自决定,有事也不会想到要跟大家商量。 虽然定居在哪里,买哪里的房,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好歹也说一声吧。 “好,下次一定。” 柳词答应得很快,但柳语知道这人脾气就这样,能敷衍一下就没错了,只能叹了口气,“那我叫小杨给你看看?” 小杨是柳语的丈夫,柳词听了摇头,“没事,我让助理张罗了。” 柳词闭了嘴,觉得亲姐在某方面真的讨厌。 台上的贺毓还在跟申友乾插科打诨,原本申友乾的结巴不那么明显了,只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才梦回当年,现在情绪是挺激动的,被贺毓怼了两句最后忍无可忍—— “你赶、赶紧嫁了吧。”贺毓:“嫁谁啊,我妈都不急你急啥,儿子都生俩了就别瞎操心哈。” 惊起台下一阵狂笑。 贺毓的性格吃得很开,她大学不在这边念的,打算定居在这边呢,也是因为小时候那点回忆。 洪兰纹再婚了,找了一个比他小的,不过看上去长得有点着急。这些年因为父母的离婚贺毓没少头疼,主要是她的生父太难缠了,还欠了不少钱,婚离得艰难,还有很多钱没还。 好赌的人欠下的钱很多,有些还是让洪兰纹签字的,要么就是他自己签了老婆的名字,拿不到钱的人也去告,传票一张张,急得洪兰纹皱纹都多了不少。 贺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磕磕绊绊地上完了高中,靠画室的老师接济,大学慢慢还学费,一点点地轻松起来。 到这个年纪总算是无债一身轻,好在她妈也不是普通人,在婚姻这种事情上对贺毓没有半点催的意思,可能是因为自己做了不好的榜样,还生怕贺毓想不开。 贺毓觉得好自己亲妈没事就爱瞎操心,她心理好着呢,大学毕业就回了这边,让她妈跟她老伴继续二人世界,她就不打扰了。 柳语看着台上的贺毓,笑着说:“贺毓姐还是跟以前一样。” 柳词喝了一口白葡萄干,“你又不是没跟她联系过。” 从小都一个圈子的,其实找个人很容易,柳词也不是不知道柳语跟贺毓有联系,这么多个人里,唯一跟贺毓老死不相往来的,好像也只有柳词了。 老死不相往来这个词有点重,她俩顶多是有这个架势。 但微信还是加了的,只不过从来没聊过,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随便拉个人都比她俩关系好,说她俩塑料都有点抬举了。 柳语有些唏嘘,当年她们跟杨绰离开之后,日子并不好过,一个独身的女人要拉扯四个孩子实在太难了,柳词差点连学都不上了,后来还是被杨绰逼着给上完的。 争气的反正一直是柳词,念书领着贫困补助,大学了就没问家里要过钱,没想到后来会因为一本书爆火,最后顺势就做了全职的作家。 杨绰自己存过钱,她们一直生活在离b市不远的地方,其实回去也不要多久,可柳词也没回去过。 可能是这些年的生活掏空了杨绰的身体,她断断续续地生病,女人很瘦,瘦得颧骨突出,她在小店里上班,后来又去一个小学做清洁工,每天早出晚归。 柳词是不希望她这样的,可是她对自己的母亲有亏欠,也有可怜,也不敢干涉,就看着她一天天地透支自己的生命。 但杨绰自己没有求生欲,这是谁都拉不回来的。 她好像只是含着一口气,想看着女儿长大,但是柳圆和柳好太小了,等到柳语成年,她已经瘦成了骷髅,癌症找上了她,像是她生命里又一个劫数的到来。 那年柳词刚大学毕业,她的新书爆火,摆在各大书店最显眼的位置,网站里特地给她做了专栏,一时间风头正盛。 柳词想把所有的钱拿去个杨绰治病,想着借钱,但被杨绰拒绝了。 她说:“你放过妈吧。” 这句话是杨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说的,她不愿意住最好的病房,依旧住最普通的,隔帘一拉,也遮不住人声。 柳语刚上大一,杨绰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剥橘子,结果太用力,指甲戳了进去,橘子的汁水滴在她的牛仔裤上。 她都觉得这句话太重了,活像是柳词非要拖着杨绰一般。 柳词是柳家孩子心里权威最种的存在,杨绰是一个好母亲,可又不是,她的关怀在衣食住行,情感上却相当贫瘠。 不过也可以理解,孩子不是爱的结晶,可以说一开始是强.奸的产物。 她还愿意养着,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柳语的手都黏糊糊的,她不敢说话,看着柳词,柳词却没因为这句话露出什么其他的表情,她只是伸手把杨绰枯瘦的手塞回被子里,“好。” 杨绰很满意,她那天甚至要求柳词推着轮椅,带她出去晒晒太阳。 柳语跟在柳词身后,她觉得很难过。 她觉得杨绰在凌迟自己的姐姐,或者是柳词承担了大部分来自母亲的伤害。 更多的是她们一家都在互相伤害。 这太悲哀了,以至于杨绰死,她都没觉得太难过。 因为之前已经的难过已经花得差不多,那场大火之后的生活从来布满阴霾,只不过是柳词替她们戴起了口罩。 所以无论柳词脾气怎么样,她做什么觉得,柳语都没法干涉。 如果没有柳词,柳语,柳好,柳圆都是没有未来的。 可越是这样,柳语就越心疼,柳词太倔了,她无时无刻都不在和命运抗争,却也无时无刻地逆来顺受。 人从来都是自相矛盾的,只不过柳词的矛盾在她身上融合得很好,自卑又自信,坚强又懦弱,温柔又冷酷。 “姐,”柳语看着柳词又喝了一口酒,“你跟贺毓姐和好吧。” 柳语不知道柳词跟贺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柳词和贺毓的冷战未免太长了,她们还是和当年一样,一个眼神都能让旁人看出亲昵,可又同样固执,别开脸不愿意低头。 柳词这么多年都没提起过贺毓,柳语发誓柳词压根没什么朋友,稍微熟点的可能是助理,但助理和编辑都是工作上的伙伴,压根不能相提并论,况且柳词也分得很清楚。 “我们好过吗?” 柳词笑了笑,“这个你别操心了,我不用你担心的。” 又开始了,柳语被这种辈分上的差别压了一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那你今天住哪里,要不先住我那吧,小朵很想你。” 小朵是柳语的孩子,对柳词这个阿姨特别喜欢。 “不了,回头你把小朵带出来就好。” 柳词拒绝得很快,“我今天住酒店,这两天就会把住处安排好,你不用担心我。” 柳语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贺毓下来之后还拿了个超大的玩具熊,申友乾说是上台的嘉宾都有的。 大得有点可怕,贺毓下来的时候还笑,“这申胖,搞什么飞机。” 她隔着柳词对柳语说:“你拿回去给你女儿玩?” 柳语:“你不要啊?” 贺毓:“我拿去干嘛啊,还不是放沙发占地方,你家小孩喜欢。” 柳语:“那谢谢贺毓姐了。” 贺毓挥了挥手:“客气什么啊。” 贺毓坐了下来,看柳词低着头看手机,喂了一声,“不喝了?” 柳词:“你又不喝,我太亏了。” 贺毓挠了挠头,她耳朵上的耳饰格外显眼,一排的那种,“那好吧,我也喝,等会叫个代驾好了。” 柳词嗯了一声,喝了两口的白葡萄干玻璃杯碰了碰贺毓的杯子,清脆的一声,伴着申友乾实在难听的歌声。 “柳词,你妹说你本来要结婚了的。” 贺毓上来就是一口,一边的柳语被点了个名,有点不敢看她姐,这件事是她说漏嘴。 柳词听了,掀了掀眼皮,冷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结了啊?” 贺毓觉得自己有点烦,但是无可避免的,太多年没见了,她以前总想着再见面,她要好好打柳词一顿,可一年一年发个誓,人还是一年一年见不着,打一顿也不可能了。 真的再见面,都是被小孩叫阿姨的年纪了。 “因为那人和前女友旧情复燃。” 柳语补了一句,她倒是不喜欢那个男的,有点太花心了,而且对柳词也不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反而是殷勤。 太不自然了。 贺毓哦了一声,“那不值得生气,再找就行了。” 柳词听了,问了句:“那你呢?” 贺毓:“我?我什么?我没情况啊。” 柳词:“不找?” 贺毓:“这事看缘分,为什么要凑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那情况,我觉得结婚啊,有点难。” 柳词看着贺毓,太多年没见了,她觉得自己一看到,就又要习惯性地想要依赖。 “那廉晓礼呢?你们没谈吗?”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到月底,下个月就不日更了,没榜我可能会一个星期更一两章 大家可以攒攒 第34章 贺毓没想到最先提起廉晓礼的是柳词。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被柳词发现了,她说:“不方便说吗?” 贺毓抿了抿嘴, “倒也不是, ”她顿了顿,“她现在待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 柳词有点奇怪, “远?” 隔了两秒,惊讶从她原本冷淡的神色中晕开,渐渐变成了贺毓印象中的那个柳词。 “能有多远啊。” 贺毓叹了口气,“就是很远。” “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 柳词想起廉晓礼,想到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穿碎花裙子的漂亮女孩,她一直和漂亮无缘的青春期里倒总能看见在皮囊上就能迷人的女孩。 廉晓礼绝对是排行第一的。 当年柳词真心诚意地讨厌过她, 但也不也是没羡慕过她。 羡慕廉晓礼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总是有一眼能看到的优势,也讨人喜欢…… 也讨贺毓喜欢。 “大概是觉得活着太累了。” 贺毓捏着酒杯,这家酒店的杯子都是高脚杯,剔透的酒液倒在里面, 晃动起来拉动着顶上的灯光,看上去挺好看的。 但她的神态却有点怅然,“她过得太辛苦了。” 贺毓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柳词的高脚杯碰了碰贺毓的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该问,我敬你。” 她变得很生疏, 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客气,至于吗?” 贺毓伸手拍在柳词的肩上,“你这人真狠心。” 这句话半开玩笑,贺毓的计较在这些年的时间里被冲淡,也只剩下揶揄了。 但落在柳词耳朵里却像是惊雷。 她觉得贺毓没资格说这句话,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好像不是,如果真的放下了,那这些年她也不会一面也跟贺毓见。 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还是她,哪怕有人说爱她,说会永远对她好,嘘寒问暖殷殷勤勤的爱都没办法打动她,然后理所当然地分手,指着柳词的鼻子说—— “你这人根本没有心。” 我没有心吗? 柳词当时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冷静无比,而一边的柳语却气得破口大骂,连带着最小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也开始激动。 我的心早就丢了,从小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依偎里,在盛夏蝉鸣里的自行车后座,在汽水味的夏天里,在颤颤巍巍抬起腿跨过空间的瞬间里。 给了她又爱又恨的这个—— 眼前人。 忘不了,也放不下,以为自己放下了,可以结婚了,可以接受了,却在最后关头被出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杨绰死前的眼神,依旧带着不甘心,她有遗憾,遗憾是她做清洁工的那个小学,退休后会去教职工食堂吃饭的老夫妻。 是她的生父和生母。 是念念不忘又不敢触碰甚至心生绝望觉得不配的那种遗憾。 柳词早就注意到了杨绰的坚持,坚持下的异状,可她没那么善解人意,况且杨绰也不需要她多此一举,就这么一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她亲妈的半生。 屈辱又屈服又绝望的半辈子,直到死都带着憋屈。 可杨绰这个妈比柳词勇敢的就是她敢火上浇油,也许是这么多年的恨堆积在一起,趁乱里添上一把火,亲手烧死了自己的丈夫,也连累了无辜的人。 而所有的罪,又有刘家人替她扛,她就这么走了。 柳词确定这件事是在杨绰临终前,她推她去晒太阳,住院部底下的花草很旺盛,不少人坐在亭子里聊天。 杨绰的头发白了一半,老得像是七八十的人,明明她还不到六十。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晒着太阳也能睡着,梦里可能有这场大火,惊慌失措,抓住了柳词的手,在柳词沉静的眼神里坦白。 柳词听着她语无伦次的陈述,心里悬了多年的猜忌变成了事实,她觉得恐惧,一方面又觉得无所适从。 一环一环的因果几乎完全地笼罩住了她,她没地方去诉说,也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妹妹和弟弟,最后只能敲在键盘,融成了新书的角色。 “那你讨厌我吗?” 柳词冒出这么一句,很轻,轻得贺毓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柳词捏着杯子的手骨节都要发白,贺毓太清楚这是柳词害怕的征兆,她们太熟悉彼此了,一点的动作,都能猜到对方当时的状态。 “瞎说什么呢。” 贺毓本来伸手要覆上柳词的手,都快盖上了才发现这不是小时候,最后抓起自己的酒杯,和柳词碰了一下。 习惯太难改了,她以为太多年的陌生会忘记,没想到人一到场,所有的习惯又争先恐后的苏醒。 “我没瞎说,我很认真地问你。” 柳词也喝了一口,她俩这一口就半杯的,活像是在拼酒,看得一边的柳语皱起眉头。 贺毓笑了一声,“你这么直白地问不尴尬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好像是说你很坏还是什么的?” 贺毓的手指挑了挑她遮眼的刘海,露出英气的眉毛。 “你这人怎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老问这种问题啊?” 贺毓吐了一口气,“试探什么呢。” 她说话依旧很直,似乎是对这种问题很不耐烦,又喝了一口,“不坏,也不讨厌,你是柳词。” 柳词看着贺毓喝酒的模样,她的头发不是记忆里的长发,轮廓却和当年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是更成熟了,眉宇里是一如当年的温和。 这三个短句斩钉截铁,几乎勾快了柳词的心跳,她喝光了剩下的酒,贺毓又给她倒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偶尔清脆的一声碰杯。 等申友乾下来敬酒敬到这一桌的时候,贺毓和柳词都有点醉了。 柳词更明显一点,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来来来这是我朋、朋友——柳词,大作家……额你都上脸了我的妈啊,你跟贺毓怎么回事啊。” 申友乾看着脸色发红的柳词,再看着一边已经趴着的贺毓,突然觉得有点丢脸,他是打算给老婆隆重介绍自己的发小的,怎么这俩都这个样子。 柳语也有点尴尬,她伸手拍了拍柳词的背,喊了声姐,“怎么样啊?” 柳词摆了摆手,“没事。” 贺毓更清醒点,站起来看向申友乾,“不、不好意思啊申胖,我有点激动。” 申友乾:“……看出来了大兄弟。” 大兄弟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敬你又当爹了!” 可惜倒过了头。 申友乾:“……” 太丢人了这姐。 后来贺毓喝了半杯,完全忘了自己最后怎么走的,醒来的时候躺在酒店里,一张大得可以尽情打滚的大床房,一转头就是柳词的脸。 贺毓惊了一下,原本的头痛这会儿也冲清醒了,手机在一边,她打开微信,就是柳语几小时前发的—— 贺毓姐,我不知道你家具体哪个小区,我姐助理来了我就干脆让她一起把你们带走了,醒酒的药我托她买了,应该在床头柜,我姐要是比你晚醒,你就稍微看着她点。 她胃不好,我先接孩子去了啊,晚上和你们一起吃饭。 贺毓心想我也胃不好啊,她揉了揉头,坐在床沿看着柳词那张脸。 俩人都一股酒味,贺毓从胃摸到肚子,心想亏大了,参加申胖的局,居然还没吃点热的光喝酒了,她也觉得胃痛了。 她弯着腰,去洗了个澡。 等她出来柳词还睡着,这开的还是酒店的套房,贺毓之前都没住过这种,心想这人现在真是阔气。 结果头发刚吹完,转头柳词已经醒了。 她眼神有点茫然,隐形眼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现在视线一片模糊,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哪里,觉得那个穿着浴袍的人长得有点像贺毓,可贺毓不是长头发么? 柳词胃痛得要死,头也很痛,乱七八糟的念头翻江倒海,一句你谁刚说完,就去吐了。 贺毓:“……” 你才是谁啊。 她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被柳词大阵势的呕声吓到,最后看她倒在一边,嘴唇发白,捂着胃。 贺毓也胃痛,但觉得柳词这实在有点过分了,跟快死了一样,她想着还是打个120吧,结果刚拿起手机,那边柳词的手机上柳语的电话打过来了,贺毓接起来—— “柳语啊,你姐快不行了,你赶紧开车把她送医院去。” 柳语刚把自己小孩接回家想着叫上柳词吃个饭,被贺毓这句吓个半死,火急火燎地叫老公开车去了酒店。 贺毓的衣服还是一股酒味,也顾不上了,她抱着柳词,下楼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人怎么跟猫似的,这分量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啊。 不长个也就算了那么有钱,长长肉也成啊。 柳词回到b市的第一天就因为喝酒喝进了医院,本来胃溃疡,老毛病了,喝酒喝多了人不舒服,还差点口吐白沫。 她的助理也来了,看着才大学毕业没多久,急得团团转,看着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柳词,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一边的贺毓看着她这幅样子,问她:“这个人经常这样?” 柳词的助理叫小陈,是新换的,之前是个男的,总有些不能周到的。 小陈陪着柳词回b市是因为柳词在大学有个两个会,也有一些粉丝回来,公司这次千叮咛万嘱咐柳词要好好营业,没想到她倒好,刚到就把自己喝了个胃穿孔。 这才开了一个,明儿还一个呢。 “柳老师赶稿就作息不规律,经常忘记吃饭。” 小陈看着就老实,贺毓唉了一声,拍了拍小陈的肩,“辛苦你了,她这人就是很倔。” 柳语从一声那回来,他老公也从外面打包了一份吃的,递给贺毓,“姐你先吃点。” 贺毓第一次见柳词的老公,说了声谢谢。 “我姐就这样,脾气臭,说也说不动,早知道今天就不让你们喝酒了。” 柳语让老公带小孩先走,坐在贺毓边上说,贺毓吃了一个馄饨,摇着头,“是我的错,我先提的,我没想到喝成这样。” 这边有家人照顾着,小陈也先走了。 病房里就剩躺着挂水还睡着的柳词,和吃馄饨的贺毓,还有说话的柳语。 “我觉得姐姐今天很高兴,就没阻止。” 贺毓笑了笑,“我也高兴。” 贺毓的风衣领子还没翻出来,一看就是急匆匆出来的,头发也乱,让柳语想到小时候又一次柳词摔倒,摔破了皮,被贺毓背回来。 她们那会刚打石榴回来,石榴都给忘了,贺毓急得要命,生怕柳词流血太多。 和现在一样,贺毓抱着柳词从电梯出来碰上柳语,一瞬间和当年那个场景重叠。 “贺毓姐。” 柳语看着贺毓,“你不要生我姐的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接下来都不在 绿字是存在存稿箱的喔~ 第35章 贺毓小时候老听烟行笼巷一下象棋的老头念叨什么相由心生。 那会她觉得自个儿心灵倍儿美, 今天帮这个老太太搬东西,明天替那个小妹妹拉自行车的, 相由心生也应该是个大美人才对。 可惜她这张脸学生时代都跟美沾不上边, 上大学的时候还剔过板寸,被人凑后面追着喊帅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贺毓冲这句帅哥了解了一下, 把发传单的小妹妹尴尬到了。 后来她也没顺利把头发留到十几岁那么长,就这么长长短短地,最后为了不让人辨认得费劲还是看上去特征明显了一点。 而柳语从脸就能看出这人挺好说话。 跟柳词相比好太多了,亲姐妹, 光看脸也挺有几分像,偏偏气质上天差地别,以至于久了都让人觉得不是姐妹了。 “我生她气做什么。” 贺毓笑了笑, 低头喝了口馄饨汤,她的胃也不太舒服,她自己也是个作息不规律的,偶尔跟项目一熬就是好几天,饭都随便吃两口。 柳语坐在一边, 她的手机锁屏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贺毓看出上面的照片是她的女儿。 小姑娘长得挺像柳语的,文文气气, 嘴巴也甜。 贺毓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年柳语还那么点大,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 “我跟柳词就没红过脸, 也不存在什么置不置气的。” 塑料勺在碗里晃荡着,贺毓看着柳词的手挂着吊针的手,柳词还是那么瘦,手腕一看上去跟一折就断似的。 贺毓隔了那么多年才重新见到这个人,觉得陌生,可现在待在一起,又觉得那种感觉消失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松了口气,又像什么落了地。 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悬了十多年,终于不再摇摇晃晃了。 踏实。 柳词让她觉得踏实,让她一下子落地了。 这种滋味太好了,柳词愿意见她了。 科技进步地太快,分开的时候她们都是只有qq号的小屁孩,当年有个步步高音乐手机就已经牛逼极了,翻盖滑盖的收据占据市场,直板手机还被嘲笑不懂时尚。 可风吹啊吹,无形的一张网覆盖在人的身上,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一点也不难。 更别提柳词还挺有名。 贺毓不是没想过去见见柳词,一方面又觉得何必,就是因为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太了解彼此,所以当年的不告而别才显得尴尬,跌份,甚至有种撕下皮连着肉的痛。 为什么呢? 贺毓想了很多年,她的性子本来就直,恨不得直接问柳词。 可人这一辈子注定有一个克星,有些话在克星面前很难开口,逼问都像是在自我凌迟。 那就算了。 她不愿意见我,我也不见她,爱咋咋滴吧。 贺毓读完大学回了b市,她自己在行业内也挺有名,外包界的扛把子,参加的项目都挺牛逼,一开始算是自由职业,后来还是被同学介绍,公司上班去了,但偶尔会去培训班带带学生。 她这耳朵的情况也没办法考个证,不过她也无所谓。 其实在大学那边的城市会混得更好,她不想,她知道知道自己很想回来,就这么回来了。 贺毓这句话说得很平淡,柳语觉得就跟说我吃了一样。 她看着贺毓,看着贺毓左耳耳骨上那几颗看着就疼的耳洞,觉得这个小时候她崇拜的姐姐,天生就像风,看起来无拘无束,现在这个年纪依旧活得比同龄人潇洒。 在同龄人为了孩子头痛,为了工作发愁,为了家庭关系焦虑的时候,她依旧一个人快乐地生活,看不出任何烦恼。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贺毓的确是柳词的反义词,虽然她们现在一样都是单身,可状态却天差地别。 柳语很担心柳词,她不太懂柳词,哪怕她是她姐的书迷,也像粉丝一样追着柳词的连载,也看她ip改编的电视剧。 也能看出某些角色上相似的地方,却依旧不懂柳词。 她和柳词是亲人,却没办法走进对方的世界。 天性使然,没办法的,亲情是一种纽带,却没法变成交融的理解。 所以她不喜欢柳词的前男友,比起结婚,她更希望柳词找个懂她的,或者说完全了解她的。 可灵魂伴侣何其难,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没找到,要么孤独地走向死亡,要么随波逐流找个人凑合走完余生。 柳词不会选第二种,柳词怕她选择极端的第一种,在杨绰死后,柳词变得更沉默了。 她总是在不停地赶稿子,写完删掉,重写,畅销小说作家并不好当,有才华的新人比比皆是,柳词的题材基本在和男性对抗,因为剧情的出乎意料经常被粉丝口头威胁。 生怕她又发便当。 柳语总是给柳词打电话,要么发微信,也要求柳好和柳圆去烦她,让她记得自己还活着,还有人关心。 “对了,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们当年搬走以后,过得怎么样?” 贺毓加上柳语的微信还是因为申友乾,申友乾的奶茶店在网上特有名,算是知名网红店了,作为老板很少出面,有次出来还是因为新品,他亲自做的,正好柳语和老公出来逛街,就这么认了出来。 申友乾的结巴属性好是好点,可能还是这张脸和体型十年如一日,依旧没变成少年时期期盼的那种玉树临风的帅哥,只不过亲和力直线上升,再也没人说他是娘娘腔了。 “其实挺不好的。” 柳语笑了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柳词,“我妈身体不好,上班也赚不了多少钱,还是靠补贴,后来姐开始赚钱,才稍微好些。” 贺毓点点头,杨绰看着就不像身体好的,柳词本来就很辛苦,可想而知后来那段日子有多辛苦了。 “姐姐太累了,后来我能分担的时候我希望她不要那么辛苦,她还是停不下来。” 柳词当时还不是全职的作家,她在一家律所上班,一天还要更新很多字,一天到晚都在喝浓茶,如果人可以不睡觉,她可能是最高兴的那个。 “天生劳碌命啊她就,”贺毓看了还睡觉的某人,“没救了。” 贺毓十几岁的就窥见了柳词的辛苦,当时她想的时候要好好赚钱,养着柳词,那样以后柳词就不用了那么辛苦了。 然后她们交织在一起的命运有人放了一场火,烧掉了她所有筹备的未来,闷头狂奔十多年,发现对方竟然比她有钱多了。 梦想破碎。 “你骂骂她,她这个人吃硬不吃软的。” 贺毓笑了一声,盯着柳词的睡颜,这个人连睡觉都皱着眉头,活像梦里都在生气。 “我哪敢啊。” 柳语也笑,“其实你当时加我的时候我就跟姐姐说了,但是她都没反应。” 贺毓加柳语是在申胖子推给她名片的第二天,柳语很快就通过了,简单聊了几句也没再聊。 再后来加了柳词,一句话都没说,就改了备注,就这么在微信里放置了好几年。 “我和她就没聊过。” 柳语啊了一声,“你们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啊?我哪知道啊。” 贺毓吃完了一碗馄饨,唉了一声,“你是不是没吃?” “没事,等会小杨还回来的,她先把小朵放回她奶奶家。” 贺毓喔了一声,跟柳语聊天还挺轻松,她们之前并没有单独约出来见过,申友乾组的局倒是很多,主要是经常缺人,要么是贺毓在,要么是柳语不在,都碰不到一起。 今天太难得,柳词都来了。 又聊了一会,贺毓出去接了个电话。 柳语倒了杯水,坐下的时候看到柳词睁开了眼。 柳词的视线有些模糊,“几点了?” 她的声音还有点哑。 “七点多了。” 柳词坐了起来,喝了口水,一瓶吊针慢慢悠悠地挂完了,柳语按了铃,看着自己亲姐苍白的脸色,“不能喝就少喝点啊。” 柳词:“忘了。” “你记得什么?” 柳语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姐油盐不进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记得和贺毓喝酒。” 柳词眨了眨眼,她其实还有点晕,又喝了口水。 “你就知道贺毓,”柳词没什么朋友,柳语定居在b市之后也偶尔回去会跟柳词吃饭,但发现她姐虽然出名,但交际圈却窄得很,朋友屈指可数,到头来居然是那个叫池莲的女作家和她因为老被议论好像听起来挺熟的样子。 “你想见她就早说啊,耽误这么多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奇奇怪怪变变扭扭的,又不是小孩了。” 柳词的嘴唇润了润,“我没……” 正好这个时候贺毓推门而入,看到柳词坐起来了,哟了一声,她的手机被她塞在风衣的口袋里,因为手机太大,戳出半截来,手机壳很大,是两条腿,还挺别致。 “醒了啊大作家。” 贺毓这口气有点讽,谁听都是故意的。 柳词眼皮都没掀,本来想假装没听见,被柳语在被子下捏了一下腿才给了点反应。 “你喝多了。” 贺毓啊了一声,“不知道是谁被送到医院来了。” 她脸上带着笑,是显而易见的揶揄,这点压根不用排练,时隔多年两个人碰面还是一如从前的熟稔气息。 熟稔得让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怔忡。 柳语的丈夫来了,柳语还在想着柳词来b市以后住哪的问题,顺带出去给小陈打了个电话。 也没几分钟,贺毓跟柳词还在你来我往地掐嘴架,柳语推门进来,“贺毓姐。” 贺毓转头,“怎么了?” “你住金池小区吗?” 贺毓点头,“去年年底刚搬过去的。” “那房子怎么样?” “我就一小户型,觉得还可以。” “我姐打算在b市买个房,小陈给的是金池小区和江南豪园,我觉得……” “那就江南豪园。” 柳词打断了柳语的话,她看着自己的妹妹,像是看穿了柳语在想什么,柳语倒也不怕她,反而坚持说了下去—— “既然你们小时候那么好,那住一小区也没什么吧?” “柳语。” 柳词喊她。 贺毓哎了一声,“你威胁你妹妹呢?” 她端走了柳词喝完水的杯子,又倒了一点然后放回对方手上,在护士进来换吊瓶的时候体贴地让位。 走到柳语那边,勾肩搭背地说:“没事,你要是不放心等会跟我回去看一趟,小区环境挺好的。” 柳词:“……”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开了感觉跟食堂开放了一样 震撼 第36章 柳词房子的事儿没那么快搞定, 她在医院住了两天,宣传活动黄了一场, 还得补上。 她的微博粉丝数和某些明星不相上下, 助理替她发了条微博,说是身体不好, 还在住院。 配图是就是挂点滴的手,手腕上挂着住院部的腕带,贺毓八百年没来住院部了,觉得挺新鲜, 跟扫码付钱似的,她这么说,小陈很是无语。 贺毓是个生面孔, 她又调过来在柳词这里做助理时间不长。 像柳词这种咖位的畅销书作家有专门的公司,平台网站背后运营早就为她们策划好了路线,只不过看你受益来决定话语权。 因为柳词近几年的作品都很火热,上一本还拿了悬疑类著名的奖,圈里也很少有人能撼动她的位置。 和她差不多时间出道的池莲过得倒是比她轻松许多。 旅旅游逛逛片场拍拍vlog, 小陈有个朋友跟过池莲一会,吐槽池莲的日常就跟网红一样。 可不么,现在什么不网红化啊。 柳词性格跟池莲大相径庭, 开直播的情况也很少,但她的粉丝这么多年被虐习惯了,采访现场柳词关于角色的寥寥几句都能引起尖叫。 小陈私底下还吐槽柳老师这是虐粉到极致变成固粉了,死忠化的结果就是这么一条微博, 没过多久底下就是粉丝叽叽喳喳的关心—— -@江南皮革厂小黄:柳大这是怎么了?前几天在学校礼堂看到的时候感觉状态还不错,怎么就住院了,水土不服? -@眼睛睁不开:呜呜呜柳老师真的太拼了,听说还在攒稿子,求求您不要以早年日更的标准要求自己,隔壁池老师都到处玩,您要不也出去耍几趟算了。 -@无糖使人快乐:柳大好好休息,出院了也不要发便当喔。 -@小吴不减肥成功不改名:来晚了——前几天在讲座上见到柳老师本人,看上去非常高冷,但没让人觉得很有架子,甚至还有点可爱,我说生日她还给我签了一个生日快乐,柳老师好好休息,更新不急的哈~ …… 前排都是的铁粉标志闪闪发光,偶尔有路人来看,感叹一下现在写书的都要拼颜值了,例行围观一下池莲粉丝和柳词粉丝几句话没说完又开始掐架。 柳词住了几天院,其实这胃的事儿也不是住院就能好的,柳语非得让柳词在医院待上两天,顺便做了个全身检查,盯着柳词的的眼神躲到贺毓边上,小声地说我这是为你好。 当妈的人了,在亲姐面前还跟鹌鹑似的,明明跟老公发火气势十足。 贺毓最近刚清了手头的活,倒是不怎么忙,周末给朋友看看新入行的小朋友,这个年纪在公司里也算是管理层,倒不用像前几年那样拼死拼活了。 “别瞪了,就你那小眼睛。” 贺毓觉得好笑,柳词出院那天还在柳语的车上当着柳词的面一条条地念柳词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 一口一个柳老师一口一个一个柳太太的,她觉得好玩,掐着嗓子贱兮兮的。 柳语开车都忍不住笑,后视镜里柳词板着一张脸,一副觉得你们无聊的样子。 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柳词这样的面孔,红灯停下车的时候转头,“还是贺毓姐在的时候热闹。” 她下午还要上班,把柳词送回去就得走,临走前说了句:“要不这样,周五我叫好圆都过来,叫上申哥,一起吃个饭?” 长大了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刻意挤出来的时间,利用各种饭约个时间。 贺毓点了点头,“我没问题啊。” 天其实还没彻底凉下来,但柳词已经穿上了针织的T恤,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虚。 “你们安排就好。” 柳语:“你那个见面会是周四吗?” “换了地方?理工大学?” 柳词点头后,柳语说:“那空了和小陈一起看看房子吧,我周四最忙,到时候……” 她看了眼贺毓,贺毓冲她眨眼,“知道。” 等柳语走后,柳词问贺毓:“你没事吗?” 贺毓:“我当然有事,我上午请了假,下午还是要去上班的。” 她穿着一件很花的衬衫,上面不知道是哪位油画大师的名画,变成密集又惹眼,做旧的衬衫看上去还有点磨边,偏偏贺毓穿起来慵慵懒懒,阔腿的牛仔裤下面是一双不知道底多厚的马丁靴,整个人看着就不太正经。 “有事给我发微信就成。” 她也没有留多久,毕竟柳词脸色苍白,还有倦意。 贺毓出了酒店,给她妈打了个电话,“洪姐,我周五不回来吃了。” 洪兰纹再婚后跟那边住,贺毓平常偶尔也会去,那叔叔也是离异,小孩跟贺毓差不多大,贺毓没见过,听说是挺厉害一女的,自由职业还是怎么的。 “不回来吃饭啊?你别又熬一宿画你那什么鬼东西然后饭也不吃胃疼喊我我是不会来的。” 洪兰纹的嗓门一如既往地大,贺毓进地铁的时候急忙以信号不好给挂了,省得碎碎念起来没完没了。 她住的金池小区离公司有点路,开车倒也还好,这一行讲究技术,说白了一年到头也没什么空的,忙不忘的项目,贺毓刚毕业的时候没上班,接接私活过日子,但她这个人没约束就日夜颠倒,后来还是老老实实去公司上班去了。 洪兰纹跟贺峰峻离婚离得艰难,债款多得几乎要压弯人的脊梁骨,这些年日子好些,贺毓也觉得没必要那么没日没夜了。 她刚进公司,在电梯里申友乾一个电话打过来,“柳词出院啦?” 贺毓啊了一声。 “你俩可真行。” 贺毓盯着电梯里屏幕跳动的数字,“怎么了,还不是为你高兴。” 申友乾还在外地考察,他的分店大计划还没彻底实施,少年时他爸为了发大财老买彩票,导致申友乾也有这个毛病,现在做了老板也一样。 兜里揣着一张刚买的彩票,“我谢谢你俩了啊真给、给我面子。” “你怎么还结巴,对了周五晚上一块吃饭啊,柳语请客。” 申友乾嗯了一声。 贺毓出了电梯,突然想起有件事,在申友乾即将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喊住他,“等等等会,要是提起廉晓礼,你就直说吧。” 申友乾有点犹豫,“没事吗?” 贺毓坐到了自己的工位,开了电脑,打开邮箱,处理遗留的问题,“没事。” “总是要问的,毕竟……” 贺毓没说,申友乾叹了口气,“别多想,也、也不是你的错。” 贺毓处理着一大堆的东西,还顺手去泡了杯咖啡,“我倒是想这么想啊。” 她笑了笑,“不过这样对大家来说都挺好,是个解脱。” 她的工位挺大,电脑边上还有好多架子,摆满了手办和一些游戏武器模型,底下的书也一大堆,远远看着就特拥挤。 跟她以前的房间一样,她在哪都喜欢拥挤的感觉。 拥挤才能证明她活着,不去想有些人离开的怨恨。 但爱这种东西,又怎么能勉强呢? 柳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常年胃痛,腰也不好,久坐坐的,虽然也不算太年轻,但和四五十的比也算年轻,说她年纪轻轻就一堆毛病。 常年胃痛常年失眠常年熬夜,秃头作者讨论小组也把她拉了进去,虽然还没到秃头的程度,但每次洗澡都能掉一大撮头发,二十出头的时候无所畏惧,现在三打头,四舍五入都是四了,怎么也该注意点。 枸杞泡茶熬夜手腕上贴着膏药疯狂赶稿。 她的新书格局很大,倒不是现代的背景了,东方玄幻的总体市场其实远远不如现代背景的,她的选题在初稿出来的时候被编辑部驳回过,后来大纲再发出来,就没人反对了。 毕竟设定太庞大了,角色和世界势力分布就能窥见柳词的野心,大纲就抓了人。 但商业作者并不能全凭喜好,这本新书的连载花费了柳词很大的心力,她偶尔还会有种是自己绝笔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和别人说,新书的新章节连载就让不少人蜂拥而至,几章就形成了不少人自来水式的安利,哪怕可能是个史前巨坑,完结遥遥无期的那种。 这本书随着柳词上一本作品斩获悬疑小说的金奖后更是爆火,越是这样,柳词的压力就很大。 她是很擅长给自己压力的人,这些年几乎一直处在清醒又绝望的状态,哪怕在别人看来她的生活过得很自如。 这次她愿意回来,也并不全是因为安排在b市的讲座,也不全是因为申友乾的邀请,她没参加对方婚礼的愧疚。 她就是觉得很累,有点想妥协。 也有点像狐死首丘,非得到长大的地方,才能踏实。 小陈给柳词买了晚饭,发现对方又在改稿子,电脑前的纸张涂涂画画全是乱七八糟的痕迹。 下午的讲座开得超出预期,柳词的疲态小陈看在眼里,以为对方回来休息,没想到还在对着电脑。 “柳词姐,你要不吃完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去看房子?” 柳词在酒店住了一周多,小陈的性质和她以前那个男助理不太一样,更生活一些。 在这方面也很周到。 柳词嗯了一声,她不外出的时候都戴镜框的眼镜,看上去更不近人情。 整个人都瘦出了刀的锋利感。 小陈走了没多久,柳词吃饭的时候柳语电话打过来,例行检查的同时还要跟柳词聊天,聊着聊着提到以前烟行笼巷的冰粉,又提到了卖舞鞋的老奶奶,最后绕到了廉晓礼身上。 柳词听柳语支支吾吾的,问她怎么了。 柳语叹了口气,说:“姐你可能不知道,贺毓姐这些年黄了的恋爱都跟晓礼姐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太冷了我扛不住了我要打开小太阳———————— 第37章 柳语和她姐平时也不太聊天。 因为柳词本来就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 还好她算是自由职业,也不用定时定点上班什么的, 跟人的交流也不用太多, 不然绝对会被社会毒打。当然柳语只敢偷偷摸摸想,毕竟这样的职业对柳词来说还算不错, 比起学生时代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还冒着被骗的风险之类的,这份职业看上去体面又自由。 不过柳词也忙,她从小到大都看上去很忙, 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填在里面,整个人跟个木偶一样,只不过是空心的, 里面填满了泛黄的碎纸片。 一页页的全是关于她想要忘掉的记忆,因为相伴相随,因为过度美化而夜夜入梦,却和她本人只肯向前看的性格相悖,最后只能被强行撕碎。 柳语偶尔想找点话题跟柳词说话, 也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变成吃饭了吗,吃了什么, 好的再见之类的。 贺毓的事她前几年也不是没提过,那会她刚跟贺毓加上微信,兴冲冲地跟柳词说—— “姐你猜我见着谁了?贺毓姐欸,她在这边上……” 柳词:“我这边还有事, 下次说。” 下次就没有下次了。 后来柳语也没再提,柳词骤然冷下去的语气让她印象深刻,有点像她们刚离开烟行笼巷的那年,杨绰和柳词吵架的那一次。 大概是柳语的语气过于小心翼翼,让柳词有些懊恼自己以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其实脾气不好,只不过被环境压抑,条件的不允许,一直发酵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好脾气。 甚至连贺毓也这么觉得。 其实脾气最好的反而是贺毓。 她就是一团和好的面,随便你想做包子还是做饺子。 “她怎么了?” 柳词盖上笔记本,整个人放松地陷在椅子里,转了两圈觉得晕,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是特别清楚,之前和申哥吃饭,听他说了几句,就是……” 柳语还在家里,她的小孩现在是最闹的时候,恨不得从这头滚到那头,她把孩子交给孩子她爸,站起来喝了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说—— “晓礼姐好像喜欢贺毓姐。” 其实是确定的事儿,只不过因为柳语接受得很难,所以用上了好像。 这个事儿还是她跟申友乾聊天的时候知道的,申友乾是说漏嘴,他自己跟贺毓跟哥们一样,贺毓这些年的事儿他当然清楚,只不过后来他认识的人跟贺毓没什么重叠的,自然话题也绕不到上面。 但柳语不一样啊,柳词的妹妹,也算是当初大家一起看着长大的,聊起来也轻松。 乡愁这这玩意范围有点广,也不是你从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就算乡愁,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都能产生这种匪夷所思的情绪。 烟行笼巷就是一种乡愁,那儿出来的小孩都很难忘掉,现在的什么都发展得很快,城市化的地区整体节奏都变快,你很难看到悠闲巴拉在路边闲逛的年轻人,石榴树很难见到几棵,钢筋水泥的森林取代了太多的电线杆弥补的小巷子。 就是一种没了,什么都没了怅惘在聊天的时候被带动,以至于缝好的嘴巴开了,漏出一两句就足够震撼听的人。 柳语还记得自己那天的恍惚。 她对廉晓礼的接触当然没有柳词还有申友乾这种天天一块上课的,印象中的廉晓礼就是一个很爱穿裙子的漂亮姐姐,也很爱笑,气质跟巷子里的小孩就不太一样。 穿校服都能穿出与众不同来。 但使她对廉晓礼的印象深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廉晓礼的外表,而是因为廉晓礼的到来,导致自己姐姐和贺毓疏远了。 她那会初中,跟贺毓她们一帮高中生比起来早放学不少,每天坐窗户前写作业就能瞧见自己姐姐她们晚自习回来。 以前是贺毓和柳词还有申友乾,现在多了一个廉晓礼。 申友乾不经常一块,他偶尔自己一个人先回,要不就晚一点,因为一天到晚和仨女孩一起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后来柳词回来得更完了,柳语看到的都是廉晓礼坐贺毓的自行车回来,贺毓骑车很快,熟悉的姿势,熟悉的自行车,后座坐的反而不是柳词了。 小孩心里觉得不舒服,问柳词也问不出什么,只是以为贺毓跟姐姐吵架了。 虽然平时都念叨着贺毓是姐姐才好,这个时候心又是向着柳词的,觉得是柳词的错。 想着到时候要给姐姐出气。 结果气还没出,她们家就搬了。 “我知道。” 柳词一点也不意外,这个是她知道十多年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十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该放下了,听到还是有点微动。 不是大悲大痛,就是跟做皮试的那种感觉,一下的刺,就没了。 “啊?原来你知道啊,那好说了。” 柳语喝了口她老公泡的红枣冰糖水,被齁得说不出话,甜得自己冲进厨房倒了一杯开水。 “晓礼姐的脸一直没好,后来也没再上学,好像是有点心理上的问题还是怎么样的,总之很依赖贺毓姐,后来发展到贺毓姐身边有人要接近,她就会发疯。” 申友乾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叹气,很多事情通过第三者的转述是很难体会到那种情绪的,谁都是旁观者,当事人到底作何所想,就很难窥探了。 柳词很难想象廉晓礼发疯的样子,不过漂亮的脸毁容实在令人唏嘘,她的堪不破也情有可原。 但是做出的举动实在…… 她叹了口气,柳词闭了闭眼,她印象中的廉晓礼还是当年的模样。 那场大火之后她并没有见过对方,那段日子回忆起来都是焦头烂额和撕心裂肺,本来那次申友乾请客她要去的,可能会见到廉晓礼,但最后还是走了。 廉晓礼这个人对她来说是一块石头。 可某种意义上,又让她觉得惋惜,甚至是愧疚。 杨绰死后这种情况情绪达到高峰,几乎折磨得她夜不能寐,一天好几杯咖啡,害怕做梦,害怕梦到父亲,害怕梦到思君姐和闻声哥。 “虽然晓礼姐很不顺,可她喜欢贺毓姐,贺毓姐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一直拖着对方呢?” 柳语特不理解廉晓礼的做法,她觉得贺毓被拖得太惨,几乎是一切的社交都被廉晓礼切入,她跟谁稍微好一点,廉晓礼就要歇斯底里,渐渐地,她也没什么朋友了。 可贺毓是一个特爱交朋友的人。 “贺毓不喜欢她么?” 柳语听柳词这么说,啊了一声,“当然啊,不然晓礼姐怎么会……” 她唉了一声,“因为对方不爱自己这件事去死,也太……” 都这么大的人了,柳语觉得这种举动太幼稚,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可活着还有很多可能。 柳词:“你又不是贺毓,怎么就能判定她不喜欢。” 柳语沉默了好半天,“可姐你干嘛这么说啊?” 她其实觉得贺毓压根不像个同性恋,贺毓这人太坦荡了,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很男孩,可是谁规定像男孩就得是同性恋的? 不过因为廉晓礼的关系,好多人都以为贺毓是。 贺毓到最后也懒得解释了,一个人跟在她身后说了那么多年的喜欢,一开始有些人觉得荒唐,到最后也会起哄着说要不从了吧。 旁观的人最是无情。 柳词:“我比你了解贺毓。” 柳语哦了一声,口气相当敷衍。 “得了吧,你俩那么多年没见了,还没我熟呢。” 柳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明儿见,不跟你多说了,迟早要被气死。” 柳语挂了电话,突然就开始发愁,自己姐这样的状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结婚的,还是个渣男。 一个人也不好好过日子,怎么才能让人放心啊。 第二天晚上聚餐的时候,最晚来的是贺毓。 她开了个会,路上还堵车,到的时候连隔壁市的柳圆和柳好都已经到了。 地方还算清幽,柳语挑的包厢是顶层的,还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贺毓被服务员引着,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坐整齐的几个人。 她喔了一声,“我迟到很多吗?还是你们来早了?” 柳语:“晚了二十分钟,你惨了,我们都点完菜了。” 申友乾坐在柳语边上,他一个人看上去跟要占俩位置似的,手机的屏幕一直在亮。 贺毓:“申总这么忙啊,微信红包抢不完?” 只有柳词边上是空着的,贺毓坐了过去,拉开凳子看隔壁俩年轻人,“柳好和柳圆?” 柳语:“这是贺毓姐,你俩小时候她还带过呢。” 贺毓笑了:“讲的我七老八十一样,这柳好是挺好的,圆不咋圆啊?” 她来得匆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还没拉下来,坐下来的时候左耳的耳钻被灯照得一直在闪,柳词觉得晃眼。 柳圆是柳家最小的妹妹,刚高考完,上大一,看上去还跟小孩似的,人有点自来熟,上来就喊了声姐。 贺毓:“这嘴比你姐甜多了。” 柳圆看了一眼自己俩姐,“哪个姐啊。” 贺毓:“你猜?” 柳圆笑得眯起眼,“肯定是老大呗。” 柳好是个男孩,龙凤胎长得不是特别像,男孩长大之后有了棱角,跟贺毓打招呼有点腼腆。 贺毓:“这像柳词,看来你俩一个像老大一个像老二。” 申友乾倒着久,一边呛她说:“总不能像你吧?” 贺毓隔着俩人给了他一掌,“你怼我就不会结巴是吧?” 俩小孩笑成一团。 第一盘上来的菜是辣椒炒肉。 贺毓看了一眼,“谁点的啊,这么体贴。” 柳语看着一言不发的柳词,在对方有些摄人的视线里波澜不惊地开口—— “我姐点的,说你爱吃。” 作者有话要说:额……不好意思我忘记设存稿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烏龍奶茶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烏龍奶茶 6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acetsai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acetsai 10个;铁观音珍珠奶茶-.- 6个;阿止、往事情牵 2个;22sayyou、myth、崂山可乐、败絮未必内藏金玉、人间远、◎芝士青茶、心有山支岐、wssss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热心的王市民 54瓶;南风 30瓶;不想上班、崂山可乐 20瓶;烏龍奶茶、我 18瓶;碧空残血曙、天马行空、今天 15瓶;阿止 13瓶;白杨树、mayuyu酱、愣愣、木子李、圣地亚哥的早午餐 10瓶;小潘同学 8瓶;不重朝、树下的皮卡丘居然有毛 6瓶;小林家的猫、南柯一梦、不易、jacetsai 5瓶;暗香盈袖、北聿丶 4瓶;寻旧、Shyshy的咻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微妙。 直到贺毓恍神回来, 哦了一声,“可以啊, 还记得。” 柳语的余光瞄了一眼柳词, 却发现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申友乾:“你上辈子四川的吧你。” 贺毓:“吃辣你还要给我分户籍呢?” 一边的柳圆和柳好就直乐, 柳好是一个挺个性的女孩,头发染的灰蓝色,披下来的长发里还藏着几根编好的辫子。 贺毓觉得好玩,“这头发染的不错啊。” 柳好一边跟申友乾喝酒, 一边说:“真的吗?我自己染的。” 贺毓一直点头:“有机会我也自己试试。” 她提到这个就戳到小姑娘的点了,一直跟贺毓说话,叽叽喳喳的, 申友乾都觉得她吵。 柳好话很多,龙凤胎的性格不太相像,柳圆就很喜欢拆她台,说他姐就一猴子。 柳好:“你才猴子,你全家都猴子!” 柳圆:“我本来是你家里的啊。” 莫名中枪的还有柳语和柳词, 柳语每次挺这俩小的拌嘴都觉得头痛,这时候又觉得好笑,但未免太跳了, 还得制止一下—— “得了啊,在外面还这么不要脸。” 柳语在俩小的面前没什么权威,妹妹和弟弟还在继续拌嘴,一边的贺毓看得羡慕, 跟申友乾说:“独生子女就这点不好吧,不热闹。” 申友乾嚼着牛肉,“那我是你哥。” 贺毓嘿了一声,“你就是故意装结巴吧?” 申友乾摇头,“好不好少了,偶尔,偶尔……” “我就是那个偶尔对吧?” 贺毓正说着呢,柳好伸手拉着贺毓的袖子,“姐你觉得我这妆画得不好看吗?柳圆说我是女鬼。” 这姑娘还真的有点自来熟,贺毓也发现了,不过可能对柳好的印象还是对方小时候那胖墩样,现在看还挺神奇的,贺毓伸手拽了拽她的小辫子,看了她两眼,“不像女鬼,仙女着呢。” 柳好冲她弟弟哼了一声。 柳圆:“人家是看大姐的面子。” 柳词这个时候才说话:“知道是我的面子了还闹?” 柳好:“老大就是凶啊,你看看人贺毓姐。” 申友乾听了想笑,“怎么感觉历史重演。” 贺毓挠了挠头,“当年柳语也这么说,看来我真的人缘太好了。” 柳语被辣椒炒肉辣得咳嗽,一边喝了口汽水一边说:“你那时候口袋里跟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全都是零食,哪个小孩不喜欢你啊。” 说的也是,贺毓小时候运气就好,抽奖都能抽到零食大礼包,三天两头带着柳词在各大小卖部流窜,五毛钱刮出了十块钱的零食清单,然后揣兜里从巷头分到巷尾。 被洪兰纹说傻,也不知道留着,永远有多少花多少。 “喔那时候我一大半都给你吃了啊。” 贺毓笑了笑,筷子指了指身边的柳词,“还要被柳词骂。” 柳词一只手托着脸,神色如常地吃了一块青椒,“我没骂你,你不要过度发挥。” 贺毓啧了一声,“过河拆桥啊,吃我那么多现在还要歪曲事实。” 柳词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年如一日地厚脸皮,“到底谁歪曲事实?” 贺毓假装没听见,筷子却很小心眼地夹走柳词看上的那块小炒肉,塞进了嘴里。 柳词偏头,贺毓眉眼弯着,显然心情很好。 这顿饭吃得还挺融洽,贺毓这个人在哪都是话题开头,申友乾这些年深受她影响,嘴巴能讲的程度高居不下,也没几个人硬是有种礼堂的感觉。 柳词觉得这俩的场合活像俩鸭子会面,以前申友乾是个结巴还好点,嘎嘎嘎和嘎……嘎嘎的区别,现在没有停顿,活像在你耳边循环播放。 “欸,贺毓姐你还没结婚啊?” 一顿饭的功夫,柳好就加上了贺毓的微信,她觉得贺毓挺酷,耳骨上一排的耳钉让她看了又痛又觉得帅气,咨询了好几个问题。 贺毓吃得有点多,这会儿辣味返上来,嘴唇都红红的。 “干嘛,管这么宽,给我介绍吗?” 贺毓的口气是明摆着装的凶,柳好没有半点被责备的感觉,反而笑嘻嘻地凑过去,“我努力一下?真的没有?男人都太没眼光了!” 贺毓点点头,“对头!那你呢,男朋友谈了几个了?” 柳圆在一边添油加醋:“一个都没有,哪有人看得上她。” 俩小的又开始斗嘴。 贺毓对柳语说:“你家俩小的还挺好玩。” 柳语摇头:“吵,烦人。” 贺毓看了眼一边的柳词:“都像她一样跟冷冻室一样,怎么,开冰场呢?” 柳词一晚上遭受了太多贺毓的挤兑,忍无可忍地踩了贺毓一脚。 贺毓嗷了一声,“你还是大作家呢有没有点素质?” 柳词一双眼慢悠悠地瞥过来:“没有。” 她的唇形很饱满,光下还有点亮。 只不过神色一直很冷淡,常年的失眠让她眼底的黑眼圈化妆都很难遮住,偏偏衍出了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书卷气里藏着一点阴霾,跟贺毓这种如同碧空的气质相比,颇有些淫雨霏霏的味道。 她们两个,就算十几年没见,岁月的鸿沟再深,反义词还是反义词,永远不可能变成近义词。 “柳词啊,”申友乾突然开口,柳词捧着脸看着他,当年圆脸的胖子的长大了看面相依旧是一张烂好人的脸,可男孩长成了男人,稳重了很多,“你是打算在这边定居了?” 柳词嗯了一声,她解释了一句:“反正我在哪都一样,只不过这边熟悉一点。” “听小语说你在看房子,要不要我帮个忙?” 贺毓还以为柳词会拒绝,没想到她答应申胖子倒是答应得挺快的。 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 不过她也没计较,刚分开那几年一直耿耿于怀,执着想要一个原因。 所以梦里都在问柳词为什么。 梦里的柳词神色冷冷,只是盯着她,盯得贺毓从梦中惊醒。 后来贺毓就没怎么再做梦了,因为她身边有一个噩梦。 “那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柳语欸了一声,“申哥你不是老出差么,会不会很麻烦你?我本来打算让贺毓姐帮忙看下的。” 申友乾看了眼在走神的贺毓,摆了摆手,“贺毓算了吧,她可忙了,她一下出画集要签收的,过段时间可能又出去采风,更抓不到人。” 柳语喔了一声,而那边的柳好突然哇了一声,伸手抓贺毓的手,喊:“姐这是不是你啊我找到你微博了!” 贺毓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柳好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的主页的确是她的账号,她夸张地哇了一声,“你怎么找到的。” 柳好笑得合不拢嘴,“我好早就关注你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我喜欢你的画好多年了!” 贺毓:“得了吧你才几岁,你说要是看着我的画长大我会哭的。” 柳好:“那还是真的。” 贺毓捂住心口,“我真的老了。” 她演技太差,柳好没被骗到,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那姐下次出画集给我签个名呗,我就不去抢前几名啦!” 贺毓职业是原画师,但是也经常画点别的,平常的练习和插画都放在主页上,一年年的倒是积攒了不少粉丝。 “好啊。” 柳好特高兴,她隔着贺毓去拉柳词的袖子,“姐你知道吗?贺毓姐画过你小说的角色的!” 贺毓咦了一声:“我有吗?” 柳好翻出了那一条,八年前的微博,贺毓都快流汗了。 “那本书是姐卖得最不好的一本,特别糊。” 柳词:“……” 贺毓:“我都不记得了。” 她这人其实不太爱看小说,都是挑挑拣拣看的,柳词的笔名叫别柳,真名也是这些年越来越红才被大众知道,贺毓也不知道自己八年前在干嘛,实在是忘了。 后来知道柳词在写小说,她还特地看过,只不过她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弦,最后也没看完。 柳好:“没事,我也没看完。” 贺毓:“不怕你姐骂你啊。” 柳好瞄了一眼柳词,“没事,她不会打我的。” 贺毓被逗笑了,“她会打人天都塌了。” 柳家俩小的实在没什么父母缘,柳词上大学的时候杨绰走了,家里的主心骨就彻底变成了柳词。 没有父母参与的人生,柳词等同于父母,考试、家长会等等都是柳词到场,后来柳语长大点,也能分担,日子还是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 柳词对柳好和柳圆很严格,以至于小时候柳好和柳圆特别怕她家大姐,每次都要躲着。 后来再大点这点害怕倒是消失了,但还是没什么话说,偶尔抱怨两句大姐好忙。 柳词在饭桌上跟申友乾约好了看房子的时间,离开的时候申友乾的老婆来接。 看到贺毓还亲亲热热地打了声招呼,柳词站在一边礼貌地颔首,柳语也有老公带着小孩来接。 俩小孩来这边玩,过两天回去,贺毓也得先把他们送到酒店,她的车停在另一边,跟柳词打了声招呼开车去了。 柳好站在路边自拍,柳圆躲得远远地,走到柳词边上,“姐,二姐怎么都不送我们?” 柳词:“她晚上要住她婆婆家。” 柳圆哦了一声,他个子比柳词高很多,柳家唯一的男孩被保护得很好,还有点嫩。 “那贺毓姐送我们回酒店?” 柳词点头,俩小孩跟她住套房。 “她就是你以前说的好朋友啊?” 柳圆跟柳词也很少聊天,柳语是他们之间的桥梁,但也不是没听柳语提起过柳词是有很好的朋友的。 好朋友这三个字对柳词来说太难得了。 家人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三个字安在谁身上。 风吹起柳词的刘海,她看向柳圆:“你觉得是吗?” 柳好这时候正好过来,听到这句话,率先抢答—— “肯定是啊!姐你吃饭的时候老看贺毓姐!” 柳圆:“……” 贺毓把车开过来,柳圆第一个上去,柳词站在柳好边上,突然说了一句—— “等会把她微博发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准时)认真 有人给我私信说文风之类的,我个人是很喜欢心理描写的 可能作为读者不太习惯吧 以前我也有想过改,但是太难了,也就算了。 喜欢也是勉强不来的,能和大家因为文认识,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被喜欢也是,偶尔觉得很难过下去的时候,想到还有人排除掉脸、声音或者是别的,单纯因为的作品喜欢我,就觉得很开心啦-3-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acetsai、往事情牵、楚云端、鸭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園田絵里 10瓶;我喜欢你呀 5瓶;Shyshy的咻咻 3瓶;泱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这些年贺毓的消息大多数都来自柳语。 柳词并没有主动去关注贺毓的动向, 她心里有负罪感,如果她妈不是那样的出身, 可能她还不会这么强烈, 但杨绰的一辈子的太悲哀了。柳词常常想,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偏偏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包括廉晓礼对贺毓的感情,带着掠夺和渴望,几乎要把贺毓吞没。 贺毓这样的人,会被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 心软又温柔,哪怕她不喜欢廉晓礼,也没办法完全推开她。 因为廉晓礼已经, 那样了。 所以柳词在时光里一去不回头,也不让自己回头,更不敢去想贺毓,在梦里抓住这个人都像是奢望。 不要想她,也不要相信记忆催化出来的爱, 更不要去假设。 所以她告诉自己去接受别人,去接受别人的追求,努力地想要去爱一个人。 但这太难了, 对方说她一点感情都有,说她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说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书,每天只需要盯着屏幕就好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当时柳语都气得发抖,这个时候家里人多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柳语带着她人高马大的丈夫,加上柳好和柳圆,不输人也不输阵,却偏偏有种仗势欺人的感觉。 柳词其实也没准备结婚,偏偏大家都觉得她松一次口就是天大的喜讯,都把姜潇当做是家人来看待。 柳好当时也没见过贺毓,她只是觉得自己大姐这种死人脸,没个朋友可能要孤独终老。 坐贺毓车回去的时候憋了一路,等到下车才扑到柳词那边,喊了声嗲里嗲气的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柳词面不改色,“想看看。” 柳好哦了一声,她倒是把主页分享给了柳词,在电梯里看着手机,最后可能刷到了什么,突然叫了一声,把柳圆吓了一跳。 “你要死啊?” 柳好手机翻到姜潇的照片,凑到柳圆那边,小声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渣男跟贺毓姐长得有点像啊?” 柳圆:“哪像了?” 柳好盯着照片,想了想:“眼睛?” 隔了两秒,她又压得更小声,“你没觉得贺毓姐性格跟姜潇也有点像吗?不过姜潇这个人不仅小心眼,我还觉得给给的。” 柳词的生活里压根跟感情站不上边,工作上跟编辑聊得最多,聊得qq都聊出了巨轮,一来一往全都是稿子上的扯皮,不肯退让和坚持要改。 而她的公司算是目前互联网上数一数二的平台,旗下合并了很多小说阅读的网站,现在ip改编正盛,游戏漫画之类的也都变成了改编热点,公司也会有一些这方面的员工。 姜潇就是漫改那边的男编,早年在很知名的漫画杂志上做编辑,带出了很多热门的作品,跟柳词认识还是因为年会。 漫画家出道早的都很早,姜潇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新锐杂志上崭露头角,后来自己不画作品,摇身一变成了漫画经纪人。 当年很流行花美男,姜潇的作品和脸都带起了一股热潮,在青少年里口碑很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很多怀旧的人时不时提起他,哪怕他现在做了编辑。 姜潇跟柳词一年的,柳词这种身高跟大部分的人站在一起都百搭,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公司的不少人还觉得惊讶。 毕竟柳词沉默又大牌,负责她的编辑每次都要被她的固执气到吐血。 不过唯一欣慰的是她一般不会拖稿,但身体状况不太好,自虐型,还是个赶稿怪人,到ddl的时候恨不得不吃不喝,几天不出房门。 “……你小点声。” 柳圆提醒柳好。 但柳词已经听见了。 不过她也当没听见,跟贺毓邻居的那些年,明明是真聋子的贺毓还不如柳词这个不吭声的像。 柳家双胞胎的作息跟柳词也没差,不熬夜不是年轻人,柳词是躺着睡不着,不干点什么浑身难受,看了篇文章之后还是不困,干脆逛起了贺毓的微博。 贺毓的id是一串数字,前面还是加了俩字用户,乍看还以为是僵尸号,不过粉丝数都十几万了,花里胡哨的主页和柳词什么都是系统初设和微博内容特别官方的相比热闹得有点像个菜市场。 评论也很多,叽叽喳喳的讨论。 贺毓三十和十五也没区别,还是爱跟人聊天,明明忙得跟狗一样还能表现出无时无刻不在网上冲浪一样,追这个剧看那个漫画连载又为了新出的社会新闻义愤填膺,偶尔发张自拍,下面嗷嗷叫的都是太太好帅。 光微博数就一万多条,柳词翻到眼花,从今年翻到十年前,很多都变成了不可查看,很多转发内容因为用户设置不能查看之类的,要么是已删除,她一条条地看,看贺毓的大学时期,看她熬了一夜赶作业,看她肝论文,看她和同学喝酒喝到天亮,看她毕业,看她上班的状态,看她说教的小孩很好玩…… 都是柳词没跟贺毓的那些年。 软件跟着时间更迭,一次次地更新,柳词对贺毓的印象却因为跨了太多年,从初始版到最新版,安装包大到可怕,下载速度还很慢,偶尔还会有点卡。 她开了一盏小灯,躺在床上抱着pad点开贺毓的照片,这个人这些年头发长了又短,短了又长,从春夏到秋冬,从母亲再婚的一句妈妈找到幸福啦,再到我一个人回到老家。 是六年前,她说—— “我有点想她。” 这个她是谁无从考证,底下的有个id评论道:你今天来看我吗? 这条太早,大部分人关注一个新的账号虽然会从头看起,但也会漏了很多中间的。 而这条微博像是藏在夹缝里,柳词点进那个账号,id叫今天是加贝。 都是一些很日常的句子,今天吃了什么,可就是因为太日常,琐碎得让人烦躁,还会重复好几遍,比如我吃了苹果之类的。 最新的一条停在三年前—— “我还是决定走了。” 柳词一直在翻,翻到一张消息,这个账号开的时间和贺毓的差不多,也是六年前的一条微博,分享了一张图片。 橘子贴纸的大头贴,一个人靠着另外一个人,两个人的脸都贴了一颗爱心,但柳词认得出来,是贺毓跟廉晓礼。 贺毓跟廉晓礼到底发生了什么柳词还是不太明白,哪怕柳语都已经说了很多了。 贺毓明显不想再提,柳词也不是一个爱问的人。 她这么多年和自己斗争,企图忘掉贺毓,忘掉烟行笼巷,却还是一次一次地失败。 所以在最后一次从梦里的火光中惊醒,她跟她的助理说,她想回家。 那天凌晨三点,小陈刚调过来,早上才看到,问柳词。 柳词说:“我决定回老家定居。” 她的合同签在公司,十年一约,但并不要求坐班,大多数的明星作家也都是自己安排,保持一定的作品更新就好了,偶尔参加一次公司的例行安排。 十几岁的时候她自己犹犹豫豫,想要斩断,却一直藕断丝连,最后那点丝连也被大火烧成灰烬,终于如她所愿地要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人是很难争过天的。 就如同人很难杀死自己一样。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要不是因为胃病进医院,要么就是某些指标很难达到普通人的程度,这些都还算好说,精神方面才是最大的折磨,小时候柳词讨厌八百米,觉得明明两圈的操场,不知道为什么在跑的时候那么漫长。 那时候她想,折磨身体也太痛苦了,我宁愿精神受苦。 但事实是精神受苦会影响肉体。 那场大火在她的灵魂烙下一个印记,她每次带入杨绰,都觉得自己是个共犯。 医生说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好好睡觉,保持愉快的心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道理谁都懂,柳词也听进去了,但快乐太难,太短暂,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人这一辈子,终究会变成一个人。 如果你不找个人搭伙的话。 所以她妥协了,她答应了姜潇的追求,得到的却是更刺心的话语。 某种意义上也醍醐灌顶。 你是个没心的人,你根本不会爱人。 我的心早就没了,从小就长在贺毓身上,就算走得多远,时间过去多少年,我还是忘不掉,想她,想她,一直想她。 想她到觉得自己是个孬种,还是个矫情又讨厌的坏人。 回到b市,这个城市早就变了样,翻天覆地的那种,以前柳词跟贺毓一块就很安心,走天桥,坐地铁,在公交车里一人一只耳机听歌。 可常走的天桥变样了,地铁多了好多线,图书馆都搬迁了。 烟行笼巷没了。 只有贺毓,贺毓还在。 贺毓回到家的时候十点多,这个点对她这个常年熬夜患者来说一点也不晚,她洗了个澡,开了电脑,又开始她没画完的稿子。 新项目是个游戏,卡牌要求的插画风格有点意思,手底下新来的小员工有些稿子还得她审,审了改,最后还不行她自己上手。 她的房子去年年底付的首付,洪兰纹再婚后生活稳定,她们终于摆脱了贺峰峻带来的阴影,贺毓也终究有了自己的家,一个人的那种。 虽然只有六十平,但她很满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小阳台,小区里还有个湖,偶尔可以逛逛。 她耳机里放着的是申友乾极力推荐的提神醒脑摇滚乐,她开了瓶红酒,偶尔喝一口,这样安静的一个的夜晚她经历了好几年,从廉晓礼在她心里死后。 她从那种紧绷的状态里解放。 洪兰纹一直很担心贺毓的状态,说一个人不好,可能是因为廉晓礼的疯狂,也不敢再戳贺毓的心窝。 偶尔电话打过来到时候说我认识个朋友的儿子,你要不要见一见,不见的话还有个漂亮姑娘,你叔认识的人的侄女。 贺毓特无奈,她觉得自己的性取向自己都不知道,偏偏因为廉晓礼,好像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 她的感情一向丰富,偏偏在爱情那么范围里被人强行嫁接了一株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茶花,土壤不适,茶花也蔫蔫的,却不肯挪,非得要开出个灿烂证明给别人看似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茶花死了,土壤变成了沙子,谁也没讨到好处。 贺毓的耳机很响,手机放在手绘板边上,震动了好几下她才听到,差点就没接到。 陌生的号码,她喂了一声,说了一声您好。 隔了很久,贺毓以为别人打错了的时候,才听到那边的一句—— “贺毓……” 声音带着哭腔,贺毓嘴巴比脑子率先一步,“别哭啊你。” 是她太熟悉的安慰,一句怎么了之后,柳词躲在被窝里,哭得特别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中岛美嘉 我很喜欢这首歌呜呜呜呜 —— 不好意思我又忘记设时间了……看韩剧上头惹dbq 第40章 柳词算是一个爱哭的人, 不过从小到大,可能贺毓哭的次数都比她多。 看贺毓跟男孩似的, 她倒是从来没觉得自己哭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开怀则笑悲则哭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摔疼了哭,考试没考好被她妈揍哭,辣椒炒肉太辣了, 她也哭。 柳词小时候看红楼, 记住了女孩是水做的骨肉,转头看了一眼吃到辣椒吃到鼻涕眼泪一起流的贺毓,觉得这人可能是洪水做的。 哭有很多原因, 妥协、委屈、不甘心、悲伤…… 开心也有, 柳词这个时候分不清自己为什么哭, 她的难过在心里盛放了太多年,几乎已经淡褪成了无色无味的悲伤, 腐蚀了骨肉, 最后由内而外, 笼罩在周身, 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偏偏在这个时代这种不讨喜的气质也变成了独树一帜, 她的粉丝就很爱她这种姿态。 虽然三令五申签售现场不要流出照片,但也阻止不了有人发在网上。 最出名的是那张柳词侧着脸给粉丝签名的照片, 眼底的黑眼圈遮不住, 带着隐形的眼眸有些疲惫,也没抬眼,模糊的背景, 把她那种冷肃又枯败的感觉再镜头彻底展现了出来了。 她的作品永远是矛盾的,颓废和热血交织,有些主角甚至是个到死也不肯悔改的坏人,人设的时髦值这么多年也没变,衍生作品特别吃她这口对立。 读者是很难抑制住对作者的探知欲的,柳词有很多狂热的粉丝,她偶尔在采访现场见到过,她这个人就是坐得再近,你们拥抱,都觉得遥远。 一个公司的明星作家,柳词的人气永远高居榜首。 有人问过柳词:“您写作的初衷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柳词答过很多次,尽管已经很有经验,她都说得很慢,一样的答案好像也要再细细思索一样。 也可以说无论多少次,她最后说出的都和之前的答案相同—— “当时只是想发泄。” 她有太多说不得,也有太多的堪不破,还有更多的无可奈何。 世界上不幸的人何其多,她不算不幸,少年丧父,青年丧母,可跟她的母亲到死都没跟亲生父母相认相比又好太多。 都说五年一大运,她二十岁开始的生活并不难过,偏偏日子把她崩成了一根扯得很紧的橡皮筋,日复一日,总有一天要断。 已经是深夜了,在熬夜上,柳家人的第一位绝对是柳词。 这个点柳好和柳圆都已经睡了,柳词埋在被窝里哭得发抖,贺毓也没说话,她拿着手机,听着柳词的哭声。 电脑屏幕上还有没画完的稿子,她保存完关了,最后关了电脑,走到了阳台。 她住在二十八层,城市的灯火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星火的光芒,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柳词的哭声像是无限放大,通过耳朵直接扎进了她的心口。 “柳好和柳圆睡了?” 隔了一会,贺毓问她。 “……睡了。” 柳词的声音其实细细软软,只不过她本人常年保持这样生人勿进的状态,一般人也不会去刻意注意她的音色。 这时候带着哭音,抽噎声带着难得的嗲气,是柳词自己都不知道的阔别多年的依赖感。 贺毓抿了抿嘴,“要不要喝一杯?” 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不过弹性的上班时间注定了她是为了项目活着,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下班。 “去哪?” 柳词问。 贺毓:“酒吧,烧烤摊,或者我家。” 她给了柳词三个选项,其实知道柳词会选什么。 “烧烤摊吧。” 她们的少年时光大多跟这些垃圾食品有关,长大之后脏器也没当年那么值得玩弄,这些重油高脂的东西也都很少碰了。 但依旧有泡着枸杞啤酒蹦迪的时候。 是前几年的偶尔,贺毓现在也不太去了。 贺毓:“那你等我过来接你吧。” 晚上有点凉,虽然还没到冬天,但是深夜的秋风已经跟冷冽的冬风有些交接的意味了。 贺毓来得很快,酒店的前台很有职业素养,深夜来访的客人不少,贺毓这样上楼接了个人又走的还挺惹眼的。 特别是她在女性里算是出挑的身形,还有那么大件的风衣,来得匆忙,领子都没翻下来,跟她下来的女人个子就娇小很多。 贺毓看着柳词:“你不冷啊?” 柳词又瘦又小,贺毓觉得她跟等身手办一样,她伸手扯了扯柳词的衬衫:“就这样吃烧烤,我怕你明天发烧。” 开车到地方的时候很快地扒了柳词的衬衫外套,把自己有点厚重的风衣披在了对方身上:“自己穿啊。” 柳词乖乖地穿上了。 贺毓套上了她的那件条纹衬衫外套,有点短了,她还挺嫌弃:“还蓝白的,病号服一样。” 柳词:“不是病……” 贺毓:“知道很贵,好了点菜去吧。” 她把柳词往冰柜前一推。 这地方柳词以前也来过,b市经过了好多次的改造,很多街巷都和记忆里不同,这边显然也在整改,筒子楼都拆了一半,小店也就十来平方,外面的阵仗倒是很大,断壁残垣里依旧能苟延残喘,居然还带铜锅的。 靠着旮旯角的那一桌的火锅冒着热气,蓝色的塑料凳估计还折过,胶带不要钱似地困了好几圈,白色捆成了杏色。 “想吃火锅啊你?” 贺毓顺着柳词的目光看过去,问了句。 柳词摇头:“没。” “想吃就吃呗,反正你也吃不胖。” 贺毓手上握着手机,先要了两瓶啤酒。 最后还是点了几串烧烤,其实两个人都不饿,只不过喝酒没东西配觉得很奇怪。 “聊聊吧。” 贺毓开了啤酒,她开啤酒的姿势熟练无比,从小就给贺峰峻开,然后把瓶盖装在盒子里摇着听响,怪无聊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补了一句,然后把其中的一瓶推到柳词面前,“愿意打电话给我,是终于想跟我和好了?” 贺毓用的和好,其实按照她的习惯,应该用的是闹变扭。 只不过她想郑重一点,她打心眼里不想失去柳词,她们怄气太久了,她得过且过,从来也不肯主动,柳词比她更被动。 在倔这方面她俩其实不相上下,都是固执的人。 只不过贺毓没那么明显,柳词表现得太过决绝。 “我……” 柳词看着啤酒瓶,看着很自然仰头喝酒的贺毓。 她里面还是一件长T恤,黑色底,印花是插画,神情看上去很自然,好像她们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是晚自习下课,一起去学校对面吃顿宵夜而已。 只不过芬达换成了啤酒,贺毓从长发变成了短发,柳词的镜框不再是之前那副笨重的了,变成了不规则的玫瑰金色。 她不知道怎么开头,先喝了一口。 结果喝得太急,第一口就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咳得眼眶发红,鼻酸难忍。 贺毓哎了一声,有点无奈,她的凳子往柳词这边拉了拉,伸手给柳词顺了顺气,“至于吗?” 这桌也在断壁残垣边上,跟其他几桌离得有点远,活像被热闹隔开似的,她俩的影子投在水泥墙上,白色的拆字被敲了一半,露出里面直棱棱的钢筋。 柳词缓了缓,低着头看上热腾腾的烧烤,“是我对不起你。” 贺毓刚好咬了一口烤面筋,有点烫舌头,她夸张地啊了一声,“是啊,你对不起我,当初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走了。” 柳词的头更低了。 “我做错什么了啊,让你就这么不辞而别。” 这个问题贺毓一想很多年,后来也懒得想了,只不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可以翻出来重新清算。 “你没做错,是我小心眼。” 柳词狠狠地喝了好几口啤酒,咕噜咕噜地,动作很激烈,酒液都随着下巴淌下。 “慢点喝,被又呛着了。”贺毓也喝,一口气小半瓶,“小心眼?你老这么说自己,你不是小心眼,你是闷葫芦,你总是让我猜,跟让我做题似的,这太难了柳词,你根本是在虐待我。” 贺毓吐出一口气,她的手机放在桌上,深夜里也有消息弹出来,她翻过来扣上,“你一走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不给我,如果换做别人,我可能会大张旗鼓地找,但是你这种个性,不说一声就走不是毫无理由的,我一直在想哪里惹你生气了哪里让你讨厌了,所以后来知道你的消息,我也不去打扰你。” “你这个人就是讨厌一个人也很难表现出来,不像我,大悲大喜。” 贺毓自嘲地笑了笑,今天晚上月亮还有点圆,深夜里城市的一隅,天南海北的口音,这个她们的故乡,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还能有那么一处破败,能容纳这么一段被各自曲解的感情。 “我从来,没讨厌你。” 柳词一只手塞在风衣的兜里,贺毓的衣服始终带着她的味道,这么多年没变,她这个时候恍然发现,自己始终贪恋这个味道,无论过几天,过几年。 “讨厌我你也不会说。” 贺毓嘀咕了一句,又喝了两口。 冰冰凉的,越发让她清醒。 却还记得提醒柳词,“你少喝点,你胃不行。” 柳词反问:“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贺毓:“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她笑了笑,“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啊。” “我真的没讨厌你,我是讨厌我自己,”柳词把那只手抽了出来,手指按了按眉心,她的头很晕,哭过之后人更疲惫,这个时候坐着都觉得天旋地转。 “贺毓,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谁吗?” 贺毓笑了笑:“我原本以为是刘远生,后来不确定了,柳词,我发现我压根也不知道你的喜好。” 她这个人很难去深究什么别的,相处靠本能,长大了也一样,只不过成年人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凭借单纯地好恶去论断的,偶尔她想起柳词,发现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对方。 “我最讨厌的是廉晓礼。” 柳词深吸一口气,她看着贺毓,从见面一来第一次直视对方的眼眸—— “我讨厌她抢走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点首《明日世界が終わるなら》-中岛美嘉 唉昨天和今天这两首是我最爱的 —— 好,今天没迟到 第41章 贺毓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嘴巴里还嚼着鱼豆腐, 倒是没放辣了,顾忌到现在的时间, 顾忌到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 胃也不是。 孜然的味道在嘴巴里发酵,她不知道为什么嚼出了一两分的苦。 “柳词, 你是不是搞错了?” 贺毓闭了闭眼,一瓶啤酒已经喝完了,她又要了一瓶,打开瓶盖的时候噗嗤一声。 像极了她这瞬间的心情, 啤酒的汽,她的气。 时隔多年,终于卷土重来。 “廉晓礼跟我不是那种关系, ”她很少提起廉晓礼,可以说能不提就不提,但新朋友不知道,老朋友是无可避免的,“你不要把你以为的定论在我的身上好吗?” 贺毓的喉咙有点痛, 说话的语速特别慢,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 看向别处。 “对不起。” 柳词道了声歉,贺毓笑了一声,“真心的道歉还是就是随口说说啊。” “既然你愿意提,我也就问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地走?” “因为廉晓礼?你俩发生什么事儿了?” 贺毓低着头,一只手捏着桌上的塑料杯,她的手指修长,小拇指上还戴了一个戒指,银色的,款式挺好看。 “她喜欢你。” 柳词说,她推了推眼镜,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她讨厌我。” 贺毓:“你俩是挺不对付的,但为什么她讨厌你就要走?” 这事摊开来说其实挺幼稚的,贺毓回想起十几岁的时候,觉得很多已经记不得了,偏偏人的记忆只会在关键的节点留下印记,或者是自己都觉得不用特地的记住的地方划下痕迹。 贺毓在这件事上从来不敏感,可能是因为性别作祟,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熟悉,她不会多想,一寸都不会。 “你恐同啊?” 贺毓问道。 柳词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簇火,这簇火烧到眼眸,隔着眼镜贺毓都觉得柳词在瞪她。 可看了两秒,柳词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气的,她叹了口气,“我妈是共犯。” 她切了话题,那句“我喜欢你”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什么?” 贺毓不懂怎么话题就扭到柳词她妈了。 “当年那场火,不仅是刘婶,我妈也……” 柳词闭了闭眼,她一只手握着啤酒瓶,贺毓的风衣给她穿很大,垂出一个空荡来,更衬得她手腕细瘦,像是随手一掰就能折断一样。 但贺毓知道,柳词这个人,根本不是筷子,她是钢筋做的。小时候有人打翻了巷口老太太的热水壶,一群小孩路过,柳词跟贺毓也一块,偏偏她俩最后,被老太太看到了,就说是柳词撞的。 还拉着柳词要找她爸妈理论,柳词死不松口,杨绰打她,她就是不。 贺毓本来都想算了,她自己认了就行,杨绰跟洪兰纹不一样,杨绰打人结结实实,不像洪兰纹看着雷声大雨点小的。 柳词被打得一声不吭,脸涨红了,也一滴委屈的眼泪都没有。 会掉眼泪的小孩总能讨到点好处,她就是不。 最后那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也就算了,隔了两天倒是有家长来道歉,说自己小孩给闹的。 不是她干的,或者说不是她确认的事,她是不会承认的。 那场火实在太遥远,几乎烧掉了她们童年的实体化记忆,也导致当初一起的玩伴各奔东西,终究回不去幼年的亲密无间。 贺毓想了好几分钟,不可置信地抬眼:“你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用柳词回答,她也想起来了。 杨绰这个人在她印象里就是一个干瘦的模样,笑起来都像是皮笑肉不笑,相比之下贺毓可能还觉得柳词她爸更好说话点。 不过也半斤八两,柳家的大人都不太正常。 柳词低着头,她低低地跟贺毓说了始末,她的口气很平淡,跟说我晚上吃了什么一样,偏偏就是这样的口气,让贺毓觉得更荒唐了。 还有几分悲凉。 凉还有几分秋风加成的作用。 她看着柳词,看着对方裹着风衣却越发显得瘦弱的身躯,也能懂为什么柳词这么苦大仇深。 这个人从小就比别人想得多,贺毓是那种洪兰纹给多少就花多少的人,而柳词就是十块钱也要三等分的。 她总说要留一点,哪天突然要用到呢。 贺毓就笑她想得多,这有什么的,我永远在你身边啊,要用钱跟我说也行哈。 那时候年少无知,不知道人世的聚散永远不可能先排练,更何况她这种的大手大脚的,存钱也存不了多少。 大学的时候贺毓因为课题看了很多港片,又要去看原作,后来干脆把作者的书读了个遍,包括散文啊之类的 。 有本里面提到一种“预先悲哀”的理论,先准备好后事,才消耗得放心。 她就莫名地想到柳词,其实想柳词是一件不用理由的事,她常常想起,也常常叫自己不要去想。 可有些情绪,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 柳词骨子里就是一个填满悲伤的人,上帝在准备她的材料的时候肯定加了太多的盐,使得这个人的一切品起来都咸到极致,变成了涩。 “可是柳词,这跟你没关系啊。” 贺毓还是没忍住,伸手把她还在捏啤酒瓶的手拉住,自己覆了上去。 长辈的秘密随着死亡一起进入焚化炉,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混迹在罪孽里,很难让人去清算,毕竟杨绰的一生本来就充满欺骗悲哀与枷锁。 这样的沉重的东西,又为什么要让柳词去背负呢。 “有关系的。” 柳词还低着头,她的视线里只有这张破破烂烂的小方桌,木头的年轮一圈一圈,人类的痕迹留在上面,食物的油污,饮料的湿痕迹,小刀的划痕…… 人的一辈子,也会留下痕迹。 杨绰死都没变成她最早的名字,作为她的女儿,唯一知道这些的柳词,就必须记得这些。 血缘,亲缘,依赖,她摆脱不了,甚至害怕自己一步步变成那样偏激的人。 从抵抗到憎恨到绝望最后破罐子破摔,变成谋杀。 “有关系的贺毓,如果不是我妈,廉晓礼家也不会这样……她也不会……” 柳词的眼眶很酸,哭过之后的眼睛很痛,紧接着喉咙都开始痛,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握成拳,贺毓抓着她,最后强硬把她拖过来,抱住了她。 “有关系的贺毓,贺毓……贺毓……廉晓礼她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贺毓……贺毓啊……” 柳词的声音因为哭而变得喑哑,一声声的名字叫得贺毓心都开始痛,柳词太痛了,她都觉得痛。 “你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说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贺毓的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洗衣粉放多了的雏菊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柳词也用了很多年的这个牌子的洗衣粉,到后来她怕自己会疯,就换了。 可梦帮她记住,到现在真正嗅到,她被拥抱,眼泪决堤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到底多想这个人。 既然廉晓礼喜欢贺毓,既然贺毓也不反感,甚至还会对她越来越好。 那我就不要碍眼了,不点破还能给自己留点最后的体面,否则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所以十六岁的柳词选择义无反顾地走。 但十五年后的柳词被贺毓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喊着贺毓的名字。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舍不得,堪不破。 “没关系的柳词,”贺毓拍着柳词的背,“既然回来了,就住下来吧,我们小时候不是约定好了吗,我们还要住在对门,对门不行一个小区,每周一起吃一顿饭。” 那时天很蓝,卖糯米糍的叔叔骑着自行车穿过巷子,贺毓听着梆声噔噔蹬下楼买,柳词在楼上等她,她们在下飞行棋。 贺毓一口一个,芝麻扑簌簌地掉在衣服上,柳词伸手帮她拍掉,贺毓懒洋洋地撑着下巴,说等我们有钱了,也要住在一起啊。 柳词:“等你赚钱了再说吧。” 贺毓欸了一声,“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啊?” 柳词晕乎乎的,情绪起伏太大对她来说很平常,也很难得。 外放得太少,这样的失态简直是一种错误的出格。 但贺毓无所谓,她反而觉得这样的柳词才真实,那个大作家柳词太遥远了,她其实前几年意外去过一次柳词的签售会,因为和她参加的活动一个场馆。粉丝很多,为柳词创造的角色欢呼,小孩子很容易把这样创作的人奉为偶像,贺毓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那个人索然无味地转身。 “不好吗?” 贺毓松开手,抽了张纸巾给柳词擦眼泪,把对方的眼镜摘了,嘀咕着说:“也不会磕得慌啊?” 一边擦得小心翼翼,柳词垂着眼,另一只手还被贺毓拉着,“三十多的人了,哭得哎哟真的惨不忍睹。” 柳词要拿回自己的眼镜,贺毓却转过身躲开了。 她自己试了试,度数太高,视线模糊还晕,柳词看着她,贺毓的鼻梁很挺,戴着眼镜也比她好看许多,只不过眯着眼,最后还是摘了。 给柳词戴上了。 “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贺毓站起来,结账去了,柳词跟在她后面,贺毓总觉得她走路都不太稳,伸手扶住了柳词,“喝醉了?” 柳词摇头:“晕。” “明天休息的是吧?” “嗯。” 车停在街上,从这里走出去还有几十米,凌晨的巷子很安静,昏暗的路灯勉强能照出路的轮廓。 她们俩的影子拉得老长,也许是氛围太像从前,也许是牵着自己手的还是那个人,柳词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累都让她眼皮打架。 贺毓看着她,唉了一声。 “你身体太虚了,我真怕你走几步就摔了。” 柳词:“不会的。” 贺毓:“我知道,在别人面前装得可牛了,在我面前就别勉强了,困了就睡,饿了就吃,还走得动吗,走不动我背你吧。” 柳词:“我又不是猪。” 贺毓懒得理她的反驳,“得了啊年纪不小了别作了要不要背。” 柳词还扭扭捏捏的,被贺毓一把背起,冲向了街道。 这个时候四下无人,两个加起来都是老太太岁数的人好像回到了少年时。 贺毓:“你纸片人吧?胸不会都凹进去了吧?” 柳词没理她,贺毓侧过脸喊了好几声,发现对方居然睡着了。 “啊……可真行。”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Ruin》-홍이삭 —— 我比较啰嗦le这种时间跨度很大的以前也不是没写过 都比较生硬,不过这本真的角色性格很不清晰吗)托腮 第42章 柳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柳好叫的她。 “姐,你不饿啊?” 下午两点多, 柳好跟柳圆都外面玩了一圈回来了, 他俩大学考的不是一学校,但离得很近, 这周周末跟姐姐一起,以为全程有人陪玩,没想到还要自己自助。 柳好的头发染的挺时髦,小姑娘家深谙护发之道, 头发看起来油光水滑的,跟她家老大那一头跟稻草似的头毛对比残忍。 柳词眯着眼,她难得睡这么久, 看上去还有点懵。 “几点?” 柳好把手机怼到柳词眼前,“北京时间的下午两点。” 柳好说完转头看向坐在一边沙发的柳圆,“是吧。” 男孩没理他,低着头玩手机,被柳好踹了一脚。 “这么晚了。” 柳好点头, “二姐下午送小朵去学舞蹈,等会过来吧,我陪你们去看房呗, 我不要和柳圆一块。” 柳圆冷笑了一声,“谁要和你一起。” 他俩从小打到大,到现在也没分出个胜负出来,但感情倒是真的好。 “好, 那我起来。” 柳词揉了揉眼睛,柳好凑过来喊了声姐,“这衣服不是贺毓姐的吗?我记得昨天吃完饭她没来过啊?” “来过。” 柳圆接了句,他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冒出一句:“半夜来的,刚回来的时候前台姐姐还问了句。” “还大酒店呢,这么没隐私。” 柳好嘁了一句。 “说是姐姐是被背回来的,所以多问了一句。” 柳圆看着他姐,“姐,你半夜出去喝酒了?” 柳词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慌的,“嗯,跟贺毓出去喝了点。” 柳好嘴快,“嫌我烦吗你们还单独出去喝酒哦。” 结果她姐居然嗯了一声。 小姑娘呜呜呜地跑去弟弟那找安慰,被打了回来。 没过多久柳语来的时候就听妹妹叽叽喳喳讲了这个事儿,她其实挺开心,毕竟柳词实在是孤僻,出了工作伙伴外压根没什么朋友,贺毓要是能跟柳词和好,就太好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柳词也低着头,申友乾电话直接打到柳语那里,说他已经到了。 看房好几个小区,加上中介,一群人浩浩荡荡,大阵仗,中介的小哥都有被吓到。 作为要买房的柳词全程都没什么话,一直在听这几个人讲话。 柳好最会说,加上申友乾这个专业捧哏,柳词偶尔接一句,就够热闹了,柳圆戴着耳机,一直注意着柳词。 也不怪柳家这几个面对柳词小心翼翼,毕竟柳词长期吃药这件事也瞒不住,普通人总觉得心理方面的问题都是吃饱了撑的。 特别是老一辈,吃饱穿暖这四个字贯穿一生,很难明白为什么人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柳词看着就是一张薄薄的纸片,柳家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栓住她,但一方面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分量。 没有父母始终如一照顾的家庭总是有点缺憾,柳词在拼命弥补,她以为杨绰赎罪的心态活着,这么多年都没为自己想过。 可能唯一是她自己的,就是她的作品,她可以完全掌控的人生。 虽然也是虚拟。 这样一个姐姐,哪怕她话不多,哪怕她看上去并不亲近人,其他人也舍不得的。 柳语作为老二,按理说不上不下最没好处,但柳词对她也很好,现在又是第一个成家的,她结婚那天柳词和她说了很多很多。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话的柳词,语无伦次,眼底含泪,有种解脱,又是一种完成任务的欣慰。 她很爱柳词,也努力分担柳词的压力,但即便是亲人,很多方面徒劳无功,只能尽力去圆满。 就像她这么多年都致力于让贺毓跟柳词联系上这件事。 一个嘴上说好,实际上一点也不主动,另一个爱答不理,假装没听见。 终于出现一个契机,也需要两方的松口。 可能等的就是这一天吧。 申友乾站在前面跟柳语小声说话。 “哥,你跟贺毓姐说过了吗?” 申友乾摇头,“这货没接电话,微信也不会,估计是还在睡觉。” 柳词:“……这都快四点了。” 申友乾挠了挠头,“很正常,她作息一向不规律,夜猫子一个。” 看了好几个小区,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要么采光一般,要么就是小区周边不太热闹。 最后去了金池小区。 柳好挽着柳词的手,“姐,你之前说那个江南豪园,好像没房啊了。” 柳词:“这样吗?” 柳好掏出手机,“就剩一小别墅,你有钱买啊。” 柳词:“没钱。” 一边的申友乾笑出了声,“柳词还会没钱?” 柳词现在风头正盛,颇受资本青睐,知名度也很高,带来的受益也随着这些节节攀升,作家排行榜年年榜首。 柳词:“太大了,冷。” 她解释了一句。 申友乾点头,“你这毛病我也有。” “有时候真想念我家以前的在巷口的店,我住阁楼里,虽然条件很差,楼上走路都感觉是别人踩在我脸上,就是,嗨这么多年都忘不了,不用太大,一家住就刚刚好。” “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柳词问了句。 “我爸比我好多了,我妈广场舞老太太,比我忙呢。” 柳词笑了笑,“那不是挺好。” 申友乾点头,“现在你也回来了,贺毓这头猪也在,改天一块烧烤去,小语你也带上孩子。” 柳好:“那我呢那我呢!” “你也可以带男朋友。” 引起柳圆恶劣的嘲笑,柳语看着这俩活宝,“别闹了。” 金池小区的地段确实不错,三号线最中心的一站,后一站就是b市出了名的商圈,往前几站就是b市的著名景点,坐到底呢又是高铁站。 小区最高的三十多层,户型好多种,这片的中介小哥来得有点晚,来得时候急忙道歉,他个子很高,穿着中介的衣服,皮肤黝黑,帽子一摘,申友乾看到的时候啊了一声。 对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柳词,也有点震惊。 “刘、刘远生?” 申友乾一激动就会结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柳词也很惊讶,看着对方。 反倒是刘远生有点尴尬,他拘谨得摆摆手,“联系我的是一个叫柳好的小姑娘,我都忘了……” 申友乾欸了一声,“柳好跟柳圆那时候就那么点大我也不记得了,这有啥的,你居然干了这行啊,这、这么多年没见了……” 刘远生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老了许多,原本那张有点凶的面庞在岁月的摧折下居然也磨成了圆脸,带着职业的微笑,倒是一点冲突都没了。 但陡然见到之前认识的人始终有点尴尬,他打了声招呼,隔了一会缓过来,又引到了房子上。 柳词就跟他打了声招呼就没说话,刘远生的目光落在柳词身上,又迅速移开。 申友乾这些年做生意练久了的就是一口唠嗑的惯性,几句话兜兜转转,刘远生也不跟他客套,“结婚好几年了,当年那事啊……可不呢,学都没上,后来勉勉强强念了个专科,就直接干销售去了。” 那场大火造成的影响多年后还让人心有余悸。 能把人烧成骨架,也能给少年泼上一盆沧桑焦土,眉梢眼角都是疲惫,青春的桀骜早就随着余烬消失,还有旁人指指点点里的怨怼。 你妈是个杀人犯。 你妈是个神经病。 你哥和一个跟你妈差不多大的女人搞。 你爸是个孬种。 …… “这行是挺累,注意身体啊,”申友乾跟刘远生勾着肩,小时候抱团的对立在这时候也都消失了,被揍过一拳也一笑了之,“对了贺毓你还记得吗?她就住这小区啊。” 刘远生点头,“知道啊,她买房还是我给办的。” 申友乾啧了一声,“这姐们,也不跟和我讲,瞒得挺好。” 金池小区有好几套房,刘远生带着几个人看了三室一厅的,柳词觉得太大,又去看小点的。 “是我让她别说的。” 听到申友乾这么说,刘远生笑了笑,他一口白牙,头发剪得细碎,穿着西装,整个人身材其实不错,轻微发福跟一边的申友乾比还能掐出点英俊出来,“毕竟……” 他没说完,申友乾也听懂了。 唯一听不懂的大概就是柳家的双胞胎。 不过一个戴着耳机一个玩着手机压根不在乎这点东西。 时光在这群同样从烟行笼巷出来的人身上划出了一条鸿沟,经年之后再会,居然还挺默契。 刘家的女主人一把火烧死了儿子,坊间传闻是撞破了大儿子和旗袍店老板娘的猫腻恼羞成怒。 法庭上刘婶对这事也没反驳,她沉默地认罪,而刘远生作为家属,没像他爸那样悲痛,只是挺着背,知道自己不能再胡闹下去了。 大人失去理智的下场闹得满城风雨,刘闻声的桃色传闻也口口相传,刘婶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后来刘远生探监,听她妈说是因为当年刘闻声的生父也是这样,有了新欢。不过还没彻底暴露,就先病死了。 有些伤疤藏在神经里,经不起挑拨,最后做出的举动骇人无比。 刘婶隔了好几天才缓过来,癫狂从脸上褪去后,她才明白自己杀死的并不是自己丈夫和那个姘头,而是自己体弱多病的儿子和一个可能是儿子真的喜欢的女人。 大错铸成,人也死去,失去的不可追回,悔恨也无效,这些都不过是拍在刘远生身上的一掌,逼得他挣脱少年的桎梏,逼得他一夜成为大人,照顾崩溃的生父,面对旁人指点。 人生的低谷要等人的记忆忘掉这些才可以消失。 等到现在,一切安稳,他也有家,却早就成了一个浑身疲惫的中年人。 最后看的是一室一厅,和之前看的相比小得有些可怜,出了电梯,刘远生说:“贺毓也在这一层,这一户刚搬走不久,一层三户……” 申友乾的手机响了,贺毓打过来的,估计刚醒。 “哥你醒了啊,开个门呗。” 贺毓回去后特清醒,赶稿赶到天亮,一睡到太阳落山,这通电话她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见到的就是好几双眼。 她靠着门,眯着眼看着她们—— “看房还看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55我收到长评了我好快乐喔 第43章 贺毓一看就刚起, 睡衣是绿色的,看上还挺丝滑, 上面全是emjio表情, 让人看了有点密恐。 她看了眼这一群人:“这么多人啊,柳词你真是娘家人多。” 申友乾看了她一眼, “看房呢你不要自作多情啊。” 贺毓点点头,说那我先去洗个脸,然后冲那俩招招手:“好圆要来我家坐坐吗?反正你姐看房也不用你付钱。” 当面叫人也只有她做得出来了,说完很自然地转身走了, 门也不带上。 柳好巴不得冲进去,眼巴巴地看了眼柳词,在得到老大的首肯后拉着柳圆进去了。 柳语失笑:“贺毓姐真是一如既往地招小孩喜欢。” 申友乾点头:“她就这吊儿郎当德行。” 柳好跟柳圆参观去了, 柳词跟着刘远生进屋看房,刚搬走,户型一目了然,大小也和她的意。 他们在里面走着,贺毓一边刷着牙一边跟过来, 脚上踩着一双大黄鸭的拖鞋,就差嘎嘎嘎了。 “觉得咋样啊,这户臭小子总算搬走了, 半夜蹦迪,三天两头聚会,跟物业投诉都没用,富二代真的……” 柳语看房看得很仔细, 申友乾去阳台看了,而作为要买房的那个倒是一点也不上心。 贺毓倚着门框,冲刘远生招手,“你跟柳语说,她做主的。” 刘远生:“……” 柳词看了贺毓一眼,贺毓嘴角还是牙膏沫,没有半点形象可言,“干嘛啊,不是吗?” 挑衅完自己回屋去了。 申友乾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贱啊。” 贺毓背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刘远生:“这贺毓……” 柳语站到柳词边上,问她:“怎么样啊姐。” 柳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柳语:“我服了,姐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 柳词转过脸,“我不是说可以吗?” 换做是别人可能会生气,但柳语早知道她亲姐什么德行,也不搞这种无聊的一来一往了,跟刘远生交谈去了。 申友乾看着这房,对柳词说:“到时候再装修,添个家具什么的,就成了,买些其他的家具你要不上宜家,对了你有车吗?” 柳词:“应该有吧。” 申友乾:“……我换个问法,你有驾照吗?” 柳词点头。 正好过来的柳圆听见,伸手勾住申友乾的肩,“哥,我姐驾照考了就没怎么开过车,她的小助理也就是她有活动或者开会才来,就一宅女。” 柳词:“小圆。” 柳圆皱着脸,“姐,我一大男人,你别这么喊,整得跟魔法少女似的。” 申友乾笑得快岔气。 “没事,你要住下了叫上贺毓就行,反正就几步路,去超市什么的让她带带你就成,周末咱们有空就一起吃个饭这样。” 申友乾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你说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的,到底还是在一片了,也挺好。” 柳词:“你跟贺毓经常碰面吗?” 申友乾嗨了一声,“也不经常,周末还得带孩子出去,单独跟她一起太久我老婆还不开心呢,贺毓也不想跟我一起喝酒,一个月能碰一起都算不错了。” 小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叫出来玩儿的人长大了也不会太随意,要约饭得提前说,去哪儿聚得打个招呼,有了家庭的人重心偏移,全世界第一好的朋友也要顺位。 柳词哦了一声,“那回头我找你也得提前预约?” 她还客气了一下,申友乾有点受宠若惊,“大作家约我吃饭当然要赏脸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走吧,我们去贺毓那坐坐。” “柳语,刘远生,你们去那边谈吧?” 刘远生本来想推脱,最后还是一起去了。 贺毓家的户型跟柳词准备买的一样,只不过她的家看上去满满当当,从玄关柜开始就堆满了各种小玩意,活像个开杂货店的,羊毛毡的小玩偶从沙发堆到垫脚凳,客厅的墙上挂着好几个画框,风格极简,一般人认不出来,艺术也不是很艺术了。 沙发不是很大,铺着很印度风格的地毯,竖起的台灯上都挂着毛线球,而餐桌的灯脚都套上小猫的猫爪袜子,柳好喜欢得不得了,现在趴飘窗上看外面的风景。 她就特爱看房间改造,贺毓家的风格她爱死了,感觉满满当当的温馨,像童话故事里的家。 柳语进来就看到她差点四仰八叉地在人家家里撒欢,还说了她几句,正好贺毓换完衣服出来,就躲到贺毓身后去了。贺毓的头发梳过了,没刚才那么凌乱,只不过边缘翘起,显得毛茸茸的。 “干嘛呢,跑我家来训小孩?” 她讲话总是惹人亲近,我家小孩这四个字让柳好满意得不得了,“贺毓姐,你房子好好啊。” 贺毓拉开抽屉,一抽屉的零食,分了几包,“过几年你也整一个呗,上大学集体宿舍当然觉得不好了。” 柳好:“等我攒攒钱呗。” 贺毓:“那可不,别给你姐姐们增加压力了。” 柳词坐在沙发上,贺毓给他们几个倒了杯水,问:“喝红的还是橙的还是喝绿的还是喝白的?” 申友乾:“整个彩色的。” 贺毓:“滚。” 柳词得到了一杯橙汁,贺毓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到柳词边上,沙发很软,很有贺毓的风格,就是要舒服。 “怎么样,这不错吧,小区外头有超商,再拐个弯就是商场,你要吃什么都有。” “嗯……地铁公交都近,不过你要出去顺路的话我可以带你,我反正上班基本都开车去。” 她用的洗发水很香,凑近的时候柳词都能闻到,甚至还有贺毓衣服的味道,这个人这么多年味道始终如一,柔顺剂也是那种感觉。 柳词一边点头,一边喝橙汁,贺毓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最后唉了一声,转头问客厅里的人,“你们明天什么安排啊?” 柳好、柳圆:“要回去啦。” 申友乾:“女儿学钢琴呢。” 柳语:“带小朵去海洋馆。” 刘远生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要不上说,贺毓帮他说了,“你周末都上班我知道,悠着点啊哥们,身体重要。” 刘远生隔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也一样。 “你们这些已婚……”贺毓看向俩小孩,“读书的。” “不过我明天上午也有课,好圆几点的票啊,我们不打扰已婚人士的亲子生活了我带你们老大和你们一起玩。” 柳好:“妥。” “你呢?” 贺毓转头看向柳词,她的目光带笑,精神奕奕的。 柳词当然拒绝不了,点点头。 …… 柳词的房子定下了交房还有需要点时间,总之也就先在酒店住着,第二天贺毓来接这仨,其实她俩这个年纪的对游乐园也没什么兴趣,b市新建了好多娱乐项目,还有全国闻名各大网红来测评的鬼屋,只不过要提前预约,柳圆特想玩,贺毓说下次呗,下次我先定好,你们再过来。 于是去逛了商场,顺带给柳词的新家添点东西。 柳词八百年没去过商场,贺毓轻车熟路的,把车停了带着俩先去买了冰淇淋,然后推着车楼上了。 “今天的活动是柳大佬刷卡是吗?” 贺毓转头,柳词跟在后面,电梯上好多都是一家来的,有的带着小孩,有的是情侣。 “开车来是对的,回头你看上什么,带回去我有空帮你一块装。” 柳词:“谢谢,刷吧。” 贺毓:“你说话不分段呢。” 四个人很难同步,最后逛到二楼柳好跟柳圆就先去别地了。 贺毓推着超大的推车,和柳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空房子什么都没,先去看床吧,没喜欢的咱网上挑也一样。” 贺毓讲话经常冒出偏北的词语,她倒不是北方人,小时候爱看我爱我家家有儿女,老学人说话,大学还跟一东北妹妹一寝室,这下好了,成天干哈呢。 柳词很喜欢她这样说话,像是无形的拥抱前的拉手,一小步的跃进,就要靠在一起。 “对喔装修风格想好了吗?没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搞软装的朋友。” 柳词摇头,“你全包吗?” 贺毓:“搞什么啊,我是一条路服务?” 说完她自己笑了,“那你也得说你喜欢什么啊,总让我猜,我猜到什么时候?” “喜欢简单点的。” 贺毓哦了一声,“那我回头把我学妹的微信推给你,你们沟通。” 柳词:“不了吧。” 贺毓:“为什么?” 柳词:“麻烦。” 贺毓:“我看你才是真的麻烦。” 她叹了口气,一边伸手拿了个鲨鱼玩偶,“这挺好。” 塞进了柳词的怀里,“那你也得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啊,啊你这种甲方真的好烦人。” 她嘀嘀咕咕好一会,又拉着柳词看这个那个的。 宜家贺毓一年来好几回,她从小到大就是爱凑热闹的人,心情不好就花钱,逛超市买东西要么吃东西喝点好喝的。 消耗负面情绪,也就什么都好了。 柳词一会被贺毓拉着试床,一会又拉着照镜子拍照。 她有点害怕镜头,但是贺毓不容她拒绝,勾肩搭背比V傻笑一个不落,不知道手机里存了多少张。 买了小桌子买了地毯甚至买了乱七八糟的抱枕,锅碗瓢盆一个不落,柳词被贺毓拉着,觉得自己好像刚结婚。 这个念头她冒出了一下下,又被掐灭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贺毓,却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别开,活像一直在发呆。 又是一种无聊的姿态。 不过那是旁人觉得,贺毓对她的这副模样早就习惯。 也不会觉得无聊,有些人命中注定要碰到完全相反的一类人,磨合在成长的时限就已经完成,过后就是如鱼得水,压根不需要多做调节。 贺毓在吃饭的区域跟柳好柳圆回合,那俩占了个位置,等柳词点完餐,柳好都自拍好多张了,还要跟贺毓拍照。 贺毓也应,看得柳圆嘴角抽搐。 柳圆喊了声柳词,“姐,贺毓姐小时候不会就柳好这样吧?你怎么会和她玩?” 在小孩眼里柳词跟贺毓的搭配简直是完美的极限,怎么看都不像是成为发小的存在。 “她小时候更闹腾,柳好已经算端庄了。” 柳词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 柳圆被噎住了。 贺毓拍完,接了个电话,喂了一声,听那边说了什么,深吸一口气—— “姐啊你下次来之前可不可以先和我说一声,还好我今天晚上回去的。” 柳好问:“谁啊?” 贺毓:“我妈啊。” 她看向柳词:“晚上去我家吧,我妈听说你来了,说要给你做顿饭吃。” 第44章 柳好:“我也想去。” 柳词:“不准。” 她这两个字落得很快, 柳好委屈巴巴地看向贺毓,“贺毓姐你看我姐凶不凶。” 贺毓:“凶。” 还竖了个拇指。 “唉其实我明天早上九点的课如果……” 两个城市之间高铁一个半小时, 早上的话会很赶, 柳好还没说完,柳词就打断她:“那样太麻烦了。” 贺毓笑着说:“没事啊, 反正你姐以后也住这边,常来玩呗,你原来那边也是有房子的吗?” 柳好抢答:“没有——我和小圆是没有家的人,一年到头都在学校的。” 柳圆:“别这么叫我。” 柳好:“好的小圆。” 其实她们在邻市的房子也是杨绰最早租租的小出租屋, 后来柳词赚钱,从半套租到一套。 等杨绰死了,也续着, 她们几个的大学都在那边上,前年俩小的考上大学,柳词就没再续了。 她自己租了个单身公寓,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住着。 偶尔柳好和柳圆会过来,但也不会住下。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柳语把柳好跟柳圆接过去, 节日的时候住一起。 但小孩总觉得姐姐都结婚了老过去打扰不好,基本不会过夜。 “租的,后来就不租了。” 柳词说着, “等会你直接回去吧,我送他们去高铁站。” 贺毓:“你送?你没车,一块坐地铁去自己再回来喔。” 柳好:“我还不如自己去呢。” 贺毓:“没事,别坐地铁了, 我送你们,你姐就事儿精。” 柳词:“……” 贺毓在这方面着实热心,还事先买了一袋零食给他俩路上吃。 等看着俩小孩去了检票口,她对柳词说:“还好我刚没吃多少,不然回去我妈做了一桌菜我吃不完估计会挨骂。” 高铁站里人很多,贺毓站在柳词边上,问她:“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柳词:“没。” 贺毓:“胃不好还是别吃辣了吧?” 柳词:“阿姨经常过来吗?” 贺毓:“不经常吧,一两个月来一次?她坐高铁可熟了,喏,十号线最后一站么这不是,坐个十站就到了,挺快的其实。” 柳词点点头,“阿姨……再婚了?” 贺毓点头,“找了个广州的叔叔,现在是不是冒句粤语把她给牛的。” 柳词:“那也挺开心。” 贺毓双手插在衣兜里,耸耸肩,“是啊,结婚这事吧,感觉找对人还是挺不错的。” 她露出一个笑,柳词看她,“你有想过结婚吗?” 她们并肩走在一起,贺毓走路慢悠悠的,高铁站里拖着行李箱急匆匆的人也很多,柳词还差点被撞到。 贺毓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啊了一声,“这我倒是没有,结婚那么大事儿,怎么能草草决定呢?”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不是之前有个打算结婚的男朋友吗?怎么黄了?他欺负你啊?” 这句话很耳熟,贺毓小时候常说,申友乾总是嘲笑贺毓跟母鸡护崽一样,生怕柳词被人欺负,稍微分开一会,再碰见也要问一句。 “没欺负,”柳词今天穿了一件半高领,她的衣服总是灰色系的,看着是挺有质感,但总觉得灰扑扑,抑制了什么一样。 “就是感情不和,我人也不好,他可能觉得前任比较好。” 贺毓的耳钉很多,耳骨上的那颗最亮,碎发也遮不住有光的时候冒出的光芒,她啊了一声,挠了挠头,“不是,怎么还吃上回头草了?” 贺毓的反应和柳家那几个不太一样。 就算是柳语,一开始也问了句:“姐你是不是冷他了?” 柳词对人一向冷淡,谈恋爱也看不出热忱,通常会导致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情况。 活像男女的惯性标签反过来似的,虽然后面确认是姜潇和前女友旧情复燃,她们也很激动,但柳词还是会想起最初柳语的问话。 虽然她自己真的有问题,但第一时间被这样问,也有点难过。 不过她的情绪鲜少外露,也没人能发现。 “气死我了这个渣男,旧情复燃也得先和你提分手再吧,没点规矩,仪式感都没太艹了叫什么啊,下回碰见我要狠狠骂他几句,不对,之前我好像听好妹说过,是个编辑?” 柳词:“都过去了。” 贺毓:“你是要气死我。” 她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都愤愤的,车从车位里倒出来还差点跟别人撞了,一边还在骂骂咧咧。 柳词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趁贺毓还是这种状态的时候多看她好几眼。 太可爱了。 她好像一点也没变。 这种被关照并且毫无保留地认为自己没错的偏袒实在让人开心。 柳词低下头,捏了捏自己包上挂着小黄鸭。 之前在商场贺毓给抓的,她在这方面也天赋异禀,娃娃机都要被她抓空,车上全都是,家里也都是。 看得柳圆眼神呆滞,非常想学,最后扭扭捏捏地请教被贺毓一把揽肩,得意洋洋地传授经验。 “真的没什么,”车载音乐放着乐队的歌,唱着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柳词说:“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贺毓:“你要是非他不可那我也得给你绑回来啊。” 她嘴里含着薄荷糖,凉得只抽冷气,“不过我觉得你也不会对渣男死心塌地啦。” 柳词:“你这些年都没遇见过想结婚的人吗?” 有些东西一旦跨国了预设的距离,或者是竖起的围墙被推土机推到,总会轻而易举地发酵。 到现在脱口而出。 “真没有,”贺毓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老问我,这么想我结婚啊?” 柳词心想: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结婚。 或者…… 她想都不敢想了。 “这事吧得看缘分,我这些年实在是没空考虑这些瞎几把玩意,”贺毓的口气听上怪烦躁的,“这事不应该是你情我愿吗?起码也得有点感觉吧。” 她车上的摆件都很可爱,挨个排着,后视镜上挂着一张拍立得的照片。 是她和洪兰纹的。 有两个照片位置,其中一张被抽走了,所以看上去空荡荡的。 “有人对你……?” 柳词敏锐地从她的口吻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贺毓:“这事等合适的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她皱起眉,原本英气的脸因为这点烦郁而显得阴翳,她的脸本来就是不笑就凶,柔和挂得久了,好像很亲近。 柳词这时候陡然想起那一夜,贺毓站着喝水,故意呛到的咳嗽,声嘶力竭的那种。 和此刻有点像的表情。 她还是有一个秘密。 从少年时藏着,到现在,都没办法跟柳词共享。 柳词说了句好。 到小区的时候都快六点,天都黑了,贺毓的车停在底下停车库,东西很多,估计要搬好几趟,她先和柳词上去一趟。 贺毓两手都拿着东西,柳词听着贺毓念密码。 贺毓:“你记性这么好,反正记住了那我就不给你重复了啊。” 柳词:“啊?” 贺毓拿着一个纸箱把柳词推了进去,“啊什么啊,我可没钥匙。” 一进屋就一股菜香,贺毓换了鞋嗷了一声—— “妈——” 洪兰纹系着一个大黄鸭的围裙拿着锅铲冲了出来,“回来了啊哎哟这么多东西买的什么啊……欸这就是小词吧?” 柳词有点拘谨,喊了一声阿姨好。 “客气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了,越来越漂亮了啊。” 贺毓:“您怎么不夸夸我啊?” 洪兰纹:“你也美行了吧,哎怎么又走了?” 贺毓摆摆手,“好多东西呢,得拿好几趟。” 柳词:“我和你一……” 贺毓把她往客厅一推,“得了吧体虚的大作家,歇着吧,没事帮我喂下兔子,阳台。” 柳词看着贺毓飞快地走了。 洪兰纹去厨房给菜加了点盐,还不忘跟柳词聊天,“之前听贺毓说我还以为听错了呢,听说你准备回来住了?” 柳词嗯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干坐着不好,去喂兔子也不好,况且她没想到贺毓还养了只兔子。 干脆跟洪兰纹一起进了厨房。 “对,我的房子是这层的三户,过两天过户了再找人装修一下……” 洪兰纹:“就这隔壁啊?!” 女人的表情有点惊讶,她比柳词印象里的女人瘦了不少,但看上去依旧很有精神。 “那挺好的啊,我就成天担心贺毓死在家里,这死孩子半夜三更总不睡觉熬夜熬得特起劲,你俩邻居还可以管管她。” 柳词挺不好意思的,她自己也熬夜到天亮。 “阿姨我帮你还有什么要做的?” 柳词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圆领的灰色毛衣,洪兰纹看着她的手腕,“这么瘦…” 她的手还沾着水,没去捧柳词,手腕虚虚地搭了一下柳词的头,“孩子辛苦了啊,这些年也不容易。” “贺毓也不跟我说你们为什么吵架,她这人你也知道的,她不想说的怎么也撬不出来。” 柳词点头,“其实是我的错。” 洪兰纹嗬了一声,“有什么对错的,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说开了就好,有什么气能置这么久啊……” 柳词的眼眶有点酸。 洪兰纹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给贺毓做吃的也会让她给柳词带点。 街坊之间其实都不错,洪兰纹的烟行笼巷的妈妈里最让人觉得舒服的,就是,很妈妈的感觉。 柳词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洪兰纹笑着说:“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之前听小申说你工作也很辛苦,以后我来啊给你跟贺毓都补补,喝点补汤啊。” “谢谢阿姨。” “得了你也别站着了你去给贺毓喂兔子吧,她那兔子可能吃了。” 贺毓搬了好几趟,堆成一堆。 进屋的时候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直接去阳台了。 柳词蹲在兔笼前,看着兔子吃兔粮,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她面前笼子的水袋。 “没看见没水了啊,虐兔呢。” 贺毓的兔子老大一只,柳词刚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能把兔子养成狗的也只有贺毓了。 贺毓挽起袖子,换了水,又清理了一下笼子,最后转头看柳词:“会了吗?” 柳词:“啊?” “你那房弄好前现住我这吧,天天住酒店你有钱但我怕你猝死。” 柳词:“……” “反正你也不用上班,我的兔子就交给你养了。” 柳词:“你怎么擅自决定。” 贺毓:“我怎么擅自了,你自己不也挺乐意的吗你照照镜子看看你一脸的我愿意。” 第45章 在调戏柳词这件事上贺毓毫不生疏。 柳词后知后觉, 觉得这人在不要脸上的造诣早已炉火纯青。 而贺毓早在柳词发愣的时候就去厨房给洪兰纹端菜了。 贺毓家的餐桌也小,洪兰纹做了七八个菜就已经满满当当了, 大人总是喜欢那种大圆桌, 贺毓在自己亲妈嘀嘀咕咕的时候给对方倒了一杯红酒,“别叨叨叨了, 也只有林叔叔不会嫌弃你烦。” 贺毓又被骂了。 她依旧笑嘻嘻的,“也就你来我才买这么大的,不然我就买那种单人的就行了。” “你这跟单人有差别吗?手都伸不开。” 贺毓也而给柳词倒了半杯,也就两口, “妈咱们现在仨人不是也坐得下吗,别嫌弃了,我之前有人朋友来聚会都直接坐地上的, 规矩那么多干嘛。” 一桌子的菜,还有贺毓最喜欢的辣椒炒肉,洪兰纹知道柳词也爱吃,特地换到了柳词面前。 贺毓:“换什么啊,她又不是伸不到。” 洪兰纹拍开贺毓的筷子, “有你什么事。” 贺毓:“我看柳词才是你女儿。” 洪兰纹点头,理所当然:“是就好了。” 贺毓唉了一声,抿了一口酒, 她的餐具都很特别,上面的花纹并不统一,有些盘子还奇形怪状的,得亏站得住。 大概是柳词看得认真, 洪兰纹说:“是不是觉得奇奇怪怪的这些碗啊盘的,还有这勺,猪尾巴一样。” 洪兰纹手上拿着的那个勺子勺柄饶了好几圈,还真的有点像。 贺毓托着脸哎了一声,“干什么啊,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好看久了也好玩啊。” 柳词:“自己做的?” 贺毓点头,“是啊,有个老师的做陶的,之前我做了一套,交房的时候正好可以出窑了。” 柳词又看了几眼,觉得真不愧是贺毓的风格,古里古怪,跟她这套房子一样,充满奇异的幻想。 “她就瞎整这些,没救了。” 洪兰纹指了指蒜蓉粉丝虾,“小词吃吧,你今天住哪啊?” 贺毓:“她住酒店。” 洪兰纹噢哟了一声,“住什么酒店啊,多贵啊,跟贺毓住一块就好,她反正一个人住。” 贺毓:“妈,你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呢。” 洪兰纹:“柳词是外人么?” 贺毓:“唉那也不是内人啊。” 她一张嘴叭叭的,十几年了也没什么长进吗,依旧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自己说完也笑了,“开玩笑啊。” 洪兰纹看着柳词,只觉得这孩子十年如一日地瘦弱,大人们都喜欢乖孩子,跟贺毓相比,柳词的确又乖又懂事,安安静静,声音好听,一声阿姨脆生生,从小就让人疼。 只不过家里不好,很多事情旁人也帮不上忙。 “听贺毓说你之前本来打算结婚的?” 柳词看向贺毓,贺毓假装没注意,低头专注剥虾。 柳词桌下的脚踩了她一脚,心想这个大嘴巴。 贺毓被踩也神色如常,还给柳词剥了一个虾。 “嗯……不过因为有点事,就算了。” 柳词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洪兰纹的表情明显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鬼知道贺毓到底添油加醋说了什么,这种眼神看得柳词发毛。 “唉没事,是那男的没眼光,下次阿姨给你介绍哈。” 柳词:“不……不用了。” 贺毓努力憋笑,筷子戳在青椒上,捅出了一个非常正规的洞来。 “客气啥,反正贺毓也一天到晚这幅死样子,你俩一样大,一起介绍也好。这丫头小时候嚷嚷着长大也要和你做邻居,现在和好了,做邻居也挺好的,以后结婚啊也可以住对门。” “唉房子太小了……” 洪兰纹从当年那个粗眉毛的中年妇女进化成了巷口烦人的操办婚姻的大妈,贺毓听她又要一套套的,急忙打断,“行了行了以后再说,你急什么啊你前两天还说以后不给介绍了呢。” “这不是你态度差吗?” 贺毓:“别拿我照片发朋友圈啊。” 以前是介绍男的,现在连女的都介绍了,简直是饥不择食。 “不发大家怎么知道我有个女儿啊。” 贺毓:“……” 洪兰纹其实有点急,贺毓现在一副对情情爱爱没兴趣的要出家的样子,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孤独终老。 哪怕贺毓说了多少次她真的没什么,长辈们还是觉得不行。 柳词看着贺毓,这些年社会上的话题热议的都是这种,父母催婚之类的,柳词都私信收到过这方面的烦恼。 而贺毓虽然在跟洪兰纹杠,但好像也没什么好反感的。 是不在意?还是她也想找个对象? 柳词觉得自己也看不懂贺毓。 她们又陌生又熟悉,倒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这顿饭从洪兰纹企图介绍对象开始,到贺毓以她妈为反例论证结婚也不一定能找找好的,最后翻来覆去,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小词你看看她,油盐不进。” 贺毓躺平任嘲,“妈你看看柳词不也没对象吗,你去烦她吧,给她找点事做,不然一天到晚宅着,那张脸都跟死人一样。” 柳词:“……” 最后洪兰纹酒喝多了,贺毓珍藏的葡萄酒被她妈洗劫一空,洗碗的时候还在唱歌,贺毓拿着手机录音,笑得快岔气。 柳词坐在沙发上,看着贺毓扫地。 贺毓说抬腿她就抬腿,来回好多遍,最后贺毓把吸尘器给柳词,“你来吧,我歇会。” 厨房里的女高音还在青藏高原,贺毓把录音发给了她妈的现任丈夫,得到一个老年人表情包的赞,她觉得更好笑了。 柳词看她笑翻在沙发上,也觉得开心。 贺毓家就是这样,虽然很多不开心,但总能找出点乐子,以前的阴霾都驱散了,现在好像只剩下纯粹的快乐了。 本来贺毓打算送柳词回酒店的,因为她一居室,洪兰纹睡她房间,她自己睡客厅,柳词就没地儿睡了。 结果洪兰纹不让柳词走,她就是觉得柳词这么点个子,一小团,长大也不容易,还一个人住酒店,多不好,把人留下了。 贺毓:“……行吧,那我把我的帐篷拿出来搭上。” 后来帐篷还没拿出来,她同事一个电话把她叫走了,说是有点什么事。 就剩下柳词跟洪兰纹。 喝酒喝的有点多的洪兰纹看着脸有点红,她跟柳词一块搭帐篷一边聊天。 贺毓的家随处可见的地毯,扯过来坐下都行,柳词没搭过帐篷,半天不知道怎么弄,洪兰纹也不会,就慢慢折腾。 “小词啊,你俩和好了就成,阿姨开心。” 柳词叹了口气,“阿姨,我没跟贺毓吵架。” 洪兰纹唉了一声,“我知道,小女孩有点矛盾,你突然走,贺毓还不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贺毓的不开心其实都很短,洪兰纹说的很长时间,可能真的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是我对不起她。” 柳词这么说,洪兰纹摆摆手,“这有什么对错的,这些年你也过得不容易,很辛苦吧?” 洪兰纹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更多了,头发倒是乌黑,估计是染的。 柳词低下头,她想到很多,走马灯一样闪过的无数夜晚,她摇摇头,“反正都过来了,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洪兰纹点头,“挺好的,贺毓帮了我不少忙。” 她一直是一个胆小的妈妈,为了孩子以为忍耐就是勇敢,发现错了,结果纠正需要付出太大代价。 共同债务,老上门找事的前夫。 那段日子兵荒马乱,贺毓上学都上得不安生,可能是以前看孩子吊儿郎当惯了,也没想到贺毓真的能一口气考上想考的学校。 学费是借的,上学的时候忙得不见踪影,周末也找不到人。 女儿再像个男孩,也是女儿,大人总想自己帮上忙,也得找个能照顾她的。 可能贺毓天生没这个福分,碰上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廉晓礼就消耗了她大多数的耐心。 “那晓礼呢,我听说她去很远的地方了,出国了吗?” 柳词实在没勇气问贺毓,因为每次开头都以一种很奇怪的氛围结尾。 贺毓并不想多谈,她可能都不知道提起廉晓礼她的表情有多难看。 申友乾也没说,柳词觉得贺毓可能跟他打过招呼了。 柳词能知道的,就是贺毓知道廉晓礼的感情。 回应没有,她也不知道。 有时候下定决心要怎样,可能真的太难了,第一步就特别难迈出来。 她怕,骨子里就是怯懦的,患得患失跟癌细胞一样扩散,让她苟延残喘。 “她啊。” 洪兰纹的脸还很红,只是这个瞬间好像连眼神都冷了。 一方面又很无奈,拿着帐篷的杆子,捏了又捏。 “这孩子,太讨喜也太厚脸皮了。” 洪兰纹很少说孩子不少,她是烟行笼巷少有的会很夸孩子的家长,每个小孩的优点她都能说出来。 其实贺毓这样的性格,也大部分受洪兰纹的影响。 “晓礼太执着了,贺毓也是狠不下心。” 贺毓的心很软,可她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如果她没有底线倒好,可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但凡她松口,但凡她说一句我爱你,可能廉晓礼也不会走到那样一个地步。 可偏偏贺毓乍看柔软,实则太过顽固。 温柔和锋利矛盾地在她身上融合,让爱她的人越来越爱,爱而不得,就会失控。 “贺毓,她知道廉晓礼喜欢她。” 柳词低头,这么说。 “我并不反对这种感情,”洪兰纹叹气,她自己的婚姻一开始一塌糊涂,也没资格跟贺毓说感情的正确与否,也不会去纠正廉晓礼的喜欢。 “只是有时候放不下,就会伤害自己,何必呢,别让自己看不起自己,缘分这种东西,不是强求就能续住的。” 大人永远是大人,某些苦难已经跟□□融为一体,出口的沧桑真实得恐怖。 “廉晓礼怎么了?” 柳词有了不好的猜测。 “贺毓没接受晓礼,所以……晓礼她想不开了。” 第46章 贺毓回来得有点晚。 洪兰纹在洗澡, 柳词帐篷搭了一半。 “不是吧,好几小时你还没弄完啊, 不是大学霸么。” 她把手机扔沙发上, 走到柳词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我来吧。” 一只手还拎着一杯水果茶,“喏,超满足的大杯。” 柳词接过,“你还去买奶茶?” 贺毓欸了一声, “同事点的外卖。” 她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很快就把帐篷搭好了, 柳词被她拉起来扔到沙发上,“你睡沙发还是睡帐篷。” “唉睡帐篷吧有安全感点。” 每次都自说自话,柳词喝着水果茶,有点凉,她眯起了眼睛。 贺毓去房间抱出被褥很迅速地给柳词铺了床, 被子是鸭绒的,还是刚从包装里拆的那种,“这还是我妈之前买的。” 她说完猛吸了一口, “唉一股鸭子味儿。” 转头看向柳词,“你介意吗?” 柳词似乎是在发呆,啊了一声,贺毓:“给我喝一口。” 自己拿走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 塞完被套柳词给一起抖的, 真的鸭味冲天,不过拉上拉链感觉连这味道都拉上了。 “证明是真材实料,被套也是新的,睡衣也是,唉我六一八买多了,现在倒是便宜你了。” 她的话一如既往地多,枕头床单被套都是棉麻的格纹,贺毓还在帐篷里把她的月亮灯给挂上了,暖黄的光洒下一片,她坐在里面满意极了,看向帐篷外的柳词,“来吧,试试帐篷。” 柳词被她拉了进去,贺毓说:“之前去看日出的用过,后来就放家里了,偶尔我妈来我睡一下,不过也很麻烦,睡沙发比较方便。” 柳词:“给你添麻烦了。” 挨了贺毓一个脑蹦,“本来是不想弹你的,显得幼稚,但你实在是……唉。” 她叹了口气,正好洪兰纹洗完澡出来,贺毓大喊一声妈,把洪兰纹吓了一跳。 贺毓:“贴张面膜呗,我床头柜里自己拿哈,晚安。” 洪兰纹:“你是要吓死我。” 贺毓把人推进屋,自己把睡衣拿出来给洪兰纹关上了门。 客厅里的大灯关了,贺毓拿着pad杀了一盘手游,柳词洗完澡出来,发现贺毓不在屋里,在阳台跟她的兔子交流。 也就是话多,瞎几把讲的程度。 一个人的家能窥见太多的生活状态,摆件,水杯,冰箱,餐具,卫生间的东西…… 贺毓的卫生间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马桶盖上都贴了张卡通的表情。 等一切动静都结束,十二点多了。 柳词进了帐篷,贺毓盖着小被子躺在沙发上,手机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 柳词的帐篷拉开了一条小缝,被贺毓发现了,她小声地说:“干嘛呢?” 能干嘛啊。 睡前习惯玩手机的贺毓手机还停在淘宝界面偷好友金币的界面,柳词刚才点开微博发现贺毓又发了好几条,游戏的抽卡实况,今天吃了个啥,还有帐篷的照片。 下面都是她的小粉丝的评论,叽叽喳喳的太太看看我 ,贺毓偶尔也回,她还开了提问箱,经常会回复。 刚才还回了一条别人问的“太太一般几点睡,偶尔早上起来能刷到好多太太的微博。” 贺毓回得挺简单——一两点,不上班的话就更晚。 柳词默默拉上了拉链,贺毓:“你别等会又拉开偷窥啊,我看你也很晚睡一人啊。” 柳词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睡不着。” 本来就睡不着,听洪兰纹说了贺毓跟廉晓礼的事以后更睡不着了,这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太过残忍。 对贺毓而言。 可廉晓礼的错又让人无法斥责。 最后变成了洪兰纹口中的孽缘。 她又问不出口。 翻来覆去好久,贺毓还在撑着玩手机,她明儿还上班依旧肆无忌惮,公司迟到不扣钱,一天干满时间就可以走人,通常九点半上班,十点到可能还是全组最早的。 都快两点了,贺毓还能听到柳词翻身的身影,她问了句:“你毛毛虫吗?” 柳词:“……” “你很烦。” 贺毓:“我妈和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痛苦。” 她的迟钝和敏锐在少年时期就是两个极点,这个时候又好像隐隐猜到了什么一样。 柳词隔了很久才发出了唔的一声,似乎在犹豫说不说。 贺毓的手指伸进帐篷拉链没完全拉上的缝里,直接掀开了一角,她坐在外面,抱着她的小毯子,说:“别装了,我知道肯定说了什么。” 柳词:“说了廉晓礼的事。” “你还真是很喜欢问她的事,”贺毓唉了一声,“直接问我就好了,每次看你欲言又止,我还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问我。” “柳词,你有时候很果断,有时候又过于拖拉了。” 贺毓说得很轻,因为洪兰纹还在房间里,压低的声音传入柳词的耳朵,几乎挠到了她心里自己从来不曾去触摸的一角。 “我妈肯定添油加醋了。” 贺毓特别肯定,洪兰纹的性格太很清楚,她妈其实很不喜欢廉晓礼,可本质又是一个太善良的人,不好意思去说廉晓礼,甚至怜悯对方的遭遇。 每次碰面也很客气,贺毓跟廉晓礼的事旁观者清,当事人也清,偏偏掩耳盗铃。 “阿姨也没……是我问她的。” 柳词的声音更轻,贺毓按了一下桌上的小夜灯,是颗橘子,那点黄光让她的神情看上去有点落寞。 “哪天我带你去见见她,她现在状况应该比以前好。” 廉晓礼人在城郊的疗养院,说得挺好听的,其实也就是一个精神病院。 她从那年开始就是抑郁症患者,这年头大家可能都有点轻度抑郁,廉晓礼乍看也挺正常一个,只不过自毁的倾向很严重。 贺毓的人生里原来根本没有自残这种经历,头一次看到廉晓礼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吓了一跳,对方却好像是家常便饭,看到贺毓,就说了句你来啦? 廉晓礼高中都没念完,大火带给她的阴影太深重,身上脸上被火烧过的疤做过手术也不会完好如此。 这对一个原本就漂亮的女孩来说打击太大了,贺毓的拒绝更给她压倒性的绝望,那段日子贺毓也很痛苦,她失去了柳词,申友乾搬走,自己也要搬走。 分崩离析的烟行笼巷变成了碎片的回忆,人也是,什么都是。 廉晓礼的妈妈烧伤太多,她是廉晓礼家的顶梁柱,最后却因为丈夫的失误,轮椅从楼梯上和人一起滚下,就这么没了。 人不幸的时候什么都是不幸的。 吃饭是,喝水是,更别提家庭。 廉家的存款因为这些消耗而逐渐减少,廉晓礼跟着她父亲,最后沉默地看着她父亲再婚。她住在新家里,条件很一般,跳舞也是她生命力最后一段的燃烧。 房间是她的蝉蛹,她不出门,不上学,手机里只有贺毓的号码,经常给贺毓发短信。 这样一过就是好几年。 申友乾偶尔会跟贺毓一起带着廉晓礼出门,可她太沉默了,出门的时候像是被扒光了刺的刺猬,只剩下惊慌,死死地抱着贺毓的胳膊。 地铁隆隆声里沉默地盯着密封的车窗,看自己戴着口罩的脸,刘海很长,口罩也很大,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站在一边的贺毓跟申友乾说话,她们谈大学,谈新的朋友,贺毓一直在兼职,却能挤出时间跟申友乾一起来看廉晓礼。 说的时候余光瞄到看着自己的廉晓礼,露出一个微笑。 那时候廉晓礼还很正常,她没再提自己对贺毓的感情,像一个沉默的破败娃娃。 贺毓做了很多努力,带廉晓礼出去玩,带廉晓礼尝新出的甜品,带廉晓礼去自己的学校,去见自己的新朋友,说这是我的朋友。 上一个能让她这么大张旗鼓介绍的柳词。 可柳词也不是一个毁容的柳词。 廉晓礼沉默,无动于衷,贺毓的组织从来没有下一次。 贺毓并不能天天和她见面,她那时候为了债务奔波,为了学业而努力上课,偶尔廉晓礼打来的电话她都接不到。 她们的微博互相关注,廉晓礼的关注列表就这么一个人。 一点刷新,整个世界也只是,只会是贺毓。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这道光,可是大火的光把她焚成了灰烬,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却又越来越贪,她没日没夜在生死之间挣扎,活着,就可以见到贺毓。 熬过这个星期,到了周末,又可以见到贺毓了。 活着,就是可以常常相见的意思。 但她的平稳心态没有续存多久,有人在轰轰烈烈地追求贺毓。 是个大胆热烈的女孩,贺毓在学院里并不出挑,毕竟艺术学院里上课都是五颜六色,她这种忙得神龙不见尾的一般人根本抓不到。 同性的喜欢在这里并不奇怪,在一次公开课之后,贺毓认识了一个叫谢永妍的女孩。 活泼得让贺毓都招架不住,偏偏还是以作品深沉出名的雕塑系有名的学生。 她大胆地说喜欢,在公开课里毫不避讳地坐到贺毓身边,选修课结束后邀请贺毓去喝奶茶。 提到谢永妍,贺毓笑了一声,“可好玩了那人。”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喜欢我。” 柳词把拉链又拉开了一下,她趴在帐篷里,捧着脸看着坐在外面的贺毓。 一道尼龙布的帘子,像是给她跟贺毓隔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河。 “不过她很快就出国了,临走前告诉我,廉晓礼太危险了,让我离她远点。” 贺毓没有说为什么喜欢,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英气的眉毛皱起,“我当时并不相信。” “直到我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这么和我说,我才知道廉晓礼私底下找过她们。” “晓礼说我是她的,她说她爱我,就希望我和别人走得太近。” “她总说自己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不怕,但我的朋友们怕这样的人,后来也不怎么一块玩了。” “我尽量避免我的信息泄露,可是太累了,我每天都在拒绝她,可我一走远,或者说我去考察,下乡写生,晓礼就好像在我身边装了监控一样。” “她监视我。” 贺毓低着头,这么朦胧的灯光下,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偶尔一个颤动,都给柳词一种很沉重的悲哀。 “我报过警,陪她去看过医生,我甚至有认真地想和她谈话。” 贺毓深吸一口气,“她都听不进去,她只是希望我爱她。” “但这是我唯一做不到的事情。” “柳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结婚吗?” 贺毓伸手开了拉链,那块尼龙布垂下来,露出柳词沉默的面庞。 贺毓又拉上。 反反复复的拉链声,像是她无数日夜情绪割据的痛苦。 “我害怕’爱‘这个字,”贺毓低低地笑了一声,“太恐怖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多,评论回得比较慢……谢谢大家给我留言 第47章 隔了很久, 柳词才说:“我没想到。” 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局面,也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 这样的贺毓, 像极了那一夜咳得撕心裂肺的贺毓, 是柳词很难看到的贺毓。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面对不同的人。 贺毓这个多面体在面相别人的时候永远一样, 让人觉得她永远光芒万丈。 火的反面是水,这是贺毓的反面。 如水的夜晚里,天花板上有窗帘被风吹起浮动的影子,一瞬间柳词觉得她想是回到了十六岁, 回到了十六岁跟贺毓并肩的岁月。 她伸出手,把贺毓拖到了帐篷里,她们一起倒在铺好的没多久的鸭绒被上, 松软的感觉,帐篷里还有尼龙布的味道,月亮灯因为这种碰撞而摇晃,贺毓半条腿还在外面,柳词抱着她, 昏暗里对贺毓说—— 对不起。 对不起。 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没陪在你身边。 人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想法,少年人被命运扔的石头砸得头昏眼花, 不肯会有,为了那点仅存的自尊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某些感情压抑,不肯服输,不肯低头, 却终究抵不过时间的风浪,触礁,四分五裂的时候才肯去想,去承认,去低头。 柳词觉得自己太复杂了,她是一杯无味调成的黑暗饮料,里面的酸甜苦辣沉沉浮浮,不肯沉淀。 这一瞬间她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贺毓对自己的重要性,她爱贺毓,从小到大,从来没变。 爱她的所有,也恨她的所有,爱恨交缠多年,最后终究逃不过惯性使然,逃不过她的一句害怕。 她们都缺席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多年,还在自以为是地觉得对方过得很好,但那只不过是彼此的自欺欺人而已。 贺毓被柳词用力地拥抱着,一瞬间有些恍惚,她其实很久没跟人拥抱了,从廉晓礼选择割腕之后,她甚至有些恐惧一些亲密接触。 可日常交际里免不掉的握手,免不了的勾肩,况且这也是贺毓的标签,如果是一个疏冷的贺毓,那就不是她了。 主动的柳词太少见了,她从回忆里抽丝剥茧,都很难找到一个肯主动拥抱她的柳词。 推开她倒是很多次。 柳词的声音有些抖,带着压低情绪的哽咽,她的嘴唇靠在贺毓耳边,声音随着湿热的呼吸传到贺毓的耳边。 左耳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也能听到。 贺毓闭了闭眼,反手抱住柳词,她终究还是滚进了这个帐篷,滚进了她们多年挤压的感情空间里。 “你哭什么。” 贺毓有点无奈,“关你什么事啊,你那会也很忙啊,很辛苦啊,我这个跟你比大不了的。” 柳词的腿压在她的身上,根本没什么重量,骨架小,肉也少,轻飘飘的。 “不一样的,我总觉得我欠廉晓礼。”柳词说的时候,贺毓伸手拍了一下月亮灯,昏黄的灯撒下来,照出柳词尤有泪痕的面庞。 “你又绕回来了。”贺毓顺手把外面的夜灯关了,她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被窝,把柳词也拽了下来,“你不欠她,你妈的事已经过去了,就这样。” 道德的压制力针对善良的人总是更有分量,柳词与其对抗了数年,终究只是把自己关进了另一层的牢狱。 “你也不会对不起我,”贺毓抓着柳词的手,被子盖上,她叹了口气,“很多事情选择是我做的,后果也原本就是我要承担的,与你无关,况且我也不是你的责任。” “那廉晓礼呢!” 柳词脱口而出。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贺毓翻了个身,背对着柳词,“对她,朋友的责任我尽到了,同学的情分,邻里的情谊,我问心无愧,牵扯到恋爱这方面,她勒索我,绑架我,我同情她,但这不是她用来要挟我的理由。” 她依旧压着声音,在黑夜里显得低低哑哑。 这句话没错,可柳词觉得贺毓没想开,如果她真的这么豁达,又怎么会畏惧……畏惧爱。 柳词从后面抱住贺毓,贺毓唉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肉麻。” 一边又笑,“没看出来啊你这么粘人。” 柳词:“你不知道的多得是。” 贺毓:“可不么,咱俩那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你谈过几段恋爱,也不知道你赚了多少钱,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时间的快马加鞭发酵的是很多陌生,熟悉因为回忆加成夹杂在里面反而显得伶仃。 “你想听那我说给你听。”柳词小声地说。 贺毓:“免了哈大半夜的别长篇大论的,不然聊到天亮我可能要旷工。” 她的声音里夹着玩笑口气,像是刚才的难过一扫而空。 这就是贺毓最大的优点,她的不快乐很短暂。 不像柳词,快乐太短暂,不快乐却保质期超时。 “睡吧。” 贺毓转过身,伸手摸了摸柳词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 “头发这么长了啊,我印象里总是短头发的。” 柳词:“你也是。” 贺毓:“我那是长长短短。” 月亮灯拍了三下彻底关了,贺毓很快就睡着了。 柳词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她很想很想对贺毓说喜欢,说爱,可这会儿又不敢了。 回来是想念,是破罐子破摔的得过且过,她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连表白都像是死前忏悔。 为了自己就大声说爱,可为了贺毓,她又不敢了。 贺毓说她怕。 太稀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毓,居然说她害怕爱。 …… 第二天柳词醒来的时候正好洪兰纹回来。 她钻出帐篷,洪兰纹刚从玄关那换鞋,瞧见帐篷里弹出的脑袋,哟了一声,“小词醒了啊?” 柳词一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 “贺毓叫我别把你喊起来吃早饭,你饿吗?” 洪兰纹问柳词,柳词穿着贺毓的睡衣,也是那种乱七八糟的风格,上面还有好多的牛油图案,绿得人脑仁疼。 “不是很饿。” 柳词踩上拖鞋去刷牙,她看上去还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几点睡的啊,贺毓早上也是衣服头点地的样子。” “忘了……” 柳词刷着牙,想着今天还要去酒店拿东西,她一边洗漱一边跟洪兰纹聊天。 这种太日常的生活离她特别遥远,自从柳语搬出去,好圆都上学去了,她就没这样的生活了。 不过柳家小孩也都把她当长辈,总是不太敢开玩笑的。 贺毓中午不回来吃,下午的时候柳词出了一趟门,她的助理给她打电话,说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新书的宣讲在b市知名的大学里还有一场,以前柳词很抗拒这种场合,但现在稍微好些了,大势所趋下人也逃不开。 正在连载的新书柳词更新得不快,她总是会推翻自己之前的言论,删删改改,创作出来的角色值得深挖的地方有很多,在逐渐走红之后,同人遍地开花。 她偶尔也会去看看。 她平常无聊又乏味,又不太喜欢跟读者互动太频繁,反而更喜欢读者发在网上的一些书评或者是角色小论文。 是她个人觉得作者和读者最近的距离。 最近还有一本之前的作品影视化已经拍摄结束,宣发老上热搜,原著粉不满选角,在官博下总是艾特柳词。 下午的时候小陈陪柳词在酒店拿东西顺便整理稿件,提起过这件事。 柳词看着屏幕里一条条的作者出来挨打没做任何表态。 她的微博更新得很少,大部分还是新书广告,圈内也一向把她当做高冷表率,偶尔作者之间直播闲聊偶尔有人问起柳词,就说柳大大很忙。 b市的这些年发展很快,虽然不是省会,但很多小型的活动也开在这边。 下午柳词为了工作的事情和宣讲的主板发对接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看到公交车站牌上不少都是她旧作的电视剧。 一部奇幻剧,是柳词早期作品里最没名气的一本,却因为她本人火了之后不少人回头去补,评分蹭蹭蹭网上涨的那种。 柳词坐在车上看pad上影视化的一些演员,各大主创,有些艺术类官方号也紧跟热点,在仅仅出了预告和前两集就发出了这部剧的艺术指导。 原画设定也一并放了出来。 这种作品的筹备原画是前期工作,一般放在很早的时候就敲定了人,签了保密协议。 她在一堆转发的人里看到了有人夸概设,画风很硬,柳词不太懂,但人设的概念设计确实让她觉得满意。 原著粉不满意的跟原画无关,都是演员。 纸片人怎么跟演员重合这事无论哪部作品出来都要进行屠版。 还有说柳词是个后妈,为了钱把孩子随便卖的。 一群的流量的鲜肉,怎么撑起这么宏大的世界观。 她看着好几遍概念稿,太久远前创作的记忆浮上来,反而觉得这个团队还挺用心,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 点开查看全文,居然在艾特列表里看到了贺毓的微博id。 她点进贺毓的主页,贺毓刚刚才转发,她说—— 几年前做的了,没想到孩子真的生了,对我来说锻炼挺大的//@藏青原野官方微博:第一集 第二集已经播出啦,今天给大家放出我们早期的概念稿…… 柳词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以为贺毓对这些一点都没兴趣,但没想到对方不仅看过,还参与过这样的工作。 好像有种自己的某种心思被窥探的感觉。 贺毓的那条微博底下有人评论—— @可可芭蕾不可了:太太最喜欢原著里的哪个角色?这本书我看了好几次都没看懂。 贺毓回:“喜欢季南风吧,成长线写的很好,特别是刷武坛副本的时候打斗场面写的很好,这位后面都写灵异,我反而没那么喜欢了。” 柳词:“……” 我看你什么都不喜欢。 她退出来,打算继续往下滑,没注意自己滑的时候给这条点了个赞。 她那微博八遍年发广告,上次发微博是因为病了,读者原谅了她的停更,以往是根本没点赞记录的,现在蓦然出了一条,粉丝蠢蠢欲动,杀到了贺毓的微博。 贺毓刚开完会泡了杯咖啡站在工位上休息了一会,结果手机嗡嗡嗡,隔壁工位的副主管看了她一眼—— “什么情况啊,你爆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给我捉虫的……有空我一起改不然提示也很烦 别叹气了……我标签选的甜文,信我!! 第48章 贺毓在同事眼里特别勇, 平时也放荡不羁,偶尔冒出一句带着串味的话, 团建的时候没人能喝倒她, 通常都是她把人一个个送回去。 从小贺到毓姐再到贺哥,昵称就能清晰地展现出别人对她的印象。 贺毓看着手机,她关了点赞提醒, 今天的艾特信息史无前例地多, 以前都是转她画的,她点进去一看,全是转发。 什么前来围观。 围观什么啊, 她喝了一口咖啡, 人困得要死, 眼睛都有点干,刷了一圈才明白, 是柳词这货。 这种全民明星化的时代里, 谁都会被追逐, 有些偶像化也不趋向于爱豆和演员, 柳词的粉丝群太庞大了, 贺毓上学的时候就听过她的书,只不过她对这些题材不是很感兴趣, 也没去看。 后来知道那个人是柳词, 也去看了,看不懂,却能感觉到里面人设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还有场景, 哪怕是虚构的,它也是有参照,别人可能只会感叹作者时间观的宏大,设定的精妙,贺毓只在字里行间看到了曾经。 读者和作者最近的距离就是这样的距离。 她和柳词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距离,她们是发小,当时是掰了的发小。 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去读柳词。 作者大多数狡猾,角色千变万化,你有时候以为他是这样的,可那只是他引导你这样觉得。 不少人做作者印象表的时候,柳词那个平台一连串的表格里,大多数人都说柳词的文给人一种她特冷酷的感觉,结合她发便当发得悄无声息,让人哀嚎的时候又举得伏笔草蛇灰线,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个冷酷的大人。 大多数人这么觉得。 贺毓当时看了,笑得喘不上气。 柳词冷酷,她只是个沉闷的小呆子而已,心软又倔强,冷也只是旁人觉得。 也就是这样,贺毓看柳词的作品,每次和别人感受到的不一样。 她偶尔会踩,也能在重大转折的高虐里去揣测,特别是柳词的作品有特别多描写大火的。 这部ip影视化的作品叫《藏青原野》,男主角是个病弱美少年季南风,偏偏是个玄幻武侠,开头对季南风的描写就过于病弱,人又很温柔,偏偏是主角,是打斗担当,每打一次都让人怕她就这么死了。 毕竟柳词干过主角死了的作品,虽然这部的男主角最后还真的死了。 他闯荡的时候有个占卜师断言他命里有火焚之相,所以从小要远离火,季南风的确从小到大都被火伤到过,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天降流火,他提前出生,瘦小病弱,长大些被蜡烛的火光溅到眼睛,一只眼睛还瞎了,十几岁的时候敌军纵火围城,仓皇逃出,环环相扣的火,最后他死在水里,杀boss跌入寒潭,心爱的姑娘是卧底,火一样的性格,他不畏惧,最后还是因这种滚烫而亡。 这事柳词早期的作品,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写的,通篇看来故事太具悲哀色彩,连主角都死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部情节转换几乎无可挑剔,打斗场面描绘得令人热血沸腾。 每一次的斗争都是季南风的抗争,每一次都让人以为他要赢过天,但最悲哀的是,他赢了那么多次,却还是输了。 这本书是当年连载的top,争议很大,柳词几乎是一路被骂着过来的,完全不顾读者的评论,以很强的更新力度甩开了后面的作者。 不少人以为作者是男性,毕竟世界观大,设定又颇具男性的风格,只不过行文个人风格太重,后续的作品一下就被认出来了。 致郁系的表率,被人评论是阴暗潮湿里的火焰。 贺毓看完也很回味了好几天,到后面她几乎要忘了这本书是柳词写的。 代入感太强,起起伏伏的一生,文笔老练又深沉,该轻松的地方也不会压抑,偏偏收尾的时候一张网,把你的情绪全部压下。 至悲无泪,合上书的想起的还是火。 那场大火对柳词的影响太大了,贺毓常常梦见柳词哭着的面庞,梦见她送完她的父亲一言不发的模样。 柳词这个人话太少,她的情绪无处宣泄,采访里说写文的初衷是发泄并不是谎言。 她把自己圈进在那天,无论器官怎么运转,年龄怎么增长,她似乎把自己困在了那天。 放不下,哭不出,落笔都是声嘶力竭。 属于柳词的沉默的呐喊。 她的粉丝迷恋她这种风格,小众的致郁和大众的热血糅杂在一起,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在她的性别被公开的时候引起了很多的讨论。 毕竟一开始的印象是个戴眼镜的阴郁宅男,突然摇身一变,堆上所有期许,变成了冷酷无情便当姐。 加上她本来就低调,互动跟其他热门作家相比少得不能再少,广告堆满个人微博,也没互动,池莲隔空cue她都无动于衷,越是这样,别人对她越好奇。 连宣讲都一板一眼乏味至极的作者突然点赞了ip影视的原画,让人都顺藤摸瓜。 贺毓的微博本来就是家超市,堆满了她各种新鲜的玩意还有乱七八糟的日常,vlog合集里还有跟柳好的聊天,被人翻出了一闪而过的柳词。 饭桌之上的,柳词死忠粉这么多年终于窥见了一点八卦的味道,火速冲来。 贺毓发了条微博—— “前排兜售瓜子,翻我微博翻完了好歹签个到吧。” 她在开玩笑。 开完了之后没当回事继续干活去了。 而柳词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毓这条微博底下已经都是上蹿下跳的她的小粉丝了。 她给贺毓打了个电话。 贺毓一边调模型,一边接,旁边新来的素材助理有点好奇,刚才她也摸鱼吃瓜去了。 现在的ip虽然多,但是能成功的没几个,柳词的作品是她们平台影视化签的最多的,却是成片最少的。 她的作品里多半以男性为主角,所以大热同人tag里几乎数一数二,这种效应对原文也有很大的受益加成,不少人想知道更多的角色创作的故事,偏偏这个作者低调得找不着,又跟泥鳅似的,微博还是个摆设。 偶尔上线回答问题,多半是新书出了,可新书出了很多人还没看,又不能问旧的,最后抓心挠肺地参加宣讲,想现场问。 毕竟柳词现场回答问题不浑水摸鱼倒是认真得很。 很多东西粉圈化之后从粉作品到粉作者也不稀奇,很多人习惯了一个作者的文风,作者质量也有保证,就会支持下一本。 一年年一本本,也有割舍不下的感情。 变成了作者的粉丝,粉丝都是有窥探欲的,加上柳词长得也不差,采访里的谈吐也很吸引人,就会有人好奇她的生活。 可惜太难挖掘了。 唯一的瓜就是柳词的前男友据说也是池莲的前男友,这事没实锤。 池莲本人也没表态。 但大家明里暗里都默认,毕竟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池莲没事老cue柳词,柳词还爱答不理的? 这会突然出了个贺毓。 点进主页一看,这位太太粉丝也不少,人也长得酷帅,顿时给贺毓涨了不少粉。 小助理刷着动态,她老大的微博都是杂七杂八的日常,小到厕所没纸大到亲妈再婚,偶尔发点做手工的视频,要么就开个画美男直播,和粉丝瞎几把聊,讲个段子还会被营销号转,也算是活跃用户了。 “喂,嗯我知道,没事,你取消了才有问题。” “这个好多年了,我那时候接了才看的,好看,太他吗好看了我给你10086个赞。” “晚上吃啥啊,我看看吧你饿你先吃我这边有个东西估计下班还没整完呢,也不知道我妈买啥了,你没事可以跟我妈逛超市去。” “行行行挂了。” 小助理耳朵竖得老高,贺毓余光瞥见,问了句干嘛呢。 对方屁颠颠地凑过来,“是那位大大吗?” 贺毓:“你摸鱼啊?” 对方挠了挠头,“我活也干的。” “不是哦,是我发小。” 小助理啊了一声,有点失望,隔了一分钟才恍然,“原来柳词老师是你的发小!” 贺毓:“还挺聪明哈。” “唉贺哥那你知道柳词老师结婚没啊,她的文真的有原型吗?” 贺毓:“我哪知道,我只看了一本。” 小助理:“……你们不是发小吗?” “法律规定发小要看对方的书了?” 贺毓打了个哈欠,对着电脑,没再聊天。 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隔壁小孩在qq给她发了个神秘链接。 “啥玩意啊?” 贺毓眼睛疼,滴了滴眼药水,她手腕上还贴着膏药,脖子上挂着按摩器,全副武装。 年纪不小了很多毛病也出来了,特别是她这行的。 她靠着椅子点了进去,著名八卦论坛的帖子,从网红到明星十八线到一线甚至连冷门阿婆主都有涉猎,点开标题就是《一线作家为何自降咖位,同公司两大美女作家为一个男人撕破脸》。 贺毓一张脸成了地铁看手机的老大爷,“这标题怎么知音,风格不符了啊。” 小助理给贺毓递了个下午公司发的酸奶,贺毓打开喝了一口,“也太多字了,有课代表吗?” 小助理哦了一声,“就是池莲原来是姜潇的女朋友分手后姜潇追求柳词最后又回头跟池莲一起了。” 贺毓:“哇喔。” 小助理一脸嫌弃:“听说这男的还约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贺毓看了眼,“啊?” “喏你看着这个记录,不过我感觉不太像枕的,放个聊天记录就确定是真的吗?……有一说一,姜潇作品没问题。” 贺毓看了一眼,“这也太多图了,唉烦人。” 柳词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助理被她放回公司了,她其实也不太习惯有人全程陪着。 以前是责编盯着她,生怕她为了赶稿猝死。 现在听说她跟朋友住稍微放心了点,但还是经常在qq确认她存活的消息,搞得柳词觉得自己真的像被重点监护对象。 申友乾在微信建了个群,里面有柳语和好圆还拉了刘远生,贺毓跟柳词也被拉了进来,每天群里瞎聊天。 这个帖子的链接就是她分享的。 有引起999+的聊天记录,柳家那几个大骂渣男,柳词无动于衷,但是刷屏太快,她的劝也没用,最后只能坐在洪兰纹边上老老实实剥豆。 贺毓也加入了骂战,回家的时候还提了俩从公司楼下711买的豆乳盒子。 她递给柳词,柳词有些茫然。 贺毓喏了一声,“给你甜一一下。” 柳词:“什么跟什么啊。” 贺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叹了口气,“你近视反正也不做激光,以后找对象带回来给我把把关,或者给群友把把关。” 柳词:“你管得太宽了。” 贺毓:“不然呢,怕你翻垃圾桶。” 柳词心想:那你岂不是垃圾场,我就专门在你这拾荒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毓:啊??????????(熊猫头表情包) 冬天了!!可以喝coco的青稞红豆牛奶了 第49章 柳词的房子重新装修也要点时间, 虽然总是在贺毓的撺掇下买些零零散散的装饰品,不过大多数都是贺毓自己用了。 她自己的家就像个杂货店, 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好收拾得比较勤快,不然找点东西都得翻箱倒柜。 洪兰纹一个多月过来一次,走之前还叫柳词哪天去她那边玩。 柳词被洪兰纹拉着手, 囫囵地嗯。 她从小就这样, 谢谢阿姨四个字卡在喉咙里,冒出来都需要缓冲,偏偏在学习上脑袋灵光, 无师自通一样。 贺毓把她妈的手拿开, “知道了, 别每次都搞得见不到一样。” 她把她妈送去高铁站,柳词没去, 在家里赶稿子。 房子不大, 贺毓平时自己画画都在房间里, 她房间挺大, 一张桌子可以贴满一面墙, 再挤进个柳词就有点过分了。 于是客厅那个被她堆成圣诞树的多肉架子被挪到阳台,她再买了张桌子, 把自己的电脑搬了过来, 让柳词睡她房间去了。 自己跟兔子隔着玻璃门对望,变成了邻居。 她还挺开心,等会就铲屎去了。 不是明星的八卦到底没那么久的持久力, 写作圈的年轻一代资本巨头的前几个撕逼也撕不起来,顶多是池莲一个人在上蹿下跳,她对柳词的敌意似有若无,多半归结于名气和收入。 柳词这个人向来冷淡,每年一次的年会都像一朵挂在墙上的白玫瑰,离花瓶里的还差点距离,偏偏不少人偏爱这种气质,相较之下池莲就显得没那么特别了。 正主这样,粉丝也这样,偏偏书还是要看的,柳词每更新一章,又要屁颠颠地去看。 说几句也就这样的评论,紧接着被柳词的粉丝蜂拥而上,又上门找骂,开始新一轮的你来我往。 池莲的影视化多半是偶像剧,跟柳词的作品风格完全不一样,但收视率还是有竞争。 《藏青原野》的播出正好跟池莲的《拜金法则》同日播出,同一个平台的签约作家,在这个时候还是像个对手。 跟柳词被自家原著粉在论坛里骂到翻页的情况不同,池莲的旧作粉丝倒是没什么可骂的,古早偶像剧的风味,又雷又爽,粉丝对自己喜欢的作者什么水平心知肚明,顶多喷了一下台词的天雷程度。 两家都是流量扛起大旗,最后收视率跨台竞技,掰头的都是演员粉,评论底下骂原作者的倒是不显眼了。 贺毓没事就喜欢看这种消息打发时间,周末没事干倒在豆袋上抬腿踢了踢抱着pad的柳词,“真的啊,你跟池莲水火不容?” 柳词看都不看她一眼,“假的。” “那她的前男友真的是你前男友啊?” 柳词:“不清楚。” 贺毓:“好歹谈过啊,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柳词:“前女友也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关心。” 贺毓欸了一声,“那人谈恋爱不关心对方的前任,你这人怎么这样。” 柳词:“问了还不是给自己添堵。” 她这时候倒是看得挺开的,归根到底那会压根不爱,在贺毓身上她一条路堵了七八百回。 “不过我说池莲写的小说真的好辣,”贺毓拿着手机在看《拜金法则》的原文,也差不多是十年前的文了,池莲出道比柳词早,十七八岁就写了很火的言情小说,可以算是言情届天后级别的任务,任后浪多强劲,她依旧还是保持自己那种酸爽的雷文风格,粉丝群体以小孩居多,偏偏小孩最买账。 “唉霸道总裁,有钱,长得帅,谁不爱是吧。” 贺毓一边看还念原文,念得柳词一身鸡皮疙瘩,“别念了。” 贺毓哦了一声,“那我打开《落日》,公元……” 柳词:“别念了。” 《落日》是柳词最新连载的一本东方武侠文,和已经在热播的《藏青原野》是同类型,也是她这么多年再次写这种题材,以写灵异侦探风的突然写以前的,不少人觉得新鲜,都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没想到这本的构架比《藏青原野》更精密,才几章,ip改编的版权就已经高价卖出去了。 贺毓笑得差点从豆袋上翻下去,“你还害羞呢。” 柳词:“不然我念你的作文?” 贺毓:“我八百年没写作文了。” 周末的时候贺毓不加班就躺在家里,晚上遛遛兔子,要么去滑个板,柳词被她强行拽出,被迫开始坚持运动。 偏偏运动完了还得点个外卖吃一下,不瘦反胖。 贺毓的家和小时候一向很有家的感觉,她在细微的东西上很讲究,奶锅要用石板做的,明明自己煮个核桃花生牛奶都会忘记关火导致灶台上一片狼藉,然后呜呜嗷嗷地跑出来,风风火火地收拾。 最后家里的很多事就柳词包办了,她每天写一定数量的稿子,删删改改,反复斟酌,家务反而让她的脑子不会那么紧绷,辣椒炒肉成了每天的必选菜,贺毓中午带着便当去公司的时候炫耀的嘴脸让工作群里的集体作呕。 “哥你自己做菜了?最近很缺钱?” 贺毓:“我缺钱也不会自己做饭。” “你妈最近在家啊?” 有几个老员工知道贺毓家的情况,问了一句。 “不是啊,我朋友在家。” 结合嘚瑟到微博的态度,也不难猜出这个人是谁。 每天中午必定在微博晒出午饭的照片,配色很ok,加了滤镜更是菜□□人,底下评论嗷嗷的求链接。 贺毓:“不是买的。” 补充了一下,“便当盒的链接在这着。” 她的微博简介是跨界鸽王,也没认证,偏偏最近做了vlog博主,偶尔分享一天的生活,早上起床迷迷糊糊的刷牙,柳词一般睡到中午,然后在公司收到柳词的微信,说她牙膏盖子又没盖。 兔子也是高频出镜选手,下班回家推开家门,一句我回来了,然后是收衣服的柳词走过来。 当然贺毓给柳词贴了个贴纸,看不到脸。 问题是铁粉认识,评论底下都是国家欠我一个发小,队形整齐,柠檬味满满。 最后演变成催更柳词的都来贺毓这边催更了。 贺毓偶尔会录歌小视频,搞笑式地采访柳词——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呢?” 柳词正在剥柚子,贺毓的手机对着她的手,柳词剥柚子倒是很迅速,不过这人有点强迫症,必须把多余的衣也给剥了, “今天不更。” 贺毓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不是更新日。” 她的失眠还是照旧,只不过家里有两个人,不会那么寂寞了,可能是跟贺毓在一个屋檐下,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但偶尔还是会很难睡着。 贺毓喔了一声,镜头切回来,说:“听见没,你家老大说不更,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不是爆更了吗?不让人家休息会啊,你看xxx,八百年都没填坑了。” 她还给xxx打了消音,后来看的弹幕上飘过相当同意的名字,是跟柳词差不多咖位的男性悬疑作家,一群艾特他出来挨打的。 这期评论里不少问贺毓是不是也追更新的,贺毓相当老是地不追。 “追更新太累了,主要是当事人还跟我住一块,我怕我忍不住抽打她催更。” 这话一出,哈哈哈哈的评论一排排特别整齐,看了都喜庆。 贺毓自己人本来就风趣,粉丝多了不少,偶尔在提问箱里让她说说跟柳词的过去。 贺毓偶尔回,偶尔又觉得酸,觉得自己的微博怎么全他妈是柳词的粉。 挂上了暂不接待柳词粉的图,被转得出圈,反而更多人来围观了。 所以她只能对着柳词发牢骚。 关掉了小说,刷着微博说:“你有点过火了啊姐妹。” 柳词:“说人话。” 贺毓:“我感觉我像是你的管家。” 柳词:“那我还是你的保姆。” 贺毓:“……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爱怼我了。” 柳词:“之前是因为太久没见……吧。” 贺毓:“你不用故意犹豫。” 贺毓周末清了稿子,闲得慌,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恰好有个学姐的动画电影公映,在群里宣传,就叫上柳词一起看去了。 申友乾同学的奶茶店在b市简直扎根,分店无数居然还不会倒闭,贺毓拿着自己的vip奶茶卡点了最贵的,还给柳词买了特大桶吧爆米花,结果周末看电影的小孩特别多,吵得她头昏脑涨。 出去的时候挨着柳词,说我要死了。 柳词也头疼,俩人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才醒过来,后来贺毓去厕所,包让柳词背着。 结果微信来了一个通话。 柳词一看,对方叫谢永妍。 她更头痛了。 等贺毓出来,她把包给对方,说:“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贺毓啊了一声,“谁哦,你给我接起来不就得了。” 柳词:“是爱你的学妹,我没资格接。” 这句话阴阳怪气的,贺毓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伸手揽住柳词的肩把人往外面带,“你柚见水果茶是不是没放糖,一股酸味。” 她一边说一只手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回拨了一个,然后hello了一声。 声音轻快,伴随着熟稔的一句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柳词别过脸,觉得自己太过斤斤计较,有些事情没搞清楚也就算了,然后贺毓这边总是有源源不断的爱慕者。 虽然是以前的学妹,她还是觉得介意,一方面又没资格去介意。 贺毓压根不当回事。 如果贸然说喜欢,说爱,肯定朋友又没得做了。 失去对方的这些年几乎耗光了柳词的自尊,她是被架在火炉上烤的土豆,滋滋冒出来的全是压抑许久的汲汲心血。 那是经年煎熬,随着时光酿成的淀粉味的爱意。 “我当然有空啊?你居然在这边开展子啊,我当然捧场。” “我?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欸两个人啦,害你这就被骗了?是朋友啦,好朋友,我发小,我可以带她一起来吗?” 柳词心想:我哪有资格拒绝。 第50章 贺毓很多年没见谢永妍, 在场馆外面反而是谢永妍先看到她,走过来的时候嗨了一声, 然后跟贺毓拥抱了一下。 贺毓:“怎么回事, 还长高了?” 谢永妍脸有点圆,看上去还有点学生气, 一双眼睛大大的,还要两颗虎牙。 说她是搞雕塑的,乍看也看不出来,一般人的固有印象里, 起码也得是什么冷艳高贵要么得是很艺术家范儿的。 不过贺毓当年跟她一块上学的时候对方成天灰头土脸,要么就是满手泥巴。 “你瞎啊没看到我的高跟鞋?” 谢永妍也不跟贺毓客气,说完哈哈一笑, 然后看向站在贺毓边上的柳词,“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贺毓一把揽过柳词的肩,“是啊,我跟你说她可厉害了……” 柳词:“你好。” 谢永妍冲柳词笑了笑。 基本上也就是贺毓在跟谢永妍说话,这个雕塑展是合办的, 谢永妍的研究生是在国外念的,考上的时候还特地来跟贺毓道别。 人生里的分别太多,有时候一别数十年, 有时候大概是永别。 柳词站在一边听谢永妍介绍,贺毓时不时插科打诨,虽然贺毓说是很多年没见,但也没让人觉得她们陌生, 但谢永妍看向贺毓的目光特别坦荡,欣赏犹在,只不过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还是吊儿郎当啊?” 贺毓啊了一声,她的目光从展柜里的雕塑移开,“为什么又要损我?以前你追我的时候不是说我比男孩都帅吗?” 谢永妍:“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 贺毓:“啊??????” “你现在老公知道你这样吗?” 谢永妍结婚好几年,老公是个外国人,有时候发朋友圈简直是个搞笑人物。 “他说想见见能拒绝我的是什么人。” 贺毓后退一步,“免了吧,我有点害怕呢。” 她说是这么说,脸上还挂着笑,谢永妍看柳词也在笑,问了句:“以前都没听贺毓提起过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柳词:“因为……” “因为我太菜,不好意思提。” 贺毓抢答。 谢永妍定居在国外,很少回来一趟,贺毓当年没事老被谢永妍拽着去上她们专业的课,她自己也想试试来着,看展倒是也能看出点谢永妍的变化,但难免夸张,把人吹得天花乱坠,谢永妍笑得肚子疼,“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放飞了。” 贺毓:“人就是要这样才快乐啰。” 又聊了几句,贺毓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就皱起眉头,跟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怎么了?” 她去一边接了个电话,留柳词跟谢永妍站在一起,谢永妍的性格很好,一直在跟柳词聊天。 “学姐太不容易了,不过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老样子。” 柳词:“她大学上得很不好吗?” 谢永妍欸了一声,“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们之前吵过架。” 谢永妍更惊讶了,“贺毓还会跟人吵架?” 柳词:“不算吵吧。” “大学的话她看着还挺开心的吧,就几次不高兴被我撞见,我当时喜欢她嘛,就老缠着她,她这个人不太会拒绝人,或者说是很为别人考虑,所以我闹得这么大,让她下不来台,她都没有怪我。” 提到那个时候,谢永妍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双性恋,不过我可能对女人更有感觉,女性崇拜嘛,学姐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这种优秀不是说学业,就是她做人真的很受欢迎,学院的学生和老师都很喜欢她的。” “我追她,也没人觉得奇怪,学院的环境挺好,有歧视也是少数,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总觉得我给她带来了很多的困扰。” 谢永妍在展厅里的雕塑作品有三件,《永恒》是三件里最大的,是一个被鲜花围绕的少女,乍看很普通,可是神态却引得很多人驻足。 “她和我提起过你。” 柳词说,她想起那天晚上贺毓在夜灯下的神情,有些渺远的怀念。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谢永妍也不惊讶,“我爱她不到,也就算了,反倒是她有些抱歉。” “最开始的时候我喜欢她,是因为油画课的时候她是她们班的模特,我经过,她这个模特四仰八叉地倒在藤椅上睡着了,她们班的在拍照,有点好笑。” “也不是搞艺术的都文艺,那年我大一,教室是流动的,有个画袋落下了,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好睁开眼,那一瞬间……唉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俗套的心跳加速,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个女的。” 谢永妍的头发很长,是温暖的栗色,涂着很正的红色,反而显得她更精神了,微笑的时候还有点少女的味道。 柳词忍不住去想那个时期的贺毓,她错过的贺毓。 “后来就秉持着喜欢就去大胆追,结果没追到,虽然拿到了她们班的课表,我跟口香糖似地黏着她,也不是没吃过饭,但贺毓就是说不喜欢我,培养的机会都没,把我当小孩。” 谢永妍叹了口气,“后来我还想来次浪漫的表白,联合对面宿舍的点一栋的爱心,结果还没执行,就被她的那个朋友找上门来……” “柳词!” 贺毓接完电话过来,她的神情很不好,谢永妍很多年没见到她这幅样子,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 贺毓冲谢永妍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永妍,我还有点事。” 柳词问:“出什么事了?” “我得去趟疗养院。” 谢永妍是个聪明的人,她沉默了一会,看向贺毓,“还是她啊。” 贺毓有点无奈,“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吗?” 谢永妍:“我记仇不行吗?她在疗养院?我能去吗?” 贺毓:“……” “不会打起来的。” 柳词也沉默了,开始好奇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永妍是个很蛮的人,人又带着点家境优渥的娇气,合在一起变成了娇蛮,但并不讨厌。 况且以前廉晓礼也伤害过对方,贺毓也没好意思拒绝,最后开车一起去了。 “展没事吗?” 谢永妍坐在后座,“有什么的,我就是特地来看你的。” 她的直白噎住了贺毓,谢永妍从后面探头过来,“不要害怕,我结婚了,我很爱我的老公。” 贺毓:“祝你们幸福。” 谢永妍唉了一声,“学姐你真的是宇直吗?我好怀疑。” 贺毓:“这个问题十多年了你还没问够?” 谢永妍:“毕竟是我学生时代的心病啊。” 柳词坐在副驾驶中看上去乖乖的,其实耳朵竖得老高。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你魅力不够大,没能让我爱上你。” 贺毓答得吊儿郎当,但她其实情绪不太好,眉头皱着。 天都快黑了,疗养院在郊区,来往的车辆不多,偶尔前面一辆车开着车灯经过,贺毓的耳钉很闪,柳词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她是愠怒的。 谢永妍:“真想看你谈恋爱啊,真的谈那种。” 贺毓:“可怜我啊?” 她的手握着方向盘,车载音乐还在放着民谣,音效还是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像是回到了小巷。 谢永妍:“我真的很讨厌那个女的。” 她突然说,她坐在后面,价格不符的包放在一边,大衣还是定制,这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很富裕的女孩,长大成女人,谢永妍身上有种纯净,这也是贺毓愿意和她一块的原因。 “虽然我现在早就有爱的人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啊,那个女的太讨厌了,一点也不洒脱,爱不到不能放手吗?太极端了。” 她路上听贺毓简单提了几句就大概知道了过程,越发地不满。 贺毓的人格魅力在于她的影响范围,余韵犹在,哪怕谢永妍没跟贺毓谈过恋爱,在学校的那段日子也值得回忆,被贺毓带着玩,跟着她去教画画。 她希望她好。 这是一种最真挚的人。 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得不到幸福呢? 贺毓没接话,她沉默地开着车,廉晓礼是她人生的劫数,是数道惊雷,劈得她四分五裂。 劈得贺毓都不是贺毓了。 疗养院在一座山上,说得好听,也算是医院另一种意义上的牢笼。 车停在半山腰,路上的灯倒是很亮,贺毓刷了卡走了进去,打听里的护士还是当年那个,看到贺毓就急匆匆地拉着她走。 柳词跟谢永妍走在一起。 这里太过安静,虽然里面跟医院别无二致,但总让人觉得冷。 也可能是山上太冷。 廉晓礼的病房是加护的,贺毓站在病房外就看到好几个人压着床上的那个女人。 负责廉晓礼的护士长说:“她最近清醒的时间很长,但情绪会失控。” 贺毓说了句谢谢,病床上的人被打了镇定剂,最后几个护士出来,贺毓冲她们点点头。 过道上还有几个探视的家属,廉晓礼在疗养院的费用是她爸全出的,甚至是这个地方,都是她爸亲自挑的。 等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遗弃。 贺毓站在外面站了好几分钟,而谢永妍跟柳词站在后面。 等贺毓进去之后,她们才跟了进去。 廉晓礼的脸上得很苍白,她的脸颊不平,还有当年那场大火留下的痕迹,昔日漂亮的少女彻底颓败。 枯萎得一踩就碎。 她似乎一点力气都没了,精神上的毛病根治太难,心病也医不好,所以时好时坏,稍微好点的时候她可以被带到外面看星星。 贺毓走进来,她看着床上的女人。 廉晓礼的脸上是浓重的疲惫,听到声音她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地睁开,贺毓低头看她。 她看着贺毓,缓缓地说:“你来看我啦。” 她的声音低低哑哑早就不复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清甜。 “我最近老梦到你,现在也是做梦吗?” 她虚弱地像是马上要死去,伸出的手企图去触碰贺毓,却因为没有力气垂下。 贺毓抓住她的手,“不是梦。” “真的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廉晓礼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疤越发明显,她的双眼在说话的时候淌下眼泪。 谢永妍都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当年还能跟她打架的居然变成了这样。 而柳词沉默地站在一边,她觉得恐惧。 她好像又看到那场大火,当年侥幸没能烧到她和贺毓,可到底还是会有焚身的一天。 第51章 廉晓礼时好时坏的, 贺毓并不常来,或者说她们的关系早在廉晓礼数次的威逼之后就逐渐冷却。 疗养院的号码一个廉晓礼的生父, 另一个就是贺毓。 今天的状况很不好, 廉晓礼尖叫着要见妈妈,几乎发疯似地要去撞墙,但打给她父亲却没有人接, 只好打到了这个备用号码。 负责廉晓礼的护士见过贺毓, 大多数这个名字出现在廉晓礼的喃喃自语里。 她来这里好几年,廉晓礼的状况一直这样,清醒的时候特别正常, 忽略脸上的疤, 也能看出是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 疯的时候也只会喊这么一个名字。 实习护士头一次见到贺毓, 在外面问负责人,“姐, 她们什么关系啊?” 疗养院没有不允许探视, 但这个病房的病人向来就贺毓来。 “不知道, 你别那么好奇。” 实习护士喔了一声, 看了眼里面站着的三个人。 感觉怪怪的。 “谢谢你来看我, 是不是又打扰你了。” 廉晓礼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她手上的留针因为挣扎又被拔了, 上面贴着白色止血带, 病人戴的腕带都已经扣到最小了,挂在她的手腕上还空空荡荡的。 她的记忆也在消退,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偶尔贺毓来, 她不是清醒的状态,就远远地看一眼。 不过贺毓也不太来。 贺毓:“是挺打扰的。” 她一点也不客气,廉晓礼也不难过,像是习惯了。 “对不起呀。” 也没有对不起的意思。 她的目光落到贺毓的身后,似乎在辨认是谁。 谢永妍没想到当年冲到学校戴着口罩的疯子真的疯了,这时候病恹恹地躺着,反而让人觉得于心不忍。 她张口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我见过你。” 廉晓礼看着谢永妍,她眨了眨眼,哪怕脸上还有丑陋的疤痕,眼睛却一如当年那么美丽,只不过像是蒙上一层东西,显得不太清澈。 “你叫……你叫……我明明记得的。” “哦……你喜欢贺毓。” 隔了一会,她指着谢永妍说,那个神情有点恍然,还有点执着,乍看还有点不高兴。 谢永妍嗯了一声,“你还打过我。”那天刚下完选修课,谢永妍特地和贺毓选了同样一节课,是中国古典园林赏析,九点下课,行知楼的302b教室。 这一栋楼很多选修课,同一时间下课,学生很多。 她站在贺毓的身边跟贺毓抱怨节课的论文好难,结果在刚出楼的时候被一个人拽住头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巴掌就落了一下来。 晚上不是很亮,但这一巴掌很迅速,也很疼,谢永妍都懵了。 旁边的人也看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披着头发,戴着一个口罩,几乎仇视着看着谢永妍。 贺毓反应过来了,把谢永妍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抓起廉晓礼的还企图动手的手腕,吼道:“你干什么!” 廉晓礼的眼睛红红的,她把贺毓的社交软件的主页翻了个底朝天,也翻了很多她校友的微博,终于找出了这个人,也知道贺毓为什么最近周末没去找她。 贺毓不来,她就永远见不到光亮,那是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慌,廉晓礼这么多年来终于自己一个人出门,她笨拙地坐高铁,研究路线,晕头转向地找啊找,终于找到了,然后一声不吭地在楼底下等着。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贺毓这么远,只要贺毓不找她,她就会彻底失去对方。 廉晓礼的眼泪流下来,口罩都湿了,贺毓:“晓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廉晓礼:“你躲着我。” 贺毓:“我没有。” “你和她在一起了。” 她指着捂着脸的谢永妍,谢永妍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打过,这时候逆反心理上来,啊了一声,“是啊,关你什么事!” 人来人往的不少人都认识贺毓,这么一闹,几乎全院都知道了贺毓有一个比谢永妍喜欢她还喜欢的女性朋友。 如果贺毓是个男的,这个传可能会更桃色一些。 但主角都是女性,暧昧依旧暧昧,但没那么多的猜测。 廉晓礼疯疯癫癫,把谢永妍视为仇人,谢永妍被打了一巴掌气上心头,两个人居然就打了起来。 贺毓拉开的时候还不服气。 谢永妍抱着贺毓的胳膊开始嗷嗷哭,廉晓礼也哭,她凄惶地看向贺毓,“你不要丢下我。” 贺毓头疼。 后来谁都知道贺毓专门招女性桃花,哪怕她没谈恋爱,似乎也默认她喜欢女的。 这是廉晓礼跟谢永妍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巴掌结下的梁子。到后来廉晓礼又来,带着美工刀,当着谢永妍的面割腕,她依旧带着黑色的口罩,整个人瘦弱得像春日的杨柳,被分支了的那种,飘飘摇摇。 谢永妍被吓到了,她觉得这人有病。 而贺毓也因为这件事被院里的老师警告,廉晓礼几乎给跟贺毓互动的人社交账户都发了消息,血腥的图片,有人报警。 谁都受不了这种人,谢永妍打消了追求贺毓的心思,一年过去,她跟廉晓礼的交锋从学校到校外,她还要忙着准备出国,最后一次跟廉晓礼撞见,她看着对方,那点报复心理上来,在说自己放弃了之后扯掉了廉晓礼的口罩。 说了长这么大以来最过分的话——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学姐,你看的你的脸,你看你手上的疤,你不要再拖累她了。” 贺毓的同学、朋友都对廉晓礼敬而远之,后来开始远离贺毓,谁都怕疯子,更何况是命都不要的疯子。 贺毓再好,大家也只想活着。 贺毓从合群到独自一人,连一直追着她跑的谢永妍也要走了。 谢永妍一早就知道贺毓不会喜欢她,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能培养,只不过培养的前提是接受,贺毓从头开始就没给她台阶,她搭梯子上去也是强求。 那不如算了。 她想得很开,何必单恋一枝花,还是学业比较重要,可起码真的很喜欢过,贺毓这样,她也觉得很难过,逮到一个机会抓住廉晓礼,从头到尾地羞辱了她一番。 太不光明了这个人,太讨厌了,怎么会有喜欢一个人变成枷锁要捆住别人的人。 这样是爱吗? 她问廉晓礼,“你真的爱她吗?你越是这样,她越不会爱你,尊严是自己给自己的。” “爱别人之前,你起码得是个人吧,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心好脏。” 谢永妍一向快人快语,说完就表示自己要出国了,不用担心她会跟贺毓在一起。 “学姐也不爱我,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你这样,只会让她难过。” 谢永妍看得很开,她走得也潇洒,走之前痛快地请了她跟贺毓共同圈子的人,在价格不菲的晚餐里隐晦地希望在座各位能照顾一下贺毓。 贺毓说了声谢谢,在谢永妍出发登机前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她。 谢永妍亲了她一口,她像只蝴蝶,来得快,走得也快,她那时候说:“学姐,喜欢你的这段日子我很高兴,我希望你以后也要高兴。” “那个廉晓礼太讨厌了,当断则断吧,你心太软了,总让人忍不住得寸进尺。” 后来她们很少联系,贺毓其实是一个在一起很亲近,其实线上很少能主动跟人聊天的人。 她又冷又热,最后是一杯温度刚好的开水,让人觉得舒服,偶尔会想起来。 人生一别十多年,谢永妍没怎么见过贺毓,校庆的时候远远看见,贺毓寥落地站在一边,旁人和她说话,她才配合。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多孤独。 可谢永妍太清楚自己不是那个填补空缺的人,她不是贺毓的钥匙,可能贺毓和她一样都是锁,也可能贺毓是别人的钥匙。 这次是因为她的作品,这么多年创作出了怀念当年的雕塑,贺毓是她学生时代永恒的粉色,带着少女的恋慕,单恋是一种很纯粹的感情。 注定结局的喜欢,因为回忆的发酵,反而不苦。 她很感激贺毓。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贺毓还是把自己困在牢笼里。 温柔的人总是能比旁人更能伤害到自己,贺毓只跟她提过一次小时候,廉晓礼是她少年时期的不速之客。 突然闯入,然后伴随着灾难,不得安宁。 廉晓礼好像没听到这句话,她终于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柳词。 “你是谁?” 她盯着这个女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杏色的短款呢外套,里面是一件藏青掺白的中领毛衣,脸有些瘦,单眼皮,看人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澜。 这个眼神让她头痛,好像在哪里见过。 “廉晓礼,我是柳词。” 柳词上前一步,贺毓已经放下了拉着廉晓礼的手,柳词站到贺毓边上,看向廉晓礼,“你忘了我了吗?” “柳词……” 廉晓礼喃喃念到,隔了一会哦了一声,她又开始笑,“你不是走了吗?贺毓不是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她一边说还咳嗽,断断续续的,隔了一会才冒出一句,“我讨厌你。” 她的眼睛很空,看上去没神,跟机械的木偶一样。 这句讨厌又斩钉截铁,谢永妍在后面眨眼,感觉自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柳词看着她,廉晓礼和记忆里的廉晓礼差别很大,当年她爱笑,总是黏人着贺毓,她喜欢说话加个呀,男孩都吃这套。 她们早就知道彼此相互讨厌。 也都知道彼此对贺毓的感情。 一个想逃,一个想夺。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走的人回来了,陪着的人还没能彻底拥有。 她们彼此之间联结的线到底没能彻底斩断,当年仓皇烧掉的,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和睦。 这个时候一个疯子,不,其实大家都是疯子。 早在灰烬里变成了怪人,苟延残喘地靠执念活着。 柳词想要跟贺毓在一起,廉晓礼想要贺毓的爱。 可那个贺毓一无所知,她谁也不爱。 柳词:“我也是。” 病房里陡然安静下来。 贺毓忽然笑了,这声笑有些森冷,又有点自嘲。 笑得谢永妍起了鸡皮疙瘩,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贺毓,她印象里的贺毓永远灿烂,而现在的贺毓,太冷了。 贺毓说—— “你们都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11月开始我就不太更le 太多事堆在一起,一周两三章差不多可能会一起发这样 大家可以囤囤 谢谢大家~ 第52章 她说完第一个走出了病房, 柳词无动于衷。 而谢永妍有点茫然,她看了一眼柳词, 又看了眼病床上挂着似有若无微笑的廉晓礼, 突然庆幸当年自己明知的选择。 病房里的两个更阴恻恻,她最后还是出去了。 贺毓去了解了一下廉晓礼的情况, 谢永妍站在走廊上。 疗养院的环境不错,只是太安静了,让人觉得瘆得慌,她站在外面, 看着里面的贺毓跟医生说话。 贺毓的个子高,但不是特别瘦,整个人看着特别匀称, 加上人很喜欢运动,洋溢着一种阳光的味道。 她冬天的时候也不会穿的很多,这种天气她也就穿了一件连帽卫衣,加点绒就完事了。 她穿衣的风格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懒懒的感觉,少年时父亲对她性别的憎恶让她对女性的着装在自己身上总有种排斥。 可这并不影响她的性格。 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贺毓, 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酷女孩。 到现在这个年纪,还是觉得她酷,这是谢永妍最喜欢贺毓的原因, 酷学姐,拒绝别人都好有道理。 心软的人总是会被牵制,贺毓被人抓住了那点善良,反而自己陷入了漫长的梦魇。 廉晓礼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个偏激的人的? 贺毓想过很多次。 她曾经归咎为那场火, 后来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浅了,可能廉晓礼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呢? 种种事情催化了她的偏执,到现在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死了才是解脱。 自杀多次失败,最后被送到这里,即便变成这幅偶尔才能清醒的样子,她依旧如此。 绝不回头,也不肯悔改。 她看着贺毓的时候眼里依旧有火光。 是渴望,是祈求,还有绝望。 “她的状态很不好。” 医生这么说,“求生欲太差了。” 贺毓点头,“只能看得更紧一些了。” 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旁人不会帮助她去死,她自己又走不出来,这么多年,也就这么僵持着。 贺毓出来的时候谢永妍迎了上去,说柳词提前出去了,在停车那里等她。 贺毓哦了一声。 谢永妍偏头看贺毓,贺毓紧紧抿着唇,她的相貌本来就比寻常女孩英气,骨相带着正气,可眉眼像极了贺峰峻,天生的阴郁,不笑的时候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和平常大相径庭。 当年谢永妍就爱她这种反差,爱她不说话的时候的帅气,爱她开口的阳光。 这么多年过去,贺毓还是没变,只不过她找到了她的钥匙,贺毓还是一把孤零零的锁。 “学姐,我没想到她变成这样了。” 谢永妍叹了口气,她们坐着经过病房,廉晓礼正在被护士挂水,她看上去很配合,像个正常人。 贺毓看着,“我也没想到。” 她的眉头皱着,如同太多的不该属于贺毓的愁绪糅杂在里面,使得她看上去有种和平常相悖的咄咄逼人。 “如果当初不认识她就好了。” 谢永妍讶异地睁大眼。 贺毓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她是现在被丧和焦虑主义群体里包围的人群里少有的向前看,有些烦心事不会困扰她太久,考试前一天晚上复习也能半开玩笑地说挂科就算了。 大不了重考安慰谢永妍。 谁都知道学分很难修。 她自己挂科了也不会太紧张,做什么都轻飘飘的,永远镇定,快乐的时候咧开嘴,感染到周边的人。 也不会后悔,也不会说如果怎么怎么那就怎么怎么的句式。 她现在这样,好像是彻底失望。 “可是谁都没错。” 贺毓自嘲地笑了笑,廉晓礼的人生相比之下还是充满了灰色,青春期里朝她伸出手把她催熟的女老师,以为重新开始什么都能变好,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所有。 母亲还是去世了,父亲再婚,对她不闻不问。 贺毓理解她对自己的执着,好比坠海的人抓住的浮木。 可是她毕竟不是浮木,她只是途径这片海的一阵风,终究要去远方。 “你的朋友,那个柳小姐……”谢永妍有点犹豫,她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撑出了一个拳头的弧度。 “你怎么吞吞吐吐。” 贺毓说。 “她好像喜欢你。” 谢永妍也不客套,她对贺毓的感情早就放下了,但现在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么洒脱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感情抱有如此乐观的心态。 贺毓对她来说是人生的一段经历,她并不遗憾,可别人好像不是。 贺毓嗯了一声,“我现在知道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玻璃窗上呵出一片朦胧,贺毓盯着这片朦胧,只觉得一切荒唐得像梦一样。 我何德何能呢?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她和柳词太亲近了,亲近能抹掉一切暧昧。 在某种意义上,她和柳词是看着彼此长大的,这个范围是出生到那年。 她天生在这方面也不敏感,少年时代的敏感全放在了父母早已崩盘的感情上,她只是想保护洪兰纹。 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父母的经历让她痛恨家庭,甚至厌恶那种僵化式的婚姻关系,可是在洪兰纹面前她都否认。 别人的家庭她不做评价,她自己对婚姻毫无期待,她总会想起自己的生父,想起贺峰峻恶毒的批判。 是男孩就好了。 她做不到,也很讨厌这种歧视。 可她终究被这句话诅咒似的期盼影响,喜欢裙子,可是看看就好,女孩的东西她也喜欢,可看了就会放下。 她被驯服了,在这种歧视的氛围里,以一个男孩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可一方面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性别为女。 这两种不同认知互相拉锯着,贺毓偶尔觉得是两个人,她甚至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她喜欢照顾女孩,她会送亲近的学妹回家,会在聚会结束后照顾后辈,在公司的团建里跟新来的成员闲聊,她从来都以保护者的姿态要求自己。 都是贺峰峻从小到大灌输的—— “男的都会这样,你怎么不是个带把的呢。” 打架好像是男孩的特权,裙子是女孩的特权,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标签,不明码标价也会有人自然识别。 而柳词是她对女孩的嫁接,她希望柳词好,所有她有的柳词都要有。 她个子高被笑,青春期里因为太男孩气被人议论,越是这样,她就越对柳词好。 柳词文气,又比她懂事,是大人眼里别人家的好女儿。 这样的柳词,她们一起长大,洪兰纹买的裙子她冒着被骂的危险给柳词穿,她拉着柳词的手去买漂亮的小皮鞋。 那时候贺毓的脚已经很大了,她觉得穿着变扭,就看着柳词穿。柳词是另一个她,是她期望的,得到所有人称赞的女孩子贺毓。 可柳词也终究不是她,她的懂事变成责任,变成五点起床做饭,变成假期带小孩,变成辅导柳语写作业。 她们都被困在父辈赋予的懂事的光环里,像是古代裹着小脚的女人,奔跑都很困难。 贺毓以为自己跟柳词是最懂彼此的,她们共同的成长轨迹注定了她们亲密无间。 贺毓甚至早就把柳词安排进了自己的余生,假设过很多,却唯独没想过这种可能。 柳词喜欢她。 柳词怎么,可以,喜欢她呢。 这种感情是世界上最不牢靠的存在,一旦偏离成了爱情,最后都会变质。 贺毓畏惧这种东西。 廉晓礼的爱如同流火,父母之间的感情如同冰川。 爱千变万化,但最后都是屠刀,施暴者和被施暴者终究会鲜血淋漓。 就像谢永妍,她只是喜欢贺毓,还没达到爱的时候抽身而退。 明智无比。 “学姐……” 谢永妍一直看着贺毓,贺毓的身躯太难看了,像是霎时间苍白,明白了什么令她绝望的事情。 贺毓摇摇头,“我们走吧。” “让你见笑了。” 谢永妍:“你不要太客气。” 贺毓叹了口气,“不然你又要说我没礼貌。” 谢永妍:“你很记仇欸。” 贺毓:“还好吧,我笨笨的,反应也很慢的。” 谢永妍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其实以前我就觉得你好像很怕的别人靠过来。” 贺毓:“有吗,我可是院里最会动手动脚的人啊。” 谢永妍摇头,“不是肢体上的,怎么说呢,就是……就是你是害怕别人要走进来的。” 大概是不习惯讲这么抽象,谢永妍叹了口气,她看着贺毓,“你是个胆小鬼。” “当年是,现在也是。” 谢永妍当年是能感觉到贺毓的犹豫,她这个人心软,如果拖住她,可能当初谢永妍的单恋可能会转正。 那种谈恋爱也是单恋的感觉,需要很多年去感化。 可是她不是这种付出型人格,太漫长,太难了,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等价交换,大部分是需要一方长期付出,然后一点点去打动的 。 不过贺毓也拒绝她了,她说不爱。 贺毓啊了一声,“我不仅是胆小鬼,还是冒失鬼。” 柳词和廉晓礼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她却没在意,当成磁场不合。 毕竟那年的她很喜欢玩,一般女孩的这些弯弯绕绕影响不到她。 仔细想来,柳词早就说了她不喜欢廉晓礼,她很介意,却没说原因。 是很难开口啊。 贺毓想,这太难了,她这一瞬间,又很懂柳词的顾忌。 明白了那天深夜的街头,烤串味的深夜,那句我讨厌她抢走了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么多年没想通的,一瞬间都明白了。 柳词的个性就是这样,她不会强求,也不会主动,她是一盆笨重的花,待在一个地方就不会挪。 如果要走,多半是因为这片土地不适合她开花了。 贺毓深吸了一口气,她跟谢永妍走在小道上,天已经彻底黑了。 柳词站在路灯下的车边,她个子不高,小小一只,靠着车,手上的东西在冒着烟。 走近了,贺毓才发现她在抽烟。 柳词看到她俩,淡淡地把烟头扔了,用鞋底碾了碾,故作平静地说了句来了啊。 只有天知道她现在多紧张,心跳声要把鼓膜震碎,像极了那夜偷偷亲吻贺毓的那个瞬间。 第53章 一路回去都没说话, 谢永妍觉得自己太灯泡,让贺毓送她到一个好打车的地方, 说了下次再约就先走了。 谢永妍下车之后贺毓叹了口气, 看着前方的红绿灯,问柳词:“饿了吗?” 到饭点了。 柳词低着头,手上的手机来回转着, 摇摇头。 贺毓:“可我饿了, 你看看手机找家菜馆我开车过去。” 她一字没提别的事情,可柳词知道,贺毓还是明白了。 其实该用她终于明白了, 她期待了很多年, 等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 她反而觉得沉重。 在病房里贺毓走的时候瞥向她的那一眼,几乎让柳词以为自己看到了陌生人。 原来让贺毓明白, 也不需要她直白地说出来, 那个时间, 她们三人全都在场, 通过廉晓礼的敌意, 柳词的不退让,贺毓就突然懂了。 当年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过, 只不过她没看到, 只不过她那时候也没经历过数年的拉锯。 天彻底黑了,车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她们童年的聚居地, 一个高速发展过后翻天覆地的地方。 那个天桥柳词不止走过一次,以前那个十字路口有b市最大的书店,夏天开着空调,贺毓会跟柳词一起去,一去就是一个下午。 翻天覆地之后还是能找到记忆存留的旧影。 柳词不敢说话,她生怕惊动此刻有些反常的贺毓,她的直觉告诉她贺毓情绪几乎到了临界点。 如果是十五岁的贺毓,可能会出去骑个单车,骑到气喘吁吁,骑到满头大汗,眼泪被风吹干,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的贺毓早就脱离了当年的稚气,你永远看到她的灿烂,却无法窥见她刻意隐藏的阴霾。 “找到了吗?” 贺毓知道柳词压根没再找,她也只是没话找话而已,早就知道要去哪里吃了。 虽然没有半点胃口。 他们小的时候还可以没事坐下来聊天,有钱点再一起吃饭边聊。 吃饭并不是聊天的必备要素,可长大却不一样,人的时间一挤再挤,好像只有吃饭的时间是可以被占用的。 朋友间纯粹的谈话反而都很难得了。 她找了一家串串香,开在一家超市的后面,顶上是连锁酒店,下面的停车场还停满了大巴。 这个点店里不少的人,贺毓下了车,让柳词先等着,她去看看有没有位置。 没过一会她来了,柳词跟她下了车。 她俩一前一后地走着,玻璃门一推就是铺面的辣味,老板年纪挺大,胡子都白了,贺毓要了个鸳鸯锅,扫了码让柳词点菜。 柳词拿着她的手机,贺毓一只手撑着脸,在发呆。 说尴尬也不尴尬的氛围,她俩之间要尴尬太难了。 “点完了。” 柳词把手机还给贺毓,室内暖烘烘的,贺毓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圆领的卫衣,她把外套放一边,自己囫囵点了几个,下单了。 先上的是锅底,鸳鸯锅白汤和红汤泾渭分明,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邻座好几个高中生,叽叽喳喳的,时不时发出哄笑声。 串串一样样地上,贺毓先下毛肚,塞进了看着就辣的红汤,她一边放下串串一边说:“我是不是很傻?” 柳词捏着一串牛柳,还没放进红汤,手一抖,那根穿就冲进了白汤里。 “没有。” 贺毓笑了一声,“你分明是这么觉得的。” 周围太吵,她们俩的讲话很容易被盖过。 贺毓说完开了芬达,噗嗤一声,她把吸管插进去,推到了柳词面前。 柳词接过,摇头,“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贺毓又问:“那你恨我吗?” 她们坐在窗边的位置,这家串串香每个卡座都被很高的架子拦着,你隐约知道旁边的是多大岁数的群体,却也看不清脸,声音都是一波一波的。 柳词:“……不恨。” 贺毓看着翻滚着的鸳鸯锅,喝了口芬达,“恨过吧,别装了,你从小到大都记仇。” 柳词:“那是你。” 贺毓:“我是打了架就没事了,你是憋着。” 芬达很冰,罐上都冒着水珠,贺毓捏着,咽下一口汽水,腮帮子都被冰得酸痛,人到底还是清醒了不少。 “如果我一直没发现,你是打算永远憋着吗?” 柳词摇头,她戴着隐形眼镜,贺毓特地挑了不会滚烟的那边给她坐。 “我不知道。” 她的外套也脱了,里面是一件藏青掺白的毛衣,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文气,柳词整个人有种锋利的质朴,跟贺毓有棱角的温柔没有差别。 她们互为反面,在某种意义上气质又达到了微妙的统一。 此时此刻,掌心握着的汽水冰到她的心上,如同一颗石头突然砸到她的头,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回来,除了贺毓,还为了了断。 活着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她希望自己死前,能好好看看这个人。 人生的遗憾已经够多了,喜欢的人不知道她喜欢算是遗憾,父母不双全算是遗憾,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被压抑的喜欢在见面那一刻的澎湃。 她舍不得了。 所以嫉妒、憎恨,好奇……当年被锁住的情绪倾巢而出,居然压过了母亲带给她的折磨,却也依旧让她彻夜难眠。 明明跟贺毓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居然还是不安。 到底要不要让贺毓知道,柳词考虑过很多次,那次深夜里的脆弱她差点脱口而出,却也只是抛出了一个有些幼稚的理由。 那句我爱你还是没能说出来。 贺毓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要是也喜欢我,早就察觉了,说穿了她还是一个单恋者,这些年,从来没变。 发小还跟普通朋友不一样,之间值得回顾的过去太多了,以至于一旦撕破脸,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跟贺毓决裂过一次,她单方面的,那次夹杂着少年的幼稚和赌气。 而如果这次再决裂,那就真的是老死不相往来,太难看了。 柳词一开始抱着大不了这样的心态,却在跟贺毓长期相处之后越来越做不下决定。 太难了,她在很多事情上可以瞬间做出抉择,唯独在跟贺毓有关的事情上,一次莽撞,余生都只能踌躇。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贺毓笑了一声,她拿起煮熟的毛肚,一口就辣得她直咳嗽,就着汽水喝的时候嘴唇都红了。 “这么多年,很难过吧?” 贺毓咳完,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撑着脸看着柳词,看着柳词瘦到尖尖的下巴,印象里这家伙圆脸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 她从来没喜欢过谁,可也没明文规定没喜欢过就不懂这种感觉,搞艺术的有莽夫,但大多数都敏感,多情的是少数,也是多数。 作品里的这种漫长的喜欢经过渲染会产生强烈的共情,可贺毓想到柳词是抱着那种心情过了那么多年,她就觉得难过。 感同身受太难,可她和柳词一起长大,太多的感情夹在共同成长的时光里,反而显得不困难了。 而且让柳词伤心的人居然是自己。 是别人的话,她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揍人,骂人,找一帮人去对峙。 可怎么,会是自己呢。 贺毓的眼神有些愧疚,柳词和她对视了几秒后就别开脸,受不了这种脉脉。 她以为贺毓会问为什么会问当初会问离开的原因甚至会问廉晓礼和她的冲突。 但贺毓都没问。 就这么一句话,柳词就要掉眼泪了。 这太难忍住了。 贺毓抽了张纸递给她,“别哭,隐形眼镜会掉。” 柳词:“你惹我的。” 贺毓:“是我的错。” 柳词:“但你没错。” 贺毓:“那是火锅太辣。” 确实很辣,辣得贺毓眼眼眶酸涩,她心疼柳词是这么多年的条件反射,一如她听柳语说起柳词那个辜负她的前男友。 可现在想来,可能柳词草率地想要定下余生,把这份感情搁置。 对方也没坦率到哪里去,谁都有错。 可爱情里的对错太难以正确的价值观衡量了,贺毓当然会偏心柳词。 另一方面,她又手足无措。 被女孩喜欢对她来说并不稀奇,可以说从廉晓礼开始,她的人生好像就被莫名奇怪地带到了另一条道上。 同性的目光更多。 这是一种被动地接受。 她当年拒绝廉晓礼拒绝得斩钉截铁,却又顾忌对方悲惨的遭遇,以至于一拖数年,最后还是以一个难看的局面收场。 所以不想接受,就不能有任何同情心的,不如狠心一点。 可对方是柳词啊。 是她从小放在心里的发小,她对无数个人介绍,和无数人吹牛逼说我要一辈子保护的柳词。 申友乾说:“你是个女的啊。” 贺毓说:“女的就不行了吗,那你也不准吹泡泡了。” 性别定势之外,她想保护柳词的心根本不会动摇。 “贺毓,你不要为难。” 柳词去取了隐形眼镜,回来的时候戴上了她的镜框的眼镜。 她眼睛红红的,两个爱哭的人,长大碰在一起,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哭。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 贺毓:“我是挺为难的。” 她递了一串鸡胗给柳词,“可是是你的话,也不算太为难吧。”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问别的,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很多问题没必要问了,比如你什么喜欢我,比如当初走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再比如你现在还喜欢我吗,你回来是为了我吗。 贺毓这个人某些时候一根筋某些时候又玲珑心。 可能以前在柳词上用发小掩盖了七窍,这时候突然通了,反而有种拨开乌云见明月的感觉。 柳词被惊了一下,咬了半口的鸡胗掉在碗里,她的嘴唇上沾着酱汁,抬眼草草的看了贺毓又迅速低头。 慌乱地说—— “我……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写下来感觉没什么人喜欢贺毓? 我个人很喜欢欸,她其实最能忍,之前有妹子说她人设没立起来 其实是因为她最有张力的东西都被压住了,唉总之基本在后半段吧 感觉自己写在这里讨论也怪没劲的,大家还是自助吧 第54章 这句话简直问到了柳词的心里去。 她这一刻恍然发现, 自己居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意识到自己对贺毓的感情开始,她遮遮掩掩, 不敢面对, 却又暗地里不爽别人对贺毓的亲近,甚至嫉妒贺毓对别人的好。 嫉妒、憎恨、不甘、渴望……这些情绪糅杂交织, 到最后都没能让她变得勇敢,反而更加畏手畏脚。 她想吗? 从未想过。 是不想吗? 是不敢想。 预先悲哀,预先论断,总有人天生悲观, 认为自己做不到,认为自己配不上,认为自己不应该。 不干脆, 是最被人讨厌的藕断丝连,搬到作品里是被读者骂到翻页最后还说不配存在的讨厌特质。 可旁观者终究很难懂得这种纠结。 并不是不想纠正,而是天性使然,总有人在滚滚红尘中前赴后继地被击中,却难以做出一丁点的改变。 为什么要石头变得柔软呢。 那就不是石头了。 她这句话贺毓没听清楚, 这种场合里她听话总要费力一些,她啊了一声。 柳词抬眼,雾蒙蒙的双眼看向贺毓, 咬着牙说:“我不敢想。” “你啊,胆子一向很小。” 她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拿着的串串,肉的香味飘着, 光闻就能辣到人。 “柳词,你是不是怕我跟你彻底掰了?” 贺毓其实想不明白,“但你当初一走了之,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柳词喝了一口汽水,要流泪的酸楚和汽水的味道呛得她腮帮子疼,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哑,“当初我走,是因为觉得你跟廉晓礼已经分不开了,贺毓,你知道我的个性的,我想要独一无二,可是从小到大,我都是替代品。” 人的长大就是不断明白自己是普通人的过程,这个道理柳词懂得更早。从不是独生开始,从上学竞选班委开始,从贺毓不断的新朋友开始,等到成年,她发现世界上随处可见的替代品,少了那份独特,你马上就会被淘汰。 她的作品是她唯一的底气,也是她这么多年不断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初衷居然是发泄。 “不是我的,我就不去强求了。” 她看向贺毓,她的轮廓和少年时代相比更加鲜明,婴儿肥褪去,成年带来的变化是气质上的如影随形,让她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不过她是写作家,这点悲和孤又变成了她的标签,反倒让追逐的人越发狂热。 “况且那个时候我就猜测我妈做的事,太难过了,后来是好几年的猜疑,等到她说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解脱。” 柳词闭了闭眼,“我总是叫自己不去想你,但那太难了贺毓。” “从小到大,你对我最好,你每次对我好,我都会想万一你不对我好了怎么办。你别笑我,我就是这样的,我很痛恨这样的自己,但就是改不掉,怎么说呢,就…就是我家吧给我种下的根深蒂固的思想,不劳而获是不存在的。” “你的好对我来说是不劳而获,我要怎么样去权衡,留住你,可是一冒出‘希望你一辈子对我好’的念头,我就开始……开始害怕。” “人会长大,我们楼下阿姨养的阿黄也会死,弟弟妹妹不会一辈子陪着我,我不知道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是自己的。” 贺毓听得心里发疼,她抿了抿嘴,别过脸,又再次看向柳词,柳词一边讲,眼泪从眼里滚出来,眼镜片不知道是被眼泪氤氲的还是被这鸳鸯锅的热气熏的,让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知道自己喜欢你是好早好早以前的事了……”柳词吸了吸鼻子,她的头发很软,不像贺毓的有点硬,别再耳后再垂落胸前,有一个柔软的弧度,“一开始很慌,我觉得我有病,那段时间我都不敢见你。” 贺毓喔了一声,“你间接性冬眠是因为这个啊。” 柳词瞪了她一眼,贺毓也看不到,“不过你神经大条,心大能跑马,根本发现不了,我也放松下来了。” 贺毓喂了一声。 柳词自顾自地说,她说得很急,喝水的时候淌过下巴,贺毓抽了张纸给她。 “其实当初我决心要走,除了听到廉晓礼跟你表白,还是因为思君姐。” 柳词想起那场大火,想起曾经在陋巷里相拥的两个人,想起沈思君慵懒的神情,想起刘闻声英俊的面庞,还有刘婶被担架抬出来烧伤却依旧保持着诡异微笑的面庞。 “这个世界上是容不下那种感情的。” 柳词顿了顿,“我当时好害怕,甚至觉得我也被这场火烧死了,哪怕最后新闻里提到他们遗体还是抱在一起的。” “思君姐姐那么好,可烟行笼巷的大人就不喜欢她,说她过了该结婚的年龄还不结婚,说她妖里妖气,说不定是有钱人的二奶……太难听了。”柳词别过脸,她嗓子都因为情绪而发疼,“即便这段感情因为刘婶放火被很多人知道,很多人都还是认为是思君姐对闻声哥做了什么,我老做梦梦到那天,到后来我都有点怨恨闻声哥,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好像都是女人的错,恋爱也是,女大男小叫不伦,可他们又……又做错了什么呢?” 贺毓:“爱是没错的。” 她当然记得沈思君和刘闻声,也记得自己知道的震惊。 可震惊之外也没别的了,那两个人看着太般配了,沈思君漂亮,刘闻声长得英俊,贺毓不止一次看到他们交谈的场面,以前没注意,知道之后回想,却发现自己其实亲眼目睹过。 目睹过刘闻声看沈思君的眼神,她自己害怕爱,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美好。 “可他们没错,却还是被冠上骂名,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柳词抬眼看向贺毓,“当时我好害怕,害怕我喜欢你最后也落到这样的地步,会连累你,那干脆就放下吧,走了,不见你,我就会忘记,就会放过自己了。” 贺毓叹了口气,“你的放过自己就是熬夜,赶稿,日夜颠倒?” “柳词,你不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你分明就是在消耗自己,你说你爱我,可你这么痛苦,我怎么也不会轻松的。” “我知道啊!” 柳词大声地说,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所以我不敢讲,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可我又好贪心,又不想你跟别人在一起,当一辈子没有别人的朋友,是不是会更好?” 她的痛苦几乎蔓延到了面部,这种巨大的悲伤直接袭击贺毓,贺毓看着柳词,她不知道为什么爱会变成折磨。 折磨别人,或者折磨自己。 “但是晚了,柳词,我知道了,所以我才这么问你。” 贺毓抓住柳词的手,柳词整个人都颤抖着,好在这里太吵闹,她们这样的对话没人注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逼你,我也不想的……” 柳词咬着嘴唇,哭的时候大家都不好看,她看着贺毓,贺毓很少看到这样的柳词,柳词是一个连哭都安安静静的人。 这样嘶哑着音调的柳词太让人难过了。 “那就不要想,我又不会吃了你。” 贺毓替她擦了擦眼泪,“你就是太喜欢换位思考了,人还是自私一点好,这样会快乐很多。” 这顿饭两个人都没吃出什么味道,回去的时候贺毓买了跟冰棍,替柳词冰了冰脸。 “爽不爽,小雪人给你蒸脸。” 柳词坐在副驾驶上沉默。 贺毓唉了一声,打开了车载音乐,“我们先回去吧,你一副快死了的样子,你不用太紧张的,怕我赶你出去啊?” 她还是一副心态很好的样子。 “贺毓,你别装了。” 柳词手上拿着那只雪糕,遮住眼说道。 贺毓:“起码给我点时间思考一下吧,我突然有种我是万人迷的感觉。” 她一边开车,一边叹气,“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是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想睡我。” 柳词:“我没想……” 想过,很久很久之前。 她可疑的停顿让贺毓笑出了声,“真的想过啊,感情以前我跟你单纯睡觉你居然真的想和我那样睡?” 其实换做廉晓礼,贺毓是开不出这种玩笑的,人和人之间始终是有差距的,廉晓礼要用什么方式对待,她都深思熟虑过。 廉晓礼比柳词直白,到后面她几乎是释放出了对贺毓所有的欲望,性,占有欲,还有期待感。 贺毓都扛下来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拒绝对方,这场战争打了太多年,最后廉晓礼精疲力尽,数次自杀失败后精神全线崩溃。 强求有时候是一种屠杀,她们彼此都被杀死了。 千千万万次,最后活下来的,早不是最开始的彼此。 柳词:“……” 车上都是串串香味,贺毓其实也没吃多少,她回来还去楼下便利店给柳词买了关东煮,盯着对方吃下去,毕竟柳词看着太虚弱了。 天气开始变冷,贺毓在柳词去洗澡的时候给兔子的笼子加上毛毯。 她捧着一杯水,看着阳台外的城市夜景。 又是一个冬天。 冷风吹得她浑身鸡皮疙瘩,却又清醒无比。 她知道,这一关要是过不去,柳词可能会跟廉晓礼一样。 为什么是我呢? 她想了又想,却没办法找到理由,缘分这事说不清楚。 手机震动了一下,谢永妍的信息发了过来,她说—— “什么时候约,我在这边待不了几天。” -等你要走的前一天吧。 -这么狠心? -是啊,不狠心点大家都不好过。 -好吧。 没过一会,申友乾的电话打过来,问贺毓什么时候去外面烤肉去。 “看你朋友圈老婆带着孩子出去旅游了?” 申友乾:“是啊,调休去了,都不带我。” “申老板有空吗?咱俩喝个酒去?” 申友乾觉得贺毓有事,也应了下来。 柳词吹完头发出来发现贺毓准备出去,她也没问,就杵在那里看。 贺毓:“老申找我喝酒。” 柳词哦了一声,“还回来吗?” 贺毓:“不然呢,明儿还有课呢。” 生怕柳词不放心,贺毓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一声不吭跑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上还有一更,我再改改。 唉好困,大家可以明儿一起接着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acetsa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 半、碧空残血曙、情牵、芥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酪梨鲜奶330、園田絵里 33瓶;凌亦林 30瓶;吃草的小狮子 27瓶;江蓝生 20瓶;11608911 19瓶;蝈蝈还没醒、傅之、ARK_Z 10瓶;小林家的猫、小豆芽 5瓶;钦 4瓶;我家有只大chen 3瓶;星野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这些年一直跟贺毓保持轻松联系的就是申友乾, 他倒是跟贺毓当年说的那样,真的很适合当老板, 每天为了他的奶茶事业奔波, 很多人到b市也只是为了打卡他家的奶茶。 申友乾的家离贺毓这边不算特别远,不过b市本来就不算大。 这个点冷得很,贺毓围了一条围巾, 开车到地方的时候把车子一停, 申友乾已经到了。 贺毓:“你怎么这么迅速。” 申友乾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和后面的“冬梅羽绒服”五个字还挺合适。 “反正也没睡。” 他俩挑的地方是一个小铺子,正儿八经的那种砂锅, 开在大街上, 只不过店面特别小, 里面只有四五张桌子。 贺毓晚上也没吃几口,脑子里装满了事, 也没什么胃口, 申友乾本来就爱吃,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是个胖子。 这家店的老板以前开在烟行笼巷, 只不过搬得比较早, 贺毓爱吃她家的饺子锅,申友乾点了个杂锅。 老太太还是那个老太太, 瘸着腿, 说话的时候倒是很亲切。 她也认不出这俩孩子是很多年前老爱跑她那小店里吃饭的了。 申友乾要了瓶热牛奶,倒了半杯给贺毓,“喏, 看你脸色白的。” 贺毓:“真贴心啊老申。” 申友乾很是受用,“不然哪能娶到老婆。” 他老婆长得很漂亮,大学里很有名的一枝花,谁都没想到被申友乾这个成天低着头的臭小子摘了。 贺毓当初知道的时候老惊讶了,不过后来见到这俩人在一块的样子,又觉得特合适。 她看着身边的朋友不少都走向了既定的轨道,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慌,后来没有时间去慌了,等一切结束,回头过头来,她早就不是大多数人。 “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约我出来,怎么不叫柳词啊。” 申友乾看着贺毓,贺毓捧着牛奶,低着头吸了口气,后来又唉了好几声。 申友乾:“别神神在在的。” 贺毓:“你说柳词对我是什么态度?” 申友乾啊了一声,他喝了一口牛奶,“对你好呗。” 贺毓:“多好?” 申友乾:“反正比对我好。” 他这句话逗笑了贺毓,“你怎么这么酸。” 申友乾唉了一声,“我一男的总是跟你们一起玩,还被性别歧视,太痛苦了。” 贺毓喂喂了两声,“哪有性别歧视你。” 申友乾:“我还记得你不让我吹泡泡。” 贺毓:“吹,申老板现在那么有钱,买个十个八个的。” 申友乾摇了摇头:“算了,丢人。” 他认真地说:“柳词对你总是特别点的,你也偏心柳词啊。” 贺毓:“我怎么偏心了?” “你好吃的总是分柳词。” “你没有吗?” 申友乾伸手比划了一下,“我只有这么点。” 贺毓:“那是你胃口大。” 申友乾跟贺毓贫到砂锅都上来了,老太太走路很慢,砂锅用钳子端上来的时候冒着热气,咕噜噜的,申友乾闻了一口,“小时候的味道啊。” 贺毓:“下次带柳词来吃。” 申友乾:“看吧,我就说你偏心柳词。” 贺毓:“那你觉得柳词喜欢我吗?” 申友乾:“喜欢啊,谁不喜欢你啊?” 贺毓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别贫了。” 申友乾吹了吹自己夹起的土豆粉,鹌鹑蛋窝在最底下,热气蒸腾,吃了一口都让人暖起来。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贺毓咬了一口,就觉得好吃。 “说真的老申,你觉得柳词喜欢我吗?” 申友乾还是回答:“喜欢啊。” 隔了两秒,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不会吧,你问的是那个意思啊?” 他一直男人生里接触的这类群体实在是很少,廉晓礼当年的疯狂刷新了他的认识,但碍于这俩都是他的好朋友,最后也只有唏嘘的份。 “柳词……?我哪知道啊,问你啊这种事情。” 贺毓喝了口汤,加了醋以后更好吃了,她吹了吹勺子上的饺子,垂下眼,“她说喜欢我。” 申友乾被牛奶呛住,咳得惊天动地。 贺毓看着申友乾咳得面红耳赤的,惊动了老太太,还过来倒了一杯温开水。 “至于吗?” 申友乾都吓得结巴了:“你、怎么这么吸引女、女的啊,我长这么大就、就没看到男的追、追过你。” 贺毓:“扎心了兄弟。” 申友乾:“柳词和你、和你说的?” 贺毓:“算是吧,我今天带她去看晓礼了。” 申友乾平复了一会,“晓礼还好吗?” 贺毓:“医生说她还是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 申友乾叹了口气,“你们的事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毓的筷子戳破了鹌鹑蛋,她的手抵着额头,左耳的耳钉在灯下闪闪发光,从外表看她依旧很吸引人,气质是由内而外的,这一点申友乾早就意识到了。 他这个朋友有独特的人格魅力。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柳词好像以前就不太和晓礼说话。” 贺毓:“是啊,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是因为这个。” 申友乾:“女孩都这样的……没说你不是女孩的意思。” 贺毓也不和他杠,“老申,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木勺在她的碗里和砂锅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贺毓的声音压得有点低,情绪翻滚,落在话上,申友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人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他们这帮人最接近一帆风顺的可能是申友乾,校园暴力相比之下只是人生微不足道的事,他父母和睦,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也好,上了个普通的大学,成功地毕了业,毕业之后创业,娶了系花,也算是别人眼里的人生赢家。 柳词、贺毓、廉晓礼都不可避免地被家庭所累,活像戴着枷锁活着。 而贺毓相较柳词和廉晓礼又稍微好点,她的母亲是所有人的妈妈里最开明的,虽然婚姻不幸福,但不会拘束贺毓。 但贺毓还是过得不太顺畅,这点不顺畅来自她的朋友。 喜欢她的廉晓礼。 好不容易和廉晓礼算是结束了,柳词回来,当年没解决的,当年没发现的事兜兜转转还是要解决。 申友乾觉得好歹是贺毓,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也很崩溃。 但凡贺毓心狠一点,远走了,廉晓礼也没辙的,可偏偏贺毓不是这样的人,她太重情了,最后也被这点重情捅得鲜血淋漓,到现在伤口还没愈合。 “你觉得的事情不要问我。” 申友乾这么说,他想起柳词的样子,想起她老不经意看向贺毓的目光,叹了口气。 “那你喜欢柳词吗?你妈妈其实很担心你,偶尔给我发消息都会说起来。” 洪兰纹很喜欢申友乾这个小胖子,觉得看着就开心,偶尔来这边还给申友乾带点东西。 “喜欢啊,”贺毓毫不犹豫,“但是……” “贺毓,这个你得分清楚了,不过这点我不担心你,晓礼这么多年都没能让你……想来你是很清楚的。” 贺毓点头,饺子吃了三四个她就饱了,放下勺子撑着脸,“可是柳词跟晓礼又不一样的。” 申友乾:“柳词性格还没晓礼放得开呢。” 贺毓嗯了一声,“所以她憋了那么多年,我没发现她可能就继续憋着了。” “她是最会为难自己的人,可我不想她那么为难。” 申友乾这些年心被千锤百炼,对性别上的爱情也没什么别的意见。 “你不要太胡来,尊重一下彼此吧。” 贺毓:“我知道的。” 申友乾唉了一声,觉得这事怎么就这么烦呢,“那你俩现在住一起……” 贺毓:“这倒没什么。” 申友乾心想:问题很大好吗。 “是我叫她住过来的,总不能让她走吧,柳词她太不喜欢麻烦人了,况且柳语跟我说她身体不好,老申我真的怕了真的。” “我偶尔觉得我太不是人了,可是我又不想为了拉住谁就妥协,晓礼要的我真的给不了,这样也不尊重她,骗骗她我都做不到。” 贺毓皱着眉,她整个人,笼罩着一股非常浓重的悲哀,这本来是贺毓最不应该有的,却因为别人的强求而日积月累。 “这事你就不要再想了,说实话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但……很多一牵扯到感情,拎不清的。” 申友乾觉得这样也很辛苦,如果贺毓是个男的,可能就没这么多波折。 同性之前要区别那种感情不太容易,况且廉晓礼在受伤后敏感又多疑,她大肆地索取,企图让自己变成一根藤蔓,永远的缠住贺毓,但她忘了她有刺,她缠得越紧,贺毓越疼。 廉晓礼被确诊之后贺毓喝了一夜的酒,申友乾也劝不住她,她拿着那封对方自杀未遂写的遗书看了很久,那张纸还有血渍,干了之后皱巴巴的,贺毓喝着酒一边看,看得泪流满面,最后又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兜里。她喝酒很凶,对瓶吹那种,有点疯癫,申友乾都怕她上头了从阳台上跳下去。 但贺毓后来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又是好几年,柳词一来,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申友乾开始觉得自己为了一己之私把她们聚在一起是不是太过分了。 “太难了老申,”贺毓低下头,她深吸一口气,“我真的不想柳词难过。” 申友乾拍了拍她的肩,“同样的,柳词也不希望你难过的。” “你俩都太会为别人着想了,唉你分不清喜不喜欢,那你换个角度,你想个柳词结婚吗?” 贺毓:“我小时候想过。” 申友乾笑了一声,“我都记得,不过当时大人也都笑了。” 贺毓:“是啊。” 申友乾:“指不定柳词当真了呢,你这个人总是没心没肺的。” 贺毓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就想我们大了也要住在一起,当时就很天真。” “可一辈子跟柳词住一起我也乐意啊。” “别,如果柳词不喜欢你,这点你们可以考虑,但既然开了个头,你就要分清楚。” “贺毓,不是我说你,这种事情你找我倒是没用的,我怎么觉得你越长大越怂呢?” 贺毓:“怎么说?” 申友乾:“换做十几岁的你只会说管他的。” 贺毓:“我三十多了。” 申友乾:“越长大越回去。” 贺毓唉了一声,“老申,我怕的其实不是敢不敢,而是我真的有点恐惧这种了。” “我爱不起,也不敢爱。”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个点了点首歌吧《理想三旬》 这篇文写着好爽哦,好几本没这种感觉了 给大家安利古茗的芋泥青稞牛奶,好喝 第56章 贺毓走了之后柳词发了很久的呆, 她的头发没吹完全干,发尾还湿漉漉的。 她坐在床沿, 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烧过水。倒了水之后捧着杯子继续发呆, 结果一个电话过来,是她的责编李徽, 比柳词大五岁,是柳词的校友,这些年也算是一直在照顾柳词。 “你更新了吗?” 柳词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反问, “我没有吗?” 李徽手下的作者不少,柳词是她的重头,不过柳词一般不会拖稿, 也不用她死命催。 “你有个头,你看看几点了。” 十二点十八分。 柳词现在连载的一周三更,一次两章,隔天零点更新。 她的咖位上去之后倒也不用像早年那样一天好几万好几万的,毕竟要保持字数的同时保持高质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兼顾的。 李徽唉了一声:“柳词你最近状态很不好,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比柳词年长很多,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柳词的时候对方的模样,瘦得一副皮包骨, 戴着眼镜,连笑都很牵强。 当时谁都以为写出那样作品的性别应该为男,李徽在联系上柳词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柳词是这么个女孩。 说话的声音很轻, 还好谈话的时候很顺畅,也没有什么很难搞的要求。 当年平台正好准备设立明星作家这几个项目,现在的年代什么都靠脸,每一行都有人才,但是你要找出人才还都是个顶配脸的就太难了,男作家里找个跟帅擦边的都特别难。 柳词综合下来中规中矩,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接太多访谈。 所以到现在她参加的线上访谈和其他作家相比少了很多,也就是这样,导致她的粉丝三番两次艾特平台的官微,让她们放出柳词的消息。 现在柳词忘了更新,又是一阵出来挨打的艾特。 “抱歉。” 柳词站起来,去开了电脑,李徽的电话还通着,隔了一会,柳词说:“好了。” 李徽叹了口气,“小陈说你的朋友住在一起,抱歉,你的私事我不该过问,但是工作方面我有义务提醒你。” 柳词嗯了一声,“是我忘记了,不好意思。” 这么多年,柳词终究是一个很难熟起来的作者,其他晚签的作者都能跟李徽打成一片,只有柳词,年会的时候都一声不吭。 池莲再冷嘲热讽,她还是那个样子。 “你太客气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周三晚上有个线上的访谈,是有声书那边平台的,官微已经发了,你上微博看一下,记得转。” 柳词嗯了一声,“会问的问题……” 李徽说:“是直播,基本会问的问题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剩下一些粉丝提问,这个我也不能保证。” 她一直觉得柳词有些社恐,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很多人都有,只不过柳词太没有生气。对公司来说她这样反而很好立人设,这个年代人设当道,偶像层出不穷,每个行业都有不同的偶像,柳词跟其他已婚的相比格格不入,反倒关注度更高。 况且她本人对角色的解读一直是这种访谈的焦点。 李迎徽挂电话前还是没忍住嘱咐了一句,“你要是心情不好,也不要憋着。” 柳词一边转发了那条艾特自己的官微,一边嗯了一声,“谢谢李编。” 她最新连载的文章虽然到了三分之二,但这本的题材不新颖,不过角色和剧情出乎意料地吸睛,新粉也源源不断。只不过一向准点更新的柳词延迟了,这让不少人都惊讶。 她的上一条微博底下全是询问的—— @午夜两点喝奶茶:大大怎么了呢!居然没更新,我眼前一黑,哭到菜场门口卖鱼的大爷都要揍我5555555555 @猪蹄套餐超好吃:怎么突然卡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知道临蕴的结局啊,妈妈的的崽崽你不要死啊,你喜欢那个女人就喜欢好了,只要你活着啊啊!!! @又疯了一个:我打赌临蕴必死无疑,按照这位大大连主角都会写的水平,单元模式的主角存活率就更低了呜呜呜,虽然……但是我还是好伤心。 @做不完五三我跳楼自杀:点一下左上角你们爱的角色都不会被柳大写死。 @麻辣香锅不辣有什么意义:我刚才去柳大朋友那边扫了一圈,发现好多人去问她了,那个姐姐一脸茫然。 …… 柳词看了几眼,就放下了手机,她现在的更新体量远没有以前多,所以每更新一次,不少人就会对着章节翻来覆去地看。 她很感激读者,每本前后都会写上感谢词,但从来不主动要求月票,成名之后她好像更没有欲望。但她越是这样,反而引起了她读者的哀其不争,每个月刷的粉丝榜都高居榜首。 同行里也有很多不喜欢她的,说她故意的这种说法也不少。 之前还有一个抄袭她的作者过来跳脚,被柳词的粉丝打了回去还喋喋不休,柳词从头到尾也没什么反应。 她好像压根不在乎这些,所以有人说她是最纯粹的写作者。 这句话在之前的访谈里出现过,柳词认真地念了出来,然后摇头,“我有赚钱啊,哪里纯粹了。” 在这个又注定要失眠的夜里,柳词盯着电脑,上面的文稿远看密密麻麻,都是她一字一句敲出来的心血。 是她这辈子除了爱贺毓以外最认真的事。 但贺毓她可能是爱不到了。 期待仍在,但会被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压住。 说不可能,你不要想了,你不配。 柳词甚至想逃,这种事情一旦开诚布公,她已经没了秘密,同住在一起只会更加尴尬。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打出了一行字—— “我明天就走。” 还没发出去,贺毓的微信就先发过来了,她说:没睡吧,没睡的话帮我电脑开一下,然后登我的q-q,把我桌面有个项目文件夹标号为1的文件压缩一下,发给同事那一列里叫葱肉饼的。 柳词愣了一下。 那句话又被一字一字清除,她回了句好。 贺毓又发过来一条—— 我马上就回来了,老申骑自行车来的,真行啊,我把他送回去。 柳词又发了一个好字。 她去客厅开了贺毓的电脑,先打开□□登上了已经记住密码的账号,找到了那个叫葱肉饼的id,双击,上面还有贺毓跟她的聊天记录。 -你别急,我现在还不在家,我让我朋友开电脑帮我发一下。 -谢谢毓哥![动画表情] 柳词照做,发过去的时候对方发了个爱心,说:谢谢毓哥的朋友,麻烦您了。 柳词不知道该不该回,隔了两分钟才回了个不客气。 贺毓的□□都俩皇冠了,她的分组很多柳词扫了一眼,发现有个分组叫我亲爱的。亲爱的谁?廉晓礼吗? 其实柳词知道爱这个字轻飘飘的,就像脱口而出的我爱你,女孩间为了保持亲密,也会这样。 她点开那个分组,里面只有一个人,灰色的头像,有点眼熟,隔了半天柳词才想起来这是她的第一个社交账号。 但现在换了。 可贺毓还没删。 备注是柳词啊。 柳词啊,像一句语音。 她早就忘了那个账号的密码是什么,在电子设备匮乏的青春期,这种社交软件并不能引起柳词的兴趣,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只不过是从众,在申友乾的家里大家都注册了一个,互相加了。 就再也没用过。 贺毓还是会员,她在这方面特别舍得花钱,光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柳词就知道她有好多视频软件的会员,社交软件也都续着。 她点开那个头像,头像还是最原始的,一个紫色头发的女孩。 对话框密密麻麻的,全是贺毓发出去的,往上翻能翻到很多,会员聊天记录漫游,一漫游就是好多年,超出系统范围的她自己可能也会备份。 上一条是2016年的。 唉柳词啊,我今天好难过,去医院了,喝酒喝的,老申陪我喝了一夜。他也不行了,我感觉他老婆背地里肯定骂我。不过骂我也是活该啦,我总是带坏她老公。为什么喝酒呢,小时候我觉得酒难喝,虽然好奇,也和你一起喝过奶啤,但就觉得没劲死了,还不如汽水。没想到长大就是持续打脸的过程,酒真是好东西,喝得人头昏眼花,什么烦恼好像都能忘掉。不过醒了难受,我胃疼,结果工作没做完还得继续搞,一身膏药味,现在手腕还贴着呢。刚弄完一个休息一下,就想找你说说话。我已经跟叔叔把晓礼送到里疗养院去了,她的手腕还包着,我还记得那天我推开她的房门,看到的情景,血的味道太难闻了。其实我有想过把她接过来一起住,但我妈不同意,其实我自己潜意识也不愿意,毕竟她让我害怕。可她一个人住也很危险,所以我和老申都提心吊胆,时不时得看到。她的遗书写了很多字,密密麻麻的,看得我也很难受,她说她后悔了,那年就不应该来烟行笼巷,如果不认识我就好了。她以为我是她的救赎,但没想到我那么固执。是我的错吗?我救不了她的,她自己都放弃自己了。她总是说爱我,可她的爱我就是让我更加痛苦,这种是爱吗?我已经分不清了。疗养院条件不错,她清醒了小半会,看着我的时候死气沉沉,她爸来了一下就走了。又剩我和她,我最后走的时候,她拉住我,拉住我的小拇指,最后还是松开了。走出去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结束了,又唾弃这样暗自轻松的自己。你还好吗,算了,祝你好。 再往上翻,同年还是一条,柳词很想知道的关于贺毓和廉晓礼的过往,其实在这样的对话框里已经展露得差不多了。 纠纠缠缠了好多年,柳词看得眼眶酸涩,翻到顶,是一年几十条的对话框—— 你在哪啊柳词,看到的话可以回我一下吗? 我上大学了柳词,是我想学的专业,我觉得很开心,你呢,你是不是考上你想考的大学了?不要太辛苦啊,有空出散散心。 [图片]给你看我去吃的甜酒酿,原来的味道,你在的话我可以请你吃。 柳词啊,今天有个学妹说喜欢我,唉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我,我值得喜欢吗?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我去贵州支教去了,小孩们都很可爱,就是条件很差,火车坐了四十多小时,不过一起好多人,给你看我的同学们[图片]我们打牌打了一夜,火车还会熄灯,偷鸡摸狗一样,好累哦。 我妈妈再婚了,唉高兴得妆都花了,今年好多人结婚了,你呢,有对象了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唉,不想了,反正我只是很想你而已。 柳词啊…… 柳词啊…… 柳词止不住眼泪,最后捧着脸,浑身颤抖地关掉对话框,她不敢看了。 这么多年,她的怯懦错过了太多,这样的贺毓,太值得她奋不顾身了。 贺毓从来没对不起她,反倒是自己欠她太多。 贺毓回来的时候指纹对了好半天,她歪着头嘿了一声,“你这小东西都不认得我啦。” 磨磨蹭蹭好久,一拉开门,就被人扑了。 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抱住柳词,哭笑不得地问了句怎么了。 一个亲吻落在她的嘴角。 柳词哭着说:“我很想你。” 贺毓额了一声,“我不是就去……” “贺毓,我太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给我投雷的妹子,破费啦~ 期待双十二(bushi)感谢在2019-11-09 20:40:41~2019-11-12 21:1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acetsai、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阡云 2个;一意之行、myth、江蓝生、不是长颈鹿、jacetsai、情牵、芥末、蝈蝈还没醒、stero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柴头出墙来 53瓶;眼中得缺点 30瓶;不是长颈鹿、逢雪怜梅 20瓶;11608911 19瓶;一意之行、何必诗债换酒钱、大锤必须好好对根总!! 10瓶;一个要被气死了的人 5瓶;get.com、星野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她突然的直球把贺毓吓了一跳。 贺毓把人拖进屋, “大半夜的突然发疯呢?” 她身上还有外面夜风的味道,柳词靠在她的怀里, 闷闷地说:“我没发疯。” 贺毓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俩倒在沙发上,贺毓唉了一声, “你好歹也给我几天缓冲期吧?” “你要是……就直接走就好了。” 柳词冒着这么一句。 贺毓:“说话不要省略关键词,嗯?” 柳词:“你要是讨厌我的话。” “柳词啊,我觉得你这人有时候特成熟,有时候又特别幼稚。” 贺毓有点无奈, “你总是喜欢给我下定义,胡乱猜测我的心理。” “主观意识太重了啊。” 贺毓:“换做以前的话我可以嬉皮笑脸地回一句我也爱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俩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但谁都知道,不一样了。“太郑重,太沉重了,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我很害怕, 但我还是要尊重你的。” 说完她低下头,把柳词从她怀里拉起来,“快去睡吧, 很晚了,你心不在焉没更新导致你的读者又找到我这里来了。” 贺毓的口气带着点抱怨。 柳词:“我得说说他们。” 贺毓笑了,“喜欢你也挺辛苦的哈,成天不知所踪, 现在还不务正业。” 柳词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红红的,不戴眼镜看上去朦朦胧胧,泛着水光,鼻子也红,人又小小一个。贺毓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我们都不小啦,不能再耽误了,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的。” 贺毓说得很郑重,郑重得不像是柳词记忆里的那个吊儿郎当的贺毓。 她们分开的这些年终究在变化,在彼此不知道的岁月里一点点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啊你还杵着是怎样啊,是我要给你亲自送进去你才给点反应?” 贺毓摇着头,一边开了空调,暖风呼呼的,一边脱下外套,抱怨的话细细碎碎,又一如从前。 柳词进房间了,贺毓松了一口气,她倒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脑的主机还有声音,“也不知道帮我关一下电脑。” 贺毓叹了口气,动了一下鼠标,显示屏亮了,界面还是一个聊天对话框,贺毓愣了一下。 隔了半晌才嘀咕,“搞了半天是被发现了啊。” 她倒是没有半点被偷窥的恼羞成怒,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发给柳词看的,只不过迟到很多年。 现在回过头看,有点羞耻,也觉得遗憾。 她关了电脑,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翘着二郎腿给来自己微博底下嗷嗷催更的柳词粉丝回复。 @超市门口包子店老板:哥你知道柳大大今天怎么了吗!!!!!!!她没更新欸! 贺毓回:她间歇性神经病,现在不是更了吗? @打耳洞真他妈痛:毓哥毓哥江湖救急啊你跟柳太一块吗!!!她忘记更新了!我的妈呀她居然会不更新!太不像她了。 贺毓:她记性本来就不好。 @跨界鸽王坂本不坂本:是不是你绑架了我们太太!!!!!!!!!快吐稿子啊!! 贺毓:我哪敢啊,再说了你们这样她知道吗? …… 然后又跟一帮粉丝聊天,最后居然被拉进了柳词的核心粉丝群,成立很多年的那种。 贺毓:啊?????? 她又玩手机玩到了凌晨三点多,一帮粉丝叽叽喳喳太能叨叨叨了,从角色小论文开始到柳词的写作习惯,到发了很多正主给的角色加的设定,最后对柳词一通狂吹,吹得贺毓都有些鸡皮疙瘩。 什么高冷女神,什么这么低调,什么听说家里是白富美啦,又开始舔颜说姐姐这么的美丽。 贺毓:…… 不是相貌平平吗怎么到粉丝这里滤镜这么厚啊。 她上班一向迟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柳词已经不在了,贺毓的便当放在桌上,柳词写了一张便利贴—— 我出去采风,过几天再回来。 她东西也随便收拾,其实走哪带一个pad或者小的笔记本就行了。 柳词的字一向比贺毓好看,从字上就能看出这个人的锋芒。 贺毓唉了一声,觉得这人到底还是只鸵鸟。 我这还什么都没表示呢,自己倒是先跑了,这么一想,当年这么狠心也不是没理由的。 贺毓也懂,自我防御机制,柳词就是这么个人,她活得太清醒了。 她眯着眼睛上班去,在电脑面前头敲键盘,旁边的同事也差不多,她们组都是熬夜狂魔,年轻人更能熬一些,贺毓这两年不太行了。 午休的时候贺毓打了个电话给柳语。 “你姐上哪去了你知道吗?” 柳语还在自己单位的食堂吃饭,听到这句话啊了一声,“姐不是在你那吗?” 贺毓打了个哈欠,一边吃柳词给她做的饭,怎么吃出了一股最后一顿的味道。 辣椒炒肉果然还是柳词做的好吃。 “她说采风去了。” 柳语哦了一声,“那没事,姐很有分寸的。” “对了毓姐,我姐那边房子在装修了吗?” 贺毓嗯了一声,“吵得要死。” 柳语又跟贺毓聊了几句,贺毓挂完电话,唉了一声。 旁边年轻的小妹妹凑过来,喊了声毓哥,贺毓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出新画集啊,我朋友问我。” 贺毓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师,微博上po的作品也很多,同人的原创的,某些作品的粉丝也关注她。 她前几年出了一本,最近倒是又有人问。 “再说吧。” 出个画集也比较麻烦,之前有出版社联系她,来来回回的程序也让她头疼了。 “不过《藏青原野》的原画设定集已经出了画集了。” 贺毓啊了一声,“我怎么没有啊,我回头问问去。” “毓哥你是不是觉得出本很烦。” 贺毓点头。 “那出明信片!!” 贺毓:“到时候再说吧。” “《藏青原野》的那几张插画稿一定要有姓名!” 贺毓:“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关注我啊?” 隔壁工位这个女孩毕业两年,最近才换到贺毓隔壁,本来怕主管怕得要死,现在摸清了贺毓的性格,翻到越来越放得开了。 “人家是你的小粉丝嘛……” 贺毓:“你是柳词的粉丝。” 柳词一走就是好几天,贺毓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依旧没什么两样,她是那种一个人住打开家门也会说我回来了的人。 不过有些孤独感的确很难扫开。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已经成家了的年纪,很多朋友也不是随叫随到的,不过贺毓很少会去想这个问题。 她一向不喜欢给自己找点事情琢磨,她的感情生活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注定不能和普通人的相提并论,一直是被动的状态,以至于她从来没去心动。 甚至觉得世界上的爱情不过如此,远远不如某些作品里阐述的感情让她澎湃。 洪兰纹现在可以算得上圆满,唯一不能达成百分之百的就是她的这个女儿。 柳词走的第一个星期,洪兰纹又来了,在贺毓推开家门的时候问她,“柳词呢?” 贺毓:“出去玩了。” 大概是柳词出去玩实在是有点太难想象了,洪兰纹隔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你俩吵架了?” 贺毓冤枉:“我哪里跟她吵的起来啊。” 说得也是,贺毓长这么大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在和人的相处的时候都很随意,吵架可能也只能跟长辈吵,但洪兰纹离婚后,跟贺峰峻断了关系,也没什么可以吵的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洪兰纹盯着贺毓看了好一会,看得贺毓头皮发麻。 贺毓:“干什么啊?” 洪兰纹唉了一声。 贺毓笑了,“叹什么气啊。” “我也没觉得没把你生好啊,可为什么还是那么让我操心。” 贺毓欸了一声,“别把你的情绪放在我身上啊,这可不关我事。” “我有个朋友的女儿,日本留学回来的,听说和你是同行……那个小姑娘也是……你要不要见见。” 贺毓:“我有说我喜欢女的吗?” 洪兰纹瞪了她一眼,分明是也没看出你喜欢男的意思。 贺毓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妈,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现在自己赚钱,自己花钱,也能照顾自己,我觉得挺好的。” 洪兰纹:“我有时候真的恨当年听你的没插手你和廉晓礼的事。” 她突然提起,贺毓放下筷子,“这事不都过去了。” 洪兰纹:“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是过去了吗?贺毓,我是你妈,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状态一点也不好,这么多年了,我心疼。” 贺毓看着她妈,当年个中年女人已经变成了老太太的年纪,当妈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她无能为力,唉了一身,“您非得看我谈个恋爱才放心?” 洪兰纹:“你不要偷换概念。” 贺毓:“您成语用得挺好。” 洪兰纹:别贫。 贺毓:“妈你别逼我。” 洪兰纹:“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看小词也状态很差,你俩真是……” 贺毓:“正好,和你说个事。” 洪兰纹:“什么事?” “你觉得我和柳词配吗?” 洪兰纹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人吗?” 贺毓:“啊?” “人小词那么好一女孩,你怎么主意打人家身上?” 贺毓:“我没有。” 反了吧妈。 “你不要瞎扯,小词这么好一孩子值得更好的。” 贺毓开始委屈了,“不是,我难道不值得更好的吗?” 洪兰纹:“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半死不活。” 贺毓唉了一声,“妈我说真的,如果我和柳词在一起了,你觉得怎么样?” 洪兰纹捧着碗,“你小时候就老这么说,嚷嚷着是个男的就娶了柳词,可是你俩都是女孩……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因为小孩出柜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长辈,你们小孩的事自己处理,妈妈我啊,只是希望你幸福,你是我生下来的,我希望你好。” 贺毓:“我小时候老说吗?” 洪兰纹翻了个白眼,“我带你去东西,你把柳词带上了,逢人就介绍,那卖饼干的老头说你俩长大了就不会这么好了,你就说……” “我如果是个男的,就娶了柳词。” 贺毓接道。 她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我这么活得糊里糊涂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去看了《受益人》好喜欢场景喔 看了下居然两千收了,那这章下评论里抽几个可爱妹妹送红包吧 谢谢光临。 有些评论我也会直接送der谢谢大家感谢在2019-11-12 21:19:59~2019-11-15 21:3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烏龍奶茶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蝈蝈还没醒、哈哈哈哈哈、逢雪怜梅、陌阡云、不想上班、碧空残血曙、jacetsai、败絮未必内藏金玉、暗香盈袖、情牵、阿止、这不是神经病,是理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眼中得缺点、昝雒 30瓶;旧雨 20瓶;洛水之神起清漪 10瓶;小豆芽、悕君、asd123 5瓶;春山 2瓶;傅菁的圈外女友、葫芦、北聿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柳词说是去采风, 其实就是一个人到处逛,小陈没跟着她, 倒是给她订好了来往行程的酒店和车票。 然后嘱咐她不要忘记周五晚上还有个直播。 上次的访谈很成功, 柳词新文的热度很高,但无可避免的, 又让她的读者开始紧张,生怕她又把主角给写死了。 如果要评一个最会把读者搞疯的作者,柳词第一的宝座没人能撼动。 她很少出门,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住所, 以前还跟弟弟妹妹住在一起的时候,会被拉着出去。 好圆两个都很好动,今天说姐我们去看樱花吧, 那个大学的樱花开了欸,明天要去听游园的免费评弹,幼年时拮据给他们留下了很多习惯。 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柳词板着脸也拗不过他们三个,最后也就一起去了。 她去了不太说话, 柳语在拍照,她交了男朋友,是毕业了的学长, 总是发消息,然后被柳好看到,呜呜嗷嗷地说给我看看。 那时候的热闹是因为人多,但人总是要散的, 妹妹会交男朋友,会结婚,会有孩子,她的生活逐渐走出了固定的圈子,柳词看她,也只能从朋友圈看了。 跟平台合作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过集体采风的经历,大部分都是城市旅游,吃个饭,搞个直播,作者是需要跟读者互动的,柳词也从来在最后默不作声。 很多人说她高傲,也有很多人说她话太少了。 她太清楚自己的个性了,缺乏勇敢,也不敢追逐,安于现状,也不算是随波逐流。 人太清楚自己的个性等于给自己设了个条框,可能终其一生也跳不出去。 第二个星期她去了一个海滨城市,是群岛,b市在内陆,并不沿海,小时候她跟贺毓去烟行笼巷的小卖部看电视,国家地理,介绍江河湖泊,贺毓看得津津有味,说长大一定要去海边。 她说柳词,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啊,我想坐船。 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柳词记得很清楚,人是很矛盾的生物,一边说要长风破浪会有时,一边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前进和后退都好像是真的。 童年,到短暂的少年时光,是柳词算得上最幸福的时候。那时候她不知道父母的关系,也不知道未来会有场大火,那时候天很蓝,被电线切割得七七八八,她坐在贺毓自行车的后座,扯着贺毓的衣角让她慢点,贺毓一边说好,一边横冲直撞地向前去。 群岛有很多著名的小岛,看日出要去哪个岛,去拜佛要去哪个岛,哪个岛适合探险,哪个岛有什么好吃的…… 小陈是个很细心的人,都一一给柳词列好了。 柳词住在一家民宿里,冬天是淡季,游客比较少,柳词背着包走在小道上,旁边的柏油路一辆辆自行车经过。 民宿在居民最多的地方,虽然是淡季,但是人声并不少,台阶歪七扭八,转头就可以看到谁家的屋里正在炒菜。 水果摊的老板招呼人买东西,柳词跟着导航,走进了一幢小房子,她输入了密码,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顶楼,有个小阳台,阳台放着藤椅,一张小桌子。 海风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这里的民房一层层,一直到顶,柳词住的还算是高处,趴在栏杆上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渔船出行。 往下看下面的小巷上,不少游客在走。 傍晚她沿着海滨大道走,看着路灯一盏盏亮起,看着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她本来想租,付钱的时候才陡然想起自己不会骑。 当年她让贺毓教她,最后也没机会教了。 一拖数年,她还是笨到不会骑自行车的人。 年底的项目战线拉得很长,贺毓几乎天天加班,加得头昏眼花,办公室的奶茶文化导致人人一杯,一边嗦珍珠一边骂骂咧咧,贺毓打了个哈欠,跟一起加班的策划说:“我觉得我干完这票得休息几天,唉我这老腰。” 策划是个有家有口的男人,一张脸油光满面,托了托眼镜,“你不是请假了也没事干吗?” 贺毓:“干什么啊,有没有人权啊?” 她单身数年,早有人怀疑她的性取向了。 “毓哥请婚假吧。” 贺毓:“我找谁结婚去还婚假。” 她保存了文件,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打开手机刷了会,刚好刷到柳词发的照片,是海,零星的灯光。 才没几分钟,下面的评论就七八百了。 贺毓:“人气高啊。” 一边的组员凑过来,“谁啊。”贺毓:“写文的呗。” 对方:“是柳词啊,我再也不追她的书了。” 贺毓:“怎么说?” 对方:“太不爽了,设定都是爽文主角设定,到她手上太惨了。” 有人插了一句:“美强惨谁不喜欢啊,男粉比女粉还多呢……” “……” 话题一转,切刀了他们磕的cp上。 贺毓还没追柳词的书,也就听听,柳词这条评论下都是整齐的失踪人口突然出现。 柳词好久没发微博了,不然作为一个广告博主还挺有流量。 @今天完结了吗:大大出现了!!这里我好像去过!!!是洪泗岛吗! 这条被赞到了最前排,下面一群我想去嗷嗷嗷一群我去过嗷嗷嗷还有一些是我马上去偶遇的。 贺毓感叹了句粉丝的力量真强,一边查了一下,觉得海边挺好玩。 她旅游也都往内陆走,都没去过。 也就打开旅游app的功夫,一边的策划看到了,“真的准备请假啊,旅游去?” 贺毓:“你这主意不错。” 策划:“那你也得把这项目整完了再啊。” 贺毓:“这不就快了吗?” 快十一点的时候贺毓打算回去了,她的那部分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监修其他人的,九点半以后打车可以报销,结果年底加班高峰期,她打车都得排队,在楼下吹了好久的风最后还是没忍住去了便利店。 关东煮的福袋被她用竹签一戳一动,贺毓还在看那个页面。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其实她还是没想好。 一个微信通话打了进来,是谢永妍的。 贺毓接起来喂了一声。 “学姐忙吗!” 贺毓:“忙死了,刚下班呢。” 谢永妍:“赚大钱的就是不一样。” 贺毓:“扯什么啊,你才是赚大钱的,咱俩不是有时差么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谢永妍:“我没回去啊,我出去旅游了,和我爸妈一起。” 贺毓:“富二代就是爽。” 谢永妍跟她贫了几句,说:“你地址给我一下,公司的也行,我给你寄个东西。” 贺毓:“血书吗?” 谢永妍:“唉你大学的时候落在我书包里的,我前两天在家整理东西发现了。” 贺毓:“什么啊?” 谢永妍:“速写本啊。” 贺毓:“这有啥寄的。” 谢永妍:“你不要后悔哦。” 贺毓还在纳闷,谢永妍就发了几张照片给她。 贺毓愣了好半天,“怎么在你那啊。” 谢永妍叹了口气,“那会我不老粘着你吗,问你借的好几本速写本,说想看看你咋练的,你让我自己拿,我就拿了,后来走得太急,就忘了。” 贺毓看着那几张图片,唉了一声,“我地址等会发给你啊。” 隔了两秒,谢永妍说:“有件事其实我不应该说的,但是学姐,我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 “那个柳小姐,状态的好像不是很好。”谢永妍顿了顿,“那天之后我去医院开个药,正好碰见她,她从精神科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贺毓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 “不过,我是说我觉得啊,我觉得她看上去就特别爱你。” 贺毓笑了,“你知道个屁。” 她跟谢永妍讲话永远带着点学妹腔,一如当年。 “因为当年我老公看我也这样啊,不过我老公会无时无刻表白就是了。” “够了啊,我吃关东煮呢,够饱了。” …… 挂了之后贺毓沉默了很久,她和柳词住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但工作日她都不在,也不知道柳词什么状态。 柳词的确看上去病恹恹的,她的行李很少,几乎没有东西,好像随时可以了无牵挂地走掉。 她说她睡不着,却不说她难过。 难过这两个从柳词口中说出来几乎不可能,她要强,很倔强,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怪人。 或许早就头破血流了。 第二天贺毓收到了谢永妍寄过来的速写本,太多年了,纸都破破烂烂,这是她高三到大一用其中画的一本,是她想柳词的时候的宣泄。 还有些现在看来有些羞耻的话。 还有歌词。 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 我有这么肉麻吗? 贺毓在公司拆的快递,第二天做地铁回去的,看了一路。 她像是在看另外一个自己。 地铁的隆隆声都被隔开了,她仿佛置身事外,看着另一个人一页页地想念。 从一夜夜地想,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到假装不去想了。 对自己催眠,其实也是有用的。 她想到那天柳词说的话。 她说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你,可是太难了贺毓。 炭笔很脏,涂抹出来的切面毛毛糙糙,翻开都是还有铅屑抖落下来,像是她此刻抖落下来的密麻情绪。 她在看过去的自己,她可以遗忘的那些浓重的思念。 想在看另外一个人,因为想念辗转反侧。 这是什么? 贺毓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 她喜欢柳词,她一直以来对柳词是特别的,因为她喜欢柳词。 喜欢是有差别,是特殊待遇。 喜欢的范围无限大,迟钝又敏锐,只容许一个人放肆。 贺毓叹了口气,出地铁的时候把那本速写本塞到自己包里。 她打开钉钉申请了休假,等着明天上班的时候行政审批,然后切到旅游app,买了去群岛的票。 发了条微信给柳语,问她柳词住哪里。 其实做决定并不需要多久,贺毓本来就是一个很果断的人。 只不过是习惯蒙蔽了她太多年,过度的贴近让她迷失,而有些浓烈的爱恨又让她推拒,然后一耽误,就是那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唉哪有这么快完结 作为一向被人说感情突飞猛进有些离谱的 俺不会让大噶失望的,又要到了这种环节了感谢在2019-11-15 21:38:49~2019-11-18 20:2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Els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阡云、醒太早、逢雪怜梅、34550865、崂山可乐、情牵、鸭肉、碧空残血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远 30瓶;沙茶酱哦一西 20瓶;11608911 16瓶;加油好好干~、蝈蝈还没醒、涸泽、小林家的猫、Elsa、崂山可乐 10瓶;阿止 7瓶;巷说 5瓶;北聿丶、祁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柳词很没做直播的经验, 以前直播的访谈还不是她一个人,有人主持还稍微好点, 她也不需要露脸。 这次是因为平台有个周年活动, 每天都有明星作家开直播,她也没办法搞特殊。 这段时间她过得还算安逸,岛上的海风吹得她很舒服, 偶尔会在柳家的微信群里给弟弟妹妹发照片, 不过她也没发朋友圈。 她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很多话放在心里,在聊天窗口里犹豫, 最后按退格, 也没了。 淡季的游客虽然比不上旺季, 也是有不少的,她依旧很难睡着, 有时候睁眼到天蒙蒙亮, 干脆走路去了海边, 裹着厚厚的外套, 在冰凉的晨风里慢悠悠地在沙滩上踩出脚印。海鸟低鸣, 她看着太阳慢慢地从海平面上来,看着天光乍破, 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 随着风迭起,像是无尽的光明涌向她。 于是在直播间有人问她旅行快不快乐的时候她想起了这瞬间,说我挺开心的。 柳词的直播观看人数很多, 之前微博下的互动问题在前排筛选,是作家必须回答的,最高赞的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她创作方面的问题,她回得很认真。 民宿的装修风格很简约,柳词的镜头后面是打开的窗户,还有人在弹幕上问这是哪一家,说下次想去,被后面的人骂了,说信息泄露。 柳词面对镜头格外僵硬,她甚至有点不太敢看,结果还不小心打开了贴纸,萌系的那种,脸上都有一闪闪的胡须,不知道怎么关,手忙脚乱的。 惊起一排整整齐齐的哈哈哈,前面关于作品的问题结束就是闲聊。 她看着自己后台的问题,念了出来:“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 柳词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弹幕里遍地的敷衍,她有些无奈,垂下眼摇了摇头,“发呆算吗?” “有时候一发呆就很久。” 评论里有人说:嘎嘎嘎我真的觉得柳大特别原始人啊,从刚开直播间的反应到现在,唉有点可爱,这么老实的作者不多了。 有人接上:老实怎么了还不是便当女王!!!我不能原谅!!怎么没人问点别的啊,我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恨自己的亲儿子要这么百般折磨! 柳词看到了,她说:“也没有百般折磨吧,你们想看一帆风顺?” 一排的那还是算了。 这算是柳词第一次和粉丝以这种形式靠近,她觉得挺新鲜,“我看有人说当年火烧麦城那段写得很不合理,你们可以说一下。” 其实很多作者忌讳这种探讨,情节早已敲定,结局早已注定,如果惹人遐想,作者再打补丁反而显得无聊。 柳词反而解答地很认真,她记得自己笔下的任何一个角色,包括寥寥几句提起的npc角色,有些人总会被一些小角色吸引,忐忑地在这种场合问起,想知道更多的设定,柳词看到,认真回答的模样让人觉得她此刻特别投入。 一个作者多爱她的作品,在很多时候反应在她的神情。 她自己可能没察觉到,她的样子从一进直播间的那副样子到现在全神贯注,眼睛好像都有亮光。 这是热爱。 贺毓已经下了船,最后一班轮渡没什么人,她第一次来到这边,拍了好几张照片,拿着柳语给的地址导航走。 柳词的直播有微博提醒,她干脆一边走一边看,偏离了好多次路线,重新规划的路线还让她跳海,她干脆关了,直接问路。 这里的路特别不平,岛上的交通工具大多是自行车,汽车顶多在外面的大路开,到居民区多半得走路。 天已经黑了,台阶上的水果摊门口挂着的梨形灯泡亮了,一条路都光都泛黄,带着旧时光的味道。贺毓背着个包,蓝牙耳机里传出柳词的声音,这样的柳词她第一次见。 柳词在面对她的时候大部分都沉默的,贺毓以为她话不多,可现在她进入了状态,话好多好多,聊作品,聊人设,提到她喜欢的书,读者有些问题很可爱,她会笑。 弹幕上一排刷美女的,柳词看到了,说不美,有人接着,说同行衬托,提到池莲,第一次问起她俩的关系。 柳词坐在桌子前,用手撑着下巴,直播间的滤镜让她的黑眼圈看上去没那么重,在屋里没戴隐形眼镜,大大的眼镜框后面一双眼从眼型上看就有些冷,只不过在柳语身上是俏,在柳好身上是娇,在柳圆身上是酷。 气质给相似的五官天差地别的感觉。 这样看好看吗,当然好看,贺毓也这么觉得。 她听柳词啊了一声,手下意识地去拿杯子的勺子,搅啊搅的,“我和她就是同事,你们说的男朋友之仇也没这么吓人,顶多是她的前男友也是我的前男友而已……” “不是你们想的脚踩两条啦,我和她中间隔了很多年了……嗯具体的就不透露了,也没有撕逼,大家不要太相信坊间传闻啦。” 说到后面柳词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很爱问私人问题,我有没有很刻骨铭心的恋爱,像青伊那样荡气回肠的?” 青伊是上一本文的男主角,爱情线一笔带过,后劲却很足,让不少人品了又品,然后哀嚎遍野。 “没有,我的青春期没有恋爱。” 评论里一群震惊,不信,还有说人家也是的。 “暗恋而已。” 评论里开始求而不得意难平,柳词有些无奈,“也没有求而不得,意难平,对方也不知道啦。” 好了开始打抱不平了,说柳大这么好那个男的有眼无珠,还有问为什么不说呢,还有问对方现在知道了吗?还有问你现在还喜欢吗,也有问关于前男友的。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机,对一个作者的好奇心大部分也会延伸,柳词其实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喜欢着的,所以也不会太生气。 这些问题也不算过分,她往后靠了靠,也终于关掉了卖萌的贴纸,她说:“是一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要再猜啦。” 不少人因为没跟她接触过,觉得她高冷难以接近,不过她的确很少跟人接触。 在这个场合,可能是因为隔着屏幕,也可能是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柳词觉得自己在流浪,没那么沉重了。 -我连暗恋都没过嘤嘤嘤,所以我这么无聊。 -可恶一想到我女神暗恋别人那么多年我好酸喔。 -好了换个问题,柳大作品里似乎对女性的审美偏向成熟美艳型,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我真的好喜欢《藏青原野》,如果有打扰到,抱歉。 -其实我也想问《藏青原野》……但是我好怕剧粉。 …… 柳词也看到了,她抿了抿嘴,民宿的台灯是黄色的外壳,特别可爱,柳词把灯往边上挪了挪,一边说:“成熟美艳?特殊原因倒是没有,就是我小时候有个很崇拜……与其说是崇拜,不如说是憧憬吧,有这么一个这样的姐姐。” “她住在我们家那边的巷子里,开了一家手工旗袍店,特别厉害,我的审美其实大多数来自她,她很温柔,小孩总是想要长大的,她好独立,我就希望我长大变成这个样子。” 贺毓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那个位置,好在民宿是淡季,她定了一个单人间,推开院门,正好听到柳词提到沈思君,一种很怀念的口气。 “她像一个梦一样,最后离开得也很戏剧。” 柳词没有看摄像头,她撑着脸,长长的头发垂落,房间内就只有台灯的光,给她投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光,使得她看上去像是被光描了一圈金色的轮廓,和口气一样温暖。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就是走得太让人心痛了。” 弹幕都沉默了,谁都听得出柳词的口吻很悲伤。 “不好意思,让大家不开心了。” 她吸了一口气,正好有人试探着问,“那个姐姐是因为大火……?” 柳词愣了一下,“是,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还有爱她的和她爱的男孩。” 这是一个听着就像故事的故事,后来还是被柳词叉开了话题,绕到了别的提问上。 “这里确实挺好玩的,轮渡去别的岛也很快,海鲜也很好吃,不过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总是很浪费。” “没在打广告,既然你们提起来,那我顺便打一下好了,新书求个收藏和关注,前次延期更新对不住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架子,聊天的时候像是在路边跟人坐一起,不少人发微博说柳词和初始印象太多了,文风奇诡,看脸高冷无比,讲话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 接地气的作者也很多,还有吃播的,柳词全程也没吃没喝,顶多搅一下速溶咖啡,都让人觉得特别近距离。 可能是镜头太近了。 “昨天买了一个摊子上的海鸥抱枕,柳词转头从床上拿了一个很大的海鸥抱枕,腮红很好笑吧,本来是要套圈的,我实在是套不到,本来想要海豚,店主不卖给我,太不会做生意了。” 柳词说得很认真,弹幕上一群哈哈哈哈哈哈说为什么不拿钱甩脸。 柳词:“这不好吧。” 她还认真考虑了。 贺毓上了楼,木质结构的楼,还特别陡,上楼感觉在爬,她把东西丢在自己房间,想着柳词都说要结束了,就去敲对方的门。 她手机都还在房间里,没注意到柳词又被问题拖住了。 “最爱喝什么饮料?” “芬达吧……我喜欢汽……” 柳词还没说完,房间的门被狠狠地敲,活像打劫的。 柳词愣住了,弹幕里也在刷,有点恐怖。 “我去开个门。” 她小心翼翼,贺毓还在敲。 门被打开一个缝,柳词还没看清是谁,就被狠狠推开,紧接着被人大力地拥抱,在她因为受到惊吓急速跳动的心跳声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还伴随着贺毓欠揍的声音—— “惊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8 20:20:49~2019-11-22 19:1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鸭肉、江蓝生、慢慢来、云吸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何必诗债换酒钱 5个;sterol 3个;jacetsai、崂山可乐、不想上班、陌阡云、情牵、巷说、碧空残血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柴头出墙来、眼中得缺点 30瓶;大锤必须好好对根总!! 25瓶;云影 10瓶;终年 6瓶;Elsa、石十三、小林家的猫 5瓶;念琢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柳词终于放松下来, 她推开贺毓,“你怎么来了。” 口气倒是没有半分惊喜, 活像贺毓的到来给了她很大的不安一般。 但她的心怦怦跳, 昭示了她此刻的欣喜。 贺毓盯着她看了很久,光线不好, 也看不出什么,她倒是自己笑出了声,“搞什么啊,你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柳词:“你不就是鬼吗?” 后面桌子上的电脑正好对着这边, 刷出了一排的喔喔喔,柳词个子不高,镜头里看到的就是她打开门, 被一个高个搂住,对方穿了件外套,黑色绸面的,袖子上还是金线绣的图,不过也看不清, 再加上是个短发,朦朦胧胧的,还以为是个男人。 @今天吃番茄腊肉饭:可恶, 抱也抱太久了吧,这谁啊,刚才还说没男朋友呢!! @酸辣粉今天不酸怎么办:虽然……但是那个看着有点帅,在说什么啊, 我急死了!!分我听听嘛。 @小龙虾没给筷子:柳大是不是忘了直播还开着…… 下面一排刷礼物的。 柳词确实忘了,她在打开门看到贺毓的时候就脑子空白,压根记不得别的。 各种情绪涌上来,以至于贺毓进来的时候她都还愣着。 贺毓开了灯,“你这房间比我那个好,洗手台不错,阳台……咦你电脑还开着啊。” 柳词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的。” 大家都看清楚了来的是个女的,也有几个人认出了贺毓。 @酸菜狗:这个不是那个画画的太太……果然是好朋友啊。 @枸杞泡奶:艹是我爱的太太!!!真的好靓啊!不过柳大不知道她要来吗? …… 已经是十二月末了,外面冷得很,贺毓还好,走了不少路,也不会觉得冷,柳词开着暖气,在她四处观察的时候正好被暖风吹了一脸,唉了一声。 柳词匆忙地对还在看自己直播的粉丝说了句先结束了就退出了直播间。 贺毓欸了一声,“我以为你早结束了。” 柳词:“反正也没事。” 隔了两秒她反应过来,“你看了?” 贺毓嗯了一声,“是啊,我一路看过来的,你还挺能唠嗑的嘛,为什么跟我这么见外。” 贺毓坐在柳词的床沿,她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也没去梳,反而冲柳词笑了笑,“看到我都不惊讶。” 柳词:“你怎么会来。” 这是她问的第二遍,电脑关了之后她好像轻松不少,坐在椅子上看着贺毓。 屋里很暖和,她就穿了件针织毛衣,有点薄的那种,但是很大,衬得她更瘦了。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侧影,毛线球戳出来的绒绒在灯下特别清晰,此刻贺毓觉得对方毛茸茸的。 柳词在她心里是一只刺猬,因为发小的关系,所以她能隐约感受到对某些东西的抵触。 但也因为这样的关系,她忽视了更多的东西。 贺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又收回来揣回自己的衣兜里,它里面穿了件衬衫,领口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是穿错了还是故意这样的。 她看着柳词,“我想你,就来了。” 这句话打了柳词一个措手不及,她好半天都不知道回什么,隔了半晌,唇齿开合,憋出一句是吗。 贺毓点头,“是啊,你不信我。” 不知道这个是啊,是回柳词,还是回她自己。 柳词微微抬眼看她,贺毓看着她,好像没有在开玩笑。 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让贺毓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因为她很少去注意,或者说被朋友关系掩盖下的感情。 太难区分了,黏连在一起,如果撕掉,连着皮扯着肉,鲜血淋漓。 “我……没。” 柳词低下头,她的眼镜滑落,被贺毓勾走,在手上把玩。 朦胧成一片的视野,贺毓的脸还是能看清,柳词的眼神格外茫然,还有点不清晰而产生的不安全。 “你有的,”贺毓叹了口气,“我来找你,当然是因为想找你。” “我这样讲,你心里是不是也会给我加个理由,比如谁和我说了什么,比如我是不是顺路,比如很多很多,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纯粹想你,才来的。” 她们彼此都太会为对方着想了,每一个突兀的举动都会加上自欺欺人的理由让它显得特别自然。 而忽略了冲动,某些情绪。 当年柳词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贺毓没去追,她觉得柳词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她们对彼此太了解,太了解的反面是自以为是过后的一片空白。 彼此都留有不熟悉的区域,连试探都要鼓起勇气。 “真的吗?” 柳词:“我以为我们又要回到之前……” 贺毓拉起她的手,“又是你以为。” “你想听我说什么?” 她的手很温暖,不像柳词在室内待了这么久还冰冰凉的手。 “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柳词不敢看她。 “你问吧。” “我有资格和你谈恋爱吗?” 柳词惊讶地抬头,贺毓看着她,眨眨眼。 “你……别开我玩笑了。” 柳词甩开贺毓的手,她站起来,有点匆忙的那种,“千里迢迢来笑我啊。” 贺毓:“我没有。” 她也站起来,柳词躲她,去了阳台,贺毓也跟着去。 外面风很大,这幢民宿在半山腰,也能看到夜色下的海滨,楼下有一条小街,卖吃的,白色的塑料凳一张张地摆出来,像是在等热闹上门。 柳词靠着栏杆,风吹起她的长发,她不像贺毓那样打满了耳洞,叮叮当当的。 贺毓也靠着,她看着柳词,柳词看着远方,贺毓在等柳词的回答。 她后来干脆把人拉过来了,“不冷啊,我没逼你啊,也没有要挟着因为你说过喜欢我就这样的意思。” “起码先披个外套吧,你这手凉的。” 贺毓进屋拿了件外套,给柳词披上,她低着头,一副认真的样子,认真得柳词都要忍不住扭头。 她抓住贺毓的手,贺毓看向她,柳词说:“不要可怜我。” 贺毓嗤了一声,她长叹了一声,那只被柳词拢住的手反手包住柳词的手,“我要是有这种态度早没你什么事儿了。” 她偏头,望向远方,海边的小道灯一盏盏地亮起,楼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嘈杂又陌生的热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柳词啊,”她顿了顿,移回目光,“我觉得我们眼里的对方都不太真实,都是彼此觉得。” 她给柳词的手呵了一口气,“我是喜欢开玩笑,但这方面没有玩笑可开。” “我考虑很久了。” 贺毓捂着柳词的手,这种热量传导让柳词觉得四肢百骸都是被呵护的酸楚,太久违了,好多好多年前,在廉晓礼还没出现的她和贺毓的时候。 贺毓也会这样给她捂手,写作业的时候开着小太阳,挤在一起写,贺毓坐不住,一会要开小差,柳词就拿铅笔戳她,贺毓哎哟哎哟瞎叫唤,最后抢走了柳词的作案工具,发现对方的手好冰。 “我看你需要一个随身暖手宝。” 贺毓看着柳词笑,她小时候一直长头发,只不过乱糟糟的,辫子也四散,每次被她妈说蓬头垢面,在学校因为仪容仪表的问题被一顿狠批。 柳词记得那种感觉,每次天冷,她都会下意识地这样。 哪怕分开多年,她也忘不了。 柳词抬眼看着贺毓,看着她在阳台栏杆嵌着的小灯照耀下朦胧的五官,如墨一般,贺毓的这种有别于寻常女孩的英俊让她特别出挑。 直到这个时候柳词才回忆起柳好曾经小声跟柳圆嘀咕的那句姜潇跟贺毓有点像的意思。 好像的确有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贺毓的气质独一无二,世界上就她一个能让柳词觉得安心。 贺毓说:“这么看着我干嘛,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她笑,“我觉得吧我长都没认真地谈过恋爱挺惨的,让我那点阅漫无数的心得无处发挥,唉开个玩笑,是这样的柳词,我并不排斥和你以恋人的关系生活,但这个前提是,你愿意。” 说完她把柳词滑落肩头的外套拽上去,“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渣,唉……我当然是在乎你的。” 她低着头,可能也觉得难为情,“有点肉麻了,我没有可怜你,同时很感谢你喜欢我,多少人羡慕的事啊,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呢,另外你也要理解我,这种事情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没可能啊。” “我设想过很多你的未来,带着老公孩子来我家串门之类的,我们还是朋友,后来咱俩那样,我想也就不串门的那种未来吧。” “还想着那人要是欺负你我要狠狠揍他,和他没完,合着我还得自己揍自己。” 贺毓叹了口气,她的短发乱糟糟的,有点像狗毛,侧过脸的时候侧脸被暖黄的光一扫,肌理和曲线都让人蠢蠢欲动。 她压根不知道柳词少年时做过多少关于她的梦。 “总之……就是,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贺毓闭了闭眼,又睁开,冲柳词伸手,“我叫贺毓,你好柳词。” 柳词看着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她能感觉到贺毓的真诚,还有她们彼此之间存在的一些问题。 亲密是需要时间的,朋友的亲密终究跟朋友不一样。 现在贺毓在努力,可能她的在乎跟柳词的在乎比起来还是相差太多,可能她的喜欢也没到非柳词不可的地步。 至少她愿意,她伸出了手,她跨过了那条距离。 柳词抿了抿嘴,她的眼眶酸涩,太多的情绪一层层地涌上,最后冒出那句你好的时候已经有点鼻音了。 “我是柳词,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她们迟到多年的相识,幼年时怎么见面的早就忘记了,构建在街坊里的理所当然。 而成年后,独立的个体,在此时此刻重新交握,她们都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柳词握住那只手,像是握住了她最后一点心愿。 贺毓压根不知道,她握住了什么。 她是柳词留恋活着的核心所在。 撑着她踽踽独行多年的思念,在即将坍塌的时候又被人千里迢迢地追回。 不然柳词邮箱里的那封定时的告别邮件,可能过个几天就要发送了。 “我愿……愿意。” 柳词看着贺毓,她的眼里含着泪,贺毓欸了一声,“我怎么有种求婚成功的感觉。” 她伸手提柳词擦了擦流下来的泪,“大作家写感情这么行云流水,教教我怎么谈好吗” 柳词:“我也不会,我瞎写的。” 贺毓伸手拥抱她,“那也没关系,我来给你积累素材。”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周如果有榜我会多更一点了 不过也很快完结了八十多章?其实我脱离大纲很多了 结局可能会被打负分,不过我觉得很顺理成章nei感谢在2019-11-22 19:16:39~2019-11-25 22: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意之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erol、jacetsai、22sayyou、陌阡云、在吃了、铁观音珍珠奶茶-.-、离城梦*、碧空残血曙、haha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耳 30瓶;離九、哈哈哈哈哈 20瓶;白杨树、人间远 10瓶;初阳、hahaha 5瓶;念琢 3瓶;泱泱 2瓶;傅菁的圈外女友、冬天的假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重新认识的那俩还在聊天, 柳词的粉丝都在回味这场直播。 信息量有点多,虽然连载的倒是一点都没问到, 很多前面作品的死忠倒是特别满足, 很多疑问亲妈给解答了,以至于社交平台上不少发贺图庆祝的。 也有人录了屏, 说在最后那段简直吓人,堪比恐怖直播。 最后五分钟让人由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好奇到后来的惊讶最后结束的时候还在回味。 觉得有点什么其他的感觉。 等评论里有人弱弱地举手说好像挺暧昧的才开始怀疑。 贺毓的微博自从被柳词手滑点赞后就来了不少柳词的粉,找不到柳词找贺毓的那种,要么在贺毓的vlog里找柳词。 和柳词相比, 贺毓明显好说话,也不高冷,人也有点接地气的酷, 长得也靓仔,最后也有不少叛变变成贺毓粉的,吃她安利看漫画,或者什么游戏。 贺毓的上条微博还是一个小视频,她可能坐在高铁上, 呼啸而过的风景。 因为她偶尔也会画点漫画,早年还是水彩画的,在一些少女杂志上还有专栏。 翻她微博就能发现, 结合柳词提起的小时候住的巷子,在那期杂志的【童年】主题里找到贺毓的那篇作品,还有末尾作者的话。 就大概能知道贺毓是柳词很多年就认识的人了。 她俩也不是明星,柳词的八卦大多数都是江湖传言, 也就是偶尔几个黑子跳的时候挖出来,不过柳词也没什么好黑的,她是平台的销量王,唯一的不合也就是大众传闻里的池莲。 上回跟姜潇那个帖子曝出来,不少人跟着吃瓜,但现在池莲跟姜潇似乎旧情复燃,好像也就结束了。 没想到柳词直播结束没多久,池莲的新作就上了作家区论坛的版块,有人说她新书配角影射柳词,同样是受众青春方向的,还是熟悉的风味,只不过这次的女配婊度超标,让人看了觉得很难打赢。 结果这人这个帖子做了对比,柳词的一些特征都能对上,最新的一章更新到女配伤害了男主,因为她是gay的身份。 这个帖子的标题就起得特别八卦——《池莲新作女配疑似映射柳词,柳词是女同?》。 同性在现在的环境并不算讳莫如深,也不是没有作家出柜,只不过柳词一向没有什么黑点,她太低调,出一本火一本,最近又都是ip改编,成绩也不错,难免会有人眼红。 现在发出没多久,就被顶上了热门。 柳词压根不刷论坛,她跟贺毓聊了很久,等贺毓回去睡觉了她才打开手机。 好多消息,自己平台作者群的,还有几个还算熟的作者给她发消息,都是这个论坛的链接。 恰好她直播跟贺毓拥抱了太久,活像是石锤,还有她的老粉破口大骂池莲的,说这个人每次没事找事。 这事放明星身上可能是惊涛骇浪,但在靠作品吃饭的作者上影响没那么大,只不过编辑还是有点不放心,给柳词打了个电话。 柳词回了过去,她编辑格外生气:“池莲三番两次这样真的气死我了,她的编辑也是个有问题的,我们都是一个平台的,这样做有意思吗?” 柳词:“没关系的,让她说吧。” “柳词你都不生气吗?” 柳词啊了一声,“她说的是真的。” 编辑也没话说了,沉默了半天,“那你还跟姜潇……” “我也没说我是同性恋,跟姜潇那会我是真心的。” 真心想放过自己重新开始,但还没提,对方就先一步泼了一盆水给她。 “但……唉,是你那个朋友?” 柳词想到贺毓走前落在她额头的亲吻,像极了那年那天那个痛苦的夜晚,沉甸甸的安慰。 她嗯了一声。 “我和平台这边的商量一下吧,不过你的新作品还在谈衍生合同,总部可能会叫你去一趟。” 柳词说了声好,“到时候我发一个声明好了。” 编辑说:“等我给你回电话吧。” 今晚注定是这批人圈子的吃瓜狂欢,在这个帖子翻页之后,姜潇发了条微博,他说—— 不要捕风捉影,我和@辞柳曾经的确是恋爱关系,但因为性格不合分手,并不是出轨。 柳词觉得这些事很麻烦,正好编辑给她回消息了,她干脆转发了姜潇这一条,说等会我发个声明。 下面嗷嗷等吃瓜的。 还有人把直播的拥抱截出来画了个爱心,说这对我吃,关注画手太太也很多年了,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是一对也是绝美爱情啊。 [图]八年前绘思的封面就是烟行笼巷,[图][图]我查过了真的没差,封面上的建筑也一样,而且跨页里那些人,好像真的是这个画手太太的好朋友,vlog里也能看到。 [图]这个戴眼镜的,我觉得是柳大。 @今天为爱情流泪:我觉得好真,这还不是真的?什么破镜重圆,如果柳大暗恋的那个对方不知道的真的是这位,那我真的流泪了,是我想要的! @柚子泡水:我也jio得,之前vlog我就看出柳大看这位姐姐的眼神很……唉很那个,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有点那啥,可是我哪敢说啊。 …… 贺毓微博里有柳词的vlog也被转发,热评里是当时有个人回的——她看上去好爱你啊。 不少人下去留言,什么预言家之类的。 贺毓赶了一天路累得不行,回去之后洗完澡就睡了,天蒙蒙亮的时候醒过来,被自己手机的消息吓死,虽然她以前微博也有不少消息,但这种被轮的感觉似曾相识。 然后打开,果然是。 柳词凌晨发了声明,她写得很简单,但逻辑清楚,从当年跟姜潇的开始到后来的结束,以及跟池莲的关系。 还特意标明了跟池莲吵过架是空穴来风,她跟池莲就没怎么说过话。 最后提到那个帖子,她写道—— 我没看过池莲的新书,但关于我是不是gay这件事,我郑重说明一下,我喜欢贺毓。 她艾特了贺毓的微博。 贺毓彻底醒了,大概是没想到柳词会这么坦然。 本来以为对方的性格就是哑炮,结果对方还是能炸出烟花来。 砰砰砰地把她轰得目瞪口呆。 贺毓半天不知道回些什么,她的圈子里也一大波人找她。 现在天还没亮,贺毓去洗了个脸,冷水洗的,彻底醒了,她披上外套,打开窗户,靠着窗看着外面。 天快亮了,外面的热闹被收拾干净,远处的海边的灯光还亮着,能听到风声,有些人家的等也亮着,一点一点,好像更安静了。 她唉了一声,手机屏幕在夜里挺亮,她调低了亮度,又把那份声明看了又看。 她不是一个在感情上敏锐的人,却在此刻嗅出了柳词的孤注一掷。 贺毓叹了口气,窗户打开怪冷的,她潜伏在柳词的粉丝群里也有一会儿了。柳词毕竟是个写作的,粉丝也不会太绕着她,今天提这个角色,明天提那个,群公告里倒是有柳词的访谈汇总,亲妈的盖章之类的。 还挺全,贺毓前阵子抽空都看了一遍。 有些视频下面还留着直播时的弹幕,说柳词怎么看着状态那么差,也有人说大大一向这样。 搞这些的有几个身体好的。 说的也是,之前还有个因为抑郁症封笔的。 就贺毓跟柳词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觉得柳词不对劲,有次还撞见柳词在吃药。 但她没问。 因为柳词马上藏起来了,她再也没看到过。 柳词不说,她也不问。 毕竟也不是小时候了,可能换做以前,她会追究到底,可那样会惹人讨厌。 长大了就知道分寸了。 可现在又不太一样了,她清醒地意识到柳词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柳词喜欢她,她也挺喜欢柳词的,这种喜欢有别于从前。 是她自己都很难发现的那种特别。 一旦揪出来,就一片片的。 这个核心粉丝群夜猫子很多,这个点都在刷柳词的这个微博,议论纷纷的。 贺毓披着马甲趁机问了一句关于柳词的身体情况。 下面叽叽喳喳的都是前两年停更过一个月欸,她们还挺详细,什么时候停更的还有个文档。 贺毓存了下来,想着哪天问问柳语。 不过按照柳词的个性,她存心要藏,家人也不一定会知道的。 柳词也没睡,她本来就睡不好,这下给窗户开了条缝,坐在转椅上抽烟。 她不经常抽,小时候看沈思君抽过,细细长长的女士烟,夹在指缝,特别好看,不过她没有那种风情万种,看着冷冷的,有种疏清。 编辑头很痛,她没想到柳词还夹带私货,按理说搞文字的也不用管这些,可能是个同性恋还更有话题。 但柳词不太一样,她本来就是在男性领头的题材市场里杀出一条血路,当初不少人也以为她是男性,可能不太关注的现在还觉得她是。 如果要评含金量高些的奖项,哪怕这些私生活不在考虑范围,可能也会遭受非议。 柳词当然知道,不过她也不怕。 她给编辑回了句抱歉,一副你再怎么说我也就这样的反应。 她的风评在编辑里也一向很好,这可能是这些年来唯一的叛逆。 她也不要什么奖,当年积蓄已久的勇气被一场大火浇灭,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执着一点点地积累,终究还是变成了一汪清泉。 有情饮水饱,贺毓给了一丁点的回应,这个时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她愿不愿意。 她愿意,她来了,就足够柳词满足了。 她吐出一口烟,望着逐渐亮起的天光,海鸟的鸣叫显得悠远。 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她想。 烟灰簌簌地落下,贺毓补了不少知识,五点多的时候给柳语打了个电话。 开头就是一句不好意思,柳语也没介意。 贺毓直接问了:“你姐的体检报告你看过吗?” 柳语啊了一声,“她怎么会给我看。” 贺毓唉了一声,“那她生过什么病吗?” 柳语仔细想了想,“以前做过阑尾炎的手术,胃也不太好……其他的,也就是写完一本书之后偶尔会把自己关更紧吧。” 柳语不知道该不该跟贺毓说柳词的精神状况,她隐约知道,但柳词有意蛮着。 贺毓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正准备挂电话,柳语正好看到手机的消息,别人发给她的截图。 她惊讶无比,“等下,贺毓姐,你跟我姐……” “嗯?” “我刚看到……” 贺毓哦了一声,“就是那样,她没骗人。” 柳语听到贺毓笑了一声,“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想对她好。” 柳语:“可对我姐好跟……” “跟搞对象不是一意思对吗?” 贺毓倒是知道柳语的意思,“可为什么对她好就不能谈恋爱搞对象了呢?因为性别吗?” 她的声音很干净,从小到大都让人觉得很清爽,“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你这些年为了你姐也操心,不过柳词也很操心,辛苦你啦,不过妹妹啊,以后你姐姐就交给我操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额上一章炸出这么多人 be和he我刚开始写都没想过,我写文很少预设人设的结局,顶多有个方向 完完全全框死了的都没人看)特指我写的 这本我完全是自己爱咋咋写,写文也好多了,除了去年突然生病住院我几乎没断更过,都是火速写完再开下一本。这本我就是想写个发小的故事,我很喜欢亲密关系,以前吧总想写好,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好啦,也就算了,现在写着很快乐,就很微妙的,是角色带着我的感觉)上次这种感觉还是致命吸引,而两面是我完全失控)讲出来挺好笑的其实。 我个人希望这本是完整的,上章排个雷,有人建议放番外,我不太想,到时候建议订阅到哪章,别往后买这样。 如果到最后有人觉得很生气的也可以找我退钱,还是谢谢大家喜欢了。感谢在2019-11-25 22:54:16~2019-11-27 20:4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Elsa、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sterol、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烟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米矢量 3个;月 半、碧空残血曙、李祅原的小可爱、崂山可乐、在吃了、暗香盈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erol 54瓶;人间远 40瓶;11608911 14瓶;崂山可乐、oO、烟心 10瓶;阿斯卡图 6瓶;鼋鼍 5瓶;云影 3瓶;念琢、Els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贺毓就没再睡着过, 干脆起床下楼逛了逛,她没去找柳词, 那货要不没睡要不刚睡, 还是等十一二点的时候再找比较妥。 也没想到自己能在楼下跟柳词碰个正着。 一前一后开了门的那种。 贺毓愣了一下,柳词正好回头, 她的烟抽完了,也睡不着,想着出去走走。 “你怎么这么早起。” 柳词问。 “你不也是。” 贺毓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往前蹦了一下, “不会没睡过吧,洗脸了吗?我看看这一脸的熬夜样儿。” 柳词也披着一件外套,里面是一件圆领毛衣, 围巾松松垮垮地挂着,听贺毓这么一说,看了她一眼。 贺毓唉了一声,凑了过去,替柳词围好围巾, 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然后松开,问她:“上哪去?” 柳词:“逛呗。” 天还没完全亮, 冬天的六点蒙蒙的,有几户人家倒是亮灯了,贺毓跟柳词走在一起,下山去。 去海边。 经过别人的窗户边, 贺毓还要往人里头瞧一瞧。 好几次跟人的眼神撞个正着。 柳词:“你怎么还这样。” 贺毓转头,“哪样啊?” 她伸手很自然地揽住柳词的肩,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拽,“说得好像你不想看一样。” 她突然的伸手使得柳词一下子被拉近了柳词的怀里,贺毓太高,这时候又嘟囔着柳词怎么还是这点高。 蒙蒙亮的清晨空气吸进肺里都是冷,柳词呵出一口冷气,贺毓把对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兜里,好歹也是羽绒的,“你那小毛呢顶个屁用,穿我的吧要不。” 柳词:“换着穿你也穿不了我的啊。” 贺毓欸了一声,“也是,你说咱俩一样高,身材差不多多好啊。” 柳词:“没机会了。” 贺毓兜里的手抓着柳词的手,这种还要揽着的姿势使得两个人走路都是踉跄的,柳词叹了口气,“你几岁了。” 贺毓:“刚成年吧。” 她囫囵地开着玩笑,这条下山的路台阶很多,两边都是楼,有小店大早上开张,还有早餐店挂出了木牌,烧水的热气在这种微光下扑人一脸。 “吃个饭吧。” 也不等柳词反应,她就把人拉进了屋里。 这个店比较靠近海边,贺毓拉着柳词进去,要了碗馄饨,柳词也要了一碗,油条刚炸出来的,看着就好吃,贺毓的手捂着刚端上来的馄饨,先往里放了两勺辣椒。 在柳词要伸手的时候把她的手打回去,“欸你可不行啊你那胃现在娇气着呢。” 柳词:“我吃辣椒炒肉都没事。” 贺毓:“一夜没睡上来就这么刺激不好。” 柳词:“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没睡。” 贺毓:“因为你粉丝也轰炸我啊,你可以啊柳词,表白表得轰轰烈烈,我真幸福。”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好话,哪怕表白过,有那么点的进展,但她俩一点也没那种氛围。 柳词有点挫败。 贺毓看她的神情,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柳语,等会和她说一声啊。” 柳词点点头。 这家馄饨不错,贺毓跟柳词都不爱吃纯肉的,里面加了冬天的青菜,吃起来特别清爽,这个点游客哪有这么早,她俩在空旷的店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贺毓扫码的时候问了句怎么这么早。 贺毓笑了笑,说我睡不着。 出去的时候她问柳词:“我觉得你白天还得补补觉,我陪你睡。” 柳词愣了好半天,摇头,“白天我更睡不着。” 贺毓:“那我看你要成仙了。” 她们继续往下走,柳词走得慢,天也冷,贺毓看她脸都冻红了,干脆走了两步在柳词面前蹲下,“我背你吧。” 柳词啊了一声,往后退了退。 又不是小时候了。 贺毓:“我又不是背不动,你别怕啊。” 柳词倒是不怕,就是觉得丢人,但贺毓懒得跟她扭捏,直接把柳词甩到了后背,往前冲了。 路上没什么人,但颠颠簸簸的,贺毓在喘气,一声声地,柳词觉得自己也热了起来,她的心好像在颠簸中复苏,她抱着贺毓的脖子,问她:“你不会累吗?” 其实也没几步路,在海滨大道的时候贺毓把柳词放下,冷风里她整个人都跟被烧了似的,暖得不行,她伸手去握柳词的手,“不累啊,就当锻炼了,我宅归宅,但还是运动系的哈。” 这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头发被晨风吹得更乱,柳词要伸手,被贺毓拉住按在她的胸口。 “唉,我心跳得好快。” 这话是字面意思,柳词站在台阶上,贺毓在平地上,倒是可以平视了。 贺毓看着柳词,柳词觉得她的眸光像火,几乎能烧掉她所有的理智,贺毓有话藏在里面。 “我也很快。” 柳词回道,贺毓把她拉下来,“不然呢,就我一人小鹿乱撞像话吗?” 天渐渐亮起来了,海滨大道依旧没什么人,因为太冷了,风呼呼的,柳词的围巾都要被吹得飘起来。 贺毓:“这看日出好像可以哦。” 柳词:“前面有专门看日出的地方。” 其实有没有日出这点贺毓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跟柳词一起的时间。 单独她俩在一块的时间太少了,小时候本来是她们一块,后来多了申友乾,来来回回几个小伙伴,不是那么纯粹。 现在是大人了,时间被纷乱的工作占据,你想找个单独两个人的时间也很难。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贺毓早上起来柳词没起来,下班回来柳词在赶稿,难得坐在沙发上也怎么说话。 柳词憋着那么多的情绪,贺毓一无所知。 她本来就是一个愚钝的人,尽管有些顿悟只需要一瞬。 不过她向来会珍惜,一如当年柳词送给她的企鹅台灯,她现在还留着,只不过给兔子照了。 她俩坐在一起,盯着海平面,绵延的海绵,风声浪声海鸟声。 贺毓的嘴里含着薄荷糖,刚才放了两勺辣,有点麻。 柳词的手被贺毓拉着,揣在对方的兜里,热热的。 “你抽烟了是不是。” 贺毓突然说。 柳词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学的。” “十七八岁吧……我也记不清了。” 贺毓啊了一声,“这么早啊,酷啊。” 柳词:“抽着玩。” “思君姐也抽烟。” 贺毓突然提起沈思君,“我记得她抽烟很漂亮,细细长长的,那时候我以为我们长大都是那样的。” “结果只有你长成了那样。” 贺毓说完又摇头,“也不一样,思君姐可看得开了,你不一样。” “一样的。” 柳词一开始也觉得自己跟沈思君不一样,她学不会那样勇敢。可换个角度想,她们都爱得固执。 “你说一样就一样吧。” 贺毓叹了口气,她的手在兜里扣住柳词的手,这样的姿势以前也有人对她做过,但她觉得不舒服。 可是换做柳词,却好像一点也不会让她排斥。 “但你始终不是她,不要害怕,我早就对你说过的,”贺毓顿了顿,“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笑话一样。” “我永远陪着你,无论如何。” 柳词嗯了一声,“是我走的,这句话不是笑话。” 贺毓早就许下了承诺,只不过柳词当时害怕,当时惶恐,当时提心吊胆,所以就这么搁置了。 “以后我都陪着你。” 贺毓的那只手抽出来,一只手揽住柳词,柳词靠着贺毓,“再说就要变成反话了。” 贺毓欸了一声,“flag又不是乱立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也挺有排面的,一大群人等着我翻牌讲和你的爱情故事呢。” 柳词:“哪有爱情啊。” 她闭上眼,觉得她跟贺毓现在的关系有名无实。 “干什么啊,这么幽怨喔,慢慢来呗,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你教我呗,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谈。” 柳词:“我也不会。” 贺毓唉了一声,“那你给我讲讲你写小说,我还挺好奇的,你要知道我可多认识的人喜欢你了,刚看手机又一堆的消息。” 她还要掏出手机给柳词看看。 “就是……” 柳词就是了半天都没就是出什么来,她的头发柔顺地披着,越发衬得脸小巧,小的时候总是一头短发,干瘦干瘦的,也就是性格乖巧讨喜。 但贺毓那会就觉得柳词可爱,蔫巴巴的那种,逗她,也不难理解刘远生为什么欺负柳词,毕竟柳词生气的时候最生动,让人很惊喜的那种。 现在低着头,侧脸被头发修饰,越发显得面庞玲珑,这张脸被长年累月的疏冷气质影响,使得面目都陌生起来。 但贺毓觉得自己还是能感应到那个灵魂,她们太熟悉了。 柳词的嘴很小,如果画出来唇珠会稍微明显一点,不像贺毓薄薄的,像他爸,抿嘴的时候唇线很深,只有笑才让人觉得阳光。 “我不知道怎么说。” 柳词有点泄气。 贺毓笑得停不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才……才问的……哈哈你这样真……” 柳词转头,伸手捧住贺毓的脸,距离上一次的胆大妄为过了太多年,也许是陌生的环境加速了她的肾上腺素,或许是孤注一掷是一种瘾。 她吻上了贺毓的嘴唇。 薄荷的味道。 贺毓愣了,柳词却没放手,她闭着眼,睫毛颤巍巍的,身体也抖着,跟暴风雨下的一根草没差。 她亲得点到为止,在即将推开后整个人突然被贺毓抱住,这个吻由被动化为主动,跟海风如出一辙,轰隆隆的,没打雷,却掀起了柳词心中的惊涛骇浪。 太阳出来了,天光乍现,柳词被吻得头脑发涨,分不清是谁咬着谁,她只觉得闭着眼还能感到刺眼的阳光。 还有贺毓身上的味道。 这个吻让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柳词的脸都红了,贺毓抿着嘴,又往嘴里塞了颗糖。 “我问你啊,你以前是不是偷摸亲过我啊?” 第63章 柳词惊了一下, 一瞬间就要低下头,被贺毓捏住了。 贺毓的手劲不大, 但柳词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烫。 被迫抬头, 贺毓凑过来,“不要想逃避, 真的有吗?” 柳词另一只手挣开,但没用,最后之后伸手按在贺毓的后颈上,把人往下拉, 亲了她的眼皮一下。 贺毓吓了一跳,湿热的亲吻让她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松了手。 柳词趁机跑了。 贺毓哎了一声, “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这套呢,柳词,你闷骚啊?” 柳词不想听,就自顾自往前跑。 天已经完全亮了,风吹得脸生疼, 这种短暂的快乐却让柳词非常受用,不过她当然跑不过贺毓,最后被人一把拉起, 贺毓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变成一撮小白气,她喂了一声,伸手捧住柳词的脸,“占完便宜就跑?采花贼?” 柳词的脸被贺毓捧着, 挤出几个字来—— “你是花呢么?” 贺毓觉得好笑,“你跟老申学的吗,专门杠我?” 她低下头,额头贴着柳词的额头,“我是草你被你收割啊。” 她笑了笑,眼睛里都荡着揶揄,而她的身后,日出的金光乍破,驱散了清晨的那种冷寂,金色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绵,船只在遥远的那一头,盛满光明的气息。 贺毓也是,一如当年。 柳词啊了一声,“镰刀在你手上。” 贺毓低头轻笑,“怎么什么都在我这啊,你这想法不对。” 她拉起柳词的手,柳词却回握得很近,像年少时,她们面对长辈的责罚,贺毓一人扛着,柳词被她拉着,但还是忍无可忍,站了出来。 就以这样的回握。 “你自己能抓住的,也要努力抓住啊。” 贺毓能感受到柳词身上散发的孤寂,有些人就是这样,她买了房,也有了家,但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家。 也不是没有家人,但总感觉在流浪。 柳词的气质太特殊了,她的粉丝爱她这种气质,也爱她笔下的作品,这些是柳词的一部分。 贺毓更看重的是她这个人。 不遥远的,彼此看着长大的柳词。 “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太悲观了啊?” 贺毓在柳词的读者群混了不少的时间,对柳词作品的名场景和金句倒背如流,很多人习惯以作品去窥探作者的本质。 其实那不太对,作者能给你充满阳光的角色,她也能写出对立面,你看到到的,都是她故意展现出来的。 读者跟作者最近的距离,就是一环一环的章节里,彼此那种无声探讨的交流,而不是充满目的性地去窥探。 但贺毓始终不是纯粹的读者,柳词在她的人生里和廉晓礼始终不能放在一个秤砣里。 廉晓礼是浓墨重彩,是一笔多情,而柳词是那瓶墨汁,带着浓重的墨味仓皇而逃,却在贺毓的生命里嚣张地布满气味,让人念念不忘,爱恨两难。 柳词:“我有吗?” 贺毓:“你说没有就没有。” 她们走得很慢,柳词也不喘气了,这条海滨大道环岛,步行这边的围栏很高,清晨的风终究太冷,吹得人脸颊生疼。 柳词:“我只是喜欢去细想而已。” 贺毓喝了一口风,觉得肺都疼,“这个我也管不了你,反正你以后给我开心点,虽然这话有点无理取闹吧,但你尽量想想我,也别擅自替我做决定,有不开心,找我。” “找你……” 贺毓啊了一声,“不然呢,亲都亲了,不然白嫖啊?” 柳词觉得这人用词粗糙,别过脸去,被贺毓强行拉过来,她整个人挨过来,活像是要柳词驼她似的,重了吧唧,还黏黏糊糊。 柳词走路都觉得重,又甩不掉,俩人跟小孩似地走一步都要好久,有人经过,都要好奇地看一眼。 她俩就这么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困得不行,柳词拉着直打哈欠的贺毓回去了。 屋里暖呼呼的,贺毓嫌自己的房间地小,喜欢柳词那个带阳台的,占了柳词的床连人也要抱回去。 柳词被贺毓圈着,贺毓闭着眼,她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贺毓…” 柳词转过来,看向已经迷迷糊糊的贺毓。 贺毓嗯了一声,拖着音,她其实有点累,从家里赶过来也要不少的时间,又是换乘又是坐船的。 她睡觉的时候倒不像白日里那么疏朗,也得皱着眉头。 柳词忍不住伸手去摸,被贺毓伸手拿开,带着睡意的声音冒出来,“别乱摸……痒死了。” “你为什么会……” 柳词很想问,但其实这种问题问了也没用,太过追究的人总是很痛苦,这个世界上,糊涂的人比清醒的人快乐。 贺毓却把她的手攥住,拇指来来回回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说:“别想那么多……” 她又叹了口气,翻身过去又翻身回来,腿压上柳词的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啊……你这个人,唉……” “早就说过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 柳词的毛病就是没安全感,这点与生俱来,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衣服可能是杨绰拿别人的布料改的,要么就是自己的衣服不能穿了重新拆了做,好不容易买新的,穿没多久又要给柳语。 玩具从来都没有,书也是借的,课本用了得拿去卖钱,这些都是消耗品。 跟贺毓一起长大,也做好了友情迟早会到期,或者被人拥有的准备。 但没想到情感上接受不了,人没留住,她自己也想跑,又要尊严,最后还是爱而不得,尊严也不要了,最后破罐子破摔。 破罐子破摔,里面掉出来的钻石倒是砸不破,被贺毓拾起,戴到了她的手指上。 贺毓也会安慰她,她抱着柳词,像是小时候柳词怕打雷那样,一下下地拍着柳词的背,带着浓重困意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在紧闭的窗帘呈现出的昏暗房间里,如同回到了那个小楼,一跃而起就能跨过的距离。 柳词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因为躺着的姿势顺着太阳穴往下,都落到了头发里,贺毓的脸颊蹭到了湿,唉了一声。 她艰难地睁开眼,口吻里带着无可奈何,“你啊。” 她亲了亲柳词的脸颊,吻出了咸味,她太明白柳词的感觉了。 也觉得她这样的状态太像个病人。 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呢。 贺毓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好不好。 她在乎柳词,甚至还有点那种喜欢,可到底是不是非柳词不可,她也不知道。 念旧又重情,有人这么评价她。 可能骨子里还带着点侠气,但只是个半吊子的大侠,初出茅庐就掉到人家的染缸,染出了感情五彩斑斓的黑,旁人只窥见一片沉闷汪洋,她却被里面彩色的纤维捆绑,心甘情愿地浸在里面。 起码,她是愿意发展的。 她们一帮人里,廉晓礼的感情带着旁人给她的伤害衍化的疯狂与咄咄逼人,是一副枷锁。 柳词的感情是她自己酿的郁郁寡欢,与生俱来的彷徨者,是小时候那种蝴蝶发卡,刚开始金灿灿,时间长了氧化,灰扑扑的不复光芒。 不过同样伤己。 柳词用力地抱住贺毓,眼泪没有声音,贺毓却好像听到了,她头一次被柳词抱得这么紧,伸手一下下抚着对方的背。 “想那么多干嘛,醒了咱俩去吃好吃的……” 柳词嗯了一声,她们没有再说话。 最后反而是柳词先睡着了。 她本来就累。 这张床不大,柳词醒来的时候贺毓好像已经醒了很久了,她靠在床头边充电边玩手机,社交软件她最擅长,网友无数,看上去忙得不得了。 柳词瞥了一眼,贺毓转过来,“可以啊,一睡睡到晚上,看来我以后可以职业□□了。” 柳词:“……” 贺毓的手机切到了微信,她们几个人的群已经炸了好久了。 申友乾是最震惊的,他一直在发表情包,发到柳语把他踢了出去,然后申友乾又要柳好给他加回来,来来回回的。 一直在艾特两位当事人。 贺毓把手机递给柳词,“自己看吧,你扔了一颗炸弹。” 柳词缩在被子里,小小一团,眯着眼看消息,贺毓打了个哈欠,下床去洗脸,她其实饿得不行,想着等会去吃海鲜。 烟行笼巷扫黄小分队 -申友乾:柳词呢!贺毓呢!这俩干嘛去了好几小时了也不冒泡。 -柳好:哥你不要再发表情了,我都要闭群了欸。 -柳语:…… -柳圆:[动画表情] -申友乾:@贺毓@柳词 -申友乾:@贺毓@柳词 -申友乾:@贺毓@柳词 -申友乾:@贺毓@柳词 -贺毓:? 贺毓还在洗脸,水声哗哗的,不知道干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拖鞋太湿了吧!” 而柳词还在看之前的消息,冷不防申友乾发了个群视频,她被贺毓的卧槽吓了一跳,顺手点了接通。 申友乾:“贺毓贺毓贺毓贺毓…听说你休年假呢!唉卧槽怎么是你柳词啊。” 柳词拿着手机,壁灯昏黄的,手机里看不清她的脸,她嗯了一声,“贺毓在洗脸。” 贺毓听到了,正好出来,“干哈呢,免提声怎么这么小,哎我看看,唉哟申老板啊,这大脸。” 柳词:“……” 柳好在寝室吃水果,插着耳机看热闹。 柳圆打游戏,压根没进来。 “贺毓你跟柳词……” 申友乾欲言又止。 贺毓掀开被子钻进去坐到柳词边上,揽着柳词的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有啥的,你怎么眼珠子要掉了。” 申友乾:“怎么可能啊!!” 贺毓叹气,“是吧,柳词早点说我俩可能孩子都老大了。” 柳词:“……” 怎么越说越离谱。 申友乾:“怎么回事啊!” 贺毓咳了咳,“就是,我和柳词,真的,在一起了,记得,包红包喔。” 柳好冒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 隔了半天才问:“姐你跟贺毓姐直接求婚的啊?” 柳词沉默,贺毓举着手机,凑到镜头前,委屈地眨眨眼,“哪有啊,你姐半点表示都没欸,好抠喔。” 作者有话要说:俺今年能完结吗!!!!!!!!! 红红火火恍惚惚我差点把存稿设到20年去 第64章 这个喔被她拉得一波三折, 还有点嗲,柳词咳了咳。 柳语叹了口气, 她其实还没缓过来, 柳圆跟柳好也是,刚加进来的柳好一声卧槽, 正好听到这么劲爆的一句,一声抽气,大喊—— “贺毓我跟你说,我姐早视.奸完你的微博了!” 贺毓吹了一声口哨。 柳词别过脸, 申友乾唉了一声,说我怎么到哪都是电灯泡,柳词无奈地喊了一声柳好的名字, 柳圆刚健身回来,喘着气问怎么了。 热闹得很。 贺毓笑得肚子抽筋,笑倒在柳词的身上。 申友乾又叹了口气,“啥时候回来啊你俩,直接蜜月也太快了。” 他好像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申友乾来说,这三个女孩之间的事情他从来参与不了,性别有时候也是鸿沟, 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和谁灵魂勾叠,旁人怎么左右都没办法改变。 天生的默契和后天相处培养出来的终究有别。 贺毓闭了闭眼,转头问柳词,“啥时候回啊。” 柳词看着手机里视频的小方格, 柳好在吃外卖,柳圆在开电脑,柳语在涂指甲油,申友乾刚倒了杯水。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小方格里,她和贺毓也是。 “你没买回去的票啊。” 贺毓:“没啊。” “你休假多久啊?” 贺毓:“十天。” 申友乾哟了一声,“年假都休了?” 贺毓:“不然呢,不过我老员工,有福利。” 柳好接了一句,“婚假多少天啊?” 贺毓被逗笑了,“干嘛,是不是还得请个产假啥的。” 柳好开始嘿嘿嘿笑起来。 “我们说好烧烤的,”申友乾还有点委屈,“别放我鸽子啊。” 贺毓喂了一声,“你怎么老惦记着吃。” “不然呢,人生在世,口腹之欲第一啊。” 难怪开了奶茶店。 贺毓点头,“回来就告诉你,唉我跟柳词要吃饭去了,拜拜。” 她率先挂了电话。 然后瘫在床上,枕头很高,柳词靠在一边,伸手抓了抓贺毓的耳钉。 贺毓嗷了一声。 “疼你还戴着。” “我乱叫的。” 她笑着说,然后往柳词那边挪了挪,“吃什么去?麻小?还是大闸蟹?超级无敌帝王蟹?椒盐虾?” 她报了一串菜名,柳词:“你不也惦记着吃。” 贺毓:“欸,不然呢,出来玩还有别的事吗?我要坐船去。” 柳词:“出岛啊?” 贺毓想了想:“听说隔壁岛有古村落,看看去呗。” 她的计划里其实并没有这么多游玩的项目,初衷不过就是来找柳词。 找到了,就好了。 如同过去的懊恼,如果当初不嘴硬,如果当初不赌气,去找她就好了。 人有时候很爱跟自己闹变扭,一闹十几年也算是执拗。 这一步,她跨出去了,柳词也是。 柳词走出来,贺毓走过来,她们终究还是有交集的。 柳词:“好。” 贺毓:“你怎么话这么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柳词:“……你很烦。” 贺毓一脚踩上柳词的腿,“我再不说话我看我俩像冷冻机。” 柳词甩开贺毓的脚,但对方存心跟她闹,柳词那点无聊劲也上来,居然也跟贺毓闹起来了,你一脚我一脚的,最后手也用上了,床嘎吱嘎吱响,最后居然是柳词占了上风,按着贺毓,手肘顶着贺毓的脖子。 贺毓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她的短发发尾细碎,人躺着的时候通通往后,使得轮廓也显现了出来。和一般女性相比有些分明,跟圆不太搭边,昏黄的壁灯稍微给她润了点柔和,眼里淬着光,英气的眉毛跟着眼睛一起动,一张好好的脸硬是要挤得古怪,柳词看着她。 贺毓跟她对视,柳词还在喘气,这么一闹两个人都觉得热,空调直吹床上,热风,活像火上浇油。 贺毓看着柳词脸上的红晕,看着她的碎刘海因为垂头而乖巧地变成一个弧度,没忍住伸手。 结果贴上了柳词的脸颊,柳词以为她还闹,把她手一甩,太过用力,反而自己倒了下去,脸颊贴在贺毓的脸颊,皮肤的轻擦,贺毓的小声响在她的耳边,是那种懒洋洋的调调,“看来你心烧得晃啊。” 柳词当然烧,贺毓还在喋喋不休,“这床嘎吱嘎吱响,别到时候被我们整塌了,那多尴尬,被房东po在网上可惨了,我和你说……” 她这人可能没半点浪漫细胞,这种空间,这种场合,还能扯到别的上。 柳词鬼使神差地亲了贺毓一口。 不,可能不是鬼使神差,是心之所向。 先是嘴唇含住贺毓的下唇,贺毓的话被噎了回去,她看到柳词皱起的眉毛,伸手去摸,柳词抓住她的手,扣了回去,她闭上眼,吻得忘我。 吻能传达出很多东西,贺毓仍由柳词发泄。 她回吻对方,这个吻不像她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贺毓知道的那个夜晚,朦胧得像是她的梦。 其实她没分清是梦还是现实,当做是梦好多年。 没想到是真的。 那个当下她没空想,时隔多年想起,又觉得那个吻凉凉的。 唇舌的交缠是较量,是角逐,更是争锋,柳词吻得像是掠夺,她其实跟廉晓礼没差,她也想得到贺毓。 卑鄙者的那种得到。 她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欲望,大多数都是现实所迫,阶段性的实现。 而贺毓贯穿她的所有,几乎长在了她的心里,和血液一起脉脉流动。 不过她胆小,这种卑鄙变成了卑微,变成了明月高悬,变成了很难诠释的乡愁。 唇肉被咬着,后来分不清谁的嘴唇被咬破,铁锈味蔓延在口腔里,反而能激起人更多的掠夺。 柳词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抱住贺毓,她从贺毓的嘴唇吻到下颌,眼里的迷恋在灯下被贺毓看得清楚。 贺毓纵容得毫无保留,她依旧是当年那个贺毓,她的回吻回得深情,但柳词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清明。 她根本无动于衷。 这团火熄灭了。 柳词抱住贺毓,她的下巴靠在贺毓的肩上,说:“我换衣服,我们去吃海鲜火锅。” 贺毓的嘴唇被柳词咬破,她嘶着冷气,却笑着说好啊。 晚上显然热闹很多,半山腰的路灯是彩色的,硬生生地营造出了一种节日的氛围,贺毓也没穿毛线裤,牛仔裤松松垮垮,一双腿看上去更细了,马丁靴的鞋带松松散散,散了也懒得低头去系。 柳词穿着贺毓的大羽绒服,几乎要到脚踝的长,被贺毓嘲笑了老半天。 她们并肩走着,柳词的手揣在兜里,贺毓上半身穿了加绒的卫衣,垂下来的绳结上还坠了一个毛绒小球,一晃一晃,被她不耐烦地打了个结,变成了毛绒双球。 “是我胸的一部分。” 柳词看了一眼。 贺毓捂住胸,“你变态啊。” 柳词:“……” 她太过神经,导致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最后柳词蹲下给她系的鞋带。 贺毓:“这不太好吧。” 柳词:“那你自己来,” 贺毓:“你都快搞完了。” 她吹了声口哨,头上戴了一个尖叫毛线帽,等柳词系完,给柳词戴上。 “橙色的适合你,下次穿点亮的,我们这种年纪大的不应该越来越喜欢亮色吗?我妈现在可喜欢正红了。” 柳词想到自己穿大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还是算了吧。” 柳词向前走,贺毓屁颠颠地跟上,“为什么算了啊,我记得你小时候穿过啊,红色格子裙,唉那是啥来着,街道联欢晚会?” 柳词:“没有的事。” 贺毓靠了一声,“你走这么快干嘛,肯定有,我都记得,我穿了特别娘的蓬蓬裙,唉网纱的,其实挺好看的,我想跟你换你都不肯。” 柳词一口咬定没有,贺毓嘿了一声,“我问问申胖去到时候。” 这条路不长,走了没多久就是很多餐馆,白色的塑料凳摆的很好,三三两两的游客聚在一起吃饭,热闹得很。 贺毓不要坐在店里,她就要坐在外面,被冷风吹吃火锅都是快乐。 柳词奈她不得,最后也坐下了,贺毓摘下围巾,和她帽子配套的南瓜色,针织粗线的那种,吃个饭她都带了自拍杆,还带三脚架的,说是要拍下无敌的鱼火锅。 柳词特无语,贺毓和她对视,眨了眨眼,“不可以吗?” “你爱怎么怎么。” 柳词低下头点菜,贺毓豁了一声,“你请客啊?” 这四个字贱贱的,柳词:“AA吧。” 贺毓:“你也太抠了。” 柳词转头,这才发现贺毓的手机已经开始录了。 “不准把我拍进去。” 贺毓嘿嘿一笑,“晚了,我要挂你。” 这家店的特色是奶酸菜鱼,听名字还有点可怕,贺毓在大众点评上看感觉还可以,吃之前还拿柳词的手机拍了n多照片。 柳词:“这不是别的地方的名菜吗?” 贺毓点头,“但这老板做的很好吃啊,我听说的。” “鱼头和鱼骨都煎了的,就是不一样,唔我大学门口有一家特好吃,不过后来不开了,我也懒得去。” 还点了一盘蒜蓉粉丝,贺毓要了瓶啤酒,一边跟柳词唠。 “怎么样?” 她看着柳词,活像是她自己做的菜。 柳词点点头,“很好吃。” 贺毓:“是吧。” “其实很想带你去我大学边上那条街吃,不过老校区拆了,什么都不一样啦……” 贺毓喝了一口啤酒,夜风冷冷,她吃得挺爽,啊了一声。 “不过过去的都过去了,但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是和你一个大学,或者一个大学城的多好。” 她低下头,看柳词在小口地吃鱼片。 “不过现在也很好啊。” 她笑了笑,“总之……” “贺毓。” 柳词打断她,“我们拍个照吧。” 她突然的要求让贺毓楞了一下。 柳词不是一个爱拍照的人,贺毓啊了一声。 手机转过来,“那要开美颜吗?” 柳词:“不用吧。” 贺毓按了下蓝牙,两个人在铺着塑料餐布的桌前拍了一张照片,看上去挺潦草,又挺郑重的。 贺毓看了一眼,“你怎么这么上镜。” 柳词:“你也上镜。” 贺毓:“那多拍几张呗。” 柳词正想说好啊,然后贺毓的手机响了,是洪兰纹的电话。 贺毓拿过来接起,喂了一声。 “是……嗯,还在这边,唉真的,妈我回头再跟你说。嗯?你要说的是这个啊,哦,林叔叔的小孩要来这边啊,那个人我不太喜欢,你招待就招待为什么我要去?” 贺毓一边手一边捏着啤酒,又觉得太亮,去握柳词的手,那种细细的摩挲。 柳词被她摸得想逃。 “行,那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呗,我怕你被她欺负啊,那当然了,你是我妈欸。” 挂完贺毓叹了口气,“我后爸的小孩要来这边玩,几百年不联系亲爹的,太搞笑了。” 贺毓抱怨了几句。 “你没见过吗?” 柳词问。 “没见过啊,听说叫林小莲还是林莲莲什么的,读书的时候就独立的那种吧,我不知道,看林叔叔跟她关系不好。” 柳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隔了一会,突然记起来,说:“这不是池莲的本名吗?” 第65章 “池莲?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贺毓靠在椅背上, 白色的塑料凳做工粗糙,手指擦过边缘, 好像都要被划破。 她的坐姿很随意, 相比之下柳词无论什么场合都一个样,坐凳子不会坐满, 有的靠也不靠的那种,活像随时待命的士兵。 “是我一个公司的。” 贺毓喔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是你前男友的前女友, 额现在应该还是现女友?” 她的筷子放下,手还是不安生,扣着餐桌, “这也太巧了吧。” 柳词也有点惊讶,不过她向来不会大悲大喜地表达出来。 “是你……那个叔叔的亲生女儿?” 贺毓嗯了一声。 “我妈她吧,其实骨子里有点幼稚,多大年纪了还向往小女孩那套,什么命中注定的人啊之类的, 可能那个年代琼瑶看的有点多,跟我亲爸就属于那种没认识多久就结婚了。人么……”贺毓叹了口气,“又太倔了, 觉得自己一定能改变对方,我爸什么人啊,能轻易回头也不是他了,也不是浪子, 浪子起码还有点风骨呢。” 餐厅边上是围栏,围栏上挂着彩灯,晚风凉凉的,气氛很足,一片都是喧嚣声。 贺毓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满口蒜蓉味儿,拿了颗薄荷糖含着,“和这叔叔超市认识的,那时候我在那边上大学么不是,家也那边,那叔叔离婚后一个人过,跑这么远。我上学就忙得很,等我回过神来,老头老太太已经跳了半年广场舞了。” 说到这里贺毓笑了一声,“林叔叔人挺好的,反正比我爸好吧。” “女儿的话,听他提过几次,说是很厉害的小孩,跟我差不多大。” 贺毓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柳词,柳词大概不知道自己听认真的时候是会噘嘴的,不是很明显,微微的那种,特可爱。 长大了也一样。 贺毓伸手掐了一下她的下巴。 柳词被掐回了神。 “干什么啊。” 贺毓:“发什么呆呢。” 柳词有点冤枉,“我不是在认真听你讲话吗?” 贺毓敷衍地嗯了一声,手还拉着柳词的手,“是啊我知道,我就是想摸摸你。” 柳词:“……” 她觉得贺毓总没事撩她一下,短时间的那种,一闪而过,让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池莲怎么样啊,欺负你过吗?” 也不是贺毓多心,她总觉得那些帖子不是空穴来风,虽然现在互联网鱼龙混杂,什么瓜都能被凭空捏造。 可放在柳词身上,三思熟虑过后还是觉得带着几分真实,况且柳词本人也承认了一些。 贺毓的手原本是握着柳词的手的,后来手指被柳词捏着,一下一下的。 柳词:“我不知道。” 贺毓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词被点地往后倾,却看向贺毓,“但我知道我喜欢你。” 她抓住贺毓的手腕,四周的微光使她看上去有点渺远,眼神却滚烫。 贺毓被烫得激灵,神情有顷刻的狼狈,隔了半晌才啊了一声,“犯规啊你。” 柳词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贺毓的小辫子。 “规矩是什么?” 她反问。 柳词笑着,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挂笑的人,跟贺毓相反,她俩从小站在一起,贺毓是个二傻子,柳词就是大人面前的乖小孩,在固定的场合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长大这个技能反而没怎么用了。 她在反抗,这也是她唯一能反抗的地方。 所以不喜欢她的人说她态度很差,见面会也吝啬笑容。 喜欢你的人什么都喜欢,不喜欢的人你打个喷嚏都会被讨厌。 柳词太明白这种偏见,喜欢和讨厌都是偏见,跟爱相比程度极端。 爱是被驯服的偏见,是喜欢的无限扩大,是一个人被情绪包裹后的认命。 贺毓欸了一声,她偏头吐出一口气,薄荷糖的味道凉凉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说:“败给你了。” 她们之间有流动的暧昧,柳词刻意放大的,她太清楚贺毓为什么会愿意了。 廉晓礼率先在贺毓心上恳出一片田地,只不过用错了方法,那颗心里面压根不适合种植。 柳词希望那里是一片海。 她想溺在里面。 贺毓向来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她太过放任,这种潇洒同时也是诱饵,无形地吸引特定的人。 柳词以前不想要挟,更不想以过去作为困住贺毓的枷锁。 可这也是她唯一的优势,贺毓会因为这个妥协。 哪怕她并不爱她。 只是一种特殊的爱,特殊的喜欢,偏见里的偏爱罢了。 但也就是这样,柳词想要勇敢一次。 试着,让贺毓,爱上她。 后来的几天贺毓跟柳词把小岛玩遍了,她出门一定要揣着充电宝,录视频拍照。 坐船的时候买到下舱,好像潜在海底,跟小孩似地哇哇叫,柳词也不介意被她拍进去。 她的心里希望和绝望并存,开始学着贺毓的放任自流。 回去那天天气很好,还没下高铁申友乾就电话打过来,说是烧烤聚会还没办,让她们考虑一下。 被贺毓怼了一顿,在群里愤愤地挂了贺毓。 柳词跟贺毓一起坐地铁回家,周末是圣诞节,地铁里已经是浓浓的圣诞味儿,贺毓提柳词拉着行李箱,晚高峰里护着对方。 “你明天上班吗?” 贺毓想了想,“上到周六。” 隔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差点忘了周六得我我妈那里,要不你跟我一起?” 柳词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贺毓低头,替柳词把外套帽子的毛领理了理,“怕见同事啊,你社恐真的挺严重。” 柳词:“还好吧。” 贺毓笑了一声,“随便你,不过我怕我回来很晚了,圣诞欸,居然要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她的口气里带着抱怨和委屈,分明是想让柳词跟着一块去的意思。 柳词悄悄抬眼,和看着她的贺毓眼神撞个正着,贺毓眨眨眼。 她们站在地铁的门边,晚高峰很挤,柳词很多年没经历过这种拥挤,不太习惯。 但贺毓给她隔出了空间,一种坚实的安全感。 行李箱卡在一边,柳词把贺毓往自己边上拉,小声地说:“你也是女的,不用这样。” 贺毓啊了一声,“这个有什么,我习惯了。” 柳词想了想,接着说:“那我和你一块去吧。” 贺毓:“不用勉强喔。”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翘了上来。 柳词心想:口是心非。 她自己却也想笑。 贺毓的兔子给申友乾带回家养了几天,养得更肥,贺毓上班的那两天都柳词在照顾。 请了长假的人回去上班一大堆的事情,又开始没命加班。柳词的稿子倒是很充足,一点也不忙,还在厨房做沙拉,看得贺毓一阵嫉妒,隔会儿站起来要去骚扰一下对方。 可她认真干活的时候柳词也不会去打扰,各忙各的。 洪兰纹叫贺毓回去,结果贺毓跟柳词还是迟到了,贺毓公司有事交接,柳词也不会先去,等对方一起,没赶上高铁。 贺毓不爱开车,懒得要死,高铁等下一班也得一小时,所以她带着柳词去的时候,池莲已经到了。 还挺尴尬的,柳词也尴尬,因为姜潇也在。 洪兰纹和林叔叔一无所知,张罗两人坐下,单独的包间,圆桌,贺毓跟姜潇隔壁座位,柳词拘谨地坐下,一眼扫过去,恍然发现贺毓跟姜潇长得还真有点像。 当然池莲也发现了。 不过她俩现在也不是别柳,也不是池莲。 就是柳词跟林莲莲,普通的两个人,再婚家庭其中一个成员的小孩,一个成员小孩的女朋友。 洪兰纹一边张罗着,一边说:“老林说莲莲要带男朋友来我还吓了一跳呢,是准备结婚了吗?” 池莲跟自己生父并不常联系,她初中的时候父母因为感情不和离婚,她跟亲妈,跟父亲不怎么亲厚,但要结婚终究还是大事,母亲让她过来说一声,郑重一些。 父母都再找了伴侣,她倒是不粘人,只不过还是觉得麻烦。 洪兰纹对她很客气,但池莲对她没好感,也没觉得讨厌,就是陌生人,坐下的时候随便聊两句。 她有点娇气,毕竟父母没离婚的时候家里条件很好,离婚了以后也没亏待她。 对于洪兰纹的小孩迟到了这点就让她烦,最讨厌等人的场合。 贺毓来的时候还推门进来就说了抱歉,池莲只是觉得这个人拉着的女人眼熟。 等柳词抬头,喊了洪兰纹一声阿姨,她才反应过来。 姜潇也很惊讶,柳词被贺毓拉着,乖顺得毫无戾气。 “你好啊,我是贺毓,你就是林叔叔的女儿吧?” 贺毓隔着姜潇冲池莲打招呼。 池莲还在惊讶,嗯了一声。 年轻人的氛围有些尴尬,大人当然感觉得到。 柳词开口:“我和池莲还有姜潇都认识。” 她的声音不像贺毓那样带着轻快,声线偏中性,哪怕音色是清润的。 池莲一向不喜欢柳词这样。 她跟柳词的冲突来自于同年出道的竞争,来自于不同题材却被放在一起比较的痛恨,还有自己这种痛恨下依旧对对方才华的嫉妒。 还有姜潇对柳词的赞美。 她嗤了一声,“可不是吗,我们还有同一个男朋友。”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好像远去。 贺毓哦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姜潇的肩,问:“哥们,你说句话吧,不然怪尴尬的。” 姜潇看了一眼池莲。 池莲撇过头,贺毓笑了一声,对有点不明所以的林叔叔介绍—— “林叔,给你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个,我发小柳词。” 柳词冲男人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没想到贺毓还没说完—— “也是我的女朋友。” 第66章 贺毓这句话说得很轻巧, 林叔愣了好半天,才看向柳词。 洪兰纹伸手给了自己女儿一下, 虽然贺毓和她讲过, 但这两天忙着都快忘了,贺毓跟柳词认识这么多年, 站在一块她也没往那想。 柳词也愣了,没想到贺毓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可没办法掩饰的,一瞬间雀跃感,她看向贺毓, 贺毓却已经很自然把冷菜转了一圈,顺便把自己的餐具摆了摆。 “你果然是因为这样才对姜……” 池莲看着这两个人,她对柳词的敌意多半来自同行同平台的别人的比较, 不过一直以来柳词都没正面表达过她对池莲的态度。 她俩也很少能碰到一起去。 这并不代表池莲不关注柳词。 池莲出道也算顺风顺水,只不过这些年随着市场的变化,她的读者年龄层固化,也有流失的趋向,反而是柳词的成绩越来越好。 她的编辑嘴巴也烦, 在新书销量上总要跟池莲提一嘴。 这种对比下,被对比的总是反感。 在这种场合看到柳词,在看到贺毓, 听到那么一句话,池莲的口气越发过分。 前几天柳词那封告知书还历历在目,贺毓作为她的对象在普通人眼里也算优秀。 网络平台里形形色色的声音,大部分居然还是夸她俩的。 贺毓觉得这个女的带刺, 怪烦的。 池莲长得跟柳词完全不一样,柳词清汤寡水,乍看就是无欲无求的那种死人风格,适合修道。 而池莲看脸就妖里妖气,可能也有化妆过的感觉,一身红裙,跟有点土的本名完全不搭,洋气得很,唇色都要能吃小孩。 头发很长,波浪似的卷。 大概是她看得有些久,池莲瞪了她一眼。 贺毓摸了摸鼻子,转头小声地问柳词:“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像思君姐啊。” 同一种风格,就是风情万种分太多种了,级别的高低,池莲始终差一截儿。 柳词也看了池莲一眼。 鬼都知道她俩在讨论自己,池莲喂了一声,被林叔按下。 长辈也看出了小孩的暗潮涌动,但这顿饭不是为了冲突,只能打圆场,菜一上,换了话题聊起天来。 姜潇年纪最大,跟林叔聊天,洪兰纹偶尔说几句话。 池莲时不时玩下手机。 贺毓还回顾了一下热议的文圈的帖子,主角到场,她看得津津有味,还给柳词分享,柳词无语极了,踩了她好几脚。 贺毓的油炸冰淇淋爆开,狼狈得要死,柳词抽了张纸巾给她,贺毓不知道说了什么,柳词又笑了。 她俩老讲悄悄话,洪兰纹也没办法。 池莲偶尔跟她爸说两句,她对洪兰纹也没什么想法,父母离婚太多年,小时候很恨,后来关系疏远,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时候也算客气。 不过她发现姜潇聊天的时候总是往柳词那边瞄。 女人都敏感一些,哪怕姜潇以为自己不露痕迹,池莲也感觉到了。 柳词也发现了。 她在这种场合也不好说什么,如果知道姜潇会来,她也不来了。 实在是尴尬。 有时候觉得世界太小,无形的线把一些人捆进来,兜兜转转,有些事情没解决的,还是得有个时机摊牌。 贺毓跟洪兰纹聊天,聊小岛,聊海鲜,聊乱七八糟的见闻,她一向能扯,还能给林叔搭上话题,说下回你们也去玩一趟呗,我请客。 池莲嗤了一声。 贺毓看向她。 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看,贺毓和她正视,难免有些恍惚,真的太像沈思君了。 口音也像。 那点敌意也消了些,她之前还问柳词为什么池莲三番两次这样冲,也忍,这时候也懂了。 她们生命里的那场大火把年少时仰望的人烧成了骷髅,终究是抱憾,她们按着既定的目标,可找不到当初第一个支持她们的人了。 贺毓本身气质就是英俊那挂的,跟姜潇坐在一起,男性和女性的表现性泾渭分明,可俊上面,跟姜潇也不分伯仲。 他俩眼睛还挺像。 笑着的时候眼里荡着光,带着天性的真诚,特别有感染力,反倒是池莲撇头,不说话了。 这顿饭吃得不太尽兴,中途柳词去洗手间,池莲出去接电话,剩下贺毓跟姜潇,还有她妈和林叔。 姜潇是一个健谈的人,也算风趣,比贺毓大五岁,年纪也不算小,他这么大的同龄人,大多数小孩都不小了。 贺毓对这人是柳词的前男友也挺膈应的,比起膈应前男友这个身份,她更膈应的是姜潇这人对柳词的抱怨。 是人么。 虽然柳词本来就怪冷的。 她喂了一声,问姜潇,“姜编问个事。” 姜潇刚跟林叔喝了一口酒,听到贺毓这么说,转过头来。 “你跟柳词是和平分手吗?” 这句话贺毓压得很低,那边俩长辈压根听不到的那种。 姜潇愣了一下,隔了几秒点头,“是,我们感情淡了。” 姜潇这个皮相在这个年龄算是格外出挑了,身材没走样,脸也长得帅,脾气好像也还不错,从今天这场饭局来看。 贺毓哦了一声,“你和她约会都去哪儿啊。” 她还问得出口。 贺毓也觉得这问题怪尴尬的,但柳词的喜好确实很难猜,也不是说你直接告诉我,柳词就会表达出来。 这人从小到大遮遮掩掩习惯了,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姜潇沉默了老半天,摇了摇头。 贺毓有点讶异。 “也没相处多久,她太忙了,也不想分心,心思也不在上面上。” 三个多月,虽然这对一向吝啬的柳词来说是慷慨,但对对她有心思的姜潇来说有些痛苦。 柳词的人格魅力的确吸引人,作家在这方面都有得天独厚的吸引力,姜潇做她独家编辑的那阵子的确是感觉触摸到了她最核心的思想。 但越是迷人,也意味着她把自己束之高阁,不是一般人很难把她拉下来。 姜潇喜欢柳词,就像柳词喜欢自己的作品,不过成年人很少去区分,好感来了,就尝试开始,碰壁了,被拒绝了,那就算了。 干干脆脆。 柳词的迷人在于她的创作的美丽,这点姜潇人认清之后,做决定也很干脆。 但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他对柳词说了重话。 后来道歉,柳词说没关系,他还是觉得尴尬。 现在人事调动,也没什么交集,网上的流言蜚语很多,他也无奈,这个时候碰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贺毓哦了一声,隔了半天补了俩字,“我懂。” 她跟姜潇碰了个杯,“不好意思啊,柳词就是那样的,有些事情勉强不来,也看缘分。” 她唉了一声,“祝你跟林莲莲百年好合。” 玻璃杯碰起来的声音格外清脆。 池莲在走廊接完她妈的电话,打算去洗手间洗个手,刚到洗手台,发现一边隔间的门推开,柳词走了出来,一股烟味。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果然夹着一根香烟。 池莲:“看来烦心事很多啊。” 柳词嗯了一声,“这么巧。” 然后就这么夹着伸手到洗手池里,感应灯一亮,哗哗的水声冲下来,她把烟一扔,自顾自地洗手。 池莲披着一件外套,里面的红裙子领口是纱,使得她看上去那点妖艳降低了不少,她看着柳词洗手,想到姜潇刚才席上的眼神,火又冒了上来。 “你是同性恋为什么当初要跟姜潇谈恋爱。” 她个子高柳词半个头,又穿着高跟鞋,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句话其实挺酸的,柳词甩了甩手,往边上抽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说:“我不是同性恋。” 池莲:“那你是双性恋啊?” 柳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态度挺无所谓,池莲更生气了,她喜欢姜潇,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又考一个大学,几乎是追逐对方的脚步在努力。 谈过恋爱,她提的分手,希望姜潇能更爱她,结果翻车了。 姜潇这个人骨子里有艺术家的挑剔,他看中才华,而才华这种东西很难丈量,但把池莲的作品跟柳词的放在一起,商业上她们一样成功,但才华相形见绌。 所以姜潇做柳词的责编,是爱上作品的典型案例。 那时候池莲跟柳词也见过两三次,低调的人,在没见到柳词人以前,她也以为这种题材只有男人喜欢写。 市场的标签也有一定的固化,认为女人写的都是小情小爱,而家国天下的题材很少有人能打开格局。 柳词做到了,但她一点也不张扬,话又少,难得的作家聚会,她也是一个人待在桌上,池莲追逐着姜潇的目光,却发现对方看着柳词。 那太令人难过了。 她跟柳词当然没法比,也觉得柳词挺给女的长脸的。但她没什么大梦想,写爱情也不过是幻想,她只不过想嫁给姜潇而已。 也就是意识到这样,她才越讨厌柳词。 有什么比把自己喜欢的人的喜欢弃之敝履的人更讨厌呢。 好不容易都要谈婚论嫁了,她这才发现柳词之于姜潇,没了爱慕,始终是有种别的什么。 是种对璞玉的留恋。 柳词一向不知道跟池莲怎么说话,这人跟炸药一样,而且吵吵嚷嚷,跟贺毓的吵嚷还不太一样。 啊,可能是因为贺毓是独一无二的吧。 柳词想。 世界上只有一个贺毓,我也只能接受这样一种聒噪了。 池莲的确有沈思君的神韵,柳词也不讨厌她,她擦干了手,打算去外面吹一下风,抽了根烟,被贺毓知道,又要烦了。 “喂。” 再柳词要走出的时候池莲喊住她,她绞尽脑汁地较真,带着点小恶意地问她—— “你对象是你发小的话,她真的爱你吗?” 这种话其实真的讲出来怪羞耻的,擅长写言情小说的作家脸皮厚也很难书面。 但池莲的确能感觉到贺毓跟柳词之间的氛围。 擅长写爱情的人更擅长感受爱情,池莲问完看着柳词有些僵硬的背影,幼稚地哼了一声。 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先走一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瞥了柳词一眼。 走了好几步觉得神清气爽,再走两步,又觉得柳词的表情有点可怜。 虽然这个人也没什么其他的表情。 就是垂着眼,手插在兜里,长发贴着脸颊,眼镜架在鼻梁上的沉默模样罢了。 “而且我和姜潇可以结婚啊,你可以吗?” 池莲转身,又说了一句。 结果贺毓正好出来,她们在走廊上相遇,这句话刮进了她的耳里。 贺毓拍了拍背对着她的池莲的肩,嘿了一声。 “林小姐,村通网了,我们也可以去国外结啊。” 第67章 贺毓的话乍听带着戏谑, 但被她突然抓住肩膀的池莲却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愤愤地想要甩开贺毓的手, 贺毓倒是先她一步, 收回手插回衣兜笑着看向池莲,“林小姐脾气不好。” 池莲看她,觉得这张脸近看反而没那么像姜潇了。毕竟贺毓是个女的, 哪怕偶尔乍看有点像个男人, 但轮廓和男人相比终究柔和许多,眼窝也比姜潇深些许,那双眼噙着笑意, 微微眯着, 被盯着的人反而觉得不自在。 她哼了一声, “要你管。” 贺毓:“那柳词要你管吗?” 她说完朝柳词走去,一边念叨着:“上个厕所这么久?吃坏肚子?我看你一个油炸冰淇淋都没吃啊。” 站得近了, 就闻到了柳词身上的烟味, 喔了一声, “原来出来抽烟呢。” 她俩的亲昵显而易见, 池莲站在原地望着, 却越发得觉得柳词可怜。贺毓是个不错的人,饶是池莲带着偏见, 也没办法去掩饰, 这人的确讨人喜欢。 哪怕针锋相对也是这样。 大概是池莲看贺毓有点久,等她收回眼神,却发现柳词在盯着她。 池莲嗤了一声, 突然大声地说:“祝你幸福,怪不容易的。” 她的嫉妒是对柳词恶意的源泉,贺毓听见了,她回头,池莲已经踩着高跟鞋回包厢了,小腰摆着,波浪一般当长发一晃一晃。 贺毓唉了一声,“这人你怎么忍得了的,傻逼同事啊这是。” 柳词低了低头,“你不是也说了吗?像思君姐啊。” “我们这种行为不太好,怎么可以找代餐呢。” 贺毓开了句玩笑,伸手揽住柳词的肩,说了声对不起。 “怪我不好,我应该问清楚的。” 贺毓觉得这顿饭吃得糟心,她也下不了口,倒是惹得大伙都不高兴。 柳词抿了抿嘴,歪了歪肩,“你也不知道,走吧。” 这顿饭也就是池莲的单方面宣布结婚,等池莲走了,贺毓才知道原来池莲妈是好不容易才松口让池莲跟姜潇结婚的。 丈母娘不满意,从只有他俩来就能看出来了。 洪兰纹也心累,她第一次见池莲,觉得这姑娘阴阳怪气,虽然也没戳到她头上,但吃饭的时候老师冲着柳词去,也让人不舒服。 林叔叔还在道歉,他跟这个女儿生分,结婚是大事,他也给了一点,就算是嫁妆了。林莲莲从小脾气就不好,没想到大了也一个样。 人的德性十年如一日,说实话他也不太满意姜潇这个女婿,但是架不住林莲莲喜欢,喜欢到一意孤行。 这个饭局散了的时候贺毓开林叔叔的车送他和自个儿妈回去,老头喝了酒,贺毓今天倒是一滴没沾,和姜潇碰杯碰的也是雪碧。 “这孩子……唉,管不住。” 林叔叔还在唠叨,洪兰纹也不接话。 贺毓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长辈,笑了一声,“叔叔你愁什么,老丈人开心点啊。” “唉我也我知道啊……” 柳词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贺毓在这里上大学,在这里好多年,她第一次来。 “你俩今晚住哪啊?” 洪兰纹问。 贺毓叹了口气,“妈你心里有我没我啊?现在才问,还好我不等你安排,不然我跟柳词都得睡大街。” 洪兰纹嘿了一声,说你这死丫头。 贺毓嘴巴里含着叫柳词递给她当薄荷糖,“订酒店了,明儿晚上回去。” “这么快?” 洪兰纹啊了一声,“请个假呗,难得柳词来啊。” 贺毓唉了一声,“我公司还有事,刚请完年假总得回去一次吧,柳词想在这玩吗?要不让我妈陪你。” 柳词想了一会,点点头。 贺毓吓了一跳,“真的啊,要是我妈威胁你了你就眨眨眼。” 要不是碍于贺毓在开车洪兰纹可能会伸手来拧贺毓的耳朵。 “反正我带了电脑,工作的事都可以解决。” 贺毓啊了一声:“原来你早有预谋。” 柳词:“我是习惯了。” 洪兰纹坐在后座,听着贺毓跟柳词唠嗑,老两口住在老城区,也就六十多平的房子,养了一只狗,黑色白色混一块,狗头上还黑了半块,跟有刘海似的。 车停在车库,这辆车也挺多年了,贺毓下车的时候还跟林叔唠,说这车太多年了,要不换一辆。 洪兰纹接了一句:“都老骨头了还换什么。” 贺毓一把揽住俩人,“什么一把年纪啊,年轻着呢,是吧柳词?” 她转头,柳词跟在后面,点了点头。 家在小区进去第一排最边上,一排四户,一共五层,铁门外还有一个纱门,林叔还没醉,但开门开了老半天,贺毓靠着外头当洗衣台,跟柳词介绍,“我妈在我毕业那年买的这房,那时候还挺便宜,一楼也好,省得爬楼梯了。” 外面的灯亮着,深冬还有围着灯飞当小飞虫,灯泡有些脏,洒在窗外,一个小小台子,放着很多盆多肉,盆的形状古怪,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屋里很温馨,贺毓一看电视上面那个招财猫就直乐,喊了声妈,“你怎么给招财猫都套上手套了。” 洪兰纹在厨房倒水,应了一句:“这不是天冷吗?” 贺毓笑了,“也不用这么……”她的目光落在刚被林叔从后院放出来的狗,“你给它也套上而套了,不难受啊宝贝?” 贺毓蹲下,摸了摸狗狗的耳朵,狗却冲向柳词。 柳词往一边靠了靠,狗呼哧呼哧地喷着气过来,也不凶,闻了闻又走了。 贺毓嘿了一声,捏了捏这狗的耳朵,“闻着味儿了?” 洪兰纹倒了杯热水过来,贺毓推给柳词,“捂捂手,你手冷的。” 柳词也捂上了。 林叔在后院打电话,贺毓听出是粤语,嗬了一声,拉洪兰纹的衣摆,“妈你听得懂?” 洪兰纹:“听不懂。” 贺毓笑了一声,“叔叔也愁。” 洪兰纹去关了门,回来沙发上坐下,“能不愁吗?” 谁都看得出来姜潇并不是很热忱,跟池莲一起也不像个要结婚的样子。 不过长辈也不会点破,毕竟结婚很多时候和爱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时间到了,有个适合结的人,那就结吧。 贺毓也不说了,捧着茶喝了一口,啧了一声,“怪苦的。” 柳词看了眼自己的白开。 洪兰纹叹了口气,“那说说你吧,你和柳词怎么回事。” 贺毓:“没事啊,就谈个恋爱。” 被洪兰纹拿抱枕敲了一下,贺毓嗷了一声,委屈死了,“干嘛打我。” 洪兰纹:“你成天没个正行。” 贺毓唉了一声,拉住柳词的胳膊,“我好冤枉。” 柳词摸了摸贺毓的头,“真冤枉。” 洪兰纹也就装装样子,她其实肚子里挺多话的,又不知道怎么说。 人这一辈子,要操烦的事情太多,学业、事业、婚姻、家庭……一轮轮谁都逃不开,也很少有人能一帆风顺。 关于这个女儿,是她的命根子,洪兰纹宠贺毓,根本不具备严母的资质,但是这并不能弥补贺毓童年的那些遗憾。 她并没有美满的家庭,父亲长期缺席,连带着精神折磨。 可是孩子长得很快,时间也过得很快,一顿饭两顿饭三顿饭,一天一个月一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贺毓都这么大了,洪兰纹其实觉得这个孩子她藏得太深,总是吊儿郎当,即便做事很靠谱,但太靠谱了,让人想起贺毓,会觉得她是叛逆的个性。 其实她从来没有叛逆过。 少年时的冲突和叛逆无关,全是外界的偏见和挑衅,她还手了,就被打入了不乖的阵营。 到现在很多人回忆起她,始终觉得是风云人物,因为她和人打架,因为她总是和人勾肩搭背。 具有“坏”的特质。 洪兰纹低下头,奶牛纹的小狗趴在她脚下,不懂人类的悲欢愁苦,就静静地坐着。 “你决定了就好,妈妈永远支持你。” 洪兰纹这么说道。 贺毓嗯了一声,“那肯定的啊。” “不许欺负柳词。” 贺毓:“我从来不欺负柳词。” 洪兰纹拉住了柳词的手,“这两天小词在这边玩,阿姨带你好好逛逛。” 柳词点头。 贺毓本来以为洪兰纹还会说点什么,没想到她绕到别的地方去了,没问他们几个小辈的关系,打开电视,然后喝茶聊天,像普普通通的一天晚上。 贺毓订的酒店离这边不远,她大了就没再住这边,总觉得不好意思,她们出小区门的时候洪兰纹还送。 贺毓:“送什么啊。” 洪兰纹:“我送小词。” 贺毓:“……” 她们都快走远了,林叔叔打完电话追出来,叫住两人,递给她们一人一个红包。 柳词惊了,贺毓也有点讶异,“干嘛呢林叔。” 男人年纪大洪兰纹好几岁,皱纹都像刀刻的,面相有点老实,也不知道林莲莲像了哪里,现在看嘴唇都有点厚,倒是像了几分。 “唉,我也没什么好给你们两个的,都是女儿嘛,收下吧。” 柳词还想推脱,这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没想到贺毓抓住她的手,顺势就着她的手把红包收下来了,说:“谢谢林叔,快回去吧,外面冷,您这穿的有点少。” 男人点头,也就回去了。 贺毓走到街口,叹了口气。 外面冷,小店倒还没关,不过不太热闹。 柳词捏着红包,有点不知所措。 贺毓伸手把自己那个也给了柳词,“收着吧。” 她的手插进兜里,“都是长辈的祝福,咱们家长挺开明的是吧。” 她看柳词还愣愣的,伸手把她揽住,往前冲,酒店就在前面。 柳词:“我好多年没收到红包了。” 贺毓笑了一声,“所以我把我的给你,反正我妈每年还是会象征性地给我的。” 有点像小时候,贺毓把自己的红包拆了去买糖吃。 其实那时候大家的红包都会被家长收回,当新学期当学费。 贺毓自作聪明留一个以为洪兰纹不知道,拆了买糖吃,那时候一块钱十颗劣质巧克力,金灿灿的,她给了柳词八颗,说:“你看柳词,我对你好吗?” 好,怎么不好。 一好,就那么多年。 柳词把红包塞进兜里,觉得发烫,她对贺毓说:“你不要对我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二百五收了俺以为完结这个数差不多nei 给本章评论前五的朋友送个小红包8周末快乐 下下周我可能会停更,要出门溜几天,大家攒攒8 应该八十几章完结,番外应该没有,有的话也要过年了,放个喜庆的那种。 以及很多给我小小论文的我都会送本文的积分和红包,谢谢大家,我很少上来看留言了)唉不是小年轻了老惦记这个))谢谢大家~~~ 第68章 贺毓哦了一声, 压根没听进去,她揽着柳词的肩, 嘴里哼着小调。 她当然听见了, 也觉得不用回应。 第二天贺毓回去了,她让柳词别跟她妈客气, 有什么想吃的让洪兰纹带着去就行了。 柳词满口答应,最后被贺毓捏了捏脸,对方唉了一声,“不许敷衍啊。” 两个都是熬夜星人, 柳词的皮肤比贺毓好不少,贺毓捏完之后怅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的老了柳词。” 柳词没搭理她。 贺毓其实忙得很, 她单身惯了,工作也变了自己的一部分,一个人过比结婚养孩子的开销稍微少点,不过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要这要那的。想要的越多, 在工作上投入越多,以至于三天两头忙得忘记吃饭。 她手机的消息很多,很多时候柳词跟她一块吃饭, 恰逢新项目,总能听见贺毓回这回那的,要不就是对方怎么了,贺毓唉了一声, 开电脑操作去了。 说是双休,但也跟007没分别。 相比之下柳词看上去很闲,她很有危机意识,不会让自己缺稿,除非瓶颈期,在事业上她跟贺毓端着的不同态度。 她算不上狂热,只是恰好走了。 贺毓是早就铺好,一生的从业。 她们其实也有相辅相成的时候,就是贺毓偶尔给柳词的新章节新出场的角色画图,不过她看得慢,通常要攒好久,导致经常有人催她。 提到工作的事的时候柳词在跟洪兰纹吃饭,贺毓上的大学老校区已经拆了,洪兰纹跟柳词在外面逛,路过说来看一看。 “贺毓以前老说要和你一起上大学,唉一晃都那么多年了。” 洪兰纹笑着说。 柳词低着头,她小口地吃着炸酱面。 她的头发很长,不是很黑,发尾还有点枯黄,但因为垂着,小撮别到耳后,露出的耳朵耳垂上有一粒珍珠。 看上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巧。 “我听贺毓说您离婚离得有些困难。” 柳词擦了擦嘴,她喝了一口饮料,汽水凉凉的,她眯了眯眼。 洪兰纹点头,“贺毓跟你说过吧,是挺麻烦的,贺毓他爸好赌你也不是不知道,欠了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欠的……”“很辛苦吧。” 柳词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握着饮料,她其实不擅长和人对视,也可以说她不擅长和人交流,总是会别开眼。 “也还好,倒是你……” 柳词抬眼,冲洪兰纹笑了笑,“我妈比较辛苦。” 洪兰纹跟杨绰没两个孩子那么要好,洪兰纹爱聊天,做过促销员的人十个有九个大嗓门,买个菜都能跟陌生人聊起来。杨绰干干瘦瘦,肤色蜡黄,一年难得有有笑脸的时候,洪兰纹跟杨绰仅有的往来也就是家长会,要么就是邻里之间送点东西吃。 贺毓从小到大都是皮猴子,导致开家长会是洪兰纹最痛苦的时候,被老师当着一众家长的面点名批评,而隔壁坐着的杨绰脊背挺直,这种场合倒是收拾得很精神,接受理所当然的表扬。 一条巷子藏不住秘密,谁家夫妻不和,谁家发了什么,谁家貌合神离,谁老婆离过婚再嫁……可即便很多心照不宣,日子还得过,街坊还得做,一年年的,倒也有那么点邻居的情谊了。 柳词家的事杨绰隐约知道一点,但怎么也没想到貌合神离的背后居然是这样的事。 买老婆这事也不奇怪,巷尾做豆腐家的儿子老婆就是花八万块买回来的,越南籍,生了个女儿后就跑了。 城里到底不算偏僻,杨绰生了四个,被揭穿家底,丈夫在大火中死去,也没人怀疑过她。 她低眉顺眼,麻木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又怎么会生疑。 有些心高气傲早在第一次的强.奸里被碾碎,又随着日复一日的操劳融进骨髓,自己都以为自己认命了,却又出乎意料地会抓住机会,逃不掉那就死,她早就死了,死在失踪人口里,但她不想一个人死。 悼念她仅有的尊严,在无穷无尽的折磨里,在面对孩子的愧疚与痛恨里。 柳词是在杨绰死后才去试着去理解她妈。 越是这样,她就越痛苦,世界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爱是,情也是。 这种场合,她还是只能微笑,说一声妈妈很辛苦。 洪兰纹拍了拍她的肩,“都过去啦。” “你看阿姨我,离婚了,什么都过去了,贺毓他爸也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柳词点头。 …… 贺毓中午给柳词发了条消息,问她上哪玩去了。 柳词没回,估计没看手机,下午上班的时候她组织了自己组里的开会,每年都是从项目开始,从项目结束,一个会开完,她盖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看到隔壁一个同事喔了一声,贺毓跟她站得很近,对方抓住贺毓的衣服,“毓哥你看。” 微博的界面,一个gif图,一辆面包车在路上失控,速度快得惊人,正中午的十字路口,人行道的人被撞飞,黑白的视频看着都相当惨烈。 贺毓啊了一声,“这也太……” 也有人看了,凑过来,“上热搜了,就我们市的,一个开面包车的男的,听说是蓄意肇事,太可怕了。” 贺毓满脑子都是项目,倒也没在意,社会新闻太多了,热搜都是一阵一阵的。 她抱着电脑回了工位,整理自己等会要干活的素材,这事在组里讨论了一小会,毕竟本市发生的,每天大家上下班都路过的高峰路段,总会引起恐慌。 临近下班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柳词俩小时前回的消息,发了照片,跟洪兰纹的合照,贺毓回了一个字,美。 退出来的时候发现申友乾给她发了条消息,微博截图。 贺毓点开一看,机动车肇事,白天热搜那个,看到第一行通报,贺峰峻,男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然后打开微博去看了。 评论好几万,全是在震惊的,毕竟死伤太惨烈了,这种行为堪称蓄意杀人,哪怕司机酒驾。 大白天的就发生这种事故。 和申友乾的聊天对话框在眼前,贺毓看着【正在输入中……】来回闪动着,最后安静了。 他明白申友乾想说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没打出来,回了句我看看。 新项目刚到手通常还不是加班最频繁的时候,旁边的同事都陆陆续续吃饭去了,贺毓转着椅子,一双腿舒展开来,转啊转的。 她觉得头疼。 她跟贺峰峻好多年没见了,压根没去想过对方。 父亲这个角色在她人生里缺席太多年,其实早就盖过了这个词带来的重量,只不过很多时候贺毓还是很难摆脱贺峰峻带给她的影响。 性别方面的,性格方面的。 上次见面,也得有十多年了吧。 好像是大学毕业……毕业了吗? 贺毓拿着手机,她半瘫着倒在椅子上,手机的屏幕亮着,热搜上全是gif图,触目惊心。 网友在下面留言的破口大骂,现在曝光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没过多久就被挖出来了,贺毓看了一些—— 用户298982:这个人以前给货车公司拉货的,很喜欢赌,老婆跟他离了很多年了,平时喝酒打牌,还有一屁股债,脾气也不好。有次赖账,就没再叫过他了,好像现在都拉一些零碎活。 一个人的天涯海角:不是爆出来了吗?这辆车是他弟的,他弟在打麻将,他过去偷拿了人的钥匙,听说车上还坐着一个女的呢,估计也没命了。 皮皮涛oi:这种人就该死,完全是故意的!! 多情都不提:不是酒驾被抓过的吗?这种不会是磕了药的吧,大白天的,绝对是谋杀,这种人全家都有责任,这么多人,多可怜啊…… …… 贺毓面无表情地翻着,这场重大交通事故引发了太多议论,还有新闻媒体直击现场的直播,那辆面包车从主干道飞驰,撞飞了人行道上通过的行人,最后一拐弯,冲上了马路牙子,撞进了十字路口的便利店。 车子都快着了,也不知道人死没死。 现场的图看着都很让人窒息,贺毓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她只觉得有股浓烟从哪里烧了上来,蓦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烟行笼巷的大火,刺耳的鸣笛,吵闹的声音,不绝的哭声,骂声,哀嚎声…… 还有贺峰峻躺在急诊床上的脸。 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他当初怎么没死。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垃圾,还是不安分的垃圾,得拖着人一起粉身碎骨的那种。 她仰头,脖子靠在椅背顶上,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愣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柳词的电话打过来。 柳词是晚上吃完饭才知道这个事情的。 互联网的传播很快,柳词这边倒是柳词给她说的,毕竟柳词刷微博没太大的频率。 好圆知道是因为贺毓都被人肉了。 人大多数都是双标的,人肉这个词也有偏颇,在对付大众普遍觉得的恶上,就变成了侠,侠气的侠,但有时候过了头,变成了瞎。 贺峰峻的照片被po出来,朋友圈的内容,在货车司机群里的聊天,不堪入目的也有,也有那个年龄层,那个阶层男人特有的腔调。 但被人肉最多的是贺毓。 洪兰纹在互联网上没什么痕迹,贺毓比较活跃,她也不掩饰自己,信息都是填的大学哪里毕业,任职于什么公司。不少干这行的以她的公司为荣光,这个时候群起攻之,活像逮住了什么一样,一开始只是几句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多了起来,哪来的同学匿名说贺毓有暴力倾向,说贺毓学生时代就很暴躁之类的。 柳词一脸严肃,一边的洪兰纹看了过来,问她怎么了,柳词摇头,说工作有点事。 洪兰纹哦了一声,晚上她做了水煮肉片,林叔叔和她喝了两杯酒,边聊天。 柳词起身出去打电话,她拉开纱门去了后院,夜风凉凉,才一天而已,她居然有种好久没见贺毓的感觉。 就是很想很想。 明明她们此前分开过无数年,漫长的日和月。 隔了很久贺毓才接电话。 饭点都过了,贺毓在地铁上,就几站,她戴着口罩,地铁里多的是戴着口罩的人,她站在门边,蓝牙耳机的提示灯闪着,她看着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才接。 “喂?吃饭了吗?” 她问。 柳词反问:“你没吃是吗?” 贺毓的口罩遮着半张脸,短发削得锋利,地铁轰隆声里,她望着映在窗户上自己的身影,生怕看出点贺峰峻的影子。 她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柳词的手插在口袋里,“我马上回来。” “别,”贺毓拒绝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你别让我妈知道。” 她的口吻很平静,平静得让柳词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 “别回来,柳词。” 贺毓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需要一个人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靠北我怎么忘记设存稿时间了 点首歌吧——《标题》winky诗 明后天都更!有空的话给我留个言8))哪天一起聊聊天(?) 感谢在2019-11-27 21:12:36~2019-12-09 21: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Elsa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蓝生 5个;崂山可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空残月曙 8个;陌阡云 7个;铁观音珍珠奶茶-.-、叽叽咕咕 2个;这不是神经病,是理想、37632273、沙茶酱哦一西、jacetsai、人间远、虎口脱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是偷笑 164瓶;叽叽咕咕 105瓶;铁观音珍珠奶茶-.- 55瓶;商酒 52瓶;直到世界的尽头 40瓶;人间远 30瓶;6666 25瓶;阿凉君 20瓶;myth 15瓶;Elsa 13瓶;三妞、小林家的猫、sterol、園田絵里、落、崂山可乐 10瓶;眼中得缺点 7瓶;31117915、温柔亦刀 5瓶;傅菁的圈外女友 3瓶;鼋鼍、三点意思 2瓶;星野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贺毓自认为是一个好人。 遵纪守法, 开车从来没闯过红灯,违规停车也一次都没, 唯一一次被开罚单车还是不是她开的。 她借申友乾开的, 那货没礼让行人,结果就被监控给拍了。 从小到大她皮归皮, 但也没处分什么的,自认为和同学相处得也挺好,可能那点出格,不过是和欺负她的人打架。 但那也是中学时期了, 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你的圈子和你自身的水平挂钩,同学素质也都可以。也可能是长大了, 大家都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藏起来,在外都端着一副笑容。 原来有那么多人讨厌我啊。 贺毓靠着地铁门边,轰隆声里夹杂着机械女音的报站,这条是环线,她站了很久, 也没去看手机,消息很多,一阵阵的。 她干脆开了飞行模式, 耳机里传出的是有点吵闹的音乐,隔壁站着的阿姨在看宫斗剧,外放的,车厢里的人都低着头看着手机, 再挤也好像习惯了。 柳词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等洪兰纹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站了这么久?不冷啊?” 洪兰纹给柳词倒了杯菊花茶,柳词打了个哈欠,说阿姨我先回去了。 洪兰纹:“困啦?” 柳词点头。 “也好,早点回去休息,一天逛了挺多地方的,也累了吧。” 柳词冲洪兰纹笑了笑,她的外套还没脱,藏青的毛绒外套,再加上披散的长发,衬得她脸越发地小。 “阿姨再见。” 柳词自己走出小区外,微信群里柳好还在骂人,“这些人太讨厌了,又不关贺毓姐的事情,又不是她开车撞的,这些都是什么啊,媒体搞什么玩意啊……” 消息一条条的还有截图,柳好在狂刷微博。 她本来就是贺毓的忠实粉丝,偶尔也画点小画,也算小有名气,这会居然也被当成校园暴力的加害者。 柳好快气死了,她噼里啪啦地在微信里说:“我服了,我以前感觉贺毓姐没人会讨厌的,感情是还看场合的,这时候墙倒众人推还是怎么的?毓姐就是实力太好,让人眼红,啊啊啊姐我好生气,我现在还在跟傻逼对喷。” 柳圆发了一串句号。 柳词不知道回什么,她边看手机边回的酒店。 最开始透露出贺毓就是肇事司机女儿的是一个匿名论坛,后来一帮看热闹的义愤填膺,再加上不知道哪来的知情人士说贺毓自己跟他爸没差别,性格偏激,还有暴力倾向。 这个话题几乎炸了一票人,不少人迎合,再加上微博那篇写得不错的匿名长文引发不少人的共情,在评论底下说自己学生时代被欺负,被人暴力的事。 而发这篇文的博主还是挺有影响力的,这阵风变成了台风,屠到了贺毓的留言区,以往全是友好的互动,变成了恶毒的咒骂,她的作品也被冠上恶臭的标签,还有人说要抵制她的公司。 当然也有一群贺毓的校友在力挽狂澜,但□□总是增长得很快,贺毓大学时代跟廉晓礼那点纠缠也被人大做文章,甚至结合当年校园论坛的一些发言,擅自证实了贺毓是一个暴力倾向的女同性恋。 柳词这边还有不少她的粉丝给她私信,说担心她的安全。 柳词回到酒店,她很烦躁,去洗了个冷水澡,还是觉得很烦,最后又开了一瓶啤酒。 贺毓让她不要去,她也知道贺毓此刻需要什么。 贺毓不是她,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柳词如果去了,又会变成贺毓照顾她。 对方已经足够难过了。 柳词自己微博的第一条微博底下也都是粉丝的留言。 毕竟贺毓是柳词亲口认定的女朋友。 读者也是粉丝,总会受舆论的影响。 难得的时候池莲居然没有落井下石,不少人去问她,她在直播的时候很不耐烦,说她跟柳词又不熟。 柳词打开电脑,信息迅速更新的时代,大家的记忆都不会太深刻,有些热度一消,又好像无事发生。 她看了贺峰峻的肇事视频,画面足够触目惊心,六死,十一伤,也是重大的事故了,车里的几个人也当场死亡。 这种又要怎么追责呢? 从事故本身就让人痛恨肇事者,但肇事者已死,这种群众围观的愤怒无法消除,最后变成了人肉。 贺毓首当其冲。 她很多年前随口一句的我觉得食堂的饭不好吃都被挖出来批判。 一个人只要称为眼中钉,任何的言语行为都会变成芒刺。 柳词觉得贺毓此刻千疮百孔。 毕竟她是一个那么柔软的人,有些人断章取义,甚至歪曲事实,加害者也是屠杀者。 柳词重新看了一下那个匿名的长文,她跟贺毓一个小学,一个初中,高中只有一个学期,但这期间,足够提供很多讯息了。 那个人说的是初中。 贺毓回到家的时候将近十点,她去洗了个澡,觉得有点饿,煮了一包速冻饺子,吃完给兔子铲屎换水,磨磨唧唧了两句。 还是跟往常一样,打开电脑,把没干完的活给继续做下去。 她懒散归懒散,要做的事情倒是从不马虎。 画画是从小喜欢,专注是一个人快乐的最大限度,因为喜欢的事情而专注。 她小时候爱看漫画,洪兰纹虽然不说,但也不支持,贺峰峻很烦反感贺毓老看动画片,还差点动手。 贺毓花钱租漫画书看,他也要说。 家里总是很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男人和女人充满□□味的对话,生活的重压贺毓从来没忽视过,只不过她跟柳词不一样。 她的沉默是聒噪。 沈思君就说她太烦,一张嘴能讲完柳词一年才能说完的话,为了让贺毓闭嘴就扔过来一块画板,让贺毓照着图画去。 那大概是贺毓最安静的时候。 沈思君做旗袍,要画很多样式,甚至连衣纹都要独一无二,偶尔还自己染。 在贺毓的童年里,沈思君是无所不能,但她不像柳词那样向往成为她,她只是想保护她。 沈思君听贺毓这么说,就拿木尺敲贺毓的头,“那倒是不用,等你长大我也老了,你是女孩啊,不要总想着保护别人。” 贺毓说:“可是保护别人就意味着我可以保护自己啊,对吧柳词,我会保护你的。” 柳词坐在一边看书,敷衍地嗯了一声。 沈思君笑得慵懒,她干活的时候头发偶尔扎着,露出浓艳的面孔,伸手点了点贺毓的额头,“我的意思是,你要先爱自己。” 不过她说完嗤了一声,“你还太小啦。” 贺毓那时候才上小学,上蹿下跳地说我哪里小了。 沈思君让她继续画去。 那大概是贺毓最安静的时候,她在线条里静心,在画面里去找自己。 这么多年,她还是这样。 中华绘图铅笔变成了数位笔,她盯着屏幕,去找她自己。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词找联系了那个博主,对方言语之间都在逃避问题,说是提朋友发的,在柳词问哪个朋友的时候又遮遮掩掩。 柳词很不耐烦,她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但在贺毓的事上,她总会变得不像她。 最后她托了点关系,才知道对方那个朋友是妻子,他的妻子是柳词跟贺毓的初中同班同学。 叫肖敏敏。 这个名字柳词花了好久才对上记忆里的面孔,因为她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集。 那时候学校里有音乐和美术的评选,贺毓画画很好,老被选去替老师干活。 板报什么的,肖敏敏也会画,就经常跟贺毓一块。 有天不知道为什么,肖敏敏就跟老师说不跟贺毓一块画了,还哭哭啼啼的。 但时间过去太久,柳词也记不清具体的,为什么贺毓会跟肖敏敏起冲突,但柳词很肯定,贺毓不是这篇长文里的人。 霸凌同学,只因为对方拿了贺毓的黄色粉笔。 柳词半夜打了个电话给申友乾,申友乾也和她们一块长大,当柳词说起这个名字,申友乾啊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吵到了老婆,压低声音估计往外面走,他说:“你怎么忘了啊?” 柳词有点茫然,“我忘记什么了啊?” “那个女的在跳长绳的时候把你抽到了你忘了?” 申友乾的少年时期跟这两位女同志相依为命,没想到到现在家庭美满还要继续操心。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真的忘了?” 柳词想了想:“我真的又被长绳抽到过,但不是意外吗?” 申友乾啧了一声,“那大概是贺毓没跟你说。” 柳词:“你怎么这么清楚。” 申友乾:“我刚还翻我日记呢,我总觉得害贺毓被人肉的那个人有点问题。” 申友乾倒真的有写日记的习惯,一写很多年,大学的时候用博客,就断断续续了。 “那个肖敏敏跟人串通好的,等你跳的时候假装没同步还是怎么的,唉,她是历史课代表,你每次都考历史第一,她没面子。” 柳词无语了好半天。 毕竟学生时代离她太遥远了。 “无语吧,我也无语,这人忒小心眼,”申友乾唉了一声,“贺毓后来就和她做黑板报,这女的老把她画的给擦了,贺毓就说了她几句,结果哭着告诉老师贺毓打她。” “那胳膊自己拧的,贺毓动手哪会这么轻松,她都跟男的打。” 申友乾也没必要骗她,肖敏敏也确实小心眼,有些人就这样,一件事记了好多年。 哪怕她后来的日子跟贺毓完全没有交集,还要踩上一脚。 柳词跟肖敏敏的老公沟通了很久,对方死皮赖脸,还要柳词花钱才删除。 不过闹得这么大,万转之后更是可疑,柳词和肖敏敏简短说了几句话,大家对彼此的印象还是中学时代。 但柳词能从声音里听出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就是恶意,可能源于一次考试的第一,也可能源于嫉妒。 哪怕成年,也没办法释怀。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柳词这么说。 那边的女声有些尖利,她跟贺毓算是同行,但是再也没见过,公司差好几个档次,业内谁不知道贺毓那个公司的名字。 柳词挂了电话,她不知道怎么抚平贺毓的难过,她甚至能感受到贺毓此刻的心情。 就如同她所有的读者说不爱她了,哪怕这事在所难免,但不爱跟反踩的失望终究不一样。 粉丝终究是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是最爱你的人。 我也要保护你。 柳词发了篇长文,以讲故事的口吻,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她没点任何名字,但很多人知道她跟贺毓一块长大,同学也很多年。 最后她说—— 别人的恶意源源不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变成盔甲。 贺毓,我永远陪着你。 第70章 贺毓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从进公司大楼开始,她在电梯里都能感受到沉闷的气氛, 倒不是因为她多想, 电梯里那面玻璃,总是让她看到是谁往这边看,十几层, 也算是漫长, 偶尔的对视就很尴尬。 她也是公司的老员工,公司的氛围还算不错,年轻人一多, 信息传播得更快。 她从电梯里出来, 走到工作区域, 就看到几个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贺毓:“干嘛呢?再看要收费了。” 她的助理转着椅子在贺毓回到工位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毓哥,你还好吧?” 贺毓点头, “我脸皮挺厚。” 其实这事对工作没什么影响, 被人指指点点说两句不痛不痒的, 网上的风波再大, 回归到现实, 舆论翻搅,谁都知道这并不是贺毓的错。 她是风暴的中心, 整个上午手机也没点开社交软件。 中午吃饭的时候谢永妍打了个电话过来, “学姐你还好吧?” 贺毓:“这句话一早上好多人问我。” 谢永妍哦了一声,“那看来还算不错。” 贺毓笑了笑,“你怕我承受不住啊?” 贺毓一个人在公司的餐厅吃饭, 一个人的位置还有隔板,也不怕被打扰。 “倒也不是,我对你又没多了解。” 谢永妍还在外面旅游,“不过那个柳词,就是你的女朋友,好会写啊。” 贺毓啊了一声,“她怎么了?”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午饭是套餐饭,香是挺香,贺毓巴拉两口,又放下了筷子。 “你没看啊?那么大阵仗呢。” 谢永妍说话一向很夸张,贺毓喔了一声,“我没看,我把微博都卸了。” “我也明白,”谢永妍点点头,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变扭地喊着妍字。谢永妍诶了一声,然后冲贺毓这边说:“那我截图发给你,学姐你也别想太多哈,你人那么好。” 还没等贺毓回话,就挂了。 这人风风火火,一向这样。 贺毓失笑,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勺子戳着饭,一只手捧着脸发呆。 没过多久,谢永妍就发了条消息给她。 其实卸载了软件也逃避不了的,现在微信还有小程序,无形的网早把人串成了不太美观的烤串,烤啊烤的,也不知道滴下来的是泪还是油。 柳词的微博界面,贺毓低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开了。 她对文字本来就不是很敏感,也很讨厌长篇大论,更没什么耐心,看个八卦都要课代表。 毕竟一个字一个字太累,就像现在。 她甚至觉得柳词就坐她面前,慢吞吞地在讲一个故事,柳词视角的贺毓。 她们认识很多年,一起长大,彼此看着彼此长大。 却从没有认真地把回忆摊开,或者剖析自己,把细枝末节翻出来详说。 人都是这样的,对亲密的人很难开口说爱,拥抱都觉得困难,小打小闹才是亲密,一句谢谢跟陌生人说得都比家人多。 一个人有千面万面,有时候的确需要知道别人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柳词说贺毓是最好的人。 她以柳词的身份说。 又以辞柳的身份担保。 这都不像柳词了,一个很吝啬在书外提起自己私事的名作家。 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贺毓把这篇长文看了好几遍,她看得眼眶酸涩,一这样,喉咙也痛,她喝了口水,感谢这个封闭的空间,她不被打扰。 如果她这样的话在小时候问出口,贺峰峻肯定说她吃饱了没事干,然后把她拎到外面,让她去巷子外面去给他洗车。 柳词还是没有回去。 连柳语都着急了,她在电话里问柳词,“姐,你不担心贺毓姐吗?” 柳词摇头,她在街上慢悠悠地逛, “她比我会照顾自己,这点你不用担心。” 柳语是怕柳词最后留不住贺毓。 她潜意识里是觉得贺毓很难抓住。 可能是深受小时候记忆的影响,贺毓的自行车后座不是柳词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以至于这么大了还没能摆脱,也压根不惊讶柳词跟贺毓的关系,就好像理所当然的,这个世界上有比她们彼此更适合在一起的人吗? 她也有私心,因为能照顾柳词,还能影响柳词的,也只有那么一个贺毓。 “姐!” 柳语这么喊她,柳词笑了,“有时候感觉你才是姐姐。” 柳词去街边买了一小盒绿豆饼,一口软软的,贺毓给她发的消息里有提到过这个饼。 “当妈的都这么操心吗?” 柳词抿了抿嘴,“小语,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贺毓太难留住了,你怕她像姜潇那样离开我。” 柳语沉默了一会,“姐,你知道的,大家都很希望你幸福。” “但幸福不是强求,我从来没有要求贺毓要怎么对我,我只是希望她能发自内心对我,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真实的彼此,才会长久。” 绿豆饼不是特别甜,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干,柳词又去买了杯奶茶。 大冬天她围着围巾,站在奶茶店外面等,这里是大学城,新的那种,也有很多学生在等。 “真的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怕我去死。” 柳词低着头,她站在树下,柳语被她这句话吓得心惊肉跳。 柳词太敏锐了,妹妹永远是妹妹,况且还算是被柳词带大的妹妹。 “姐……” “我当然想活,我现在觉得生活还有很多可以期待的地方。” 柳词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吧,贺毓本质上和我是一样的人,你不信是不是……” 柳语听着那边的柳词慢吞吞地说话,其实柳语自己对贺毓的了解仅止步于日常的寒暄,贺毓是一个很好的人。 大多数人只能想到这里,你要找缺点也是太好,你挑不出毛病,甚至会因为自己要挑她的毛病而觉得心虚。 但柳词却说贺毓心里有海,她其实一直很难过。 这太奇怪了。 柳语很难明白,不过她又放心了。 柳词跟贺毓的感情本来不能仅仅用友情来定义,现在是恋人的关系,也不仅仅是爱情。 感情从来都是互相挖掘,每一对恋人的方式又不一样。 奶茶店叫号叫到柳词的132号,“贺女士在吗?” 那边的柳语也听到了,她诶了一声,但柳词去却挂了。 柳语想了好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打开微信,去回申友乾的策划。 好久没聚了,也正好可以聊聊天。 柳词跟洪兰纹一起好几天,她话不多,但是洪兰纹话多,偶尔还能听到一点贺毓的糗事。 还有贺毓跟廉晓礼的事情。 “也不知道晓礼能不能好。” 洪兰纹提起的时候还是有些感叹,“那孩子也是苦。” “她很不容易。” 柳词说,微信里申友乾还说想下次去看看她。 “唉等会就该检票了,你快进去吧。” 洪兰纹拍了拍柳词的肩。 去b市的高铁也就半小时,柳词跟洪兰纹说了再见,消失在了人群里。 b市在下大雨,刚好是周五,到的时候七点多,柳词没告诉贺毓自己今天回来。 她打了个车,但因为没伞,在小区外的公交车站站了一会,想等雨小一些再进去。 她戴着耳机,耳机里放着粤语歌,她还是听那几首,反反复复的。 今天的雨实在是大,冬雨还特别冷,好在她穿得多,羽绒衣的帽子盖住头,远看也看不清脸。拎着一个小包靠着站牌。 贺毓的车都要开进去了,又觉得眼熟,退出来,她摇下车窗,嘿了一声。 柳词没听见,贺毓下车,她穿着一件长款的羽绒衣,白色的鸭绒毛都戳出来几根。 她发现还真的是柳词,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帽子,柳词这才反应过来。 还有几声惊雷。 贺毓说:“干嘛不给我打电话啊?” 柳词:“想给你一个惊喜。” 贺毓失笑,“行吧,我的惊喜快上车我们快回家了。” 还是淋到了雨,贺毓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在电梯里把柳词的帽子摘了,“几点的车啊?” “六点多的。” 贺毓唉了一声,“我妈也不和我说一声。” 柳词:“我说我说过了。” 贺毓:“你还学会骗人了。” 电梯层层向上的,柳词听贺毓絮絮叨叨地说话,说今天的雨,说今天还堵车。 进屋开了门,贺毓脱了外套,问柳词:“吃饭了吗?” 柳词:“还没有。” “那我们吃个方便面吧,这天叫外卖还是算了。” 贺毓一边所一边拿了两包泡面,开了电磁炉,小锅被放上去,一个星期没回来,柳词发现现在安心很多。 贺毓还在洗青菜,柳词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半天,觉得这人好像瘦了。 但贺毓还是老样子。 她走过去。 贺毓还在说话:“老申还说周日去烧烤,我看这么大……” 柳词从背后抱住了贺毓,贺毓被吓了一跳,“干嘛呢。” 柳词:“我感觉好久没看到你。” 贺毓转过来,“一星期而已。” 柳词看着她,“是啊,但是感觉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贺毓的手还湿着,柳词看着她,让贺毓总是想起对方的那篇长文。 心想真是犯规啊,搞文字的就是喜欢攻心。 柳词伸手摸了摸贺毓的脸,她踮脚正打算亲一下贺毓,没想到被贺毓先一步亲了亲额头。 这个动作自然得让柳词愣住了。 贺毓抱住她,手掌因为湿着没拢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更完惹,没榜我会更少点,尽量写快点 好想完结,有人在评论里问为啥要写贺毓父亲这段,我个人觉得贺毓还没写完整啦当然她的基本在后期,我个人比较在意角色的完整度,可能也是因为太较真太希望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特别啰嗦 见谅啦w很多话我写在之前的小绿字里过 最近忙着减肥))虽然越减越肥,但是一想到要见到很想见的人就很开心w 希望大家也能常常开心!)我废话好多))点首歌8《烟霞》-容祖儿 有空我在weibo开个聊天直播间大家一起来玩呗)我不想一个人自言自语感谢 在2019-12-09 21:27:04~2019-12-09 21: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空残月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09 21:27:04~2019-12-09 21: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空残月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贺毓好久没吃方便面, 青菜蘑菇加鸡蛋,满满一锅, 端上来的时候柳词刚好洗完手出来。 “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贺毓欸了一声, “有吗?” 她外套脱了之后里面是一件套头卫衣,帽子的抽带都一边高一边低,煮面的时候嫌麻烦, 交叉一绑, 又有点滑稽了。 柳词去冰箱拿了一瓶汽水,一边点头。 贺毓:“那挺好,省得我去健身房了。” 她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没化妆, 黑眼圈无从遮掩, 在灯下还挺明显的。 这个人眼窝本来略深,贺俊峰有种孤戾的英俊, 生下的女儿像他多一点, 贺毓的照片被人挂在网上, 和当场死亡的肇事司机拼在一起, 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女。 那条微博下面评论好几千, 还有歪楼说这个姐姐也太俊了的。 那张是贺毓的证件照,没跟以前那样傻了吧唧咧嘴笑, 就盯着镜头, 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眼睛很亮,和阴郁沾不上边, 干干净净的飒爽。 歪楼的下面还有一群点赞嗷嗷的,这些言语就跟浪花一样,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讨伐里。 柳词不知道贺毓有没有看到,但这个人这么喜欢在社交软件分享日常,也可能早就看到了。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几天没见至于吗?” 贺毓笑了,她打了个哈欠,筷子夹起苗条,给柳词先盛了一碗。 一瓶芬达倒在两个小杯子里,柳词的筷子敲着杯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说:“至于的,看不够。” 贺毓别过了脸,唉了一声,“怪不好意思的。” 柳词被芬达冰得眯起眼,贺毓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问道:“去哪儿玩了啊?我妈是不是很烦。” 柳词简单说了几句。 贺毓喔了一声,点着头评论:“看来吃得很爽。” 柳词点了点头,“你呢,是不是好几天没睡觉。” 贺毓愣了一下,隔了一会才嗯了一声,她拖着音,显得漫不经心:“那肯定啊,我都被扒得一干二净了。” 这种感觉很痛苦,人是很难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贺毓已经算是一个心大的人了,但这种声势浩大的讨伐,跟凌迟没差。 哪怕她问心无愧。 柳词抬手拿杯子去碰了碰贺毓的杯子,“那我帮你穿上。” 贺毓:“你还会开玩笑了?” 她一脸的惊讶。 柳词低下头,“因为我们重新认识过了啊。” 贺毓的筷子戳破了荷包蛋,金黄的蛋液流了下来,她啊了一声,“对啊。” 她喝了口汽水,“我很讨厌我爸。” 一个星期了,贺毓还有点恍惚,这件事跟她无关,从父母离婚,她们竭尽全力还债后,跟贺峰峻就没再有过交集。 都说生了孩子没办法再像陌生人,但洪兰纹跟贺峰峻好像真的就没有瓜葛了。 包括贺峰峻那边的亲戚,贺毓也没去了解过,也不想了解。 这两天也有电话打过来,但她都没接,工作上面的她要求内部软件联系,外卖都没点,都是买了带回来,要么直接在外面吃。 柳词一进屋就感觉到贺毓的情绪,不是她本身的,而是她丢在这个房子各处的,垃圾桶里的啤酒罐和外卖盒,沙发上新出现的娃娃,还有茶几下面抽屉满满当当的零食。 贺毓的减压就是花钱,不过大部分人都这样。 “但是他死了,我没想到我挺难过的,但我不应该难过,”贺毓顿了顿,她一边说一边吃面,柳词也吃,像是吃饭的任何一次普通闲聊,“他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是个人渣。” 贺毓又喝了一口芬达,冰得她牙齿都打颤,“骂我的人很多,里面还有很多以前给我留言说喜欢我的,他们真的很奇怪,说喜欢我,却又马上说讨厌我。” 这个时代谁都有一两个粉,才华能让人青睐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这么多年来贺毓也乐得跟别人交流。 “虽然我知道任何喜欢都是有期限的,但这也变得太快了……”贺毓叹了口气,“我也挺幼稚的,还计较这个。” 她的头发有些蓬松,边缘毛茸茸的,耳钉在灯下有点闪,可是垂着眼,自嘲的样子又惹人心疼。 柳词伸手摸了摸贺毓的头发,她说:“粉丝都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柳词明白,只不过她发生的不是贺毓这种情况。爱她的会说永远爱她,粉丝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一类人,爱的时候让人产生一种他们会永远爱我的错觉,不爱的时候像是从没来过,甚至还要朝你开上几枪。 平平淡淡的不爱太少,平平淡淡的都不是不爱,只是时间长了,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们的生活,但如果有契机,他们还是乐于表达的。 柳词没怎么摸过贺毓的头,贺毓从小个头就比她高,也没什么机会摸,上一次摸是什么时候柳词记不清楚了。 可能是初中? “我会永远爱你。” 柳词说。 贺毓笑了一声,她抓住柳词的手,“这句话太肉麻了,你写出来我还没觉得,你这么说出来,我真的起鸡皮疙瘩了。” 柳词别过脸,“那你当没听到好了。” 贺毓:“不要。” “我听见了,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每天复习。” 被柳词在桌下踢了一脚。 “你也不用担心我,”贺毓松开手,继续吃她的面,“那么多事都挺过来了,这点不痛不痒,没什么的,就是有点小难过。” 小难过。 贺毓说得轻飘飘的,如果她的黑眼圈没有那么重,如果她的身形没有那么消瘦,柳词可能就信了。 “那你后来有再见过你爸么?” 柳词问道。 贺毓:“我妈知道这事么?” 柳词:“估计还不知道。” 贺毓笑了一声,“我妈早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拉黑了,自己又不爱看新闻,除非特地和她说的,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洪兰纹倒也不恨贺峰峻,她多半会恨自己没用,年轻的时候执迷不悟,生了孩子之后固执己见,最后那么难看的收场。 “没什么好看的,那么难看,我都觉得丢人。” 贺毓手拍了拍头,“还害我被这么多人骂。” 柳词:“是你太好了。” 贺毓欸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柳词的额头,“你怎么转性了,平时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现在一枪枪地往这边轰,糖衣炮弹呢?” 贺毓是真的不好意思,别看她脸皮厚,被人这么夸,还是眼神躲闪的。 柳词觉得自己抓住了贺毓的小辫子。 “我实话实说。” 柳词喝了口汤,“就是因为太好,才招惹那么多人。” 爱你的疯,恨你的也疯。 贺毓唉了一声,“我没觉得我好啊,你看我长得也不漂亮,没个女孩样,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画画还是我强求来的,挤完牙膏常常忘记盖上盖子,做个饭能把厨房搞得乱七八糟……” 柳词:“但是你对我好,你看,那么多人都嫉妒我。” 这个道理柳词这段时间才懂,包括前两天联系的肖敏敏,言语里透露出来的还是放不下。 少年时期的强烈情绪是很难随着时间过去而消散的,有些人郁结于心,到某种时刻,会以自己都想不到的方式爆发。 贺毓也看了那篇长文,也听申友乾絮叨过,她苦恼地摇头,“肖敏敏啊。” “这个人我一直不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吧。” “你根本没讨厌的人。” “我爸啊,我很讨厌的。我小时候最烦写我的父亲这种文章,老师最喜欢的是那种下雨接孩子自己湿半边的作文,而我写了我爸去买啤酒没带钱把我当在那里给忘了,还被批评了。” 贺毓笑了一声,“你看,我很记仇,所以肖敏敏讨厌你,我也记得很清楚,她太坏了,小心眼。” 记忆是选择性的,贺毓到现在还记得肖敏敏和她朋友商量怎么跳长绳的时候抽到柳词。 贺毓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她光想想就忍不了。 长绳那么粗,甩到地上噼里啪啦响,打人身上痛得要命,柳词那么小个,肯定更痛。 所以贺毓在一起出黑板报的时候推了肖敏敏一把,想吓吓对方。从台阶的第三步到第一步这样的距离,肖敏敏真的吓了一跳,其实压根没受伤,就开始嚎。 贺毓:“我其实也挺坏。” 柳词听了摇头,“你要是坏,肯定会自己抽她。” 贺毓:“我想过。” 她撑着脸,“但我不想变成我爸那样的人。” 贺峰峻是贺毓一生的阴影,哪怕分开多年,她有时候照镜子,都害怕自己变成那样。 潜移默化的可怕,小时候被揍的痛苦,多年后还是清晰记得,啤酒瓶碎的清脆,扫帚打在身上的刺痛。 碗洗了之后贺毓觉得方便面味很重,又去刷了个牙,柳词新买的牙刷凉凉的,她自个早就刷了,在跟柳语发微信。 贺毓倒在沙发上给申友乾打了个电话,问他烧烤的事情。 好圆都说要来,还叫上了刘远生。 电视里放着热播的电视剧,贺毓瘫在沙发上,柳词坐了过来,被贺毓拉倒,她们靠在一起。 贺毓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自然了,按理说谈恋爱也个什么戒指啊什么三天两头的约会的。” 柳词:“你八岁就送我戒指过了。” 贺毓:“啊?” 柳词淡淡地说:“就那个钻石糖啊,葡萄味的,你拆开给我戴上,说我们这样就算结婚了。” 贺毓:“啊??” 她完全不记得了,柳词也没失望。 “那明天我们去整一个?” 柳词哦了一声,“你都没点表示吗?” 贺毓想了想,亲了柳词一口,亲在唇角,却被人拉回来,一个湿热的吻送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更一下……)) 九十章左右就完结惹 点首歌:《命运》-家家感谢在2019-12-09 21:30:27~2019-12-15 00:2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纳吉尔法、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空残月曙 2个;阿笑爱美人、30197867、鲨、狗哥的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纳吉尔法 30瓶;11608911 19瓶;温柔亦刀 18瓶;眼中得缺点、安年 10瓶;张仙仙儿 8瓶;阿止 7瓶;阿笑爱美人 5瓶;三点意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周末申友乾组织人去烧烤。 柳好跟柳圆从学校来, 贺毓开车去接的他俩,路上就听柳好叽叽喳喳唠一大堆事儿。 从学校的老师到不太愉快的室友还有新染的头发。 贺毓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妹妹啊, 你打算做个调色盘?” 柳好低头给自己编小辫,抬眼哼了一声, “那我也是最美的调色盘。” 柳圆嗤了一声。 贺毓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你家就你最美。” 这倒也不是瞎说,柳家四个小孩, 柳词最素,柳语最柔,柳圆是个秀美的男孩, 按理说都是淡了吧唧的感觉,偏偏到柳好这里拔高了一层次。 也可能是柳好比较会打扮的缘故。 柳好高兴了,嘿嘿一笑,“比老大还美丽吗?” 柳词抬眼,后视镜里的柳好缩了一下。 贺毓也看到了, 耸了耸肩,“那真是不好意思,柳词在我心里超出范围。” 柳好:“配送范围?” 贺毓:“你怎么这么贫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 柳词都绷不住笑了,贺毓自己本来就够贫了。 烧烤的地方是一个农家乐,申友乾包的,开车去郊区也要点时间, 贺毓把车停了再进去,推开院门,喔了一声,“这么多人呢?” “贺毓!!——” 一个高个风风火火地窜出来,羊毛卷远看活像条长毛狗,贺毓被吓了一跳,“什么玩意?” 邵倩拨了拨头发,一脚踹上贺毓的腿,“你什么东西。” 贺毓嗨了一声,“你怎么也在?” 她跟邵倩一直挺熟,邵倩是消防队的记者,成天火里来雨里去的,其实也挺忙,贺毓过年都不敢叫她,这人还值班。 “老申请客啊,占便宜不分大小。” 贺毓看了眼院里的人,“你老公孩子呢?” 邵倩:“老公值班呢,孩子在里面啊。” 邵倩青春期是个大块头的女孩,年纪渐长后倒是变成苗条的女人,也一直心直口快的。 贺毓跟她一起往院里走,没忍住抓了一把她的头发,“肥牛卷啊这头,不是要求短发吗?” 邵倩从贺毓的手里夺回自己的头发,“我休假了。” 贺毓哟了一声,“难得啊。” 邵倩看着她,“你猜为什么?” 贺毓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对方没蹬着她的高跟鞋,挑了挑眉,“不会吧……” 邵倩捧起脸,眉眼弯起,“我要生一个女儿!” 贺毓说了一声恭喜,“也没多久吧,烫头没事?” 邵倩:“总比以后丑兮兮好啦。” 她俩边走边聊,农家乐不大,院子靠近一条小河,不过大冬天也没人下去,刘远生也在,他老婆周末也上班,走不开,孩子也带来了,是个男孩。 炭火已经热了,申友乾的老婆叫金迦,从颜值上跟申友乾有一条楚河汉界,柳好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姐姐像个模特。 一问,原来是搞时尚圈自媒体的,眼睛都要冒星了。 贺毓看着她屁颠颠地绕着金迦嫂子嫂子地喊,撞了撞一边串土豆的柳词,“你妹真的很好笑。” 柳词看了眼,“我有时候都怀疑她不是我妹。” 贺毓:“那就是我妹妹呗,这么像我。” 柳词看了贺毓一眼,贺毓眨眨眼,一脸自恋。 小孩们都自己玩去了,邵倩蹲在申友乾边上,旁边还有一个刘远生,这三个读书的时候也见过。邵倩喂了一声,蹲下的时候没站稳,申友乾拉了她一下,胆战心惊地说:“姐,悠着点,我怕。” 被邵倩一拍,“贺毓没事吧?” 申友乾:“看上去没什么事儿啊。” 其实这帮人里有个跟贺毓差不多遭遇的,刘远生在认真地考串,培根卷金针菇,下面的炭火旺得很。 今天太阳很好,小孩窝在一起叽叽喳喳,一边被使唤洗完菜回来的柳圆被拉住,叽叽喳喳的哥哥传过来,pad递上,说哥哥你帮我们过一下。 柳圆低下头一看,粉红女孩的换装游戏。 就一个小男孩,刘远生的儿子,叫刘声声,皮肤倒是没跟他爸那么黑,被一群小女孩围攻有点局促,求救似得看向柳圆。 柳圆:“……” “她这个人看着总没什么事。” 刘远生把手里的烤串翻了个面,结果申友乾老婆递过来的鸡肉串,像个熟练的烤工。 他少年家逢巨变,书也没读完,千夫所指压在他身上,仓皇的青春期全是暗无天日的谋生,哪怕现在生活算是美满,想到过去还是心有余悸。 “这人,老憋着。” 这倒也不是刘远生乱说,虽然他们这帮人后来的十几年都分散各地,但少年时好歹还是几乎每天照面的,谁家的事都有几分心知肚明。 贺毓的爸不是个东西人尽皆知,贺毓被打也人尽皆知。 况且她还是个女孩,哪怕大多数人她不太像个女孩。 刘远生也被他妈揍,他妈那时候还不是个疯子,所以被揍的性质不一样。 但他都委屈,所以柳词的一句关怀他都能惦记很久。 那贺毓呢? 这人明面上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背地里也一样,心里呢? 贺毓,是个很难懂的人,你觉得和她熟,觉得她就是掏心掏肺,那她的自私呢? 申友乾叹了口气,他给刘远生烤好的串串撒孜然,一边的邵倩蹲着,“我们说也没用,不是还有柳词么,她俩反正是一对。” 邵倩这人直爽,知道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倒是跟贺毓一直联系,廉晓礼的具体情况她不知道,但隐约感觉不简单,她也不掺和。 人和人的关系很难梳得整整齐齐,但有时候又自己根根分明的,跟着人合得来,跟那个人不对盘。 有些感觉天生在作祟,所以会有一见钟情和乍见之欢。 日久生情和久处不厌需要百般验证,相互磨合,可能中间会出岔子,你的刀没找到刀鞘,所以一直是伤人的利器。 有人找到了刀鞘,心甘情愿地被挂在墙上。 邵倩一直没跟贺毓说过她不喜欢廉晓礼,她对廉晓礼的那点好感在从学校走廊上听到廉晓礼跟柳词算不上争吵的谈话的时候就消失了。 那个年纪虽然还没现在这么拎得清,她原本只是以为廉晓礼跟贺毓才是关系最铁的,毕竟廉晓礼老黏着贺毓,反而柳词看着疏远。 那天听到的话颠覆了她的认知,廉晓礼在柳词面前说话依旧带笑,但是刺耳。 她说:“贺毓会喜欢的,她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话听得邵倩浑身鸡皮疙瘩,不知道是该震惊廉晓礼的话还是她们三个人的关系。 柳词当时就说:“我知道了。” 她在班里一直不太出挑,除了成绩,就安安静静的,不惹人讨厌也不招人喜欢,偶尔跟贺毓一块才让人注意到。 那会谁都觉得贺毓最好的朋友是廉晓礼,虽然贺毓偶尔还是跟柳词一块。 女孩之间的剑拔弩张其实很微妙,贺毓没发现也很正常,邵倩跟贺毓一起打闹,贺毓的一根筋都在学习之外,加上人一熟悉,她也不会多想。 而且她天生在谈恋爱上没什么性质,不过她比男孩还猛,也没男孩看得上她。 女孩的黏糊,她更不会想到那种关系上。 青春期里有些隐晦又热烈的感情,随着一场大火燃烧,有些人的爱被焚烧成了骨灰,化为绝望的掠夺,有些人的爱被消防车的水冲走,自以为逃避也是长大。 其实她们谁都没长大,依旧在为了没解开的结而紧咬牙关。 柳词走后贺毓的高中变得越发沉寂,她自己虽然还跟人小打小闹,但再也没期待过下课了。 申友乾也转学,廉晓礼休学,洪兰纹去外地打工,她们也没住在烟行笼巷。 后来转学走了,大学也去了别的城市,跟原来的同学也更没交集。 邵倩算是例外,因为她觉得贺毓这个人有趣,一方面觉得她很坚强。 学校里总有讨人厌的男生,对着青春女孩发育的胸脯大肆嘲笑,其实女孩也有。 贺毓听了都会生气,有次邵倩被同班的男孩拉住了内衣肩带,贺毓伸手把人拽开,毫不客气地骂了对方一顿。 她被反嘲笑做男不男女不女。 她的头发在父母离婚后剪了,像是要剪掉分崩离析的少年时光,这样使得她乍看更像个少年人。 但贺毓的暴脾气还没改,这次没有拉架的申友乾,她跟人打成一团,占尽上风,在办公室被对方家长打了一巴掌。 老师知道她家的事,再加上洪兰纹在外地,那段时间太辛苦,走不回来,只是把医药费转了回来。 贺毓倒了歉,晚自修没来上,她也没回家,反正家里也没人,邵倩那天佯装家里来人,出去找贺毓,在她们常去的小公园找到的。 贺毓就坐着,校服拉链拉到顶,傻了吧唧地在发呆。 邵倩买了杯香草奶昔,递给她,说了声谢谢。 贺毓看见她,“翘课呢?” 邵倩:“我请假的,说我妈来了。” 贺毓哦了一声,隔了好半天,“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邵倩:“是那个人傻逼。” 贺毓摇头,“我是觉得我这种享受打赢别人的心态有问题。” 邵倩:“是他先的。” 贺毓喝了一口香草奶昔,唉了一声,“我挺不是东西的,还给我妈添麻烦。” 长凳边有被绿植掩得差不多的小灯,微弱的光也足够让邵倩看清对方被家长打到肿起的脸,那个男同学被打到骨裂,班上的人其实都被贺毓吓到了。 她打人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占了上风也就算了,活像是要把人打到求饶。 “不是的,贺毓,你不要多想。” 邵倩的校服也拉到顶,她向来含胸驼背,少女时代并没有给她对于青春的幻想,反而都是一些绵里藏针关于身材的嘲笑。 贺毓却突然伸手用手背擦了擦脸,邵倩才知道她哭了。 这让邵倩有些慌张,她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纸,听到贺毓哑着嗓子说:“我好想柳词啊。” 那时候她突然觉得,贺毓其实一点也不吓人,她简直是只柔软的刺猬。 会因为太想朋友而哭到抽噎。 也可能不止是想念,她太难过了,平常嬉皮笑脸,也是因为拉不下面子。 “老申也不在,没人给我拉架了,我的冲动改不了,柳词也不在了,没人问我疼不疼了……” 贺毓抬了抬眼,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有些狼狈的笑容,“唉,让你看笑话了。” 邵倩咬着自己校服领子,摇了摇头,那点要问的“你是不是喜欢柳词”咽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肤浅。 贺毓是对柳词特别,但特别到什么程度,与她无关。 这个人虽然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她的心里关着一只野兽,自己给自己的笼子上锁,总有失控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5 00:22:18~2019-12-15 00:4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不亲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贺毓压根不知道自己被讨论, 她去榨豆浆了,农家乐的工具有些古老, 非得用手拧, 柳词串完土豆就坐一边看贺毓在咬牙切齿。 贺毓:“你不知道帮我一下吗” 柳词:“你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贺毓叹了口气,甩了甩手,把那一包豆子渣倒进垃圾桶, 去一边洗手。 邵倩冲进来, “好了吗?过来吃串啊,等会凉了。” 贺毓转头:“你让柳词端过去,这人偷懒。” 邵倩看了一眼那小桶, 说我来吧。 柳词摇头, 倒是很自觉, “你肚子里还有个呢。” 她俩有说有笑地出去了,贺毓洗完手看着她俩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摇着头也跟了上去。 院子里有石桌, 还有吊椅, 申友乾的小孩在荡秋千, 刘远生的小孩在给他推。 金迦喊了一声, 俩都过来了。 贺毓拉了一直木凳子过来,坐下的时候拿走了柳词盘里的烤鸡尖, “欸刘远生小孩看着挺白净的哈。” 申友乾在给人倒豆浆, 年纪大了追求养生,奶茶店的小老板也不可能天天喝奶茶,豆子都是亲自把关的, 喝的时候吨吨吨的。 “可,可不么,还有,还有点像闻声哥。” 贺毓看了那小孩一眼,眼睛是有点像,刘闻声走了太多年,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有些模糊。 但人总有点特征,刘闻声是书卷气,是一双温柔的眼睛。 刘远生跟刘闻声是异父兄弟,岁数也差的挺多,但兄弟之间关系好像并没有冲突的时候,刘闻声那种性格的人,也没人能跟他吵架,刘婶都不敢惊动他。 提到刘闻声,桌上几个人沉默了。 邵倩还在跟金迦那调料,桌上坐着的柳词、申友乾、刘远生和贺毓。 刘远生唉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 他的肤色有些黑,长期做销售,也算注重形象,可是很多疲惫并不是你捯饬得光鲜亮丽就可以遮掩的,这使他的眉眼看上去有种深沉的疲态。 申友乾点头,“大家都不容易,来,我们喝一口。” 没人喝酒,各自都开车来的,豆浆的味道刘远生最熟悉,他家开面馆,也做早餐,刘婶总是很早起来打豆浆。 他哥起得很早,不上课的时候下去帮忙,反而是刘远生,赖床,被使唤的时候还慢吞吞。 贺毓喝了一口:“没味儿,我得加点糖。” 柳词往她杯子里倒了一大勺,贺毓欸了一声,“你想齁死我。” 柳词自己也加了很多,“齁甜总比齁苦好吧?” 申友乾也点头。 烧烤烤了不少东西,所有人上桌坐得很满,柳词很久没参加过这种类型的聚会,觉得很放松。 长大的孩子们各自成家,带着自己带孩子过来,上一辈的故事在铁签烤串里就着豆浆咽下,甜味压住了各自奔波里的苦涩,变成了彼此对视的笑眼。 下午的时候一帮人在拍照,录这个录那个的,还上山去看另一边的水库。 回来的时候都傍晚了。 这个农家乐有点偏僻,但是专门搞这种聚会,口碑也很好,晚上申友乾点的是溪鱼锅,稠白的鱼汤被火煮开,鱼肉浮上来,香气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贺毓看邵倩对自己孩子那凶样,给小孩递了一串旋风土豆,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道了声谢,贺毓唉了一声,“你小孩比你可爱多了。” 被邵倩白了一眼。 邵倩:“我以前怎么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小孩啊?” 贺毓挑了挑眉,“我很喜欢小孩?” 邵倩边上是柳词,她嘿了一声,“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柳词被问住了,一边柳语的小孩咬着勺子,看了看贺毓,又看了看自己阿姨,最后拉住柳好的袖子,问:“小姨,为什么贺毓姐姐跟阿姨要结婚啊。” 柳好纠正:“是贺毓阿姨。” 申友乾应和:“就是就是。” 被贺毓丢了一包纸巾,嗷了一声,然后被自己老婆嗔了一眼,愤愤地咬了一口椒盐虾。 柳词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反而是贺毓接道:“因为我喜欢你的柳词阿姨,所以要结婚。” 刘远生看了他俩一眼,申友乾杯子递过来,跟他碰了碰,在场就他俩加一个柳圆是男的,柳圆低头玩手机,充耳不闻。 邵倩噫了一声,“你高攀了。” 贺毓:“那柳词低嫁呗。” 晚上有点冷,她们在屋里吃的,灯亮堂得很,明明是很普通的场景,柳词看着贺毓,看着这双眼,在里面发现了自己。 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握着筷子的手却在发抖。 贺毓:“你是不是想给我份子钱。” 邵倩跟她呛,“你结我就给啊。” 贺毓:“那你等着。” 柳好在边上录视频,柳圆看见了,瞪大了眼,柳语没制止,她靠着椅背含笑看着柳词跟贺毓,她丈夫下午先走了,单位有事。 她其实也有事,成年人要凑在一起尽情玩一天太难了,但是她就是高兴,高兴柳词有了高兴的事儿。 贺毓敲了敲盘子,咳了一声,“大家都听到了啊,邵倩要给我份子钱。” 柳好蹦出一句:“哪有你这么草率的!” 贺毓欸了一声,说:“妹妹我们不是自家人吗?” 柳好:“现在还不是啊。” 贺毓叹了口气,“那只好我嫁过来了。” 她的头发很久没修,有种乱蓬蓬的柔软,偏偏整个人气质飒爽,人群里都很好辨认。 贺毓的气质很干净,像是初秋的风,她阴郁的一面柳词还没完全见到。这帮人里有人见过一次,但没资格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心想这么多年,贺毓也不是当年那么冲动的小孩了。 那笼子里的野兽,可能也已经消失了。 此刻气氛高涨,孩子们不明其意,但也能感觉到一种热闹,都拍着手,贺毓伸手揽住柳词的肩,“你怎么没点反应。” 柳词耳朵都红了,她喝了一口饮料清醒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我不是嗯了吗。” 贺毓:“我没听见啊。” 其实哪有地方可以结婚,现在唯一能算得上证明的就是紧急情况的联系人,除了亲属外的,也算是优待了。 这种感情跟板上钉钉的法律条款不一样,很是随意。 圈子里的人都这样。 但贺毓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柳词也是,她们只是恰好变成了这类人。 柳词:“我求之不得。” 她一说完,大家都在起哄,贺毓哎了一声,别过脸,“你们满意了吧?” 热闹的一天,吃完饭申友乾还带小孩们玩仙女棒。 贺毓跟柳词拿了柳语女儿的泡泡机,站在房顶吹。 山里一片安静,远处是城镇,星火的微光。 这个地方其实离廉晓礼的那个疗养院挺近的。贺毓很少去想廉晓礼,一想到这个人,她就觉得紧绷。 是需要全面戒备的那种警惕,偏偏她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所以不见是最好的。 柳词拿着一个要吹的,鼓着腮帮子吹泡泡。 楼顶的护栏上绑着星星灯,贺毓看着柳词,柳词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低低的那种,她垂着眼,光站着就让人觉得安静。 贺毓看她,柳词看着泡泡,申友乾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嘿了一声,贺毓跟柳词转头来,还是记忆里的两个小姑娘。 “仙女棒啊,够仙女啊老申。” 贺毓笑着走过去,拿了几根过来。 她递给柳词,申友乾自己还拿着一根,有点可怜,“给我女儿的,买了好多呢。” “今天跟过年似的。” 申友乾啊了一声,天气确实冷,贺毓穿着一件厚重的毛呢,内搭毛衣是高龄,她居然还围了一条雪白的围巾,让她看上去有种难得的弱气,可是转眼即散,像是幻觉。 “也快过年了,没多少天了。” 申友乾的衣服是很大的羽绒衣,好几个兜,走近了贺毓才发现对方兜里鼓鼓囊囊的。 她挑了挑眉,“什么啊?” 申友乾掏出来,是玻璃瓶装的北冰洋,他们仨小时候最爱喝的那一罐。 “你眼睛贼尖。” 贺毓把仙女棒递给柳词,自己在开瓶盖,申友乾嗬了一声,“你钢牙呢。” 贺毓:“吓唬你呢,把开瓶器交出来。” 申友乾递过来,一共四瓶。 贺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瓶开了也得我们分了吧。” 申友乾:“我很久没见晓礼了。” 他今天戴着眼镜,申友乾看着就是一个绵软的胖子,长大了也没能棱角分明,平时也不太戴,但是这样看着斯文。 贺毓指了指,“戴眼镜专门看呢?” “那儿。” 疗养院的方向。 申友乾啊了一声,“还挺近。” “别贫,你会不知道,”贺毓把开了的北冰洋递给柳词,叮嘱了一句,“胃不好,少喝。” 柳词一只手接过,“你也是。” 贺毓:“我替廉晓礼喝。” 他们仨靠着栏杆,看着远方的灯光,贺毓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过廉晓礼?” 柳词也看向申友乾。 申友乾那根仙女棒被他插在水泥的缝隙里,噼里啪啦的,他推了推眼镜,“那还真没有。” 贺毓喔了一声。 “我那时候老被班里的人笑,哪有这种心思。” 有些欺负不分性别,贺毓啊了一声,“都过去了。” 汽水怪冰的,柳词喝了一口贺毓就不让她喝了。 她抢过,让申友乾带下去。 下面他的女儿在喊爸爸,院子里热闹得很,还有小型的烟花。 “老申是真的当过年了。” 贺毓笑着说。 柳词也笑,“我们真的过年也不会聚到一起了。” 各有各的家,早不是那条巷子里随便一叫就能出来的邻居。 “我们可以。” 贺毓把廉晓礼那瓶北冰洋喝了一半,冰得龇牙咧嘴,“我俩可以。” 泡泡机被她快速地打下,很多很多的泡泡,微风里浮起,在还没燃烧尽的仙女棒里飞舞。 背后的星星灯闪闪烁烁,柳词看着贺毓,觉得这个人又离她近了一些。 贺毓在认真地爱她。 像是本能,又一如既往地笨拙。 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一颗星星,哪怕有人把她打碎了,她自己也能把自己拼起来。 只不过有些碎片没了就是没了,她只能尽力把剩下的碎片拼成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让柳词点亮。 柳词伸手拉着贺毓的围巾,贺毓不得不低下头,“干嘛?” 她懒洋洋地问。 柳词伸手抱住她,嘴唇落在贺毓的唇上,“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喘息间,她小声地问,一个吻若即若离,却让人身体发热。 贺毓的手被柳词拉着按在对方的心口,那里砰砰砰跳得太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毓觉得柳词眼角都是发红的。 贺毓啊了一声,“你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吧。”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心口发烫,像是从前溜走的那部分回来了,四肢百骸都是暖的。 她想,结婚真好啊。 没证可领也无所谓,她这辈子,都不想和柳词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榜这周就日更啦w 最后一个月了球个留言))0 第74章 结婚这个话题如同开弓的那一箭, 反正提了自己不惦记也有人惦记。 也别想回头。 柳好都录了视频了,她相当得意, 美滋滋地做了剪辑, 特地加了最土的滤镜,活像要变成九十年代那种土了吧唧的乡村爱情风。 贺毓依旧没上微博, 她突然没那么热忱了。 但她照例上班工作,其实和往常没什么变化,柳词的房子其实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等味道一散, 年后不久就能搬过去。 不过现在她也不想搬了,就这么晾着。 她跟贺毓的工作都稳稳当当,柳词照样写她的故事, 编辑偶尔给她推点别的活动,也有要出门的时候。 贺毓偶尔跟着去,真的跟不过去,也会打个视频电话。 以至于连本来觉得柳词这种恋爱迟早会到头的池莲都开始迟疑,她俩反正公司的场合都能碰见, 女性作家里的top级人物,后来都有人专门以她俩不合为噱头,卖见面会的票。 柳词对池莲还是老样子, 对方冷嘲热讽她也当没听到。 不过池莲的态度也渐渐变了,她的婚期定在五月,发请帖的时候还给柳词特地发了一张不一样的。 那天她们刚开完见面会,柳词在休息室跟贺毓视频完, 结束后转头就是一张有点夸张的喜帖。 “给我的?” 池莲还是抬下巴看人,虽然她的个头也没高到哪里去,她对柳词的那点不喜欢多半是来自柳词是姜潇的前女友,再加上嫉妒对方的才华。 但才华这种东西嫉妒也没用,天生满点加上运气好,再拼也没什么。 想是这么想,但是林莲莲的个性就是这样,光鲜亮丽的池莲当然同样,给请帖的时候还不忘说:“你女朋友我已经让我把送了。” 柳词哦了一声。 看完见面会晚上还有饭局,池莲在准备当新娘,一大堆事儿,也不想参加,本来想马上就走,都快拉开门了突然想起来,转身问柳词:“听说你也要结婚?去国外结吗?” 她的口气还是很冲,柳词其实不讨厌她,一是因为对方优点像思君姐,二是这人其实没什么心眼,不然按照她俩这种程度的不合,粉丝也跟疯了似的。 但其乐融融,因为池莲讨厌她归讨厌,柳词每次更新又准时看,挑三拣四,错别字也要大肆嘲笑。 她嘲笑的时候柳词的粉丝冲上去狂喷,池莲骂完又要给月票,每次那个板块柳词登顶其实也有池莲的大手笔,在坊间都成了笑谈。 她俩在作品类型上没什么可比,也不过是影视化的收益被人拿出来比较。 再加上都是女的。 贺毓也知道这事,说池莲是个稻草人,也就吓唬吓唬小鸟了。 是以为自己心眼很多的没心眼,三天两头给人当枪使,嘴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在爱情上来势汹涌,让人动容。 飞蛾扑火似地喜欢姜潇。 她就是一团火。 火光里的沈思君也是这样。 柳词跟贺毓都像是在看别人。 “不去。” 柳词坐在转椅上,看着池莲的豪华请帖,其实公司的人都收到过,不太熟悉的电子版,熟悉的纸质版加电子版。 柳词纸的和电子都没,不过她也无所谓。 没想到本人亲自来送。 “不去?国内能结吗?台湾啊?” 池莲浑身上下都是名牌,长得也漂亮,这时候竖着眉毛,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生气。 柳词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池莲向来这样,她也没当回事,“我和贺毓打算办个婚礼。” 池莲啊了一声,还挺响,“为什么不去国外登记啊?” 柳词摇头,“我们无所谓,只是想结个婚。” 结个婚,说得特别轻松,准新娘觉得结婚的意义被高估了。 当然是有了法律效应才…… 她这时候才回过神,颇为尴尬地摸了摸头发,佯装没事地哈了一声,“什么时候结?” 柳词疑惑地看着她:“你要来吗?” 池莲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跟贺毓的份子钱我想白拿吗,我不差这点钱。” 柳词:“谢谢,到时候叫你。” 柳词也没觉得自己跟池莲多熟,她们同行同公司多年,又是别人眼里的比较的对象,其实总有点难分彼此,再不和睦也有点情谊了。 好歹一个公司,也是会叫的。 池莲这才满意,可能是快结婚了,她春风得意,看柳词都顺眼了不少,连带着在网上也一反常态,前两天还挂了一个一直孜孜不倦黑贺毓的微博,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人在评论里问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柳词都不管了,还被池莲怼了一句那我挂人关你屁事。 她一向以真性情营业,喜欢她的人很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也大有人在,这些年依然孜孜不倦跟黑粉杠精斗争,也算是疯子作家里的一员。 连姜潇都觉得纳闷。 池莲被自己老公问起,少女心思又噗通噗通地冒泡,嗲嗲地说:“柳词的女朋友被骂等于柳词被骂柳词被骂就等于跟柳词老挂钩的我被骂。” 姜潇有点无语,觉得女人的感情真是神秘莫测,全网骂柳词最欢的还不是池莲。 但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可爱,很多人也不看好他跟池莲的感情,毕竟以前分手过,再结婚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凑合,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段感情还算不错,而且时间一长,还比以前谈的时候更舒服。 “这还差不多。” 池莲走得也摇曳生姿,柳词回去的时候跟贺毓说起来,贺毓躺在沙发上敷面膜,哦了一声,“这人一直病病。” 她还吊着嗓子叠字,学池莲拍vlog的腔调,可惜她的声音没那么娇软,反而有点好笑。 柳词笑了很久,贺毓就看着她笑,然后趁柳词不注意把人拖过来,抱在一起。 “池莲给不给你请帖其实都一样啊,反正林叔会给我的,而且跟我妈一块去随份子也不用我俩的吧?” 贺毓玩着柳词的头发说。 柳词啊了一声,“你好奸诈。” 贺毓打了个哈欠,“池莲才奸诈,她就是要你掏钱。” 柳词:“她说看不上,还要来我们俩的婚礼。” 贺毓:“这尊大佛啊……” 其实说要结婚,两个人都是慢悠悠的,张罗的是活像被打了鸡血的柳好,从喜糖到卷烟,从伴手礼到易拉宝,从请帖到会场布置,她都恨不得自己包办。 但其实伴手礼是贺毓做的设计,婚纱是贺毓找学妹设计的,会场布置是谢永妍自告奋勇,毕竟她也做过这种。 “结婚太麻烦了。” 贺毓嘟囔了一声,柳词摸了摸她的脸,“我也觉得。” “不过还好没什么人。” 她俩也没什么三姑六婆,能请的反而都是真朋友,同事也没打算叫几个,除非特别好的,也不给人添麻烦了。 结个婚要安排的事儿太多,地方都订到明年了,明年元旦,毕竟婚纱也要时间,伴手礼的设计也要时间。 “但是也很花时间。” 柳词又说。 贺毓闭了闭眼,她的嘴唇很薄,唇线很是分明,柳词小时候想,都说薄唇薄情,贺毓怎么反着来呢。 后来才发现电视剧里说的都是男人,但贺毓是女的。 “我小时候其实很希望你是个男的。” 柳词这么说,她很清楚贺毓很讨厌这句话,这句话是个魔咒,她从小都被折磨。 这个时候,这个场景,她说出口,贺毓也愣了。 “那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给你。” 沙发不是很大,两个人挤在一起,电视放着贺毓看的动画,柳词听不懂日语,听说贺毓还做过汉化,都没什么障碍。 贺毓抱着柳词,她们贴着,这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她笑了一声,“你的这个理由,让我觉得这句话没那么讨厌了。” 她从小被这句话笼罩,从贺峰峻的抽打里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性别,拒绝粉色,拒绝裙子,拒绝任何女气和女孩被贴的标签。 但是她始终是个女孩,再不像个女孩,也不会被人叫做男人,只会变成男人婆。 她心里的怨恨其实一直在,所以才听不得这句话,但是没什么人知道。 她也没跟柳词说,但柳词就是明白。 “但是我再长大一点,觉得这样也不好,”柳词抓着贺毓的手,贺毓的手很热,“你要是女的都那么多人喜欢你,要是个男的,那就更没我的事情了。” “青梅竹马是小说里的佳话,是轮不到我这样的人的。” 柳词说得很认真,她从小到大都很认真,连感情都要精打细算,偏偏贺毓是个变数,长在她的身边,把她变成了定时炸弹。 “所以你和我一样是女孩真好,”柳词的手插进贺毓的手指间,“我们可以穿一样的衣服,可以一起上厕所,我可以更懂你的难过,十几岁的时候挽着手一起走,都没人会打趣。” 虽然十几岁的尾巴我们没有再牵过手。 “这样也不好啊,你看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 贺毓其实腮帮子酸,感动的,冒出来的声音都有点低了。“其实早知道也不好,我们能怎么办呢?”柳词细细回想过那些年,太多的变故,她们都颠沛流离,被现实折磨,可能还会爆发更多的冲突。 “我很讨厌廉晓礼,讨厌她把你变成了这样,”柳词压在了贺毓身上,手从环住对方的脖子,叠在一起,“可是不得不说,她也打开了你。” 打开了一个更迷人的贺毓,让我再见到你,就更放不下了。 贺毓伸手拍了拍柳词的背,“柳词,你别哭啊。” 她的脖子都湿了。 “可是……可是她也让你变得很……” 笼罩这一层浓重的阴霾,哪怕贺毓本质上并不清澈,但至少不是遍体鳞伤。 贺毓知道她的欲言又止,吻了吻对方沾了泪痕的面庞,她们对视,没再说话。 但也都知道,她们还有未来。 隔了很久,贺毓开口,“柳词,其实我觉得我需……” 电话突然响起,贺毓的话被打断,没想到是一个推销电话。 柳词放下手机,嗯了一声,问贺毓:“你刚才想说什么?” 贺毓看着犹有泪痕的脸,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75章 贺毓的欲言又止柳词没放在心上, 因为她这个老这样,说话留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故意要逗她的。 接下来的日子有些太过顺利, 柳词的书又大卖,在新的一年高居作家榜榜首, 池莲例行在官宣的那条微博酸溜溜地评论,粉丝也例行打架,压根不知道柳词还要参加池莲的婚礼。 池莲不是明星,长得倒是可以, 她在作家圈一向以少女风出名,也算是不少女孩少女时代浪漫幻想的织梦者,不过照样是“老师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待遇。 她也不小了, 坚定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要办得轰轰烈烈,所以去了海岛。柳词对海其实不感冒,之前去群岛发现自己晕海,看久了还想吐,虽然回忆起来还可以, 但是仔细想,还是不舒服。 其实当初在看到请柬上的地点就觉得头晕,贺毓笑了她好几天。 等真正要去了, 她还是一脸绝望。 上飞机前在候机室等着,贺毓跟洪兰纹还有林叔一块,那俩老夫妻在看电视剧。 贺毓把热水递给柳词,“至于吗?你的社恐还没好啊?怎么想想都怕了。” 柳词喝了一口, “之前你跟我去群岛的时候你不是也见识了我的晕海。” 贺毓:“我只记得你亲我了。” 她一脸厚颜无耻,柳词白了她一眼,继续喝水。 也是,那时候是她俩感情的关键期,也没空晕,后来两天在岛上骑车,柳词也不想去看日出了,她经常为了某种体验而去体验。 不喜欢的,体验一次就够了。 “按照池莲那骚包的模样,我觉得整个会场都亮晶晶的吧?” 柳词点头,贺毓伸手,掌心贴在她的眼皮,“缓缓,别自己想了。不过小时候你就怕水,之前去群岛,我还以为你好了呢,这么想我要去沙滩,你都躲得远远的。” 贺毓笑了笑,“这么想还挺好笑,你怎么会想到去群岛的。” 柳词被贺毓蒙着眼,又想到当初那几天,海风拂面的感觉,只要不去想渺远的海面,体验感当然很好。 不过那些天,都被贺毓占满了,她怎么想得到别的。 “因为你小时候就很想去海边啊。” 柳词说。 贺毓喔了一声,点头,柳词眨眼的时候睫毛刷在她掌心,痒痒的。 “那你不想啊?” 柳词:“我们一起。” 贺毓煞有其事:“一起参加别人的婚礼。” 她缩回手,柳词慢悠悠地睁眼,转头,看到贺毓摇头晃脑,“你自己的婚纱呢?” 这段时间张罗自己结婚的事也忙得头昏脑涨。 “你不是叫人了设计了吗?” 贺毓:“你小时候想过吗?” 柳词摇头,“没,我觉得我不会结婚。” “巧了,我也是。” 她的神色自然,其实婚纱她一件柳词一件,贺毓八百年没穿过裙子,学妹说结婚总要穿一次吧女孩最梦幻的时候诶。 贺毓还是多要了一套西装。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哪怕跟柳词在一起,哪怕她们结婚,这两字落到她自己的头上,她总是很难跟美好结合在一起。 但是必须是美好的,柳词那么好。 “所以你当时就是随口一说。” 柳词低着头,她前面背着一个包,手抓着包链,贺毓伸手抓过她的手,“唉你还记着呢,毕竟我是女的啊,那个时候哪会想那么多。” 她有点无奈,柳词的手抓住贺毓的手指,小小地往这边扯住,她们彼此的无名指都戴着一枚戒指。 买戒指哪天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周末,早上睡到十点半,收拾了一下出门吃饭,吃的烤肉,带着一身烤肉味去看了电影,然后去二层逛了逛,进了首饰店,看中了一双对戒,就这么买了,也戴上了。 刻字是店家送的,给彼此刻,照理说都刻对方的名字,贺毓不按常理,写下来安好两个字,在店员一脸疑惑的眼神里依旧面不改色。 柳词倒是刻的她们在一起的纪念日。 也没什么浪漫的氛围,就是去抓娃娃的工夫回来刻好,当场戴上。 贺毓看着柳词的手指被自己的戒指套中,低头嘴唇碰了碰,唉了一声,说好好的啊。 柳词给她戴,她也嬉皮笑脸。 然后牵着手出去了。 等晚上柳词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俩已经预先过了交换戒指这一环节。 贺毓在电脑前干活,听到柳词这么说啊了一声,“订婚戒指啦,结婚不是还有一对的吗?得在众目睽睽下被套牢诶。” 柳词:“你不想?” 贺毓:“我想,我当然想了。” 她点着头,鼠标还在点着,耳机挂在脖子上,水杯的盖子又没盖好,等会被鼠标撞到又要嗷嗷大叫。 柳词哼了一声,再抬头却发现贺毓在看她。 虽然她自己写小说老描写眼神,但那个时候她发现有些眼神真的描写不出来,就是她心里有她的所以眼里也倒影出她的感觉。 她爱我了。 贺毓真的开始爱我了。 柳词别过头,鼻头泛酸,几乎要落泪。 贺毓没注意到,她戴上耳机,继续做她的事情。 “唉你就是抓着我这点不放。” 贺毓打了个哈欠,正好可以登机了,贺毓站起来去叫自己亲妈别看了,柳词拉着行李箱跟上。 池莲的婚礼对客人相当周到,接机服务热情得让贺毓都不太好意思,到酒店的时候还在晃神。 晚饭在酒店吃的,吃完林叔叔就去练习背稿了,亲爹得把女儿送过去,林叔叔紧张得同手同脚,柳词看了都想笑。 洪兰纹拿着高脚杯喝红酒硬生生喝出了海碗的感觉,贺毓喊了声妈,说你能不能少喝两口,不然明天起不来啊。 洪兰纹哦了一声,继续喝。 这场婚礼来了不少柳词的同行,见到柳词都很惊讶,微博里作家圈一群人的合照里出现柳词这让不少人下巴都合不上。 毕竟她在网上和池莲的关系水火不容,即便当事人都说没什么,也没人相信。 家人合照的时候柳词还出现在里面,转发里全是卧槽。 @困到天打雷劈:我瞎了吗这组是家人的合照吧,柳词跟她女朋友怎么在里面??? @江南八夫人:太震撼了,不会是重组家庭吧?我知道池莲妈好像再嫁了……之前看她的专栏提到过。 @盐水鸭嘎嘎嘎:所以她们两家的粉丝掰头多年掰成了一家?红红火火恍惚惚笑死我了震撼我圈。 @圣诞怎么还没来:唉不得不说这家人颜值很高,而且我怎么觉得姜潇跟柳词大大的女朋友有点像。 评论至此歪楼,还有人写起段子来。 婚礼晚宴在海边,柳词一点也不想靠过去,但也没办法躲到角落,毕竟林叔叔跟前妻坐在一块,彼此带了再婚对象,都一块。 也没什么隔阂平平淡淡地招呼。 上面新郎新娘接吻的时候贺毓跟柳词咬耳朵:“池莲哭成那样,这亲一嘴咸味吧得。” 柳词踩了她一脚。 贺毓嗷嗷的工夫上面已经扔捧花,她对这玩意没半点兴趣,站起来就要走,结果站起来正好挡了路线,砸在脑袋,哎哟一声,花被柳词捡了去。 一阵欢呼。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俩的关系,池莲拿着话筒在上面喊—— “柳词,结婚不许不请我,份子钱有来有往啊。” 柳词:“……” 贺毓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幼稚。 这段被原封不动地上传,转发里全是哈哈哈哈,等到贺毓跟柳词参加完婚礼回去,发现网上她们几个人都被写成了段子,狗血天雷酸爽简直叹为观止。 柳词看得津津有味,下飞机了在车上还在看。 贺毓看着手机说我等回去便利店买几包纸,本来想天猫超市的,我记得都用完了。 柳词点头,“都十点多了,要不算了,明天再说。” 贺毓啊了一声,“反正就在门口,我记得小包的抽纸也没了,兔子还要兔粮呢,刚好小超市隔壁的宠物店这个点还没关门。” 柳词困得睁不开眼,贺毓摸了摸她的头,下车后把人送进电梯自己转身出去。 海边气候好,这边下午,梅雨季节又要到来,有点闷热。 贺毓穿了件长袖,她的手揣进兜里,往那边走。 她住的小区算是学区房,有所私立初中在这边,所以十点多有些小孩还在便利店买关东煮,穿着校服,一看就学生。 贺毓便利店出来又去了宠物店,宠物店在条弄里,老板说外面店面店租太贵,贺毓以前来就觉得光线不好,兔粮一小袋拎着出来的时候雨更大了,她啧了一声,后悔没听柳词的,明天也来得及。 她往外走了两步,这条弄的尽头是另一条街,贺毓在细细的雨声里听到细微的呜咽,还有她熟悉的那种拳头落在身体上的声音。 她转头,往那边走去。 越往越往里,这条路她以前走过,只不过没想到灯坏了这么黑。 “我打死你这个臭丫头……嗝……你又、又偷我钱了?” “没……没有。” “你还还嘴!” “我没有!!——” 是个女孩,短发,倒在地上,看不清相貌,但是很瘦小,书包掉在一边。 贺毓嘿了一声,中年男人又打了个酒嗝,歪歪扭扭过来,小孩拔腿就要跑,又被拉住,被摔在地上。 “这位先生,这样不好吧?” 贺毓上前一步,把那小孩拎到自己身后,她还拎着俩塑料袋,对面二楼有灯,暖黄的灯泡,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想到十几岁的自己。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被喝醉了的贺俊峰打得遍体鳞伤。 贺毓劝自己不要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张平静的面孔。 但是太难了,在对方推推搡搡的动作里。 那小孩喊了声姐姐。 贺毓:“你爸?” 那小孩嗯了一声。 “我不是你老子是你谁?” 那男人吼了一声,伸手把小孩拎出来,一拳下去,贺毓的理智也被这一拳撞碎,塑料袋落地,雨滴滴答答地落在上面。 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嚎啕大哭,隔了很久,有人终于过来看了一下,蜿蜒的血迹顺着雨水往下流。 …… 柳词接到警局的电话在她洗完澡没多久。 她喂了一声,听完之后手都在抖,她知道这样没办法开车,抖着手机给申友乾打了个电话—— “喂……柳语,你现在有空吗?来接我一下。” “去医院。” 柳词咬着嘴唇,“贺毓把人打伤了。” 第76章 柳语本来都打算睡了, 柳词的这句话带着颤音,柳语啊了一声, 也没再问一句。 她当然听清楚了, 下床披了件外套匆匆往外走,她老公问怎么了,柳语就说你快点, 别废话。 柳语老公开的车, 接到柳词的时候柳词捏着手机,上车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贺毓在医院里被清创,额头开了一道口子, 衣服也都是血, 警局有人跟在她身边, 包好还得做笔录。 柳词老远就看到了贺毓,急诊人来人往, 今天的雨来势汹汹, 活像天开了一口子, 泼出了好几起车祸, 急诊的床都不够用了。 护士缠好伤口, 贺毓抬眼就看到了柳词。 她虚弱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 让你担心了。” 跟着贺毓的是个女警察, 个头也挺高,短头发剪得格外精神,看到柳词, 问了句:“你和她什么关系?” 柳词愣了一下,“朋友。” 贺毓:“女朋友。” 轮到那个女警愣了。 贺毓穿着的外套上还有血迹,她额头缝了针还包了几圈纱布,看上去怪滑稽的,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柳语站在一边问情况,柳词坐到贺毓边上,问她:“疼吗?” 贺毓:“当然了。” 柳词也没再说话了,她就静静地坐在贺毓身边。 跟贺毓打架那个也伤得不清,贺毓缝了两针,他缝了六针,腿骨骨裂,头发也被剃得干净。 背着书包的女孩从清创室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又有点害怕,那女警看向那女孩,对柳语说:“另一个当事人是她的父亲。” 柳语看着那小孩,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有伤,头发挺长,灯下泛黄,发尾还分叉了,戴着一副眼镜,看着格外文气。 文气得让柳语愣神,这个神态,这个个头,这个外形,都有点像当年的柳词。 “姐姐。” 小女孩跑过来,拉着女警的衣角,“不是那个姐姐先动手的。” 女警啊了一声,“等会你也一起来警察局。” 小女孩推了推眼镜,哦了一声,又冷冷淡淡的。 亲爸还在清创,她也没再进去看,反而跑到贺毓面前,喊了一声姐姐。 贺毓抬起头,她的衣服都很脏,这场架从推搡开始。贺毓很多年没打架了,只从那场大火以后,她的人生拐了个弯,不算十全十美,也能约等于一帆风顺。 小时候总是因为别人的耻笑而痛苦,性别的差异,家庭的歧视…那时候太过冲动,给洪兰纹带了很大的麻烦。 洪兰纹下班以后匆匆赶来学校处理,超市售货员的马甲都没来得及脱下,在办公室里认错,给老师道歉,给家长道歉,然后出医药费,是她好几天的工资。 贺毓被按下,咬着牙弯腰,眼泪凝在眼眶里说对不起。 可明明不是她先动手的,明明不是她的错啊。 谁都先看结果,过程反而不重要,读书多年,小升初,初升高,读大学,其实到最后,学历也不重要了,看你挣多少钱,看你结婚怎么样,再过几年,比比小孩。 最后……比谁活得长。 洪兰纹很爱美,白头发出来了要马上染回来,她拒绝衰老,可是人总难以抵挡时光的屠杀。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去染发,每次都是去申家要点别人染下来的自己臭美。 贺毓常常看她自己刷颜色,带着暴力因子的婚姻里,洪兰纹学会苦中作乐。 唯一的突破是因为那场大火。 可是来不及了,贺毓努力那么多年,让自己融入普通人的行列,其实都在跟自己抗争。 跟自己因为家庭催生的那些负面情绪斗争,跟被贺峰峻潜移默化影响的暴力倾向斗争,她努力做一个温柔的人,温柔到别人只能挑出太温柔的毛病,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不错。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死去的人以死给她心里的那颗炸弹加速爆炸时间,她苦苦压抑,没想到在这个雨夜里彻底爆发。 在对方带着酒气的声音里,在对方对小孩不屑一顾的口吻里,在对方伸手推过来的那一掌。 绷了多年的弦断了,无数的愤怒随着瓢泼的雨水倾泻而下,拳脚里她的恨意让她占了上风,女孩的尖叫,拳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议论声,警车鸣笛声…… 贺毓的眼里都冒出酸意,她啊了一声,抬眼看这个女孩,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说对不起啊。 对方的手伸过来,她穿着初中的校服,看着却不像个初中生,更小一些,校服很大,可能故意领的大一号,裤腿都卷了好几圈。 “姐姐帮了我。” 小孩太瘦小了,贺毓当时只觉得眼熟,昏暗的小巷,瘦小的女孩,让她想到烟行笼巷交错的小巷,还有一个人在夜里背着包走路的柳词。 “对不起。” 她还是这么说。 柳词坐在一边,看着穿着校服的小妹妹抓着贺毓的手,蹲下抬眼看着贺毓。 被打的是她爸,她却在这里安慰打她爸的。 柳词没说话,后来等贺毓做完笔录,被打得脑震荡连肋骨都骨折了的当事人家属冲了过来,女人手上还戴着袖套,身上带着一股鱼腥味,头发扎在脑后,就要打贺毓一巴掌。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啊??把人打成这样??你一个女的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一边的民警拉住她,柳语说:“你老公打孩子你都不管?” “我们家的事要你们外人管?” 对方吼道,她是真的伤心,眼泪都止不住,那个小妹妹拉住她妈,看向贺毓。 贺毓也看着她,随后别开了脸。 派出所的建议调解,毕竟先动手的不是贺毓,人女儿亲自作证,小姑娘当场被亲妈拧耳朵拧得眼冒泪花还死不改口。 贺毓沉默不语,最后还是调解成了,医药费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也好几万块钱,这对贺毓来说不算什么,但她还是难受,一声不吭。 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她的衣服被人拉住,那个小女孩又喊了一声姐姐。 贺毓问她:“你叫什么?” “我叫余小河。” 贺毓哦了一声,“小余啊。” “你可以叫我小河。” 贺毓又哦了一声,“小河妹妹。” “我很讨厌我爸爸,他一喝酒就打妈妈,妈妈在市场卖海鲜,每天很早去很晚回来,我爸也不帮忙,就喝酒,还老叫我买酒,还不让我读书……” 今天其实就是小孩放学回家碰见跟朋友喝酒回来的她爸,说了她爸几句就被打了。 这顿打稀疏平常,余小河也习惯了。 她妈也打不过她爸,不打她也很好了。 没想到从天而降一个人,帮了她。 小孩觉得很开心,她爸骨折住院就没办法打人了,尽管这意味着要每天送饭然后被骂。 贺毓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好好读书,一定要读下去。” 她露出一个笑来,她说话都头痛。 “余小河你要死啊还不过来还跟那种杀千刀的说什么话——” 女人的声音特别尖锐,小朋友回头诶了一声,然后对贺毓说了一声谢谢转身跑了。 雨还在下,她的书包盖在头上,踩着水坐上了她妈的电动三轮车,还不忘记跟贺毓挥手。 柳词站在一边目睹了全程,她这才上前去扶贺毓。 柳语和她老公去开车了。 “你把我吓死了。” 柳词这么说,她撑开伞,医院门口买的,灰白格子,像钢琴键开在雨天。 贺毓挨着她,最后还是伸手揽着柳词的肩自己撑伞,柳词不肯,贺毓:“你这点高。” 柳词:“我就这么点高。” 贺毓叹了口气,“我来。” 她一把夺过,柳词这才发现她在发抖,柳词唇瓣开合,她能感觉到贺毓站在情绪的高崖。 贺毓弯了弯眉眼,“我们快回家吧。” 那个被她打住院的贺毓打算过几天再看看,回去的路上柳语在后视镜里看这贺毓和她姐。 贺毓靠着柳词,她的刘海有点长了,被雨淋过还没干,加上绑着绷带,垂在脸上,看不清神情,柳词看着窗外,手抓着贺毓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小杨作为妹夫没掺和做一个称职的司机。 到贺毓家楼下的时候柳语喊了声姐,已经十二点多了,小区里安静得很,贺毓低着头往前,听到柳词的声音,知道她有事要讲,说我先上去,柳词你送送妹妹。 她走得很慢,衣服脏兮兮的,柳词看着都心疼。 贺毓进去还跟柳语挥手。 等门关了,柳词问柳词:“姐,我问你,贺毓有没有打你过?” 她当然也想到了当初网上有些波澜的关于贺毓有暴力倾向的传言,今天切实接触,男人都能被她打到脑震荡加骨折,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柳语拉住柳词的手,有点焦急,她虽然很喜欢贺毓没错,但柳词始终是她的亲姐姐。 “小语,你怎么能这么想。” 柳词抬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不高兴挂在脸上,几乎是难得的情绪起伏。 “对不起,但是姐,我真的很担心,贺毓平常看着挺好的,但是这样也太吓人了。” 柳语从小就觉得贺毓好,好玩搞笑又讨人欢心,除了家庭挑不出毛病,所以柳语对她跟柳词在一起的事儿也欣然接受,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很好了。 “小语,你忘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吗?” 柳词把柳语抓着自己的手放下,“哪怕我现在去复诊,已经在好转了,但我曾经,经常想丢下一切去死。” 柳词出来得很匆忙,里面还是睡衣,外面一件冲锋衣,拉到顶,裤子是随便套的,灰色的运动裤,鞋的脚后跟是到医院才拔上,就这么哒拉了一路。 “没有贺毓,早在群岛,我就已经死了。” 柳词低下头,嗤了一声,“我以前压根不了解她,她其实更痛苦。” “但我怕你不幸福,姐。” 柳语结婚很多年,婚姻里的小摩擦也很多,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但到过日子就只有一种。 活着,朝着幸福活着,争口气,过得好一点。 柳词在某个领域光芒万丈,但作为家人,总希望她能找个能照顾她的。 “我知道你想让贺毓好好照顾我,”柳词说,“可是在一起不是单方面的照顾,小杨照顾你,你没照顾他吗?” 柳词说得很认真,“贺毓心里有我。” 她斩钉截铁,她对感情一向敏锐,这点毫不怀疑,在发现之后甚至彻夜未眠。 这就够了。 贺毓老被人说中央空调,但遥控器一直在柳词手上,只不过这么多年,她才知道自己可以按下。 “她这样,是她的家庭造成的,这样的贺毓,也是贺毓。” 柳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妹妹,“她让我活了。” 第77章 柳语很少跟柳词这样说话, 这句话让她无话可说。 她深深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突然抱了柳词一下, “姐。” 叫了一声也没再说, 算是认同,松开手之后她说我走了。 柳词:“路上小心。” 柳语坐上车,柳词站在楼下, 看着车开走。 小时候她跟柳语住在一个房间, 她们是家人,人生前段的时间都在一起,但终有一别。 她目送柳语去学校住宿, 送她去上大学, 最后送她上了那辆别人娶她的车, 妹妹住进了新家,也有了新的家人。 她们永远是家人, 也一样亲密, 但终究不再朝夕相处。 柳词其实挺粘人, 她天性里带着多愁善感, 偏偏外表很难反应出来, 最后只能凝于笔下。 她上楼回了家,贺毓先去洗澡了, 卫生间的门开着, 她只剩下头没洗,柳词看她别别扭扭的样子,走过去说:“我帮你。” 贺毓哦了一声, “这不是应该的吗?” 柳词也拿了一支小板凳,坐着给贺毓洗,很怕沾到绷带,总是小心翼翼。 贺毓:“你别怕。” 柳词:“医生都让你别沾水了。” 贺毓:“可是脏啊,不洗我难受。” 她穿着夏天的睡衣,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还有擦伤,脸上也是,在派出所的时候柳词看到都心疼,这个时候看着看着就掉眼泪。 贺毓唉了一声,“怎么还洗出眼泪了。” 柳词拿着蓬蓬头无从下手,最后还是贺毓自己解决了,打湿了一点点,她不以为意,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活了。 柳词站在餐桌前倒了杯蜂蜜柠檬水,贺毓走过去,喝了一口。 “你不问我柳语和我说什么?” 贺毓摇头,“有什么可问的。” “今天那个小孩挺喜欢你。” 贺毓点头,“你不觉得长得有点像你吗?” 客厅上的挂钟指向一点,万籁俱寂,柳词听着秒针转动的声音,看着贺毓捧着水杯喝水,摇着头说:“不像我,像你。” 只不过外形像初中的我罢了。 贺毓咽下那口蜂蜜柠檬水,啊了一声,“也是。” 她的脸上还有淤青,这场冲突被定性为斗殴,不过先动手的不是贺毓,小杨都很惊讶贺毓能把一个男的打成这样。 贺毓在女性中虽然个头高,骨架也不小,但终究性别为女,男女在力量上悬殊,她还能把人揍到骨裂。 血迹四溅的,还抄啤酒瓶。 厨房头顶的灯跟鸟窝一样的形状,灯光有点细碎,使得她脸上的淤青跟岁碎片的灯光交融,竟然让柳词觉得陌生。 她不是没见过贺毓打架,跟刘远生打那次她在场,刘远生被打到骨头受伤,贺毓自己没好到哪里去。但那个时候谁都没觉得奇怪,因为贺毓从小就这样,情绪外化 ,敢爱敢恨。 现在大家也都不是小孩了,成年人的的动手动脚,哪怕是正当防卫,贺毓的行为始终给人一种违和感。 “贺毓,你看着我。” 柳词说道。 贺毓笑了:“干什么啊大半夜的累了吧赶紧去睡觉。” 她不抬眼。 “看我。” 柳词重复了一边,贺毓掀了掀眼皮,柳词捧起她的脸,却望进了一片血红。 贺毓的眼睛很红,布满血丝。 贺毓把柳词的手拿掉,“别闹了。” 柳词却又伸手,“你是不是控制不了自己?” 贺毓别过脸,不说话了。 她转身走了一步,柳词拉住她:“你说话啊?你这样我好难受!” 她们手拉着,却拉出了一个很远的距离,贺毓回头看她,看着柳词脸上的眼泪,她做自己也控制不住,从少年时就隐藏在心里的恐惧此刻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和迷茫一起,和绝望一起,如浪一般砸烂了她堆好的坚固沙滩城堡。 “是啊!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有病,我跟我爸一样混蛋,柳语是不是让你离我远点?” 她突然吼,最后还破音了,如同绷紧的弓弦突然断掉,积攒多年的痛苦都争先恐后地随着眼泪涌出来,那双红着的眼像是一团火焰,柳词猝不及防地被火光笼罩。 贺毓不知道她的神态有多绝望,像是站在孤岛自生自灭的人烧掉最后一根柴火,坦然又惶恐。 她浑身都在发抖,柳词能感觉她自己拉着贺毓的手都跟着颤抖,分不清是自己在抖还是贺毓在抖,那只手逐渐要挣脱开来。 柳词迅速地抓,贺毓却松手了,柳词的手还伸着,贺毓的手已经垂下,细碎的光此刻落在柳词的身上,被切割的确是贺毓。 “贺毓……没有,她没有。” 贺毓的眼泪一直在流,“有!她有!你们都怕我,对吧你们都怕我!其实邵倩也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也怕我。” 她太激动了,之前的平静像是此刻的反面,映照出了柳词曾经千方百计想看到的真实的贺毓。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贺毓,是她表面灿烂所有的反面。 她在发抖,她在害怕,她好绝望,她看上去很不好。 这一天天,我和她在一起的这一天天,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被贺毓照顾,我被这样一个贺毓悉心照顾,照顾得飘飘然,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爱。 那贺毓呢? 她是不是很痛苦,她压抑所有的情绪,千篇一面的柔软。 贺毓就站在离柳词两米多点的距离,可是头顶的光之照在柳词身边,她落在没开灯的阴影,零碎的灯光只是吝啬地扫过她的拖鞋。 “没有的,贺毓你不要乱想……” “我没有乱想!从来都是这样的!”贺毓打断柳词,她大口地喘气,额头缝了针的伤口因为她这样的起伏而加剧疼痛,但贺毓却无暇顾及,“柳语能接受我,也只是因为我看上去能照顾你而已,你的家人爱你,如果我不对你好,她也不会觉得我好!” “还有邵倩,以前我打架把她吓到了,她其实经常不敢看我,但因为过意不去,还是要和我做朋友!” “我跟我爸一样……”贺毓闭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睡衣是圆领,她抬首闭眼的模样泪痕在脸上蜿蜒出一道痕迹,昏暗里像是血迹。 像极了她小时候看到洪兰纹被贺峰峻打出血在地板上拖出的痕迹。 她及其害怕这种行为,却没想到自己长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人前她努力善解人意,她是洪兰纹的好女儿,名校毕业,在知名的互联网公司上班,在网上也小有名气。也是别人的好朋友,长得还可以,人开朗大方,很能活跃气氛。在后辈眼里是一个很靠谱的学姐,帮忙不抱怨,能提供一些好的就业渠道。在学生眼里,她水平ok,上课风趣,也算对得起学费。 世界上什么都明码标价,就像贺峰峻在她小时候啐她的那口。 “是赔钱货啊。” 她一年一年努力向上,想让自己活成一个有价值的人,有人和她表白,说爱她,有人爱她爱到非她不可。 但那是我吗? 除去自己不爱的原因,这样的我真的值得被爱吗? 贺毓总觉得自己站在悬崖上,贺峰峻带给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如同山风,又冷又锋利,离开他以后她以为自己能忘掉,能重新开始。 但做不到。 烟行笼巷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楼里有一把锁,布满锈迹,把她锁在那里,哪怕推土机推平了老巷子,也没能打开她被锁住的躯体。 贺峰峻癫狂的死是一把钥匙,本来可以打开那把锁,没想到钥匙断在里面,连她自己也生锈了。 “不是的,贺毓。” 柳词看着贺毓,昏暗的视线并不影响她看到贺毓脖子上的掐痕,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这样的贺毓,太让人心疼了。 柳词咬着嘴唇,巨大的酸楚涌上来,她冲过去抱住贺毓,贺毓已经垂着手,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你知道我的耳朵为什么有一只听不见声吗?” 贺毓平常看着都很正常,没人发觉她其实偶尔是靠唇语辨认的,连柳词都没发现。 别人都以为她只是弱听,其实她的那只耳朵跟聋了没差,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再大声吼她,她也只是嬉笑。 洪兰纹的大嗓门也是有理由的。 柳词摇头,她只知道这个秘密,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很恨这样的自己,从来不追问,很多东西是很难挽回的,像一去不回头的时光,还有蹉跎的感情。 柳词的眼泪打湿了贺毓的睡衣。 贺毓闭着眼,她还在发抖,干得起皮的嘴唇张开,吐出一句话—— “我爸打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那天不在家,我只觉得嗡嗡嗡,电视机啊桌子啊床啊什么都在转,好想吐……” “我妈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贺毓被柳词紧紧抱着,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块硬邦邦的没用石头,其实不是,是贺毓被这块石头砸开。 掉出里面被眼泪浸泡的铁锈心脏。 柳词是特别的。 贺毓早就知道了,但是她不深究,她知道自己是一颗炸弹,哪怕有咨询医生,也无济于事。药物治疗也办法剪断贺峰峻在他心里捆起的铁丝,她越恨他,却越长得像他。 从脸,从思想再到性格。 由表及里,她再伪装也终会露出破绽。 也会有彻底失控的那一天。 贺毓太害怕那天了。 柳词更害怕贺毓走,她抱得更近,彼此的温度互相传导,她闭上眼,眼里却都是从前。 贺毓递过来的耳机,偶尔她们坐在一起听歌,换个位置也换个耳机,贺毓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所有有时候她压根听不到? “这句歌词我好喜欢,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腔调……” 贺毓飞快地嗯。 柳词打她。 贺毓跑。 有时候听一首新的歌,她要好久才学会唱。 原来并不是因为反应慢,而是她听不清,可能听不见。 她当初耿耿于怀的秘密也真是秘密,她跟廉晓礼谁都没发现,真正的贺毓。 “不会的贺毓,你会好的……” 柳词重复着,贺毓没说话,她僵直着被柳词抱着,换做以前,她会把柳词背起,嘻嘻哈哈的有一个晚上。 一个能给人带来快乐的贺毓。 隔了好久久到柳词不知道秒针走了多少圈,贺毓才伸手,她拉开柳词的手,哑着嗓子说—— “柳词,你离开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了诶!!喝奶茶感谢在2019-12-15 00:51:00~2019-12-24 21: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江蓝生、Elsa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蓝生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江蓝生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biu咻咻咻 4个;崂山可乐 3个;铁观音珍珠奶茶-.-、人间远、五米矢量 2个;这不是神经病,是理想、鸭肉、寻旧、阿止、烟心、鲨、江蓝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泥小火炉、30197867 30瓶;天才儿童 20瓶;沙茶酱哦一西、11608911 19瓶;琼阙 17瓶;阿止 16瓶;东方、江蓝生、崂山可乐、Elsa、何必诗债换酒钱、不易 10瓶;ARK_Z、一个要被气死了的人 7瓶;小旻日矵ドǖ、十三少保 5瓶;傅之 4瓶;根号三、三点意思 2瓶;星野忆、傅菁的圈外女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你做梦。” 柳词摇头, 她依旧紧紧抱着贺毓,这三个字却是吼出来的。 “我已经离开过一次了, 我死也不会松手的!!” 贺毓扯了扯嘴角, “当初我没去找你,你是不是已经做好打算了?” 贺毓还是任由柳词抱着, 她的声音很轻,有点像呓语,“我都知道的,你这个人啊, 好极端。” 柳词的眼泪还在流,“你知道个屁!” 她口气还挺凶,可是带着哭腔, 反而没什么威胁力。 贺毓:“我当然知道你。” 她说得理所当然,让柳词都有些恍惚。 贺毓的确比柳词了解自己还更了解柳词。 她的关心润物无声,观察也是,贴心得无可挑剔,也就是这种无可挑剔的完美让柳词逐渐好转, 她甚至不用再吃药了。 年少时消失的期待感卷土重来,她对每个明天都期待无比,不只是期待贺毓, 还有生活。 但贺毓却掉队了。 她看似陪跑,却不知不觉落了好几圈。 柳词怕她不想跑了,在此刻她突然感同身受,却衬得贺毓对她的拯救更加让人止不住眼泪。 “贺毓, 你不要丢下我。” 贺毓:“我只是让你离开我,比我好的人到处都是。” 她被柳词抱着,柳词看不见她的眼神,是一个隐在暗处的,一个后天养成的悲观主义者。 灿烂尽失,起皮的嘴唇让她看上去更加虚弱,一个人的心理被击溃,即便维持徒有其表的外在,也没办法撑多久。 纸人都是拿来祭奠的。 贺毓觉得自己就是被贺峰峻一点点糊起来的纸扎,他死了,她也要陪他下去。 “那都不是你啊……” 柳词嗓子疼头疼,秒针的声音如同锤击,一下下敲在她的脑门,骨髓都是挽留。 贺毓嗯了一声,“对不起啊柳词,我让你失望了。” “你给我闭嘴。” 柳词站直,她的手从贺毓的腰放到对方的肩,以她的身高来说这样有点困难,却逼得贺毓不得不低头。 “失望个屁,”柳词在人前文静无比,她看上去很有气质,也很有涵养,对尖锐的问题都能巧妙地回答,在这个时候却烦躁得不像她,各种情绪导致她全身发抖,却用力去按在贺毓身上,“我喜欢你,没失望也没期望,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贺毓舔了舔嘴唇,起的皮扎得舌头都有点疼,“你这种行为才让家暴更为猖獗,我妈当初就是这样,原谅那个男的,然后一次一次,永无止境。” 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光影浮动的深夜,夜风吹起蚊帐,也吹开了柳词对贺毓家的表面认知。 那个夜里的贺毓柳词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贺毓还没长大这么会隐瞒,她的难过在如水一般的夜里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层层叠叠,卷起柳词的波澜。 那时候她们都无能为力。 可到现在她们任然无能为力。 贺毓抬起手,她的手上还有伤,涂了药看上去更深,像是颜料涂在了上面。 “如果我当年冲出去,一次又一次站在我妈身边,不是事后责怪她为什么不离婚就好了。” 她不敢,她也怕,因为那种打太痛,痛到在每天晚自习前的阳光锻炼跑圈的时候都扯得疼,还不能掉队,会被发现。 潜意识觉得这羞于启齿,哪怕别人心知肚明。 为了那点面子。 “你努力过了贺毓。” 柳词看着她,昏暗的光里,她把贺毓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从黑暗到光明的一线之隔,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贺毓别过脸叹了口气。 “你跟你爸怎么会一样,你只是责任心太重,比别人都重得太多,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 柳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贺毓别过脸的时候她脖子上的掐痕让柳词更心疼。 她光是想象贺毓跟别人打架她都觉得难过。 小时候她常常见到贺毓跟男孩打架,一开始打不过,打多了就知道怎么样才能赢,打的时候那帮人骂她男不男女不女,被打过了又说贺毓是神经病。 柳词也恨自己,她什么都帮不上,她只能跑去找老师,但最后还是贺毓被数落。 “你是女孩啊,怎么可以和别人打架呢?” 柳词当时说:“可是不还手会被扔石头。” 老师转过脸,拧着眉叱她:“你不会告诉老师啊。” 大人变成彻底的大人之后似乎忘了小孩的规则,小孩里最受人鄙视的就是告老师,然后被孤立。 柳词就是被孤立的小孩,她跟老跟人打架的坏女孩是好朋友。 所以一开始没人跟她俩做朋友,她们顺理成章地变成同桌,彼此也只有彼此。 “我才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贺毓笑了笑,她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我是说真的柳词,你不要和我住一起了,你搬出去,或者我搬到你那个房子,我们要保持距离。” “不要!” 柳词拉住她的手,“你会打我吗?你舍得打我吗?” 贺毓定定地看着她,柳词的眼睛里冒着泪花,看上去亮晶晶的,这个人五官都很小巧,明明是可爱那款的,却从没人夸过,因为她太冷淡了,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清高。 “我不知道。” 贺毓伸手,替柳词抹去眼角的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是不是我。” “我不想欺骗你,把那个男人揍倒在地的时候,我很爽,”她的手替柳词擦掉眼泪后就要收回,被柳词抓住,按在自己的脸上,变成一个抚摸的动作,“这太可怕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啤酒瓶把人脑袋开瓢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等派出所的人来,我脑子里想到的都是贺峰峻,他把空啤酒瓶磕在糟蹋,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妈的尖叫,他的吼声。”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就是他。” 贺毓闭了闭眼,掌心的温热让她留恋,可是她发自内心地讨厌自己。 她努力多年,努力成为一个让别人喜欢的人,却发现自己却没办法喜欢自己。 “我不信你会打我,”沈思君当年的敲打给柳词充满了的勇气瞬间涌出来,她看着贺毓,“就凭你爱我。” 贺毓张了张嘴,隔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让你离开我,至少,让我自己单独待几天吧。” 柳词:“你要保证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她的手抓住贺毓的手,你来我往,最后变成交握,贺毓的手难得没有那么热,反而是柳词的更热,她体质比以前好很多。 贺毓带她健身,固定的课程,健康的作息,两个人一起都在变好,却出了这个岔子。 “柳词啊。” 贺毓的尾音带着怅然,“你好贪心。” 柳词:“我只贪你一个。” 贺毓闭了闭眼,“我努力过了。” 柳词:“你必须努力。” 贺毓失笑,“你放过我吧,让我一个人,至少今晚是。” 柳词说好。 柳词自己买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什么家具也都好了,她带着被子走,贺毓帮她扛,谁都没说一句话。 最后贺毓说了一声晚安,“我想好好睡一觉。” 柳词嗯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等门关上,她才放声大哭。 憋了太久,贺毓也在哭,她坐在自己的房间地板上,哭得浑身发抖。 她们年纪不小了,这样的大哭在小时候都没有过,却在这样的年纪里爆发。 长大给了她们太多的好处,却也一直在失去,哪怕相信明天会更好。 柳词哭完之后睡不着,她干脆坐在书桌前对着白纸发呆,最后乱七八糟地写起字来,她在转移注意力。 贺毓把自己砸进床上,伤口发疼,骨头发疼,可能灵魂也在发疼,她漫无目的地想,却总是想起从前。 她挣脱不了的家庭。 她想死,这个念头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冒出来,在洪兰纹又一次被贺峰峻打伤,贺毓给她涂药的时候。 她把药酒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那股味道在室内弥漫开来,她吼道:“我杀了他算了!!” 洪兰纹啧了一声,衣服还没全部穿上又去扫地,心疼地看着药酒,能装回去一点就装一点。 她压根没把贺毓的话当回事。 贺毓当时就想,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等他回来我就杀了他,然后我自己也去死,这样我妈也没我这个拖油瓶,更好嫁人。 可那天贺峰峻没回来,这个念头也被压下了。 无数次地浮出来又被压下,反反复复,把她那根神经切割,最后碾成了粉末融化在了血液里。 第二次出现在廉晓礼吻她的时候,那时候是她最忙碌的时候,空下来的时候四处打工,也接活,做图做得昏天暗地,日结的兼职里在管理人背身的时候打哈欠,廉晓礼说爱她。 她当时很想说你爱我就放过我。 可廉晓礼也处在临界点,她没这样说,她拒绝,一点点划清界限,但无济于事。 如果不是谢永妍成天在面前上蹿下跳说学姐你也太好了提醒她她要好,可能真的撑不下。地铁轰隆声里低着头算还有多少钱没还,在兼职群里抢着活,交稿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尾款能不能再快一点。 拮据这两个砸在她的身上,在外表却看不出半分。 谁都说贺毓好阳光啊,她好元气。 没人看到她背后的痛苦,所有的压力几乎要把她活埋,而那点稀薄的空气竟然是对柳词的想念,对于重逢的憧憬。 她还有盼头。 虽然在骑共享单车回去半路车胎漏气的深夜里崩溃到几乎要去跳河。 第三次,是这次。 大雨滂沱里,她抬头望着远处的高楼,她的家。 柳词在里面,她在等她回去。 可是她好累,不想回去了,有什么能彻底解脱的方法吗? 啤酒瓶的碎片,她捡起来,弯腰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看着她。 那个眼神让贺毓觉得熟悉。 看倒在地上那个男人的恨,看自己的警惕还有一点想要靠近的跃跃欲试。 哪怕巷子里昏暗无比,这不影响贺毓的判断。 “姐姐,你在哭吗?” 那小孩问。 贺毓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水痕,不知道是雨还是泪还是血。 她说:“你不是也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4 21:59:43~2019-12-27 20:0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生、鸭肉、崂山可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色系 30瓶;崂山可乐 20瓶;一模一样的烟火 19瓶;巧克力蛋糕、D、做你的猫、潼 10瓶;不易 5瓶;星野忆、傅菁的圈外女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贺毓觉得自己挺爱哭的。 但她不能再贺峰峻面前哭, 会被骂,可是这种感觉忍不住, 所以柳词见过, 申友乾也见过。 打架打输了她会哭,疼的, 赢了也哭,终于赢了的那种哭,唯独按头道歉的时候不哭。 明明那时候最委屈。 她觉得好累。 从小到大的一幕幕从她眼里浮现,现在缓过去了, 又想到明天要上班,一时间所有的疲惫变成巨浪向她袭来,她请了个假。 明天也得去看看那个被她揍了的倒霉鬼。 她闭着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柳词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这边的房子看上去崭新,陈设的都有一种冷气,因为没人住过。 她胳膊下压着的是乱涂乱画,长时间这样的姿势让她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 贺毓说要冷静, 也不知道要冷静到什么时候。 上次贺峰峻的消息传来她也是这样。 柳词真的痛恨感同身受这个词,太难了,在情感上压根不能全面重合, 她只能试着去理解她。 她走出这边家门,去了贺毓那里,房间里的贺毓还在睡觉,屋子里的窗帘拉得很紧, 一丝光亮也没透进来,床上有个凸起的身影,翻了个身。 柳词关上门,去洗了个澡,起来做饭。 工作群里还都是关于池莲结婚的一些闲聊,池莲本人也难得融入了这帮人里,那点架子放下了,跟正常人没差。 毕竟得偿所愿值得高兴。 柳词发现自己被艾特了好多次,点开一看,是池莲问她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池莲婚礼上也问过,只不过那时候人多又吵闹,这个话题又没接下去。 柳词的手按在对话框上,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 这场婚礼也是贺毓在操办的,她一向能力了得,一套流程自己都能走完,一点也不许要柳词担心。 小时候给人的吊儿郎当消失得干干净净,是一种无可匹敌的安全感。 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柳词可能会一直这么觉得。 -还没定下来。 她回了一句,然后是连续不断的表情包轰炸。 池莲秒回:“不是说今年吗?” 柳词回了个嗯。 她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贺毓也太周到了。” 这句单独戳她的,发的语音,那边还是很热闹,这句话倒是没有任何尖锐,反而变成了一种类似朋友的抱怨。 柳词:“我也觉得。” 池莲:“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必须得告诉我。” 柳词:“你怎么这么想我结婚啊?我反正也没跟贺毓去领证。” 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隔了好一会才发来池莲的回答—— -我怕姜潇还对你念念不忘啊,我那么喜欢他,我要让他努力爱上我的,你已婚的身份会更好。领不领证反正不影响你爱她啦。 柳词其实没什么朋友,她对朋友的要求有点严苛,大多数的人都点到为止,私生活方面压根没什么可聊的。 池莲和她是多年被比较的对象,这么兜兜转转,好像跟朋友差不多了解了。 柳词问:“你觉得她爱我吗?” 池莲:“你这句话在炫耀吗?” 柳词:“没有。” 池莲又发了语音,“之前在我爸那见我觉得她不爱你,但是你们也很好啊,谁也插不进去的。” “现在啊……还行吧,那天接捧花,她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你,唉这事怪肉麻的反正我是觉得她爱你的,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炫耀还是怎么样?” 柳词说:“谢谢你。” 池莲:“那我红包少包点。” 柳词:“不行。” 她开了句玩笑。 贺毓醒来都过饭点了,遮光帘质量太好,屋里还是黑漆漆的,她坐起来,发了好久的呆,才反应过来柳词今天不在这边。 外面有轻微的声响,她下床打开门,柳词在阳台给兔子的水包换水,听到声回头,“起来了啊。” 贺毓嗯了一声,去刷牙了。 桌上的才还热的,贺毓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你吃了吗?” 洗完脸出来,贺毓问柳词。 “吃了。” 柳词走过来,她倒了杯水,坐到一边捧着电脑,看着她的东西。 一个人吃饭,一个看电脑,跟她们之前的生活没差。 “请了多久?” 柳词问了句。 “两天。” “池莲今天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贺毓:“她怎么这么烦自己结婚了还不消停。”柳词做的酸菜肉末豆腐汤,贺毓盛了一碗饭,配着辣椒炒肉一块吃。 “我们的日期定了吗?” 柳词托了托眼镜,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裙,头发垂在肩上,看向贺毓。 贺毓低头吃饭,青椒有点辣,她喝了口水,“我还没挑好。” “那明天订了我们先做请柬吧?” 贺毓:“我说的话你不考虑了吗?” “贺毓,我已经拒绝了。” 柳词看着贺毓,她的神情带着不可动摇的倔,贺毓觉得自己在她脸上了曾经有个人也这样。 可是她们终究不是这样。 她自己是一个心软的人,但不代表她都谁都无限度。 柳词除外。 “你确定?” 柳词点头,“我说过的,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贺毓:“你不害怕变故吗?” 她依旧在小口地吃饭,这样的场景在她们之前的生活里也出现过无数次,只不过话题不同。 “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贺毓啊了一声,“你好肉麻。” 柳词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把电脑捧了捧,“只跟你讲你还嫌。” 贺毓拿着碗,唉了一声,“柳词。” 柳词嗯了一声。 “我怕辜负你。” 柳词摇头,“你这句话就代表你不会辜负我了。” “再说了,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现在大家在一起,好聚好散,可我们对彼此还有感情,为什么要可以散掉呢?” 贺毓:“我说不过你。” 明明她才是那个话最多的,却被柳词的论调说服。 隔了好久,豆腐融化在她的唇齿,她啊了一声,“我努力一下。” 柳词:“我陪你去看医生。” 贺毓:“保密吧。” 柳词:“那当然。” 昨晚跟贺毓打架的醉鬼叫余顺利,贺毓去医院换药也去看了那人,骨科在十八层,住院部每天来来往往不少人,贺毓头上的纱布特别显眼,不过这里来往的比这严重的多得是,也没人多嘴。 一次电梯都要等很久,好不容易进去挤得头昏眼花,贺毓护着柳词,说挤吧,一看你就体验过。 出电梯的时候碰见出来烫饭盒的余小河,贺毓问她:“不上课啊?” 小姑娘还穿着校服,妹妹头一点也不锋利,刘海也长,抬眼的时候也看不见眉毛,看到贺毓就先喊姐姐。 “午休,老师知道我家情况,也不会说我的。” 贺毓:“你妈呢?” 余小河:“开店呢,菜场里,可忙了。” 贺毓哦了一声,跟着小孩去了病房,柳词跟在身后,余小河那天就注意到了,有些亲密感外人都能感觉到,她问:“这个姐姐是你谁啊?” 贺毓:“女朋友。” 余小河哇了一声,又看了眼柳词,没再说话了。 三个人一个病房,她爸的病床在最里面,当地理位置优越,窗外还有城市风景可以观赏,一只手打折石膏,头也包得跟个水果似的,瞧见贺毓就吹胡子瞪眼,“你来干什么?” 贺毓很客气,她说余先生好,果篮放在床头,“您还好吗?” 还挺陈恳,医药费全出,她也任由余小河妈妈开条件。 这位腿没问题,住院除了没酒相当悠哉,手机还放着抗日神剧。 “你自己下的手没点数吗?” 贺毓的头上缠着纱布,没像病床上的这位包成了水果,只不过看着有点病弱,怪让人心疼的。 余小河把饭盒放进柜子,自己去拿了根香蕉吃,她看了眼时间,说爸我要去上学了。 男人吹胡子瞪眼说了句快滚。 贺毓也就礼貌性地来看一下,余小河走了她也走了。 顺便去楼下门诊挂了个号,做个测试,柳词一直陪着她。 余小河在电梯里跟她们一起下去,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说拜拜。 柳词感叹了句:“真活泼啊。” 贺毓点头,“和我一样。” 她其实不喜欢小孩,但后来发现也分人。 她自己这辈子是不想要小孩了,养一个小孩精疲力尽,她在洪兰纹身上就感受到了这种绝望。 只不过大人擅长安慰,擅长把不好的剔掉,说我挺幸福的。 怎么幸福? 孩子长大了,平平安安也工作了,生活稳定,就差个对象,结婚生个孩子。 这人生啊,这样就好,我死也瞑目。 洪兰纹这么说的时候贺毓总不接话,她就笑眯眯地站在一边。 她很给洪兰纹面子。 洪兰纹也给她面子,她找个女朋友也不多话,甚至她要跟柳词结婚,也恨不得告诉所有人。 贺毓能撑到现在,大部分也是洪兰纹,她的支持。 心理方面的治疗需要很长的时间,每次多久,一周固定去几次,柳词比贺毓还听得认真,因为她也这样过。 她们都是看似过得不错的那群人,但谁都有伤疤,成年之后不会不药而愈,反而啃食脏器,夜不能寐。 贺毓的测试结果很糟糕,她看柳词那么难过,拍了拍对方的肩,预约下次的治疗后,把手机捧到柳词面前,说你看。 柳词抬眼,是一个微信对话框。 两张图片。 贺毓说:“我俩的婚纱,好看吗?” “明天去试试吧,学妹叫我了。” 她说得很轻松,明明心里生病的是她,哄柳词开心几乎变成了贺毓的本能,柳词现在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能感受贺毓爱她。 她点头,“我要拍照。” 小时候柳词不爱拍照,长大了却后悔,杨绰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相片,她本来一无所有,孩子都是她的累赘,却又扛起来。 后来柳好长大,很爱拍照,却又对家里的大姐心怀敬畏,所以拍照都要征求意见。 到现在,柳词恨不得多拍一些,岁月短暂又漫长,她要紧紧抓牢。 作者有话要说:点首《悔过诗》挺好听的调子w 有人给我微博私信问我结局,这个我早在前面绿字就说过啦。 九十章完结,没有番外,如果想打负分也没关系,不过现在要扣月石好像? 这么多年也听过不少人说我写恋爱都是凑合,不知道怎么说,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吧。 其实那种纯粹的甜味我自己写完会觉得腻,写这篇之前我没想到有那么多怨气,也有人跟我私聊问我的家庭之类的,其实我所有文里的家庭描写跟我个人一点相似都没,真的不用跟作者挂钩啦。 有些相似之处是我旅游经过,或者是我看影视作品的偏爱之类的w 我个人很追求真实感,是一种感觉))万钧之力对我来说还是太难,可能就变成无病□□ 额我话好多,也有人问我哪天大家开语音聊天,我到时候会微博说的)谢谢有人等我瞎聊 第80章 给贺毓做婚纱的是她的学妹, 叫陈安娜。低她一届,跟谢永妍一个宿舍。 当年她们大学不按专业分宿舍, 不同专业的混在一起, 谢永妍追贺毓追得要死要活的时候,陈安娜也被谢永妍折磨,被迫听对方对贺毓的吹牛逼。 例如贺毓多牛逼啦专业可厉害啦, 她长得好吧, 唉好英俊哦我好想跟她接吻之类的过姬发言。 陈安娜学的服装设计,在国外念完研究生回来自己开了私人订制的婚纱,在小圈子里也算有名。 她家的婚纱都要先预订, 贺毓的都算是插队, 陈安娜团队里没几个人, 她有自己的坚持。 “她啊,也是本地人, 不过家里条件好, 一路私立学校念上去的。” 去的路上贺毓跟柳词介绍。 “也是这里人?” 陈安娜的订制工作室没开在商场里头, 反而开在商场后面, 跟高楼对比强烈的小楼。 不过价格也不便宜, 两层半,这几年增值很稳定。 贺毓点头, “她还挺厉害的, 不过你也不研究这些可能不知道。” 这一排的楼都自己带院子,贺毓按了门铃,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走出来, 头发很长,长得就很清秀,素着一张脸,看到贺毓就喊了声学姐。 贺毓嗨了一声,“安娜啊,你怎么又漂亮了?” 陈安娜笑了笑,“上次量尺寸的时候你还说我胖了。” 贺毓摸了摸鼻子,“有吗?” 柳词点头,“你肯定有。” 贺毓:“你又没见过。” 之前量数据的时候柳词没在,陈安娜只给贺毓量了,等柳词从外面签售回来,陈安娜又出国了,所以她助理来的。 陈安娜长得很素雅,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起,娴静无比,她冲柳词伸手,“柳老师好,第一次见面,我是小陈,学姐把你藏太好了,都没机会见。” 柳词回握,“是我太忙了,上次错过了。” 她们一起进屋去,贺毓问陈安娜:“你做得还挺快。” 陈安娜自己的房子,装修都很让人觉得很舒服,一楼是接待,二楼是工作区,她自己住三楼。 “其实永妍老早就和我说过了,让我提前准备。” 贺毓啊了一声,“她算命的啊?” 陈安娜跟谢永妍这么多年都关系很好,谢永妍结婚的婚纱也是她亲自设计的。 “她说你跟柳老师很般配。” 柳词打量着这里,猛地听到,有点愣神。 贺毓笑了笑,“她一向会说话。” 陈安娜点头,“是啊,她恨不得亲自替你张罗,可惜专业不对口。” 贺毓被她逗笑,“我想想啊,我跟公共建筑唯一擦边的大概是我的墓碑,到时候请她给我专门整一个。” 柳词踩了她一脚。 贺毓唉了一声,“开玩笑的。” 陈安娜也笑,“你们感情真好。” 她这句话倒是真的,虽然跟贺毓也很多年没见了,但这个人只要接触过,在别人的记忆里都能留下浓重的一笔。 人格魅力这种东西很难彻底定义,贺毓在陈安娜这里印象深刻,可能大多数要归功于谢永妍当年的锲而不舍。 不过那时候陈安娜就觉得谢永妍追不到,贺毓这种类型看着亲近实则遥远,不是简简单单的相处就能打动的,她自己要的,除非她自己伸手,不然别人都奈她不得。 一个从脸上就能看出倔强的人。 这样的人,像一阵风,捉摸不透,没想到居然也有心甘情愿被套住的一天。 陈安娜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她遇到过很多人,她自己的定制当然是针对不同的人,贺毓是一个很有趣的挑战。 贺毓拉住了柳词的手晃了晃,“可不是么,这位大作家,我发小,我们一起长大的。” 柳词有些无奈。 陈安娜点头:“我知道,你们的爱情故事,网上可多人议论了。” 她眨了眨眼,“你们跟我上楼吧。” 楼梯有些陡,陈安娜一边走一边说:“这个楼有点老了,我有个特别喜欢一个旗袍手艺人的作品,她有一个采访,也是唯一一个,就是她住的地方,也有很陡的楼梯。” “不过她很年轻就去世了,我自己很喜欢旗袍,但还是选择了这个方向,那天我问过学姐喜不喜欢中式,学姐说不喜欢,我也没做了。” 贺毓拉着柳词的手上楼,“那个大师叫什么?” “沈思君。” 贺毓跟柳词对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 “她很厉害吗?” “很厉害啊,”陈安娜上楼,倒了两杯茶,“我小时候跟妈妈去过她的店,在小巷子里,就很有感觉。沈老师也很漂亮,我简直爱死她的长相了。” 说完她又笑,“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理念,定制是要去贴合人的味道的,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 搞艺术的总有些这样的调调。 柳词也懂。 贺毓:“我从来没想过我要去穿婚纱,你看我这大高个。” 陈安娜拉开帘子,里面的成品让贺毓闭嘴了。 柳词看着那套婚纱,“真好看。” 她也说不出别的了,因为很贴贺毓的感觉,不是那种繁杂的款式,简洁里别出心裁。 贺毓扭扭捏捏,好半天才去换,陈安娜转头问柳词,“柳老师要去换吗?” 她那套她也看到了。 跟贺毓相反,层层叠叠,珠花点缀在裙面上,像极了她灰朦朦的少年时代做过的美梦。 “这是我的吗?” 柳词转头问。 陈安娜点头,“因为我之前没见过您本人,以往设计婚纱我都跟新娘亲自沟通,但那段时间您确实很忙,学姐就说她来和我沟通就好了。” “学姐说:‘我可能比柳词还了解柳词’”。 柳词小声的嗯了一声,陈安娜看着她,只觉得这个瘦小女人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怆。 明明是新娘子啊。 可跟这种悲怆抗衡的还有别的,让她看向婚纱的目光亮晶晶的。 贺毓在里面嚎,“安娜过来给我帮个忙。” 陈安娜:“好。” “柳老师你也去换吧,我让助理跟着你。” 贺毓在试衣间里,里面灯光很亮,她头上的纱布特地没缠成那种像刚被车撞的,之前跟陈安娜微信的时候她说自己有点麻烦,可能有碍观瞻。 形容得她像是毁容了。 今天见到,也只是一块纱布贴在额头而已。 “怎么了?” 贺毓:“我是胖了吗?” 她转身,这件婚纱也不露背,贺毓拉的时候卡布料了。 陈安娜伸手给她整理,落地的镜子很大,陈安娜抬眼看了看,贺毓盯着镜面,在发呆。 “学姐,有太紧吗?” 贺毓刚还穿了条束腰。 “还成。” 贺毓其实身材很好,只不过她习惯了中性的风格,健身多年曲线也很美丽,现在肩颈的线条在光下让人惊叹。 高个子再踩上高跟鞋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陈安娜觉得她更远了,贺毓站在镜子前,也有些恍惚。 她好多好多年没穿过裙子了,学生时代压根没有,再小一点,洪兰纹还给她买过。 一条红白格子的背带裙,她给柳词了。 我不能穿,我太高了,会被人嘲笑。 我长得不够女孩,穿裙子会恨滑稽。 你怎么不是个男的呢? 这句话又在她脑子里循环,她没涂口红,原本的唇色其实略深,唇线是天生的明显,这样垂眼,微微长到脖子的头发层次不齐,活像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一点点地抽去她的活力,却也是这样,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陈安娜站在一边,觉得贺毓变了很多。 她印象里的贺毓是聚会里带动气氛的那个核心人物,大笑着揽过学弟的肩,说你不够意思。 也是那个大雪里学生话剧表演结束她作为一个临时灯光师也依然等谢永妍和陈安娜一起回去。 雪很大,贺毓的伞也很大,伞下说我们去第二食堂吃碗土豆粉再回去吧。 谢永妍一边说减肥一边还点了炸鸡。 那时候的贺毓特别温暖。 不过她好像也一直这样,温暖里带着推拒。 让你知道她对谁都这样,一视同仁是最大的无情。 这件婚纱赋予了陈安娜对贺毓无声的理解,等她穿上,陈安娜明白自己没理解错。 贺毓的那种疏离感被放大了。 这个人那点独特就是她深埋的东西,陈安娜不知道是什么,谢永妍不知道是什么。 廉晓礼也不知道是什么。 陈安娜作为学妹,只是好奇,不深交,也就这样。 谢永妍作为爱慕者,特别好奇,想要挖掘,但最后放弃了。 廉晓礼作为摧折者,求之不得,越陷越深,选择了自我放逐。 “我八百年没穿高跟鞋了。” 贺毓脱了鞋,脚踩进自己的板鞋,提起裙摆对陈安娜说:“安娜,给我跟柳词拍个照片呗。” 她一瞬间的那种神情消失得干净,像是幻觉。 陈安娜嗯了一声。 贺毓看到柳词的时候吹了个口哨,“真好看,你就应该多隆重几次。” 柳词:“你会不会说话?”贺毓欸了一声,“我是说你平时也要穿好看一点,别素不啦叽的。” 柳词:“那你天天穿裙子。” 贺毓被噎住了。 陈安娜在一边笑。 “好了你们看这边,拍张不伦不类的好了,正式的等下次你们约了摄影师再。” 柳词的裙子裙摆像鱼尾,贺毓看了好几眼。 这样的体验太过新奇,她们小时候不是没一起参加过婚礼,烟行笼巷里的经济水平一眼见底。 酒席就在烟行笼巷外的小酒家办的,新娘子穿着廉价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站在门口,地毯是新的,红得刺眼,笑着接过客人的红包。 柳词跟贺毓站在一起,她们的父母一起在前面,拿完红包嘀咕了一句这包那包的,又要没钱了。 小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有好吃的就好。 她俩坐在一起,只觉得结婚真好,虽然新郎那么胖,嫁进烟行笼巷的这个姐姐好瘦,婚纱不合身。 但还是很好,好热闹,大家都在。 现在也很好,柳词咬了咬嘴唇,贺毓伸手把她拉过来,高跟鞋不太稳,她人被贺毓拉得很紧,靠在一起。 陈安娜连拍十张。 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8 18:55:43~2019-12-29 20:1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蓝生、纳吉尔法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意之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何必诗债换酒钱、叽叽咕咕、李祅原的小可爱、40707383、鸭肉、白慕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197867 28瓶;一模一样的烟火 19瓶;不易、我喜欢你呀、Oouo 10瓶;无视你 3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十连拍还有糊了的, 柳词挑来挑去,选了一张做屏保。 她设为屏保的时候贺毓站在一边瞄了一眼, “这多不好意思啊。“ 柳词:“关你什么事。” 贺毓笑了笑, 去给兔子栓绳子要带它出门了。 她头上的伤好得还算快,只不过缝针后终究是留下了疤, 偶尔柳词会看出神,在贺毓睡着的时候。 贺毓睡得迷迷糊糊,伸手把柳词的眼睛蒙上,嘟囔一声看什么呢。 这件事到底还没能瞒住, 申友乾知道了,柳语有天说漏嘴的。 不过他也没风风火火地冲到贺毓那去,反而有天他奶茶店新品活动, 正好柳词也在,一起坐下聊了聊。 申老板的事业跟他的名字一样红火,奶茶店分店开了又开,一直孜孜不倦地出新品。 现在还带做烘焙,也算是有名的网红店。 柳词是被贺毓叫过来的, 贺毓自己上班,不想让柳词一天到晚在家里,干脆给申友乾打了个电话。 “你们婚礼怎么样啊, 要、要我帮忙吗?” 申友乾和柳词坐在外面的卡座,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商场里开了冷气。 柳词摇头,“请柬不是发了吗, 差不多了其实。” 她怎么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这个样子申友乾从小看到大。申友乾小时候觉得柳词脾气太好,总是不吭声,老让人欺负,所以贺毓鞍前马后。 后来发现他们仨脾气都太好,也算是另一种臭味相投,看似最暴脾气的贺毓性格最好。 水一样的,跟她相处太舒服了,所以申友乾很喜欢跟贺毓唠嗑。但男女终究有别,有些东西也问不得。 申友乾家奶茶店夏季新品还不错,奶盖也不会腻,方形的珍珠,很有嚼劲,柳词一向点三分糖,聊着聊着就喝了半杯。 申友乾自己也喝,一边问:“贺毓……她还好吧。” 柳词抬了抬眼,她的睫毛很长,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刷了一下,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像是知道了申友乾在问什么。 “还好。” 申友乾哦了一声,“这货,总冒冒失失的。” 柳词啊了一声,“你怎么跟邵、邵倩一样。” 申友乾挠了挠头,他好像又胖了,结了婚之后哪怕尽力克制,但是那种幸福的状态总能溢出来。 贺毓说那时人到中年必经之路,聚会的时候被当场反驳,“你是不是想说自己还十八岁?” 贺毓特不要脸,点头说是,被一通嘲讽。 但是柳词就很喜欢这种状态。 她跟贺毓现在都挺好的,她爱贺毓,贺毓也爱她。 可彼此之间已经有桥梁了,贺毓自己却摇摇欲坠。 哪怕情况是在变好,她主动去治疗,十分配合,她们拥抱的时候亲吻的时候,柳词都快觉得她好了。 但终究有点不同。 有些发现一旦泄出,就再也收不回了。 但我都即将痊愈,贺毓也会的吧。 柳词也没想到自己会对未来充满希望。 小的时候反而没那么多期盼。 “邵倩啊?邵倩跟贺毓后来还一块上学过的、的啊,也熟。” 申友乾跟邵倩也是朋友,转学之后跟贺毓一起玩,邵倩也会在,只不过邵倩不太喜欢廉晓礼,所以他们要去看廉晓礼,她就不去。 “贺毓都没跟我说过。” 入口的奶茶不是很甜,但很清爽,柳词这句话带着点微微的抱怨。 但申友乾却感觉得不到任何的低落,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话,却让人觉得她俩特别好。 “这有啥、啥可特别说的,我们走了之后贺毓跟邵倩还一个、一个班。邵倩你也知道,跟贺毓一样大、大高个,还有点壮,老有人开她玩笑。” 申友乾这么说,柳词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口角或者打架,贺毓一贯的作风,她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被欺负。 “她总是这样。” 柳词低头,又喝了一口奶茶,她的头发很长,又很黑,也很直,看上去格外柔顺,早就不复少年时那个头发干枯分叉的瘦小模样。 偏偏有些回忆就是如影随形。 “邵倩也、也脾气好,人总是觉得所有胖、胖子都是脾气好的,乐观开朗笑呵呵,”申友乾叹了口气,“哪、哪有这样的啊。” 柳词:“你这么大了还在感慨。” 申友乾其实心思很细,大概跟女孩一起长大,再加上从小被人嘲笑,这点居然也没让他长歪,家庭给了他很多帮助,父母都是很好的人。 所以到现在,居然是一帮人里过得最不错的。 “不然呢,跟每个人不一样的面、面嘛,跟老婆老说这些也不好,毁我形象。” 申友乾笑了笑,“你妹妹上次说漏嘴,急死了。” 柳词:“我就知道。” 申友乾唉了一声,“怪我太和善了。” 柳词点头,“具有欺骗性。” “你跟贺毓学坏了。” “小语大概觉得我生气了。” 柳词低头,“不过我也能理解她。” “老申啊,你觉得贺毓她……高兴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申友乾愣了好半天,颇为苦恼地说:“她平时不是最乐呵的那个吗” “柳语上次问我贺毓家里到底什、什么情况,我还想了好一会。” “她从小就讨厌她爸,这、这个你知道,不过……唉柳词,你比我了解她的。” 申友乾说得很诚恳,柳词嗯了一声。 “她心里有个坎,很难迈过去。” 申友乾啊了一声,“这句话,贺、贺毓说过。” “嗯?” 柳词抬眼。 申友乾点头,“好、好几年前,有点记不清了,读、读大学的时候,我们聊到你,她、她也这么说你的。” 贺毓很少跟申友乾聊到柳词,他们一块出来玩就是开心地玩,因为还带着廉晓礼。 提到柳词那天是个圣诞节。 贺毓跟申友乾都刚上大一,从各自的大学回b市跟廉晓礼一起跨年。 一起吃了一顿火锅,包厢里的那种,廉晓礼在外面不肯摘口罩,吃饭的时候口罩被贺毓没收,瞎聊天。 跨年礼物是申友乾跟贺毓去挑的,用盒子包好,里面是电视机形状的音箱,天线还有毛绒边。 廉晓礼说了声谢谢,申友乾嗨了一声。 贺毓给廉晓礼倒雪碧,说有机会一起滑雪啊。 聊到雪就聊到烟行笼巷,就必定会有柳词,聊到分别。 聊到为什么。 提到柳词的时候贺毓叹了口气,“她总是想不开,我也不太清楚她为什么要走。” 火锅冒着气,申友乾捞起五花肉沾酱,一边说:“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贺毓唉了一声,“总觉得她心里有道坎,就是迈不过去。” 我在这边啊。 廉晓礼的头发垂着,她的气质早不复初次相见的那种热烈,带着点枯萎的芬芳,说:“我知道。” 她的声音都有点哑,贺毓喝了一口雪碧,冰凉凉的,眯起眼哇了一声,“你知道?” 廉晓礼看她,“我不告诉你。” 把贺毓逗笑了,“好啊好啊,你要藏好喔。” 她又在开玩笑了。 申友乾闷头吃肉,偶尔插句话,也是很平凡的一天,平凡的场景,味道一般的火锅,偏偏他就记住了那句话。 只不过贺毓说柳词是“就是”,柳词说贺毓是“很难”。 一目了然。 “我早就想开了啊,”柳词缩了缩脖子,把头发别到耳后,耳垂上是小雏菊的耳钉,“我到这个年纪,很多一样大的都差不多结婚了,也有过很痛苦的时候,如果我不回来,可能真的熬不下去。” “是贺毓让我好了。” 她说得文绉绉,申友乾也不笑,毕竟她的神情太认真了。 “老申,贺毓现在给我感觉太压着了,她想好,可是都……” 申友乾也叹气,他听得懂,也知道很难。 很多东西不是知道就能解决的。 “贺毓跟人冲突这事儿阿、阿姨知道吗?” 申友乾问。 柳词摇头,“贺毓不让,我也不想。” 都那么大人了,谁都有谁的难处,妈妈也一样。 “唉,哪天咱们一起出去玩呗,我没、没什么本事,就只能搞、搞些这种了。” 柳词笑了笑,“贺毓也喜欢玩。” 柳词下午也没事,就跟申友乾聊天,申老板自己的奶茶店的客人排队排到外面,他看了都高兴。 还研究起下次去哪里玩,聊到结婚的场地,申友乾说:“这个地方太大了吧?” 柳词:“自助啦,其实没多少人,都在室内。” 申友乾看着手机上的图片,看得出租金不菲,贺毓做主,一看就很阔绰,也能感觉到她的用心。 “还带人工湖?” 柳词点头,“我不想去海边,贺毓也不想去,就挑了个城郊的小庄园,专门办婚礼的,这湖也好看,十月份天也正好,结婚……也一天嘛。” 柳词想到婚纱,想到贺毓,没忍住笑了出来。 申友乾点头:“也挺好。” 正好这个时候贺毓电话打过来,柳词接起来,申友乾按了扩音,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柳词啊,好喝吗老申家奶茶,我看网上说排队很恐怖啊?” 申友乾:“柳词是vip好不好。” 贺毓:“怎么是你!” 申友乾:“怎么不能是我了!” 贺毓:“你果然装结巴!” 柳词在一边憋笑。 贺毓在茶水间泡蜂蜜水,一边搅拌一边说:“我还是你奶茶心愿启动资金赞助商呢。” 申友乾:“是是是,所、所以让你女朋友永远优先嘛。” 贺毓嘁了一声,“晚上吃什么啊柳词。” 柳词被点名啊了一声,还认真想了半天,申友乾在一边点菜了:“猪肉豆角、酸菜鱼、土豆炖牛肉……” 贺毓:“滚滚滚。” “不知道猪肉涨价了啊。” 申友乾:“你、你还挺勤俭。” 贺毓:“不然呢,都有家有口的。” 柳词:“那我等会去买菜。” 贺毓:“让申总送你回家。” 申友乾:“为什么啊?” 贺毓:“我跟你老婆说一声。” “我晚上能来蹭、蹭饭吗?” 申友乾问。 贺毓:“问柳词啊,她掌勺。” 柳词点头,“叫你老婆和小孩也一起来吧。” 申友乾:“你们有打、打算要个小孩吗?” 贺毓一口水喷了出来。 申友乾才反应过来,急忙解释:“不、不是,是、是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跨年惹!!刚好这章还提到 真巧!!—— 点首歌《临安小记》我循环八百遍 感谢在2019-12-29 20:18:41~2019-12-31 18: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Anywa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odot、安生、叽叽咕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守 26瓶;森羅萬象 25瓶;30197867 20瓶;小林家的猫、leodot 10瓶;莫臨淵 7瓶;三妞 6瓶;星野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小孩这个问题贺毓跟柳词倒是都没想过, 她俩没有特别喜欢,有时候贺毓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 不过她挺喜欢逗小孩的, 申友乾的小孩她就老喜欢抱着带着去玩, 小姑娘也很喜欢贺毓,隔三差五要来。 柳词愣了好半天,啊了一声, “再说吧。” 申友乾哦了一声, “我就是、是随口一问,看你们呗,不过就俩人也、也清净, 我二胎之后感觉更、更焦头烂额。” 柳词其实有点心动, 但是养孩子这事其实她自己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太累了.可是她跟贺毓之间,的确需要一个什么契机, 哪怕现在她们什么都不缺。 贺毓准点下班, 到家的时候六点出头, 在电梯里碰见了申友乾。 申友乾被打发出去买料酒, 贺毓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来, 在一楼碰到了。 “买啥了?” 贺毓手腕上挂这个小包,青蛙不像青蛙, 看着怪滑稽的, 一晃一晃。 “料酒啊,柳词说要做什么爆、爆炒田螺,我下午还去生、生鲜市场了, 唉剪那玩意就把我累、累死了一股味道。” 贺毓往一边站了站:“那你离我远点。” 申友乾:“滚蛋。” 贺毓:“滚就滚。” 她去照镜子了,电梯开了之后率先进屋,一股菜香扑面而来。 “喔,今天是个好日子。” 申友乾的女儿抱着兔子过来,喊了声阿姨。 贺毓把人连兔子一起抱起来,“小美女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申友乾:“你这人。” 贺毓:“我终究还是长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对吧?” “……”隔了几秒,申友乾唉了一声,“这么感慨呢”。 贺毓啊了一声。 那只兔子被小朋友放了,在屋里乱窜。 贺毓去厨房,柳词扎着头发在做蛋黄南瓜,申友乾的老婆金迦也在帮忙,一边聊天。 贺毓凑过来:“聊啥呢。” 金迦:“”贺毓你今天不加班啊? 贺毓啊了一声:“你拖家带口过来我哪能加班啊?” 金迦:“你不是一分钟好几千万吗?” 贺毓被逗笑了,“屁啊,那我还住在这里?不是你吗?你认识那么多大明星。” 金迦欸了声,“我哪有啊。” 柳词听着这俩人聊天,把蛋黄南瓜夹到了盘子里,申友乾的女儿过来端,柳词踩了贺毓一脚:“你不会帮忙吗?” 贺毓摸了摸鼻子:“我去拿碗和筷子。” 已经是夏天了,小孩再过两天也放假。,贺毓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工装都裤子一条裤腿都有电线杆那么粗。她一贯的风格就是天马行空,跟柳词站在一起乍看还是柳词稳重许多。 金迦刚才注意到贺毓额头上的纹身,问柳词:“她头上那图案?” 柳词:“贴的。” 金迦哇了一声,“真有个性啊。” 也不怪她惊讶,跟申友乾恋爱的时候她就知道有贺毓这号人,申友乾这个学校远近闻名的创业结巴有个伶牙俐齿的朋友是在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可以说追金迦其实还是贺毓给申友乾的勇气,而且贺毓这人总给人一种模糊性别的舒服,和她在一起你不会特地去注意到她的性别,基本被她的气质和带来的氛围所带动。 贺毓从十多年前就这么个性,现在看着也很年轻,柳词当然知道金迦的意思。 贺毓有个不为人知的一面,仅展现在朋友,再缩小范围,柳词可见。 让她觉得又甜蜜又折磨。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作家生涯数十年,柳词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如有万钧之力。 额头缝的那几针拆线之后还有疤痕,贺毓的碎刘海压着其实不太明显。 漫长的治疗过程她好得并不快,只能说起色都很难见到,医生和柳词聊,也觉得这人心里有个难以痊愈的伤疤,只能慢慢来。 慢慢来,长长的一生,总有好的时候吧。 柳词早就知道日子是这样过的,痛苦的,绝望的,快乐的,不甘的,欣喜的……所有的都是日子,长辈们的一生也充斥着乱七八糟的陈绪,她们都会活成他们,被时间吞噬,变成同一种蜉蝣。 “妈妈,阿姨自己先吃了。” 穿着红格子裙的小朋友跑过来跟金迦告状,指了指站在桌边的贺毓。 贺毓一点也没被抓包的尴尬,反而眯着眼挥了挥手,申友乾抱着小儿子,压根没看这边。 兔子躲进了沙发底下,贺毓弯腰把兔子抓出来,塞进了笼子。 电视在放动画片,桌子上的电磁炉开着,鸳鸯锅扑腾扑腾冒着热气,柳词把最后的几道菜端上来,金迦把烫菜放到桌上,贺毓又去洗了个手,一瓶饮料打开,在空调的凉意里干杯。 贺毓说:“多谢赏光。” 金迦:“我还真的是第一次来。” 贺毓:“就我一个我哪敢叫你啊?” 柳词:“原来你以前没来过吗?” 贺毓点头,“老申拖家带口的我一般不叫她,不过也去过他们家吃饭过,金迦做饭还可以。” 申友乾:“还可以?” 贺毓咬了一口蛋黄南瓜:“很可以!很好吃!” “你说什么呢?” 柳词问。 贺毓眯了眯眼:“说金迦的手艺啊。” 金迦给女儿夹了一个鸡翅,小孩喝橙汁,一边还看电视。 “我跟柳词谁做的好吃啊?” 贺毓:“问你呢。” 她看向申友乾。 男人啊了一声,贺毓看他的样子,唉了一声,“老申不好意思了。” 金迦:“他会不好意思?” 贺毓:“是吧柳词?老申小时候就这样,唉能追到金迦真的太争气了。” 金迦笑了笑,她长得漂亮.。不是校花级别的也是系花级别的,一众帅哥里看中了戴眼镜的白胖子,还是个结巴,当年着实让人惊讶。 “我还不知道是你在出谋划策啊,贺军师?” 贺毓跟柳词解释,“老申大二的时候就鬼鬼祟祟,被我发现,原来他暗恋金迦,我让他去追追看,还被老申凶。” 柳词往锅里下了老油条,“老申还凶你?” 申友乾哎了一声,“你别夸张啊。” 贺毓嘿了一声,“你又不结巴了啊?” 一阵笑声。 柳词缺席了太多年,很多事情都是这种场合一点点地补回来的。 贺毓帮申友乾追女朋友,金迦提起来的口气也很感慨,大学的时光,柳词没什么可回忆的。 贺毓大部分也是,只有这段精彩纷呈,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好朋友的红线,她是月老。 “我后来才知道有些话是贺毓说他打的,还纳闷在短信里特能说的怎么一见面就结巴了。” 金迦笑着说,“贺毓可真行,还买通了我室友,使劲夸小申是老实可爱。” “可不么,我们老申,那么好。”贺毓在夸自己朋友上不遗余力,可以想象当年小饭馆里她第一次跟金迦见面的场景。 就大学城外的小饭馆,竹帘隔出来的包厢,每个小空间都座无虚席,学生的吵闹声。 申友乾本地上的大学,贺毓从邻市赶来,大冬天穿着一件很长的黑色羽绒服,红棕色的灯芯绒裤裤脚宽大,被她扎进了马丁靴里。帽子摘下,那时候贺毓的头发是藏青色的,灯下比较明显,不过不长。来迟了急忙道歉,跟金迦握手,说你好,我是申友乾的朋友贺毓。 那天是金迦跟申友乾在一起的第一个星期。 他俩认识久了,哪怕知道申友乾有个“军师”但女孩也能明白申友乾的个性。 这个人就是不善说话,心思很细,细心的男孩不是没有,周到的很少见。 痛你所痛,感你所感,就很难得了。 系花在别人眼里被插进牛粪,贺毓的到来卷起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金迦第一次看到贺毓,就觉得这个人很特别,是一个很圆滑得不让人讨厌的人。 不过她跟贺毓见面的次数不多,这个人很有分寸,跟人的交往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申友乾谈了恋爱她功成身退。金迦没有过多去了解,但也知道贺毓跟申友乾经常去看一个女孩。 得知柳词也是他们的朋友是她结婚那天。 申友乾喝得醉醺醺,他有点遗憾,说老婆啊,我其实在女孩堆里长大的。 可惜没让你见着她们仨,贺毓这货忙成狗,柳词……柳词啊是大作家了,晓礼啊唉晓礼…… 不了了之。 这个时候金迦想起,自然也知道今天做东的人十月份要结婚。 申友乾的遗憾让她记忆犹新,于是问了句:“你们的婚礼,邀请了巷子里的一起长大的朋友了吗?” 柳词的筷子顿在半空,贺毓捞起油条,放进柳词的碗里。 很自然地回:“邀请啊,必须的老申,刘远生,柳好柳圆,邵倩啊都得来。” 金迦咦了一声,“那那个晓礼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小申说她身体不好。” 贺毓看了申友乾一眼,眯了眯眼,“老申没和你说过啊?金迦我跟你说这你得好好批评她,对老婆有隐瞒是不对的。” 申友乾唉了一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金迦有些茫然。 “这、这个……” 贺毓:“我来说吧。” “晓礼在疗养院,状态不太好,我结婚啊,还是不请她过来了。” 这些年廉晓礼那边的事一半是贺毓张罗的,廉晓礼的父亲不太管,逢年过节也很少去探望。 也不怪贺毓放不下,抛开那些爱恨,朋友一场,怎么能撒下手。 申友乾结婚有家庭,贺毓也说了不用他管,偶尔一起去看看就好。 她说得很自然,娓娓道来的,柳词又听了一遍,听得心里发涩。 金迦啊了一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贺毓摆手,“哪能啊,是我瞒着,不好意思。” 她喝了口饮料,火锅的热气还在冒着,“我记得高一的时候,我们几个都特想去滑雪。” 申友乾记起来了,“那时候不是瞎说的吗,哪有地方滑啊,不过现在倒是有了。” “也得冬天了。” 贺毓说。 “那冬天去呗,我也好久没去了。” 金迦说。 “柳词,不准不去。” 贺毓转头。 柳词点头,“你去我肯定去啊。” 申友乾一家走后,贺毓洗碗,柳词扫地,电视还开着。 柳词把桌子收拾干净,路过贺毓身边的时候问:“请柬,要给晓礼一份吗?” 贺毓把碗摆好,“我亲自去吧,也很久没看她了。” 柳词:“我也一起去。” 贺毓:“好。” 第83章 第二天是周日, 贺毓开车带着柳词去疗养院。 一路上听着歌,从前贺毓的歌单里都是她自己爱听的歌, 现在慢慢地跟柳词喜欢的港台歌曲混杂在一起, 开车的时候也摇头晃脑。 贺毓小时候的就问柳词,你怎么这么爱听情歌啊。 她就不一样,喜欢听五月天, 听那些很蹦蹦跳跳的歌, 却还嫌申友乾听的歌很吵。 那时候她俩坐在贺毓家的桌前,柳词刚从盛夏的酷热里越窗而来。夏天的水壶里装着菊花枸杞茶,洪兰纹上班前泡的, 贺毓往里加了好多冰糖, 凉了之后放进冰箱, 等柳词过来一起喝。 她俩一人一只耳机,坐在一起写作业, 贺毓屁股扭来扭去活像有多动症, 柳词把差点被扯下去的耳机塞进耳朵里, 说因为好听啊。 那时候周杰伦的歌就已经红遍大江南北, 小孩们以他为流行, 林俊杰的歌也塞满mp3,贺毓都会唱, 柳词爱听粤语, 她也学得很有感觉。 “唉可是听得我好想睡觉喔。” 贺毓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她的长发在脑后低低扎了一个马尾, 碎发落在脸颊。夏天的风很热,电电风扇呼呼垂着,水蓝色的窗帘被吹起,扬在窗外。 楼上的老头还在拉二胡,的确是让人犯困的氛围。 柳词的暑假作业已经写完一本了,贺毓才刚刚开始。 “你还不写吗,你妈不是说回来要检查?” 柳词托了托眼镜,一脸凝重地盯着贺毓还空白的作业本,被贺毓伸手摘掉了眼镜,对方懒洋洋地说:“随便写写呗,反正老师跟我妈一样不会认真检查的。” 她戴着柳词那副细框椭圆的眼镜,嘴巴和鼻子中间夹着一支圆珠笔。 柳词眨了眨眼,她近视不算很高,但摘了眼镜也很朦胧,离得这样近,贺毓依旧很远。 但贺毓戴眼镜比她好看。 她从小都觉得贺毓长得好看,比女孩硬朗一些的轮廓像是她的性格,最后杂糅出一股一般女孩没有的英气,无论哪个角度,都特别。 大概是柳词都没什么反应,贺毓觉得无聊了,把眼镜又给柳词戴上,还顺便她对方的头发别到耳后。 “你等会给我抄抄呗。” 柳词:“不给。”贺毓挨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喊她小词,“给我抄一下嘛。” 嗲得过于违和,柳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人推开,贺毓跟牛皮糖一样,怎么也推不开,最后作业本和笔都掉到地上,俩人扭成一团,又打闹起来,热气在阁楼里蒸上来,贺毓倒在地板上,伸手开了空调。 “我爸不在,我可以开久一点。” 她伸手戳了戳柳词,“去关窗户。” 柳词翻了个身,“你自己去。” 贺毓站起来去关窗,把桌上茶杯里的茶水仰头喝了。 柳词倒在地板上,看着贺毓的背影,耳朵里都是情歌。 为什么喜欢啊,因为也想要爱情啊,故事里那种甜甜的,会有童话结尾的爱情。 谁没向往过呢。 “这歌,多少年了都。” 路上循环到小情歌,贺毓喔了一声,“还别说,其实每次去ktv来来回回点的还是那几首,什么十年啊,稻香啊,小情歌之类的。” 柳词点点头,车开上半山,停在了门口。 贺毓登记完了跟柳词一起上去。 上次她们来是冬天,这里春夏秋冬似乎都一个样,安静得有些可怕。 柳词跟在贺毓后面,导医台上的护士看到贺毓,冲她笑了笑。 贺毓走过去,对方站了起来,“好久没来了。” 贺毓点头,“她家人有来过吗?” 护士口罩拉下,露出一张有些显小的脸,摇了摇头,“过年来了一下。” 贺毓哦了一声,对方看着跟在贺毓身后的柳词,女人穿着淡蓝色的衬衫,领子上还有刺绣,百褶裙很有垂感,到脚踝,鞋子是一双低跟皮鞋。 戴着眼镜,看着很有书卷气。 她想起来这个人上次也来过。 她冲柳词笑了笑。 柳词回应了一下。 贺毓跟护士并排往前走,聊廉晓礼的近况。 “她很不好,自杀过好多次,换了个加护病房,我们都很头疼。” 廉晓礼是这个私人疗养院比较难搞的病人,这里也不是没有精神方面有难解之症的,偏偏她年轻,看着很无害,却总是让人头疼。 上一次针头插进喉咙,所以现在挂营养液都全程看着,病房里什么都没有。 “她的病……” 廉晓礼体质本来就不好,大火过后遗留给她还有时不时的过敏。人一旦精神不好,很多毛病都随之而来,长期失眠,长期厌食……太多的症结很反复无常的精神折磨一起焚烧她,连记忆都出现了断层。 “她也不吃饭。” 护士说。 贺毓啊了一声,又听对方说:“她太没求生欲了,而且……记不清人了,我有时候过去,她都问我是谁。” 明明这个护士几乎每天都在。 贺毓不知道该说什么,加护病房的门推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坐在病床上,对动静充耳不闻,就发着呆。 护士一直跟着,她对贺毓跟廉晓礼的关系也知道一些。 护士长隐晦的提醒,换做以前她可能会很惊讶,但是久了,也觉得感情都一样。 廉晓礼在无数次的抗拒治疗里大喊贺毓的名字,有时候会喊妈妈,母亲是人一生里意义重大的角色,贺毓这个名字的地位可见一斑。 但是贺毓看起来并不热忱,以前来总是风尘仆仆,来了没一会就走。 偶尔难得,会陪廉晓礼久一点,那是还有别人的情况。 有次折了很多个千纸鹤,剩下的纸在廉晓礼的病床头,那天查房,护士看到凌晨廉晓礼还在折,灯关了她也不喊,就着月光,指尖翩飞。 第二天例行检查,护士发现了垃圾桶里的千纸鹤,满满的。 保洁阿姨在楼道里抱怨,折了快一百个,无不无聊啊。 小护士路过,问了句:“您还有空数呢。” 那阿姨是外地人,带着口音,“我也无聊呢。” “折了一夜呢。” “九十九个,这些年轻人啊。” 千纸鹤是祝福,贺毓的祝福带着点短暂的温柔,她实在不敢再多给一些,生怕自己被席卷,又被束缚。 廉晓礼又瘦了很多,这种消瘦使得她的脸都苍老了许多,头发干枯,里面还夹着星白。 贺毓走过去,她拿着一束干花,微微弯腰,问还记得我吗? 廉晓礼继续玩着手指,她原本就被母亲往任何美好的方向培养,贺毓去学艺术是她求来的,柳词压根没那个机会,廉晓礼是亲妈给她捧上的。 舞蹈和音乐,她都精通。 那双能在文艺汇演里演奏的双手犹如枯枝,再不复少年时的秀美修长。 指甲干净,剪得整齐,不再是曾经贺毓陪她逛街,试这个颜色那个涂得五颜六色的鲜活。 贺毓喊了一声晓礼。 廉晓礼还是没反应,她的食指互相点着,像是什么节奏,全然地沉浸在里面。 柳词站在一边,难过把她吞噬,她想起第一次见廉晓礼的时候,也是夏天。 烟行笼巷没了,思凡没了,老刘面馆没了,柳家修理铺没了……什么都没了,连她们都消失在时光的洪流里,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贺毓转身想把那束提前预订的花束放到一边,转身的时候,衣服的下摆被人拉住。 她转头,廉晓礼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带着好奇,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了。 贺毓笑了笑,“你看到我了啊?” 廉晓礼点头,眼神落在那束花上,贺毓把花递给她。 她的头发很长,有些泛黄,抱着花束,露出笑容。 贺毓叹了口气,像是她还是正常的模样照常说话。 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谁谁谁,哪里有新的话剧,最后说,柳词也来看你了。 上次见,廉晓礼还能认出柳词。 这次却完全不记得了,她就冲她笑,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 柳词也笑,笑着笑着就别过脸,贺毓拍了拍她的肩。 柳词先出去了。 廉晓礼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贺毓。 她脸上的疤痕还是老样子,从前带着口罩,怎么也不肯摘下,也很少有直视人的时候。 此刻凝视着贺毓,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好奇。 贺毓也看着她,她还是没把那张请柬拿出来,太烫了。 廉晓礼看着就是一个病人,没生气,又很孤独,一边还有输氧机。 病房不是很大,她的父亲再婚后创业也很成功,负担女儿的病需也是小意思。只不过也就是这样罢了,他甚至想起这个可怜的女儿,也只是在年关将至,象征性地来看一眼,也不进来,就隔着门,隔着那块玻璃,看看就走。 贺毓又跟廉晓礼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走了。 小护士站在一边,要把那束花拿走。 “我怕她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她伸手去拿,廉晓礼护着,但病人没力气,一下被夺走了。 贺毓听到廉晓礼的哭声,开始后悔,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带着花来。 她哭得像个孩子,撕心裂肺,门关上,贺毓觉得头疼。 柳词看她出来,走过去。 贺毓伸手揽住她的肩,拧着眉毛。 廉晓礼还在哭,那束花被护士拿走,她还维持那个抱着花的姿势。 她脑子里空空的,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但到底什么又不知道,凭着本能在痛苦。 贺毓最后的那句晓礼啊,我要结婚了让她陌生。 晓礼是谁,结婚是什么,我又是谁。 空空如也,空得让她无所适从。 回到市区的时候正值黄昏,柳词看着十字路口的麦当劳,问贺毓:“吃吗?” 贺毓啊了一声,“你想吃啊?” “突然很想吃薯条。” 贺毓:“那去呗。” 她俩很久没吃这些了,小时候很想,大了也吃,住在一起反而养生健康,两个不规律的人凑在一起也变成了规律。 贺毓点了套餐,番茄酱挤在纸盒上,薯条沾上,先递给柳词。 柳词:“一包不够吧。” 贺毓:“要了三包。” 柳词:“哪天陪我去做遗嘱公证吧贺毓。” 贺毓:“怎么了,婚前不仅财产公证还要遗嘱一起?” 其实她俩在法律上压根没关系。 “就是觉得,什么都得先安排一下,人生的变故也太多了。” 贺毓点头,她咬着一根薯条,看着窗外的街道,叹了口气,“好快喔,我们都要结婚了。” 真是出乎意料,又觉得本该是你。 第84章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 柳词觉得跟贺毓在一起的日子都快得有些过分。 她们住在一起,甚至还养了一只小猫, 贺毓那只兔子差点变成养成狗, 周末的时候在小区楼底下遛。 小猫是柳词带回家的,她去广州开签售, 新书完结,她一贯的风格激起一贯的哀鸿遍野,后妈之名实至名归。 在签售现场被提问也回答得滴水不漏,她在写作风格上自成一家, 有很多人模仿她,却没能模仿出她字里行间独有的味道。 贺毓也出差,去参加行业内有名的游戏公司的活动, 都在一个城市。 柳词的签售会就一天,座无虚席,微博上还有现场直播,贺毓得留半个星期。 晚上她俩一块吃的饭,贺毓在广州也有同学在, 把柳词带了过去。 把柳词带进自己的圈子这件事贺毓做的不遗余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柳词。 这个同学是贺毓的室友,两个人大学的时候就很好, 贺毓那点事情她知道七七八八,后来因为廉晓礼大家都疏远贺毓的时候她还是照常跟贺毓吃饭。 他们在一家餐厅里吃饭,贺毓坐下,给柳词介绍:“周麦, 我的室友。” 洪锦头发卷卷,画着很港风的妆,颇有九十年代的香港味,听说是影视行业的,柳词跟她打了声招呼。 “贺毓,早就让你把女朋友推荐给我了,你说你拒绝我多少次了?” 贺毓眯了眯眼,“这不是介绍给你了吗?我很怕你把我老婆拉去你圈里。” 周麦看相貌看不出具体年纪,其实她们这帮人都差不多,看上去二十七八三十擦边,具体多少,就很难说了。 贺毓大二跟她分到一个宿舍的,周麦也是艺术系的,只不过她在表演那个分支,因为跟室友闹矛盾,就被分出来了,这还是说得好听的,其实是被赶出来的。 周麦的个性跟贺毓差不多,但贺毓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她发过一次火。 “柳老师可有名了,她的小说改编的大家都想抢。” 这个餐厅需要提前预定好久,柳词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周麦,好像有点眼熟。 贺毓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是吧,周麦你都没听说过?” 柳词老老实实点头,“有点眼熟。” 贺毓唉了一声,周麦也笑,“柳老师一看就不怎么关注这些。” 她自我介绍:“我叫周麦,职业是演员。” 柳词想了想,才回过味来。 周麦并不是很活跃的演员,跟现在小孩追求流量和知名度不一样,她是从群演出头的,后来在舞台剧上出名,最后去做了演员。 但她运气不好,从来拿不到大奖,都是提名,陪跑数年,不少人惋惜。 柳词啊了一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同学呢?” 贺毓:“可不么,我的朋友里卧虎藏龙的可多了。” 她笑了笑,“周麦迟早是要拿大奖的。” 周麦把头发别到耳后,“你别开玩笑了,我没这个命。” 贺毓跟周麦一般也不聊天,逢年过节微信一下,给周麦的好友圈动态点个赞,就跟以前跟柳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一样。 周麦聊起天来让人很舒服,其实是周麦约的贺毓,她不好意思开口问点别的。 贺毓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也知道周麦家里的破事,颇有些感慨,大学生涯里她跟周麦算是互相扶持的好姐妹,好的兼职一起介绍那种。 周麦这人运气极差,在赚钱方面也不出挑,偏偏家里有个烂泥一样的姐姐,曾经的珍珠自己掉进泥潭,还把自己碾成了粉末,也跟泥沙没区别了。 “是这样的,柳老师,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下关于你下部作品的事情。” 这顿饭没让柳词觉得不舒服,她经历过很多工作的饭局,可能贺毓在,可能对方是贺毓的朋友,反倒不会不适了。 而且周麦说得很陈恳,柳词看向她的眼睛,觉得这个人流露出很深很深的无奈。 这种情绪她在那天深夜里的贺毓眼里看到过。 成年人的痛苦很少展露,而且相当警觉,周麦真的不擅长谈这些,磕磕巴巴,反倒跟她干练的外表背道而驰。 像个小女孩。 贺毓时不时插个嘴。 柳词答应了,周麦没说哪部,也知道柳词跟公司也有规定,不可能擅自卖出。 “我有在筹备一个中篇,公司那边我会谈的,只不过这本我想亲自做编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我甚至还没开始。” 周麦道谢,“是我太厚脸皮了,我很对不起小贺。” 贺毓欸了一声,“当初毕业的时候我就说有事找我,这么多年你都没找我借钱,这次借我老婆的东风,也算是兑现诺言了。” 她说得坦荡,柳词反而很高兴,她能帮上忙。 因为生活里除了做饭贺毓都能包揽,贺毓太好了,她们在一起很舒服,却总想给她些什么。 爱情就是这样,想给,想豁出去,想对那个人好,最好的好。 周麦看着这两个人,啊了一声,“你们真好。” 她的口吻带着羡慕,贺毓欸了一声,“你男朋友呢小赵还是小李?” 周麦摆手,“早就分了,不合适。” 周麦算是姿色上乘,演艺圈里也有人抛过橄榄枝,但她从来不接,勤勤恳恳得有些过于老实,反而让人觉得没意思了。 而且她还有个麻烦的姐姐,去哪都有心结。 “别急,缘分总会到的。” 贺毓碰了碰她的杯子。 走的时候贺毓跟柳词在后面看着周麦打车先走。 初秋的天气这边还是很热,夜风吹起贺毓的衬衫下摆,还有她骚包的丝巾,贺毓揽着柳词的肩,问她:“我这个朋友怎么样?” 柳词想了想,“感觉人不错。” 贺毓点点头,“周麦就是运气不好,我也是奇了怪了,我和她去兼职,你知道吗那种马哲公共课,一学期就没几次点名的,她每次不在必点名,太惨了。” 她俩在街上瞎走,等会回酒店收拾东西,柳词明天就要走了,本来她想陪贺毓,结果自己还要回一趟公司。 “她是演员,为什么要会……” 贺毓哦了一声,“她老接不到好的本子,不是说了吗运气很差,每次拿到一个角色,要不被人顶替要不直接改了,到手的都是很不起眼的,不过她自己争气,小角色都能给她演出惊艳。” 贺毓叹了口气,“麦子真的很努力。” 可努力的人很少有成功的,但不努力就一无所有了。 贺毓一边走一边跟柳词聊周麦的事情,她说:“你不是也想做编剧吗,之前你自己的都没参与改编,试试水也好。” 柳词:“我都没想好写什么。” 贺毓:“不用急啊,你们写小说的不是很讲究灵感?如果真的能成,美术指导我能来应聘吗?” 合作听起来很新鲜,贺毓笑了笑,“周麦有个姐姐,很厉害很厉害,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她了。” 柳词嗯了一声。 “戚絮。” 柳词诶了一声,“我知道。” 贺毓夸张地哇了一声,“你居然知道啊!” 柳词踩了她一脚,贺毓嗷了一声,“我的新鞋啊!” 她们在回去的路上瞎逛,逛进格子铺,贺毓给柳词买了好几对耳钉,她自己耳朵上戳满洞,有时候柳词会去摸,睡觉的时候她习惯去捏贺毓的耳垂,被贺毓拉下,反反复复,最后被贺毓一头埋进颈侧,狠狠地嗅了一口,细细密密的亲吻落下。 “好多小猫喔。” 从格子铺出来,经过一家宠物店,店门口就有猫架,几只小猫在上面。 贺毓凑过去看了看,被柳词推了一把,“想看就进去看看。” 贺毓啊了一声,“你不是不喜欢猫猫狗狗?” 柳词:“我哪有。” 贺毓:“以前我家楼下的阿黄你都爱答不理的。” 柳词:“明明是它不理我。” 贺毓哦了一声,“原来你在跟阿黄赌气啊。” 那只狗是一楼阿婆养的,不知道多少年头了,老狗一只,压根不认生,人说话它也都听得懂,很喜欢晒太阳,盘着坐成一团的时候贺毓总会是会伸手去摸。 再小一点,这狗还会跟着贺毓还有柳词去上学。 只不过她搬走以后,再也没回去看过,阿黄到现在,肯定也没了。 贺毓很喜欢猫猫狗狗,却没敢养,她很容易感情用事,兔子不像猫狗那样很会互动,安安静静的,也算陪伴。 柳词看了又看,最后看中一只黄白的小猫,刚断奶,伸手去还会捧着你的手指。 贺毓凑过去看,“太小了。” 柳词:“要不养一只吧?” 贺毓:“好啊。” 那只猫被柳词带回了家,她好久没动静的朋友圈更新,一张小猫,叫二一。 贺毓点了个咱赞,陆陆续续有共同好友点赞,池莲评论:“太小了,你能养吗?” 贺毓让她滚蛋,俩人在评论里表情包吵架。 贺毓要周末才回来,柳词回家安顿好小猫,这猫还没贺毓的兔子大,倒是不认生。 柳词想到周麦,想到自己之前的灵光一现,拿出纸笔开始构思。 她想写的,是烟行笼巷的故事。 再过二十一天,她跟贺毓就要结婚了。 柳词看着倒计时,婚纱、戒指、誓词……所有都准备妥当,她甚至挑了一个好日子去杨绰的目前说了这件事。 有些秘密她分享给了贺毓,压迫感散开,反而放松许多。 柳语打了个电话过来,絮絮叨叨了一堆。 “姐,那天开的车你都搞定了吗?” 柳词:“我不知道啊。” 她们两个女的结婚,也没男方要去女方家接亲的习惯,两个人一起出发就是了。 她们从来都是一起的,无论何时何地。 “要结婚了你怎么还这么冷静,我结婚我都要紧张死了。” 柳语抱怨道。 “因为你想嫁给小杨很久了啊,从求婚到结婚都一年半多呀。” 柳词笑着说,她一只手拿着笔,盯着墙上的计划表,不密密麻麻,柳词向来会安排,唯独在感情上任由贺毓摆布。 “也是,你跟贺毓姐一起长大,熟都不能再熟了。” 柳语小声地说,她一点也不质疑贺毓对柳词的爱,她太会照顾人了,看着柳词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她心里有柳词。 除了那个雨夜,她几乎挑不出毛病。 柳词:“这样很好,我得偿所愿。” 柳语嗯了一声,“当然了,贺毓结婚都自己一手包办,我看她要不主持都自己来算了。” 说的是贺毓忙前忙后。 柳词笑了一声,“她说不行,要让申友乾来,治治结巴。” 柳语:“太坏了这个人。” 柳词啊了一声,“可不么。” 坏得让人念念不忘,甚至贪得无厌。 第85章 柳词小时候也幻想过结婚, 但幻想的基础都是电视剧,那时候《公主小妹》《王子变青蛙》等等台湾偶像剧正在热播, 从这个台播到那个台。麻将馆开在小卖部二楼, 一楼的在打牌,贺毓拉着柳词陪她买瓶陈醋总要驻足。 那时候贺毓家还没电视, 柳词家店里虽然很多电视,但是家里也没有。 俩人就站在一边看,台湾腔有点嗲,新娘被父亲牵着手, 那一头是穿着西装的新郎。 贺毓一只脚才在凳子上系鞋带,说这个歌挺好听哈。 柳词看着洁白的婚纱,问贺毓:“慧慧姐结婚穿的是这个吗?” 慧慧姐是新嫁进烟行笼巷的, 新郎是巷中开席梦思店老板的儿子,胖得像个球。 贺毓啊了一声,看了眼电视里梦幻的场景,她好像就没那么多幻想,可能早就知道自己没这个机会, 也没想过自己要穿婚纱,怪别扭的。 “不是这个款式,我还记得收腰没收好。” 那天结婚沈思君也去了, 她长得本来就不像是这个巷子出来的,哪怕穿得朴素也有艳压之感。刘闻声坐在她边上,刘家贺家柳家申家刚好一桌,就沈思君孤家寡人, 桌上有人问沈老板什么时候结婚啊,沈思君说缘分还没到。 柳词跟贺毓那时候小学都没毕业,刘闻声已经高中了,少年人抽条的身形看上去有些消瘦。吵嚷的席间,红毯边上是廉价的裱花,其实没人在意结婚对象,只不过是收到请帖,给个钱,吃个饭,也没别的了。 结婚是好事,也就是一件事而已。 小孩们在乎吃什么。 贺毓都不太记得那个慧慧姐长得什么样,她不经常能见到那个女人,好像是在哪个小公司做会计的。 “真好看啊。” 柳词说。 新郎拉过新娘的手,灯光撒下,郎才女貌。 贺毓看了眼电视,又看了眼柳词,“这个拍得好,你看那个江直树和袁湘琴的婚礼,那大雨喔……” 她还记得,跟洪兰纹一起看的,她妈笑得喘不过气,又因为一集播完的花絮开始掉眼泪。 贺毓不太能理解。 柳词:“我是说婚纱啦。” 贺毓咦了一声,“唉反正都是租来的,结一次婚买婚纱多贵。” 也都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是明星。 柳词哦了一声,她当然也知道。 贺毓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最便宜的醋,歪歪扭扭的标价表里阿拉伯数字三写得歪歪扭扭,她辨认好久。 “不过思君姐也做啊,她那天不是说过。” 柳词:“思君姐做那种古代样式的。” 贺毓:“好看就行。” 沈思君吃饭的时候也聊天特别随和,刘闻声长成了清秀的少年模样,那个位置似乎都是他有意为之,沈思君说话的时候他就看她。 贺毓只觉得闻声哥长得好看,拉着柳词的袖子说思君姐跟闻声哥长得都像明星。 柳词看了看,点点头。 “不过也不知道思君姐什么时候结婚,我妈说她年纪不小了。” 贺毓嘀咕了一句。 柳词:“刘婶说她像思君姐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了闻声哥好几年了。” 贺毓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醋放下,去拿最底下那种小包的,洪兰纹给了她五块钱,她还想自己抠一点。 从另一边拿了包辣条还有上好佳。 “思君姐长得这么好看,也得长得好看的才配得上她。” 柳词:“郎才女貌真好啊。” 贺毓:“你也想结婚啊?” 柳词看了贺毓一眼,“我只是觉得婚纱很好看。” 贺毓摇了摇上好佳,“等你结婚的也穿最好看的呗。” 柳词:“我又不好看。” 贺毓:“你又乱讲,我倒是要看看谁娶你,反正要我先过目。” 她凑了五块钱,抱在怀里去付钱。 柳词跟在她后面,“你又买零食。” 老板头发染的红色,贺毓说像只火鸡,她只敢偷偷讲,但实在是有些好笑,所以低着头不看。 付了钱走出门才开始笑。 柳词觉得贺毓笑点很低。 贺毓把那五毛钱一条的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柳词,“我妈也没告诉要买几块钱的醋。” 她们边走边吃,贺毓吃巧克力吃得嘴角也是,经过刘婶店里的时候刘闻声正好从里面出来,他个子抽高,那张脸书卷气很浓,站着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 美少年提着塑料碗装的面也赏心悦目,贺毓喊了声闻声哥,柳词也跟着喊了一声。 刘闻声听到笑了一下,“贺毓你跟柳词又偷偷买零食啦。” 贺毓啊了一声,“哪有偷偷!闻声哥你送外卖哦?” 刘闻声看了眼自己提着的面,点头,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给思君姐送。” 贺毓欸了一声,“思君姐最近很喜欢吃面啊。” 刘闻声:“因为……” 两个小女孩看着自己,让刘闻声不太好意思,他只好笑了笑,“因为我家面好吃啊。” 贺毓哦得很敷衍,看着刘闻声走得飞快。 “思君姐也很奇怪,这么近点什么外卖啦。” 柳词看了眼刘闻声的背影,“可能是懒吧,思君姐就懒洋洋的。” 贺毓点点头,巧克力甜得她很快乐,“我长大了也要这样,不出门有人送吃的。” 柳词:“牢房也这样。” 贺毓喂了一声。 “不过我想不出思君姐结婚,”分别的时候贺毓说,她一脚踩在石阶上,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几袋醋,“反正……” 她抿了抿嘴,“反正不应该在这里啦。” 柳词:“我也觉得。” 贺毓伸手拍拍柳词的肩,“你也不能在这里。” 她说得很认真,“要去很漂亮的地方结婚,欸柳词,我们长大一定会很有钱,唔……我要比你有钱。” 柳词:“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缺这个缺这个,我可以随时买到啊,份子钱也包很多很多。” 柳词:“你最好是。” …… 柳词要结婚了,贺毓没包很大很大的份子钱,她也没柳词有钱。 她只是跟柳词结婚了。 贺毓前一天晚上就被一帮人围着,“我的脸今天就是画布。” 两个女人结婚,伴娘全是已婚,谢永妍在一边拍照,化妆的也是她请的朋友,还有空打岔,“这脸画布什么材质的啊,我记得当时上油画课,买画框都把我心疼死。” 贺毓:“你心疼个屁。” 被化妆师捏住下巴,“别说话。” 贺毓只好瞪了谢永妍一眼。 贺毓在洪兰纹家里,柳词在柳语那里。柳语那里算她的家,她们从各自的家出发,然后结婚。 摄像全程跟拍,贺毓怪不好意思的,想玩手机又没办法玩,只能认命。 谢永妍在拍照,恨不得三百六十度,陈安娜也在,觉得这个人十年如一日地好动。她的外国老公明天出席,但是觉得一个人在酒店太过孤单,也一起来了,中文讲得不错,把贺毓夸了一通。 贺毓更不好意思了。 “你也有今天!” 谢永妍笑得喘不上气,一边又要笑出眼泪,觉得有点丢人,就跑到外面去了。 化了一小部分,贺毓喝了口水,看着谢永妍飞奔而出的背影,“怎么了她?” 陈安娜头也没抬,“哭去了吧,她可感动了。” 贺毓:“……” 邵倩本来要过来的,但是她肚子大了,只能作罢。申友乾人生第一次做司仪,可能也是仅有的一次,一晚上都在家里练,练到家养的鹦鹉都要边结巴了,金迦把视频发过来的时候贺毓笑得不行,转发给柳词,结果柳好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贺毓又开始被化妆,手机摆在桌上,柳好喔了一声,这个房间是洪兰纹给贺毓留的,其实贺毓没怎么住,大学的时候周末过来,或者兼职过点了,回来睡一下。 毕业后也都住酒店,毕竟林叔在,她不太好意思。 房间很小,床单是格纹的,床头是书桌,摆着相框,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照片,被人后来覆膜也没能挽回时光腐蚀的痕迹。 照片里是贺毓申友乾柳词刘远生还有刘闻声沈思君的照片。 廉晓礼还没来的时候,初二的夏天。 那时候没有大火,没有分散,只有年少。 照片上的人都笑得很开心,申友乾最胖,站在最中间,刘远生站在他左边,柳词站在他右边,柳词后面是贺毓,抱着柳词的脖子,沈思君站在第二排中间,刘闻声站在刘远生后面一台阶。 照片原本被垫在玻璃底下,结果贺毓画画的时候泼了水,再拿出来被沾了不少,刘闻声袖子那边缺了颜色,贺毓自己的肩膀都被粘掉了,白色的光秃秃。 这么多年,贺毓没把她带到自己的新家,就放在了这里。 像是她还在当初那间阁楼,水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她趴在窗上喊柳词,申友乾骑着自行车经过,掐着嗓子应了一声,刘远生送完外卖回来,听到往这边瞄了一眼,被贺毓一瞪气哼哼地走了。 远处沈思君卖菜回来,她提菜篮子都很漂亮,刘闻声补课回来遇到,主要要给对方拎,被拒绝,并肩走了一段路。 那时候天好蓝好蓝,人都像是没有烦恼,日子就像风,一下就过去了。 “贺毓姐!你化新娘妆也太好看了吧!” 柳好昨天去烫了个头,没烫成复古欧洲名媛风,反倒变成了步惊云,索性一剪,不伦不类的。 贺毓眨眨眼。 镜头一挪,柳词也在化妆,柳语在一边打转,后面沙发还坐着个池莲。 池莲掀了掀眼皮,那点傲慢浑然天成,很讨人嫌,她摆了摆手,“我只是过来看看。” 贺毓比了个ok。 她跟柳词隔着屏幕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有星光。 柳好咳了一声,故作严肃地说:“距离柳词小姐跟贺毓小姐的婚礼还有五个小时,现在天快亮了,请问开往会场的车准备好了吗?” 一边的柳圆:“屁话。” 池莲笑了一声。 来往很多人,化妆师就好几个。 贺毓画好妆天亮了,她们结婚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什么好整蛊的,跟各自亲人告别,坐上婚车,最后走到一起而已。 早晨下起了雨,车开到b市也得一小时多,谢永妍替贺毓提裙角,念叨着:“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啦。” 贺毓上了车,“你怎么跟我一辆车?” 谢永妍:“我不配吗?我结了婚的,婚姻美满,给你祝福。” 贺毓笑得眯起眼:“那多谢了。” “唉最近几天都下雨,黄金周,黄金雨哦。” 谢永妍嘀嘀咕咕。 贺毓:“顺顺利利就好啦,下雨也是浪漫嘛。” 柳词比贺毓这边晚一些,柳圆背着姐姐出家门,流着鼻涕泡的老幺长大了,宽阔的肩膀背起敬重的长姐,男孩也有些酸涩。 柳好给柳词提裙摆,柳语撑着伞,看着柳词低头上车。 “看来今天不能露天了。” 柳词看了眼昏暗的天色,“反正有两个方案啦,不用担心。” 婚车没有浩浩荡荡,柳语跟家里俩小的还有老公一辆,小杨开车,她看着前面柳词的婚车。 柳好坐在那辆。 金迦也在车里,给柳语递纸巾,“你怎么哭了。” 柳语:“我高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点首《雨巷》-崔开潮 第86章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 贺毓坐在后面都快睡过去,谢永妍一直在和她说话。 “唉学姐你别睡过去啊, 聊天嘛。” 贺毓:“我困死了。” 谢永妍欸了一声, “学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我结婚都紧张死了。” 贺毓:“我兴奋过了。” 贺毓打了个哈欠,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都不像她了,珠光宝气的。 谢永妍:“也是,你俩都多少年了。” 她在掰指头数流程,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打在玻璃上,外面的景色都模糊成一片, 贺毓看着窗外,想到柳词就想笑。 这种彼此都奔赴同一个目的地的感觉挺好,连天的雨都没让她觉得讨厌。 贺毓太讨厌下雨了。 从小到大都是,下雨去学校很不方便,穿雨鞋走路嘎达嘎达响, 运动鞋外包个塑料袋还是会湿进去,让家长送也是糊一脸雨水还不如自己去。 柳词跟她撑一把伞,踩着水坑去学校, 倒也没那种伞刻意倾斜几分的缱绻,她俩的感情自然得根本不用去分辨,我只有你,我想跟你一起, 我们在一起。 来参加婚礼的有她们彼此的朋友,柳词的朋友寥寥无几,池莲都能勉强能沾上朋友的光了。 前阵子贺毓出差碰到池莲跟姜潇还聊了聊。 姜潇被池莲差使去买甜品,贺毓在工作空档坐下喝杯咖啡,漂亮的女人坐下,喂了一声。 贺毓掀了掀眼皮,哟了一下算是回应。 “你怎么在这里?” 池莲戴着顶帽子,v字的连衣裙露出的肌肤看上去洁白无比,浅棕的头发垂下,垂出了成熟女人的风韵。 “出差。” 贺毓跟池莲不算熟悉,两个人又的确挺有缘分的,一个是自己继父的女儿,一个算是后妈的女儿。 但又不完全是。 她们都是一个年纪的,却很少能聊到一起去。 “请我喝一杯?” 贺毓啊了一声,末了点点头,“好啊,喝什么。” 池莲要了一杯星冰乐,她来这个城市玩,姜潇也出差,在这边索性一起了。商场大同小异,找个地方坐一下。 “你老公呢?” 贺毓问,池莲低着头看了眼手机,“买泡芙去了。” “那个超大的泡芙啊。” 池莲嗯了一声,“你要不给柳词带一个?” 贺毓摇头,“带回去就不好吃了,大老远的。” 她接得很自然。 贺毓还记得池莲之前对柳词的态度,但参加过婚礼,后来发现这人也不坏,就是不会说话。 直来直去的。 “你们要结婚了还工作啊?” 池莲问。 贺毓看着她漂亮的美甲,亮片闪闪,觉得柳词也应该整一个。 “不然呢,要吃饭的呢池老师。” 池莲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聊天,“柳词也不发朋友圈给我看看婚纱。” 贺毓失笑,“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池莲也坦率:“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了啊。” 贺毓:“现在不讨厌了啊?” 池莲:“讨厌就不会邀请你们参加婚礼了。” 贺毓点点头,“你说什么是什么。” 池莲抬了抬眼,贺毓坐得很随意,喝咖啡喝得慢悠悠,她是从外表就不能看出闲适的人。 “那天的事,对不起啊。” 贺毓啊了一声,“哪天,什么事?” 池莲别过脸,“就是,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 贺毓哦了一声,“你讲话那么难听。” 池莲尴尬地咳了几声,“谁让姜潇老看柳词。” 贺毓:“我都没生气呢,你还挺小心眼。” 池莲问她:“你爱柳词吗?” 贺毓被噎住了。 池莲自顾自地说:“反正我很爱姜潇,他多看别人一眼我都很酸。” 如此坦诚,贺毓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了。 “爱啊,只不过,”贺毓慢慢地说,“就是别人看柳词,我只会觉得柳词值得被欣赏。” 爱有很多种,很多人靠占有欲分辨,可是友情也有占有欲,如果条条框框分辨,那爱就是考试,并不是顺其自然了。 池莲看着贺毓,看着对方舒朗的五官,的确是一张好皮相。 “你要让她知道的。” 池莲跟柳词这么多年放在一起比较,对手不算对手的,也算了解,柳词这个人很闷,但是很没安全感。 谈恋爱也都这样,安全感来自于对方,池莲自己也缺失,她总怕姜潇离开。 结婚了就万事大吉吗? 可以离婚,可以出轨,不是肉体还有精神。 爱有千千万万种,不爱却只有一种。 贺毓点头,“恋爱专家,受教了。” 她这句话带着戏谑,表情却很认真,问池莲,“我看上去这么不靠谱吗?” 池莲愣了一下,摇头,她总是涂浓艳的口红,有种很夺目的耀眼。 “我总感觉你们觉得我不爱柳词。” 贺毓叹了口气,“为什么呢?” 她手机有app的推送,叮的一声,池莲扫了一眼,屏保还是跟柳词的合照。 “大概是柳词故事里的你,让人觉得特别遥远吧。” 柳词跟贺毓的故事柳词也在微博有提,反正网上一大堆代餐怪,以别人的恋爱为食,蜂拥而上喊真的。 这种情绪也能理解,向往爱情,向往真情,大部分的人都有这种向往。 贺毓唉了一声,“什么啊,那明明是柳词的问题。” 她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懊恼,伸手抵住额头,碎发垂下来。 “不过这事没法说的,”贺毓笑了笑,“柳词懂就好了。” “谢谢你关心她。” 她说得郑重,说得池莲一阵鸡皮疙瘩,别过脸,“我哪有关心她。” 柳词先到的会场,庄园在城郊,烟雨濛濛的,休息室里申友乾还在大声朗读他的贺词。 新娘单独在内间,池莲推门进去的时候柳词拿着手机在玩。 池莲欸了一声,“你连结婚都不忘记看自己的更新啊?” 柳词转头,她平时都素着一张脸,新娘妆让她看上去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清雅。 “刚好在看而已。” “柳词。” 池莲喊她,柳词嗯了一声。 “你收回当初的话。” 柳词:“什么时候,什么话?” 池莲低了低头,“你们真是绝配,说的话都一样的。” “就是那天,在贺毓妈妈那里。” 柳词哦了一声,还记得那天的冲突。 池莲的话确实伤到她了,但是当时贺毓说的话却i兑现了,如果没有那个当初,可能也没这个今天吧? “对不起啊,我这人。” 从池莲嘴里听到道歉其实挺困难的,她在网上就是那种言辞激烈的人,又是个远近闻名的恋爱脑,骂她的很多,喜欢她的也很多。 柳词也没很讨厌过她,也没喜欢过,这么不咸不淡好多年,居然还会变成这种关系。 沾亲带故的。 柳词:“都过去了。” 她倒是真不介意,她不是一个爱揪着过去不放的人,只不过是过去有贺毓,她要抓着。 “恭喜你。” 池莲其实挺多话想说的,最后还是说了恭喜。 恭喜你找到幸福,也恭喜你,你爱的人终究还是爱你的。 贺毓那天跟她的交谈其实让人明显感到她的无奈。 还有提到柳词的态度。 爱是最难遮掩的,贺毓苦恼的时候全然没发现她已经全心全意了。 爱的方式千千万万种,如果都变成一个表现型,未免也太条框了。 柳词不太习惯池莲这个样子,别扭地嗯了一声。 隔了半天,说了一句谢谢。 池莲也觉得尴尬,出去了。 宾客不多,来得大多都是熟人,小孩也有。 礼堂里头很是热闹。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几乎是瓢泼,偶尔一声惊雷。 贺毓昏昏欲睡,大雨滂沱总是好眠。 结果快到会场的时候车居然抛锚了。 谢永妍气到要爆炸,给贺毓撑伞换了辆车,一边嘀嘀咕咕。 时间自然迟了点,等贺毓到的时候宾客满堂,她自己提着裙摆跑过去,谢永妍这个小个子给贺毓撑伞有点困难,贺毓接过伞,就这么跑过去了。 庄园小道边上是修剪得很可爱的灌木,贺毓感觉到雨水飘到脸上,高跟鞋踩着跑步实在有些吃力。 她不近视,自然能看到站在门口的柳词,远远的小个子。 滂沱大雨伴随着惊雷,贺毓撑着透明的雨伞,雨水落在这方天地的人工湖,晚上这里还有一场聚会。 柳词:“贺毓怎么自己跑过来的。” 邵倩肚子很大,站在一边目瞪口呆,“可以啊,出什么事儿了吗?” 那道身影跑得不快,有点像大雨里的蝴蝶,振翅里带着踉跄,车开不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人。 贺毓心想早知道还是穿西装比较方便。 柳词看着看着还是没忍住,跑了过去。 一边的邵倩拉不住她,申友乾唉了一声说算了。 “你干嘛啊,怎么跑过来了!” 柳词跑了几步,没怎么湿,贺毓的头发湿了,雨滴落在透伞上,哗哗地下落,水形成的帘幕里,贺毓冲柳词笑,“因为等不及了。” “天工不作美,车抛锚,我舍不得你焦急,就飞过来。” 妆防水功能不错,贺毓笑起来眼尾的亮片闪闪发光,她就算被淋湿,也有种不可忽视的光芒。 一边一群宾客欢呼的,贺毓看过去,刘远生也在其中。 烟行笼巷里的老熟人来了不少,那个开砂锅店的跛脚阿姨,那个弹棉花的叔叔,贺毓楼上拉二胡老头的孙女……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时光被这场大雨这道惊雷劈开一条裂缝,曾经的人都回来了。 “好了好了,两位新人快进来吧。” 申友乾这句话练得滚瓜烂熟,一点也不结巴。 花童是可爱的小女孩,申友乾的女儿,穿着蓬蓬裙。 贺毓站在柳词边上,她看着彩色的玻璃窗,最后目光落到柳词身上,欸了一声,你说我俩现在像不像你之前看的恶作剧之吻啊。 柳词:“像个屁。” 至少还没那么狼狈吧。 这场雨在她们交换戒指的时候渐小。 花瓣撒下的时候一道光落下,穿过彩色玻璃窗,柳词看着贺毓,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吻落下的时候,她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以看到下一章就当完结)我会挂在标题 第87章 结婚在哪结其实都一样, 流程差不多,主角下去换衣服, 剩下的宾客聊天吃饭。 好在雨停了。 贺毓换了一套衣服, 在人群里跟人聊天,结婚一天, 活动不少。 露天的场地在下午的时候终于还是用上了,那么大一屏幕,放着贺毓自己做的vcr。 那件事之后她就不怎么玩微博了,本来也算半个vlog博主, 那点热情放在了自己结婚的vcr显得稀奇古怪。 看似剪得杂乱无章,旧照片一张张丢出来,还有一些她自己画的边边角角, 几乎把烟行笼巷搬到了里头。一条巷子骑车飞出来的胖子申友乾,站在电线杆下的刘远生,背着书包的柳词,书包挂在肩头,手里还拿着关东煮的贺毓…… 贺毓做这些花了不少的时间, 但连成动画的时候还是有点掉帧,不过也没专业人士点评。她画过千遍万遍的柳词终究还是变成了她的主角,被她牵着, 向前跑。 打石榴,摘枇杷,滚铁环,翻花绳, 吹泡泡…… 游戏玩闹里的抽高的身体,开始蕴藏情绪的眼神,一场大火吞了半条街,一笔带过之后变成了现在。 也没几分钟,贺毓自己一个人做了很久,也不给柳词看。 最后结尾是她跟柳词的婚纱照,故意做了个老土的动效,下面噫声一片,贺毓站在一边,笑得有些脸红。 结个婚来了不少很久没见过的人,贺毓跟柳词的亲戚倒是没什么往来。 洪兰纹也没叫,倒不是觉得自己女儿跟女人结婚不妥,是觉得叫了没话讲跟尴尬,不如抽空去一趟。 洪兰纹坐在第一排,这个vcr看得直掉眼泪,坐在一边的林叔叔给她递纸巾。 贺毓自己完全没有主角的味道,申友乾主持还是结巴,在这种在众目睽睽的场合反而没自己公司开会那种气派,似乎也变成了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贺、贺毓啊,你就没话对新娘说吗?” 贺毓站在下面,“我也是新娘啊。” 她换下了裙子,裙裤的腰很高,使得她的腿看上去更长,披着一件黄白格纹的衬衫,暴雨过去,还有点微醺的阳光,贺毓抬眼的时候眉角的亮片闪闪的。 站在另一边的柳词觉得心里都被闪了一下。 “你给我上来。” 申友乾说。 下面一阵哄笑。 池莲在下面录视频,贺毓上去的时候指了指对方,“池莲老师,不许外泄啊。” 手机壳都像个抱枕的漂亮女人哼了一声,“我是这种人吗?” 贺毓接过话筒,点头:“是啊。” 还有回音,池莲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要到自己这里来,别过脸,连姜潇都在笑。 “行了不准转移话题。” 贺毓咳了一声,“柳词希望我说什么呢?” 柳词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这么鲜艳的颜色在柳词身上太少见了,使得她有种有别于前的热烈。 也不小的人了,居然有种含苞待放的感觉。 柳词嗯了一声,“看你能对我说什么。” 申友乾唉了一声,“你俩打乒乓呢这是。” 背景音乐还是浪漫的爱情歌曲,来了不少小孩,拉着气球蹦蹦跶跶,不过跑得有些远。 贺毓笑了一声,“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第一个要感谢的是我家太后,洪兰纹小姐。” 她冲柳词眨眨眼,然后看向洪兰纹:“这么多年,辛苦啦,我老大不小了,还把自己嫁出去了,对方你也很满意,我也很满意,就放心吧。” 洪兰纹还在掉眼泪,也参加过不少小孩的婚礼,贺毓结婚她其实都不敢想了。 恨自己开了个不好的先例,使得孩子那点阴影这么多年还散不开。 都怕贺毓恨她。 但是贺毓没有。 贺毓又怎么舍得。 “唉哭啥,林叔叔给你擦眼泪都觉得手酸,”贺毓其实自己眼里也含着眼泪,这种场合,看别人的时候觉得不过如此,轮到自己了,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哭成泪人。 人的一生一程一程,总有人陪你一小节,也有人陪几分钟,呼啸而过的火车,也不知道谁永远跟你在一起。 不到头,谁也不知道结局怎么样。 “总之,你多了一个女儿,柳词那么优秀,你赚了。” 申友乾在一边偷偷擦眼泪,被自己女儿拍了下来,给金迦看。 “今天来了很多熟人,当年一条巷子的交情,能再聚首也怪不容易的,感谢我们申老板哈。” 贺毓嘿了一声,“刘远生,当年跟我打过架,现在想想还挺好笑的,莫名其妙。” 刘远生坐在下面,抱着他的小孩,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那时候我也轴。” 贺毓欸了一声,“大家都青春期嘛。” 一阵哄笑。 气氛被带动起来,贺毓又指了指邵倩,“我好朋友,同班同学,一南迁的东北大妞,性格直爽,越长越美,没有邵倩,我可能在学校要被人挤兑死。” 她笑着说。 邵倩下个月就到预产期,还大声喊:“别乱讲,都是你罩我!” 申友乾:“真的吗?” 贺毓:“假的。” “接下来就要点名几个以前总说要参加我和柳词婚礼却没能过来的人。” 柳词被贺毓拉过来,揽在怀里,贺毓看着远处,草坪被推出坡度,下午的阳光有点热,仿佛暴雨从不存在过,连远处的小湖都波光粼粼,几个小孩还在玩气球。 “第一个,廉晓礼。” 贺毓说完洪兰纹的眼泪又掉下来,而柳语也低下头,申友乾觉得眼睛疼。 “脾气太好,也太不好,总是让我为难,那么可爱一小姑娘,害我都不敢递请帖过去。但是发自内心地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过。” 贺毓想起廉晓礼,想到她当年轻盈跳舞的模样,又想到现在鬓发星白的苍老,声音都有些哑,“晓礼,很高兴认识你。” “第二个……啊让柳词来说吧。” 贺毓把话筒递给柳词。 柳词握着话筒,闭了闭眼,“沈思君。” “我最想变成的人,思君姐以前说要看看到底谁敢跟贺毓结婚,我敢……” 沈思君老说贺毓猴一样不得安宁,也只有看漫画的时候消停,每次贺毓进思凡都活像要拆店,搞得沈思君从后面跑出来数落她。 男孩样的女孩挠着头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啊思君姐,我只是很想你啦。 沈思君说少来这套,你这样,我真不敢想象你结婚的样子。 贺毓当时顶了一句:“那我不结婚了。” 沈思君笑了,“我信你啊?” 贺毓:“你就不结。” 沈思君:“我是还没找到缘分。” 贺毓:“那一辈子没找着就一辈子不结哎呦疼疼疼……” 柳词就站在一边看着,也不搭腔,事后沈思君说她:“你也坏。” 小姑娘推推眼镜,“没有啦。” 被摸了摸头,“姐姐我很期待你们长大,贺毓说要做漫画家,你说要当作家。” 长大是不可逆的。 她们终究会长大,只不过那个小时候就对她们寄予父母都不会寄予厚望的人已经不再了。 “思君姐,谢谢你。” “第三个啊……”贺毓转身,问申友乾:“我们这个默契应该有吧。” 申友乾点头喊:“闻声哥!” 回音很大,刘远生的神情有片刻的怔忪,然后舒缓开来,居然红了眼睛。 婚礼的流程其实很随意,贺毓一开始商量过要怎么来,但总有即兴环节。 这个即兴,有些出乎意料。 “闻声哥这个人,长得太帅了,帅得我到现在都忘不了,”贺毓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们现在都这么大了,他还是美少年的模样。” “是吧,刘远生。” 刘远生看了眼贺毓,话筒递过来,肤色黝黑的男人低了低头,“我哥人很好。” 他的小孩头一次看到爸爸这样,晃了晃腿。 “我以前总是跟他吵架,觉得我妈偏心,”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谁没个感怀年少的时候,他的少年时代因为大火背负起无数人的指责,学业断了,早早地摸爬滚打,深夜里想到的居然是家里同母异父的哥哥。 刘闻声大刘远生好几岁,刘远生还在小学的时候,刘闻声就已经是穿着高一校服的清秀少年了。 他对这个弟弟很包容,连敌意也一并包容,在每次母亲骂人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护住刘远生。 有些事情关起门门里的人才知道怎么回事。 刘远生的叛逆多半也是因为生母逼得紧,那个女人在街坊里都是和善的风评,但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知道,她给家里的人都带上了镣铐。 精神上的枷锁。 你是我生的,是我的,就得听我的。 父亲太老实,逆来顺受,反而助长了这种钳制。 刘远生不喜欢回家,他讨厌充斥着大嗓门的家,对其他人家的诋毁,对未婚女性而已的揣测。 特别是沈思君。 沈思君是烟行笼巷大多数主妇最痛恨的人,是缟素里的一抹红。 红得让人发狂。 红得让刘闻声如痴如狂也很正常。 刘远生不是没窥见过刘闻声跟沈思君的相处,还有偶尔送外面前刘闻声一句轻柔的,“远生,思君姐那边都让我来送好不好。” 刘远生点头,什么都不说,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谁都有反骨,越是被困,就越横生枝节。 刘闻声的反骨在青春期的那抹红,长在他的血肉里,变成流动的血液,少年人为情爱豁出所有,灰烬里也要相拥。 像是对母亲一生仅有一次的反抗。 “我哥,在的时候就一直保护我。” 刘远生咬着牙,逝去多年的人的模样早已模糊,却还记得清瘦身躯挡在他面前挡住母亲没有来怒气的安全感。 所以他都扛下来了,像当年刘闻声的保护一样。 熬过来,回头看,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人还是要活下去的。 就像当初的大家都长大了。 他看向贺毓,烟行笼巷的孩子其实大同小异,贺毓跟他很像,却又很不一样。 刘远生啊了一声,看向相拥的两个女孩,想到当年校门口贺毓吃着东西等柳词考完试出来的样子。 一晃那么多年,这两个人还是那么好。 “祝你们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到这章就可以了)))后面的也可以不看,可以不买 就当这个是完结章也ok 第88章 一天到晚其实挺累的, 晚上的时候贺毓吃了口饭,酒喝了不少, 觉得晕, 跟柳词说:“我去个洗手间。” 柳词:“要我陪你去吗?” 贺毓:“没事,你也歇会呗。” 晚上的风挺舒服, 露天的宴会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浪漫,贺毓慢吞吞地去洗手间。 这里太大了,走路都要走好几分钟。 心想结婚也烦,犯困, 全身无力。 中途还碰到几个拿着兔子气球的小孩在打闹,气球还挺好看的,里面还有星星灯。 贺毓路过的时候说了句:“别跑太远啊, 前面怪黑的。” 这几个小孩里还有刘远生的儿子,小孩子嗯了一声,问贺毓:“阿姨你去哪里啊?” 贺毓:“上厕所呗。” 小孩挺多,贺毓也没认全。 早上太早,一天又没吃什么, 晚上还喝了不少酒,她走路都觉得脚步虚浮,回来的时候还打了好几个哈欠。 还没走一半,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贺毓阿姨!” 那小孩的声音,还有点着急,贺毓看了一眼,平头的小男孩拉住她的衣服, “妹妹掉水里去了。” 贺毓啊了一声,瞄了一眼,亮着灯的气球浮在远处的湖面上,那里位置挺偏,灯不是很亮,几个小孩还拉着气球站在一边。 贺毓顿时清醒了,拔腿就跑。 高跟鞋被她踢了,小孩的哭声传来,她也顾不上别的,跳下水就往浮着的气球那里游。 …… 柳词坐在席间跟人聊天,晚上温度有点凉,不过室外也不算冷,高脚杯里的香槟喝了一半,她也有点晕。 坐在一边的金迦问她:“没事吧?” 柳词摆了摆手,“就是觉得头有点疼。” 远处若隐若现的哭声传来,这边聊天的声音也不小,一下就被压了。 柳词总觉得哪里不对,贺毓去个洗手间也太久了,手机也没带,放在桌上。 隔了一会,她还是觉得坐不住,太阳穴都在猛跳,才刚站起来,一个小孩就撞了过来。 撞在了一边刘远生的背上,刘远生一转身,就听到刘声声哭得抽噎,“爸爸……贺、贺毓阿姨还在水里……” 刘远生不明其意:“你说什么?怎么灰头土脸的?” 这里灯光明亮,很清楚地看到小孩脸上还有草屑,后面也跑来几个小孩,气球都顾不上了,拉着的一个湿哒哒的小女孩,还在哭。 气氛被扰乱,柳词问:“你说贺毓在哪?” 她站了起来,神情慌乱,连眼皮都开始跳。这个庄园里有水,一个是小池,就在长桌边上,还有一个人工湖,有些远。 离大厅倒是近,但贺毓去洗手间也不用经过那里。 她往那边望了一眼,太远,一个光点在平静的湖面上 ,浮动着的。 柳词抬腿就跑,高跟鞋太碍事,她差点摔倒,金迦扶了她一把,她们一起跑,在场的人也跟了过去。 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大,被父母问是怎么回事,夜风里摇曳的那个气球,漂在湖面上,根本不见贺毓的踪影。 柳词喊她:“贺毓,贺毓,贺毓!——” 她怕得要死,浑身都在发抖 ,湖边的篱笆层次不齐,但也捆着明灭的小灯,看上去很漂亮。 金迦拉住柳词:“指不定是搞错了。” 柳词甩开她的手,刘声声被刘远生拉着,小男孩脸上全是泪痕,哭着说:“小小跟我们玩气球,她的气球掉了,被风、风吹,就飘到了湖里……” 小孩子对气球喜欢得很,玩偶环节都欢呼雀跃,那个叫小小的女孩是贺毓一个朋友的侄女,这个时候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哭。 一群人围着平静的湖面。 柳词冲进了湖里,金迦没能拉住她,因为她跟了上去,发现这个湖很深,柳词没几步,湖水就没过了她的膝盖。 安保过来,有人跳进水里找人,柳词哭不出来,眼眶涨得发疼,一遍遍地喊着贺毓。 可是没人答应她,风声被这种气氛凝固,风也停了。 …… 贺毓被带上来的时候浑身湿透,眼睛闭着,又是一阵抢救,救护车带着刺耳的声音来,带着贺毓跟柳词还有洪兰纹走。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柳词根本就没想过会这样。 当初挑这一天,贺毓是这么说的:“十月挺好的,说是金秋,其实还挺热,冬天就太冷了,刚刚好。” “而且我们再见面那天,也是十月啊。” 她笑得双眼眯起,问柳词:“这样不好吗?” 柳词压根不在乎哪天,只觉得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贺毓凑了过来,“那就这天啰。” 柳词嗯了一声。 上午的时候柳词想,这天很好,大雨放晴,天公作美,也表示我和你天作之合。 现在她浑身冰冷,只觉得这天一点也不好,先是暴雨袭城,然后是冷风不歇,再出现的那些人都像是阴魂,只等着吞噬掉贺毓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灵魂。 贺毓的手好冷,冷得柳词脑子一片空白,洪兰纹的哭声不像她平日里的大嗓门,低低呜呜的。 她们是贺毓最亲的人,照理说应该有个幸福的一生,起码在街头被采访你幸福吗的时候回一句还好吧。 怎么连这个机会都没了? 柳词还是拉着贺毓的手不放,仪器被收走,贺毓的头发湿漉漉的,在枕头上蜿蜒出水迹。 急诊很吵,一道门帘搁不住人间的所有悲恸,洪兰纹伏在贺毓的身上,骂着她,边哭边骂,像当年她痛骂贺毓把补课的钱拿去买漫画书一样。 可是没人会嬉皮笑脸地闪开说妈你别生气嘛。 柳词拉着那这只手,冰冷的触感几乎捅穿了她的心。 一种绝望从四肢百骸蔓上来,几乎把她也扯进了湖底,水草缠绕,有人被浮在中间,那团火到底还是来了,迟到多年,以水的形式,把人焚烧。 烧得柳词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 …… 今年冬天特别冷,十年前的雪灾卷土重来,南方头一次有如此来势汹汹的雪,高铁都没办法运行,把回家的人滞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疗养院的深冬更是冷清,申友乾开车过来,金迦解副驾驶中的安全带解了很久,申友乾伸手,才松开。 “怎么回事。” 金迦叹了口气,她下了车,一脚踩在雪上,外面太冷,她拢了拢外套。 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山路都是雪,哪怕有人铲雪,也打滑。 申友乾拎着一个蛋糕过来,导医台登记的女孩看到人来急忙把手机锁屏,问了句您来探望家属吗。 申友乾瘦了不少,脸都没那么圆润了,他点点头,“我来找廉晓礼,我记得以前她就在加护病房的。” “廉……廉晓礼?” 申友乾看她突然瞪大的眼睛,“怎么了?” “这个病人,早就出院了。” 申友乾啊了一声,又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廉晓礼被她父亲转院了,他跟金迦又按照转院记录去另一家疗养院。 换了一家市区里的,条件很好,看得出来廉晓礼父亲的条件更好了。 申友乾找到那间病房的时候廉晓礼的父亲也在,男人鬓边已经生了白发,看着有点老,但是穿着跟以前大不相同,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旁边站着的妻子很年轻,珠光宝气的,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申友乾喊了声叔叔,对方也很客气,聊了一会。 “冬至嘛,我来看、看看晓礼。” “你也有心了,都还好吧?你们几个孩子。” 对方也记得当年烟行笼巷的几个孩子,对于廉晓礼这个女儿,自然还是关心的,但新的家庭已经组成,旧人逝去,也没什么值得追忆的了。 花点钱就可以买个放心的事情也算轻松,这个世界上还是钱能办事。 “……还、还好。” 申友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贺毓她没了。” 这五个字说得很流畅,让面前的男人惊了一下,隔了半晌,啊了一声,“那孩子怎么会……我说我怎么联系不上了。” 申友乾苦笑了一下,“老天爷心狠,溺水溺的。” 谁都没想到会这样,贺毓走得太快,太急,甚至连场合都让人怅然,一场喜事以丧事收场,谁都战战兢兢。 但那也的确是贺毓会做出的事,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自己都没想到吧。 葬礼上请来的法师都这么说。 不管真的假的,这么一个从来没千方百计去死的人,反而死得比谁都早。 柳词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昏迷之后浑浑噩噩,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大家都看着她,就怕她想不开也跟着去了。 “贺毓从前就、就很挂心晓礼,她不、不在了,看晓礼我也、也要来的。” 申友乾叹了口气,“晓、晓礼还好吗?” 两个男人站在一边说话,金迦跟廉晓礼的后妈说了几句。 女人看上去也没比金迦大几岁,说话很客气。 “最近我老公给她找了个两个护工,轮班照顾,也周到。” 金迦哦了一声,她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人。 病床上坐着的黑色长发的女人,一边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年轻人,在削苹果,廉晓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是匆匆一眼,金迦却觉得那个短发的年轻人有些眼熟。 有些像……。 但是年纪不对,看着才二十多岁,而且再看,完全不是一瞥的那个感觉了。 家长先走了,申友乾敲了敲门,廉晓礼咬着苹果,看着门被打开。 “您好。” 小年轻笑得灿烂,“您是晓礼姐的朋友吗?” 申友乾被这灿烂的一口白牙晃了晃眼,觉得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他的好朋友,但在看,又不是那个味道了。 “你是护工?这么年轻,还上学吧?” 对方摇了摇头,“我就一打工的,高中都没读完。” 带着点北方口音。 “晓礼啊,你还记得我吗?” 申友乾走过去,床上的女人捧着苹果,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朦朦胧胧,像是活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梦里。 一个苹果吃了几口,又不要了,丢给这个叫钱镁的护工,孩子似地生气,“不好吃。” 钱镁嗯了一声,“那我们先喝口水好吗?” 她来了应该有段时间了,照顾人熟练无比,年纪不大,老成得可怕。 申友乾待了一会,跟金迦走了。 冬至的晚上,大雪纷纷,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明明去年圣诞节,贺毓还在微信里跟他们插科打诨,说明年圣诞我们几个一起过呗。 可是就没有以后了。 至此一生,也到此为止。 申友乾揽着妻子的肩,撑起伞,说走吧。 “去柳家过冬至,孩子也该等急了。” 第89章 今天周六, 柳好跟柳圆也一起去了二姐家里。 说包个饺子,从下午开始擀面皮, 一顿晚饭准备了好长的时间。 柳语家挺大, 四居室,这段时间小杨出差, 她干脆把柳词接了过来。 今天柳圆跟柳好都住这里,热闹得像是小时候。 申友乾跟金迦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柳好正把一笼包好,看到提着饮料的申友乾喊了声哥。 柳词也坐在餐桌上包饺子,电视上放着最近的热播剧, 申友乾的大女儿跟柳语的女儿在玩平板。 柳圆一脸凝重地盯着饺子皮。 “来啦?” 系着围裙的柳语走出来,她的头发扎在脑后,素着一张脸, 这样看跟柳词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申友乾把饮料摆到桌上,对柳词说:“看我买的一排。” 六罐装的芬达。 柳词看了一眼,“有心了,她还好吗?” 她问的廉晓礼,对于这个人, 柳词这么多年还是很难放下,介意、嫉妒、无奈、憎恨……到最后,只是故人了。 “转院了, 我找了好几个地方。” 申友乾洗了个手回来,拉了一只椅子坐在柳词的身边,“感觉晓礼的爸、爸又发财了。” 柳词嗯了一声,她包饺子包得很熟练, 勺子一勺,对折后饺子皮一褶一褶,漂亮得很。 柳好包得也算不错,但是跟柳词翩飞的速度相比还是差了点,柳圆是压根不行,包出了包子。 “她还是什么都记不住吗?” 柳词说,她的声音很轻,整个人也瘦,屋里开着空调,热风把气氛熏得温暖,但却显得她的毛衣更加空荡,稍微弯一弯身板蝴蝶骨都能戳出来。 “是啊,”申友乾叹了口气,“看我跟看、看陌生人一样。” 想到廉晓礼,申友乾还是觉得惋惜,那么一个优秀的人,最后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本应该光芒万丈,余生却在病房里一无所知。 “她爸会照顾好她。” 柳词低下头,把锅里的馅搅了搅,好几种馅,这个冬至倒是隆重得很。 “可不么,叔、叔叔还给她找了俩、俩护工。” 申友乾也在包饺子,他手脚利索,包的饺子圆滚滚还不破皮,让一边的柳圆瞪大了眼。 “那挺好的。” 柳词的声音听上去不咸不淡,她原本就瘦小,这段时间元气大伤看上去更是病怏怏的。 谁都不敢在她面前多嘴,又不敢走太远,生怕她想不开。 前阵子柳语就去柳词那边住了一段时间,照顾得特别周到,周到得让柳词不得不说没关系的妹妹。 “我不会想不开的。” 那天是一个下午,柳语调休了几天,下午要去接女儿放学,做好了饭千叮咛万叮嘱的,来去匆匆忘了这忘了那的。 贺毓走后柳词就搬到了自己买的那套里,冰冰冷冷的,后来添置了不少家具,但难免冷清。 贺毓的兔子跟猫都被柳词养着,猫早就比兔子大了,懒洋洋的,每天最喜欢坐在沙发上。 “姐啊那个雪梨汤我还炖着你看着点啊别熬没了,还有洗衣机的衣服还没晾……” 柳语絮絮叨叨了一堆,背着包还在翻着东西生怕等会去银行办点事又忘了,经过柳词身边的时候被拉住。 “你们也别整天这么绷着。” 柳词坐在桌子前看着电脑,她的工作照常,昏迷之后醒来在医院被摁着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回家,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像一个纸人。 在工作上却没有半点耽搁,别人也压根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柳词抬眼看着柳语,她的毛衣很大,使得手都缩在袖子里,手指探出来,拉住柳语的手,又凉飕飕的。 柳语啊了一声,无奈地说:“姐,你知道这事儿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们不能失去你。 柳家几乎是柳词一只手扛起来的,这么多年的苦都熬过来了,谁也不想柳词想不开。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 柳词的桌上很干净,她又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那种疲态卷土重来,像是回到了没跟贺毓重逢的那些日子。 有时候夜里她常常想,倒不如不重逢,可能没这么多事。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回不了头。 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来了再说的。 再说再说。 没地方可说了。 这套房子没有贺毓的痕迹,她没安全感,那套房子处处都是贺毓的痕迹,她也没安全感。 巨大的不安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作祟,无孔不入,硬生生地把她折磨得形销骨立。 可连柳词都觉得诧异的是,她居然想好好活下去。 换做以前的她,可能早就一了百了。 “好。” 柳语应了一声,又把刚才的话絮叨了一遍,换鞋出门的时候还要补一句不要忘记关火。 柳词笑着点头说好,看着门关上。 室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冷清得有些可怕,挂钟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柳词看了眼日历,这是贺毓不在的第八十三天。 做完一天的工作量关上电脑,雪梨汤晾了之后凉了一些,柳词喝了一口,打开手机,点开相册。 一个专门的文件夹,放着一个扫描件,是之前她跟贺毓去做遗嘱公证的时候放进保险柜的。 只有死亡证明才能交换到的钥匙。 贺毓那个保险柜里财产的东西柳词都没在乎,最珍贵的就是那封遗嘱附带的信封。 两张a4纸上手写的字,那天她们各自办的公证,所以彼此放进去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 贺毓的字写得不太好看,她从小都不好好写字,飘逸到老师想揍她。 还有错别字,很久没手写长篇大论,难免生疏。 这句是她自己写的。 亲爱的柳词,不知道这封信是你先拿到还是我们谁都看不到,等到过期就自动销毁,反正我就现在这里写了。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 如果看到了,那也一定是我发生了什么挽回不了的事情。唉,怎么说起来这么电影啊,不应该的。 从跟你再见面我就一直在想,我和你到底有没有缘分。缘分这个词我妈老提,那些古装电影里也老提,人和人冥冥之中总是有牵引的,你当初走得那么快,回来又猝不及防,我被吓了一跳。 能跟你在一起,到准备结婚,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因为我早早就把你安排进了我的余生,虽然那时候是固定的朋友。 比最好还好的那个好。 就是我想对你好。 怪肉麻的(签字笔划掉的痕迹),你很喜欢我这件事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不敢太爱你,我让你离开我,你不愿意,其实我也不想。 可是那样会比较安全。 我总觉得我好不了了,这种一直要治疗童年带来的伤的感觉太痛苦,并不是吃药,疏导就可以痊愈的。 那种病已经跟我长在了一起,我死它死,我生它生。 你对我有好多期待,我对未来也有很多期待,但这是定时炸弹,我都不了解完全的我自己,别人害怕的那个我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伤害你。 这段时间我反反复复地想这个事情,上班也想,谁都说顺其自然,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我喜欢你,我和你结婚,这种烦恼,就让我自己独自承担就好了。 你心思太重,我希望你走路也是轻快的。 如果我有一天比你早走,你不要伤心太久,当然也要伤心,起码我是你重要的人。 不要过度,未来还很长,帮我那份活下去。当然这也不是绑架你,我向来尊重你,啊……就是我都努力想过余生了你这家伙好歹也稍微乐观一点吧。 ……怪怪的,我们其实半斤八两。 我的房子就卖掉吧,我不在,你住在这,想着都会伤心。 如果这时候我妈还在,或者我死得比较早,我妈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唉我当然希望是我亲自照顾她,这个老太太也怪不容易的。 也不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能跟你在一起,是我占尽先机。但人这一辈子,并不是非谁不可,你这人老往胡同走,起码也看看四周。 爱你的人总会出现,比我更爱你的。 这条路我只能陪你到这里的话,真的很不好意思,是我的疏忽。 就当我……提早去进修了,不说什么来生下辈子,至少这辈子,我活得还算可以。 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张写得稀里糊涂的东西。我总是喜欢乱想,当时你提,我觉得挺好,现在却有些发怵了。 寄放的钱也有点贵。 不好意思当面跟你说,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长大的这些年,是我们在一起,也很高兴,你能喜欢我。 受宠若惊,我也爱你。 …… 柳词第一次拿到的时候没有当场拆开,她很冷静地办完了手续,把东西塞进包里,急匆匆地走出去。 打车回去的时候却心焦得厉害,最后在路边下车,自己在街边走。 后来钻进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打开袋子,看了起来。 看得眼眶酸涩,看得屏住呼吸,看得咖啡来了都不知道。 看得四周都是死寂。 好想贺毓,好想贺毓。 她的眼泪掉下来,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外面,纸巾按在眼皮上,洇湿之后再拿开,继续看。 反反复复。 其实她们的这封信写得大同小异,她也早早地安排了之后的事。 这种预先悲哀并不是柳词专属,贺毓也同样。只不过她只表现在某些方面,谨慎与糊涂,乐观与消极,反义词在她身上形成枷锁,却被当成围巾,欣然接受。 可是冬天过去,围巾只会让人沉重,发热。 贺毓压根没过去那个坎,但是她已经最大限度地给了柳词承诺,去面对以后。她一跃而起,却没能像少年时跨过窗外的距离那样跳进对面的小窗,她掉了下去。 人终究难跟天抗衡,大火,焦炭,湖水,溺亡,全都是因果。 如果沈思君没有跟刘闻声在一起,如果廉晓礼没有搬到烟行笼巷,如果杨绰没有被拐卖,如果洪兰纹没嫁给贺峰峻。 如果刘婶没有泼汽油,如果廉晓礼没有被烧伤,如果柳词没走,如果贺毓是个男孩。 如果没在那天结婚,如果那天柳词陪贺毓去洗手间,如果那几个孩子没在湖边。 好多如果,可是偏偏没有如果。 沈思君跟刘闻声隐晦的两情相悦,廉晓礼为了避开流言来到了新的牢笼,杨绰还是帮了装成夫妻的人贩子,洪兰纹还是一意孤行嫁给了自以为值得托付的贺峰峻。 刘婶点了一把火,廉晓礼被烧伤,柳词走了,贺毓还是个女孩。 她们在十月的第一天结婚,柳词没有陪疲惫的贺毓去洗手间,贺毓没有力气却还是冲下去救孩子,可能因为本来就累过头,可能因为抽筋,可能因为别的,就沉在了湖底。 她自己也没想过会这样。 事实就是这样,人总是被命运驱策,好的坏的,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被动地接受。 雪梨汤味道刚刚好,柳词又看了一遍,放下手机,那些话早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却总是忍不住去怀想。 我写了那么多的故事,偏偏没有写你。 这辈子最爱的人,老天都不肯善待你,那虚构的世界里,虚构的你,我想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明天]的两章,放在周四更 第90章 周麦接到柳词的电话是在来年开春。 她的生活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片场跑,什么杂活都做。柳词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刚一个角色杀青, 没有经纪人自己单干的小演员也很多, 周麦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她那个姐姐即便没以前那么光芒万丈,但周麦依旧是那光晕边缘的萤火虫, 微弱地挣扎。 “喂?” 周麦本来打算先去化妆间卸了行头,但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小偶像,她干脆出去了。 戏服很薄,冻得她有些发抖, 那边的柳词的声音传过来,“您好,是周麦吗?” “对,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柳词,我们之前见过的。” 周麦啊了一声,贺毓的事她也知道了,后来坐飞机去了b市上了一炷香。 贺毓的墓选址很高, 那一排她的最显眼,因为现在没人有这个排场,一个人占了三个位置, 一个抱着鲜花的小女孩雕像在墓后面,特别惹眼。 周麦跟谢永妍也认识,不过不太熟,微信都没加过。 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这是谢永妍的手笔, 微信群里也有人说起来,一片惋惜。 谁都震惊,怎么会这样。 周麦当时去的时候也没联系柳词,她跟几个同系的同学一块去的,瓷像里贺毓笑容灿烂,跟最后一面也没什么两样。 贺毓的婚礼周麦因为在组里,也没去,还微信给的红包,当时贺毓还说她那么客气,转眼人就没了。 “噢,柳老师,您好。” 柳词开门见山,“是这样的,你之前说你希望我有个短篇能留一下,我这边有一个,你要看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见面当面听听你的想法。” 那边传来的女声冷静无比,周麦嗯了一声。 她也没多话,加了微信,邮箱里传来的剧本她打开,回去卸妆很快,赶着走。 同一个化妆间的是偶像转演员的一个年轻人,被叫做花瓶也不是一两次了,长得赏心悦目,但演技很差,偏偏公司力捧。 不过周麦对她印象不错,这个孩子也才刚成年,脾气好,就是一张脸经常没什么表情,也可能是天生就这样。 “周姐,你这就走了?” 玩手机的姑娘抬眼问周麦。 “嗯,全组的杀青宴见。” 这部剧是大制作,周麦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演的女主角的妈,早早死的那种。 漂亮的小姑娘哦了一声,“那再见。” 周麦挥了挥手,走了两步回头喊了一声傅泱,“桌上还有几个蛋黄酥,你不介意就吃了吧。” 傅泱说了谢谢,也没要起来送送的意思,她还穿着雪白的古装,假发套还没摘,看着就仙气飘飘,不过也有点那张脸的原因,看着就有距离。 周麦走得很快,回去连夜看了那个短篇。 她看了一点就知道写的是谁,是大学的时候贺毓跟她说过的,“我家的那条巷子。” 柳词的行文平淡之间有万钧之力,毫无赘述也能让人身临其境。天亮的时候,周麦揉了揉眼睛,她给柳词发了条消息,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 柳词在公司也很多年,这个短篇是她从贺毓再次遇到的时候就开始构思的,贺毓走后,她更想要完成。 版权也被她完全拿在手里,谁都知道这个作品对她意义重大。 周麦想转型很久了,柳词会找她,也是当初贺毓跟她介绍周麦,“她啊,很辛苦的一个人,机会太少了。” 柳词有这个机会,恰好贺毓也要她成全。 这件事情水到渠成,资金都不是问题,偏偏卡在了选角。 柳词自己不懂戏,但对演员的要求很高,她在用从前来衡量这些被选进来的演员,以至于选角的进程拉了很长的战线,几乎拖到了又一年的深秋,柳词还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人。 周麦倒是脾气很好,这个剧本改后很好,柳词的难搞也远近皆知,偏偏因为她的名气,反而更让人期待成片。 又是一天,周麦陪着柳词在继续选角色,中途周麦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柳词干脆去外面透透气。 柳语电话打过来问她忙不忙,柳词忙这个事忙好久,偶尔电话都没接,让柳语很不放心,甚至还想过来看看。 出差大半年的,那个房子也冷清了。 猫被寄养在柳语家,兔子被柳好养了。 也没过多久,却好像过了好久。 陌生的城市,待了几个月也熟悉了。柳词下了楼,她没让她助理跟着,自己去买了杯咖啡,等的时候屏幕上放着最新的综艺节目。 全是陌生面孔,以前贺毓在的时候还会给她介绍。 这个人啊,紧跟最新信息,什么都要尝个遍才好。 综艺是回放,现在的选秀节目参赛者越来越小,还没成年的也一抓一大把,柳词随便瞄了一眼,正好是一个叫余小河的个人solo。 小姑娘头发剪得短,乍看像个男的,镜头拉近眼神倒是很清亮。 柳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一堆艺名里土得浑然天成,竟然也显得清新脱俗了。 咖啡的温度捂手刚好,柳词喝了一口,坐在窗边。 隔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她的确听过,前两年贺毓打架,因为那个女孩。 也不算因为,但到底有过瓜葛的,没想到在电视里还能看到。 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南方的大雨纷沓而来,柳词才坐了几分钟,雨又下来了,来势汹汹,远处的高楼似乎都要被这种电闪雷鸣给劈到。 下午的天色瞬间暗下来,这雨下得柳词烦躁无比,她喝了两口咖啡,起身回去。 她的伞放在门外的收纳柜上,转身的时候正好有人推门而入,冲进来一个湿哒哒的身影,柳词这两年身形越发消瘦,好不容易被养回来的肉又没了。 这种伶仃感使她看上更孤高,像是一片无处可飘的云,流浪的味道。 来的人冲劲很大,柳词没注意,连人带伞往一边歪了去,冲过头的人回头,啊了一声,伸手扶了柳词一把。 “不好意思啊。” 戴着个鸭舌帽,耳朵上的耳钉亮晶晶的,口罩只遮住了嘴,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柳词看了一眼,觉得眼熟。 对方也看,似乎认出了她是谁,可是半天喊不出来,最后歪成了一句姐姐。 柳词看她,余小河也看柳词。 “你怎么在这里?” 柳词问她。 余小河这两年长大了不少,个子比柳词还高了半个头。她摘了帽子,挠了挠头,“我来面试。” “就有个剧组面试好像再这里,我反正也没什么名气,公司也不管我啦。” 她笑得有点傻,柳词又问:“面试哪个?” 她说的是柳词隔壁那个的,今天试镜的挺多的组。 柳词看着她,就想到当年跟贺毓发生矛盾的那个夜晚,这个说是像柳词其实更像贺毓的余小河。 大概是柳词看得太久,余小河别过脸,“不好意思啊,我就莽莽撞撞的。” 柳词摇了摇头,“你要不……” 话还没说完,周麦的电话打过来,问她去哪里了,有个试镜角色的演员不来了。 柳词看了眼余小河,“我自己带一个来吧。” 她挂了电话,看向余小河,“有兴趣来我这边试镜吗?” 她穿着一条格子裙,入冬的天气有点冷,毛呢的衣服版型挺好看。其实柳词乍看像个还没入社会的学生,脸看着也不老,只不过你望进她的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年长者,或者阅历凌驾之上的魅力。 余小河啊了一声,“我问问经……” 柳词却打断了她的话,“先别管了。” 她就这么被拉走了。 余小河在电梯里也很拘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认识柳词,一开始是因为当年,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还没贺毓来得印象深刻。 后来知道,是因为一起参加节目的有柳词的书粉,很喜欢卖安利。 她高中都还没毕业,周末在蛋糕店里打工被人随口一问,还真的去报名了,也就这么磕磕巴巴地参选。 其实过得也没多好。 毕竟长得一般,造型又很像男的,留个长发吧还有人说她像女装大佬。 哪有这样的,她觉得自己长得也不丑吧。 一个小团糊穿地心,赶通告里还要在补学校的作业,卖海鲜的亲妈在电话里大声骂她搞七搞八不好好读书。 酗酒的父亲打电话只会要钱,完全忘了她还没成年。 可是余小河觉得这样也总比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路上被扯回去好。 她早就有一颗叛逆的心,可是困于那个海鲜市场后面窄小的木床,鱼腥味贯穿她活过的岁月,她甚至活成了一条带鱼。 没人喜欢她,也没有自由。 唯一的好就是她记性不错。 熬夜录节目的日子里她也会想到贺毓。 那个让她要读书一直读下去的好人。 辜负了,对不起,她做不到,太想自由了。 可自由哪有这么简单,提前一步步入社会,学习还得紧巴地跟着。 偶尔余小河会想到那句哑着嗓子的快跑啊。快跑啊。 跑到哪里去呢,无论怎么样摆脱不了的家庭,如影随行的牵制。 她很乐观,却很难改变。 却又一天天过着,期望有改变的机会。 柳词站在她一边,余小河瞄她。 她对柳词的印象还是贺毓边上的姐姐,贺毓那句坦荡的女朋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当事人却没那么关注了。 现在再看,气质很好的人,看着像一轮清冷的月亮。 有点孤高,不好说话。 电梯门开了,柳词一眼就看到周麦跟一个大波浪的女人在说话,那个女人叼着烟,嘴里拿着剧本,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周麦看到柳词,目光落到后面跟着的小孩身上,问:“这是谁?” 柳词把余小河往前一推,“我中意的演员,你把剧本给她吧,主角小时候的那个。” 周麦讶异地看了眼余小河,余小河很不自在,恨不得拔腿就跑。 周麦叫住她,把她往里面领。 柳词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那个抽烟的女人,对方穿得很暴露,明明是很俗艳的穿搭,却没让人觉得风尘。 转过头来的时候冲柳词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我叫戚絮,是周麦的姐姐,来帮个忙。” 柳词嗯了一声,她关心的只有主演。 而余小河在试镜的时候台词念得一塌糊涂,却全票通过了。 第91章 余小河试镜完晕乎乎的, 经纪人那边电话打过来告诉她消息的时候她还有点茫然,啊了好几声。 “问你话呢。” 经纪人脾气其实挺好的, 但是这种小偶像团体人多事儿也杂, 加上还赚不了什么钱,被人发完脾气总会有点冲。 余小河之前要来试镜的那个角色被截胡了, 经纪人也时候才知道,想把小孩叫回来,发现这孩子电话都不接。 “哦,我刚试镜完啊。” “试屁啊, 人都内定了。” 余小河才想起来他俩说的试镜不是同一个,“哥,我去另一个组试镜了,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就就……” 柳词走出来的时候余小河还在磕磕绊绊地解释,柳词伸手拿走了余小河的手机。 说了几句之后把手机递给周麦,让他们沟通去了。 “姐姐,我过了吗?” 余小河看着柳词, 她的眼睛特别清澈,眼尾有一点上挑,看着就很精神。 人年纪大了就会喜欢有劲点的年轻人, 有种鲜活的生命力,柳词缺失的那种盎然。 柳词看着余小河,点了点头,“很意外吗?” 这句话明知故问, 面前比她还高了快一个头的小孩点点头,哪怕跟柳词说话她要微微低头,也没给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反而有点怯生生的依赖感。 “我明明一点都不会演。” 余小河叹了口气,那张脸还残留着几分稚气,毕竟今年过了才是成年人。 可能因为家庭的原因,眉宇里又笼罩着几分忧郁,跟她笑嘻嘻的样子有些矛盾。小朋友挠了挠头,“这样我要自作多情觉得自己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柳词笑了笑,“你也可以这么想。” 余小河也笑,“拉倒吧。”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被一个新开的经纪公司挑走充数,又恰好有那么几个粉丝,团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人,每次排名都倒数,偏偏又刷不下她。 柳词:“因为这个也不需要你怎么演。” 这部剧全用的化名,余小河也不知道原型,她不爱看小说,对柳词的了解仅仅是朋友的疯狂安利。 她还有点隐秘的叛逆,别人越是安利,她越是不看。 “给你,手机。” 周麦那边聊了几句,把手机递给余小河,“小河,我跟你经纪人说过了,晚上你跟我们吃个饭吧,他等会过来。” 余小河双手接过手机,明明是她自己的手机,却还完了弯腰,一副谦恭的模样。 柳词对这些年轻人什么组合啊偶像什么的没什么关注,但看到余小河这么自然的模样,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当年贺毓冲动之后也能勉强算是拯救过的小朋友,到底还是没能像普通人那样继续读书读下去。 快消的行业,是吞噬青春的黑洞,无数人葬身其中,却鲜少有能化为星光的。 余小河相貌平平,身材平平,才艺也平平,实在挑不出什么过人的条件,可能还不如网红。 柳词觉得她也挺辛苦的。 余小河对周麦也很客气,“谢谢姐。” 周麦笑了笑,“那等会见,”她转头看了看柳词,“隔壁酒店,二十五层,七点开始。” 柳词:“这么大阵仗?” 周麦摇头,“就几个主创而已,你不喜欢可以提前走。” 柳词:“我能不去?” 周麦:“那恐怕不行。”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往边上看,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女人还在一边,靠着墙都是妩媚的模样,但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偏偏这样的神色看着也有些过分的妖艳,反而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戚絮这次被周麦劝过来帮忙,演的是定下来的一个角色。 周麦快步过去,对方挽上周麦的胳膊,亲昵的举动让周麦僵直了身体。 柳词收回目光,发现余小河就乖乖地站在她的身边。 “还有半个小时,你有什么安排吗?” 她看向余小河,余小河摇头,“我第一次来这边。” “你怎么过来的?” 她说完才想起来这个问题自己之前问过了。 玻璃窗外的天色渐晚,而且还在下雨。 “那你先过去?” “您不先过去吗?” 余小河问道,她眼巴巴地看着柳词。 柳词:“太早了。” 大概是因为以前见过柳词,这样陌生人的场合,余小河难免依赖柳词。 柳词觉得时间还早,也不太想直接过去,去隔壁的时候率先走进楼底下的星巴克买咖啡。 她的睡眠质量还是不好,一天狂喝咖啡,工作始终要做,不做更无所事事,生怕怕闲下来,就会想到贺毓。 她在一楼买咖啡,而余小河没跟她,在外面大厅抽盲盒。 一开头的年纪,怎么看都活力满满,买盲盒是特别想要,买完又心疼。柳词买了咖啡找到她,也不出声,就在小朋友边上,余小河都没注意到。 买完一个就点开看看余额,柳词看了一眼都觉得惨。 但余小河看上去又馋得很。 “靠啊。” 开了好几个一样的,余小河终于收手了,余光终于瞄到站她旁边的柳词,吓了一跳,往后蹦了几步。 “这么喜欢直接去买一套就好了。” 柳词说。 “你不懂。” 余小河挠了挠头,“直接买多无聊。” “那你现在不是很不开心吗?” 余小河:“其实还好,就是好玩。” 话是这么说,她看着一副抠门的样子,那几个抽到的东西被她塞回包里,鼓鼓囊囊的,分明就是小孩。 余小河看了眼时间,“走吧。” 柳词嗯了一声。 余小河话也挺多,说自己那个小破团,说自己练舞练到扭腰,不过尽管说了很多,都没说她家里的事儿。 柳词还记得她那个妈,那个大嗓门。 “那个姐姐呢?” 余小河问。 她们在等电梯,挺多人的,门一开,余小河发现柳词没跟上,又挤了出来。 “太多人了。” 余小河哦了一声,“那等这边这个吧,也快下来了。” 她双手插在衣兜里,站的时候都不稳重,一会前倾一会后仰的,肩膀瘦削却没让人觉得是柳词这种纸片。 “她死了。” 她们站的很近,也是因为旁边人很多,余小河戴着口罩,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听到这句话眼睛都瞪大了不少。 电梯开了,柳词迈腿往前走。 余小河紧跟在后,她们站在电梯的角落里。 中间这个电梯是观光电梯,余小河晕这玩意,不敢看外面,她侧头,也就只能看柳词。 柳词看着外面的风景,雨中的城市,能感觉到余小河的视线。 她偏了偏头,余小河还傻傻地看着她。 柳词:“吓到了?” 余小河点头。 她吓到吃饭的时候都礼貌过头,被经纪人掐了好几下。 经纪人是个男的,看一眼就知道是gay,比余小河还精致不少。但是年纪轻轻都差点有了额纹,聊起来说纯属被气的。 他一个小糊团的经纪人,头一次跟这么多咖位高的坐在一起吃饭也有点不自在。 颇有些鸡犬升天的味道,但觉得这么想是在骂自己,转头看了眼余小河,发现这丫头又在发呆。 还发呆得很认真。 这部筹备中的电影制作方就很有分量,周麦在圈内口碑不错,多年的人脉积累在此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聊得也很热络。 余小河饰演的是主角小时候,剧情尤为重要,有几场戏几乎是重中之重,这种天降奇遇砸到头上经纪人都被惊到。 灵魂编剧柳词安静地坐在余小河的身边,没什么人找她聊天,她也就自得其乐地吃饭。她吃饭也吃不多,一小口。现在的人都喜欢大大的眼镜,柳词却还是那种很有年代感的椭圆眼镜,鼻梁上夹着,书卷气很重,疏冷无比。她本身就名气大,ip改编的都很火爆,身价也高,大部分人知道她不喜欢被打扰,也就不过来烦了。 余小河呆呆的,别人说什么她回一句,但胜在还有经纪人盯着,也没出什么错。 结束的时候经纪人还在跟人谈话,余小河看柳词要走了,追上去喊了声柳老师。 柳词站在路口打车,余小河一眼就瞄到上面等待人数:124。 也太多了吧,怎么等得住。 她沉默了几秒,“您不让周姐送你回去吗?” 柳词:“怎么不喊我姐姐了?” 她做惯了姐姐,也不是没被人喊过,况且余小河本来就小。 “啊,就是,”余小河抿了抿嘴,“觉得不好意思。” 柳词看了眼手机,点点头,“我不伤心,你也不用在意,我以为你知道的。” 余小河不关注这些,她每天忙得很,没通告也忙着上淘宝做兼职刷单,经纪人知道这丫头穷逼一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后来改行直播,比刷单赚钱,又二十四小时在线陪聊,本来就没咖位,现在都要负数了。 “我现在知道了。” 她问了朋友,对方甩来一堆关于柳词的链接,趁去洗手间余小河一目十行也看完了。 也没想到这样,她觉得贺毓是个好人,那时候她印象里的这两个人般配极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柳词,看着对方和记忆里没什么差别的脸。 却又恍然发现还是有点变化的,站在贺毓边上的那个柳词,笑得有温度。 不像今天吃饭的时候那种表情。 笑得眉眼弯起,明明很漂亮,却让人知道都是疏远。 “别放心上,都过去了。” 柳词说,反正她自个儿放心上一辈子就得了。 暴雨之后地上湿漉漉的,映着高楼冷冷的光。柳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人数,加了很多钱点了专车还是很多人,刚好旁边是公交车站,她干脆直接坐公交去了。 在这里待了几个月,都熟了。 余小河看着柳词上了公交车,看着车载着一堆人开走。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耳朵边是柳词的那句她死了,又变成经纪人聒噪的天降大运。 她站在原地站了会,才回去。 这部电影从开机到杀青,余小河也不是没再见到过柳词。 偶尔柳词会来片场,听说场景搭建都有她参与,加了微信,也不聊天。偶尔余小河发朋友圈说演得很痛苦柳词才会问,问哪个片段,怎么融入不进去。人生的第一部 电影余小河演得磕磕绊绊,但是后来被骂的次数也少了。 等到杀青的时候,导演还特地夸了她,小朋友被夸得眼泪直流。 发了条微博,柳词给点了赞。 点映是在圣诞节,这部电影是被柳词难得的没任何以前作品元素的文,青春片在商业电影里并不出彩,无数人厌烦了一贯的套路和为虐而虐,这部根本没什么当红流量的电影宣发无人问津,周麦却一点不急。 柳词也不急。 急的反而是余小河的经纪人,生怕这货第一部 就惨不忍睹。 不过也正常,小糊团嘛。 余小河这么安慰,又被教训了一顿。 点映那天下大雪,余小河到的时候位置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媒体人也有不少熟面孔。 柳词跟余小河坐在一排,隔了一个位置,主角青年时期的演员坐在柳词身边,在和柳词说话。 那是一个童星出道的演员,戏龄很长,却没什么知名度,不温不火,已婚,小孩都老大了。 余小河看过她演戏,觉得很有张力,比自己好太多,导演说她哭起来跟狗似的,她说狗不哭又被大喇叭骂了。 柳词说话的时候看人都是有一眼没一眼的,颇有些心高气傲,但没人会指责她。 和她说话的这位也是,很客气。 余小河听得断断续续,等电影开场,她才不去想了。 一场电影看得影院抽泣声不断,余小河神情恍惚,她其实压根不知道故事是这样呈现的,没想到自己演得还不错。 结束的时候屏幕上有一句话,黑底白字—— “致永远的烟行笼巷。” 余小河擦完眼泪,偏头去看被采访的柳词,发现她脸上没有泪痕,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她也知道这就是她跟贺毓的故事,却没想到当事人无泪无悲,神色平静。 主演被采访,拍照,等结束的时候都凌晨三点多了。 余小河打着呵欠回宿舍,却又觉得清醒,队友还有在打游戏的,庆祝圣诞节的说哪天去滑雪吧。 一个说太贵了不去。 又开始笑自己太糊开始狂嚎。 余小河开了一罐啤酒,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雪。 她从来没滑过雪,她爸妈不会给她钱滑雪,现在的话,反而她要给家里钱。 给她挂学籍的学校作业还没写完,可是心里烦,最后心不在焉地刷微博。却想起电影结束后在她被采访的空隙来找她的一个男人,有点胖,旁边站着的女人,是圈内有名的时尚博主,余小河还关注过对方。 “你就是贺毓之前、之前那个……” 余小河知道他想说什么,嗯了一声。 申友乾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挺激动,“柳词人挑挺、挺好的……挺好的。” 他转身走的时候跟旁边的老婆念叨:“唉还说周末叫她一起去滑雪,她又说有事不去……唉。” 能有什么事啊,那男人最后说。 余小河看着纷纷扬扬的雪,一口啤酒冰得她龇牙咧嘴,她刷了微博,看到剧组的合影,放大,再放大,看到了边边角角的柳词。 她觉得这场雪好像下到了她的心里,蒸成了火,来势汹汹地冲向她,害得她话不经过大脑,就发给柳词一条语音—— “姐姐你周末要不要和我去滑雪啊。” 滑雪个屁片酬公司都没分账了还得靠花呗续命,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撤回不了了。 柳词隔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回复。 一个系统表情的OK,冷淡得和这个回复天差地别。 余小河啤酒下肚格外清醒,大半夜也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等什么。这个表情让她大力地翻了个身,结果从床上掉了下来,哎哟一声,紧接着是室友的骂骂咧咧—— “你嗷什么的,大半夜激动啥啊。” 余小河躺在地上,手机屏幕发着幽幽的光,她闭了闭眼,说了一声对不起。 队友翻了个身,嘟囔道:“这么客气,跟我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就到着吧,也没番外 其实一开始预设隐隐是这个方向,但那时候我想尽力he,写着写着还是觉得别扭 很多人说我行文就很压抑,额这个没法改,就这样吧,下本如果还开我就写快穿或者穿书爽一下)) 贺毓本来就没法救了)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柳词才是会走向这种结局的人。 她俩我觉得也不算be)我个人觉得哈,别骂了 终其一生我只有彼此的感觉,没办法替代,只是我可能没诠释好。 总之,谢谢大家看到这里))预警我也做了,就随缘吧 可能年前我会在weibo再开个聊天直播,大家可以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