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吾妻万万岁[重生]   作者:高举   简介   皮天皮地的谢朝雨重生了,她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小花妖。   洞房花烛夜,床上落了一堆花瓣,谢朝雨好笑地躲在门后,看着自家媳妇慌乱着收拾,末了还得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谢朝雨:为什么我要帮她护好马甲,我早就知道她是一只花妖了啊……   陆钟灵:夫君不会看出来了吧,夫君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妖!   简单来说,就是重生了明明知道自家媳妇是花妖,还要假装不知道,帮忙打掩护的小萌文。   ①.架空,男女平等,女女可婚配背景。   ②.皮天皮地女王攻×软糯温柔花妖受。   ③.he,1v1,无限宠妻模式已get。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朝雨,陆钟灵 ┃ 配角:谢轻尘,青书,宋玉儿,六凡 ┃ 其它: 第1章 小花妖   凉风暮雨天。雨水仿佛朦胧的薄雾,遮掩了檐下穿着淡薄紫衫的姑娘。她低垂着眼帘,眉头微蹙,伸出半截皙白的手腕,用掌心接外面的落雨。   春日里雨水多,陆钟灵这会儿待在檐下,看着手心里清澈的冷水,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仰头品尝这甘甜雨滴的感觉。   她好渴,也好久没有回花里休息过了。   “钟灵去哪儿了?”书房中的谢朝雨放下手里的卷轴,看着给她端进来枣糕的侍女问道。   “陆小姐在亭子那边玩呢。”侍女将手上的枣糕放在茶桌上,低着头跟谢朝雨说道。   “她一个人?”谢朝雨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朝雨点点头,顺手将卷轴合起来。待那侍女下去后,谢朝雨起身把茶桌上那盘枣糕拿上,又取了一把油纸伞,这才迈着轻慢的步伐向亭子那边走去。   想着她家的这位陆小姐,谢朝雨便忍不住开始苦笑。这陆钟灵的身份可是“大有来头”,不仅谢朝雨被瞒了好几年,末了她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谢朝雨定了定神,没把思绪往前几年牵扯,依旧心疼自家媳妇在雨天里待太久,很容易得了风寒。于是她快步向亭子那侧走去。   到了拐角处,远远的就看见那披散着长发的陆钟灵坐在凉椅上,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旁还落了好些片丁香花的花瓣。   “这小家伙,该不会是自己灵力溃散了没发现吧。”   谢朝雨本想在心里默默嘀咕,可谁知道竟然说出口了。陆钟灵的耳朵也是够敏锐,立刻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跳下凉椅,扬声问道:“谁在哪里?”   谢朝雨这回也无处可躲了,便大大方方出去,手上掂着枣糕,笑说道:“是我,你怎么一个人跑着来看雨来了?”   陆钟灵一见是谢朝雨,一抹红晕即刻染上脸颊,她也顾不得雨水潮湿,飞奔着过去扑到那人怀里,柔声说道:“下雨了空气好,就想出来看看。”   “不怕风寒?”谢朝雨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道:“你上回发热还没好,现在又出来淋一顿雨,还嫌病的不够重吗?”   那人窝在她怀里默不作声。   谢朝雨不动声色将她腰侧的沾上的好几片丁香花瓣拂去,又闻了闻她白皙颈间残留的花香,说道:“这几日我要出去一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顺路捎回来?”   “你要去哪里啊。”陆钟灵立刻紧张地问道,同时冰凉的手指还紧紧攥着谢朝雨不松开。   “明天去洛河码头卸货,那边运过来一批茶叶,我去检查。”谢朝雨替她暖了暖手心,顺便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所以啊,你有什么东西想让我带回来就快点说,不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那……那我要松花糕!”陆钟灵想了想说道。   “松花糕。”谢朝雨故意皱了皱眉头,“可是我现在手上只有枣糕怎么办啊?”   陆钟灵听见了连忙拿过她手上的枣糕,淡红的糕皮很薄,散发着浓郁糕香,入口细腻。陆钟灵一连吃了好几个,才说道:“嗯,松糕也要,枣糕也要。”   “馋猫。”谢朝雨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   陆钟灵不理她,一晃又钻到亭子里去了,细雨朦胧,谢朝雨看着那人拈着枣糕,提着裙摆一蹦一跳的,不由得露出笑容,手里还偷偷藏着半片花瓣。   她家的这只小花妖到底还要藏多久?   谢朝雨择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又将手上盛枣糕的碟子放在旁边,看着陆钟灵的背影,谢朝雨的思绪便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几年前。   那时候谢朝雨一心经营家里的茶业,几乎天天往洛河码头跑,检查新运来的一批茶或者将茶运到其他城中。谢母不想她的女儿如此劳累奔波,经常以自己身体有恙来留住谢朝雨。一来二去,谢朝雨也就明白了谢母的这点小心思,当时便一挥袖子说道:“把谢少爷叫过来。”   让谢轻尘多陪陪娘不就行了。   侍女云帘赶忙点点头,迈着小碎步迅速跑去了谢少爷的书房。谢轻尘是谢家的二少爷,比谢朝雨小两岁,今年正准备参加科考,进京做官。   谢家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做商人,一个打算进官场,虽然谢母看着心里安慰,但是两人的终身大事可是让她操碎了心。谢轻尘因为科考前途而不娶亲也就罢了,谢朝雨怎么也跟她逆着来?而且一说到这件事就跟自己打马虎眼,话还没讲到重点,就说还有茶馆要忙,赶紧跑了。   “二少爷,二少爷。”云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头上的翡翠珠子叮咚响,她轻轻敲了敲门,才忐忑在门外开口说道:“二少爷,大小姐叫您过去一趟。”   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云帘舒了一口气,刚想走,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谢轻尘手上握着书卷,脸色苍白,眼窝下是青黑色,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少爷?”云帘看着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搀扶住他,“您,您怎么了?”   “休息不好。”谢轻尘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清冷的声音传出:“先去看看姐姐找我有什么事罢。”   “是。”云帘只好点点头,扶着他家少爷往正堂走。   谢朝雨在正堂泡茶,她摆好两杯茶。一缕白雾顺着茶盖边沿冒出,杯子的周遭还略微有些烫手,她刚想要坐下,门外就传来侍女的惊呼——   “少爷!少爷!”   谢朝雨拿茶杯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出去半盏。   急促的脚步从正堂踏过,谢朝雨出门便看见昏倒在地上的谢轻尘,她心惊了一下,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来,一边轻拍谢轻尘的脸,一边蹙眉扬声问云帘,“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啊……”云帘看谢朝雨脸黑了一大半,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奴婢,奴婢只是把少爷扶出来,可是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少爷就说他不舒服,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没来得及细想,少爷就倒了……小姐,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叫郎中。”谢朝雨看谢轻尘怎么拍都不醒,便喊来几个家丁,把尚在昏迷的谢轻尘抬到偏房去,走之前还嘱咐不要惊动老夫人。   “好好的人怎么晕了呢……”谢朝雨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忽然,丁香花的香气飘至鼻尖,唇齿间似乎都染上了一抹芬芳。   院子里何时种了丁香花?   “你下去照顾少爷。”谢朝雨心里的疑惑又加一重,抬眼没有看向云帘,目光反而触及不远处茂密的花丛,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她一看却立刻安静下来。   “是。”云帘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提起裙摆离开。   谢朝雨捏住刚刚飘到肩头的半片丁香花,淡淡扫了一眼庭院,抬脚离开。   花丛中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见刚刚那人走了,这才用纤细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舒口气。   陆钟灵刚刚其实快被吓死了,她第一次化出人形,跌跌撞撞走不好路,一不小心从丁香树上栽进了花丛中,不仅没控制好灵力溃散到周围,而且还惹出不小的声响。   还好刚刚那个人没有太过在意,直接走了,否则她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想到这,陆钟灵不禁心里暗喜,原来人这么笨,还是她这个丁香花妖比较聪明。   “你是从哪来的人,擅自闯进谢府。”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陆钟灵霎时瞪大了眼睛,讶然回头——刚刚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一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的模样,还冰冷的目光看她,陆钟灵被这目光盯着,身子一抖,窸窣间丁香花飞扬,半空中落下紫色的花瓣,纷纷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   谢朝雨看这小姑娘虽然鼻尖沾土,面颊蒙尘,却盖不住那灵动的眼眸,身上全是丁香花瓣,谢朝雨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见她全身上下几乎只披了一件薄衫,不由得咳嗽了一声,转过头继续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怎么进的谢府。”   “我,我……”陆钟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懊恼自己太轻敌了,居然真的以为人走了,谁知道会在这里等她。   “我叫陆钟灵。”   “没问你名字。”谢朝雨看着她躲闪的眼神,“我是问你怎么进的谢府,不说我就送你去见官了。”   “见官……”陆钟灵第一次见人,话都说不利索,路都走不稳当,更别提“见官”这两个词对她有多复杂。   “还有。”谢朝雨顿了顿,盯着陆钟灵的春衫,继而又开口,“你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你爹娘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记得点收藏哦,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 第2章 丁香花   “那个,我只是迷路了……”陆钟灵低头绞着手指,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她选择了避开。陆钟灵只是一只丁香花妖,哪里来的爹娘啊,如果真要说的话,不知道丁香花树算不算?   “迷路能到这里来?”谢朝雨皱着眉头看她,可是陆钟灵在说完这句话后也就没有再开口,谢朝雨只能叹口气,顺手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丢给她,“一会儿我让人把你带出去,你把这件衣裳穿上。”   一听要将她带出去,陆钟灵吓得赶紧站起来。她怎么能出去,万一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她现在还不识路呢。   “我不走,我本来就是这个府里的人,真的,没有骗人……”陆钟灵慌乱的表情跃然于谢朝雨的眼底,她看着这人正在措词着急解释,不禁觉得有些有趣。   陆钟灵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一层薄汗,本来白皙的脸颊也因为谢朝雨的眼神而蒙上红晕,“你相信我,我是这个府里的……”   “小姐,小姐。”谢朝雨还想继续听面前的人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谁知道身后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小姐,二少爷醒了,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怎么还是告诉夫人了,我不是说了别说吗?”谢朝雨一听脸色便差了不少,她转过身说道:“我现在就过去看。”   刚想抬腿离开,忽地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   “云溪。”谢朝雨停下脚步,扭头对身着白衫的侍女说吩咐道:“身后这个姑娘你带走,问问清楚是哪里的人,把脸上的脏土洗干净,再给她找一件干净的衣裳,好生送回去。”   “是。”云溪低眉顺眼道。   陆钟灵看着谢朝雨步履匆匆走过那泉水叮咚的转角,这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自己手上还捏着刚刚那人丢过来的衣裳。“喂,这衣裳……”   “姑娘你跟我走吧,我带你洗一下。”云溪过来搀扶她。   “刚刚那个人是这家小姐吗?”陆钟灵纤细修长的手指摩挲那件衣裳的领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云溪带着陆钟灵穿过庭院,小声跟她讲道:“不过我家小姐有些凶,你刚刚是不是偷偷溜进来的?”   “我不是……”陆钟灵想说自己不是偷溜进来的,谁知她还没说完,云溪又开口讲道:“你是哪里的人啊,小姐让我把你送回去,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陆钟灵不知怎么回答,感觉惆怅至极。   “不过我家小姐虽然表面上比较凶,但是心底还是很善良的。”云溪自顾自说道。   “嗯。”陆钟灵想起刚刚那个人的样子,唇红齿白,应该是个标致人的模样,可眉梢却偏偏带了一丝冰凉,还有那左眼角处生的一颗红痣格外显眼,让人不得不注意。   她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呢,不过总之应该没那个人好看就是了。   “你在想什么呢?”云溪见陆钟灵一直默不作声,便用手肘碰了碰她。   “啊,没有,我就是想问你家小姐叫什么啊?”陆钟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头发也没用什么东西束起来,现在还随意披散在肩头。   “我家小姐叫谢朝雨。”云溪一笑倒挺好看,她贴近陆钟灵的耳朵,“顺便跟你说,我家少爷叫谢轻尘,他们俩的名字是老爷取的,就是一句什么诗来着……”   “渭城朝雨浥轻尘?”陆钟灵展眉回道。   “啊,没错没错,就是这一句。”云溪一副想起来的模样,接着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读过书,所以对这些诗词一窍不通的。”   “我也不懂。”陆钟灵把谢朝雨的衣裳抱在怀里,说道:“是我朋友喜欢诗词,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一来二去我也就记下来不少。”   “你朋友?”   “嗯,我朋友可厉害了,连我的名字都是她取的!”陆钟灵扬扬眉,清澄的眸子里带着光晕,看得人移不开眼。   “我叫陆钟灵,我朋友说是钟灵毓秀的钟灵!”   “我懂我懂,就是说你特别有灵气是不是?”云溪扑哧一声笑了。   “嗯,好像是这样……”陆钟灵咬着下嘴唇想了想,当初青书给她起名字的时候好像说了什么,自己是孕育了天地间灵气才化成的花妖,跟普通的妖不一样,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对了,可不能再耽误了,我要快点把你送回去,不然小姐那边该催了。”云溪看了看天边,才知自己已经和陆钟灵闲聊了一路。   “我自己走就好,你不用管我了。”陆钟灵连忙摆摆手,袖间又抖落下来几朵丁香花瓣。   “那怎么行,小姐吩咐过了,一定要我把你送回去。”云溪正色道。   “这个……”陆钟灵简直欲哭无泪,她正想着怎么逃脱云溪的跟随,忽然云溪身子一歪,人已经向后倒下——   陆钟灵讶然抬头,才看见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青书?”陆钟灵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不由得惊喜叫出声。   “姑奶奶,你要跑到哪里去?”青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今早没有看到陆钟灵,也没有在丁香花的灵障中找到她,便猜到她一定是化出人形跑出去了,这才一路找过来。刚刚看见这个侍女和陆钟灵呆在一块,就使了个小法术弄晕她,打算赶紧把人带走。   “这事说来复杂,我感觉自己继续成人形就露馅了。”陆钟灵越着急,身子周围落的花瓣越多。   “你第一次化出人形,灵息都不稳,怎么就敢乱跑?”青书抓住她的手腕,讲道:“跟我回去。”   “那她……”陆钟灵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云溪。   “没事,等会儿会有人来把她叫醒的,你就别担心了。”青书的头发被她用一根墨绿色的发带高高束起,个头比陆钟灵略微高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花里休息,不然你就不是掉花瓣了,而是真身都要枯萎了。”   *   谢朝雨刚刚赶到偏房,而谢母早已经在门口那里等她了。   “娘。”谢朝雨唤了一声。   “朝雨,你二弟昏倒了怎么不告诉我呢,还好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不然我连他身体出什么问题了都不知道。”谢母眉头紧蹙。   “娘,我这不是怕您担心,所以才嘱咐他们不要告诉您的吗。”谢朝雨连忙扶过谢母,又问谢母身旁的云帘道:“二少爷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   “回小姐,郎中说二少爷应该是过于疲劳导致昏倒的,只要多加休息,平时多注意就好了。”   “有开什么药吗,我让药房去抓一些。”   “开了一味红参,一味杜仲。”   “朝雨,你先去看看你二弟,剩下的事情我来交代。”谢母拍拍她的手。   “好。”谢朝雨点点头,刚想进里面的房间,又被谢母叫住。   “朝雨,你可不许像你弟弟一样太过操劳,你们都要注意身体,不要让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成天提心吊胆……”   “娘,您说什么呢,您好着呢,不要说这些话。”谢朝雨对云帘使了个眼色,“赶快扶老夫人回去休息罢。”   室内点了幽香,安神用的。谢朝雨刚进去,便看见谢轻尘拿着书卷在那里翻阅。   “你好好休息。”谢朝雨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坐下讲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知道早说?”   “这几日一直在看书,所以没太顾着这些。”谢轻尘总算把书卷放下,床铺边上的碗里是一股清苦的药香。   “别让我和娘担心,家里其实不需要你走什么仕途,只要你照顾好自己。”谢朝雨叹口气。   “嗯。”谢轻尘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谢朝雨放下茶杯,半晌后才开口继续讲道:“这几日娘一直催着我成家,我正想着怎么回绝她,总不能到时候人送上门来了我再拒绝吧。”   “娘是不想让你那么忙。”   “所以啊,我这不是来找你说这件事么。”谢朝雨遂起身道:“你多陪陪娘,茶货那边的事我抽不开身,就靠你在家里多跟娘说话了。”   “前几年爹走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压在娘一个人身上,她能不累么。”谢朝雨摇摇头。   “我知道。”谢轻尘将已经半凉的药碗端起来,“不过姐姐,你真的不打算成家吗?”   “还没碰着喜欢的,怎么成家。”谢朝雨看向窗外,那半开的窗户外面刚好是庭院,种了一片紫色的丁香花,微风吹过来,带着阵阵花香。   谢朝雨忽然想起刚刚那个姑娘来。满身花瓣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头黑发如墨,逶迤蜿蜒在肩头,那双灵动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星辰。 第3章 重生人   风忽地呜咽了一声。   谢朝雨听见耳边呼过的声响,回忆就此打断。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若非几月前的那次昏沉落水,她也就不会重生,更不可能知晓陆钟灵真正的身份是她府里的一只丁香花妖。过去的种种误会与欺瞒谢朝雨已经不想赘述,其中还夹杂着陆钟灵对自己,甚至是她对自己的失望。   但是这一切都在她重生之后结束了。   她只想给陆钟灵一个温暖的家。不去管那些闲言碎语和风言风语,能真正护她周全的一个家。   “小姐,洛河码头那边说是让您今日就过去。”谢朝雨还暗自期许,一个侍女已经步履匆匆来到她面前说道。   “今日便过去?”谢朝雨皱起眉头,起身将盛枣糕的碟子放在石桌旁,开口问道:“不是说明天才去卸货么,怎么今日就开始催了?”   “这个……可能是茶叶出了问题,需要您亲自过去处理。”侍女云溪低头说道。   谢朝雨往陆钟灵那边看了看,才开口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云溪行礼后离开。   谢朝雨提步去了庭院那边找陆钟灵。   先把这小家伙安慰好,不然晚上可有她一顿闹的。谢朝雨想到陆钟灵那个闹腾劲便无奈摇摇头,刚想继续向前迈步,便听见树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青书,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是陆钟灵的声音。谢朝雨将自己的衣袂小心藏至术后,用白皙的手指扒住树干,侧耳小心听着那边的动静。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突然出来,会把很多人吓到啊。”陆钟灵紧张的看看周围,刚刚在她给庭院里的玫瑰剪叶子的时候,青书忽然从背后喊了她一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青书就当着她的面从一只麻雀化出了人形。   “又没人看到。”青书看起来很是洋洋得意。   “万一被人看到了,我要怎么向别人解释啊,本来二少爷的身体就不好,府里总是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如果你再歪打正着,我怎么跟朝雨说。”陆钟灵拉着青书的衣袖,将人带到了隐蔽的位置。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谢朝雨最重要。”青书打马虎眼。   树后的谢朝雨看着陆钟灵慌乱着急的模样,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什么怕知道的,即便是大大方方告诉她,她现在也不会有半分惊讶,反正她也不是不知道。而且谢朝雨还记得,在她重生之前,陆钟灵是花妖的这件事也是面前这个叫青书的人告诉她的,只不过那个时候……   “反正你下次不要再这样突然化出人形了。”陆钟灵的声音打断了谢朝雨的回想,谢朝雨心忖一句,这小家伙的脾气还挺大,怎么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没见到发脾气过?   “行行行,我来是找你说正事的。”青书好生说话道:“你看这天气逐渐转凉,你一个花妖怎么着也得回花里待几日吧。不然你的灵息越来越薄弱,到时候真的支撑不住了,在谢朝雨面前露出马脚,我看你怎么跟她解释。”   “这个……”陆钟灵蹙紧眉心,她自然也是知道qú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这件事的,她近日身子疲乏也不是没有原因,她很久没有回到花里歇息哪怕是半日。即便是有再厚的灵力也抵不住她这样消耗。   “我是来提醒你的,你可别忘了。”青书抬眸看她,“我最近可能不会常来找你……”   “你要去哪儿?”陆钟灵一听青书不会经常来找自己,有些疑惑问道。   “还能去哪啊,这天都变凉了,麻雀也要休息的啊。”青书淡淡一笑,把陆钟灵的手腕放开,“我跟你也不一样,你是集了春夏的灵气才孕育出的灵物,我只不过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小麻雀,当然要继续修行啊。”   青书的话让陆钟灵有些恍惚,她其实一直不明白她与这些修炼成精的草木鸟兽到底有什么区别,于她而言,对她好便是好人了。当初她也是觉得谢朝雨对自己好,加之她也确实是真的喜欢谢朝雨,才会那样义无反顾的与她在一起。   人与妖的差别,不过一个是肉体凡胎,一个是百年修炼,棋局命数罢了。   “青书。”在青书准备离开之前,陆钟灵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青书转头笑颜如花。   “你……”陆钟灵踌躇一番,才抬起眼眸犹豫开口:“你修行……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青书微微愣了一愣,换了两池寒潭蓄在眼底,启唇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陆钟灵低头。   “当然没有啊,我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青书在她开口之前就否定道,还拍了拍陆钟灵的脑袋,说着“你怎么这么傻”之类的话。   “没有就好。”陆钟灵松了一口气。   青书笑眯眯看着她,眼睛里藏了几丝狡黠与灵动。一点也不像比她多活几百岁的人。   忽然,庭院旁传来侍女说话以及脚步的声音,陆钟灵心里一惊,连忙把青书推向一边,还赶紧跟她使眼色让她快点走。   青书倒是无所谓,不过看陆钟灵着急的样子也不好磨她,使了个小法术便隐身走了。   陆钟灵看着青书离开的方向,踢了踢地上零散的小石头,这才提起绣花的裙摆准备离开。而身后的谢朝雨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下看着青书已经离开,谢朝雨心里暗忖自己也该出去了。   想到这便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柔声喊了句:“钟灵,你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本以为只是句寻常的呼唤,谁知陆钟灵听到这声音竟然打了个颤,慌乱回头的瞬间,不慎踩着脚底尖锐的石子向后跌去。   谢朝雨一惊,赶忙向前扶她,弯身使力,将人拦腰一把横抱在胸前。   “你慌什么。”谢朝雨勾起嘴角笑着看怀里的人,“我的声音还怕吗。”   陆钟灵定了定神,看清了谢朝雨笑容,一双细手抓紧她的衣裳,嗫喏道:“不,不是。”   “刚刚过来。”谢朝雨不动声色帮陆钟灵解围,“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特别强调“一个人”。   谢朝雨心里暗道,自己帮她藏着掖着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啊,我刚刚在这里给院里的花修剪叶子。那个玫瑰花的刺有些扎手,我专心弄的时候没听到你来了,所以被吓了一跳。”陆钟灵看谢朝雨并没有看到青书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解释道。   “这样啊。”谢朝雨点点头,将人放下来,还细心地帮她整了整衣襟,温柔说道:“那你手有没有受伤?如果受伤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就是被你吓了一跳。”陆钟灵展颜道:“对了,你刚刚不是在亭子那里吗,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跟你说一下我下午就要去洛河码头了,那批茶叶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让我过去检查一下。”谢朝雨摸了摸陆钟灵的头发,又抬起手指蹭了蹭她沾土的鼻尖,轻言细语道:“要过几天回来,这几日你想我了就都存着,回来慢慢算,好不好?”   一番话说得相当中肯和宠溺,连拒绝和耍小脾气的机会都不给陆钟灵。   “可是……”陆钟灵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给你带好吃的和好玩的回来。”谢朝雨赶忙捏了捏她的脸,保证道:“我听说啊,洛河码头那边有一个新的集市,里面的好玩的小玩意可多了。有拨浪鼓啊,小糖人啊,还有你喜欢的糖葫芦,到时候我都给你带回来,你说好不好?”   “那……好吧。”陆钟灵微微点头,心里想着其实这样也好,她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回到花里休息,免得她到时候真的在谢朝雨面前露出马脚,那可说不清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谢朝雨刚刚触碰到陆钟灵的手指,瞬间感觉到了如同千尺冰潭般的温度,再定神一看那人的脸色,也是面白如纸,毫无唇色。于是谢朝雨有些责备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受凉了,刚刚跟你说了风寒还没好得完全,不能跑出来玩,你怎么不听话?”   “你不要着急,我没事。”陆钟灵怎知自己的脸色发白,她的五指偷偷在背后并拢,慢慢聚集灵气。   果然一时的疏忽大意都不行。陆钟灵终于聚集起一丝的灵气,她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一些,于是赶紧抱着谢朝雨的胳膊,说道:“好啦好啦,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跟你回房间还不行吗。”   “回去找郎中给你看看,再开几味药,否则我这一走,又要担心好几天。”谢朝雨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到陆钟灵身上,牵着那人软若无骨的手指打算直接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还有一更新qwq   但是也可能没有qwq 第4章 打掩护   阵雨急促,打鼓似的声音从窗外的叶面上传来。   快入秋的雨总是这样,就下一小会儿,却一声比一声大,砸得人耳膜发疼。谢朝雨让陆钟灵好生躺回床铺上,自己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我去让侍女给你煎药过来,你自己这里躺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罢,便摸了摸她还算温暖的手指,笑了笑刚准备起身离开,陆钟灵便立刻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角,皱着眉头,小声嗫喏道:“你今天是吃了晚饭再走,还是就直接走了……”   “我吃了饭再走吧,也不着急。”谢朝雨回头安慰道:“正好你也好久没见我娘了,去看看她,陪她说几句话。”   陆钟灵点点头,听到谢朝雨晚点才会走,总算放下一颗心来。   她能住进谢府是谢朝雨安排的。虽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谢朝雨对陆钟灵是真的宠爱,平时唯恐磕了碰了,人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要喊郎中来看。每回只要陆钟灵出了什么差错,就算有天大的事,谢朝雨也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但是这些事也只有侍女和家丁看在眼里,老夫人那里是不知道的。   陆钟灵的样貌虽然生得好看,皮肤湛白,一双眼瞳中像是含了一池秋水,清冽不见底,但是终归还是个外乡人。旁人问起她家里还有谁,她半天答不出一句话来,手指绞着,被问得着急了才回答,家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这话谢朝雨当时听了也不在意,淡淡说着没有家人的话就先在谢府住下吧,至于能留多久,这事还是谢朝雨说了算。   这住久了,一来二去侍女之间的闲话也不少。陆钟灵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死乞白赖留在谢府,想要利用谢家大小姐的好心,等到时候谢府丢了什么东西,亦或是出了什么其他的乱子,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陆钟灵自然觉着没什么,她本来就是谢府的一株丁香花,春开秋落,棋局命数,对这样的事早就看淡了。倒是谢朝雨,不知听谁说了这件事,当天上午便把所有侍女叫来正堂,目光冷淡盯着每一个人,等到了夕阳下山,那些侍女才从正堂出来。   那时陆钟灵刚好去找谢朝雨,结果看见很多侍女唯唯诺诺地从正堂出来,心里便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谁知从那之后侍女对陆钟灵的态度跟之前比简直是天上地下。见到她开始行礼,在她面前也从不敢大声说话,对待她就好像对待小姐和少爷一般。陆钟灵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等到跑去问谢朝雨的时候,那人正在房间里写写画画,拿着一支沾满墨水的毛笔,抬手在宣纸上勾勒出一根墨色的竹。   “我只是让她们把你的名字念了几遍,什么时候念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去。”谢朝雨对这件事不甚在意,而且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毛笔,“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陆钟灵摇了摇头说道。   过了很久,陆钟灵才明白当时谢朝雨的真正意思。   “念名字”是一回事,但真正“念明白”是另一回事。   侍女当时面面相觑,但谢朝雨的态度看起来又不是开玩笑,她们只好一遍遍重复念陆钟灵的名字。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所有人念得口干舌燥,谢朝雨依旧在旁边慢悠悠的写字。于是几个稍微聪明的人立刻懂了这位谢大小姐的意思。   谢朝雨是想让侍女们清楚陆钟灵在谢府的位置,不是她们随随便便欺负的对象。   “念明白了吗。”谢朝雨收起笔,对她们淡淡说道。   “……”   “念明白了的回去,没明白的继续念。”谢朝雨细致打量着眼前这些人。   于是夕阳下山的时候,所有人都懂了,自然也就都唯唯诺诺回去了。   *   “这雨说下就下,半点预兆都没有。”谢朝雨和谢轻尘打着伞穿过庭院。   “姐姐,我刚跟娘说好了,晚点叫上陆云w裳w小w筑小姐一起吃饭。”谢轻尘手上提着草药,是给陆钟灵的。   “嗯。”谢朝雨点点头,看着谢轻尘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嘱咐道:“天这么凉,你该多穿些的。”   “无事。”谢轻尘淡淡笑了笑,“这不去看看你的陆小姐,等进了屋子就暖和了。”   “你就爱贫嘴。”谢朝雨轻咳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不过姐姐,你什么时候跟娘说这位陆小姐和你的事啊?我觉得娘听了肯定高兴。”   “应该要再过几日吧。”谢朝雨看了看天边,天际线那里逐渐发白,估计很快就要停雨了。   “那我可等着喝喜酒了。”谢轻尘的面容虽然看着虚弱,但是笑起来也是风采书生的模样。   “你呀,先操心自己的事。”两人到了屋檐下,谢朝雨将伞收起来,默默放在一旁的石凳上,雨滴顺着油纸伞的柄端流下,一滴一滴,弄湿了整张石凳。   谢朝雨记忆中有这个地方,她依稀记得自己重生的地方,就是今天晚饭后即将去的洛河码头。那时候的她就是在那里落水,然后重生。   所以谢朝雨这次不会为了赶时间而选择走水路回家。保险起见她要多带一辆马车。   “姐姐,你在想什么?”谢轻尘看谢朝雨盯着湿漉漉的石凳发愣,不由得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问道。   “啊,没有什么。”谢朝雨回过神来,对谢轻尘笑了笑,“我就是在想着晚点时候怎么从洛河码头回来。”   “回来坐马车就好了。”谢轻尘抖了抖自己身上沾着的雨水,“不要走水路了,我听说这几日洛河潮涨潮落不是很规律,安全起见还是坐马车回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谢朝雨点点头,对着谢轻尘讲道:“好了,进去吧,钟灵在里面。”   两人还没推门,便听见里面有瓷器乱碰的声音,谢朝雨心里一疑,怪了,按道理说陆钟灵这时候应该在床上躺着,怎么会有这声音?是屋里有其他人,还是……   “姐姐,还是你先进吧。”谢轻尘也听见了,但是不好多言,更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于是让谢朝雨先进去。   谢朝雨这便推门而入。谁知刚抬脚踏上门槛,目光所及没有别的,正是满地的丁香花瓣,还正散着清幽的香气。   谢朝雨眼睛都瞪大了,心里暗道,陆钟灵这是干了什么……   “姐姐?”谢轻尘还在门外。   谢朝雨顺势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惊得她险些崴了脚。刚刚在门外听到瓷器碰撞的声音不是别的,正是茶桌上的茶具。但如果它们好好放在桌子上还好,可是此刻因为陆钟灵的灵力溃散,那些茶杯反而颤颤巍巍的升起,悬浮在半空中——   “……”谢朝雨即便是知道其中缘由,这时候也有些晕眩。   “怎么了,是陆小姐出什么事了吗?”谢轻尘还被谢朝雨堵在门外,他看谢朝雨迟迟没有动弹,不禁有些疑惑问道。   “没,没有。”谢朝雨回过神来,立刻踏出房屋,反手将门一关。   “姐姐?”谢轻尘更困惑了。   外面小雨还在滴滴嗒嗒下着,谢朝雨轻吸了一口气,脸上表情勉强维持得正常,“轻尘,你去一趟药材铺。”   “现在?”谢轻尘莫名其妙。   “是啊,我突然发现我忘记拿了一味药,就是那个……那个什么香薷。”谢朝雨一手堵住门,一手背在身后,眼神飘忽不定,“快去。”   “好,好吧。”谢轻尘一脸狐疑,却还是拿起石凳上的伞冲进雨里。   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看谢朝雨。   谢朝雨则堵在门前,一副“我很认真”的模样。   等到谢轻尘从屋角转过身,谢朝雨才赶紧推开门,急着走到陆钟灵的床铺边,拉开床帐。   那小家伙睡得比谁都熟,连自己灵力溃散收不住了都未发觉。甚至是她翻个身都能抖落一床的花瓣。   谢朝雨有苦说不出,只得认命的给人盖好被子,然后拿起旁边的扫把清理地上残余的花瓣。不仅如此,她还要把桌上的茶具收拾到看不见的地方,一些容易碎的东西也要放好,否则被人发现可就不得了了。   “你这个小家伙,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谢朝雨一边打扫一边无奈自言自语。   等这一切收拾好了,谢轻尘也刚好回来。这次谢朝雨让人进来的时候,谢朝雨已经被淋了个透底。他原本是打了伞,可谁知在回来路上的时候伞就坏了,他只好冒雨跑回府。   所以本来就身体虚弱的他,脸色更加苍白了。   “姐姐,你要的香薷我拿回来了。”谢轻尘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   “跟我去换件干净衣裳。”谢朝雨把草药放在旁边,拉着谢轻尘赶紧往里面的房间走。   “陆小姐还没醒吗……”谢轻尘有些疑惑的看向床帐。 第5章 怀中人   “我刚刚看她还在睡觉,你先把湿衣裳换了吧。”谢朝雨说着,便从旁边的衣箱中拿出一件淡蓝的男装。   谢轻尘换好衣裳后,又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用汗巾擦了擦,对谢朝雨说道:“既然陆小姐还在睡觉,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看。”   “我估计她要醒也不用不了多久,要不你坐在那等等。我走的这几天,有什么事她还要麻烦你,省的我来回操心了。”   “那有什么事传个话就行了。”谢轻尘本来以为陆钟灵醒了,又觉得两人好久没见面,也没说过话了,这才提着草药过来看看,既然尚在休息,也不好继续叨扰,笑着说道:“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帮忙送药的,这就先走了,房里还有几卷书没看。”   “嗯,那你先去。”谢朝雨听到谢轻尘还有其他事情,便也不好再留他。把人好生送出去,房间里也就没了什么动静。   谢朝雨看陆钟灵还在睡,想着让她多休息一会儿,自己拿出刚刚的茶壶与茶杯。刚刚她将房间打扫干净后有些口渴,现下准备泡杯茶喝。   茶杯上雕刻的是梅花,而杯底大片的留白。谢朝雨刚将热水倒入其中,茶叶便散发出清淡的幽香,她的手指摸着茶杯的边沿,上面整整齐齐刻着几个小字——   “可静心也。”谢朝雨念出了这几个字。   但她念完就发现不对——这四个字在茶杯上围成了一个圈。怎么念都通顺。   “静心也可。”   “心也可静。”   “也可静心。”   谢朝雨将这几个字来回组合读完,才轻轻笑了一声。这杯子上的妙处,除了陆钟灵能想出来,怕是没有别人。   谢家一直在做茶叶生意,谢朝雨更是城中数一数二的茶商。陆钟灵有时看她这么忙,便也想为谢朝雨做些什么。可是她对茶道又什么都不懂,便打起了茶杯和茶壶的主意,经常在上面雕刻些她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肯定是她想出来的。   谢朝雨正仔细琢磨着,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还伴随着不知何意的呢喃。   “醒了吗。”谢朝雨起身过去看她。   果然床上的人揉了揉眼睛,待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见谢朝雨站在自己的床边,不由得发出疑惑的声音。   “醒了?刚让轻尘给你带了草药回来。”谢朝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她的温度尚可,没有发烫。   “嗯……”陆钟灵还在半梦半醒中,伸出手指似乎想要抓住谢朝雨。   谢朝雨便将自己的长靴除去,把人往里面一推,自己留了块地方斜靠上床头,又将人重新抱在怀里,说道:“抱着是不是暖和些?”   陆钟灵被谢朝雨抱在怀里,莫名觉得舒服,便抬头蹭了蹭那人的脖颈,说道:“暖和。”   外面的雨还在淋淋沥沥下着,谢朝雨低头看陆钟灵缩在自己怀里,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合上,便亲了亲她的头顶,说道:“还困的话就再睡会儿,反正现在也不着急。”   “不困……”陆钟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总觉得周身有些疲倦,与其说自己困,倒不如说自己是累的。   “不困啊,那你看外面这细雨绵绵的,我们该做点什么好?”谢朝雨恰巧起了捉弄陆钟灵心思,便逗她道。   陆钟灵的耳垂立刻便红了,她嗫喏道:“就躺着。”   “躺着多没意思,不如做点其他的什么。”谢朝雨吻上陆钟灵的耳垂,轻轻舔舐了一下,低声笑道:“我今晚就走了,你也不说想我。”   “想你啊。”陆钟灵笑嘻嘻的,她抱住谢朝雨的胳膊,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处,“每天想你几十次都不够。”   谢朝雨本以为陆钟灵不会接这个话头,没想到她顺着往下接了,便捏了捏她因为嗜睡而变得红润的脸颊,调笑道:“嘴这么甜,身上也这么甜,以后给我生个小宝贝出来也该这么甜吧。”   “我才不会生呢,你瞎说。”陆钟灵知谢朝雨又在开她玩笑,便洋装生气的样子,扭过头不理她。   “我说笑呢,说笑呢,钟灵不生气了好不好?”谢朝雨见人不理她了,赶紧上前安慰,她轻声哄道:“我家钟灵身上确实很香甜啊,就好像庭院里的花香一样,让人忍不住凑到跟前啊。”   陆钟灵的心明显跳快了一下,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转过头轻轻亲了一下谢朝雨的嘴角,来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措。   “晚点去见我娘,换件漂亮点的衣裳。”谢朝雨没有发现陆钟灵刚刚的异常表情,只是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说道:“不过我家钟灵生得好看,不管怎么穿,怎么打扮,都该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啊……”陆钟灵低着头,红着脸扯了扯谢朝雨的衣袖,“你快别说这些羞死人的话了。”   “这还叫羞啊?”谢朝雨眉毛一挑,心里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于是便低垂着眼眸,嘴角含笑,凑到陆钟灵发红的耳边,悄悄不知说了什么话,引得陆钟灵瞬时跳下床,指着谢朝雨,“你”了半天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上来。”谢朝雨憋住笑意,拍了拍床褥,“你赤着脚站在地上,是想让我生气?”   明明是这人说了羞人的话,现在反而先说自己要生气,真是能把人气死。   陆钟灵咬着下唇,“你不说那些话,我就上去。”   “好好好,不说。我错了还不行吗。”谢朝雨也是担心她真的着凉,干脆伸出手臂,将人一把揽回怀中,说道:“再陪我躺一会儿,晚点我就去码头了,到时候真的陪不了你了。”   陆钟灵听了这句话,立刻安安分分待在谢朝雨怀里,一声不吭。   窗外的雨顺着稍微有些破损的窗户纸飘进来,落在窗台旁边的书桌上,书案上的宣纸被一滴滴细雨浸透,谢朝雨感受到一丝凉意吹至脸侧,便问了问怀中的人,“好像有些冷,要不要我去关上窗?”   “不用,你别去。”陆钟灵摇摇头。   她此刻想让谢朝雨多陪她一会儿。哪怕这人离开她片刻,她也不愿意。   “钟灵,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谢朝雨顿了顿继续讲道:“也是在这样天气不太好的日子里。”   陆钟灵听着她这话,也不禁回想。确实和谢朝雨的相识,是在一个阴绵的午后。   “那时候你躲在树丛后面,我一开始以为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可是我想到谢府从来不养这些小东西,接着又刚好瞟到了你不小心露出来的那片衣袂,才知道那树丛后确实藏了个人。”谢朝雨每当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美好。   她碰巧遇见的是陆钟灵第一次化出人形。而陆钟灵碰巧的也是第一次和人类说话。   两人静静待在那里,谢朝雨当时看着陆钟灵惊慌失措的脸,便觉得这个女孩子让她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和照顾一个人的感觉。   “那你知道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吗。”陆钟灵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谢朝雨淡然的笑容。   “不知道,等你告诉我。”谢朝雨轻轻说了句,顺势抬手拨开她颈间缠绕的几根发丝,温柔看着她。   陆钟灵眼底是发亮的,她缩进谢朝雨的怀抱里,说道:“是前年的冬天的一个晚上,你说你想要和我在一起。”   “你不记得了吗?”   “怎么会。”谢朝雨握着她的手,语气依旧坚定而温柔,“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飞雪落得比小孩的膝盖都高了。陆钟灵那个时候因为贪玩,所以很晚才回谢府。而那时守夜的人因为太冷,又想着没有人还会留在外面,便提前去暖房休息了。   结果陆钟灵在雪夜里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答。她冻得不行,之前因为乱跑乱跳而暖和起来的身子早就被冷得发抖,就连提起手指聚集一丝灵气的力气都没有。   她险些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个夜晚。   陆钟灵用身上的棉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又将谢府石阶上清扫出一小块地方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地等着那个守夜人能快些出来。   雪一直下。落的陆钟灵头顶都是雪花。而有些雪花从头顶飘至额头处,转而化作了雪水,冰凉的水珠顺着鼻梁流下,滑到鼻尖,陆钟灵登时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坐在这里?”头顶传来声响。   陆钟灵已经被冻得有些意识模糊,等她勉强抬起僵硬的脖颈向上看时,只看见了那人眼角有一颗红痣。   在漫天雪白里尤为刺眼。   “好冷……”陆钟灵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细听就连她的牙齿也在打颤。 第6章 旧时事   谢朝雨皱着眉头,刚想将蹲坐在地上的人拉起来,谁知陆钟灵竟然眼睛一闭,身子再也没有支撑力,顺着石阶直直向后倒过去——   “钟灵?”谢朝雨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慌乱不已的模样让家丁也有措手不及,她打横抱起尚在昏迷的陆钟灵,转头对身后的家丁说道:“快开门。”   但当谢朝雨发现没有人应门时,才知道陆钟灵为何大雪夜在这里坐着。她当机立断让人翻墙进去叫人,一番折腾后,一马车人总算都进了谢府。   谢朝雨没有让别人照顾陆钟灵,反而将人抱进自己的房间,大半夜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郎中,况且就算找到了,赶来也需要个把时辰。谢朝雨还是决定自己照顾,她找了干净帕子,用热水温过后,才给陆钟灵擦脸擦手。   陆钟灵晕晕乎乎的,只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自己脸上磨蹭,她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只是一个劲的落花瓣,这些谢朝雨都看在眼里,但是当时也并不觉得奇怪,只当她是贪玩,不知道从哪里的温室带来了这些花瓣。   然而就在谢朝雨想给陆钟灵盖被子,陆钟灵整个人迷迷糊糊蹭到她身上的时候,谢朝雨脑子里立刻乱如麻,才意识到了什么叫美人在侧,旖旎如画。   “钟灵?”谢朝雨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慢慢将那人放在自己腰侧不安分的手拿下来,又虚虚扶着那人的肩膀,说道:“你又不是醉了,难道看不清我是谁么。”   陆钟灵定定看着谢朝雨,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你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啊。”她说话的声音极为清甜,也是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谢朝雨只觉耳边炸起一道响雷,她霍然起身,转过身去没有说话。   “唔……”陆钟灵一手撑着床榻,一手向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谢朝雨的手臂。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谢朝雨终于出声,她转过头,声音也有些微微的发颤。说实话,这些年来,谢朝雨确实没有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把陆钟灵带回谢府是一个意外,她没有想过和她发生点什么关系。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她最多觉得眼前的人长得很灵秀,而且小小的一团,让人生出想要保护的感觉。   陆钟灵的手还在半空中垂着,谢朝雨便伸手住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轻声说道:“你可想好了?”并趁陆钟灵开口说话时再靠近一些,低下身子,将自己的唇贴上陆钟灵冰凉的唇瓣,没有动弹。“这样的,你喜欢吗?”   谢朝雨讲话时,冰凉的唇瓣轻轻摩挲着陆钟灵。   “喜欢。”陆钟灵没有动,双目湛湛有神,不经意露出一个笑容,颊边的梨涡微现。   “那好。”谢朝雨干脆除了靴子上了床榻,用手将陆钟灵揽进怀里,与她一起合衣躺下,用很平常的口气说道:“明天再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家在何处,可还有其他亲人。”   “唔,你……”陆钟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朝雨抱进怀里。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谢朝雨摸了摸陆钟灵的头发,对她说道。   就这样的很奇怪的对白,却让陆钟灵觉得面红耳赤,仿佛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对谢朝雨说自己心里藏了很久的事情。   谢朝雨这个人在她眼里,除了长得好看,眉眼处的一颗红痣让人看了格外喜欢外,还有着让生人很难亲近的孤傲与冷然。她在不熟悉谢朝雨之前,甚少见到谢朝雨有其他表情,多数都是淡着一张脸,处理手头没完成的事情。   所以哪怕她在谢府做了什么错事,都不会让谢朝雨露出什么大的表情。比如上回她摔碎了谢朝雨很喜欢的一个瓷器,侍女们都以为陆钟灵免不了被小姐说一顿。谁知道谢朝雨听了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碎了就碎了吧,人没伤着就好。”   后来陆钟灵才知道那个瓷器是谢朝雨从当铺赎回来的,是谢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有的东西。   “我能给你的。”原本静谧如雾,昏暗无比的房间里,谢朝雨忽然开口,轻柔而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陆钟灵的耳边,“也只有一颗好好照顾你,喜欢你的心。”   那便够了。   陆钟灵扑到谢朝雨的怀里,嗅着谢朝雨颈间清幽的味道,说道:“那便够了。”   谢朝雨揽紧了她。   从这之后,谢朝雨对陆钟灵的喜欢一开始还如同波澜不惊的水面,扔下去一颗石子才有了动静,可后来便是真正的宠溺与喜爱。   入夜,谢朝雨抱着陆钟灵,一下下吻她的眼睛,嘴角,就连她甜腻的脖颈也要咬遍,留下点点红痕。偶尔伸手解开那人的衣衫,手指轻轻碰一碰,便让陆钟灵一夜睡不安稳。   但其实每一晚,谢朝雨都压抑着自己强烈的感情,那种想要将那人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触碰到她隐藏的深处的感情。   不是她不想做,是她总觉得陆钟灵太小了,虽然已经成年,但是有些行为还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谢朝雨想要再等等。等陆钟灵稍微长大一点也好。   但是每晚这样熬着也很辛苦,谢朝雨便将人抱在怀里亲亲蹭蹭,才能过好这一夜。   *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人的谈话也随着这场雨停止。谢朝雨每当跟陆钟灵说起以前的事,总会很舒服,就好像把以前的喜悦再经历一遍一样。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重生,但是她也觉得自己在陆钟灵一字一句的谈话中,能体会到当时陆钟灵喜欢自己的心情。   “我们该去吃饭了。”谢朝雨先下床,从一旁的凳子拿起陆钟灵的衣裳递给她。   “不要穿这件。”陆钟灵急匆匆的穿上自己的鞋袜,跑下床从床底下的衣柜中翻箱倒柜出一件淡粉色的衣衫。   谢朝雨揽陆钟灵拿着那件衣裳在自己身前来来回回比划,过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说道:“要去见你娘了,总得穿漂亮些,不是吗。”   “你本来就生的很好看,就算穿最普通的衣裳,也遮盖不住你的样貌啊。”谢朝雨摸着陆钟灵的侧脸,屈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好啦,你快些换好衣裳,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去见我娘亲。”   “等等……”陆钟灵抓着衣裳的袖子,有些紧张地叫住谢朝雨,“可是,你娘很久都没有见过我了,会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啊,等一下见面了要不要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你想什么呢,小傻瓜。”谢朝雨无奈笑着摇摇头,走过去给陆钟灵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将她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说道:“娘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她一直说府里那个叫钟灵的小姑娘好久没去看她了,甚是想念呢。”   听到这,陆钟灵才展露出了笑容,“那……那我穿这套衣裳,好看吗?”   “好看好看。”谢朝雨展颜,“我家钟灵皮肤这么白,长得又水灵,当然穿什么都好看。”   “那你快出去,我要换衣裳。”陆钟灵听了后,便推着谢朝雨的腰侧,把人推出房门后,又连忙关上门。   我又不是没见过,为什么不让我看啊?   谢朝雨哭笑不得,但是也没办法,只好在外面等着。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但空气却比刚刚清新了不少,树叶上的雨水慢慢凝结,最后从叶尖出汇成一股,滴落在青色的石阶上。   谢朝雨看着天边,想起自己一会儿要去码头,便在心里提醒自己多备一辆马车。   这次决计不能走水路,否则再次落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将事情安排的妥当些总归会放心。   正想着,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朝雨转头,看见陆钟灵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浮上一层薄红,眸含春水,眉带秋波,就连眼角都带了些莫名的情意。一身嫩粉色的衣裳,宽大的衣摆上绣着一株桃花,将陆钟灵衬得更是灵秀,谢朝雨见了不由得低头轻声说道:“娘子当真是好看。”   “……谁是你娘子,少占我便宜。”陆钟灵将手掌攥成拳头,脸红着打了谢朝雨一下。   “是娘子啊。”谢朝雨伸手虚虚捉住陆钟灵雪白的手腕,轻笑道:“只不过是还未过门的娘子。”   “那就不算,我才不是你娘子呢。”陆钟灵嘴硬道。   “娘子,娘子。”谢朝雨不理会陆钟灵这小家伙的小脾气,依旧调笑道:“叫一声夫君好不好啊?”   “那得有什么代价。”陆钟灵看起来灵动极了,摇头晃脑的模样让谢朝雨想在这里亲她。   “什么代价,只要你说,为夫一定帮你办成。”谢朝雨继续不动声色占她便宜道。   “要你平平安安从外面回来。”陆钟灵笑道。   谢朝雨微微愣了一下,才知陆钟灵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便笑着答道:“嗯,答应你。”   “不过,在我回来之前,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谢朝雨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说道:“这是我们俩的约定。” 第7章 远来客   因为谢朝雨确实要离开几天,所以谢家上下便将府里重新打理了一遍。谢母不放心,非让谢朝雨在路途上多带几个家丁,不然出了意外,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是活不下去了了。   谢朝雨看娘亲泪眼婆娑的模样,便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事的,娘,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这几天我叫钟灵陪陪你,你别担心啊。”   说罢,谢朝雨便把陆钟灵唤过来,用轻柔的口气说道:“娘,今晚我特意叫了钟灵一块来吃饭。”   “老夫人好。”陆钟灵连忙过去,她刚刚和谢朝雨到了正堂用餐的地方,便看见老夫人站在那里。她是想过去打一个招呼,可是刚刚跟老夫人对视的时候,却察觉到了她眼中的陌生感。   果然是不记得自己了。陆钟灵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不过这也好理解,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而自己又不在她的眼前常出现。现在把自己给忘了也很正常。   谢母细细打量了陆钟灵,才说道:“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娘,你忘啦,钟灵她是……”谢朝雨刚想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笑声——   “我说府门前怎么没人,原来人都在这里啊。”   这声音,谢朝雨莫名觉得很熟悉。等她抬头一看,眼前人是一位美玉盈光的姑娘。那姑娘穿着淡绿色的罗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支步摇松松别住,肤若凝脂,唇如丹红,一笑便露出皓白的牙齿。   谢朝雨看着这眼前的姑娘,脑海里忽地闪过一道白光,才记起眼前站着的人正是好久没见过的宋玉儿。   “玉儿来了啊,我说我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原来不知是哪里的菩萨听见了,把玉儿送过来给我解闷了。”谢母赶忙过去握住宋玉儿纤细的手指,脸上掩藏不住笑意,她慈爱地看着宋玉儿,说道:“正好,正好今日朝雨出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你来了刚刚好。”   “伯母,合着我就是来吃你们吃不下的饭的啊。”宋玉儿故意撇撇嘴说道。   “怎么会,我们玉儿怎么可能受这委屈?”谢母哎呦了一声,对着谢朝雨说道:“朝雨,这不是你的玉儿妹妹吗,还不快些过来打声招呼?”   “……”   谢朝雨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了一看,忽然身后的陆钟灵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衣袖,贴着她的耳朵问道:“朝雨,那个人……是谁啊?”   “我娘亲朋友的女儿,小时候经常一起玩,长大后就见过几次。”谢朝雨安抚似的捏了捏陆钟灵的手指,“谁知道她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娘亲,这是……”   谢朝雨还在跟陆钟灵喁喁私语时,谢轻尘已经从门口踏进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袍,看起来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一个道观的道士。他看见宋玉儿的时候不禁皱皱眉头,一时间也没人出来这到底是谁。“娘,这是谁啊?”   “你不认识了?”谢母看着自家儿子竟然和女儿一样,一副见到陌生人的样子,不禁有些责备的意味,“这是宋府的千金,你忘记了吗。她爹跟你爹还是一起读书长大的朋友,你们三个小时候经常一起玩,你现在就给忘记了?”   谢轻尘看着宋玉儿笑吟吟的脸,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玉儿妹妹,看我这个脑子,好久没见就给忘记了。”   “想起来了?”谢母拍了一下谢轻尘的肩膀算是“责罚”,转而又跟宋玉儿笑着说道:“你看轻尘一直窝在家里读书,脑子迷糊了很正常,竟然把你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给忘了,伯母刚刚已经责罚过他了,玉儿就不要计较了行不行?”   “本来也没计较啊,伯母。”宋玉儿挽着谢母的胳膊,脸上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不过,就是雨姐姐到现在也是一副没有记起我的模样,真的是让玉儿有些伤心呢。”   谢母刚刚光顾着谢轻尘了,这才想起谢朝雨还在一旁站着,没有跟宋玉儿打招呼。   谢朝雨此时适时向前一步,面容正经道:“玉儿妹妹,好久不见。”   “原来雨姐姐还记得我,那我就放心了。”宋玉儿唇边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朝雨也笑着点点头。   “娘,饭菜快好了,我们也该就坐了。”谢朝雨把陆钟灵藏在自己的身后,同时伸出一直手紧紧将她攥着。   等到一大家子坐齐,谢朝雨和谢轻尘坐云q裳q小q筑在谢母旁侧,而另一侧坐着宋玉儿。陆钟灵看着这个座位,不由得咬了咬下唇,此刻她还坐在谢朝雨身边就是不懂事了。于是她悄悄起身,刚想去次一些的座位,谢朝雨仿佛早就猜到她的想法,一把将她拉住,说道:“去哪儿?就坐这。”   言辞不容许别人选择。   “陆小姐,你就坐我姐姐身旁就是了,我去那边坐。”谢轻尘明显看出来谢朝雨的意思,他也不是不懂眼色之人,只是这位叫宋玉儿的人抢了他的位置,而谢轻尘也懒得计较,自己往一旁坐便是了。   “不好吧,谢少爷,还是……”陆钟灵有些着急,她连忙拉住谢轻尘,她只是谢府收留的一个人,连个客人都算不上,这下抢了主人的位置可怎么好?   “你安心在姐姐旁边坐着。”谢轻尘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去了一旁。   谢朝雨正气定神闲喝着热茶,对谢轻尘点了点头,看不出一丝其他的意思。   “轻尘,你怎么坐那啊?”谢母一直在跟宋玉儿说话,宋玉儿也不知道给老夫人讲了什么笑话,把老夫人哄得格外开心,等她看过来,才发现谢轻尘坐在了她正对面的位置。“你过来坐。”   “娘,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谢轻尘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他起身给一旁的侍女让位置上菜。   “你说你坐那怎么成?”谢母看了一眼,“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这句话明里暗里都知道在指谁,陆钟灵登时如坐针毡。她慌乱起身,言语中带了歉意,“不好意思,是我坐错了位置,我现在跟谢少爷换。”   “你坐下。”谢朝雨抬手将茶杯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陆钟灵转头看谢朝雨。   谢朝雨对谢母说道:“娘,今天不是说好送我去码头吗,坐哪吃饭不一样,轻尘想坐那里便由着他就好了。”   “就是,伯母,雨姐姐说的对。”宋玉儿握着谢母的手,声音可人道:“再说了,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了,您再这样那我也不坐这了,我去跟轻尘哥哥坐一起。”   谢轻尘在一旁皱眉头,心里暗道,你可别来。   谢母被宋玉儿逗乐了,她无奈轻轻叹一口气,“好吧,你们乐意坐哪便坐哪,等着饭上齐了,大家一块吃。”   陆钟灵这才讪讪坐下。   “你做什么。”谢朝雨看陆钟灵坐下,用只有她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还要给别人让座?心挺大的啊。”   “不是,我是觉得这样不礼貌……”陆钟灵摇摇头,看着宋玉儿娇媚嫣红的粉嫩脸蛋儿,又想起自己不施胭脂水粉的面容,在心底默默叹一口气。   怪不得谢母不喜欢她,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而且看样子,宋玉儿的爹娘与谢母又是旧相识,更是与谢朝雨从小一起长大,其间的关系就算没人点破,也都能看透。   “她一来便坐我娘亲身旁就是礼貌了?”谢朝雨轻轻呷了一口茶,眼眸淡淡扫过去,宋玉儿果然还在跟老夫人有说有笑。   “过会儿吃饭,你跟平常一样就好,不必管其他人。”谢朝雨给陆钟灵也倒了一杯茶。   “雨姐姐,我们俩都好久没见了。我上次来好像还是一年前呢。”宋玉儿忽然开口对谢朝雨说道:“这次我爹娘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能亲自来看看伯母,就安排我过来瞧一瞧,不过我看伯母身体健康,我爹娘也能放心了。”   “我啊,这是多活一天就多高兴一天。”老夫人笑着跟宋玉儿说道。   “娘,您说什么呢。”谢轻尘放下茶杯,“您不能这么说,您想想,您儿子以后还要考到京城呢。”   “是啊,你要是能给我早点成家,我就更开心了。”   “娘,您怎么又说这件事。”谢轻尘皱起眉头,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现在还不考虑这些,况且还没遇到合适的人。”   “怎么没有合适的啊?”谢母一本正经道:“我看你就是搪塞我这个做娘亲的。”   “玉儿这样的姑娘不就挺好的吗。”谢母拉过玉儿粉嫩的手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说道:“玉儿啊,告诉伯母,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加更 第8章 身上玉   这话问的有些突然,宋玉儿眨着眼睛愣了一愣,才笑答道:“伯母,您在说什么啊,这事又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那你爹娘的意思呢,都没想过给你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这个,我爹娘的意思是能遇到便遇到,遇不到就是他们给我找媒婆了。”宋玉儿回答道。   谢母刚想说什么,侍女在一旁恭恭敬敬道:“老夫人,菜已经上齐了。”   今晚的饭菜的确很丰盛。一道八宝鸭用油煎出嫩黄深色,给人入口即化的感觉,扁豆薏米炖鸡则尝起来很嫩。金镶玉板,梅竹山石,芙蓉鱼角这三道菜是下饭的,主食是玉米羹与藕丝羹,谢朝雨给陆钟灵多盛了一些藕丝羹,用小瓷碗装好,推到她面前,说道:“趁热吃,你记不记得这羹汤上回我们在柳州尝过,你一直说想再吃,我今天特意嘱咐灶房做的。”   “嗯。”陆钟灵点点头,又忍不住抬头看谢母的脸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顿饭吃的这么小心翼翼,可能多是因为她与谢母还是不熟。陆钟灵在心里叹气,以前要是不那么贪玩,多陪陪老夫人,也不至于现在老夫人都不记得她了。   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裳,忽然觉得自己还特意换了件好看衣裳的举动十分自作多情,可是此刻哪是想这些的时候,只听见谢朝雨对谢母说道:“娘,这次码头卸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想让钟灵好好陪陪你。”   “你要忙这么久吗。”谢母皱着眉头看谢朝雨,“我听云溪说,你这次去不就是卸茶叶么,怎么还一去那么多天?”   “我也是今天下午刚刚听说茶叶出了点问题。”谢朝雨放下碗筷,蹙起清秀的眉毛,“所以才会让我提前去处理一些事情,不然我明天早上走也来得及。”   “那你这次怎么回来啊?”谢母一边给旁边的宋玉儿夹菜一边说道:“走水路还是坐马车。”   “我这次回来应该是坐马车。”谢朝雨看着谢母说道:“因为我听轻尘说这几天洛河码头潮涨潮落不太规律,我也有点担心出事,所以还是坐马车放心些。”   “嗯,那就好。我也觉得坐马车好。”谢母点点头,“路上多带几件衣裳,多带几个家丁。你看这快入秋的天气,着凉可怎么办。一会儿我去给你收拾收拾。”   “娘,不用了,我自己知道的。”   一旁的陆钟灵正在帮谢朝雨盛素汤,等盛好了便将碗推到谢朝雨面前,然后又抬手帮谢轻尘盛了一碗。   “这位姐姐。”一旁的宋玉儿笑容可人,她将自己的小瓷碗拿起来,递给陆钟灵说道:“也麻烦你帮我盛一碗好吗。”   陆钟灵忙接过她的碗,偷眼看了一下谢朝雨,发现她还在跟老夫人说话。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很是平常的替宋玉儿盛了一碗汤。   谁知就在陆钟灵抬手要将盛好素汤的瓷碗递过去的时候,宋玉儿手一松,那隽刻着青色花纹的新瓷碗竟然失手从两人指尖滑落,顿时整碗汤全部洒在了还没吃完的饭菜上,就连那瓷碗也顺着桌角,咕噜咕噜滚下桌面,“砰”得一声摔了个粉碎。   “哎呀!”宋玉儿首先叫了起来,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赶忙慌乱道歉,说道:“对不起啊姐姐,我没接稳,你的手没有烫伤吧?”   谢朝雨拉过陆钟灵的胳膊,而陆钟灵还在躲闪,可是谢朝雨比她力气大的多,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抬眼一看,果然陆钟灵的手指被热汤烫得发红。   “不是我松的手,是她……”陆钟灵不敢看老夫人现在的脸色,只敢委屈的小声跟谢朝雨说道。   “我知道。”谢朝雨在陆钟灵还未说完时,便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清寒盯着宋玉儿,宋玉儿被她这样盯着莫名打了个寒颤。   紫色的花瓣顺着陆钟灵的衣服飘落,在空中打了个转,才落下。   “饭菜脏了没事,你们两的手有没有烫伤?”谢母关切问道。   “伯母,我没事。”宋玉儿避开谢朝雨的目光,把身子藏在老夫人身边讲道。   “我也没事……”陆钟灵小声嗫喏道。   “我去让侍女换菜。”谢轻尘率先起身,下去对云溪和云帘说了几句,让她们重新准备饭菜。   “娘,我和钟灵吃好了,我就带她先回去了。”谢朝雨关于刚刚的事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宋玉儿。   “你吃那么一点怎么够?”谢母一听谢朝雨要走,便有些担心,说道:“我看你旁边的姑娘也没吃太多,不然我让下人再准备饭菜送到你的房间去吧。”   “那就让他们再准备一道藕丝羹好了,我先带钟灵回去。”谢朝雨起身时,不动声色将空中那片丁香花瓣捏到手心里,转身离开。   路过门口时,谢轻尘刚好进来,谢朝雨看见二弟便说道:“你陪娘多吃一会儿,我带钟灵回去擦药。”   “陆小姐的手被烫伤了吗。”谢轻尘微微蹙眉,刚刚因为他是快步走出来,所以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些一些红晕。   “我看烫得很严重,她一直在忍着。”谢朝雨拧起眉头,抱着陆钟灵的肩膀,“我们先回去了。”   “好,你们回去吧。”谢轻尘刚刚说完,却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拉住谢朝雨,“对了姐姐,我刚刚看到了。”   “看到什么?”   “是宋玉儿故意松的手。”谢轻尘放开谢朝雨的衣袖。   谢朝雨看了一眼里面,把陆钟灵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些,沉声道:“我知道。”   “不知道这宋玉儿什么意思,为何针对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谢轻尘目光变得通透。   “再看看吧,如果她还敢做什么我再说。”谢朝雨冷冷道:“一次是‘不小心’,再有第二次我决计饶不了她。”   两人点点头,谢朝雨带着陆钟灵穿过柳花小道,谢朝雨左手掌心攥着的那片丁香已经快被她捏碎了,一路上陆钟灵都没有再说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谢朝雨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其实,我刚刚完全可以拿住那个碗的。”两人进了房间,谢朝雨沉默地去拿止痛散,而陆钟灵坐在床边,等谢朝雨拿了药过来,才小声开口讲道。   “怎么了,是别人要害你,你还要给人家递刀的意思?”谢朝雨的语气冷冷的,让陆钟灵都有些害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钟灵慌忙摇摇头。   谢朝雨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是手底还是十分轻柔,给陆钟灵上药的时候还问几句,“这样疼不疼”亦或是“下手会不会有点重”之类的。   “你离那个宋玉儿远一些。”谢朝雨给陆钟灵上完药,坐在她身边说道:“我和轻尘都不喜欢她。”   “你们不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吗……”陆钟灵有些疑惑,她将自己的靴袜除去,爬到床上,靠着谢朝雨的肩膀。   “什么玩伴。”谢朝雨冷哼一声,显然对宋玉儿的反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她心眼好点儿还行,可非要惹是生非,怪不得别人。”   “难道是因为刚刚……”   “不是。”谢朝雨转过头将陆钟灵抱进自己的怀里,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帮她按摩腰侧,“如果不是我了解她,而且刚刚轻尘也没看到是她故意松手的,说不定我还真会相信她是不小心的。”   “那……”陆钟灵疑惑的抬头,刚好蹭到谢朝雨圆润的下巴。   “小时候还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曾经亲眼看到她故意将轻尘推到水中。”谢朝雨想起这件事就露出烦躁的表情,“因为轻尘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难得跟我们一起玩,我记得那天我是去帮他拿衣裳,可是回来就看到他坐在河边,身后站着的是宋玉儿。”   “我不知道他们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刚想过去,宋玉儿竟然一把将他推到河里了。”谢朝雨回忆起谢轻尘落水的模样,心里又有些难受。“小孩子,能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去找爹娘,可是把轻尘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等他醒来,郎中告诉我们他受了很严重的风寒,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   陆钟灵震惊得说不出话。她一直以为谢家二少爷长时间生病是因为挑灯夜读而导致的疲劳,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然后我就去告诉我爹娘,说是宋玉儿把轻尘推下去的。可是我爹娘不相信,她爹娘也不信。”谢朝雨继续说道:“我说那等着轻尘醒来就知道了。”   “但是谢少爷醒来之后,也没有说真话,对吗?”陆钟灵已经隐隐猜到。   “是。”谢朝雨轻叹一口气,“轻尘他说他可以不计较,只是以后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那时候家里的生意不是很好,很多时候还要靠着宋府帮我们疏通关系,轻尘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说真话。”谢朝雨起身,把药盒收好,“当然,他也没有告诉我宋玉儿到底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河。”   陆钟灵没有说话。   “你不必想这些,以后你也不会见到她了。”谢朝雨将自己身上的一枚玉佩取下来,那块玉是谢母以前去寺庙求得的,现在谢朝雨拿下来,陆钟灵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茫然抬头看她。   “这个给你。”谢朝雨将那块冰凉的玉交到陆钟灵手上,凉嗖嗖的感觉触碰到陆钟灵手指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很舒服。   这块玉石纯白通透,形状成圆状,正面刻着一个“朝”字,反面刻着一个“雨”字。   “绿水结绿玉,白波生白圭。”谢朝雨抬起手指摩挲陆钟灵光滑的侧脸,“我的这块玉是纯白,轻尘的是墨绿。我娘说,等遇到了喜欢的人,想把她娶回来当娘子时,便把这块玉送给她。”   这话说到这份上,陆钟灵自然明白谢朝雨是什么意思,她顿时红了大半的脸,口中却依旧强硬道:“那……那你送给我做什么啊。”   “我自然是把你当做我的娘子啊。”谢朝雨以为陆钟灵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不禁低头温柔解释道:“钟灵,我当时答应你时便说过,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只能尽全力去照顾你,喜欢你。谢家也许不算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是衣食无忧还是能保证的,你若是真做了我的娘子,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吗。”   “谁说的。”陆钟灵反手握住谢朝雨的手指,露出美好的笑容,“没有你的锦衣玉食有什么用,就算是粗茶淡饭,只要有你,千金也难换来。”   “乖。”谢朝雨低头吻上她的眉梢,用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颊。从眉心一直吻到温热的鼻梁,最后到湿润的嘴唇。   耳鬓厮磨自然好,可是当谢朝雨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液体,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小傻瓜,你又哭什么。”谢朝雨吻上那落下来的泪水,“我不就走几天,又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你再哭我都不敢去了。”   陆钟灵慌忙把自己的脸上还残存的泪珠擦干净,“我没有哭。”   “那这是什么?”谢朝雨好笑的用沾了泪水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哭啦,我尽快回来,好吗。”   “嗯,好。”简单的两个字其实不足以诉说陆钟灵此刻的心情,她只是舍不得谢朝雨。   舍不得那人离开自己。   陆钟灵时常想着,也许是自己太过依赖谢朝雨了,她每晚都留在谢朝雨的房间,等她匆匆赶回来,再温柔抱着自己入眠。   没有谢朝雨的夜晚寒冷刺骨。   这样想着,陆钟灵又忍不住抖落下来几片花瓣。   谢朝雨默默替她塞进被子里,继续抱着人轻声安慰。   “小姐,小姐,那边派人来催了。”门外忽然传来侍女云溪的声音。“他们等你过去洛河码头。”   “知道了,我马上走。”谢朝雨对着门外说了一句。   “你要走了吗。”陆钟灵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谢朝雨。   “嗯,要走了。”谢朝雨眼角处的一颗红痣此刻在珠光下格外明显,她总是这样温柔的看着陆钟灵,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是陆钟灵做了错事,可是眼底的那份温柔还是为她留着。“钟灵,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跟娘亲说我们俩的事情,好不好?”   陆钟灵重重点点头。   “走了,照顾好自己。”谢朝雨最后亲了一下她的侧脸,笑道:“等为夫回来。”   陆钟灵看着谢朝雨推开木门,再“吱呀”一声关上。   属于谢朝雨的背影也消失了。   陆钟灵用指尖摩挲着手上的那块温玉。   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9章 茶商计   天色已晚,宋玉儿便在谢府住了下来。谢母替宋玉找了个很亮堂的房间,宋玉儿这次来谢府只带了两个侍女和几个随从。   刚好听到房门口有人说谢家小姐已经要走了,她便也跟着出去看看。门口是站着的老夫人和谢轻尘,还有一众的家丁。   谢轻尘穿的很厚,毕竟晚上也有些凉,他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宽厚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长发,有几缕还飘到了他的额前。只见谢轻尘帮谢朝雨牵过马匹,马蹄点踏土地,扬起了不小的灰尘。   “帮我多看着点儿钟灵。”谢朝雨小声嘱咐谢轻尘道。   “嗯,我知道的。”谢轻尘点点头,又过去搀扶着老夫人,说道:“娘,外面凉,姐姐就让我送,您进房休息去吧。”   “还是让我看着她走吧,这样我放心。”老夫人似乎很舍不得谢朝雨,她恋恋不舍看着自己的女儿骑上枣红色的骏马,说道:“这一去,又不知道得多少天才能回来……”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娘,您放心。”谢朝雨也披了一件斗篷,因为骑马的速度会很快,长时间坐在马背上不动弹身体会发凉,多穿点还是好的。   “路上的银子,干粮之类的带够了没有?”老夫人走近谢朝雨的身旁,“如果不够我现在叫人再去准备。”   “都准备好了,娘,您真的不用太担心。”   谢朝雨不让陆钟灵出来送她,一是觉得陆钟灵最近灵息实在是不稳定,可能是换季造成的。二是怕她看见自己走了伤心,最后导致自己心软走不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走了,娘。”谢朝雨骑马转身,留下一句:“您照顾好自己。”   宋玉儿躲在门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捏着门框的手指骨节发白,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觉今天晚上吃饭时的那个小姑娘没有来。   宋玉儿的眼珠灵动的转了转,看到所有人从谢府门前进来,连忙将自己隐藏好,打算从一条小道回房。   才刚刚转过院角,耳边忽然传来沉重的响声。   天色已经这么暗了,再晚一点连天际线都该被黑暗淹没,路过庭院时,树叶的婆娑作响声让宋玉儿稍稍打了个冷颤——   “可能……可能是穿的有些少吧。”宋玉儿搂紧自己的衣裳,希望能变得暖和些,同时不断来回看着周围的景象。   可是周围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刚刚那个沉重的响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忽然,一颗尖锐的石头从暗处飞来,直直砸中了宋玉儿的后脑。   宋玉儿发出尖锐的叫声,她捂住自己疼痛的后脑,恼羞成怒道:“是谁在那装神弄鬼!有本事就出来!”   不过没有人应答她,只有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花朵和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宋玉儿冷哼一声,快步向前走着,谁知道她刚刚往前踏一步,不知是哪来的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踝,她没有留神,就直直的朝前面摔过去,“啊!”   地上竟然都是尖锐的石子!   宋玉儿瞪大了眼睛,还好她刚刚及时用手肘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否则这一下摔过去,不仅她如花似玉的脸蛋会被石子刮伤,保不准连眼睛都会被戳到!   她捂着已经流血的手肘半坐起来,抬头看向周围,宋玉儿这下是真的愤怒了,她一脚踢开藤蔓,又不解恨似的拽起来,恨恨将它们摔到地上,怒吼道:“你到底是谁!被我抓到了要你好看!”   “给我出来!”   “出来你又能怎么样。”一个清冷的女声传出。   宋玉儿愣了愣。   青书使了个小法术绕到她身后。宋玉儿听声音以为那人在前面,谁知道身后会有一道掌风,急步向前踉跄了一下。   “被人捉弄的感觉好玩吗?”青书的语气冷若寒冰,就连身子周围也让人觉得绕着寒气,根本无法亲近。   “你……你是谁!”宋玉儿转过身,瞪着眼睛问她。现在宋玉儿的模样只能用狼狈来形容,本来灵秀的脸蛋沾满尘土,手臂被石子擦伤,血流不止,就连衣裳也是有些破损,完全看不出一个大小姐的样子。   “你不必管我是谁。”青书每走近她一步,宋玉儿就往后退一步。“你只需要记住,你要是再敢故意欺负陆钟灵,下回划破你皮肤就不是这些尖锐的石子了。”   说罢,青书还挑眉笑了笑。   “今天你把陆钟灵的手烫伤,我把你的皮肤划破,很合算不是吗。”   “你……”宋玉儿咬牙,“你算什么东西!”   “居然还嘴硬。”青书一点也不把宋玉儿放在眼里,她本就是一只麻雀,根本不会在乎人间的一切,也只有陆钟灵那个小笨蛋畏畏缩缩的,什么都不敢做。“我看你今天是真的想让你的脸毁了。”   宋玉儿立刻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不准再故意找陆钟灵的麻烦。”青书警告道。   “……”宋玉儿没有应声。   “你是没有听见吗?”青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让人害怕。   “听……听见了!”宋玉儿恨恨道。   “那就好。”青书将手拍拍干净,“还有,明天要是让我知道你去找陆钟灵说这件事,或者是因为这个又找她麻烦,我就要你好看。”   说罢,冷风一吹,青书的身影竟然直接在宋玉儿的面前消失了。   宋玉儿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地上,等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神中带了无与伦比的恐惧——她刚刚看见,那个女子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   她的嘴唇吓得发白,身子不断哆嗦着,直到半盏茶后,才颤抖着从嗓子眼里喊出一句:“有妖……有妖啊!救命啊!”   房间里的油灯没有燃尽,油滴顺着灯座向下淌着,最后在灯座上凝结成了一小块。   陆钟灵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抱着谢朝雨柔软的枕头,手里还攥着谢朝雨给她的那块洁白的玉石,安稳睡着,殊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   府中便传来宋家小姐夜里一个人被吓疯的事情。   *   “谢小姐,茶叶的问题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子说道,他留着半长不短的胡子,体态微胖,穿着深棕色的长褂,面色勉强对谢朝雨道:“我也是看我们合作这么久了,但是这批茶叶确实是在半路就被人调包了,您又说这与你们谢家的茶庄没有关系,我们很难相信啊。”   “吴掌柜,这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请您先不要这么快下定论。”谢朝雨看着被下人搬运过来的这些茶叶,说道:“我们合作了好几年,每一年都没有出过问题,怎么可能就今年出问题了呢,还恰好是这么大的一批茶叶。”   “您自己看看这些茶叶,哎呦,都被人泡过了啊。谢小姐,这茶叶我要是给客人喝了,出了事到底怪谁?”吴掌柜皱着眉头哎呦一声,还摆摆手示意谢朝雨不要再说了。   “吴掌柜,这茶叶确实是被人泡过了,我也能看出来。”谢朝雨让吴掌柜与她一同上码头那边的货船,“只是您自己看看,这一辆货船,运来的茶叶不止是我们谢家茶庄的,还有其他茶庄的。”   “您这话要怎么说?”吴掌柜似乎不想听谢朝雨多言。   “我的意思是。”谢朝雨依旧耐心解释道:“这么多茶叶,都是一样的,可单单只有我谢家的茶叶被人调包了,其他茶庄的茶叶都没问题,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真的是想偷茶叶,那偷哪一家的不一样,为什么非要偷谢家茶庄的,这样来回找难道不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吗。”谢朝雨继续说着,她拿起几叶被调包的茶叶,放在鼻尖闻了闻,认真道:“而且这茶叶明显是才被泡过,时间不超过一天,所以我认为这些茶叶是在到了洛河码头才被调包的。”   吴掌柜鼻子里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谢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这个茶是才被泡过的呢,万一你闻错了,吃亏的岂不是我们?”   “吴掌柜。”谢朝雨放下茶叶,目光炯炯看着他,吴掌柜不知为何吞咽了一口唾沫,谢朝雨续道:“你说,我谢家小半船的茶叶被人调包,会怎么运走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吴掌柜扭过头。   “这么多茶叶,如果是在河上就被人运走,整辆船的人能没一个人发现?”谢朝雨冷冷说道:“就算都睡得很死,可一辆船开到自己货船的周围,那么大的响声还听不见?更何况还有搬运的问题,跳到船上需要时间,找谢家的茶叶需要时间,就连打包离开也需要时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可能没有人发现吗。”   “所以吴掌柜。”谢朝雨抱着胳膊看着这周围的茶叶,“就算你不相信我能闻出茶叶被泡的天数,你也考虑一下时间的问题吧。”   吴掌柜这回说不出话来了,紧紧盯云R裳R小R筑着谢朝雨,而谢朝雨也回看他,两人互相看了很久,吴掌柜才忽然大笑一声,抚掌说道:“好,是真的好。早听说谢家茶庄的谢小姐不仅长相一流,就连说话也是一针见血。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谢小姐,那这批茶叶您想怎么办?”   “我希望吴掌柜能给我时间,让我调查清楚。”谢朝雨作揖道:“我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小姐,不能光说啊,那有什么用。”吴掌柜意味深长道。   “三天时间。”谢朝雨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谢小姐果然聪明。”吴掌柜勾起嘴角笑着点点头,“那好,那我就等着谢小姐找回丢失的茶叶。”   吴掌柜带着家丁离开。   “鄙人在吴门前静待谢小姐佳音。”   谢朝雨看着那体态微胖的男人带着随从远离码头,才又露出了冷然的目光。   “小姐,小姐。”谢朝雨的随从刘安久看着自家小姐还在盯着吴掌柜远离的方向,不由说道:“小姐,您真是神了,连几天泡的茶叶都能闻出来,了不得。”   “我骗他的。”谢朝雨说了一句。   刘安久大惊失色,“什……什么,小姐,您刚刚说您是骗他的?”   “我哪可能闻出来茶叶是第几天泡过的。”谢朝雨重新走去刚刚那批被调包的茶叶那里,用手捏了一撮,放在嘴边轻轻尝了尝,“不过是在试探刚刚那个人。”   “试探?”刘安久露出疑惑的神色。   “是啊。”谢朝雨把茶叶丢回袋子里,“这么大一批茶叶丢了,不仅是谢家茶庄的损失,而且是他们吴家的损失,谢家出问题,他们吴家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就算我赔了他们钱财,可是短时间之内他们又去哪里再找一批茶叶给其他客人,这种鼠目寸光的事情商人是干不出来的。”   “那您的意思是……”   “刚刚的吴掌柜一心只想跟我说合作的问题,丝毫不关心这么多茶叶去了哪里,你说不可疑吗。”谢朝雨看着刘安久说道:“安久,这几天我需要你派人去盯着吴掌柜的人,仔细瞧着他们家最近可有进什么大件,或者是有没有做什么大额生意,查到了全部都告诉我。”   “是!小姐。”刘安久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的指示,兴高采烈说道:“小姐,您真是冰雪聪明。”   “哪有什么聪不聪明,好歹也从商这么多年了,察言观色还是要懂一点的。”谢朝雨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的事故的确是谢家茶庄看管不周到,丢失茶叶对谢家来说是不仅是财力上的损失,更是口碑上的损失。”   “你试想,若是这个茶叶真的被运到下面,分散到各个商铺,百姓喝了茶出问题,最后查到我们的头上,那谢家茶庄岂不是关门大吉?”   “那,那如果真的是吴掌柜做的……”刘安久贴近谢朝雨身边,挠着头小声说道:“他为什么不顺水推舟……”   “你以为我们把茶叶给他,他再卖出去,出了问题能和他脱得了干系吗。”谢朝雨淡淡看着他,“所以能把这帽子往我们谢家头上扣得越多,自然是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结束! 第10章 府中妖   天边蒙蒙亮,昨夜的大梦已经被晨光揉碎在稀薄的空气中。陆钟灵睁开迷蒙的双眼,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她下意识想找身旁的怀抱,可是却扑了个空。   身边一夜冰凉的枕头在告诉她,那个温柔抱着她合衣睡下的人不在这。   陆钟灵摇了摇自己的头,控制自己不再去想谢朝雨。她默念道,反正那人还有几天就回来,再等几天就能见到了。到时候罚她陪自己去最热闹的市集,买很多的糖葫芦,枣糕,还有酥饼。如果谢朝雨不许自己吃太多的话,自己就偷偷跑去某个小角落,等吃完了再去找她。   陆钟灵还记得上回,两人一起去市集。当时陆钟灵也是化为人形没多久,走路磕磕绊绊的,一路被谢朝雨牵着。但市集上很热闹也很新奇,不一会儿陆钟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跑脱了。   谢朝雨只好派家丁跟着她,一路说着“看好陆小姐,别让她受伤了”。   不过陆钟灵哪是看的住的人,十几个家丁跑不过她,最后还是让谢朝雨一把拽回身边,不准她再瞎跑。   其实陆钟灵也很喜欢待在谢朝雨身边,尽管那人冷冰冰的,连看她一眼都不看,但是手底还是紧紧攥着她,深怕她迷路。当然,一路上还给陆钟灵买了许多的小玩意儿,路过香火弥漫的神庙时,谢朝雨还问她要不要进去拜一拜。   “拜这个有什么用吗?”陆钟灵当时摇晃着脑袋,疑惑问道。   “这个,大抵就是求着神灵保平安之类的?”谢朝雨手上拿着陆钟灵的糖葫芦,那又大又红的山楂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糖浆,格外剔透,不过就是拿在手上有些粘人。谢朝雨其实是不愿意给陆钟灵买这些东西的,吃多了坏牙。   “你要拜吗。”陆钟灵拽着谢朝雨的手时,头上的碎珠叮咚响。   “以前拜过。”谢朝雨将自己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那时候大多祈福,希望家里的茶业生意红火,娘亲身体健康,二弟能考取功名。”   “没有其他的了吗?”   谢朝雨皱了皱眉头,说道:“没有。”   “那好吧。”陆钟灵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两人路过神庙,又继续向前走。   前面还有几个表演杂技的卖艺人,喷火耍刀碎石,陆钟灵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她抓着谢朝雨的手指,险些把她拽倒。   谢朝雨一边跟着她跑,一边在心底暗想,这小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该不是吃饱了饭没地方使力气吧。   “你看你看,好厉害啊。”陆钟灵通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到了那人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不由得兴奋起来,拍手叫好。   “人家是靠这个混饭吃,能不厉害吗。”谢朝雨倒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将手上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递给身旁的小厮。   “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茶馆,走了这么久找个地方休息。”谢朝雨吩咐道。   “是,小姐。”小厮接过东西后,立刻离开去前面找茶馆。   “钟灵,你看好自己的东西,别被人偷了。”谢朝雨嘱咐她。   “我身上没什么东西。”陆钟灵不以为意。   “那你也小心些,市集上比较乱,很多人都在这里丢过东西。”谢朝雨还是不放心,继续说道。   “该不是你丢过吧?”陆钟灵在欢声喧嚣中扬眉问道。   “咳,是丢过。”谢朝雨假装咳嗽了一下,“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张地图,小偷可能以为是银票。”   “地图?”   “嗯,那时候出门运茶叶,有些路我也不熟悉,靠着地图才能找到,所以当时丢了地图也是件麻烦事。”谢朝雨看那边的表演已经结束,便拉着陆钟灵向前走着,“不过还好,后来又找人要了一张,没出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陆钟灵点点头,继续跟着谢朝雨向前走。   两人在市集上逛到夕阳下山才回去,谢朝雨本意是想带着陆钟灵随便找个客栈住就是了,但是因为第二天她又要去码头卸货,所以便要赶着回去。   回到谢府,谢朝雨把一大堆东西放进陆钟灵房间后,自己就回房睡觉了。   陆钟灵沐浴完后,正用汗巾擦头发时,出来看见那一堆东西放在自己的木桌上,先是愣了一愣,才意识到这是谢朝雨给自己买的小东西,心底不由得泛开一缕温柔。   这样,貌似也挺好。   *   “钟灵,你在么。”门外忽然传来清亮的声音,陆钟灵的回忆被打断,她慌忙的下床穿靴,小跑去开门——   “青书,你怎么来了?”陆钟灵眼底划过一丝愕然,她打开门让青书进来,问道:“你不是去修行了吗。”   “我来看看你啊。”青书看起来很平常无异,她今日穿了墨绿色的罗裙,乌黑的长发依旧用一根半透明的发带束起,扬眉说道:“你家谢朝雨呢,怎么没见她?”   “朝雨她去洛河码头卸货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你先坐。”陆钟灵替青书拉开凳子时,一不小心露出了被包扎的伤口。   “手怎么了?”青书慢步过去说道。   “手……手不小心给擦伤了。”陆钟灵怕青书为自己担心,便没告诉她,干脆撒谎道。   “我看看。”青书眼眸淡淡一扫,伸出手指就想抓过她看看,陆钟灵慌忙避开,眼神闪躲道:“没事,就是小擦伤,过几日便好了。”   “你说假话骗我做什么。”青书没有再强硬,反而坐会凳子上,看着她说道。   陆钟灵微微怔了一下,嗫喏道:“你都知道了吗。”   “昨日还在谢府里面时,看见了。”青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你,被人欺负了都不还手,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妖的样子?”   “怎么,怎么就没有妖的样子了……”陆钟灵不明所以,只是绞着手指,“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想当妖啊。”   青书冷哼一声,“妖就应该使出点法术,教训那样作恶的人。”   “等等,青书,你该不会是……”陆钟灵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着急问道:“你可千万别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青书斜睨了她一眼,“我最近可忙着呢,什么都没做。”   “没做就好。”陆钟灵长吁一口气,“最近朝雨出门了,我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也不能摆明了让人家欺负你啊。”青书替她忿忿不平,“还有谢朝雨,居然没有半点教训那女人的意思,要是我早就气炸了。”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陆钟灵摇摇头,解释道:“你想啊,当时饭桌上好些人呢,就算朝雨看见了,又怎么能当着她娘亲的面说教人家,何况宋小姐还是宋府的千金,和老夫人的关系很好,更不能说了。”   “那也不能任由你被欺负啊!”青书霍然起身,皱着眉头,“反正我啊,是看不下去。”   “我知道,因为你是我朋友,所以才为我担心这些。”陆钟灵拉过青书,耐心劝道:“我以后少招惹她就是了。”   “钟灵,你看谢朝雨这几日也不回来,要不你还是回花里休息吧。”青书反过来劝道:“自从你跟谢朝雨在一起,你总是趁着她不在的那一小段时间里调养灵息,很少回花里聚集灵气,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撑不住的。”   “这个我知道,我今日就打算回去,昨天就已经跟侍女说好今天不要来打搅我。”陆钟灵说着。   “那就好。”青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会很伤心的。”   “嗯,我知道。”陆钟灵点点头,又笑着拍了拍青书的肩膀,“好啦,别露出这样的苦表情,我告诉你一件喜事吧!”   “什么喜事啊?”青书听了,不禁也展颜问道。   “给你看这个。”陆钟灵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一块洁白的玉石,递到青书的眼前,笑道:“这个是朝雨给我的。”   “白玉?”青书接过这块冰凉的玉石,疑惑问道:“她给你这个做什么啊?”   “朝雨说,这个是给她以后的媳妇的。”陆钟灵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一双水瞳晶莹剔透,“她跟我说好了,这次等她回来,她就跟老夫人说我和她的事情,估计过不久就要成亲了。”   “真的吗。”青书听到了,也惊喜道:“那太好了,总算有件高兴的事。”   “对啊,所以我这几日,就期盼着朝雨赶紧回来。”   “可是钟灵。”青书在高兴之余,还是犹豫着提出了那个老问题,“你真的不打算告诉谢朝雨,你是一只丁香花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小天使们,这几天太忙了,所以更新有些缓慢,不过接下来保证一定更新 第11章 疯人语   陆钟灵听到青书这句话微微一愣,才摇摇头说道:“我怕吓着她。”   有时候,陆钟灵也想过是不是要把真话告诉谢朝雨。每当夜幕降临,这奇怪的念头就像是深夜的梦魇一般缠绕着她,哪怕是通明的烛光,温暖的床帐,那人轻柔的怀抱,都不能使她安心。就仿佛这安宁与从容是片刻的,而很多时候陆钟灵都要隐藏自己,生怕自己疏忽,然后露出马脚。   其实陆钟灵当时与谢朝雨说着喜欢,也不是图她的什么,即便谢朝雨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她也想跟着她。   谢朝雨曾经问过她图什么,可是这么久过去了,陆钟灵对那些身外之物仿佛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她只想谢朝雨能陪着她,能在披星戴月回来,疲惫之余时跟她说上一句“我回来了,早些睡”。   这般好的人,谢朝雨便再也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喜欢,一心一意只对陆钟灵。   昏沉回忆间,似醒非醒。   “钟灵,陆钟灵。”青书看陆钟灵呆呆的发愣,不由得提高音量叫了她一声,“你在瞎想什么呢。”   陆钟灵回过神来,牵动嘴角笑了笑,复而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我不管你了,我走了。”青书看桌上的茶水已凉,就连手间的杯子也浸透了一股冷意,干脆站起身,将身后的椅子放回,“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一天到晚让人操心。”   “嗯,我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陆钟灵起身要送她,却被青书一把按回去。   “你别起来了,回床上好好躺着,要是缺什qú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么山泉啊雪水啊,我就去给你找,告诉我一声就行。”   “你不是也在修灵力么,怎么还有时间帮我……”陆钟灵疑惑道。   “我是怕你虚弱的下不来床,再说了,修灵力这件事什么时候都可以……”青书刚用发带将自己的长发重新束好,门外忽然传来侍女家丁的呼喊声——   “宋小姐!宋小姐!”   “别跳啊,那是河!”   “门外怎么了?”陆钟灵奇怪的皱起眉头,她绕开青书,刚想出门看看,便被青书一把拉住手臂——   “你没听说吗。”青书似乎是漫不经心说道:“昨日来谢府的那位宋小姐疯了。”   “什么!她,她疯了?”陆钟灵瞪大了眼睛,惊得险些被门框崴了脚,“青书,你在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啊,你不信的话自己去看。”青书放开她的手。   “可是为什么她会疯……”陆钟灵慌忙提着裙摆,急步踏出房门。   可就在她出门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盆寒彻骨的冷碴水对头浇下,陆钟灵脚下像是被绑了铁链,怎么也移动不得了。   宋玉儿在河边大哭大笑着,推搡着侍女与家丁,一会儿惊恐对着其中某个人说:“你知道吗,有妖,府里有妖!”过了一会儿,又莫名笑出声,嘘了一声,左右看道:“别,别让那妖听见了,不然她要把我吃了!”   “玉儿小姐,玉儿小姐,等一下宋府就派人来接了,您别坐在这里啊。”侍女想将宋玉儿拖起来,谁知道宋玉儿一下挣脱了那人的桎梏,又哭又笑,继续向前跑,把家丁远远甩在后面。   陆钟灵脸色煞白,皮肤上渗着冷汗,她抓紧门框,转头看向青书并不惊讶的脸,颤抖着低声问道:“青书,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做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青书回道。   “可是我刚刚分明听见,她说府里有妖……”陆钟灵转念,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白了一层,“不会是你……”   “陆钟灵。”青书紧紧盯着她,口中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难道不信我吗。”   陆钟灵此刻只觉面前的青书变得很模糊,好像不是那个同她一起玩耍的伙伴,眼里露出的微光带着隐隐杀气。陆钟灵退后一步,喘口气摇头说道:“我只信对我好的那个青书。”   “我对你还不够好么!”青书咬牙道。   “可是我不要你害人!”   “那是她自找的!”青书脱口而出这句话,但是半秒后却猛然愣在当场。   “果然还是你……”陆钟灵似被青书这句全然承认的话打中了,她颤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口中嗫喏道:“你怎么能害人呢。”   青书一时语塞。   两个人都定定站在那里,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的寂静。层层冷汗从陆钟灵背后冒出,汗津津的贴着她潮湿的衣衫。最终还是青书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默,她向前走了几步,咬了咬下唇,说道:“我走了。”   陆钟灵没有回答她,只是木讷的看着前方。   青书本来也没指望着陆钟灵能够回答她,只是慢慢从她身侧绕过去,留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害她,我只是告诉她不要再欺负你。”   陆钟灵瞳孔也有些散了,就在青书要离开的时候,她却猛然抓住青书的手,用急切而又恳求的语气说道:“青书,你快走吧,离开这里。”   “离开?”青书被陆钟灵紧紧抓着手指,竟然有些生生请s加s君羊s壹s壹s零s捌s壹s柒s玖ss伍s壹发疼,但她此刻显然没有懂陆钟灵的意思,只是张了张嘴,问道:“为什么。”   “你万一被宋小姐认出来那不就完了吗。”冷汗顺着额头滑入陆钟灵眼中,传来一阵刺痛,她说道:“谢少爷病了,府里老早就传些风言风语,说是要请道士来作法,驱散妖邪,现下宋小姐又疯了,这件事不可能潦草收场,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你还是快些走吧。”陆钟灵勉强保持冷静的头脑,“等我,等我去找你,你再回来。”   “我不……”青书正欲拒绝时,正堂那边却又传来人的惊呼声——   “来人啊!宋小姐撞墙了!”   “快来人救命啊!”   *   清晨有弥漫不开的白雾,像是一张漫天的网将人笼罩在其中,谢朝雨虽是答应了吴掌柜会在三日之内将茶叶调包之事查清楚,可她心里也没有多大的底,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吴家虽然只是小业,可是说起手段也不比谢家差,何况这回谢朝雨处于劣势,茶叶之事更由不得她了,吴家只是表面上说全权交给谢朝雨,可是昨日还是派人来“适当问候”。这已经是第二天,茶叶的事却没有丝毫进展,谢朝雨也有些着急。   “小姐,您找我?”刘安久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肩头还搭着一块破布。   “我让你查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谢朝雨放下茶杯,快步走到刘安久面前问道。   “小姐,真不是小的无能,只是吴家防守真的是滴水不漏,小的想了很多办法,可就是混不进去啊。”刘安久苦着一张脸讲道。   “老狐狸。”谢朝雨说了一句。   “小姐,您看怎么办,是小的继续跟着,还是另想它法?”   “别跟了,再跟下去只会叫他拖延了时间,到时候真的是我们赔财又赔货了。”谢朝雨微微颔首说道。   “那小姐,您是……”刘安久小心翼翼问着。   “把人都撤走,今日我要亲自去吴门拜访。”谢朝雨挥了挥衣袖,“这老狐狸估计是猜到了,我们再按兵不动,就真的着他道儿了。”   “小姐,您一个人?”   谢朝雨竟然笑了笑,“可不得一个人?”   刘安久登时就慌了,连忙拉住自家小姐,“不行啊小姐,您一个人去不安全,万一吴家对您使出什么阴招,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承受不起。”   “你也是可笑,难道吴家还能将我杀人灭口不成?”谢朝雨牵动嘴角又笑了笑,将他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拿开,说道:“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谢府的事我会处理。”   大雾浓厚,听这里的人说,这样的雾可能好几天都不会散。而洛河码头昨日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是依旧不影响今天货物的运输。谢朝雨今日重新登上昨天那条运货,仔细检查了放茶叶的内仓。马甲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划伤或者托运货物的痕迹,就连人的脚印都没有,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十分确定谢家茶叶的多少与所放的位置。   刘安久给自家小姐拿了一件挺厚的斗篷,递到她跟前说道:“小姐,今天雾大,而且也冷嗖嗖的,多穿件衣裳吧。”   谢朝雨接过。   “对了,小姐,要小的提前去通知吴掌柜您要上门拜访吗?”刘安久搓了搓手,似乎也是真的冷。   “不必。”谢朝雨摆了摆手,“我直接去。”又抬头看看刘安久冷的手都有些哆嗦,把自己身上刚刚穿上的那件斗篷脱下来扔给他,说道:“自己说着今天冷,却又不多穿些。”   “小姐,我哪能穿您的衣裳啊,您还是……”刘安久赶紧把斗篷又递回去。   “叫你穿你就穿,哪来那么多话。”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 第12章 沸水茶   “是。”刘安久只好接过,谢朝雨这件披风似乎本就是男子的,帽檐上的白絮顺着劲风扬起,反而衬得谢朝雨更为白皙些。刘安久愣愣看了一会儿,他才觉得自家小姐是真的很好看,星眸柳眉,唇红齿白。只是下一秒不知那口中要吐出什么刻薄话来。   大雾天还有着强风,也是很少见了。谢朝雨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问了句:“钟灵那边可传过来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收到陆小姐或者老夫人的来信。”   “没有消息倒也是件好事。”谢朝雨按了按自己疼痛的太阳穴,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感觉太阳穴这块“突突”地跳。   “安久,交代你一件事。”谢朝雨说道。   “小姐,您吩咐。”   远处的雾渐渐靠近了,两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从海面上看,那里只剩一只突兀的货船,还被浓雾所笼罩,越发使人透不过气。   谢朝雨动作倒也麻利,说是来吴府,刚过饭点没多久便只身一人前去。她披着今早刘安久给她的那件斗篷,将大半长发都藏进了厚帽里。吴府门前的老管家在看到她那一眼就拦住了她,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误打误撞闯进了吴府。   “哎,留步留步。”老管家虽然年纪大,但是眼神还好,问道:“这位小姐,您找哪位啊?”   “在下谢朝雨,今日特登吴门拜访,还望老人家进去给吴掌柜通报一声。”谢朝雨好生说道。   老管家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手藏进宽大的衣袖里,竟然不作声了。   谢朝雨立刻明白了眼前老者的意思云T裳T小T筑,低头笑了笑,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老管家的手里,说道:“这点银子,您拿着去听听小曲。”   老管家谄笑一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说道:“哎呦,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就给您啊,通报去!”   谢朝雨看着那位老管家将银子放在袖间擦了擦,然后又乐呵呵吹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收好,快步走去正堂。   鼠目寸光。   谢朝雨在心底冷冷说了句。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不出片刻,便听到正堂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谢朝雨背过手去,猜到这应该是吴掌柜的声音。心里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还没想通透,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谢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吴掌柜赔着笑意走过来,手上还提着个鸟笼,只是这鸟笼的铁门大开,金丝雀也不飞出去,反而安安静静站在里面,显得尤为怪异。   谢朝雨正看着纳闷,等吴掌柜走近了,才看到里面的那只金丝雀脚上原来被拴了一根红绳,拽着它,即便是它现在展翅也是飞不出去的。谢朝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吴掌柜却已经带着笑意先发声:“您说您怎么不给我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您。”   “刚刚在那边的酒楼吃过东西,想着这便路过吴掌柜家门口,不进门看看委实是不好意思。”谢朝雨作揖道。   “哎,我记得那边的酒楼只有一家醉客楼,谢小姐如果真想在这洛河码头转转,告诉吴某,肯定派人给您安排妥了。”吴掌柜摆摆手,笑得脸上的褶子一层层堆起,说罢还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谢小姐今天没有带随从一起过来?”   “刚刚在那里吃过饭,我安排他们回码头了,想着亲自来找您说点事情。”谢朝雨将自己的披风的帽檐压得低了些,说道:“亲自来才能代表我的诚意。”   “您说的是。”吴掌柜点点头,将手上的鸟笼换了一只手拿,“请吧,谢小姐,有什么事我们里面说。”   谢朝雨点点头,跟着吴掌柜走进正堂。   “谢小姐会泡茶吗。”吴掌柜让人给谢朝雨上座,谢朝雨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愣,说道:“自然是会的。”   “那吴某怕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吴掌柜将鸟笼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手拿起碗底刻花的茶杯,一手拿了几撮茶叶,似乎漫不经心说道:“泡茶可用温水沏,也可以用沸水沏。只是用温水泡茶,茶叶滚不起来,短时间内几乎无法闻到茶香,而用沸水泡茶,不出片刻便茶香四溢,就像这样——”   吴掌柜将沸水倒入茶杯之中,谢朝雨看着他这举措,还未搞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先暗自观察。   “谢小姐,请。”吴掌柜将茶递给谢朝雨。   谢朝雨接过,点头道谢。只是茶杯放在桌上也未曾拿起来喝。   “只是吴某与普通人不一样。”吴掌柜忽地笑了笑,他从桌上拿起另一茶壶,说道:“这里面是温水,我倒觉得用它泡茶更好些。”   “虽然之前没什么味道,与尝茶梗无异,但是几杯之后便有股淡淡的茶香味了。”   谢朝雨捏了捏了自己的衣角,她自然不信今天吴掌柜是特意给她展示泡茶来了,其中定是有蹊跷。   “谢小姐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吴掌柜将茶放在桌面上,问道。   “我今日来,是想找您说说那被调包的茶叶之事。”谢朝雨淡淡说道:“我还想问些细节,吴掌柜可否回答?”   “那当然可以,毕竟吴某也在等待这事水落石出呢。”   “吴掌柜,那日在我到达洛河码头之前,茶叶就已经丢失了吗。”谢朝雨用手指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微微有些硌手。   “是啊。我刚刚过去便发现茶叶被人调包了。”吴掌柜轻呷了一口茶,说道。   “您当时是尝过这些茶叶吗,还是说您已经将茶叶卖出去,被客人发现的?”   “自然不可能卖出去,我只是按例检查茶叶罢了。当时我看了看茶叶的色泽,感觉不像是新茶,倒像是已经泡过的茶叶。”吴掌柜讲道:“然后再一细查,才确定这些茶是混进来的烂茶梗。”   谢朝雨点点头,“那吴掌柜有上货船检查其他货物吗。”   “这个当然。”吴掌柜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杯,用茶盖轻轻拂了拂杯口,“只是上船后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便又下来了。”   “多少人啊。”   “大约十个左右吧。”吴掌柜挑了挑眉毛,“怎么,谢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不是,我只是好奇。”谢朝雨笑了笑,“吴掌柜带那么多人上船,船上竟然什么痕迹都没有,就连脚印都看不出来,莫不是丢了茶叶还有心情打扫?”   “……谢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吴掌柜那口茶还没送到嘴边,便被谢朝雨的话打岔,他放下茶杯,说道:“难道是觉得吴某在说谎?”   “当然不是。”   “那谢小姐问这话难道不是怀疑吴某的意思?”   “吴掌柜误会了。”谢朝雨嘴角带笑,“我要是真的怀疑吴掌柜,今日怎么会只身前来,起码带几个人吧。”   “谁又知道谢小姐是不是在唱空城计?”吴掌柜站起身。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打着言语官司,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心急火燎的声音——   “掌柜的!掌柜的!”小厮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正堂,他脸色苍白,两腮凹陷,就连话都说不稳了,“后院……后院的仓库着火了!”   “什么!”吴掌柜霍然起身,他焦急道:“你怎么还傻站在这里,赶紧去灭火啊!”   说罢,吴掌柜也顾不得身后的谢朝雨,直直朝后面的仓库奔过去,谢朝雨将茶杯放下,也跟着出去。   只见吴府的人来来回回跑路,手上提着水桶水盆,还有些人脸上已经被烟熏得发黑,咳嗽声传遍整个吴府。谢朝雨用手帕将以及的口鼻捂住,刚绕过正堂,手臂忽然被一个人拉扯到柱子后——   “小姐!”刘安久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声叫他家小姐。   “没受伤吧?”谢朝雨隐身于柱后,看了一眼刘安久,问道。   “我没事,我刚刚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做好了。”刘安久说道:“刚刚放火的那几个人已经从后门溜出去了,我是回来接小姐走的。”   “那茶叶呢,全部都运出去了吗。”谢朝雨关心那批被吴掌柜调包的茶叶。   “小姐放心,都运出去了。”刘安久慌忙望了一些四周,说道:“现在后仓被烧掉的茶叶是船上那些烂茶梗。”   “那就好,我们现在走。”谢朝雨点点头,她原不想使这种偷梁换柱的招数,只是那批茶叶在吴掌柜手里,如果真的要原封不动拿回来恐怕不止三天,这放火烧仓库的方法虽然是下下策,但是却能让茶叶回到自己手里,谢朝雨也顾不得了。   只身前来使人放松警惕,这样谢朝雨溜进来的手下才能将茶叶完整且不动声色运出去,至于吴家怎么处理剩下的事情,那便是吴家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13章 生意断   一场大火,将后仓所有的东西都燃烧殆尽。   等到火被完完全全收拾干净,已经是夕阳下山。吴掌柜提着木桶,脸上全是灰尘的痕迹。   “砰”得一声,木桶被用力的踹开,里面的水掀翻了大半,从木桶流出来,淌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   “你们这群废物!”吴掌柜怒目圆睁说道,说完了还不解气,又把那木桶踹得远远的。“给我一个个说清楚,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小的不知啊……”侍女和小厮们“扑通”一声跪下,齐声求饶道。   “给我说清楚今早之前仓库来了什么人,漏掉一个细节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求掌柜的饶命……”一个小厮先行颤抖着开口,“小的们听了您的吩咐,这几日没有放任何闲杂人等进来过,就连一只老鼠进仓库也都是要赶走的,更别说人了。”   “我还不信了,今天这场火能平白无故就起来?全部茶叶都烧光了!”吴掌柜将那人的领口提住,厉声说道:“我看你也是活腻了!”   “不是,不是,小的说的都是真话啊。”小厮露出惊恐的表情,吴掌柜冷冷看了他两眼,将人一把丢到地上。   “给我找出起火的原因,限今晚。如果你们找不到,就别怪我一人赏二十个板子!”   “是是是……”小厮和侍女都忙不迭地点头。   “掌柜的,掌柜的。”吴掌柜正在气头上,老管家忽然从后仓穿过来。   “说。”吴掌柜抬头看他。   “掌柜的,您看这个。”老管家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递到吴掌柜面前,那是刚刚未烧干净的火种。   吴掌柜一把抓过,捏在手里,看了半晌恨恨说道:“一定有人溜进来故意放火!”   “是的,掌柜的。”老管家低声在吴掌柜耳边说道:“这没烧干净的火种就是证据,如果我们的后仓真的是无意失火,怎么还会有火种?”   “谢朝雨呢。”吴掌柜听到这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扬声问道。   “谢,谢小姐说今天吴府出了乱子,她就不叨扰了……”一个侍女向前,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她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所以,谢小姐说她先走了。”   “废物!”吴掌柜一个耳光抽过去,侍女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硕大的泪珠从侍女眼眶中滚落,她也不敢吭声,只是开始低低啜泣。   “为什么不看好她!”吴掌柜现在气得脸都变色了,他梗着脖子说道:“一群废物!”   “掌柜的,您先别气,也许不是谢家所为呢。”老管家好言相劝。   “给我查。”吴掌柜一拂袖子,怒声道:“给我去查谢朝雨这个人!”   谢朝雨刚回到洛河码头的住馆,便赶着去看那批茶叶。   “安久,茶叶都放在哪里了?”谢朝雨何尝不担心,但是她不能拿谢家茶庄的声誉做赌注,出此下策实在是没有办法。   “小姐,依照您的吩咐,全部运到货船上去了。”刘安久回答道。   “带我去看。”谢朝雨一手撩起裙摆,快步走到洛河码头的货船处,她先行一步登上船,说道:“是全部都放在船仓了吗。”   “是的,小姐。”   谢朝雨走下木板,直接去了后仓,果然刚进去,便闻到一股新鲜的茶叶味道,她抬起眼眸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之前没有的大批茶叶。谢朝雨上前打开茶袋,用纤长白皙的手指从里面拿出一小撮,放在鼻间闻了闻,说道:“是我们以前进的那批茶叶没错。”   “小姐,您这招真好,不仅把那些被泡过的茶叶处理了,还把我们自己的茶叶拿回来了,妙。”刘安久嘴角带了笑意,上前说道。   “如若不是你们动作快,我也拖不住吴掌柜。”谢朝雨叹口气,“只是不知道明日会有何作为,吴掌柜后仓起火,虽然不一定能发现烧尽的茶叶已经被我们调包了,但明天还是要小心为上。”   “小姐,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告诉吴掌柜,跟他说我们茶叶已经找到了?”   “你现在跟他说了岂不是不打自招?”谢朝雨敲了一下刘安久的脑袋,“等后天早上他一定会来问话,到时候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茶叶搬出来,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是,小姐。”   “还有,这批茶叶完后,我们要终止和吴家的合作,虽然不知道姓吴的人到底为什么针对我们,但是我们和他肯定不会再合作。”   “肯定是嫉妒我们呗。”刘安久撇了撇嘴说道:“小姐,您看吴家不是一直做我们下家的吗,您将茶叶生意做得红火,他们倒是一直惨淡,肯定想着法儿要整您。”   谢朝雨先是怔了一下,又笑了笑,抬起手拍拍刘安久的肩膀说道:“今天啊,你就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小姐,我前面还夸您来着,难道没夸到点子上吗……”刘安久缩了缩自己的肩膀,小声嘟囔道。   “不是没到点子上,只是我也算不得什么聪明人。”谢朝雨下船,说道:“好了,收拾收拾我们就回去。”   “小姐,这茶叶……就不管了?”刘安久有些惊讶。   “对啊,就放那。” 谢朝雨说道。   “万一被吴掌柜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他们搜哪都不会搜货船的。”谢朝雨将手背过去,温声说道:“船上是烂茶梗,他们不会搜的。”   第四日。   事情果真像谢朝雨预料的那般,第四日清晨,吴掌柜便带着人前来“问候”。   谢朝雨也不着急给他看,反而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气问道:“吴掌柜,茶叶可以给您,但是话我要说在前面。”   “哦?谢小姐还真有这么大本事,把丢失的茶叶找回来了?”吴掌柜带有笑意的脸上还隐藏着不可思议与阴暗。   “是啊,只是我想跟吴掌柜说清楚。”谢朝雨当着家丁与洛河码头其他卸货的茶商说道:“从今往后,谢家与吴家就不再有生意上的来往了。”   “吴掌柜,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想到您再与我们合作肯定也比勉强,与其这样,不如提前将关系说清楚,免得别人说我们谢家不认账。”   吴掌柜眯着眼睛看了谢朝雨一会儿,没有接她刚刚那句话,反而冷哼一声说道:“茶叶呢,在哪里?把茶叶拿出来这事才算完。”   全然忘记刚刚自己谄媚的笑容。   谢朝雨一挥手,几个小厮立刻登上货船,快步走去后仓。吴掌柜看着这幅场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几个小厮已经把茶叶袋子放到了他的面前。   “吴掌柜,您看看,这是不是之前我们进的那批茶叶。”   吴掌柜半信半疑上前,将那包茶叶打开,看到里面全是新鲜的茶叶,不禁也是有些吃惊,他捏了一撮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才说道:“请问谢小姐,是从哪里找到这批茶叶的?”   “自然是调包之人的手里。”谢朝雨看着他说道。   旁边的老管家看了,上前一步对着吴掌柜的耳朵小声说道:“掌柜的,我们的茶叶竟然真的跑到了谢家的手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掌柜起身,用凌厉的目光盯着谢朝雨,但是谢朝雨依旧淡淡看着他,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吴掌柜此刻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果然还是中了谢朝雨的计。谢朝雨是如何猜到茶叶在自己这里的暂且不说,那天来吴门拜访根本就是个幌子,分明借着拜访的名义,打个放火烧仓库的主意。一定是之前在吴门前面闲聊之时,被谢家的人钻了空子,这下好了,不仅损失了茶叶,更是让自己与谢家彻底断了来往。吴掌柜恨的牙痒痒,可是脸上依旧要赔着笑意说道:“谢小姐当真是要和吴家断了生意上的来往?”   “是。”谢朝雨抬手示意小厮将茶叶抬走,“这次出事是我的失误,不过茶叶既然依旧找回来,那么就请吴掌柜收下,银票一会儿交给我的随从就是了。”   “家中还有急事,所以赶着回去,就不奉陪了。”谢朝雨作揖,带着人离开码头。   吴掌柜看着谢朝雨离开的背影,眼神愈发阴暗了起来,老管家凑到他身边问道:“掌柜的,您就看着谢家这么蔑视我们吗?怎么能轻易放她走?”   “给银票。”吴掌柜抬手止住了老管家的话语,低沉着声音说道:“看她走哪条路,跟上去。”   “是,掌柜的。”   *   马蹄踏过青石,扬起尘土,谢朝雨早就有计划,与吴家交换货物之后立刻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刘安久之前不明白为什么谢朝雨要离开的这么匆忙,但是从小姐有些慌乱的神色中他也想到了,其实小姐也担心吴家会派人追上来,这次来洛河码头带的人不多,如若真的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可是怎么也担待不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14章 走水路   “小姐,这一路肯定会颠簸,您要不要先睡会儿?”刘安久在前面驾马车,他担心今天小姐太劳累,便掀开车帘说道:“小的在前面给您看路,您放心睡吧。”   “今天也没有钟灵的消息是吗。”谢朝雨坐在马车里,偶尔抬起手指掀开窗帘向外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张口问道。   “是的,老夫人和陆小姐那边都没有消息传过来。”刘安久轻轻松了松马绳,说道:“小姐,您放心吧,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府了,到时候您亲自看看老夫人和陆小姐就是了。”   “安久,我刚刚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谢朝雨想了想刚刚吴掌柜那边的事,还是有些担心。   “嗯,小姐,都已经安排好了,您不用记挂。”   山中草翠木深,因为前几天雾天的缘故,这山中也是云雾缭绕,不好好驾马的话很可能走错路。   吴家的人果然追过来了,只是谢朝雨早就安排好,让另一辆空马车从另一个路口走了,同时吩咐刘安久沿路打扫自己马车留下来的痕迹。   儒商之间看似一派和谐,实际勾心斗角的也不少,出门在外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   前方白雾渐浓,偶尔还有不知是什么鸟的嘶哑声,这马车已经走了很久,可还是没有绕出去这片山路,刘安久也很奇怪,他平日里从谢府来到洛河码头,走的一直是这条路,为什么今天走就不对了呢。况且按理来说,就算他真的忘记,这马儿也应该是识路的。   “怎么了,为什么停车了?”谢朝云B裳B小B筑雨感觉马车的车身一晃,接着马车就停了,不禁心里有些疑惑。   “小姐,我怎么感觉走错路了……”刘安久挠了挠自己的头,又下马车问了问前面骑马的几个小厮,但他们都说是跟着前面的人走的。   谢朝雨掀开车帘,向外面看了看。这里青树环绕,水泽生寒,竟然有些冷飕飕的。就连前方的路也被大雾遮住,看不清这条路到底是通往哪个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谢朝雨自言,她低头默默想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不好,连忙提裙下车,看到刘安久还在与身前的小厮们争辩路的问题,定了定心才过去讲道:“安久,我刚刚吩咐你让另一辆马车走岔路口,你确定你办妥了吗?”   “是啊,小姐。”刘安久看着自家小姐凝重的表情,着急说道:“我真的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我不是在怀疑你。”谢朝雨看着前面的小厮,“我是怀疑我们其中出了内鬼。”   众人愣了愣,才惊然。谢朝雨盯着每一个人,直到在马背上看见了一个不熟悉的面孔,才说道:“你下来。”   那人脸色立刻苍白如纸。   “小姐叫你下来!听不见吗!”刘安久说着就要上去拽人。那人吓得立刻摔下马背,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发颤了。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那人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你是吴掌柜派来的人。”谢朝雨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你将我们故意引到错误的路上是要做什么。”   “是,是……”那人的眼神躲躲闪闪,脸憋得通红,伏在地上的时候,就连手指的指尖都在发颤。   “是什么,你说啊!”刘安久厉声问道。   “是吴掌柜让我这么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啊!”那人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只是一个下人,吴掌柜说不按照他吩咐的做,就要打死我……谢小姐,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放过我吧!”   “这么说,吴家很快就会派人追过来了。”谢朝雨拧紧了眉头。   “小姐,我听到马蹄声了!”刘安久刚刚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趴在地上听了片刻,居然听到百米之外有快马的声音。   “肯,肯定是吴掌柜派人来了!”那人听到刘安久这样说,露出惊恐的神色。   谢朝雨咬牙,没想到功亏一篑,她带的这几个人还不知道够不够吴掌柜人手的一半,硬碰硬的话,万一……   “小姐……”刘安久也开始着急。   “给你一个赎过的机会。”谢朝雨没有理会刘安久的,反而欺身对跪在地上的人说道:“你要是办成了,今天跟我回谢府,我不会报官,也决计不让吴掌柜抓住你。”   那人听到了先是怔了一下,忙不迭地点点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我做,我做。”   “小姐,您要做什么?”刘安久上前问道。   “走水路。”谢朝雨先行一步登马,在马背上扬声说道:“把马车丢在这里,所有人驾马跟着这个人,准备走水路。”   冷风呼啸过耳边,谢朝雨飞快驾马。   她算是咬牙走误了一步棋,可是她不能再走错了。   她怕自己碰上那场风暴,紧接而来的就是落水。如果再次重生那还好,但若她真的命丧于此,那陆钟灵怎么办。   陆钟灵还在等她回去,日复一日盼着,等着,她怎么舍得破坏那人的念想,又怎么能还她一具冰冷的尸体?   谢朝雨懊恼,自己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在她的改变下发生了变化,比如这次吴掌柜的变卦就是她没预料到的,但是她还是怕落水之事再次降临在她的头上。   “小姐,您看这个天气。”刘安久驾马在谢朝雨的身旁,打断了谢朝雨的顾虑,“雾这么大,万一在水上遇到不测……”   “别乱说。”谢朝雨紧紧跟着前面的人,“走水路是迫不得已,我们带的人太少,真被吴掌柜堵住才会不测。”   *   船只渐渐靠到岸边,白色的风帆扬起,谢朝雨叫下人们先上了船,自己最后一个登船。但等到她真的要抬步上甲板的时候,却还是拧紧眉头犹豫了——   这一步走错,就真的结束了。   “小姐!”刘安久扒住船舷,对着谢朝雨伸出手,着急喊道:“小姐,您快上来啊!”   “安久。”谢朝雨平复自己的心情,没有伸出手,“我最后交代你一件事。”   “小姐您说!”   “倘若我在海上遭遇任何不测,切记要将我的尸首打捞上来。”   刘安久嗓子一噎,竟有些痴愣了。   只见谢朝雨轻抿住嘴唇,又继续说道:“即便是死了,我也要回去见她。”   人在这天地之间,生死不过忽然而已。   谢朝雨登上甲板,她蹙紧眉头,看向天边那逐渐发黑的天际线,“要天黑了。”   “是啊,小姐。”刘安久扶着她,“您快下船舱休息吧,我在甲板这看着。”   “那个人呢。”谢朝雨问道。   “他与这船的主人讲价钱去了,小姐您这一路太疲累了,还是快些去休息吧。”   谢朝雨点点头,兀自下了船舱。   船舱里有很多房间,只是这船似乎是老船,感觉微微有些潮湿,就连甲板走着也是“咯吱咯吱”响,谢朝雨点了一盏油灯。那火苗窜了几下,才安安静静的立在灯芯上。她用手捂了捂,拿着油灯走进房间。   船不稳,晃悠悠的。谢朝雨躺回床榻,那油灯被她放在了桌子上,此刻正一滴滴的顺着灯座流蜡油。谢朝雨闭着眼睛思考今天的事,她其实觉得自己这般处理事情是有问题的,将吴家人的财路堵住,又断了他们与谢家的生意往来,吴掌柜不恼羞成怒才是真奇怪。   谢朝雨年轻,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周到。这回她铁了心要与吴家断来往,又不给自己留后路,实际上犯了意气用事的老毛病。她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她也只是想挽回谢家的声誉,否则今后在茶商之间还如何立足?真叫吴家人占去了便宜,才叫处理不周到。   现在脱离了吴掌柜的跟随,走上水路还不是自己选的?能怪得了谁。   谢朝雨叹这一切是命数。   只期盼老天让自己活着回去见陆钟灵。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结束,美滋滋 第15章 暴风雨   有时谢朝雨觉得自己对待这命途中的种种,就如同蜉蝣撼树,根本无力改变。   她开始想念陆钟灵,躺在并不平稳的船里,她想着那人的眉梢眼角。   只是,不知那个小家伙有没有在自己外出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砰!”撞击声猛然响起的时候,谢朝雨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接着,木桌上的油灯重重砸至甲板上,谢朝雨耳边传来了响彻天地的惊雷,船身剧烈的摇晃,就连房间也在颤抖。她慌忙之间抓起身旁的外衣,搭在身上,足尖才刚刚碰到甲板,剧烈的震荡就将她甩至了甲板上。   船舱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激烈的暴风雨以及寒人的惊雷,白色的船帆此刻已经被风吹烂,破了好几个洞,众人在甲板上早就乱了手脚。谢朝雨听见外面的哭喊声,一咬牙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门前,伸手紧紧扶着门框,一脚将门踹开——   天边发黑,雨水混着狂风在嘶哑怒吼,外面早就看不清人脸,只能听到人的哭叫挣扎与风雨的震荡。   这场风雨来势汹汹,似乎非将所有人吞没了才肯离去。   “小姐!小姐!”刘安久迎着风雨,挣扎着过来,他每说一句话,嗓子眼里就进一寸的雨水,“您回去啊!我们看着外面!”   “船手去哪了!”谢朝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船手还在掌舵,小姐,您快进去!”   谢朝雨恍若未闻,她看着天边翻滚的黑云,只知这一场祸及性命的风暴还是来了。   “小姐!”刘安久多次叫喊谢朝雨,可谢朝雨根本听不见,她全身已经被雨水浇透,湿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冻得她嘴唇发白。   “安久,我去船头……”谢朝雨醒悟,抓住刘安久的衣袖说道。她擦了擦自己额头的雨水,抬腿直奔船头——   “小姐!”刘安久眼中带着惊恐的神色,他看到一个巨浪打来,脚底突然天翻地覆,风暴怒吼着吞噬了船上所有人,包括直冲船头的谢朝雨。   海浪声从未消弱,依旧翻滚着。   暴风雨席卷了一切。   *   谢府的气氛这几日显得格外凝重。   陆钟灵已经好几日连房门都不敢踏出了。府中的宋小姐魔怔了,而二少爷久病卧床不起,她生怕府中哪天多了个道士将她抓走。这些道士才不会管什么好妖与坏妖,全部贴一张道符来了事。更何况她这种花妖,把法术仅仅学了个皮毛,被道士撞见肯定要被抽了灵息,剔了灵骨,那感觉可比万箭穿心的滋味还难受。   谢朝雨还没回来,自己这几日在家里都很乖,不惹事不闹事,也不敢给她写信打扰她,只希望她能快些回来,好跟她说说自己这几日受了些委屈,眼泪都不敢往下掉,只能默默擦了,回去抱着枕头再想她。   至于是什么委屈,陆钟灵心里提不起滋味。那日她只是觉得成日待在房里实在太闷,便出门散散心,碰巧看到谢母也在花园里晒太阳,刚想上前打招呼,便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云帘扶着老夫人一步步往小亭里走,路上老夫人不知怎地就说起了谢朝雨的婚事。云帘陪着说话,而且她与陆钟灵的关系还不错,自然是旁敲侧击的帮她说好话。谁知道老夫人听了直皱眉,轻说道:“区区一个来路不清的丫头怎么配得上朝雨?”   听到这句话的陆钟灵登时就恍惚了。她止了上前问候的脚步,抓着门框的指尖泛白,就连脸侧也涔涔渗下冷汗。   原来她一直想错了。   她以为这几日和老夫人相处后,老夫人还能喜欢她些,谁知这不过是表面看法,老夫人从一开始便将她当做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   陆钟灵咬了咬下唇,她是一株丁香花不假,可她好歹也是通过春雨滋润,万物缚灵化出的灵物。清丽脱俗的外表暂可抛去不说,她的灵力更是可帮人达愿,何况谢朝雨宠陆钟灵是所有家丁都看在眼里的,老夫人怎么能一句带过呢。   她想向前问个清楚,可是她又怕自己惹出什么事情来不好收场,再怎么说老夫人也是谢朝雨的娘亲,若自己真的不懂礼节冒犯了她,去道歉赔罪的最后还是谢朝雨。   陆钟灵想到这,便闷声不吭提着裙摆跑回房,一头栽到柔软的床上,闭上眼什么都不想。   可越是不想去管,耳边越是回荡老夫人刚才的声音。   “什么来路不明配不上……”陆钟灵吸了一下鼻子,将头埋至枕头中,“我还不稀罕呢!”   房中格外静谧。阳光斜斜从开着的窗户投入,将房内的光景全部照亮,唯独床上只映出陆钟灵一个暗色的剪影。   陆钟灵伸手到枕头下摸索,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什,她拿出放在眼前,是一块白玉佩。   “要不是我喜欢你,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陆钟灵抬头看着那块玉上的“雨”字嗫喏道:“你骗人,还不回来。”   “都多久了,你还在外面,说着回来娶我,却还让我听到你娘亲那样说我。”陆钟灵又吸了一下鼻子,这回她鼻尖发红,就连眼眶也红红的,“谢朝雨,你怎么这样骗人呢……”   说到这,陆钟灵将脸埋于枕头,不一会儿,便看到枕面上有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我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   陆钟灵抽噎着,她将手中的玉佩捏得紧紧的,生怕会消失不见。   你不在的这些夜里我都是一个人睡的,那风吹破了窗户纸,我都不敢一个人起身去关,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变得什么都害怕。白天我不敢做错一件事,怕给你惹什么麻烦,我想在你外出的时候好好表现的。我也没有一个人跑出府里,你不准的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做,我怕你回来说我。可是现在,没有你的日子太难熬了,每一寸光阴我都数着过,每天晚上我都准备好了热茶,在房门前的石阶上坐着等你回来。可是茶凉了,你也没有回来过。   第二日破晓。   陆钟灵还在房里睡着,门外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揉着眼睛起身,听到门外家丁匆匆的脚步声,很重很急。   陆钟灵第一个想法是谢朝雨回来了。她顿时睡意全无,惊喜的将被褥掀开,慌慌张张把靴子穿上,披散着头发刚想出门,又觉得自己这副刚睡醒的模样是不是不太好看,谢朝雨一定会笑着嫌弃自己的。   她连忙用灵力随手从盆中引来一股温水,将自己的脸匆匆擦洗了几下,又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这才慌忙跑出门去。   谁知陆钟灵刚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便听到宋小姐的哭声还有嘈杂的人声。   “不是朝雨回来了……”陆钟灵失望透顶,满腔的感情瞬间被浇灭,就连心也凉透。她无心去管门外的哭喊声,只是抬手想将门重新关好,却蓦地又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喊。   陆钟灵抬眸去看,却看见宋玉儿被几个侍女抓着,正蓬头垢面的躲来躲去,而她的身旁是一位泪眼婆娑的夫人,她正一边擦脸上的眼泪,一边去抓宋玉儿的手。   因为离得不远,陆钟灵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那夫人哽咽着说道:“玉儿,你怎么了,我是娘啊,玉儿!”   宋玉儿的娘亲来了。陆钟灵全身微微一跳,她不知怎地心中开始隐隐不安。果然还是来了,宋玉儿被吓疯的事情在府里早就传开,她爹娘又如何能不来,只是,不知道这一场闹剧到时要怎么收场。   陆钟灵捏紧手指,还好青书已经走了。她已经与青书说好,没有她的消息绝对不能回来,否则道士一来,就连青书也要被抓去了。   那哭喊声逐渐传近,陆钟灵想了想还是将门关上了。她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来气,听着这哭声,她只觉心里烦躁,闷闷地不知做什么。   陆钟灵稳了稳自己的脚步,刚想坐下,身后的门便猛地被人撞开——   刚刚原在外面的宋玉儿挣脱了下人的禁锢,跌跌撞撞跑到了陆钟灵的房中!   她看到陆钟灵时,嗓子眼冒出了尖锐的叫声,同时还有不知所措的模样与恐惧的眼神。   “救命啊!有妖!救救我!”宋玉儿跌倒在陆钟灵的门前,一边大喊着一边往外爬,眼泪弄脏了面颊,“有妖!有妖!救命!”   “宋小姐!”几个侍女赶到,实在不忍云}裳}小}筑心看她这副狼狈样子,想要将她扶起来,却没想到她拉住其中一个侍女,恐惧说道:“救救我!她是妖,她要杀了我!”   陆钟灵看着这一切仿若被定住了一样,当她听到“妖”那个字就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去堵宋玉儿的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小姐,您在说什么啊,这位是陆钟灵小姐啊。”侍女一边抬头,一边要拉起宋玉儿,急忙说道:“奴婢带您去找宋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小天使们,我昨天没过科目三,心情低落没有更新嘤嘤嘤,所以今天更新,保证接下来按时更新,求原谅qwq 第16章 枯萎花   “玉儿,玉儿!”宋夫人也哭喊着追过来,她脸上已满是泪水,鬓边还有些许的白发,她将自己的身子佝偻着,颤颤巍巍跑过来时就已经支撑不住,一下栽到在门前,“玉儿,我是娘,你看看我,我是娘啊!”   “娘……”宋玉儿本来在惊恐之中,可在宋夫人的哀求呼唤下,竟忽然痴痴笑了起来,“娘,帮我,帮我抓妖,有妖害我!”   “玉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宋夫人看到宋玉儿这般模样,早已泣不成声,她一边抱着自己的闺女,一边哭道:“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啊,你让我这个做娘怎么办!”   陆钟灵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向后退了几步,刚想稳定自己的心神,谢母却已经被侍女扶着赶来,同样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陆钟灵看着这混乱场景,只觉得背后生寒,就连肩膀也僵硬了,且脑子里不断回想她与青书那日的事。   陆钟灵只记得那日青书同她说,她只是稍微教训了一下宋玉儿,这才造成她情绪不稳定,可是没想到宋玉儿竟然会疯成这个样子。就连看到陆钟灵的瞬间,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   难道宋玉儿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吗。   陆钟灵看着眼前这局面,喉咙发干,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侍女云帘急切的声音——   “老夫人,二少爷……二少爷他吐血了!”   谢老夫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晕厥过去。她一手顺着气,一手抓着云帘的肩膀,颤抖嘴唇问道:“轻尘,轻尘怎么了……”   宋玉儿还在那里跪着大哭大叫,陆钟灵听着头痛欲裂。她不由得提起裙摆,急急忙忙绕过所有人,跑出了房间。   她要去看看谢轻尘。   今天天气很阴沉,像是要下起小雨似的,周遭尽是寒冷的气息。陆钟灵匆匆跑着,她记得谢少爷的房子在后院的左手边,可就在她抬脚要路过花园时,鼻尖忽然传来一阵醉人的香气——   是她的花儿!   陆钟灵眼前飘过几朵紫色的柔软花瓣,她刹住脚步,伸手刚才碰到了其中一瓣,却不曾想那柔软花瓣竟然在她的指间,顷刻化为了粉末。   “枯萎了……”陆钟灵目光怔仲看着空中的花瓣,它们在冷风中不断旋转着,像是被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这没有灵气的土壤拼命挣扎,最终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陆钟灵忽然觉得胸口没由来的发闷,她五指曲起,正贴着自己的裙缝,那同样发干的白皙手背上隐约可见根根血管,像是藤蔓一般沿着手臂攀爬在皮肤上。   “为什么我的花会枯萎……”她抬起眼眸看向整棵丁香花树,那树上的花瓣正窸窸窣窣落下,淡黄的花蕊在冷风中摇曳不堪,陆钟灵心中隐隐升起不安感。她抬起手臂,纤细的手指并拢,在掌心中凝起一簇灵气,想要阻止着丁香花的凋零,可就在她刚刚想用法术时,却忽然感觉到了周围可怖的戾气。   陆钟灵慌乱地看看这宅子的四周,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好像有一道巨大的屏障堵在她的眼前,她不知道这戾气是从何处而来,只能感受到她自己一旦用灵力聚集花瓣,手心就会传来灼热之痛,仿若瞬间遭受到了这股神秘之力的反噬。   她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丁香花树,那棵树慢慢变得枯黄,就连细叶也开始掉落,已经逐渐失去当初的生机勃勃。   “难道府中还有其他相克的灵物吗……”陆钟灵抬眼望向四周,可是这府中除了多了几重黑压压的气息,再无异常。   陆钟灵心里发慌,可是她无心再去管到底怎么回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去看看谢轻尘。谢朝雨不在府中,能撑起谢府的只有谢轻尘,可是谢轻尘身体不好,被一场顽疾折磨得快要喘不动气。陆钟灵能做的就是赶紧去看看他,再写信告诉谢朝雨。   谢朝雨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陆钟灵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她却不敢去打扰她,生怕让谢朝雨分心。现在谢轻尘出了事,陆钟灵也管不得了。   谢轻尘的房间很快便到了,陆钟灵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里面有几个侍女正在手忙脚乱照顾他。   “陆小姐。”侍女看到陆钟灵也只是急匆匆打一声招呼,接着赶紧拿着水盆出去接热水。   陆钟灵刚才走进内屋,就听到里面传来令人心肝俱颤的咳嗽声。   待她看清床上的人,才知谢轻尘是真的病得不轻——青紫的眼窝凹陷着,一只手无力搭在床沿处,瘦弱的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就连发丝也糟乱不堪,他的唇瓣干枯起皮,即便是侍女喂他喝水,过了一会儿那唇瓣还是会再次干涸。   “谢少爷……”陆钟灵试图叫他,可是谢轻尘仿若什么都听不见,闭着眼脸色发白躺在床铺上。   “陆小姐,我们已经去叫郎中了。”一个侍女说道。   陆钟灵刚想开口回她,却不曾想床上的人忽然起身剧烈咳嗽,一双眼瞳微微收缩,抓着被褥的手指颤抖着,侍女们还没上前给他顺背,就看见谢轻尘又呕出一口发黑的浓血来。   接着,那人便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继续不省人事。   “少爷!少爷!”侍女看到这情况,顿时哭着喊出来,陆钟灵见此状况,背后的手指悄悄捻了一把,立刻在掌心中聚集了一团灵气,她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可是现在所有人都顾着床铺上的谢轻尘,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陆钟灵刚刚站在一侧,看到谢轻尘呕出的血发黑,里面似乎藏了几丝障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谢轻尘会被障气缠绕,只知道这呕出的黑血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只能暂时用自己的灵力压住,至于接下来怎么办还要想其他方法。   一股灵气在房间内打了个转,朝着谢轻尘的床铺窜去——那纯净的灵息钻进他的鼻间,倏然没了影。陆钟灵紧张看着谢轻尘,只见灵气完全淹没在他鼻息中后,谢轻尘身子蓦地动了一下,接着又猛然侧过身,结结实实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来。   “少爷,少爷……”侍女见此场景赶紧叫他,谢轻尘像是没有听见,他半阖着双眼,目光涣散看着床帐的顶。陆钟灵以为谢轻尘会醒过来,可谁知吐完这口血又没了动静,她顿时慌了手脚。   怎么可能,按道理来说,她的灵气是整个府中最干净的,即便是真的有障气入了谢轻尘的体,陆钟灵的灵力绝对够压制住它,可是现在谢轻尘怎么还是一副昏厥的模样,难道还存在其他的问题吗?   “娘……”床上的人蓦地嘶哑开口。   “醒了!少爷醒了!”侍女见谢轻尘的意识终于清醒些,惊喜叫出声。   陆钟灵思绪被打乱,她赶忙到床铺边去看谢轻尘,只见谢轻尘模模糊糊的开口,似乎在叫老夫人。   “少爷,您别急,老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个侍女慌忙说道。   “少爷这是第几回吐血了?”陆钟灵看着谢轻尘苍白的面孔不由紧张问道。   “第三回 。”旁边的侍女一边给谢轻尘擦嘴边的污血,一边回答陆钟灵,“陆小姐来之前有一次,刚刚又是两次,但是前两次都没醒过,这次呕血后才醒。”   陆钟灵的手指悄悄搭上谢轻尘瘦弱的手腕,她虽不是郎中,但是她能感觉但谢轻尘身体里的气息混乱,而她的灵力也正在谢轻尘体内无头无脑的乱窜,简直已经没有什么章法。陆钟灵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灵力的无法。她起身问道:“那有找来郎中给谢少爷看过吗?”   “找过了,可是都说找不出病因……”一名侍女想到自家少爷受的苦,不由得轻轻啜泣起来,“少爷这几日吃了好多药,身体怎么受得住。”   谢轻尘虽说从小是药罐子,可是一下子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草药怎么能行。陆钟灵蹙起眉头,她看了看窗外,天边依旧暗沉,没有晴朗的意思,而老夫人也没有赶过来,很有可能是受不了打击,已经晕厥过去。   “照顾好少爷,我去接郎中。”陆钟灵嘱咐了侍女,便抬步跑出去。   谢轻尘的病,寻常郎中肯定是治不好的,否则也不会看了这么久也没个变化,陆钟灵先是跑回房间,拿张凳子坐在书桌前,提笔给谢朝雨写信,告诉她府里的情况。又匆匆跑出谢府,想要花钱找个人捎带给谢朝雨。   谢朝雨如果拿到信,肯定会很快就回来了。   陆钟灵在心里想着,她的确是思念谢朝雨,可是现在她更担心谢轻尘的病情,谢朝雨只有这么一个二弟,如果出了事,那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   她不愿意谢朝雨陷入悲哀愧疚中,只想谢朝雨能好好和家人,还有她在一起。   “你快些回来。”陆钟灵一边跑,一边捧着心口嗫喏道。“所有人都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17章 腐烂根   现在已然天黑,窗外开始狂风骤雨,户纸喀拉一声巨响,冷风顺着木框呼呼灌进来,吹得人耳朵发疼。   陆钟灵整个人蔫蔫的,一个人躺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什么,手里还攥着谢朝雨送她的那块玉佩。   窗外惨白的月光洒进来,门外似乎有什么声响,但是陆钟灵没有去管它,只是一个人抱着被褥闭上眼睛。   风吹过,引的桌上红蜡的烛光忽明忽灭,陆钟灵只觉身子骨有些冷了,她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想着赶紧睡下。   她今日将信送出后,又去看了看谢轻尘。那人半昏半醒的,除了自己的娘亲,也认不得其他人。陆钟灵颓然将头歪向一边,她能帮谢轻尘做的不过是压制住体内的障气,至于怎么去除它,她也不知道。忽然,心底一个念头攀爬上来,不可遏制的冲上陆钟灵的脑海——   这府中是不是有其他的灵物,自己未曾发现?   宋玉儿发疯,丁香花凋零,谢轻尘呕血,这每一桩事似乎都在预示着谢府的不对劲。   陆钟灵这么想着便坐起身,她拿起一件外衫披到自己的身上。这发黑的房间里,昏暗无垠,什么也没有,陆钟灵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浸透了一身的冷汗。   身上潮湿发冷,陆钟灵又听到窗外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抖落树叶的声音。她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穿好靴子下床。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是天边依旧没有一丁点的光亮,感觉雾蒙蒙的,陆钟灵流着虚汗,小心翼翼踱步到床边,伸出软若无骨的手指,扒着窗户边向外看了看。   发黄的一轮月亮挂在潮湿的天幕上,照着院中的每一棵植株。   陆钟灵将目光移去了已经枯黄的丁香花树,那颤巍巍的树枝在风中摇曳,似乎有些不堪一击。陆钟灵不知为何,又想使出小法术一试。她将自己的手抬起,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聚集起了一丝丁香花的灵气。   这纯净的灵气在黑夜中褶褶生辉,它在空气里悄然打了个转,这才脱离陆钟灵修长的手指,从破旧的窗户直直飞出去,钻入了那几株植物中。   陆钟灵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是她确实想看自己的灵气是否还能救活这棵丁香花树。按道理来说,丁香花树是她的根,一旦这花儿死了,她也会立刻遭到反噬。可现在她非但没有被障气所伤,反而精神状态愈发好了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忽然,那团灵气像是无头苍蝇开始在植株中乱窜,似乎不知道从哪请@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里进到丁香花的植株中。陆钟灵蹙紧自己的眉头,想让那团灵力全部进入丁香树的根部,可是那几丝灵气却不听她使唤,继续在空中毫无目的打转。   “怎么回事……”陆钟灵松懈气力,她看着那几道如同清泓般的灵气,最终无可奈何松了手,将其重新归入自己的体内。   窗外又恢复了静谧,陆钟灵体内的灵气沿着任脉朝下走,等经过了全身,气脉这才通顺过来。陆钟灵恢复过来,体内灵力又行了一个周天后,她才蓦地睁开眼。   她想去外面看看那株丁香花树到底是如何了。   丁香花树没什么变化,依旧静悄悄的站在那。陆钟灵慢慢靠近它,时刻捏着灵息,生怕出什么意外。   忽然,枝丫被踩碎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在黑夜中尤为刺耳。   陆钟灵低头,这才看到自己脚下竟然有露在土壤之外的树根。   那树根脆弱不堪,似乎用鞋底轻轻一踩,就能碎成好几半。陆钟灵心底一慌,她急急忙忙蹲下,查看那已经断裂的树根。   这分明是她的丁香花树的根!   陆钟灵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她立刻用手将这底下湿润的土壤全部刨开,那土壤黏黏腻腻的,在手指间的感觉很不好受。可陆钟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等粗壮的树根终于露出表面,陆钟灵低头一看,才发现那花树的根部已经腐烂,像是被什么东西噬咬过,空荡荡只剩一个外壳。   怪不得她的花会凋零,怪不得她的树会枯黄,原来是因为根部早就被腐化!   陆钟灵只觉有如闷雷响在耳彻,她看着那空壳一般的树根,后背渗下一层层的冷汗,好比做了一场诡异的梦,而她就在这场诡异的梦境中找答案找得气喘吁吁。陆钟灵就这样坐在自己的丁香花树旁,等到天边云破月走,星辰高挂,她才犹如惊着般清醒过来。   到底是她出事了,还是谢府出事了?   陆钟灵没办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枯黄的花瓣不知又从哪里纷纷落下,她抬头看向这棵丁香花树,只想道尽此时自己的虚空。她忽然记起,她初见谢朝雨时,也是这样的树下。那个时候她落了谢朝雨一身的丁香花瓣,可是谢朝雨也没有怀疑,只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给她。   那个时候的丁香花瓣是酡红的,有着干净纯洁的气息,不像现在这样,枯萎的连陆钟灵自己都认不出了。这花瓣发干,没有一丝丝水分,整棵树干也是空洞的,没有什么生机。   陆钟灵咬了咬牙,重新站起身,她捡起身旁的一根树枝,将自己大半的灵力赋予在这根树枝上,以树为圆心,围绕它画了一个不大的圆。将树完全包裹在其中。   这棵丁香花树是她的魂,如若真的因为意外腐蚀而死亡,那她也一定会魂飞魄散。她现在灵力可散,但是灵息绝对不能被破坏。陆钟灵一边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将一边自己的灵力散入丁香花树,她在找出原因之前,一定要将自己的根保护好,否则意外发生,她是绝对承担不起的。   *   谢府和宋府因为都出了事情,这几日没有人敢去惹是生非。老夫人不止一次找人去催谢朝雨快些回来,只是那些信件送出去便没有了什么消息。直到第五封送出去,依旧没有回音的时候,谢老夫人终于着急了。   “朝雨为什么一点音信都没有,该不会出事了吧……”老夫人将送信的人叫来问话,那小厮连忙慌张低头说道,自己也只是送信,每到一个站点,便将手上的信件全部交给下一个人了。至于谢小姐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甚至连一封书信也没收回来,他也不知道。   老夫人已经疲惫至极,她挥挥手让人下去,门外的云帘见老夫人似乎有些站不稳,赶紧过来扶住她,口中担心道:“老夫人,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朝雨还没回来,轻尘又病倒了,你说我怎么能缓得过来气呢。”谢母一双眼睛分外浑浊,她问云帘道:“你说谢朝雨是不是出事了?”   谢母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一个想法,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她一直觉得谢朝雨会回来,毕竟这也不是谢朝雨第一回 外出,可是商人行道,总会遇到些麻烦与意外,万一这回被谢朝雨碰上了,那岂不是真的……   “夫人,您放心,小姐会回来,少爷的病也很快就会好的。”云帘将她扶到椅子旁安慰道,又让老夫人好生坐下,自己过到一旁给她端茶。   “玉儿的事怎么样了。”老夫人缓过劲来,也不太想继续说些不吉利的话。她一手接过云帘递过来的茶水问道。   “听宋府的人说,宋夫人因为爱女心切,已经病倒了。”云帘说这件事的时候,眉头也不禁微蹙,“老夫人,奴婢有一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说。”谢母脸上挂着忧愁的神色,看着云帘。   “今日来给少爷看病的郎中说少爷眉心发黑,似乎是被邪灵附体了……”   “什么!”谢母手一抖,险些将那茶杯对云{裳{小{筑着地面砸下,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当真听郎中这么说?”   “是的,老夫人。”云帘想起少爷病恹恹的样子,心头泛上难受之感,“郎中说少爷的病找不到原因,只能是被邪灵给侵体了。”   “夫人,您想想宋小姐也是莫名其妙疯的,而且自从宋小姐疯了后,便一直在口中嚷着说府中有妖……”云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说不定真的是因为宋小姐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才会疯了的。”   老夫人这下是再也坐不住了,人年纪大了本就信这些蛇鬼传说,更何况现在还危及了自己孩子的性命,她勉强坐稳了,重新开口道:“你去,把老刘叫过来。”   “是,夫人。”云帘听到老夫人的话,连忙抬步出去。   老刘是他们家的管家,平日里做事比较牢靠,如果找他想办法一定还是能解决。老夫人捂住自己的心口,可还是抑制不住一颗狂跳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许愿。   若是这回能保谢轻尘平安,她愿意一生以青灯古佛相伴,来回报菩萨。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18章 白济观   老刘进来了,他穿着一身褐色的衣裳,面容干净,唯有左手无名指只剩下半个指节,那伤口用白纱包着,上面还依稀渗出血迹。   谢老夫人见人进来,便抬手说道:“老刘,坐吧。”   “夫人有什么事吩咐小的?”老刘并未坐下,只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老刘,我有点儿事要交代你。”老夫人面露倦色,“轻尘的病,我看寻常郎中是治不好的,我希望你能去请一位会作法术的道士,过来给少爷去去邪气。”   “道士?”老刘有些疑惑,他仍然站在原地,抬头说道:“夫人,小的觉着,病了应该找郎中才对,相信那些江湖道士恐怕不妥……”   “谁让你找那些半瓶子晃荡的道士了。”老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骨,起身说道:“我听闻那曲山大庙里有座白济观,里面的六凡道士能慧眼识妖,更能将被邪灵附体的人救回来,你快快去找到他,请他来救救轻尘。”   “老夫人,您是觉得府里有妖?”老刘也皱眉问出声。   “如果不是有妖,我那轻尘孩儿怎么会呕出污血,又怎么会久睡不醒。”老夫人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带了些哽咽之意,“老刘,你快些去吧。”   “是,老夫人。”老刘无法,只得领了吩咐向外走去。   天地俱寂,转瞬,疏疏密密的雨滴声又明显了,周围还混杂了雨水浓重的湿气,干裂的土壤正发疯一般吸食着这潮气,而雨水落在湖面上,化开了一方寂静。   许久未出现的青书正站在树下,她的头顶正被苍天大树遮盖着,树叶一簇簇紧密靠在一起,偶尔有雨滴落在她的发间,她也不甚在意,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来的这么早。”一个清澈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修仙之事怎么能晚。”青书抬头看向眼前男子。   “想不到一只小麻雀的野心倒挺大。”那男子勾起嘴角,眉梢微微吊起,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灵丹交出来。”青书说道。   “我要的东西呢。”六凡道士将自己的长袖并拢,两只手都藏于袖口之中,看不出他手上到底拿了什么。“你做事一向是信守承诺的罢,怎么我要的东西不给我,就开口要灵丹?”   青书这般瞧了他一眼,从宽大的墨绿袖口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捏在手里温声说道:“这里面装了谢轻尘的一魂一魄,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若是敢拿其他丹药来晃我,我一定要你看好。”   “我骗你做什么。”六凡道士也拿出一只黑色的小匣子,“这里面装的灵丹,你服下后自然可功力大涨,成仙那不是早晚的事。”   “……”青书刚将匣子接过,却被六凡道士猛地收走,抬起下巴示意她手中的瓷瓶。   青书冷哼一声,将瓷瓶丢进他怀里,又伸手迅速拿过他手中的匣子,右脚踩地,便借力飞上了雨滴正落的树干之上。   “跑那么快做什么,怕我害你?”六凡道士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笑。   “防你之心不可无。”青书撑着自己下巴。   “行了,我们俩本就不同路,你成你的仙,我报我的仇,两不相干。”六凡道士将那青云泛底的小瓷瓶收好装进怀里,刚想抬脚离开,便听到青书在树上叫他——   “六凡。”   “做什么。”六凡道士扬扬眉,他抬手用一根树枝挽了个发髻。   青书看着六凡的脸,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开口问什么,最终只是哑然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谢谢你帮我拿来谢轻尘的一魂一魄了。”六凡道士挑挑眉,也不在意青书原来想问什么,只是说道:“报完仇我就回我的白济观了。”   “你的爹娘当真是被谢家的人害死的?”   “是又怎么样。”六凡道士轻轻瞟了她一眼。   “可如果你真的想报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谢府的凶手了事,反而要加害于谢轻尘呢?”青书最终还是问出了最开始的想问的问题。   “你不懂。”六凡道士转过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决绝,“这不共戴天之仇,是方面谢轻尘的父母一手造成的,我失去了至亲,那便也让他们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更何况……”六凡道士捏了捏手中的瓷瓶,那瓷瓶冷冰冰的,里面的魂魄正在瓶中来回流窜,“我怎么能让他们就直接死去呢,当然是要一点点折磨他们,谢轻尘饱受疾病煎熬,他的娘亲必定心力交瘁,这才能了结我当初的痛苦。”   青书后背莫名发寒,她没有再继续跟六凡搭话,只是身影一卷,离开了曲山。   六凡见她已经离开,自己也乘风回了白济观。   青书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她是想成仙,想走仙道,可是这样把谢轻尘的性命送出去,真的对吗。青书是一个只为自己活的人,她从来不在乎他人的死活,除了陆钟灵这个朋友。这次她与六凡道士达成交易,也只是为了换来一颗得道的仙丹。   她是一只麻雀不假,可是要从妖修炼成仙,实在是太慢也太难了,她便想着走捷径。于是才有了和六凡道士的交换。她帮他拿到谢轻尘的一魂一魄,他给她一颗仙丹。   青书看着手中这物什,莫名觉得有些沉重。说到底谢轻尘与她无冤无仇,竟然这样做了她成仙之路的垫脚石,实在是太过悲哀。她将匣子收好放在衣袖里,忽然想起那日陆钟灵犹豫问她:“青书,你修道……没有害人吧?”   她此刻无可奈何,她骗了小花妖。谢轻尘的病还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给他体内缚灵障,让他昏迷不醒,这都是为了成功取得他的一魂一魄。   虽然谢家有两个孩子,但是六凡最终选择了谢轻尘下手。不是因为谢轻尘本身就有顽疾,被人暗算更不容易察觉,而是因为六凡不知道谢朝雨的弱点。   青书答应帮六凡对付谢轻尘,私下其实有着想保护陆钟灵的心。因为她知道,一旦谢朝雨出事,那么陆钟灵肯定不会再存活于这个世上,只想化作花灵随她去了。青书不想让六凡发现谢朝雨的弱点是陆钟灵,也只好牺牲谢轻尘。   她转头看向曲山的去向,眼底犹如蓄了一池清澈的冰冷潭水。   既已选择,便不能回头。   既已做错,便不能后悔。   *   一觉睡醒时,天已经是大亮。   陆钟灵模模糊糊睁开眼,她还没反应过周身有什么不对劲。只记得昨晚她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她梦见谢朝雨的船遇上的巨大风浪,而她站在岸边什么劲也使不得,等到好不容易抓住那人的衣袖时,眼前闪过一道紫色的衣袂,接着那衣袖便瞬间在指尖消逝。她哭着要跳下去找谢朝雨,可是岸上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她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朝雨的船沉入了水中。   嘶哑的哭声,海浪的吞噬,全部在陆钟灵的耳边回荡,最终她哭着醒来,枕头已经被她的眼泪打湿,就连她的眼眶也发红发肿。   等到陆钟灵渐渐缓过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可是那种失去谢朝雨的悲伤却让她抑制不住的发抖,最后将自己完完全全裹在被子里。   她是太想念那个人了。她想念那人温柔的怀抱,想念那个人目光深处只有她,自己永远是她眼里最柔软的那一处。   等到终于平息下来,陆钟灵才擦了擦未干的眼泪,重新坐起身。她披上外衫,刚想下床,胸口却没由来的有了几丝闷气,就连灵气在体内也周转不开。   陆钟灵第一个想法是自己的丁香花树出了问题。她匆匆忙忙穿好鞋袜,奔到窗边定睛一看,那树依旧孤零零坐落在那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陆钟灵长舒了一口气,她伸了个懒腰,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打理好。   今日谢朝雨依旧没什么消息,陆钟灵吃过午饭,便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撑着下巴等消息。   谢轻尘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搞得府中人心惶惶。谢母没日没夜守在自己谢轻尘身边,只盼望他能快些醒来。谢轻尘偶尔醒那么一次,也只是模模糊糊叫了几声“娘”,然后再次昏睡过去。   谢母看着自己孩儿这般模样,一夜之间苍老得不成样子,平日里除了看着谢轻尘吃药,便是去祠堂诚心拜佛,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日康复。   这天她闭眼,还跪在祠堂中捏着佛珠,为自己的儿女祈福时,门外传来了老刘的声音——   “老夫人,老夫人。”老刘急急忙忙的声音愈来愈近,“六凡道长请来了,就在正堂。”   谢母蓦地睁眼,手中的佛珠顺势掉落在软座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去吃个饭,还有一更 第19章 医顽疾   窗外枝头被狂风压着,偶尔有一只乌黑的乌鸦从窗前飞过,在那里轻啄了一会儿,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六凡站在谢府的门前,抬起眼眸看了看谢府的门匾,心中隐隐升起不知是怒火还是什么其他情绪。他是想使出法术将这块门匾从府上拆下来——让谢府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眼前,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昨日谢家的人突然来找他,居然为的是谢轻尘的病情。六凡当时听了只发出一丝嗤笑,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现在谢府还能找人来求他治好谢轻尘的病,正中了他的下怀。若是借此机会将谢府彻底打垮,岂不是了结心中一件快事?   更何况谢轻尘的一魂一魄还在自己的手中,这感觉就好像把谢家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心底十分得意。   六凡闭眼,既然自己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报仇的机会,何必急于一时?将谢府的人慢慢熬,慢慢折腾,这才舒畅。   他想到这,冰冷的面孔即刻换上,六凡一身寒气,就像是带来了曲山冰川的雪水,让人无法接近。他抬步走进谢府,没想到才刚刚上了一个台阶,就被一股灵气阻挡在门外。   那灵气似乎盘绕于整个谢府,使一切妖物生灵无法进入。六凡微微皱起眉头,再次伸出手指碰了碰空无一物的前方——   烧灼的疼痛立刻攀爬至他的指尖,六凡赶紧抽回手,向后退一步。下一刻,他抬起刚刚被灼痛的食指,用牙齿重重咬了一下,那皮肤立刻渗出细小的血珠,六凡将那血珠轻点在自己闭起的两只眼睛的眼皮上,接着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眼前画了一道符。   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惊异。整个谢府的上空围绕着灵气,像是在保护着这座老宅,而且这灵气源源不断,即便是六凡使出自己的法术将其压制,里面也会立刻有更强大的灵气出现。   这府中还有其他的生灵。而且是比他更为纯净的魂魄。   六凡眯起自己的眼睛,抬手将自己眼前的符解除。他想进这府中倒不难,只是必然要被那灵气灼痛一下,而且自己一旦进去了,灵气的主人肯定会感觉到,六凡先前并不知道谢府还有其他灵物。   这世间除了人类与仙家,还有妖物与灵物。云_裳_小_筑这两者是不同的。妖物是依附于人类生存,吸食人类的精魄,才能修成人形,如若不靠这办法,必然要经过很苦的修炼才能化出人形,青书便是这其中的一种。而灵物不同,它们依靠天地的灵气,借雨雪的润化便可顺利化出人形。同时它们的灵息是世间最为纯净的,也是最为脆弱的,只要破了它们的灵息,想要完整修复便是难如登天。   六凡看着那一团团纯洁的灵气,刚刚这东西不能称之为妖物,只能称作灵物。六凡知道灵物大多是植株化成,其中以春雨滋润的兰,夏河养育的莲,秋风吹生的菊,冬日傲霜的梅为最主要。其他的植物,例如竹,桃,杏等都是要遇到机遇才能生成的。   而谢府的这一株,到底是什么?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再去考虑这么多,现下他只想进入谢府。   六凡以自己的法术护体,强行冲进府门的那一刹那,他周身的确被巨大的灵力所灼伤,但是也就在他进去的那一瞬,灵力也就无法再禁锢他。六凡拍了拍自己肩膀处被烧焦的衣物,冷哼一声,朝着谢府正堂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谢府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没使出来。   *   后院。   “陆小姐!你,你怎么了……”侍女的惊呼声传来。   她刚刚看陆钟灵本来好好在树下站着,可是一个没注意,那人忽然闭着眼睛,朝树后直直栽去。   “陆小姐?陆小姐?”侍女急急忙忙扶起陆钟灵,她掐住陆钟灵的人中,对着周围喊道:“快来人啊,陆小姐晕倒了!”   陆钟灵揉了揉自己的眉骨,看着暗沉涌动的天空,抬起手指制止住侍女,“不要叫人,我没事。”   “陆小姐……”   陆钟灵摇摇头,想要支撑自己站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腿脚无力,只能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刚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猛然间感觉到自己胸口似乎中了一掌,眼前发黑,控制不住的便向后面跌过去了。等她重新站起身,便慌慌张张抬头看向天空。空中隐隐约约有些灵气。还好,陆钟灵心里的重担放下,自己的灵气还笼罩在谢府的上方,总不至于会出现意外。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间晕倒,神灵涣散是她身体虚弱的表现,只能回到丁香花树休息。可是如今丁香花树枯萎,树根被腐蚀,就算她想回去也去不得了,只能坐在这里恢复精神。   也许是自己这几日太累了,疲劳过度才导致的。陆钟灵这样想着,她在侍女的陪伴下,找了个亭子休息。她坐在石桌前,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等谢朝雨回来,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然而她伸出五指正要聚集灵气时,忽然一阵疾风吹进来,把庭院的叶子都吹落在地上。   陆钟灵心里一惊,冷汗直冒。   她感觉到了妖气。   这府中多了一个异物的气息。   正堂。   老夫人手上拿着那串佛珠,在正堂忐忑不安等着六凡道长的出现。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不断做着祈祷,希望谢轻尘今日的情况能好些。   门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谢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也愈转愈快。   “在下六凡,不知道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一把低沉的好嗓音声音从门外传来。门口出现了半块白色衣袂,一只黑色靴子踩在门槛上,等那人整个身子都进来,老夫人这才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勾起的眉梢,薄薄的嘴唇,以及一双藏在眼帘之下的细锐亮眸,不知为何看的老夫人心里有些怪异,但是她也顾不得这些,连忙起身说道:“六凡道长,快请坐。”   六凡眯着眼睛谢过老夫人,在她一旁坐下。   “六凡道长已经……知道我那可怜孩儿的事情了吗。”老夫人的面容憔悴。   “听来者说过了。”六凡轻轻呷了一口清茶,面不改色道:“谢少爷可是得了什么顽疾?”   “我这个孩儿从小身子骨就弱,一直有着病根。我本以为这次请郎中来看,很快就会好起来,谁知道越来越差,现在甚至是呕血昏迷,还请六凡道长想想办法啊。”   你儿子被我拿走了一魂一魄,怎么可能醒的过来,六凡在心里暗道,可是嘴上却不可能这么说。   “老夫人这样求我也没什么用啊。”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有病了不去找郎中治,找我也是治不好的,更何况我也不会医病……”   “不是的,六凡道长。”老夫人摇摇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怀疑我儿是中了妖气,这才请来您给我儿看看,是不是需要去邪。”   “妖气?”六凡挑起眉毛,他看着谢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谢少爷是因为妖物入体,才昏迷不醒的呢?”   “这事说来话长,六凡道长,我真的是救儿心切,恳求您救回我儿子的一条性命。”谢母已经声泪俱下。   六凡皱着眉头看她,最后拂袖起身,说道:“那便带我去看看谢少爷的情况到底是如何罢。”   谢母听闻赶紧起身,让人带着六凡去了后院。   从后院到谢轻尘的房屋,有着一条小道。六凡一路上跟在家丁后面,观察这府中情况的同时,也在注意这府中的灵气到底是在哪里最旺盛。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结束,美滋滋 第20章 道士计(含入v公告)   天边依旧是清冷的。阴沉沉,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陆钟灵本在石桌旁坐着休息,可是一种陌生的气息却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也随着这陌生气息而震如擂鼓。   这是妖气。   是一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妖气。   陆钟灵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怪不得刚刚自己会昏倒,全是这凭空多了的妖气将她的灵力逐渐吞噬。对面的云帘看她脸色发白,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不由得担心问道:“陆小姐,您还好吗?”   “我还好……”陆钟灵回答道,可她浑身冰凉,周遭的灵气正在迅速减弱,那妖气的主人似乎离她越来越近了。陆钟灵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想要让自己平缓些,殊不知那妖气的主人已经将眼神定在了她的后背——   六凡来到庭院的那一刻,便觉得有几丝纯净的灵气围绕在自己的身旁,他抬起眼眸四处打量,直到看到了一个身着淡蓝衣裳的背影。六凡停住了脚步,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个背影。   那是一个姑娘,从背影来看与常人无异。六凡抿了抿自己的嘴角,看向陆钟灵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凌厉,他抬起手指轻轻在自己的眼皮上点了几下。   六凡之前就在想,谢府的这一株灵物到底是什么,刚刚不知道,现在他已然发觉。   他露出轻蔑的笑容,心底有了谱。   不过是一只小花妖。   六凡能看到陆钟灵的肩膀微微颤抖,但他没有多管,继续跟着谢老夫人向前走。   他和这般灵物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只是想为自己报仇,即便发现了谢府有灵物的存在,也不会闲得多言。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只花妖会舍去自己的大半灵力保护谢府,不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六凡此行目的只不过是报仇罢了。   “六凡道长,我那孩儿就在里面。”谢母将六凡引入谢轻尘的房内。   六凡提步进去,鼻间忽然就充斥了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他不适的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走向谢轻尘的床铺。   床铺上的人明显很虚弱,经常不受控制的弓起身子剧烈咳嗽,等咳完就再次昏迷过去。而且他的脸侧苍白,颧骨高高鼓起,从面部看就知已经瘦的不成样子,嘴唇发紫,不知是冷的还是病的,六凡看到谢轻尘这般模样,心底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倒是一旁的老夫人,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道长,您看看,您有没有办法啊……”老夫人捂着面容哭道,一旁的侍女连忙搀扶住她。   “我看看。”六凡眯起眼睛,撩了撩自己的衣摆,上前瞧谢轻尘的样子。其实他刚刚就已经看清楚了,只是现下离谢轻尘近了,反而觉得这人病得真是不轻。   果然这人失了一魂一魄,别说能不能活下去,就连能不能清醒都是个问题。   六凡象征性搭上谢轻尘的脉,本以为与寻常脉相无异,然而就在他触碰到那瘦削手腕的时候,心中猛然一激。   谢轻尘这体内怎么会有灵气在压制自己的妖气?六凡看了看闭眼皱眉的谢轻尘,又重新探了探他的脉相,他没有感觉错,的确是有灵力在谢轻尘的体内横冲直撞,只是这灵气尚不牢固,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它自己,更找不到谢轻尘的病因,所以只能一味的压制住。六凡起身,他原以为谢轻尘活不过半月,却没找到福大命大,竟然有贵人相助,赠他一缕灵息,这才撑到了现在。   “道长,我儿到底是什么病,您可看出来了?”老夫人泪眼婆娑,连忙上前忧愁问道。   “我看谢少爷这怕不是普通的病症,倒像是有什么脏东西进入体内了。”六凡在心底细细琢磨了一下,干脆顺着这条向下说:“贫道觉得,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什么!”老夫人似乎受了重重一击,脚底天旋地转。她无措的看向床铺,颤抖着步伐走过去,浑浊的泪水又从眼眶中滚落,恍若是立刻跌倒在谢轻尘的跟前,嘶哑喊道:“轻尘,你醒醒!我是娘啊!你醒醒!”   跟前人看着老夫人救儿心切,无一不动容,云帘更是哭了出来,她含泪想过去拉起老夫人,谁知床铺上的谢轻尘似乎听到了自己娘亲的呼唤,手指总算是动了动,哑声无意识叫道:“娘……”   “轻尘,娘在,娘在。”老夫人握住谢轻尘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浊泪,颤抖说道:“你想说什么都告诉娘,娘听着……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啊。”   六凡看着这在他人眼里的感人场景,心里只有冷漠。他自己的爹娘又何尝不是这样离开,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他早就尝过,如今只不过是一一奉还罢了。   不过刚刚谢轻尘体内的灵气的确让他疑惑了一下,现在细想来,这么纯净的灵力,怕是只有府中那只花妖才能做到,否则谢轻尘也不会存活至今日。六凡看着老夫人满是浊泪的脸庞,不由得心生一计。   这花妖居然中道破坏他的计划,留在府中也是碍事,况且谢轻尘体内的灵气不散,他就不可能死,倒不如借老夫人的手,将其铲除。六凡悄然向后退了一步,他本不想管府里的这只花妖,毕竟他报他的仇,也懒得再牵连他人,可这只花妖的存在反而坏了他的事情,现在看来不得不管了。   六凡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那里面装着谢轻尘的一魂一魄。他轻轻打开瓶塞,里面的一魂散了出来,六凡使了点小法术,那一魂便顺着法力到了床铺附近,接着进了谢轻尘的鼻息间。   便是还了谢轻尘一魂,没了六凡作法,他也醒不过来。   六凡把瓷瓶收好,换了副近人面孔上前说道:“老夫人,虽然谢少爷被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尚可一试。”   “真的吗,道长……请您救救我qú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的孩儿!”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连忙起身,抓住六凡的衣袖,哀声说道:“若是您能救回我儿,我谢府上下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这倒不用,救人本就是我修为中的一件善事,若是成了也算功德圆满。”六凡淡然笑笑,“我现在试试能否让谢少爷醒来。”   老夫人赶忙点头。   六凡屏退旁人,抬起修长的手指在谢轻尘的眉心轻轻点了点——即刻一道乌黑的气息便从眉心升腾而出。老夫人吓得捂住了嘴,而六凡面不改色继续点了谢轻尘身上几处穴道。   他要封住灵气,既不许其在谢轻尘体内乱窜,扰乱他的妖气,也不许这团灵力从中跑出。   “道,道长……”   六凡没有理会身后老夫人的声音,只是将谢轻尘那一魂归于原位。   “成了。”六凡起身,淡然道。   “这就好了吗,轻尘他……”谢母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可是谢轻尘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全然没有苏醒的意思。   “等一会儿谢少爷自然会醒过来,只是我这只不过是缓了他的病情,若是想让其真正恢复过来,还需要找到病因。”六凡转过身看向老夫人。   “道长的意思是什么……”   “老夫人刚刚不是说谢少爷是被邪灵附体了吗。”六凡勾起自己的嘴角,温和说道:“如果能找出这邪灵,再将其铲除,少爷的病自然会好。”   谢母听到这句话大为震惊,她赶忙说道:“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不是我救,是你们自己选择。”六凡踱步出了房屋,老夫人跟在他身后,“这妖物我确实是可以帮你们抓,只是我还不知道这妖物的本体到底化成了什么,也许是人,也许是植物,也许是鸟兽……”   “这,这道长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凡人又怎么能看出来……”老夫人上前一步,急忙说道。   “那换句话来说。”六凡将自己的身子转过来,用相当平缓的语气,温声说道:“府中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或者是有没有陌生的人进入府中?”   “奇怪的事……”谢母摇摇头,似乎在尽力思索,“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但如果说是奇怪的人,我的女儿倒是在前些年捡回来一个姑娘,但这么久了,也不能算是新来的吧。”   “捡回来的?”   “是的,说是无父无母,我女儿心善,便留她在府中做事。”谢母叹了一口气,“除了她,府中剩余人少说都留了五年以上了。”   “这样啊。”六凡看着庭院的方向,说道:云|裳|小|筑“其实找出邪灵的方法很简单,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愿不愿意一试?”   “您说,只要能救我儿,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的。”老夫人着急讲道。   “道士作法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六凡笑笑,“需要想个法子让邪灵自己出来。”   “什么法子……”   “您听我说。”六凡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①.重申,he   ②.接下来稍微小虐,之后便是甜。两人定情,什么都经历了,便会愈显得弥足珍贵。   ③.v后日更六千,有事会在评论区和微博请假。   ④.有大纲有细纲,坚持v文不坑,坑文不v的原则。   ⑤.感谢诸位支持。 第21章 归来人   尖利的鸟声划破长空。   已然入夜。忽然, 远处的火把从转角处闪现, 那火苗窜得很高, 身旁是很细碎的脚步声。前面走着的人浑身湿透, 后面只跟着寥寥几个随从。   没有马匹,没有路人。   谢朝雨擦了擦脸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的液体, 继续向前走着。她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刚刚和几个小厮从岸边上来, 哪还有什么闲心管这些东西。   她现在想的是能够快些回家。   “小姐, 要我背您吗……”刘安久在一旁说道, 他也是这场灾难中的幸存者。那日谢朝雨乘坐的船沉入海中,还好他们福大命大, 几人抓着一块浮木游上了岸。但是也有几个小厮因为不识水性, 已经葬身鱼腹了。   “不用。安久,等回了府后,你一定要再去一趟海边。”谢朝雨边走边说道:“把能打捞上来的尸体全部找回来, 即便是死了,也决计不能将他们丢在海上。”   “是, 小姐。”安久点点头。   谢朝雨叹了口气, 她这次能活下来也确实是上苍保佑, 并且她也没有重生,实在是灾难中的大幸。而且今日深夜时,他们一上岸发觉已经到了城外,这个点找不到马匹,所以谢朝雨赶紧让人找了火把, 准备快步走回府中。   按时间推算,她离本该回家的日期已经少了足足五日。她的娘亲肯定已经急得不成样子,还有陆钟灵,定是为她日夜担惊受怕。谢朝雨实在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只想快些回去。   “小姐,到了到了!”刘安久看见谢府的门匾,惊喜道:“我去前面叫人。”说罢,便快步向前跑去。   谢朝雨摸了摸脸颊上的水渍,又将自己潮湿得不成样子的外衫脱下来——免得一会儿抱陆钟灵的时候,将她的衣裳一起弄潮了。   “开门!快开门!小姐回来了!”刘安久一边重重敲着门,一边喊道。   谢朝雨此时也来到了门前,静静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果然过了不到一会儿,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那插门的木棍便被人撬开了。   里面的人打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谁啊,大晚上的……”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那小厮愣了一愣,这才结结巴巴惊喜说道:“小姐,小姐回来了!”   “大晚上的,不要把太多人吵醒了。”谢朝雨露出笑容,示意刘安久将门关好,又说道:“这么晚了,娘肯定睡下了,我明天早上再去请安。”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那小厮还没止住自己惊喜,一直跟在谢朝雨身边絮絮叨叨,“您都不知道,老夫人快要急死了,还以为您出事了……”   “没事,就是下了个海。”谢朝雨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把门关好,我先回房,你也快去休息吧。”   “是,小姐。”   谢朝雨又对刘安久等人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去了后院房屋。   钟灵,钟灵。谢朝雨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陆钟灵的名字,她是真的将这人想念的紧了,就连被狂风暴雨吹着,落海的那一瞬间,想的也是她。   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亦或者是有没有因为太过想念自己而半夜偷偷的哭。谢朝雨的这些情绪像是发了芽一般,在心底肆意疯狂的生长。她加快脚步迅速来到房门前,可是就在推门的那一瞬,又柔缓了动作。   她怕自己这样闯进去吓到陆钟灵。   谢朝雨悄悄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清冷的月光顺着那条缝隙洒落在地上,总算将原本昏暗的屋子照得有些光亮了。她慢慢的将自己的身子从外边挪进去,刚一进去的瞬间,便闻到扑鼻的花香。   床铺那里用洁白的帐子掩着,依稀可以看到床上的人影。谢朝雨将脚步放慢,她身上还未干,混合着海水的味道,咸而潮湿,于是她干脆在床边便将湿衣裳除去,只剩内衫。   陆钟灵半昏半醒着,隐隐约约觉着有什么人进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她今天实在太困了,没有那个精力去管到底是谁。只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又向床里面挪了挪位置。   谢朝雨按捺住自己躁动不停的心,除去鞋袜上床,又小心翼翼掀开厚实的被褥,一把将香软的人抱了个满怀,闻着她发间的花香,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乖,睡觉了。”   陆钟灵被人突如其来抱进怀里,却依旧闭着眼睛沉睡着,似乎是太过熟悉的怀抱让她觉得温暖,竟然不由自主的翻了个身,往谢朝雨的怀里蹭了蹭,嗫喏道:“冷……”   谢朝雨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刚想松开她,却没想到被那人黏得更紧。而且那人还没醒过来,更没发现自己是谁。谢朝雨苦笑一下,冰凉的唇瓣贴上她的额头,一下一下的轻吻着,“过来点儿,我抱着你。”   陆钟灵听话的往她怀里缩了缩,过了一会儿又往谢朝雨的脖颈里蹭,谢朝雨没办法,只得轻轻拍她的脸,试图叫醒她,也告诉她一声自己回来了。   “钟灵,醒醒,我回来了……”谢朝雨抵着陆钟灵的额头轻声说道。   陆钟灵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可是当感受到自己身在何处时,她隐约有些恍惚与不确信,只是抖着嗓子叫了一句,“朝雨。”   “嗯,回来了。”谢朝雨伸手替她顺了顺背后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倒有些哄人入睡的意味在其中,温声问道:“想不想我。”   “朝雨……”陆钟灵这才彻底醒过来,她睁着眼睛,看清眼前人的面容,酸楚的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滚落,声音带着哭腔,“你回来了……”   谢朝雨怔了一瞬,赶忙安抚的将人抱进怀里,“哭什么,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陆钟灵不答话,只是那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往下淌,有几滴甚至沾染在了谢朝雨的脖颈处,弄得湿漉漉的。   “受委屈了?”谢朝雨见陆钟灵这般,便捧起她的脸问道。   陆钟灵摇摇头,只是定定看着她。   “那哭什么。”谢朝雨替她把眼泪擦干净,柔着声音说道:“是太想我了?”   “想你。”陆钟灵总算哽咽着声音说道,又飞快的抱紧谢朝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都没有回过,就连约定回来的日子都迟了那么多,我一个人在家里担惊受怕,生怕你在外面出事……”   说着说着,竟又哭出来了。   “别哭了,是我错了,不该这么晚才回来,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谢朝雨心疼得要命,安抚着陆钟灵说道:“我只是遇上点小意外,可是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什么意外……”陆钟灵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她。   “这个明天再说,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准再哭了。”谢朝雨避过了这个意外,她怕陆钟灵听到又是一阵心悸,眼泪更止不住了。   谢朝雨其实没什么害怕的,她唯一怕的就是陆钟灵的眼泪。她感觉每次只要陆钟灵哭出来,她就乱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一个劲的去安慰。   所以这也是谢朝雨到现在也不敢做最后一步的原因。她怕陆钟灵因为疼而哭个不停,那她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下去了,还不如等人准备好了再开始。   昏暗的房间,床铺上只有两个贴在一起的人影,谢朝雨伸手摸了摸陆钟灵的脸,轻声说道:“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来洗洗脸好不好,你看你把脸都哭脏了。”   陆钟灵摇摇头,手指揪着谢朝雨的领口不放松。   谢朝雨无奈的笑了笑,攥紧了那只手,哄道:“听话,我马上就回来。”   “不行。”陆钟灵这回是说出声来了,她小声嗫喏着,却异常坚定。“万一……万一这是我做的梦,你走了岂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傻子,这哪是梦啊,你好好看看我,像是在做梦吗。”   “我不管,反正我不让你走。”陆钟灵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块冰凉的玉石,“这个,是你给我的。”   “嗯,怎么了?”谢朝雨替她拢了拢头发,又将身上的被子往她身上盖了些,轻声问道。   “我每天都攥着它睡觉,就好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陆钟灵摸着那块玉石的轮廓,看着谢朝雨的明亮的眼眸,“我想你的这些天,每一日都跟这块白玉说话,跟它说我想你,想你快些回来,不都说玉石有灵性吗,一定是你感应到了它,才这么快回来的……”   谢朝雨听了心底便升起几丝愧疚与不安,说道:“对不起,我这么久才回来……”   陆钟灵摇摇头,将玉佩重新塞回谢朝雨的手心里,紧紧抱住她,“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说罢,便又将脸埋进了谢朝雨的颈间,过了一会儿,谢朝雨只觉颈间传来滚烫的湿意,叹了口气,才知道那人又默不作声的哭了。   “哪有你这样的,一晚上光哭了。”谢朝雨揉着她的头发,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耳侧与脸颊。   “你再哭,我会忍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22章 房中事   “什么?”陆钟灵抬起明亮而湿漉的眼眸看谢朝雨。   谢朝雨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 又低头在她耳朵吹了一口热气, 悄声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陆钟灵被那人咬了一下耳垂, 觉得耳边酥酥麻麻的, 她睫毛颤了颤,柔声说道:“你靠过来些, 冷。”   谢朝雨闻言便赶紧将人楼得紧了些,伸手替她盖了盖被褥, 又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说道:“成亲时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吗。”陆钟灵在她怀里蒙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倒是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着她的脸,等她反应过来, 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薄红。   “这个东西不是说的。”谢朝雨无奈笑道, 又探出手指给她理了理发鬓,“钟灵乖,等成亲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陆钟灵闷声说了一句, 手还不老实的往谢朝雨颈侧戳了一戳。   “你……”谢朝雨听到这句话,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她干脆一把抱起陆钟灵, 抬手将人压在墙壁上, 伴随着陆钟灵小声的低呼,谢朝雨揉了揉她的脸颊,“你都懂什么?”   “我,我就是懂。”陆钟灵红着脸,不敢直视谢朝雨墨色的眼眸, 她继续嗫喏说道:“反正有人给我讲。”   “有人给你讲?”谢朝雨听到这句话险些背过气去,她怔了一怔,立刻将人揉进怀里,咬牙问道:“谁给你讲的?”   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有人趁她不在,给陆钟灵讲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被她抓住了一定要这个人好看。   “你先松开我。”陆钟灵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看谢朝雨的表情已经带了几丝怒意,便有些心虚,赶紧将谢朝雨的手臂拿开,又低头看向枕间,伸手窸窸窣窣不知道摸出来什么东西——   “给你,就是这个……”陆钟灵递过去一本小册子。“书上讲的。”   谢朝雨狐疑接过,谁知翻开借着月光看了两眼,脸上颈上竟然都红透了。她皮肤白,脸红这件事立刻被偷偷摸摸的陆钟灵发觉了,她转过头去正要暗笑。谢朝雨却已经将那本书丢去了地上,一手拽住她纤弱的手腕,愠声说道:“谁给你看这些的。”   “啊,是,是我捡到的……”陆钟灵看谢朝雨一副气极的模样,霎时被吓到了,赶紧说道:“其实这里面的内容我没怎么看过,就好奇翻过一下,真的……”   谢朝雨一把拽过她,纤细的腰臀隔着陆钟灵薄薄的睡衫,在那人湿透的手心中磨蹭。谢朝雨一想到刚刚那本书里讲两个女子如何行云雨之事,还画了一些让人羞怯的内容,就控制不住手下的力道,将那人的手腕来来回回揉搓□□,重重喘了两口气,咬牙在她耳边说道:“以后不准看这种东西。”   “我不看就是了。”陆钟灵被她捏得有些疼痛,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抬眸看了看竟然已经勒出了些许红痕,不由委屈道:“你下手好重……”   说罢,还揉了揉自己红肿的手腕。   “上面画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乱看没什么好处。”谢朝雨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手劲有些大了,或许还将那人捏得有些疼痛,便放平的声调,柔声安慰道:“刚刚是不小心的。”   “骗人。”陆钟灵的眼底立刻蓄了两谭冰水,泪眼汪汪。   “我亲一下好不好?”谢朝雨微微一笑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好看,眼角处的那一颗红痣好像点在了陆钟灵的心上,摩挲发痒。只见她低头吻了吻那红肿的手腕,陆钟灵没有反应,谢朝雨又噙了她的手指,用牙齿轻轻咬了几口——   “你,你咬我做什么……”陆钟灵想抽回手,却被她按住不能动弹,等那圆润的指尖泛起微微的水光,谢朝雨才抬头,看着陆钟灵清秀的脸,不由叹一口气,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一路来,我是真的想你。”   “想我也不见得你快些回来。”一说起这事,陆钟灵就有些闷闷不乐。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谢朝雨轻笑了一下,揽着她坐回她身边,“我是想快些回来,只是遇到了意外。”   “到底是什么意外,刚才问你,你就不说……”   谢朝雨看了看她,才开口道:“洛河码头的那批茶叶被人调包了,我被一个生意上的商家暗算,在回府的途中落水,这才晚了好几日回来。”   “你,你被人暗算了?那你有没有受伤云"裳"小"筑?”陆钟灵一听到这话立刻拉着谢朝雨,急切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事情没处理完所以才没回来……”   “我没事,也没受伤。”谢朝雨安抚陆钟灵,拍了拍她湿润的手心说道:“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那你为什么会被人暗算,听着太让人担心了。”陆钟灵露出忧愁的表情。   “这事不好说,可能还是我在生意上得罪人了,但是这次能平安回来,以后我也决计不会和他们合作了,你就放心吧。”谢朝雨看着陆钟灵的眼眸轻声讲道。   “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万一那些人又回来报复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也是做茶道生意,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以后不来往便是了。”谢朝雨将人抱进怀里,“你别为这事担心,我以后出门会多带几个随从,不招惹他们就是。”   “好,一切以平安为重。”陆钟灵也伸手抱住她。她其实不太懂谢朝雨生意上的事,毕竟那些需要费脑子的东西她拎不清楚,只有谢朝雨这般聪慧的人明白。所以一般遇到这样的事,陆钟灵也不会过多询问,毕竟她关心的只有谢朝雨一个人而已。   谢朝雨闻着陆钟灵颈间的香甜气息,轻声说道:“说这么久了,还不困吗?”   “不困。”陆钟灵摇摇头,“想跟你多说一会儿话。”   “明早起不来怎么办?”谢朝雨捏了捏陆钟灵的侧脸,调笑道。   “可我就想这样抱着你。”陆钟灵今天是铁了心不让谢朝雨睡觉,只想好好和她说话。   “那你跟我讲讲,我不在的这几日娘亲和二弟可好?”谢朝雨看她不愿意睡,便也没有再勉强她,而是继续柔声问道。   陆钟灵心里顿时一惊,她还没想好如何跟谢朝雨开口说谢少爷的病情,绞着手指支支吾吾道:“老夫人很好,只是少爷他……”   “二弟怎么了?”谢朝雨看陆钟灵这副吞吐犹豫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疑惑,便开口说:“难道是二弟生病了?”   “谢少爷……在你离开家后没几天便莫名陷入了昏迷,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陆钟灵看谢朝雨已经略微有些焦急的模样,只好开口将实情告诉她,“老夫请郎中来看过了,可是郎中束手无策,说这样的怪病他也没见过,没有明显的外伤,五脏六腑也没有受到损伤,可就是一直呕血和昏迷,他没有能力医治……”   “二弟现在何处?”谢朝雨深吸了一口气,她压抑住自己忐忑的内心,没心思再去管其他的示意,只想去看看她这个可怜的胞弟。   毕竟她听到谢轻尘一直呕血的那一瞬,心也跟着颤起来了。   “谢少爷在自己的房间。”陆钟灵看谢朝雨要起身,连忙也跟着起来,一手拢着自己的衣衫,又赶紧下床帮谢朝雨拿衣裳。“这么晚了,你要去吗……”   “嗯,钟灵,你待在房间里,我去看看。”谢朝雨接过陆钟灵递过来的衣物,看陆钟灵眉眼之间全然是彷徨与茫然的神色,又攥着她冰凉的手指,安抚道:“抱歉第一天回来就要忙前忙后,可是我真的很担心轻尘,他是我的弟弟,现在病重,我想去看看他。”   “我知道的,我跟你一起去。”陆钟灵也已经穿戴整齐,“天色这么晚了,你路上有个人作伴也好。再说谢少爷待我很好,我也想去看看他。”   “那好。”谢朝雨听到谢轻尘病重的那一刻便有些乱了,她点点头,又给陆钟灵拿了一件披风披到身上,讲道:“外面有风,你穿上,免得又受了风寒。”   陆钟灵点了灯笼,提着那大红色纸灯与谢朝雨快步向偏房走去。一路上谢朝雨都是紧紧攥着陆钟灵的手,耳边是呼呼的夜风声。   谢朝雨忧心忡忡,陆钟灵也不敢说些什么玩笑话,借月光看向那人的脸,在心底重复几遍,她是真的回来了,好好的回到她身旁,这样就好了。   只是看着那人担心的模样,陆钟灵也不好受,她对谢朝雨的情与爱,全然不亚于喜她所喜的,怨她所怨的那份感觉。陆钟灵有时候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只想着谢朝雨活着了,如若这人出点什么意外,那她也跟世间的蜉蝣一样,霎时间跟随她一同消亡了。   “到了。”谢朝雨抬头看看,又看看周围,没有侍女或者随从,可能是夜深了下去睡了,她对陆钟灵说道:“小心身子,你先进去。”   陆钟灵打开门,小心翼翼抬起脚向里迈。   房内烛火尚明,一缕缕的微光将屋里的器具都染上了一层昏暗的光影。那灯座似乎是有些老了,上面的蜡油痕迹覆了一层又一层,现下又有蜡油顺着灯座流下来,便积了些光亮的软脂。   谢朝雨进屋便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她蹙紧了眉头,缓步走向谢轻尘的床铺,还没到跟前,便听见床铺那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咳嗽声——   “轻尘?”谢朝雨坐在他身边,试探性开口谢轻尘的名字,“我刚从外面回来了。”   谢轻尘依旧闭着眼,没有什么声息。虽然他在不住的咳嗽,但是很明显还没有清醒的意识。   陆钟灵在谢朝雨身后站着,猛然间觉得周身一冷。   她慌忙回头查看四周,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却让她感觉到背后生寒。陆钟灵私心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刚想向前一步,却不想自己手中才刚刚起来的一点灵气,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她惊慌失措回头,可是这昏暗的房间里,除了她与谢朝雨,还有躺在病榻上的谢轻尘,再无他人。陆钟灵只知这绝不是偶然,是有东西在缓慢的吞噬她的灵气——那东西可能是其他的灵物,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妖物。   陆钟灵前几日便在谢府中发现了这样一股陌生的妖气,起初她以为是误打误撞的小妖跑进了谢府,没有当做一回事。可是在这妖气越来越盛的情况之下,她也不能再欺瞒自己了。   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自己笼罩于谢府的灵气,委身进来。   可现在她在明,那股妖气在暗。陆钟灵连这股妖气的主人都没发现在哪,更别说能驱赶其出府了。陆钟灵勉强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她不能让这妖气继续吞噬自己灵气,否则总有一天她的灵气会被吸食的一干二净,到时她再想回来,便是回天乏术了。   陆钟灵正在想着,床铺旁的谢朝雨已然开口,担忧询问道:“钟灵,轻尘他昏迷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陆钟灵回答道。   “那我娘她怎么样?”谢朝雨没想到自己走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底有些酸楚,“她是不是为了轻尘也累坏了身子?”   “老夫人还好。”陆钟灵现在只想说些安慰的话给谢朝雨听,她上前攥住谢朝雨的手指,说道:“没关系,少爷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轻尘到底是什么病,为何找不出病因?”   “我……我也不知道。”陆钟灵只得撒谎。其实她上次探过谢轻尘的脉搏,谢轻尘的体内有几丝很奇怪的气息压制着他,这才造成无法清醒。而陆钟灵将自己纯净的灵气注入谢轻尘体内,只能暂时缓解,但是这绝对不是万全之策,必须将那奇怪的气息彻底铲除,谢轻尘才能够醒过来。   不过陆钟灵抬起眼眸,借着烛光看了看谢轻尘的面容,比上次她来时已经好多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归位了一样。陆钟灵想去探他的脉搏,可是碍于谢朝雨只好作罢。   只能等明天了。陆钟灵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一起发了。去吃饭。   明天依旧两更。 第23章 两相见   天边大亮。   昨夜谢朝雨看了谢轻尘, 提着一颗担忧的心还是回房了。她抱着陆钟灵睡下时, 她也只是亲了亲陆钟灵发红的眼角, 说道:“轻尘的事不用担心, 我明日会找城中最好的郎中给他医治,现在太晚了, 你还是好好睡下吧,我守着你。”   听到这几句话, 陆钟灵便安心在谢朝雨的怀中蹭了蹭, 渐渐入睡。可谢朝雨却看着陆钟灵的侧脸, 一夜未眠。   谢轻尘的事情,还压在她的心上。   今日一早, 天边已然亮的彻底时, 谢朝雨仅仅是睡了个把时辰。   陆钟灵刚揉了揉自己的眸子,在谢朝雨的怀中迷迷蒙蒙睁开眼,发现那人还在睡梦中, 搭在自己腰侧上的手也未离开。她眨了眨如同星辰一般的亮眸,轻轻在谢朝雨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那人的眉梢蹙了蹙, 没有醒过来。   陆钟灵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笑了笑, 刚想要抬手捉弄谢朝雨, 却没想到手指被那人的黑发缠得很紧,全然攥进了手缝之中。   “你干什么……”谢朝雨似乎忽然感觉到发丝间略微的疼痛之意,她恍惚睁开眼,发现陆钟灵正小心翼翼将勒在她手指之间的头发松开。   “缠……缠到一起了。”陆钟灵看自己的动作不小心吵醒了谢朝雨,连忙小声解释道:“对不起, 弄疼你了吧。”   “嗯,疼。”谢朝雨的回答也挺简单,她低头往陆钟灵那边蹭了蹭,顺手将陆钟灵的手指从自己发丝中拿开,说道:“你把我吵醒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先下床。”   谢朝雨闻了闻溢满床铺的清香,凑近陆钟灵,闭上眼睛说道:“等会儿我跟你一起,昨晚没睡好,现在太困了。”   “可是……”陆钟灵显得有些犹豫,她虽然很想陪谢朝雨再这样睡一会儿,可老夫人那边,谢朝雨还未曾说过,甚至老夫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谢朝雨肯定是睡迷糊了,才没反应过来还有这件事。   陆钟灵这样想着,便用圆润的指尖戳了戳谢朝雨的脸颊,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忘记还要见你娘了?”   听到这句话的谢朝雨立刻睁开了眼,她赶忙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闷声说道:“险些忘记这件事了……”   “是啊,你昨晚回来那么晚,还没来得及去跟老夫人说,现下醒了,当然要先去见见你娘啊。”陆钟灵柔软的声调,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嗯,还是我的钟灵最懂事。”谢朝雨温柔笑了笑,又揉了一把陆钟灵的头发,继续说道: “钟灵替我把衣箱最上面的那件衣裳拿过来吧。”   陆钟灵绕过谢朝雨,弯下腰身,将一件绣着银边滚云的衣衫拿了出来,她捧在手间,又起身递给了谢朝雨,说道:“是这件吗?”   “嗯,这个天气穿这个刚好不凉。”谢朝雨将陆钟灵手中的衣裳接过,便打着哈欠当着她的面解内衫。   “喂,你好歹转过去啊。”陆钟灵连忙转身,她刚刚看着谢朝雨大大方方换衣的模样,不禁红透了侧脸,就连颈间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朝雨挑了挑眉,换好衣服故意凑到陆钟灵的耳边,咬着她小巧的耳垂说道:“昨晚明明是某人抱我抱的那么紧,现在却连看我都不敢了?”   “你……快起来!”陆钟灵每当听到谢朝雨这样调侃她,脸红得就跟虾子一样。   “好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这一章只有一千字,是因为我今天一夜没有回家,这是我在外面台阶上写的,存稿定时发出,而且至今我没有手机,紧急状况让我焦头烂额,祝我好运了。 第24章 心中惧   然而天还没亮, 谢母已经跪在祠堂虔心礼佛, 口中不断祈求谢家先祖以及菩萨保佑自己的孩儿平安。她手中拿着一串佛珠, 用手指轻轻拨动着, 现下的老夫人的穿着已经格外朴素,头发仅仅用一只木簪别住。如若先祖和菩萨能保佑自己两个孩儿平安, 她愿意一辈子青灯古佛,感恩上苍。   忽然, 那沉重的木门伴随着闷乏的“吱呀”声响了, 谢母心里一跳,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谢朝雨看着跪坐在祠堂前的谢母, 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朝雨?”谢母听见她的声音, 惊醒般的回头,等睁大眼睛仔细瞧眼前的人,发现真的是自己日夜担心的女儿时, 浑浊的泪水不禁积满了眼眶。“朝雨……你总算回来了!”   谢朝雨身后还跟着陆钟灵,但是此时陆钟灵很懂眼色的并没有进去, 只是乖乖站在祠堂门口等待谢朝雨出来。   老夫人攥紧谢朝雨的手摩挲, 颤抖着嗓音, 口中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啊,为娘的都不敢想你在路上会发生什么……”   “娘,我没事,我昨晚就回来了, 怕打扰您,所以今天才过来。”谢朝雨拉过老夫人的手,言语关切道:“我听云帘说,您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这样怎么行呢,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而且二弟的病情我也知道了,我过会儿便替他寻城中最好的郎中。”   “你知道轻尘的的病了?”   “是啊,我也着急,所以……”   “朝雨,找郎中没有用。”谢母听到她女儿说到郎中二字,便急急忙忙摆手说道:“轻尘的病郎中根本看不好!”   “郎中看不好,那什么人能看好?”谢朝雨的眉间多了一丝疑惑,她继续问道:“娘,您可是听了什么?”   “朝雨,我们府中有妖气。”谢母手心出汗,她说道:“轻尘他被邪灵附体,这才顽疾缠身,久病不愈……”   “娘,您胡说什么。”谢朝雨急急打断老夫人,怕她说出什么其他不好听的话出来。毕竟陆钟灵还站在门外呢,要是被她听见了会怎么想?   “我哪有胡说一个字!”谢母抓住谢朝雨的手臂,重声说道:“朝雨,娘已经找了道士在府中驱邪,你二弟能不能醒过来就全靠他了!”   “道士?”谢朝雨大惊,“娘,您是说道士已经进府了?”   “我让老刘去曲山的白济观请来了六凡道长,他前几日下午就已经看过轻尘了,他也说府里有妖气,而且那妖气都进你二弟体内了!”   “娘,您怎么相信这些,二弟他的病因您忘了吗,他明明是小时候掉进河里落下了病根,这次也许是积到一起,就爆发出来了,怎么可能是有妖气进体。”谢朝雨始终没有相信的意思,一字一句讲道:“而且,病了就应该找郎中,相信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道士,这算什么事。”   “你不信的话,娘现在就带你去见六凡道长,他一定有办法……”谢母说着,便要拉着谢朝雨去找六凡,谢朝雨还惦记着门口的陆钟灵,不得不松开她的手,说道:“娘,您别信这些了,我先去给二弟找郎中,剩下的我们晚点再说。”   说罢,谢朝雨便吩咐侍女照顾好老夫人,提起裙摆向祠堂外走去。   “朝雨,朝雨!”谢母叫了两声,可是谢朝雨已经走远,她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无法,只好回去继续跪坐在灵位香火前,手里攥着那串佛珠,口中低低呢喃。   谢朝雨刚刚从祠堂出去,才发现门口一直站着的人不见了。   她急了,拉住一个守门的侍女问道:“钟灵呢,陆小姐去哪儿了?”   侍女被自家小姐吓了一跳,等了半晌云?裳?小?筑才唯唯诺诺开口道:“刚刚陆小姐慌张跑去后院花园那边了……”   “花园……”谢朝雨像是想到了什么,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跳了一跳,她绕开侍女,赶紧向后院跑去。   如果她没猜错,陆钟灵一定是在那棵丁香花树那里。   谢朝雨知道陆钟灵是花妖,但别人不知道。道士进府哪管得了那么多,全部一箩筐收拾了,即便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道士,也能拿出张符纸吓唬人。谢朝雨绝不允许这些东西伤害陆钟灵一星半点儿。   刚上日头,云光在空中层层相叠,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谢朝雨来到了花园,便一眼望向那棵丁香花树,陆钟灵果真站在那树下——皱着清秀的眉毛,手指在腹前绞着,本该是一双灵动的眼睛,现在却被茫然给浸透。谢朝雨便在那停了脚步,而陆钟灵只是在树下站了站,忽然有些无力的靠在树干上,顺势滑下去。   谢朝雨连忙跑过去,等她来到丁香花树下,恍惚间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头。   这棵丁香花树怎么感觉枯萎了不少?   谢朝雨疑惑抬眸,她刚想查看一番,却被低头的的陆钟灵拽住了手指。“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找你啊。”谢朝雨也蹲坐在她的身旁,她知道陆钟灵在害怕什么,不过是刚刚听见了有道士入府,这才慌了手脚。   陆钟灵不说话,只是拽着谢朝雨的手指不肯松开。   “是害怕了吗?”谢朝雨伸手摸上她的脸颊,柔声说道:“刚刚我娘说有道士入府被你听见了是不是?没关系,钟灵,道士……不会伤害你的。”   陆钟灵呼吸顿了顿,她抬头看向谢朝雨,那人的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坚定,还带着对她的情意与不舍。   “别怕,我保护你。”谢朝雨将陆钟灵抱进怀里,好生安慰道:“我知道你最不喜欢陌生人了,所以有道士出现你就乖乖待在房间里,或者我陪着你,好不好?”   陆钟灵不知道谢朝雨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因为道士的事情而害怕,她也犹豫伸出手,抱住谢朝雨,小声说道:“我不喜欢道士。”   “我知道,所以你就待在房间里,别出来。”谢朝雨伸手揉了揉她倾泻在背后的长发,小心翼翼去安抚,“钟灵很听话是不是?别出来就好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有我呢。”   陆钟灵埋头于谢朝雨肌肤细腻的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耳边还有谢朝雨轻柔的安慰,她心底不禁慢慢升起了想将这一切都告诉她的想法。其实陆钟灵刚刚在祠堂外听见谢母说有道士入府时,就被吓了一大跳了。她整个人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谢朝雨接下来说了什么,只是白着一张脸向外跑,而且本能的想跑到自己的丁香花树下。   可现下被谢朝雨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她便有些飘飘然了。她开始怀念当初自己和谢朝雨互相依靠的日子了。冬日两人穿着很薄的衣衫,钻进一个暖烘烘的被窝里,额头贴着额头,说着一些腻人的情话,偶尔还听的陆钟灵面红耳赤,可谢朝雨偏偏还要说,她也就顺着她继续往下听,只不过后来实在扛不住困意,便睡下了。第二日也是如此,那段时光确实是最好的。陆钟灵抱着谢朝雨,轻声问道:“那我乖乖待在房里,你会来陪我吗?”   “会。”谢朝雨肯定回答,同时将陆钟灵冰凉的手指抬起,放在唇边亲了亲。   “那好。”陆钟灵这下高兴了,重新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就要回房了。”   “现在就回去?”谢朝雨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看陆钟灵已然站起身,便无奈笑了笑,说道:“好吧,你回去吧,等一会儿我去找你。”   “你不陪我一起回去吗?”   “我要去给二弟找郎中,你在房间里等我。”谢朝雨嘱咐道:“闷了的话吃些干果,再找本书解闷。”   “嗯,那好。”陆钟灵这回点点头。   “还有……”谢朝雨像是忽然间想起什么,将腰间今早便一直系着的玉佩拿下来,递给陆钟灵,说道:“这块玉佩你拿着。”   这是谢朝雨临走之前,特意留给她做念想的纯白玉佩。   “这个东西是我送给我媳妇儿的,你要好好收好啊。”谢朝雨抬起手指,在陆钟灵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笑着说道:“好了,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让侍女带话给我。”   “嗯,我知道了。”陆钟灵恋恋不舍看着谢朝雨离开的背影,等那背影在转角处彻底消失,她才叹口气,回过身又坐回了丁香树下。   她其实也想回花身休息了,毕竟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去过,这样子会造成她精神虚弱。灵力紊乱的。   可是现在她的花身急剧缺水,树根逐渐腐烂,就连花瓣也变得枯黄——陆钟灵也不知道这样的真身自己回去会有什么的样后果。只好静静坐在这个树下再想办法。   “唉,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陆钟灵看着这棵已经稍微有些年头的丁香花树,抬眼问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好久没有回去的缘故,才让你枯萎成这个模样吗?”   对着一棵花树自言自语,恐怕也只有陆钟灵了。但等她这样说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效果后,便只好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回到房间静悄悄等谢朝雨。   她还想等着谢朝雨回来一起吃午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25章 料理事   六凡刚刚在谢府的花园里闲逛了两圈, 手上拿着一只拂尘, 他将拂尘背在身后, 明锐的眼眸忽然瞟到了前面已干黄的丁香花树。   寻常丁香花树不见这个季节还在开花, 怎么这棵丁香花树就有些与众不同呢。六凡心底的思绪打了个转儿,忽然露齿一笑, 他差点忘了,这府中不是有一只小花妖吗, 这应该是她的真身罢。   “什么人。”   六凡还没上前几步, 耳边便响起清湛的女声。他抬头一看, 谢朝雨正站在侧面,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不放松。   “我怎么从来没在谢府见过你。”谢朝雨将双手背于身后, 走到六凡身边扬声问道。   六凡看了看面前的人, 此人的长相莫名与谢轻尘有些相似,但因为是女子,所以眉目间又多了些媚气, 少了谢轻尘的几分病态。六凡暗忖,感觉她刚刚说话的态度, 应该是府中的主子, 之前就知晓谢老夫人育有一子一女, 面前这位怕就是那位尚未谋面的小姐。   “在下曲山白济观六凡。”六凡很是随意的作揖,手里的拂尘被他顺势搭在了手臂上,“这位是谢小姐吧。”   谢朝雨蹙眉,面前这人就是娘亲找来的道士,她眼如深潭, 看不出含有什么情绪,只是启唇说道:“家中无需道士,六凡道长这就请回吧。”   六凡没想到刚见谢朝雨就被下了逐客令,他挑了挑眉,看着谢朝雨眼角生的那一颗红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谢小姐与谢少爷长得颇为相似啊……不过,就是谢少爷的病,看了着实让人心疼。”   “我二弟的病自然会找郎中来看,道长无需操心。”谢朝雨冷冷说道:“况且我家中本无妖气,不需要除妖。”   “谢小姐说没有就没有吗?”六凡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怎么听老夫人说府中有一位宋小姐被吓疯了,原因就是妖物作祟,现下谢少爷病重,不更好印证了这件事情吗?”   谢朝雨心里一惊。宋玉儿疯了,这件事她怎么不知道,她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府里怎么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家事无需道长多管,这便请回吧。”尽管谢朝雨心里隐隐不安,但是表面依旧装的波澜不惊,吩咐一旁的侍女道:“云溪,送道长回曲山道馆,再准备些银两。”   接着又抬头对六凡说道:“家中还有许多杂事,就不与道长多言了,今日麻烦道长跑来一趟,故叫人准备了些散银作为谢礼,谢某告辞。”   说罢,谢朝雨便头也未回的离开了。   六凡看着谢朝雨佻达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不平之意。谢轻尘的命还掌握在自己手里,谢朝雨对他竟然是这般撵人走的态度,谢府与他的仇未报,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道长,您跟我走吧。”云溪低眉顺眼说道。   “你是听你家老夫人的话,还是听你家小姐的话?。”六凡换了副面孔,笑眯眯道。   “这……”云溪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踌躇。   “谢老夫人没让我走,你也敢让我离开?”   “可是小姐刚刚说……”   两人还未说完,六凡忽然看见一抹粉红色的身影从房门里跑出,接着便追赶上了前面还在走的谢朝雨,一把抱住了她,还黏在她身上不肯松手。   六凡抿了抿嘴角,等看清了那个粉红色背影清秀的侧脸,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不禁暗道,这不是那只花妖吗,怎么与谢家小姐在一起……   “六凡道长?”云溪见六凡一直未说话,便只好再次叫他。   六凡反应过来,又抬起寒眸看了看那两人的身影,转而贴近云溪,对她笑道:“你不是担心你家少爷吗,这样,你跟我说说前面那位姑娘与你家小姐是什么关系,我就让他醒过来。”   “这,这不好吧。”云溪看清了是陆钟灵跑出房门,但她明显犹豫了,她身为一个丫鬟,自然不敢多议论主子的事情,可她也确实很担心自家少爷的生死,只好绞着手指木呆站着,不知如何作答。   “你家小姐喜欢的人?”六凡替她开口。   云溪有些意外,等抬头看前方的谢朝雨和陆钟灵已经不知去向哪里,那里一片安静。于是对着六凡点点头,轻声道:“嗯。”   “喜欢的人啊……”六凡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忽而笑道:“行了,我去见老夫人,你家少爷我会救的。”   说完,六凡便收拢了自己的衣袖,挑起拂尘向前走去。   原来那小花妖是谢朝雨喜欢的人,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妖,岂不是会被吓死?六凡笑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灵气息。他倒是很想看看谢府鸡飞狗跳的模样,更何况府中刚好有了一只不谙世事的小花妖,不如做个顺水推舟……   六凡心底已然有了计划,他停了脚步,转身看向远处那棵枯败的丁香花树。   将谢轻尘以重病了结算什么报仇,把谢家所有人都折磨一遍,这才能让六凡心里快活点儿。   “等着看热闹吧……”六凡露出点笑模样,转身离开。   *   老郎中摊开一张医布,里面密密麻麻扎着许多银针,一些胆小的侍女看了都打哆嗦。谢朝雨站在床边,看那老郎中挑了一根最细小的银针,捏在手里,对着谢轻尘心口旁的某处穴道扎进去,接着又细细摩了几下。   谢轻尘扭头便呕出一口鲜血,洇湿了暗红的床铺。   老郎中看着谢轻尘的模样,无奈摇摇头,收了针,将医布卷起,刚想抬步离开,谢朝雨连忙拦住他,说道:“大夫,您还没医治完呢,怎么就……”   “谢小姐,不是老朽不救,是谢少爷的病已经束手无策了啊。”老郎中叹口气,“就算华佗再世,扁鹊再世,那都救不回来。”   “是你医术不精,怎么能说我家少爷救不回来!”一旁的侍女担心谢轻尘心切,忍不住开口。   “姑娘,扁鹊医人,那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人他敢救吗?”老郎中拿起自己的医箱,“还不是逃到秦国保命去了?”   侍女不说话了。   “大夫,您是说我二弟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谢朝雨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   “谢少爷到现在能撑到现在已经是福大命大了。”老郎中转头看向病榻上的谢轻尘,“这病来势汹汹,而且找不出病因,老朽说句不中听的……还是准备后事吧。”   谢朝雨犹如耳边响起一声闷雷,她看向谢轻尘的床榻,似乎不敢相信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亲人就要这样离开,明明她离开前,谢轻尘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不省人事了呢?谢朝雨拉住老郎中,语气也带了一些哽咽,她恳求道:“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您是城中最好的郎中,如果您都救不了他,那真的没人能救他了……”   “谢小姐,真的没办法了。”老郎中一直摇头。   谢朝雨失去了最后一点失望,她拉着老郎中袖口的手也垂下,等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才说道:“送大夫出去吧,记得多给些银两。”   “节哀。”老郎中最后留了一句,便缓着脚步,同侍女一起出去了。   谢朝雨觉着自己太阳穴隐隐作痛,她想过结果会很糟,可是没想到谢轻尘是真的不行了。谢朝雨没想到走之前那几句嘱托的话,变成了她和谢轻尘的最后几句话。   “朝雨,我听刚刚的大夫说谢少爷他……”陆钟灵之前一直在前厅等着,看到老郎中走出来连忙上前问清楚情况,然而结果却是那般。她只好进了屋内,发现谢朝雨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陆钟灵便有些担心。   “先别告诉我娘。”谢朝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的眸子微微有些发红,又抬起手摆了摆,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离开。   陆钟灵觉得喉咙发干,等到她看见谢朝雨似乎有些站不稳,赶忙上前扶她,“朝雨……”   谢朝雨说到底是个女子,在谢家老爷去世后,她独自一人撑起谢家的茶业,就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谢轻尘又病于床榻,她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伸手抱住陆钟灵,哑着声音说道:“钟灵,大夫说让我们准备后事……”   “不会的,谢少爷福大命大,一定不会出云>裳>小>筑事的。”陆钟灵知道现在谢朝雨最需要安慰,她之前一直待在房间,可思来想去,还是想出来帮谢朝雨一点儿忙,于是又从房间出来跟着她。谁知在前厅等待的时候,却听闻了这样的消息。   “轻尘他很可怜。”谢朝雨将自己埋于陆钟灵的脖颈之间,压着那片滚烫的皮肤,嘶哑开口:“从小大大,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又被恶病缠身,我是他的亲姐姐,怎么能不心疼他……”   陆钟灵忽然觉得肩膀处的衣裳有些湿润,但是她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用胳膊紧紧抱着谢朝雨,轻声讲道:“一定有办法的,没事,谢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朝雨再没有说话,久久都没有抬眸。   陆钟灵也静悄悄没动,只是眼眸所及之处是谢轻尘的床榻。   她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能救回谢轻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第26章 离开人   今日谢府发生的事虽然没有人敢告诉老夫人, 可纸包不住火, 谢母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谢轻尘已是行将就木之人, 当即喘不动了, 哀哭了几声便一下背过气去。   等谢朝雨一行人赶过来时,老夫人已经被人抬至床榻, 出气多进气少了。   “娘。”谢朝雨慢慢走过去,她不敢大声说话, 怕吓着了自己的娘亲, 只能先温声劝道:“娘, 郎中快来了,您别担心。”   “朝雨, 你弟弟……”老夫人看着床铺账顶, 眼神茫然,忽然又开口说道:“你去,把六凡道长请来。”   谢朝雨一听到六凡的名字声音就顿了顿, 说道:“娘,您别老想这些, 道士不可信, 医者才是……”   谢朝雨的的话还没说话, 那软被垫起的床榻就被谢母用手掌重重砸了几下,接着床上的人一阵猛咳,谢朝雨想扶她,却被谢母推开了手。谢母痛心疾首说道:“你怎么就不相信!你二弟都成那样了!你还在这说什么不相信道士,朝雨!我看你是糊涂啊!”   “娘!我不糊涂, 那道士真的是骗人……”   “朝雨,你说你千般万般阻拦道士入府到底是为什么!”谢母万分焦急,脸色苍白如同薄透的宣纸一般,她哑着嗓子说道:“不管府中有没有妖,六凡道长为我们作法除妖,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如果有妖,那便赶尽杀绝,你弟弟的病肯定也会好起来,如果没妖,我们谢府又能吃什么亏?”   “娘,我……”谢朝雨一时如鲠在喉,她确实是没有任何道理的阻拦道士入府,这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异常之举,何况谢轻尘还病着,这阻拦就更让人起疑心了。   “云溪,你去把六凡道长请来。”老夫人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用手指着门外,“现在就去!”   *   陆钟灵静悄悄坐在后门的石阶上,她百无聊赖玩着自己绣花鞋边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向前扔去。   她刚刚其实听见了房内有老夫人与谢朝雨的争吵声,但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她隔了太远没有听清。只是陆钟灵从来没有听过老夫人这么生气的声音。她不敢进去,怕一进去就给谢朝雨惹了麻烦,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钟灵!”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传来。   陆钟灵抬起清湛的眼眸,看到谢朝雨向她走过来,连忙起身,心口暖洋洋的,“朝雨,我在这。”   谢朝雨一眼便看到陆钟灵清秀的身形,她快步走过去,将人纤弱的手指拉到自己的怀中,勉强镇定了,但语气依旧急切说道:“钟灵,你快些走好不好?”   走?   陆钟灵没有反应过来。   朝雨这是……要赶她走?   “为什么,朝雨,你为什么要赶我走?”陆钟灵慌张抓住谢朝雨的衣袖,她听到那个“走”字心就猛的沉下去,眼眶转瞬积了一层薄泪,“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朝雨……”   “我不是赶你走。”谢朝雨看陆钟灵都快哭出来,怪自己一着急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她将陆钟灵抱进怀里,说道:“你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   “那你为什么……”陆钟灵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她抽噎了一下,谢朝雨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刚刚的话收回。   “我娘病倒了,她想让道士入府驱邪。”谢朝雨这样讲着,明显感觉到请=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怀中的人一颤,但她只能继续说道:“我,我知道你怕这些,所以你先离开,等道士走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让道士伤害陆钟灵,便只能让陆钟灵躲起来,谢朝雨想好好保护自己的小花妖,可她也仅仅是个凡人,能做的不过是把她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   “那你呢,你会陪我一起走吗。”陆钟灵不在意那些,只是执拗地问谢朝雨会不会跟她一起走。   “我不能走,轻尘还没醒过来,娘亲也病倒了……”   “那我也不走。”陆钟灵摇摇头。   谢朝雨一听到这句话,顿时着急起来,将陆钟灵松开,讲道:“不行,你必须走。”   “你不走我就不走。”陆钟灵拉住谢朝雨的胳膊,睫毛紧张的扑闪,“朝雨,距你回来的日子不过数天,我们俩才待在一起这么点日子,我不想走……”   “你傻啊。”谢朝雨异常清醒,她心里明白陆钟灵是妖,道士才不管青红皂白,如果真把陆钟灵的事给抖出来了,那自己的娘亲岂能轻易放过陆钟灵,必定会让道士斩草除根。   想到这,谢朝雨就一阵心惊肉跳,她坚定摇摇头,说道:“不行,你必须离开。”   “为什么,朝雨,我真的没事,而且我也很担心谢少爷和老夫人,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一点麻烦,保证不吵不闹。”陆钟灵眼眶发红,她像一只没人要的小动物,可怜兮兮地拉着谢朝雨,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话,只求谢朝雨能让她留下。“你就让我陪你一起……”   “陆钟灵,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谢朝雨放开她,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好,强硬道:“你怎么这么傻,那道士是说来唬人的吗,你难道不怕吗?”   “我……”   “我现在就让云帘带你出去。”谢朝雨不想再听陆钟灵苦苦哀求,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心软,那样子就真的来不及了。六凡道士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让陆钟灵受到任何伤害。   说罢,谢朝雨便转身要回房。   “朝雨,等等……”陆钟灵还在身后苦苦叫她。   “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带你回来。”谢朝雨没有回头,只留了这样一句话。   谢朝雨甚少对陆钟灵说重话,只是这次她不得不这样说。她能做的保护不过是让六凡见不到她,这样也就没办法下手,更没办法伤害她,娘亲也决计不会发现陆钟灵是妖。   然而就在谢朝雨再次回到房间时,便看见六凡已然站在房内。   “道长赶来的还真快。”谢朝雨已经换上一副寒冷面孔,她背着手走到谢老夫人的床铺前,又柔声问道:“娘,您怎么样。”   “看起来谢小姐对我的意见还挺大。”六凡也不生气于谢朝雨的无礼,挑了挑眉站在她身旁说道。   “你若真有点儿本事,就把我二弟救回来,别在这里装神弄鬼。”谢朝雨握着老夫人的手,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说出这样一句冰冷的话来。   “朝雨,不得无礼。”谢母呵斥她,又抬眸虚弱对六凡说道:“道长,我女儿不懂事,请您见谅。”   “无妨。”六凡笑笑。“谢小姐不过是不信贫道会捉妖罢了。”   “道长,还请您救救我的孩儿。”谢母一听六凡要捉妖,便着急说道:“轻尘没醒过来,邪灵一定还在他的体内,道长……”   “这个不急,我看谢少爷虽呈将死之态,但还有救。”六凡缓声道:“只是老夫人,我接下来要问您几件事,您可要如实作答。”   谢老夫人被侍女扶起来,背后垫了一个暗红色的枕头,她面容憔悴,却还是点点头,说道:“一定。”   “上次我问您,府中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您跟我说并无怪事。”六凡悄然看了一眼谢朝雨。   “是。”老夫人动了动手指。   “您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什么怪事吗?”六凡善意提醒,他一边将手中的拂尘轻轻放于桌上,一边说道:“前些天,宋府的……”   “玉儿!”谢母听到六凡的那句“宋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啊!道长,您这一说,我想起来前几日,宋府千金好端端在我们府中着魔了!疯言疯语的说些胡话,就有这件怪事!”   “娘,宋玉儿怎么会在我们府qú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中疯了?”谢朝雨对这件事仅仅是听了个大概,她昨日从六凡口中得知宋玉儿被吓疯,立刻找侍女询问了这件事,可是得来的结果都是哆哆嗦嗦讲不清楚,她便也没办法。   “玉儿,玉儿……”谢母没有回答谢朝雨的问题,只是怔怔叫着宋玉儿的名字,眼神茫然,“玉儿是在我们府中疯的。”   “那宋小姐可还在府中?”六凡问道。   “已经叫宋府的人接回去医治了。”谢母回过身来,看着六凡愣愣回答。   “这件事还是把宋小姐亲自叫过来才能说清楚罢。”六凡斜睨了一眼旁边的谢朝雨,又笑道:“免得谢小姐又说我冤枉旁人。”   谢朝雨呼吸一顿,她不知道六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开口温声道:“我自然不会冤枉道长,只是道长,我劝你不要行肮脏之事,免得遭天谴。”   “老夫人,还是把宋小姐请来吧。”六凡没有理会谢朝雨,与谢母作揖道。   “请来一个疯子做甚?”谢朝雨下意识阻拦,“娘,宋府怎么还会放人出来,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更何况宋玉儿疯了,万一伤着您……”   “听道长的。”谢母挥了挥手,又揉揉疼痛自己的眉心,“云溪,立刻派老刘去一趟宋府,把宋小姐请来。”   “娘,宋府不会放人的。”谢朝雨还在劝。   “朝雨,你不要说话。”谢母看着六凡,沙着嗓音说道:“我相信道长心中自有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27章 赶她走   月光上了梢头。   一只乌鸦停落在霜打了的枝杈上。不知怎么的, 这一夜过去, 好像城中就忽然入秋了, 连霜都开始降了。   谢府内猛然传来一声茶盏碰碎的声音, 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杯子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的那一刻, 谢朝雨的心神也恍惚了。   宋玉儿正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刚刚的茶盏是她不小心推掉的, 她看着谢朝雨, 口中不断念叨着, “有妖,有妖……”   她最终还是被人带来了。宋府的家丁一路跟着, 守着, 谁知宋玉儿却在刚进屋内的那一刹那,吓得尖叫一声,逃也似的跑出去。   等被人好生安慰着再带回来时, 她却不敢看谢朝雨,等谢朝雨看她时, 她便大声哭喊着“有妖”“救命”一类的话。   “谁是妖?”六凡见状便蹲在她身旁, 轻轻捏住她的手腕, 目光明锐,像是在蛊惑她一般,温声说道:“你不必害怕,我会帮你的。”   宋玉儿吞了一口唾沫,眼神躲闪, 惊恐说道:“我不敢说,不敢说,妖会杀我的!”   “我在这,没人会动你。”六凡说话时,屋里其他人静悄悄的,全部都在看这位道士如何让一个疯了的人讲真话。   “我怕,我怕……”宋玉儿抱着膝盖,躲进角落,她恐惧看着谢朝雨,“我怕她相好的那只妖杀了我!”   房内的气息骤然变冷,六凡站起身。   “你瞎说什么!”谢朝雨听到刚刚那句“妖”便心里一惊,现下看向宋玉儿,只能咬牙道:“真是疯子!”   “谢小姐,您先别说话。”六凡制止她,同时低头看宋玉儿,而床上的老夫人的胸口剧烈起伏,也未曾出声。   “你说谁是妖?”六凡问道。   “她!就是她的那位小姐!”宋玉儿用手指指着谢朝雨,瞳孔猛烈收缩,她颤抖着身形讲道:“她的相好是妖!”   “把宋小姐带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六凡吩咐一旁的管家。   等宋小姐被人带出去,六凡又来到老夫人的面前,还没开口,一旁的谢朝雨便挡在他的面前,恨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好算盘,你觉得我娘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吗!”   “疯子的话才是真的,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疯?”六凡绕过谢朝雨,弯腰对谢母说道:“老夫人,您刚刚也看到了,现在我想问问您,宋小姐口中说的……谢小姐那位相好是谁?即便是言语误伤,查一查也不要紧。”   床铺上的老夫人气喘吁吁,她刚刚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胸口极闷,根本说不出话来,现在好不容易顺过气,便抖着嗓音,跟谢朝雨说道:“给我把陆钟灵叫来!”   “娘,您真的相信吗?宋玉儿她是个疯子,您怎么也开始相信一个疯癫之人的话了?”   “为娘还没糊涂!自然知道明辨是非!”谢母声音震了整个屋内,她抚着胸口说道:“去给我把陆钟灵找来!”   谢朝雨没想到事情发展如此迅速,竟然这么快云+裳+小+筑便牵扯到了陆钟灵,她咬牙向前一步,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六凡早有预谋。他今天能进这个屋子,说明已经为接下来发生的事铺好了陷阱,就等着这些人一个个往里面跳。第一个是老夫人,第二个是宋玉儿,那接下来呢,是她还是陆钟灵?   谢朝雨刚想开口说话,身后的一个侍女却忽然间跪下了,她抖着身躯,往地上磕了一个头,哭喊道:“宋小姐真的是被妖吓疯的!”   六凡转头,看向那个侍女,只见侍女擦了擦满脸的泪珠,跪着说道:“谢夫人,道长,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那日宋小姐疯了,清晨的时候突然拉开所有人,拼命往陆小姐房间里闯,边闯还边说有妖……”   谢朝雨太阳穴隐隐作痛。   “等我们过去就发现……”侍女哀哭了一声,“发现宋小姐和陆小姐纠缠不清,接着宋小姐就开始大喊救命,说有妖……”   “一派胡言,你住嘴!”谢朝雨越听头越疼,她厉声呵道:“这道士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个个这般污蔑陆钟灵!再敢胡言乱语,我全部撵出去!”   “朝雨!你是不是也被陆钟灵迷了眼睛!”谢母气得说话都哆嗦,她扬声道:“我之前就发现你与她关系不简单,果然你受了她的蛊惑,这才跟为娘这般作对……”   “娘,我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谢朝雨忙上前一步,她解释道:“钟灵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不可能是妖,您不能听信一个疯子说出来的话,再说,之前您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   “那是之前!现在她害了我儿子,又将我女儿拉拢走,真的是好手段!”谢母喊人:“去,把陆钟灵绑来!谁敢拦着我就把他撵出谢府,从此不准进门!”   这话分明是对谢朝雨说的。   现在这个场景,除了谢朝雨会维护陆钟灵,没有人再会站在她那边。   “老夫人,您先别生气。”六凡好言相劝,面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们先把那位叫陆钟灵的姑娘叫过来,问问清楚不就是了。何必大动肝火呢,何况您还在病中……”   “陆钟灵不在府里。”谢朝雨面如寒潭,“她走了。”   在场的人都略微吃了一惊。老夫人怔了怔,还没开口说话,六凡便先行不冷不热讲道:“谢小姐真是好本事,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步,便故意将人放走了?”   “我不是你,可没有降妖除魔,未卜先知的本事。”谢朝雨挥袖,“道长不是要救我二弟么,怎么,没了陆钟灵过来对质,还救不了了?”   “你……”六凡顿时噎进去一句话,等半晌后才又重新抬眸笑了笑,“谢少爷当然可以救,但回到最根本的问题,是因为谢府有妖,这才导致谢少爷恶疾缠身。”   “所以将妖除了,谢少爷的病也会好。”六凡看了一眼老夫人,说道:“您觉着呢,老夫人。”   谢母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最后还是回到了谢轻尘体内邪气的问题,便抬手缓声说道:“朝雨,道长说的对,为娘的并未认为陆钟灵是妖,只是觉得事情该问清楚,如果她真的不清楚,那边还她一个清白。”   “娘,把陆钟灵叫来质问,就已经是怀疑了。又哪里谈的上再还她清白?”谢朝雨将膝盖处的衣裙拉开,屈膝重重跪在地上,声音苦楚道:“娘,钟灵她一直是个心善的姑娘,之前轻尘在病中,她彻夜担心轻尘,不曾睡过一次好觉,怎么可能是害轻尘的凶手呢。现下您听信这个道士的胡言乱语,认为钟灵是妖物,岂不是枉费了钟灵的一片心意?况且若是真把她叫来问话,钟灵心里定是难受无比,这笔难受又让谁来偿还?”   谢母似乎有些动容。   “娘。”谢朝雨继续跪着,向前移动了几步,声音已有些颤抖,“我是您的女儿,不可能骗您,我向您保证,钟灵她绝对没有害过轻尘。”   “钟灵她是全天底下最心善的姑娘。”谢朝雨好不容易露出一点温然神色,她缓声轻柔说道:“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尽管没有过门,但在心里我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妻子,我怎么可能怀疑她呢。”   “朝雨,你……”谢母抬起微颤的手,谢朝雨连忙伸手去扶她,以为谢母终于相信自己的肺腑之言,心里逐渐升起欣喜之意,刚想同她继续说,却没想到谢母狠狠推开!   接着只听谢母痛心说道:“朝雨,你太糊涂了!你已经被那妖物蒙蔽了双眼,现在竟然还说着要娶她过门!”   谢朝雨愣了愣,才意识到是她错了。谢母本就不喜欢陆钟灵,更何况这件事涉及谢轻尘的性命。谢母极惧邪灵之说,又只在乎自己孩儿的性命,怎么可能会听她这些话?她宁可信妖有,不可信妖无,此时六凡的一句话早已顶自己十倍不止了。   谢朝雨慢慢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已经无可奈何。她轻声说道:“娘,即便真如你所说,钟灵是妖,她也绝对没有害过人,她只是喜欢我,想留在我的身边。”   六凡看着这场闹剧,心里只觉了些许快意。本想迅速解决陆钟灵的事,却没想到能引起老夫人与谢朝雨的隔阂,确实是意外收获。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忽然鼻尖嗅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这是丁香花的味道?   六凡疑惑皱眉,他转头向外看。透过墙,他看到黑夜中,庭院里的那棵丁香花树竟然又莫名开出了一朵朵紫色的花朵,淡白色混着淡黄色的花蕊,再有一团团的灵气朝那里面涌入,才有了这夜间开花的奇景。   奇怪,陆钟灵不是走了吗。   六凡屏住呼吸,难道说这人没有走,还是留在谢府?   但即便是陆钟灵留在谢府,按道理来说她的灵气已经被六凡吞噬了大半,并且她为了缓解谢轻尘的病情,早就将自己的灵息注入了谢轻尘体内,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灵气去控制本体的花开花败呢。   这花妖不要命了?六凡蹙起眉头,眯着自己的眼睛,她为何要散失全部灵力,让丁香花在夜半无人的时刻全部绽放?   实在是琢磨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吃个饭,还有一更,十二点左右。 第28章 锅中鱼   这场闹剧最终结束在谢朝雨的毫不退让之下。还有几个时辰就快天亮, 谢母一整天都未休息, 便只得让人散了。   谢朝雨走时目光冷冷看了六凡一眼。她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陆钟灵已经让人带走, 这道士伤不了她。就算谢母真的怀疑,等轻尘病好起来, 自己再好好解释,总会有回旋的余地。   果然是入秋了。夜半冷风呼呼吹着, 谢朝雨加快脚步, 她只穿了一件薄衫, 这样走在外面还是有些冷的。   到了房门口,她推开门进去, 料峭寒风也被带进了屋内, 忽然一阵扑鼻的花香,谢朝雨微微愣住了。   这甘甜的香气是这么熟悉,熟悉的她快要以为陆钟灵并未离开。   于是谢朝雨缓缓开口,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轻轻叫了一声“钟灵”。   没有人回答,谢朝雨深吸了一口气, 花香味更浓烈。她将房门扣紧, 继续向里面走去。实际上她每走一步。都感觉到房内的花香味更重了一分。   “钟灵。”谢朝雨继续在空荡荡的房内喊着她的名字,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没走。”   忽然床铺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朝雨低头,一抹绣着丁香花瓣的粉红衣袖便从床下露了出来。   谢朝雨压住心中的愕然。她蹲下,伸出手指将那半截冰凉白皙的手腕攥紧,立刻吓得那粉红衣袖的主人拼命向后缩, 谢朝雨气力稍大些,本想将人拉出来,可怕把人弄疼,也不敢狠拽,但又因为心中有些那么一股气,她也不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直到陆钟灵从床下探出灰蒙蒙的脸颊,一双清丽的眸子被暗尘遮住,她咬着嘴唇轻声说道:“你捏疼我了……”   “云帘呢,她不是将你送出去了吗。”谢朝雨质问。   “我,我跑了……没让她找见。”陆钟灵怯怯说道:“我怕她来这,就躲在床下不敢出来。”   “你……”谢朝雨气陆钟灵枉费她一片苦心,又气自己的无可奈何,“陆钟灵,你太不让人省心了。”   “朝雨。”陆钟灵一听谢朝雨这么说她,连忙从床底钻出。谢朝雨伸手扶她起来,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不想走,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你不走会出事。”谢朝雨抬起手指,擦了擦她脸上的尘土,她不敢跟陆钟灵说府里已经有人怀疑她,甚至还有人要抓她去问话,只能好生劝道:“钟灵,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府里这几日真的不能多待,你听话,趁天黑赶紧走吧。”   陆钟灵见谢朝雨还是要让自己走,心头一酸,压抑着的情感终于决堤,她眼眸发湿,看着谢朝雨酸楚说道:“为什么,我会好好待在房间里,不吵不闹,也绝对不出去给你惹麻烦,朝雨,你为什么就要让我走呢……我怕那些道士不假,可是我也怕离开你,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话还没说完,陆钟灵觉得自己的身子向前一倾,转瞬就被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等她怔了怔,才伸手抱住面前的人,将面颊埋于谢朝雨的肩膀处,一声不吭。   “我又何尝想让你离开。”谢朝雨将怀中的人抱紧,像是怀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紧紧不肯松手。“可是这府中已经不像你当初想的那么太平,我怕你受到伤害,如果你真的遭遇不测,我会内疚一辈子。”   “可是我没事啊,我好好的在这里,而且有你保护我,我怎么会出意外呢。”陆钟灵压抑着自己苦楚的声音,“朝雨,你就让我留下好不好,没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   谢朝雨内心挣扎着,她怎么会不想让陆钟灵留下,单说与她分离的这几日,她对陆钟灵的思念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拦不住,就连落海的那一瞬,谢朝雨想的也是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她,不能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孤单。   “你答应我好吗。”陆钟灵用湿漉漉的脸颊蹭了蹭谢朝雨的脖颈,小声说道:“我不给你添乱,乖乖的,比任何时候都听话。”   谢朝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真的能这么放心将陆钟灵留在自己身边吗,六凡还在针对她,娘亲也不相信她,她唯有自己这个依靠,但如果连自己都不在她身边,那她该怎么办呢?   谢朝雨轻轻叹一口气。   罢了,她决定放手一搏。她让陆钟灵离开的原因也是怕自己保护不好她,但如果自己能保护好她,那便别让她离开了吧。   更何况,谢朝雨没了陆钟灵在身边,也觉得周身空荡荡,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好。”谢朝雨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留在这里,只待在这个房间,哪里都不能去。”   “我知道了!”陆钟灵总算露出甜甜的笑容,顺带脸上未干的泪花被谢朝雨看见了,谢朝雨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抬起手慢慢替她擦干净了,又问刚刚的事:“我没回来的时候,你就一直钻进床底下躲着吗。”   陆钟灵一愣,抬起眼睛怯怯的,悄悄的看谢朝雨,怕在那人的眼中看见责备与怪罪,可是陆钟灵想错了,谢朝雨对她永远都不会是那样的态度和表情,她的眼中只有对她日复一日的宠爱与关心。   “嗯。”陆钟灵点点头。   “吃饭了吗?”谢朝雨又问道。   “还没有。”陆钟灵拉着谢朝雨的手,声音犹如蚊吟。   “我去伙房给你盛碗粥,再拿着小点心来,你在这里乖乖等我。”谢朝雨抬起手指,将她眼眶处的尘埃仔细抹去。   谁知谢朝雨刚想走,就被那人拉住了衣袖。   “我想跟你一块去。”陆钟灵轻捏着嗓子讲道。   “你忘记你刚刚答应我什么话了吗?”谢朝雨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处拿来,“你说过会乖乖听我话,那我现在让你在房间里等我,你怎么就不听了呢?”   “我听的。”陆钟灵连忙说。   “那你回床上躺着,把被子盖好,别感冒了。”谢朝雨看着她动作。   陆钟灵只好除去靴袜,慢吞吞爬上床,又给自己把被褥盖好,看见谢朝雨这才放心出门,而那人走时还嘱咐道:“我帮你把门关好了,一会儿不管是谁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应门,知道了吗。”   “嗯。”陆钟灵点点头,那门打开的瞬息从外面钻进来几缕寒风,陆钟灵躲在被子里还打了个寒颤,她正想着,谢朝雨却已经将门关好,人影在窗户纸上停了一会儿才离开。屋内又恢复了温暖的感觉,陆钟灵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   她要乖乖在这里等谢朝雨回来。   *   谢朝雨急匆匆去了伙房,因为今日确实发生了大事,所以没几个人能好好吃下饭。案桌上还剩了些饭菜,谢朝雨拿起来闻了闻,没有什么怪味,就是有些凉了,若是能再热一下就好了。   她将一盘清蒸鲈鱼放进锅炉里,将锅盖盖好,又看了看下面,似乎柴火没了,谢朝雨便将手中准备盛粥的小碗放下,去后院取来了木柴,重新添火进去。等火苗“刺啦”窜起,谢朝雨起身,从一旁拖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锅炉前,看着下面那火苗一点点舔舐过木柴,等全部沾上,这才慢腾腾燃起了火焰。   谢朝雨在一旁的水盆中用冰凉的洗了洗手,又重新摘了几棵菜叶子,准备再拌一份凉菜,陆钟灵也好下口。   等那边的清蒸鲈鱼热的差不多,谢朝雨掀开锅盖,一缕热气从其中缓缓冒出,遮了谢朝雨的眼睛。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将它拿出来的东西,便只好用自己的衣袖垫着,将烫手的瓷盘从锅中端出来,好不容易端到一旁的案桌之上,放时还是不小心将手烫到了。   谢朝雨不甚在意地用凉水冲了冲自己发红的手指,又将刚刚盛的一碗小米粥端出来,放进锅里,将这粥热了便可以回房了。谢朝雨低头看了看,火势还可以,热一碗小米粥不成问题。   把菜又用凉水清了一遍,谢朝雨拿筷子将手上的凉菜拌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粥应该已经热了。她才刚刚掀开锅盖,准备将小米粥端出,门外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谢小姐。”   谢朝雨听见这声音手一抖,一不下心将锅盖掉落至地上,锅盖发出沉闷的响声,还沾染了地面上不干净的灰尘。   “贫道有这么吓人吗,谢小姐看见贫道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六凡抬起腿跨进伙房,他头发披散着,没有用发带束起,反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洒脱之感。   “深夜了,道长不在房中好好休息,来伙房做什么。”谢朝雨不动声色将滚落在地上的锅盖拾起,一副安然态度说道:“莫不是晚饭亏待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坐好久的火车,不知道能不能准时更哈。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29章 求不得   “那倒没有, 晚饭自然是吃好了。”六凡淡淡扫了一眼谢朝雨的周围, 开口说道:“似乎不是贫道被亏待了晚饭, 而是谢小姐没有吃饱了。”   “吃好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谢朝雨拿着托盘, 将鱼肉与那碗小米粥,还有她拌好的凉菜一起放上去, 启唇说道:“天晚了,道长还是快些回房吧。”   说罢, 谢朝雨绕过六凡, 刚想从他身边走过, 谁知竟然被他一把拦住。六凡堵在了伙房的门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谢小姐可知什么是求而不得。”   谢朝雨盯着他, 没有说话。   六凡饶有兴趣顿了顿, 又开口讲道:“朝生暮死的菌草何曾见过一整日的光阴,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蝉虫又怎知年年岁岁终不同。”   “它们奔波于生命,却死于短命。这便是求而不得。”六凡将双手拢于自己的袖中, 眼眸中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于是佛言有八苦, 有一苦谓之求不得。”   “道长想说什么。”谢朝雨听了他的话, 脸色也没云/裳/小/筑什么变化, 眼神澄澈清明,“直说即可。”   “贫道只是想说这世间有很多求不得。”六凡看了看谢朝雨手中温热的饭菜,继续说道:“爱情,友情,还有……”   六凡眸子暗了暗, “亲情。”   “谢小姐何必同妖物共流。”六凡随即抬起头,刚刚的暗眸一扫而散,转瞬嘴角含笑,“妖物就是妖物,哪里来的感情呢,谢小姐家世好,人长得也标致,何不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如果道长是来说钟灵的事,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谢朝雨听了他的话,根本无心细细琢磨,只是冷冷说道:“且不说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单说我是否有心上人这件事和道长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陆钟灵不是妖,也已不在府内。”   “道长若是想捉妖就去别处吧,也许还能给你的白济观立一座降妖除魔的石碑。”   说完,谢朝雨便抬腿准备出去,六凡恰好又幽幽开口说道:“我猜谢小姐正处于摇摆不定之间。”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六凡见谢朝雨停了脚步,便含着笑意继续说道:“想求取却得不到,想放弃却做不到,谢小姐的心思贫道可猜对了?”   “道长别猜我心思了。”谢朝雨没有看向他,淡然开口:“我从未求而不得,也从未舍而不能。刚说佛有一苦谓之求不得,可佛也曾言,人在于世,有生皆苦。于我而言,十年生死两茫茫那才叫苦,剩下于我便是甘至心头。”   六凡愣了一愣,谢朝雨却已经端着盘食出去,留下他一人在锅炉旁边静静站着。   那未熄干净的柴火有些熏呛他的鼻眼了。   *   沿途草木尽衰,狂风将其摇落。   谢朝雨敲了敲房门,这才委身迅速进去。进门后便感觉到一阵温暖。   “钟灵?”谢朝雨轻声叫了叫。   床铺上的人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那一声柔惬呼唤,便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起身嗫喏道:“是朝雨么……”   “你原来已经睡了吗,我还以为我去的不算太久。”谢朝雨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我给你热了小米粥,还有几道饭菜,你起来吃些再睡吧。”   此刻陆钟灵晕晕乎乎的,整个人瘫软在谢朝雨身上,她抱着谢朝雨,将自己的脸枕在她的发间,说道:“我好困啊……”   “我把粥端过来喂你喝。”谢朝雨将自己肩头上趴着的人轻轻用手掌拍了拍,陆钟灵这才不情愿抬起头,眼皮像是黏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谢朝雨无奈笑了笑,将人的脸捧起来。她看了看陆钟灵生的极好看的面孔,心中又被一股暖意填满,其实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有好好亲过,抱过陆钟灵。   于是谢朝雨心下温柔,她抬手揉了揉陆钟灵小巧的耳垂,又将自己冰凉的唇覆上她温热的唇。陆钟灵一开始似乎没反应过来,等知道是谢朝雨的唇瓣盖上来,才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没有拒绝与推搡。   那样轻柔的一个吻,逐渐失了力度与分寸,谢朝雨鼻间充斥着丁香花甜腻的气息,耳边尽是陆钟灵或轻或重的喘息声。谢朝雨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抬起手将陆钟灵紧紧箍在怀里,胸骨互相贴着,心跳声渐渐重合。陆钟灵身子微微颤了颤,才与她分开了几寸,小声说道:“亲我做什么……”   “不能亲吗?”谢朝雨换了个温柔笑意,但是手上还是没有松开,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   “可以亲,就是……”陆钟灵想了一会儿,才措词低头磨磨蹭蹭说道:“怪不好意思的。”   “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朝雨在她的颈窝内吹了一口热气,又对那雪白肌肤轻轻吻了吻,柔声说道:“你身上很甜。”   “甜吗,我怎么不觉得……”陆钟灵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息。   “小傻瓜,自己闻自己当然闻不出来了。”谢朝雨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讲道:“你身上的香气是最独特的。”   一只小花妖,怎么可能不带着点香气?只是陆钟灵身上的甜味跟普通花妖又不太一样,不那样浓烈呛人,反而带着一种甘甜气息,让人闻着很舒服,与她待久了,谢朝雨身上便也染上了那样的香味。   “那你喜欢吗。”陆钟灵露出明亮眸子,她缩在谢朝雨的怀里小声问道。   “喜欢。”谢朝雨恬静着一张脸,温柔看着陆钟灵,“你什么样我都不喜欢,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那如果我犯了错。”陆钟灵低下头,“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杀人放火不许。”谢朝雨抬起修长白皙的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继而又笑说道:“剩下的若你认真改错,我肯定会原谅你。至于喜不喜欢么,我对你从未生过丝毫厌倦之情,总觉得怎么喜欢都不够。”   “你老是说些这样的话来哄我。”陆钟灵低低笑了出来,她伸手继续抱住谢朝雨,抬眼看她,眼神中带了几丝胆怯,“我不会故意犯错的,若我真的犯错了……可能,可能只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怕做错事你就讨厌我,所以不敢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ps.你们再不留言,我会以为你们不爱我了嘤。 第30章 落花飞   “那你有什么不敢告诉我的。”谢朝雨让她端正坐好, 自己去一旁拿了小米粥和饭菜过来, 抬手用瓷勺细细拌了拌, 等粥热腾腾冒出热气, 又盛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 递到陆钟灵嘴边喂她吃。   陆钟灵张嘴含了那一勺粥,觉得温度刚好, 不烫也不冷, 她伸手擦了擦唇边残余的咸湿米粒, 看着谢朝雨默不作声。   “嗯?你要说什么?”谢朝雨没有抬眼看她,只是再漫不经心搅了搅碗中黏稠的米粥。   陆钟灵能瞒她什么呢, 无非是自己是花妖这件事罢了。谢朝雨还没想好自己要以什么样的状态接受陆钟灵突然间的坦白, 所以她尽量装的云淡风轻,免得被看出破绽。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铺天盖地的, 一声脆过一声,谢朝雨喂完了陆钟灵最后一口粥, 看她没有什么胃口, 也就不逼她将其它饭菜吃完, 挨个尝几口就是了。   陆钟灵已然困得不行,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很疲累,精神也稍稍有些恍惚。刚刚谢朝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有好几句都没有听见,只是闷闷的回好几声。   也许是今天在床底下躲了一天, 床底下的灰尘多,又潮湿又冰冷,有些不适应吧。陆钟灵这样想着,她掀开棉被,屈身钻了进去。   一旁的谢朝雨也懒得再管桌上的托盘,困得不行,她将东西大概收了一收,换了衣裳,钻进被窝,伸手把陆钟灵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快些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陆钟灵晕晕乎乎,正在谢朝雨心口半睁着眼睛,殊不知周身已经开始散下些许的丁香花瓣。   谢朝雨的手指忽然触碰到了几片花瓣,她此时倒没什么可在意的,毕竟以前抱着陆钟灵睡觉时,便有许多这样的情况。她慢慢发现,只要陆钟灵紧张,害怕,或者特别高兴时,身上便会掉落丁香花瓣,闻着扑鼻香。所以谢朝雨一开始并未觉得奇怪,但时间逐渐过去,她却觉得鼻间的花香愈发浓烈了,等她再次恍然睁开眼,整张床上都已经盖满紫粉色的丁香花瓣!   谢朝雨不知为何心神不定了,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陆钟灵,那人的脸色有些发白,鼻尖在微微冒汗,身体还窝在枕间瑟瑟发抖。她一下子慌了神,立刻伸手轻轻拍了拍陆钟灵的肩膀,温声叫道:“钟灵,钟灵?”   陆钟灵没有醒,只是一味将身子缩进谢朝雨的怀中,似乎很冷,而且呼出的气息也越来越弱。谢朝雨从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指,才讶然发现她的指尖冰凉,手掌发干,丝毫没有之前细腻如脂玉的感觉。   “钟灵,你醒醒,钟灵!”谢朝雨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将人抱起来带进怀里,拍着陆钟灵的脸颊,焦急的喊她的名字。   然而谢朝雨喊完再低头时,看见的却是陆钟灵像是被冻麻木的表情以及满床的花瓣。   “为什么……”谢朝雨眼睛干涩,胸腔里的物什像被针扎了一般的难受。   不过是刚刚躺下,为何陆钟灵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仅怎么叫都醒不过来,而且浑身冰冷,这整张床上还落满了她的丁香花瓣。   谢朝雨怔住了,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陆钟灵不应该只是累了吗,不应该睡一觉便好了吗,为何她现在有一种无比心慌的感觉,而且那门外的一声声雨滴,在她听来为什么那么刺耳?   作者有话要说:  补前面2000字的一章节,还有一更,但是我下午四点要去赶飞机,不知道能不能准时搞完,这几天过得太混乱了。 第31章 铲树根   雨愈下愈大, 就连屋子里也染上了潮湿的气息。谢朝雨直起身子, 将陆钟灵重新抱在怀里, 握紧她的手指来温暖她。她不知道陆钟灵怎么了, 只能先这样抱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话, 喊她的名字。   忽然,门外传来极为细小的脚步声, 仔细一听, 似乎还伴随着铁棍或者铁锹一类的东西被铲动的声响。谢朝雨后背渗下薄汗, 一阵发凉,身子也开始变得僵硬。   她仿若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于是她匆匆披上自己的外衫, 又替陆钟灵掩好了的被角,看着那人苍白的侧脸,谢朝雨万分不舍的穿靴下床, 准备出门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骤雨纷纷,这入秋的时节不下点雨是不可能的, 只是今夜的雨有些大了, 谢朝雨将木门打开的一瞬间, 都能感觉到外面料峭的寒风直直扑上她的面门。   等那扇门彻底打开,天空中炸响一道惊人的白光。谢朝雨乌黑的发丝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柔顺的贴在胸前,她恍惚睁开眼,待看清院内的一切时,她却目光痴怔着, 震惊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院内模模糊糊有许多个黑影,他们一边畏缩着,一边害怕着使出全力挥动铁锹,将那棵只属于陆钟灵的丁香花树的根部一寸寸铲除!   谢朝雨眼角发红了,她看到这副场景的时候已经顾不得了,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周身冷得如同身处冰窖一般,脚下仿佛有千斤坠。谢朝雨立刻冲进瓢泼大雨,像是怒极,也恨极,她一把拽住其中一个正在挥动铁锹的人的手臂,厉声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被阻止的家丁似乎没想到此刻能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吓得险些丢掉手中物什,只能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小姐”。   空中又炸响了一道惊雷,他们看清了谢朝雨的狼狈状态与愤怒神情,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谢朝雨站在雨里,身上披的衣裳已被淋透,她看着家丁们再次扬声质问。   “小,小姐……”其中一个家丁迫于谢朝雨的压力,只好犹豫回答道:“是老夫人让我们把这棵树铲掉的,说是里面有妖……”   “胡说八道!”谢朝雨一听,立刻怒声制止,“又是这样毫无根据的言论,我娘信这些,连你们也信吗!你们在府里这几年来,哪天过的不是太平日子?还是说我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一个个都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也开始说府中有妖这般疯魔的话!”   “不是的!小姐!”家丁一听,连忙将手中的铲子扔去地上,垂首听谢朝雨激烈的言辞。   “都给我回房去!我看这棵树谁敢动!”谢朝雨最后发话,众人听了,赶紧拾起那些发钝的器具,加快脚步离开这风雨交加的夜晚。   转瞬这里便只剩谢朝雨一个人。   雨愈发大了,像是迫不及待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冲刷成崭新的一般。谢朝雨看着混乱不堪的地面,心仿佛被人拿出来捏碎了。   那花树的枯叶本就没有生机,现在被铲碎了散在发湿的土壤里,看起来脆弱无比。谢朝雨缓缓蹲下,目光所及是那树的根部,树根原本在土壤底层,现在却将一切都露在外面,任由雨水冲洗。她看着那树根的每一寸似乎都被钝器用力铲过,青色的树皮撕裂,枯败的花瓣揉碎,心疼之感再次蔓延。   怪不得刚刚陆钟灵的脸色苍白无感,手指冰凉彻骨,怪不得躺下时,那里莫名间落满了丁香花瓣。谢朝雨重新看向这棵树,原来刚刚的一切全是因为这棵树正在被人摧毁,陆钟灵连半点聚集灵气的力量都没有,又何谈能保护自己。   谢朝雨不知道谢母为何会突然命人伐树,也许又是听了那道士的挑唆,但是她知道,陆钟灵从一来到谢府便是依靠这棵树生存。春夏秋冬,这四季轮回的所有种种,都离不开这棵花树。   这是她的根,也是她的家。   谢朝雨俯下身,抬起湿漉漉的手指,带着心疼的目光,一寸寸摸过那棵树的枝干。枯败,冰凉的感觉自指间传来。谢朝雨不由得将那棵树揽住了,她从未觉得有人这么需要过她,直到陆钟灵的出现。她于陆钟灵来说,是除了她,什么都不想要的感觉。   她的脸上除了浑浊的雨水,似乎还多了一层薄雾,拢在她的脸上,衬得眼眶发红,连眼角的那颗痣也在发红。   谢朝雨不知道在这瓢泼大雨中待了多久,直到她觉得身上起了寒意,才惊觉自己竟然忘记回房,在这里抱着一棵丁香花树伤春怀秋。 她正准备站起身回房抱那人,忽然有怒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朝雨!”   谢朝雨哑然回头,却发现老夫人和家丁正打着伞站在她的身后,身旁还有披着一件黑色长斗篷的六凡。   “娘。”谢朝雨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娘怎么会来,只是看着谢母震怒的脸色说道:“娘,下雨了,别在外面待着了,回去吧……”   “你给我跪下!”老夫人面部都扭曲了,她扬声说完还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   旧病未愈,又添新疾。   “娘,您的病……”谢朝雨刚想上前,却又被老夫人的一声斥责给喝退了——   “你跪下!”   这是第一次,谢母让谢朝雨在众人面前跪下。不带一丝颜面,更是忘记了这是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   谢朝雨愣了愣,又抬头看向六凡,却见他嘴角含笑,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便一掀膝盖处的裙摆,在黏湿的土地上跪了。   “我现在问你,你只需要回答。”谢母让侍女扶着,一只手在发颤。   “陆钟灵在不在府里?”大雨倾盆,谢母却僵着身子,在雨里站着颤抖问道。   这个问题尖锐的像刺一样扎进谢朝雨的心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回答道:“不在!”   谢母微微愣住,似乎早就想到谢朝雨是这个回答,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几近绝望点头说道:“好,好!我真是养了好女儿!”   谢朝雨跪在泥地里,一言不发。   “我再问你,六凡道长说陆钟灵是妖,你有没有片刻远离之意?”   “她不是妖,我自然不会远离。”谢朝雨低头回答。   谢母颤了颤身子,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旁边的六凡看着谢朝雨一人跪在那里,不知是好心还是有意劝道:“老夫人,有话还是回房说吧,这大雨天儿的,何必在这里动肝火……”   “道长不必做假惺惺之态。”谢朝雨听见六凡的声音,便冷冷抬头说道:“我与我娘产生间隙,你不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么。”   “我有什么高兴的。”六凡看着谢朝雨冰冷的面孔,笑道:“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将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妖物彻底清理干净罢了。”   谢朝雨还未开口,就见谢母按着自己的心口,指着谢朝雨抖声说道:“好,好,娘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道长说这丁香花树是妖魔化身!”谢母扶着侍女的手愈发紧起来,“这树,你砍还是不砍!”   原来是要砍树斩根!六凡从来没有想过亲自动手解决陆钟灵,他要借的是老夫人的手!   谢朝雨被雨水浸透,指缝中都是发湿的泥土,她没有回答老夫人的问题,反而抬头看向六凡,言语凌冽道:“道士,我娘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样算计陆钟灵!”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六凡两手一摊,淡淡道:“贫道只不过是把事情做完。”   “朝雨!你到现在居然还认为是娘在针对,算计陆钟灵!”谢母不可置信,她再次怒声问道:“娘就问你一句,这树你砍不砍!”   “不砍!”谢朝雨依旧跪在地上,但是话语却坚定无比,“娘,这丁香花树很早便种在谢府,从未听说过任何鬼怪之事,现在这道士的一句话您便相信,非要将这树给砍了么!”   谢母怔了怔。   六凡听了在一旁漫不经心道:“对啊,不过是一株丁香花树,砍了又如何,谢小姐这般袒护才是有问题吧。”   “你……”谢朝雨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被六云=裳=小=筑凡拿了把柄,正要发作,便听到老夫人挥手一声令下——   “把这树给我砍了!我看你们小姐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雨依旧下着,但是已经从噼里啪啦的豆大雨点变成了细细雨丝。   家丁们自然不敢违背老夫人的话,拿着铲子就要向前走,谢朝雨哗地站起身,斥道:“我看谁敢!”   家丁们立刻停了脚步,犹豫着转头看向老夫人。   “好,真好!我真是福泽深厚,生了个这么和我作对的好女儿!”老夫人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这棵树今天必须砍了,否则谢府也不留你们!”   “娘!不能砍!”谢朝雨见家丁已经开始拿着铁锹向地下重重砸去,树根应声而断,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心随之一颤,理智也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丧失的彻底。   “住手!”谢朝雨怒斥,以身挡在那棵丁香树面前,如同变了一个人,她冷声说道:“谢府是我当家做主!我说不准砍便不准砍,都给我滚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两点下飞机,现在四点半还在机场等车。   然后到了目的地先休息,明天开始码字就正常了吧,大概。 第32章 一人行   谢朝雨说完这句“当家做主”, 所有家丁都愣在当场, 同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老夫人瞳孔微微收缩, 颤抖说道:“反了天了!你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哪里!”   “娘, 一直以来我尊您敬您,只是陆钟灵这件事是我不孝了。”谢朝雨站在雨中, 一动不动。   谢母粗重地喘了两口气,捂着心口说:“你也知道你不孝!”   “是, 娘, 孩儿不孝!”谢朝雨看着那片杂乱的土地, 枯黄的落叶被人踩在泥土里,碾成好几片碎叶, 她心痛说道:“娘, 您吃斋念佛,心地善良,怎么会伤害那么无辜的一个姑娘?钟灵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她只是喜欢我,您为什么要把她唯一的喜欢都要剥夺呢?”   “可是她抢走了我的女儿!”谢母捶胸顿足, 哽咽讲道:“我女儿被她蛊惑, 如今变得糊涂, 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认了!”   “娘,我没有不认您,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怀疑钟灵。”谢朝雨重新掀开膝盖处裙摆,她目光灼灼看着谢母,屈身一跪, 说道:“娘,我能为陆钟灵担保,她不是妖,也绝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道士不过与您有几面之缘,您就信他,又何曾问过我这个女儿的想法?”   “他若真有心救治轻尘,何必跟您扯这些府中有妖物的胡言乱语,怎么不能让轻尘先清醒过来。”谢朝雨一字一句道:“轻尘清醒过来,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   “谢少爷体内的障气不除,人根本不可能醒过来。”一旁的六凡忽地开口,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跪于地面的谢朝雨,口中的话却是对老夫人说:“贫道这几日在谢府里观察哪里的妖气最盛,一开始贫道以为是后院谢少爷的房间,可是前几日在这里见了谢小姐,才发觉是院中的某株植物散发的妖气。”   六凡抬起黑亮的眼眸,看向那棵被斑驳而皎洁的月影照射的丁香花树,那树面北而立,残枝落叶,沧桑而又古老,仿若在这府中已经生存了很多年,他启唇轻说道:“九月份了,贫道前几日看这丁香竟然还开的这么好,确实有些奇怪。”   “这几年来,这棵丁香花树从来没有在十月之前就落完花瓣,能代表什么?”谢朝雨在一旁咬牙道。   “如若不是妖气护体,这寒风冻霜的,贫道可不信此树至今不落花。”   “你不信又如何,你凭什么说这树是有妖气。”谢朝雨说着便站起身,径直走到六凡面前,“什么通天通地的道士,尽会编瞎话来唬人,你见都未见过陆钟灵,哪来的本事说她是妖?”   “是非自有人判断,贫道无需多言。”六凡双手一合,又退于一旁了。   谢朝雨烦透了六凡这故作姿态的模样,她刚想继续说,却听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谢母忽然开口道:“朝雨,你当真要为那个陆钟灵辩解么。”   “不是辩解。”谢朝雨转头,“她本就是无辜的,因为她从未做过伤害轻尘的事情。”   “你替她担保?”谢母侧目。   “是。”谢朝雨一句话说的坚决又肯定,“钟灵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娘,您即便是信不过她,难道您还信不过您的女儿么?”   久久没有人开口,直到淅淅沥沥的雨停,谢母才缓缓说道:“朝雨,跟我来。”   说罢,谢母转身便走。侍女刚想上前扶人,却听谢母沉声说道:“不用扶我,让你们小姐一个人跟我来。”   谢朝雨心里一沉,抬起脚步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被抓着打扫了两天卫生,太恶心了,阿举需要小天使留言安慰TvT 第33章 伤心泪   偌大而冰冷的正堂空荡荡的, 谢母先行一步进来, 又让跟随在后面的谢朝雨关了门。   屋内重回寂静, 谢朝雨再抬头时, 谢母肃然站在窗边,她抬眸看了看谢朝雨, 示意她坐下。   “娘……”谢朝雨没有坐,只是恭顺站在她面前, 小声叫了她一声。   “朝雨, 我希望你能将事情清清楚楚解释给娘听。”谢母露出疲倦的表情, “这几日不止是你,连为娘也昏了头, 你二弟生死未卜, 娘怎么能不为他担心。现在六凡道长说府中出了妖物,如果不能彻查到底,也许你二弟真的挺不过去了。”   “娘, 我和您一样担心二弟的病情。只是这件事跟钟灵真的没关系。”谢朝雨开口,这次仿佛是认真跟老夫人探讨此事的经过一般, “娘, 你叫我一个人来这里, 我便知道您还是信我的。”   谢母没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岔开别的话题往下说道:“几个时辰前,六凡道长说府中的丁香花树是妖,我一开始也颇为震惊。毕竟那丁香花树是你爹当年亲手栽下, 这么多年了那丁香花树都没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妖魔鬼怪呢。”   “但是朝雨,你护树不让人砍的样子实在是令人费解。”谢母转过身来,说:“六凡道长说的也不无道理,一棵树而已,砍了便砍了,你又何必去理会?还是说里面真的有什么不能讲明的缘由?”   谢朝雨暗暗揪了一下心,她不知道此刻是该选择继续说谎,还是将全部实情都告诉娘亲。   陆钟灵的事她其实只是一知半解,她只知道那人是一只丁香花妖,至于怎么会化出人形,怎么能在府中生活这么长时间却是一概不知的。她能做的不过就是保护她,让她不受伤害,结果现在出了乱子,谢朝雨虽说不上手足无措,但是也急得焦头烂额,实在对不起陆钟灵对她的喜欢与信任。   谢朝雨勉强稳定了心神,说道:“娘,其实我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我这些日子也着急坏了。陆钟灵她跟了我好几年,从来没有半分坏心思,她与轻尘的关系更不用说了,您随便问一个府中的侍女,便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很好。我刚刚说的那些不孝之言,其实都是因为太担心陆钟灵,才口不择言的。”   “你一直在跟我说陆钟灵那姑娘没有坏心思,可是你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呢。”谢母摇摇头,“这其中的事情到底如何,让六凡道长见一见陆钟灵不就都知道了么。如果她真的是冤枉的,那娘亲一定亲自道歉,但若不是,朝雨,你想袒护她,娘也绝对不会再允许了。”   “我确实对她有偏袒之意,但是我绝无欺瞒娘的想法。”谢朝雨寻着谢母的目光,说道:“娘,您不觉得奇怪吗,现在条条线索都针对陆钟灵,她深陷其中,不可脱离干系。但是我们谢家于六凡道长有什么恩德吗,他凭什么这么帮我们?”   “此事若真查了个水落石出,娘自然会以重金感谢六凡道长。”   “可是娘,您觉得六凡那道士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么?”谢朝雨一说到六凡,眼神便愈发清冽起来,她想着那人含笑的唇齿,狡黠的眼眸,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真的想救二弟,怎么会跟我们耍这些小心思,不去救人,反而又要害一条人命,更何况他还在蓄意挑拨我和您的关系,让我们母女俩处于冷战不休的状态。”   “但是玉儿的话也不可不信啊。”谢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玉儿她的确是在谢府疯的,而且疯的时候就大喊谢府有妖,连我都记得,她有几次看见陆钟灵便面露惧色,疯疯癫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将侍女的手都抓破了。”   “玉儿这件事疑点重重,当日我在洛河,并不在府中,所以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谢朝雨一边说着,一边懊悔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陪在陆钟灵身边,如今这件事成为了六凡的一个把柄,真让人焦虑无比。如果当时她陪在陆钟灵身边,证明她没有离开过自己,肯定不会闹成今天这个局面。   “老夫人!老夫人!”母女俩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家丁急促且紧张的叫喊。   敲门声非常紧凑,两人被吓了一跳,谢母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便示意谢朝雨去开门。   谢朝雨提步向前,谁知刚一开门,门口的小厮便一下无力跌进来,浑身湿透,脸色煞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有什么事站起来好好说。”谢朝雨伸手刚想要扶起来他,那小厮却浑身瘫软,怎么也站不住,他拉住谢朝雨的衣袖,面色恐慌,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姐,小姐,外面不好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母也上前问道。   “刚刚……外面的那棵丁香花树……”小厮结结巴巴说不下去,越说脸上的冷汗冒得越多。   “丁香花树?”谢朝雨心里一惊,她连忙蹲下,抓着小厮问道:“丁香花树怎么了!”   “那树的树根……流血了!”小厮惊恐万分,他对着老夫人颤抖说道:“都是血,到处都是血……老夫人,真的有妖啊!”   谢朝雨那一瞬间有如晴天霹雳,她眼睛瞪的干涩,半天不眨一下,等反应过来,拨开小厮慌乱地冲出正堂,向院里拼命跑去。   天空打了一个沉闷的雷。   谢朝雨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明明已经没有下雨了,为什么她却感觉浑身冰冷,再往前走一步好像都是万丈悬崖。她不顾身后谢母的叫喊,只是一味地向前冲,等远远看到了那棵丁香花树,她却忽然停了脚步。   她害怕了,她害怕看见那棵丁香花树被砍伐得不成样子,刚刚小厮说的“流血”的话语,仿佛尖锐的刺一般扎进了她心里,她对陆钟灵的亏欠已经越来越多,多到她要承担不起。   谢朝雨擦抹了一下脸上湿漉漉的痕迹,拼命跑到那棵丁香树前。那里已经没人了,铁锹和棍棒散乱扔在地上,黑黄的泥土被翻起,谢朝雨走近,隐隐约约觉得脚底有什么黏腻的感觉,她低头一看,才发觉淡蓝色的绣花鞋尖已经沾上了暗红的血丝。   “钟灵……”谢朝雨打了个寒颤。她恍惚着,迈着颤抖的脚步向树走过去,每走一步,那血的颜色便深一寸,血珠洇在黑红的土壤里,与其混为一体,树根被人铲烂,断根处正汩汩冒出鲜血,谢朝雨有如置身于腊月的寒天雪地中,浑身冷到无法动弹。   她不该走的!   她一走,这里便无人再护她的钟灵,更无人护这棵花树,这树岂不是任由别人百般践踏。   她怎么会中了道士的计!谢朝雨眼前黑了几次,等她勉强站定,眼眶里已不受控制落下滚烫的热泪。   “钟灵,钟灵……”谢朝雨已经怕了,她不想再留在这里,她只想奔回房中。她错了,她一开始便该守在陆钟灵身边,即便是被谢母叫走,也该找人看着这棵树的。   否则陆钟灵也不会承受这痛不欲生。   “谢小姐原来早就知道陆钟灵是妖了。”深沉的声音忽然从树后传来,“怪不得拦着老夫人也拦着我。”   谢朝雨看到六凡从旁边冒出,一腔的怒火无法发泄,可是她无心再去管,她现在只想丢下面前这个人,立刻回房。   “钟灵要是有任何问题,我会让你以百倍偿还。”谢朝雨冷硬说道,可是她的心却在跟着那棵树根一起滴血,说罢,她便再也不看六凡,抬步冲回了后院。   天边渐渐浮起鱼肚一样的白色。   要天亮了。   谢朝雨用尽全力推开那扇门,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僵在原地,一切都变了——   房中飘起无数花瓣,混着浓郁花香,充满了整个房间,可谢朝雨颤抖着进去时,却隐隐约约闻到了血丝的味道。   在花香中很明显,也很刺鼻。谢朝雨瞳孔剧烈收缩着,表情已经痛苦不堪,因为她看到那飘荡在半空中的花瓣,每一片都沾染着黑红的血丝,明明是紫红色的花色,现在却变成了浓重的暗红。   “钟灵!”谢朝雨如梦初醒,她落下一行清泪,颤抖着向床榻跑过去,陆钟灵小小的,缩成一团,滚落在地上,满身都是带有血色的花瓣。   床榻上空无一人,谢朝雨不知道陆钟灵是受了怎样痛苦的折磨,才从床榻上艰难爬下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滚烫的泪从发红的眼眶中涌出,打湿脏乱的衣襟。   谢朝雨扑倒在地下,一把将陆钟灵抱进怀里,怀中的人浑身冰凉,嘴唇毫无血色,她用力在谢朝雨怀中缩了缩,无意识哽咽道:“好疼,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钟灵……”谢朝雨仿若奔溃,她第一次在陆钟灵耳边嘶哑的哭,滚烫的泪落在陆钟灵灰尘满满的脸颊上,谢朝雨握住陆钟灵的手,在她的耳边不断说着对不起。   她到底在干什么,刚刚她为什么不留在她的身边,明知她自己开始发冷,却还是跑到外面,跟什么狗屁道士讲道理!   “钟灵,你醒醒……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走,钟灵……”谢朝雨无助地哭喊,她将喉咙都喊破了音,可是这样也无法唤回怀中已经昏迷的人。   谢朝雨眼瞳被泪水洗得尽湿,她看到床铺一片混乱,被褥几乎被扯坏,她不敢想象刚刚陆钟灵到底受了怎么样的痛苦。   树根被人用铁锹一寸寸铲断的时候,她的钟灵也跟着慢慢消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我,还有一更。 第34章 无为梦   一阵晕眩之后是再未停止的钝痛。   陆钟灵终于费力睁开眼, 在床铺上抑制不住牙齿颤抖的细碎声音, 她仿佛身处冰窖。这房间里太冷了, 冷到她浑身都在疼痛, 身体上的每一处都像结了冰一般刺骨。   “我的花……”陆钟灵茫然看向床帐,眼神恍惚云+裳+小+筑, 她从刚刚开始便觉得灵力溃散,那些本属于她的灵力、气息全部飞往了窗外。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灵魄回归本体了。   一旦灵物的真身受到伤害, 那么幻化出来的所有东西, 也会跟随着灰飞烟灭, 包括她自己。   陆钟灵慢慢阖上双眼,她嘴唇发干, 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她伸手想要拉身旁的人求助,却蓦地扑了个空——   朝雨不在了。   陆钟灵霎时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身子,然而旁边的枕头被褥冰冷, 一个人也没有。陆钟灵心口发凉, 她颤抖着声音, 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了一句:“朝雨,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   身上的钝痛依旧没有减少,陆钟灵脸色惨白,那疼痛好像一场熊熊烈火,明明将她烧成了灰烬, 却不能带给她丝毫的温度。她依旧觉得浑身刺骨冰凉,她嘶哑着声音再唤了一声:“朝雨……”   房内依旧是冰冷的气息。   刚刚还在她身边,哄她入睡的人去了哪里?   陆钟灵这样想着,耳边却传来些噪杂混乱的声音,好像是人声,又好像是什么重物砸地的声音。然而就在那声音过后,陆钟灵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剜心的疼,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对!刚刚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陆钟灵用手捂着疼痛的心口,她感觉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砸断了一样。她惶恐不安着,彻骨的疼痛似被人剔骨割肉。她忍着剧痛,慢慢爬下床沿,却不慎滚落至地上,冰冷的地砖蹭到自己的皮肤,又是一阵灼痛。陆钟灵咬着牙,这才听清门外的声音——   她目光怔仲,看着房内虚无缥缈的尘土与漫天飞舞的花瓣,耳边尽是门外钝器落地的声音。   是她的树么?大概……是她的树真的被人撅了根,刨了土罢。   陆钟灵心口的锐痛更深一分,雪白的颈间,纤细的手臂,温软的腰际慢慢浮现出一道道血痕,她伸手颤颤的一碰,便知那刺痛痕迹是钝器落下造成的。   她不信真的有人发现她是一只花妖,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一定是……   陆钟灵费力地一寸寸爬向窗边,张口不停颤抖喘气,血迹从手臂延伸至指尖,洇开了痛眼的殷红,她眼眶发红,滚烫的泪珠从里面滑落,昏了又醒,醒了又昏间,已不知把自己弄得有多脏乱,她抬手颤颤巍巍扒上窗台,拼尽全力想让自己能抬眼看到窗外的景象。   残风呼啸吹过破败的窗纸,陆钟灵曾无数次想过将它用纸粘起来,可是谢朝雨一回来就什么都忘了,因为那时即便是有冷风灌进来,谢朝雨也会将她抱进温暖的怀里,一点冷风也不让她吹,一点委屈也不让她受。   然而现在,那个她最需要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陆钟灵总算欺身扒上窗台,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去牵动嘴角,等剧烈收缩的深色瞳孔定格在窗外的丁香花树下,她却犹如被冰碴水一股脑浇下,寒透身心。   她模模糊糊看到谢朝雨站在瓢泼大雨里,手里拿着坚硬的铁锹,旁边是谢府的家丁,每个人都挥力铲着那被雨水湿润过的土壤,而她的丁香花树此时已经被残害得没什么样子,枯叶失去容身之处,树根无了傍身之地……什么都没了。   几行清泪从陆钟灵眼底决堤而出,她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无助地从窗台旁重重落下。   怎么会是她。   陆钟灵身上的痛比不过心里的痛。她不敢相信刚刚还抱着她一夜温存的人,竟会冒雨出去,让人将属于自己的那棵树一寸寸铲碎。   “怪不得你要赶我走……”陆钟灵眼神毫无颜色,她躺在地上,疼痛得蜷缩成一团,手指逐渐变得透明,声音喑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花妖了……”   一株花幻化出来的生灵,又怎么会有人为她心疼呢。   陆钟灵一阵猛咳,黑红的血丝涌到唇边,她艰难翻过身,重新恍惚看向屋顶。   “即便……你真的厌恶我是妖,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我待你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真心,我每日每夜都在盼你回来,可是你回来了,我却不能留在你身边了……”陆钟灵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是在痛苦中煎熬,挪动疼痛的身躯,拼了命靠近床沿,抬起指尖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直到指尖触碰到一件冰凉的物什,她才用力攥紧,干涸的血染上那件纯白而冰凉的玉佩,也将谢朝雨的名字染上鲜红的痕迹,陆钟灵整个指尖都在发麻。   “朝雨……我什么都不要……”   陆钟灵终于忍不住痛声哭着,她将那玉佩揽进怀里,好像将其嵌进了自己的血肉里,“求你回来抱抱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娶我了,这玉佩我不要了……你给谁都好,哪家的小姐也好,哪户的姑娘也好,我只想你回来,想你回来抱抱我……   陆钟灵模模糊糊想着,窗外的雨重一分,她身上的痛便深一分。   人间的情爱竟是这般的苦痛,她怀念做丁香花的日子,朝朝暮暮在谢府的一个角落待着,没有岁月的撕扯,没有伤痕的积累,只有她日复一日的期盼与祈求。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当初便不该化成人形,更不该遇见那人,看见那人清湛的眉眼,她就如同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风送燕归,暮雨停歇,寒来暑往,她对谢朝雨的喜欢将她最后一点的脾气都磨砺不见了。   陆钟灵隐约听到窗外响起惊雷,她一动不动缩卷在地上,身上冰凉,唯有额头滚烫,唇齿处全然是腥甜的味道。   那人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拿伞,会不会淋湿,会不会受了风寒……   陆钟灵的泪痕干在脸上,她闭上乏力的眼皮。如今被人挫骨扬灰的是她,她却还在这里替别人担心,怪不得谢朝雨也总说她傻,的确……是傻得可以。   陆钟灵浑浑噩噩想着漫无边际的事情,她为谢府作的灵障大概也消失了吧,同她一起慢慢消亡,从前闯不进谢府的妖物生灵,也许都会嗅到甘甜的血味,从外打破她的灵障,一起闯入……还有谢轻尘,她在最后给予谢轻尘的那一团灵气,也会跟着她一起消失。谢轻尘的病是因为妖气入体,失了一魂一魄,她好不容易替他牵住了剩下的魂魄,却也功亏一篑。   还有……还有谢朝雨,陆钟灵哽咽了一声,她几近绝望想着,她本以为那人真的会回来娶她的,如今凤冠霞帔,红帘罗帐,都会属于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了。   谢朝雨于她已经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求不得。她将来会娶别人,可能是某户好看的小姐,跟她能当户对,不像自己一样来路不明,那人能安安心心待在谢朝雨身边,照顾她,喜欢她,也许还能在商道上帮助她……总之,她从前渴求的一切都已经被折腾得魂飞湮灭了。   包括她自己,也随着那些旧时的喜欢,期待,一起离开这世间。   再也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我,今天还有一更,我洗个澡吃个饭打印个东西就来。 第35章 清窍废   谢朝雨恍惚的想, 是不是自己曾做了什么错事, 没有及时悔改, 这才让陆钟灵受到这般折磨。   她怀中抱着那人冰凉的身躯, 鼻间的花香愈发浓烈,看着陆钟灵苍白的脸颊, 谢朝雨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刚刚在外面做什么!与其跟道士做无谓的争论,为什么不能回来看看她!等她现在回来, 一切都已经太晚, 她的钟灵已经被伤成了这般模样, 从指尖到脖颈,每一处被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即便这些痛不在谢朝雨身上, 她都能感觉得到这对陆钟灵有多疼。   花树被毁的时候,陆钟灵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煎熬,她竟然什么都没想到, 也什么都没为她做到。   谢朝雨神色恍惚,伸手替陆钟灵擦了擦眼角未干的眼泪, 又低头吻了一下她冰凉的嘴角, 轻声对她说道:“若你不在, 那我活着也无任何意思,这世间活着的每一分煎熬对我都是受罪……”   “钟灵,等我把那些伤你害你的人都解决了,再回来陪你可好?”谢朝雨将陆钟灵抱得紧紧的,唇贴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   忽然, 怀中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   谢朝雨浑身一颤,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再看时,怀中人的睫毛正在微微发抖,嘴唇轻启,唤道:“朝雨……”   “钟灵!”谢朝雨再次听到这声音时,心跟着颤抖,她将那人紧紧抱起,重新贴近自己的脸颊,微怔的双手抚着她柔软的耳垂,焦急且欣喜呼唤道:“钟灵,看看我,钟灵……”   “朝雨,你抱抱我……”陆钟灵全身痛极了,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被拆开了一样,连一丝一毫的抬手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味用哽咽的嗓音念着谢朝雨的名字。   “我抱着你,一直抱着你……”谢朝雨看着她苍白的脸,浑身抖如筛糠,竟又忍不住要落下滚烫热泪。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陆钟灵已然听不见谢朝雨的声音,她抽噎了一下,用尽力气从嗓子中挤出这些字。她心口发疼,她能感觉到外面那棵树已经轰然倒塌,树根的每一寸都渗出来血珠,混在发湿的黑土里,与其融为一体,咸湿发臭。   “是我错了……”谢朝雨无助嗫喏道,同时伸手狠狠抱住陆钟灵,她看到那人青白的面孔,毫无血色的唇瓣,便心如刀割,恨不得将陆钟灵受的一切苦,遭的一切罪全部揽于自己身上,让自己替她承担。“我不该出去,我应该回来的,钟灵,你看看我好不好……”   陆钟灵的思绪早就断开,她只模模糊糊听到几声“错了”和“不该出去”的语句,她以为谢朝雨还在怨恨她是妖,以为这抱着她的片刻温存都是假的,她急促呜咽一声,顷刻间湿泪便沾满了面庞,痛苦说道:“朝雨,你娶别家姑娘吧,你只要……你只要还要我就好,我不骗你了,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好,妾也好,侍女也好……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钟灵,你在说什么,我只喜欢你一个,怎么可能娶别人……”谢朝雨捧起陆钟灵沾满灰尘与泪水的脸庞,痛不欲生低声说道。   可惜陆钟灵什么都没听见,她清窍已然废了,灵物就是这般,根没了,一切便都不在了。先是闻不得味,接着便是耳不得声,再接下来……   谢朝雨听着陆钟灵在昏暗的房间里恍惚哽咽道:“我骗你是真的,可是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我没害过人……一次都没……”   陆钟灵张了张嘴,然而半分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等我还要写一更,先把这个发出来。 第36章 一辈子   “钟灵……”谢朝雨的表情骤变, 她看到陆钟灵张开微微颤抖的嘴唇, 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刹那便心痛到无以复加。   “钟灵, 你别睡,你看看我好不好……”谢朝雨抱着陆钟灵瘦弱疲惫的身体, 在她耳边一遍遍悲痛重复着:“钟灵,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只想要你……我知道你是妖, 可是, 可是我从来没有嫌你有半分不好,我只喜欢你……”   明明她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说不得, 可是谢朝雨却像着魔了一般的在陆钟灵耳边诉说着,自己那时有多喜欢她,现在又有多对不起她。她用手掌摩挲着陆钟灵脏兮兮的侧脸, 哽咽说道:“钟灵,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妖, 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善良, 最好的姑娘……”   谢朝雨在落下滚烫热泪的时候,却偏偏想到了那时六凡跟她讲的求不得。   蜉蝣妄求日暮,死于瞬息;菌草追逐春冬,枯于夏秋。   她不追求日暮和春冬,却将最重要的人弄丢了。她的钟灵每一分每一秒在受煎熬, 而她在这里却于事无补。   恍惚间,谢朝雨忽然感觉到了手心一阵酥麻,她低下积满泪水的眼眸看下去,只见陆钟灵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将自己的掌心翻过来,用手指轻轻点上去。   一个笔画一个笔画的写,写的很缓慢,很吃力,却还在坚持。   谢朝雨看不下去了,想要抽回手将痛苦的她抱回怀里,可是陆钟灵却仿佛与她进行最后的僵持,怎么也不肯将她的手松开。   等她用力的将字一笔一划写在谢朝雨的手心,直到最后一下完成时,陆钟灵终是忍受不住剔骨割肉般的苦痛,从谢朝雨身上重重跌落至灰尘满满的地面。   “后……悔。”   谢朝雨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她的指尖还有未干的泪水,将整根手指染的湿漉漉的,一颗心仿佛瞬间碎成了几片,她看向蜷缩在地面上的陆钟灵,无力闭上双眼。   是了,她后悔了。   后悔那时在谢府遇见自己。   谢朝雨早知自己该断了心念,人妖殊途,她不该再去招惹陆钟灵,她该好好放她走,免得如今受到这样的苦难。   可她还是想跟自己赌一把,赌她与陆钟灵之间的情爱,然而最终这一切还是消失在她掌心这浅薄的两个字上。   谢朝雨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疲累过,加;1;1;零;八;一;柒;玖;伍;一重生有何意义,是将陆钟灵的生命拿去做了豪赌,还是将她自己重置于万劫不复?   房内香气腻人,谢朝雨握着陆钟灵冰凉的手指,抬眸看向已经昏迷的她。   “钟灵……”谢朝雨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却蓦地看见陆钟灵闭着的眼角滑下一行泪。   “别哭了……”谢朝雨微微抬手替她擦干净,强行牵扯出一丝笑意,勉强说道:“再哭,我又该心疼了。”   忽然,木门被一阵急促的强风吹开,谢朝雨只觉冷风灌进宽大的衣袖,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便感觉到身后的人影与风化为一道,朝她直直冲来——   “钟灵!”青绿色的翠衫飘过她的眼前,谢朝雨听到一声惊叫,转而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数米。待她落在地上时,只觉得浑身疼痛无比,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重新起身,等看清那里抱起陆钟灵的人,瞳孔忽地收缩,不敢相信一般微颤着手指。   “钟灵,你怎么了!”青书伸手用力拍着陆钟灵的后背,试图用哽咽的声音唤醒她,“钟灵你醒醒,我是青书……”   然而这没有任何作用,陆钟灵依旧苍白着一张脸昏沉。   “钟灵她怎么了!”青书见无果,便看向瘫坐在前面的谢朝雨,哭喊着扬声质问道。   “被人伤了树根,刚刚已经昏死过去了。”谢朝雨的眼神失去了平时的镇定,只怔仲开口说道。   “你……”青书听到了微微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谢朝雨是什么意思,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什么叫树根伤了,是她已经知道陆钟灵是府中那棵丁香树化成的花妖了吗?不对……如果谢朝雨知道了怎么会是这么冷静平淡的模样,不应该觉得害怕和恐惧么。   “我知道她是谢府的那株丁香花,也知道你是一只麻雀化成的。”谢朝雨仿若看透了她的心思,启唇缓慢说道:“我对不起她,我只想她能好好回到我身边,我从未嫌弃与厌恶过她是妖。青书,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能帮帮我吗……”   “你原来早就知道她是妖了……”青书耳边犹如响起一道惊雷,她向后挪了一寸,“那她的树是怎么被人损坏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谢朝雨不敢再回忆刚刚那些家丁是如何将树根一寸寸铲断,如何在她的面前将陆钟灵伤得片甲不留。“是我对不起她,我没有保护好她……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树根铲断,却什么都做不了。”   “原来是你让人毁了她的树……”青书的手颤抖个不停,她的气息缠绕在陆钟灵的周围,却没任何目的乱窜,那一团团的气息不知如何才能进入到陆钟灵的体内。   “不是我让人……”谢朝雨刚想解释,却见青书已经红了眼眶,她站起身,退后一步,嘶哑着嗓音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在别处会感觉到她的灵气逐渐减弱,并且越来越混乱……原来是你,谢朝雨,她那么喜欢你,你凭什么让人毁了她的一切!”   “青书,你想怎么样讨伐我都没关系……”谢朝雨深吸一口气,目光微颤,“我现在只求你把陆钟灵救回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想她好好的活过来,求你了,她不能死,我不能没有她……”   “你以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会赶回来吗。”青书看陆钟灵的头发缠绕在指尖,凌乱不堪,眼泪从眼眶中全然涌出来,“我在别处感受到她不对劲才回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你知道灵物的真身被毁,是如何都救不回来的吗!”   “救不回来……”谢朝雨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她提心吊胆的一切终究发生了,她本以为能够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烟雾一般散去,谢朝雨恍惚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失去了所有期望。   “她的痛苦你如何能知晓……”青书看向谢朝雨,她怎么会不知道在花树被毁时,陆钟灵都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她痛苦说道:“万箭穿心的滋味就是她的感觉,那被铲断的每一根树枝都是她的灵魄,你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样子,你不觉得无颜再面对她吗!她怎么会那么傻,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你……”   谢朝雨听到这终是哭出声,将整夜的情绪宣泄出来,嘶哑的声音响彻了整间房屋,她一遍遍喊着陆钟灵的名字,泪水打湿了衣襟,也沾湿了她的脸庞。   “我要带走她了。”青书将尚在昏迷的陆钟灵一把抱起,冷漠说道:“这辈子你与她缘分已尽,莫再强求。”   “不要!”谢朝雨似是傻了,她惊慌起身,想要去抓住陆钟灵的衣角,却没想到陆钟灵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冰凉的指尖碰到青书的露出来的手臂。   青书怔住,连谢朝雨也不知所措,她们看着那人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神色茫然,青紫的嘴唇抖抖索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谢朝雨慌忙从青书怀里抢过陆钟灵,将她好生放在自己身上,搂抱着她急声说道:“钟灵,我是朝雨,你醒醒……”   “她的清窍是不是已经废了……”青书低头只看了一眼,牙齿便发颤说道:“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闻……谢朝雨,你真的要将她逼上绝路吗!”   陆钟灵目色一片茫然,耳边静悄悄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又醒来,只怕是回光返照之感,她此刻感觉自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怀抱温软香甜,一如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怀抱。   但她也知道那不可能。   她在奢求什么呢,谢朝雨怎么可能还会抱她。那个人怨她是妖,恨不得将她赶出谢府,将她的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都挫骨扬灰。   可是这个怀抱真的好像谢朝雨,像极了她的温柔与保护。陆钟灵用尽全力向那人怀中缩了缩,贪婪地汲取这最后的想念,一如她当年在丁香树下,将甘甜的雨水纳入体内那般渴求。   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   陆钟灵在心里默默的说,清湛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红通通的眼角滑落。   谢朝雨抬眸看到了那行眼泪,又瞧见陆钟灵唇齿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急忙抬头问青书:“青书,钟灵……钟灵她在说什么?”   青书头微微扭开,说了句:“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你们是朋友,求你告诉我,我真的……”   青书怔怔看着陆钟灵那般可怜的模样,云H裳H小H筑缓缓说道:“她说她喜欢你。”   谢朝雨一瞬间,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蓦地陷下去了,她颤抖问道:“还有呢……”   “还有她说她累了。”青书的心跟着颤了颤,最终选择编排谎话骗谢朝雨,她启唇说道:“她叫你以后别来寻她,这辈子的情意已断,你对不住她的地方,找个其他人来补偿就好。”   谢朝雨听到这话,不敢相信的看向陆钟灵,那人眼睛已然闭上,薄薄的嘴唇也再没有张开过,只有那纤细冰凉的手指还紧紧拽着她脏乱的衣襟。   “其他人……”谢朝雨木然开口,牵动嘴角低头哽咽道:“可我这辈子只有一个陆钟灵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可以关注我微博@高举qwq,到时候你们懂的东西会发在微博,请假什么的我也会在微博上说明! 第37章 人梦回   “那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非要等事情到了这般田地……”青书难以掩饰自己的悲伤, 她一想到陆钟灵是因为谢朝雨而变成这副模样, 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想要尽数宣泄出来。   “都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让娘找道士入府,更不该逞强与道士争辩……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谢府, 如果我在谢府为钟灵作证,那她一定不会被冤枉……”谢朝雨看向陆钟灵的侧脸, 落下滚烫热泪, “是我对不起她。”   “道士……”青书听到谢朝雨的话微微怔了怔, 启唇问道:“你说的可是曲山白济观的道士?”   “是。”   “是叫六凡么?”   谢朝雨微诧抬起头,看青书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 “你知道?”   “我不知道, 只是,只是听说过。”青书摇头否认,但是她心底却在隐隐不安。如果说是入谢府的道士, 那她心底一开始猜的便是六凡,可她从未跟六凡说过府中有一只花妖, 也并未说过这只花妖与谢朝雨的关系。六凡报仇归报仇, 为什么会害到陆钟灵的头上?   她想求取灵丹, 可是她不想去害自己唯一的朋友,六凡一开始的目标从来不是谢朝雨,而是谢轻尘,可现在不仅是谢轻尘病重在床,连谢朝雨也被六凡扯入这场报仇中。   青书攥紧自己的手指, 难道说六凡欺骗了她,他拿走谢轻尘的一魂一魄只是幌子,而真正想做的是将谢轻尘的病嫁祸给陆钟灵?   “钟灵,别睡,陪陪我好不好……”青书的思绪转瞬被谢朝雨无助的声音带走,她低头看向那两人,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酸楚,也好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说谢朝雨本不该替她承受这个后果,却误打误撞成了害陆钟灵的“凶手”,想到这,她忙摇摇头,告诉自己不是这样,她只是想成仙罢了,她只是想走一条捷径……   忽然,房间内的气息变了。   几丝白到几乎透亮的气息蓦地从空中散开,在房间的顶处打了个旋,便直直涌进陆钟灵的体内。谢朝雨愣了一下,再看陆钟灵的指尖,变得冰凉而透明。   “钟灵……”谢朝雨目光怔仲,眼睁睁看着房间里的无数花瓣落到陆钟灵的身上,这些曾属于陆钟灵的温软气息一下涌入她的鼻腔,她觉得那么熟悉,熟悉到她以为陆钟灵要回来了。   谁知那具身体逐渐变得轻质透明,谢朝雨抱着她,感觉几乎是软若无骨,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怀中货真价实存在的人竟然就要随着这些漫天的花瓣消失。   像是红颜枯骨,刹那消逝。   以前谢朝雨总觉得陆钟灵软软的,笑起来很好看,两颊边还有小小的酒窝,那模样时时刻刻映在谢朝雨的脑海里,不仅这样,就连那人哭的模样她都记得,眼角发红,鼻尖也发红,一双手不知放在哪里才好,抹着眼泪咬着嘴唇,生怕接下来自己说她什么不好。   可是现在那人却是真的在自己怀中一点点消失,从透明的指尖到纤细的脚踝,一点点离开。谢朝雨睁着空洞的双眼,几近绝望地向前抓住那残留的衣角,然而留到手中的,只有一片紫色的丁香花瓣了。   青书也始料不及,陆钟灵的身体已然化作了一缕灵气,离开这昏暗的房间。   谢朝雨在原地怔了几秒,才迅速起身,疯了一般的跑出门外。   门外落下丝丝细雨,将谢朝雨的衣裳打湿,谢朝雨跟随着陆钟灵的灵气,却抬头看见那灵气转瞬去了谢轻尘的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太惨了,从下午四点搬桌子搬到现在,我整个人快疯了……   就先这么多,明天再更。 第38章 心中仇   轻尘……   谢朝雨眼神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哑然,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安, 或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是她还是选择立刻跟着那团灵气奔去了谢轻尘房间内。   谢轻尘的房间依旧有一股呛人的药味, 谢朝雨刚踏进房间,便发觉周围的侍女都不见了, 屋内冷冷清清,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已经到了黎明时刻, 怎么侍女还不守着谢轻尘?万一在没人的时候, 谢轻尘出个什么好歹, 谁来负责?   谢朝雨压下心里的不安,抬步走近了谢轻尘的床铺, 却蓦地感受到床铺边一阵清凉之感。床铺之上盘旋着陆钟灵仅存的灵息, 而谢轻尘原本苍白的脸竟然被那灵息染上了一层红润。谢朝雨呆呆看着,谢轻尘五指的指尖被郎中用银针刺入去毒,现在有几丝发黑的污浊之气顺着银针冒出, 换之为干净清白的灵气。   床铺上的谢轻尘忽然抽搐了一下,蓦地睁眼, 又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襟。谢朝雨见状, 身形不由得怔了怔了, 等她清醒过来,她连忙将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抹了抹,上前握住谢轻尘的手指,说道:“轻尘,醒了么?”   “姐……”谢轻尘意识还是模糊的, 他都没有看一眼谢朝雨,只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便下意识叫了她。   “醒了吗,你没事就好,娘都快为你的事情着急死了……”谢朝雨看着谢轻尘,目光却在屋里寻找刚刚陆钟灵的灵息。她明明看见陆钟灵的灵气在谢轻尘的周围徘徊,为什么一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谢轻尘尚未完全清醒。   “轻尘,我还有些事,我去找人给你……”谢朝雨说着,却发现谢轻尘在艰难将自己的手臂抬起来之间,宽大的袖口蓦然掉出来一件冰凉的东西。   一块洁白透光的玉佩。   谢朝雨愣了几秒,才颤抖着手从染血的床铺上将那块玉石拿起来。   那玉形状圆润,颜色纯白,仿佛还隐约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正面仔细雕刻出一个“朝”字,反面仔细雕刻出一个“雨”字。   谢朝雨攥着那块玉石,痴怔了几秒,泪水竟不知不觉从脸侧淌下来。   奔溃只要一瞬间,谢朝雨觉得自己仿若将这几年的悲伤全部经历了一遍。她终于忍不住,趴在谢轻尘的床铺上,像个未懂事的孩童一般大哭起来,眼泪染湿了柔软的床铺,而那玉佩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尖也冰凉发白。   “钟灵……”谢朝雨哽咽叫了一声陆钟灵的名字,声音沙哑道:“你回来好不好……”   她的钟灵用最后一丝灵气救醒了谢轻尘,自己却离开了。   *   外头冷风呼啸,青书站在门外,感受到谢轻尘房间内最后一点灵气消逝,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瞬间被扯坏。   “青书?”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书几乎是立刻转头,一双眼睛牢牢锁定在了身后的六凡身上。   六凡刚刚也明显感觉到谢府暗淡的上空没了笼罩的灵气,他心底便知陆钟灵的一切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为什么伤害陆钟灵!”青书抬手聚集起一团强大的灵气,她脸上的泪水被寒风吹干,一双清冷的眼睛里面是恨不得将六凡置于死地的情感。   “陆钟灵?”六凡看出青书的不对劲,问道:“你认识她?”   “我认不认识她与你何干。”青书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你不是说你的目标只有谢轻尘吗,为什么要伤害陆钟灵。”   “她碍了我的事,除去她有哪里不对吗?”六凡不甚在意的抬手将自己肩膀处的灰尘拂了拂,又嘴角含笑道:“不过你早说啊,你认识那只小花妖,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怎么也不会伤了她才对。”   “你也知道陆钟灵是花妖,你知道灵物的气息一旦被瓦解,需要多久才能重新恢复吗?”青书的手紧紧攥到一起,她看着六凡的目光,“你既然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在谢朝雨,为什么现在要借陆钟灵让谢朝雨生无可恋?”   “如果能让谢府所有人都不痛快,我为何不这样做?”六凡眼神中带了一丝阴冷,“我今天对谢府人做的一切,对比当年谢家对我爹娘做的岂能说得上是有一丝一毫的狠毒?”   “谢府对你爹娘到底做过什么,你用不相干的人来报复,不觉得卑鄙吗?”   “我用什么手段报复与你有什么关系?”六凡借力踩地,腾空飞上落满雨滴的树枝,那枝头因为承受不住压力,雨水便顺着淌下来,一滴一滴砸进泥土里。“再说了,你别忘记我们当初是怎么约定的,我给你灵丹,你帮我取谢轻尘的一魂一魄,现在灵丹你已经服下,又何必来管我要拿谢府怎么办呢?”   “况且如果真的要说陆钟灵气息被毁,和你也脱不了干系。”六凡挑了挑眉。   “你胡说!”青书听到这里已经怒气冲冲,她也借风登上树枝,两人一起站在树枝上,这里有些岌岌可危。青书施力,扬起手便朝六凡划过去一道掌风,六凡脸色不变,瞬间将她的手腕擒住,又低头躲过了那道掌风,把她的手腕看似松松垮垮的一拽,便拉到了自己的胸膛前。   “放开!”青书怒目圆睁。   “你不是想听谢府对我爹娘做过什么吗,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你。”六凡和青书靠的很近,近到青书都有些不自在,她挣脱了六凡的桎梏,转瞬便飞到了另一棵高树上。   “你不要想着能把我怎么样,你即便是灵力大涨,短时间内也绝对打不过我。”六凡看青书还想耍小聪明,便勾起嘴角提醒她道。“白济观的灵丹岂是小小妖物能消化得了的,你想得道成仙还早着呢。”   “你……”   “我和你本是同路人,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六凡继续说道,白皙的侧脸被风扬起的黑发遮住,他将自己的手拢进袖口,“所以你也不必说我虚伪,因为我的确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你和陆钟灵的朋友关系我懒得过问,只是今天她成为我报仇路上的垫脚石是她自找的。”   “强词夺理,你不也是妖物,分明嫉妒云#cháng#整#理#陆钟灵是百年难遇的灵物才对她下手!”青书咬牙切齿道。   “你就不嫉妒?”六凡像是在等她说出这句话,嘲讽问道:“你看着陆钟灵一天的修为抵得上你一月的修为,你难道不生气和失落?” 第39章 新灵息   天边发白, 六凡冷冷看着站在另一棵树上的青书, 说道:“刚刚你明明可以救陆钟灵, 怎么不救?若你即使阻止陆钟灵的灵气散去, 她也不可能被挫骨扬灰。”   青书愣住了。   “陆钟灵到死恐怕都不知道你这虚情假意的友情吧。”六凡嘴角含了一缕嘲讽的笑意,“谢朝雨无辜, 陆钟灵无辜,你呢?”   “你少在这里狡辩, 是你借老夫人之手将陆钟灵的花树毁坏, 明明你才是那个罪无可恕的人, 现在反而我成了凶手。若不是我在别处感受到她的灵气俱损,怎么会着急赶来?”青书自知这是六凡的常用手段, 总是借事挑拨两人的关系, 让他自己处于利处。“你今天不告诉我如何救活陆钟灵,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救活陆钟灵?”六凡冷哼一声,眼神中带着恨意, “那我爹娘呢?谁又将他们救活?”   青书不说话,只是看着六凡转身。   “一报还一报, 你不用觉得他们可怜, 比起当初我爹娘的离开, 我就不可怜么。”六凡御风离去,远远的还扔给青书一句话:“你被功利熏心,我被仇恨蒙眼,有何不同?”   青书看着六凡的衣袂消失在庭院的尽头,她自然不知道六凡准备去哪里, 她只是痴怔倚靠在枯萎的树上,脑海里反复重复响着六凡那句“你被功利熏心,我被仇恨蒙眼,有何不同”。   她和六凡有何不同?她想得道成仙,可她不想害陆钟灵。六凡想为爹娘报仇,但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青书眼角的泪痕未干,她站起身俯视已然一片混乱的谢府——   侍女家丁们都急匆匆涌进了谢轻尘的房屋,城中的一个老郎中被人着急请来,搀扶着进屋,背上还背着一个陈旧的药箱。身后跟着的是谢老夫人,她脸上也挂着泪珠,但是从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总有些喜悦的感觉。   唯一见不着的是谢朝雨。   青书又抬头看向天空。灵气不再笼罩于谢府上方,必定有其他生灵化出的妖物前来作祟。青书心里不知做何滋味,她咬咬牙,抬起手,在空中随手一握,再抬起眼眸时,指尖已经夹了一张写满复杂符文的黄纸。   “我也许能为你做一些事……”青书默默说着,她将自己的部分灵气附请\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于那张脆弱的黄纸之上,又抬手,那张黄纸如同离弓之箭从她的指尖离开,闪电般飞向半空中,转瞬便也消逝不见。   青书看着谢府的上空逐渐重新被灵气覆盖,心底稍稍宽慰了些。陆钟灵不在了,现在只能靠她撑起从前陆钟灵为谢府聚集起的灵气。   “钟灵,我一定救你回来……”   *   谢轻尘醒了,且再也没有病症,面色红润,嗓音清澈,再等几日便能下床了。   可谁也不知道那丢失的一魄是陆钟灵给予谢轻尘的。   谢朝雨不吃不喝在房中待了整整三天,不管谁来叫也不开门,谢母没什么办法,只好让侍女在门前侯着,怕会出现什么变故。等到第四日清晨,谢朝雨的门终于开了,可出来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她不再与任何人多说话,包括谢母。   老夫人看这个模样很是担心,心底知道谢朝雨还是为了陆钟灵的事在跟她怄气,有一回便试探性跟谢朝雨说关于娶妻的事,谁知谢朝雨竟然险些将桌上的茶杯砸去,她怒说道:“娘,钟灵尸骨未寒,就算您真的不喜欢她,做人也不该如此!”   从此老夫人便没提过这档子事。谢朝雨白天处理茶商的事,晚上便抱着一床冰冷的被子睡觉,有时候是真觉得夜里太寒冷,便去找谢轻尘说话。   这天夜里,谢朝雨温了一壶酒,拿着两只酒杯去了谢轻尘房内。   谢轻尘正在看卷轴,这次病重后,谢轻尘已然放弃了科举考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还在家安心看书好些。   油灯一滴滴淌下蜡,谢轻尘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才知是谢朝雨披着一件白色的长斗篷进来。   “姐姐,你怎么来了,都已经这么晚了……”谢轻尘披着衣袍,半长的黑发垂在脊背处,神色俨然有些疲惫。“过来坐。”   “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谢朝雨勉强勾起嘴角笑笑。“顺便想问问你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   “一切都好。”谢轻尘给谢朝雨拿过来一只凳子,又问道:“姐姐……还在为陆小姐的事情伤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我打了一天的游戏,嘤嘤嘤,明天更新。 第40章 病重思   “……有些想她。”谢朝雨坐下, 将两个酒杯放好, 又对谢轻尘说道:“也想过来问你点儿事。”   谢轻尘听了, 便小心翼翼措词, 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谢朝雨不高兴,“那个, 我听娘亲说……陆小姐是妖物化身?”   “她不是妖。”谢朝雨摇头,她缓慢开口, 每当提到陆钟灵, 眼底总是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只是我们府中的一株丁香花,从来没有过坏心思, 只想跟我好好在一起。”   “其实我也觉得陆小姐很好。”谢轻尘看谢朝雨患得患失的模样, 作为弟弟也不免为她心疼,“陆小姐与我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是个好姑娘, 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娘亲始终认为她害了我……”   谢朝雨抬头, 面色露出一丝诧异。   “我重病的那几日神智一直不太清楚, 可是我隐隐约约记得有一回我在床边呕血。那日的清晨是我第一次呕血, 把云帘她们吓坏了,连忙去叫了娘亲。”谢轻尘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后面娘亲还没到,陆小姐就先赶来了。”   “钟灵也去了?”谢朝雨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那个时候她还在洛河没有回来。   “嗯, 陆小姐先来的。”谢轻尘睁开清湛的眼眸看向谢朝雨,“因为我当时很难受,感觉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可是陆小姐靠近我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什么气息从我的鼻腔进入,很凉很透,接着我就模模糊糊恢复了意识……”   谢轻尘是聪明人,自然不相信那是回光返照之象,他睁眼看见陆钟灵时,心里便有些奇怪了,只是他当时浑身都疼,意识也不清醒,所以就没有再管。   “后来我听说娘亲去白济观找来了道士,但我确实也不怎么相信那些道士……”谢轻尘将酒杯拿在手里把玩,“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谢朝雨苦笑一声,她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懂,她无奈于面对的是自己的二弟,不知道如何跟他开口说是陆钟灵将最后一丝灵气给予他,他才能醒过来,不懂的是谢轻尘为何会突然重病,即便是很小的时候落下病根,也不会这样突然。   “轻尘,你先别担心,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边的事情有我处理。”谢朝雨缓声安慰道。   “嗯。”谢轻尘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拿下来,递到谢朝雨的手上,慢慢说道:“外面霜寒露重,走的时候多披一件衣裳。”   “好。”谢朝雨说道:“你休息吧,我去外面再转转,那个叫六凡的道士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都没出现……可能过几天就来找娘亲邀功请赏了,你注意点儿躲着他,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谢轻尘目送谢朝雨出了门,微微叹一口气,忽然想起她拿过来的酒丝毫未动。又突然意识到,谢朝雨是滴酒不沾的,这次带着酒过来,也许只是一个让自己宿醉的借口。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继续想些什么,只是将快要燃尽的蜡烛吹灭,起身上了床铺。   外头的风还有些凉,谢朝雨拿着谢轻尘的衣裳,放在手掌细细摩挲,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院中的那棵枯败的丁香树下。   谢朝雨慢慢走向那棵树,看着地面上已经被人清扫干净的痕迹,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酸楚。   这些被人践踏,被人抹杀的一切痕迹都可以洗干净,那她的陆钟灵呢?只能永远消失,再也回不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滴酒不沾→猛灌一壶→第一次→play:)   ②.这几天不是故意不写,是真的太忙太忙了!各种开会各种做表格,快窒息了:)   ③.尽量五章之内就开始甜,然后一直甜甜甜! 第41章 池中鲤   远处的一颗星辰疑似在夜空中坠落, 冷若冰霜的秋风呼呼刮过谢朝雨的耳边, 她在树干旁边缓慢坐下, 脸颊贴上冰凉且刺人的树皮, 启唇对着丁香树嗫喏道:“冷吗,钟灵。”   其实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很冷。我总算明白我去洛河的那些日子, 你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   我们俩才相处了不过几天,你就不见了, 连声再见都没跟我说, 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讲……是讨厌我了么。   谢朝雨默默闭上眼睛, 抬起手指抚过那干涩的树皮。   我想你了,钟灵。   特别想你, 想把你抱在怀里, 看你因为委屈而不停掉眼泪,哭得鼻子和眼睛都红通通的,然后我一声声把你哄好……你打我也好, 骂我也好,我只想现在你还在我身边。   “来年开春, 你会回来吗……”谢朝雨恍惚捡起地上的一片枯黄的花瓣, 那花瓣原本碾在泥土里, 因为雨水的冲刷而露出一点形状,谢朝雨用无比小心的动作呵护在手掌里,看着它轻声说道:“钟灵,我等你一个冬天好不好?”   若是你来年开春也没有回来,我便砸了你的灵堂, 拆了你的牌位,毁了你的灵柩。   然后我再悄悄撞死在这丁香花树前。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你。   *   白济观有九百九十九阶石阶,每上一步后再低头看曲山下的光景,那些景色会重新变化一次。   六凡这回不想御风飞上山,他还从未一步步走过这石阶,于是便卸了轻功,抬腿迈上台阶。谁知他刚走到第四百零二阶的时候,一阵柔风忽地刮过他耳边。   他心里有些奇怪,刚想抬头,眼睛便被这不怎么强烈的风给迷住了,等再睁眼时,眼前却多了一位留着银白胡须的老者。   那老者穿着雪白衣衫,一双手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能感觉到他的年纪很大,但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   “师父,您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六凡看清来者,连忙恭恭敬敬叫了一句师父。   “本来是在闭关的,但是发生了很奇怪的事……”被六凡叫做师父的这位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我这几日检查观中各类丹药时,发现丢失了一枚助长功力的灵丹,六凡,你可曾见过?”   六凡心里一惊。那灵丹不就是他拿给青书的那枚丹药么。   “徒儿,徒儿没见……”六凡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   “好生答话,不要搪塞为师。”老者的语气颇为强硬。   “师父……”六凡心里其实明白,师父没有什么确切的把握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如果他拐弯抹角跟自己说这件事,就说明他心底早就有谱了。想到这,六凡便咬了咬牙,干脆说道:“师父,那灵丹确实是被我拿走的。”   老者听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抬起手指点了点六凡的额头,叹口气,说道:“你下山了。”   “……是。”   “去做什么了。”   “我去做了一件只对得起自己的事。”六凡说道。   “那你知错了吗?”老者靠近一步。   六凡摇摇头。   老者知他对于此事一直是态度坚定,便无可奈何摇摇头,虚抬起手,对六凡的脑门轻轻推了一下。明明是软弱无力的一掌,六凡却便不受控制向后跌去,身子软软的从高耸石阶上跌下曲山,柔和的声音自山顶传来——“徒儿,先去吧,等会儿回来再找为师。”   何为一场梦?便是醒了,却什么都记不得。   偏偏是那十几年前的那一场火海葬送了最后的他。六凡这些年来听过深林蝉鸣,见过深雪麋鹿,走过万千河山。   可唯独都是他一个人。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有家的,那年他是谢府池水中养的一条鲤鱼,有爹娘,有朋友。可是有一天,谢家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听信了胡话,竟然相信这府中池里的鲤鱼有大作用,没病的人尝了能延年益寿,身患重疾的人尝了能立刻痊愈。   那时候他还不能化出人形,只能以鱼的驱壳在水中存活。他记得那一天是他的娘亲被家丁捕捞走,他爹拼尽全力跳上岸,却没想到换来窒息于空气的后果。   那时的六凡也只是个未懂事的小孩,看见他爹翻着白肚皮,鱼眼一动不动,在岸上扑腾了几下便没气了,吓得一整晚都躲在黑色岩石中,或是用宽大的菏叶遮住自己的身体,不敢出来。   等到了晚上,六凡心有余悸出来时,却在岸上看见他爹□□渴而死的模样,六凡忍不住全身颤抖,浑浊的眼泪积在眼眶中,混着咸湿的河水一同掉下去。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娘亲,绝望一天比一天沉重,近乎可怕的压制着他。他一直躲在暗无天日的岩石中,等到他发现池水发黄发臭,里面鱼的尸体被其他东西咬烂,他才意识到不会有人再来了,这便保住了一条命。   六凡遇见自己的师父也是偶然,那日池中的水快被放干,他奄奄一息夹杂在石缝中,以为自己也要葬身于此,却没想到遇见了刚好来谢府的师父。六凡师父见他可怜,又只是一只未成精的鱼妖,便将它收进钵里带走了。   六凡性阴,且不喜与人亲近,除了他的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完完全全的尊重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压制住六凡。   他师父不止一次告诉他,他的根基很好,如果安心修炼一定能得道成仙。但如果他将他的天赋用在歪门邪道身上,那肯定也是祸害凡人,还不如自己当初不救他。   六凡满口答应,可是心中的仇恨却始终放不下。其实换谁来看,自己的娘亲惨遭他人荼毒,爹又是在自己眼前死去的,谁又能受得了?这份伤痛六凡这些年来已经隐藏了太久,他只是想一报还一报。让爹娘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这些事情在六凡坠崖的时候,像是幻觉一般在六凡眼前来来回回放映。失子之痛与丧母之痛是对等的,所以六凡才挑了谢轻尘下手,只是没想到半路出来了一只小花妖,还对谢朝雨死心塌地的,刚好可以为他所用。六凡早就看淡这些生与死了,所以他也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只要能为父母报仇,让谢母体会到跟他一样的痛苦,也算是为他死去的爹娘,以及自己这些年来受的一些苦找回了一些慰藉。   只是唯一不在他计划之内的是青书与陆钟灵认识。想到这,六凡又想到这几日他被青书缠得头疼,这才没有去谢府“邀功请赏”。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解释一下哈。这里六凡的记恨是因为爹娘惨死在自己眼前,任何生灵都应该不能接受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所以他才一直记恨着。而且它们属于那种一般只观赏不吃的鱼,就是古代养在池塘里是用来看的那种,六凡也算是将安逸当做了理所当然,突然娘亲没了,爹也没了,就很怨恨谢府。 第42章 死相抵   再次恍惚睁眼时自己已经回了白济观, 六凡觉得全身酸痛, 却感觉有一股清纯之气缓缓走过自己的胸腔。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打坐, 闭着眼睛, 眉心有一红点。六凡起身,走过去, 同师父一起坐下,过了好久才轻声开口:“徒儿不明白。”   老人家没说话, 抬起枯瘦的指尖点云{cháng{整{理{了点六凡干涩的手背, 说了句不相关的话:“打坐要静心,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个境界。”   “徒儿,徒儿只是不明白您让我回忆从前的事有什么用……”六凡流露出不甘的表情, “我爹娘的死因您也知道, 徒儿不可能放下这件事。”   “你拿走谢轻尘的一魂一魄,又让一株无辜的花妖白白葬送一条性命。”师父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六凡, “你觉得应该吗?”   “师父……”   “为师从前劝你没用,现在劝你, 你怕是依旧不会听。”六凡师父站起身, “仇恨于你而言无法释怀, 但你将自己的仇恨报复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为师无法谅解你。”   六凡听到这句话瞬时瞪大了双眼,他背部僵硬,问道:“师父,您……”   “你从今日起便离开白济观吧, 不要再回来,师父也不认你。”老人家手一挥,原本封闭的白济观竟然通出一条宽敞道路,周围烟雾缭绕,看不清楚是什么,“九百九十九阶台阶不用你走,你从这里下山,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师父,徒儿只有您一个亲人,您把我赶走,我能去哪里!”六凡慌乱抓住师父的衣袖,却被那人轻轻一扯,转瞬就从手中消失。   “我也只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但是你行为不端,作恶不改,要你有什么用?”师父将自己宽大的衣袍摆好,沉声说道:“你走吧。”   六凡心中涌上一股酸楚,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什么,白济观门外忽然飞进来一只小巧的麻雀。   那麻雀除去翅尖的羽毛是青色,全身上下都是发亮的棕黑色,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忽地落地,化出人形。   六凡站在师父身后,看见那只麻雀化出的青书抬头,向四周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老人身上,疑声问道:“您是白济观的道长么。”   六凡师父听了,不由得伸手捋了捋银白的胡子,坦然道:“我说我的徒儿将灵丹拿去给了谁,原来是给你这只小麻雀了。”   青书愣了愣,站起身。   “白济观的灵丹是用曲山的雪水,湖水,以及各类珍贵药材在白济观的莲池里炼成的。普通妖物吃了不容易控制体内的灵力,很可能遭到内丹的反噬……不过贫道看你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老人家靠近青书一步,温声说道:“这样看起来也是修仙的好苗子,就是心太急,不想走正道。”   “您,您怎么知道……”青书听这位老人家是六凡的师父,一开始还有些担忧,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   “我徒儿趁我闭关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连带着你,还有你的那位朋友都在谢府待不下去了。”老者同青书说道:“你找到白济观,恐怕也是为了你那个朋友的事吧?”   “是啊,您都知道了,我朋友叫陆钟灵,她是一只花妖,可是被人铲碎了树根,现在魂飞魄散了,您有办法救活她吗?”青书听到道长的说了陆钟灵的事赶忙讲。   “你不想成仙了?”老者没有回答青书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件事。   青书一瞬间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嗫喏着讲道:“总归是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我与六凡提前有了约定,她也不会死。”   “只要您能救活她,我不能成仙也无所谓。”青书一双明亮的眼底尽是恳求的意味。“求您了。”   “是我徒儿惹出来的乱子,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亲自去谢府处理。”老者目光淡淡,看了一眼身前的青书,“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这件事结束后,你便留在白济观罢。”老者将双手拢进自己的宽袖中,说道:“想成仙必须走正道,不可贪图小利。不过你既然已经吃了灵丹,那贫道也不再追究,留在这里好好修炼,总有一天能脱离妖道,成为仙家。”   青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六凡的师父是要收自己为徒的意思吗?   “我看你也算是比较有悟性,想将你收入白济观。”老者似乎看透了青书的想法,他转身走向后面的香炉,“至于六凡,我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   “师父,不,不要……”六凡一直在师父后面听着,却没想到他师父的态度还是这般坚定,仿佛将多年的情意全部弃之不顾,他慌忙说道:“师父,您不要赶我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平白害了一条性命,你还不知错?”师父重重叹口气,终究是不忍看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这样求他,于是伸手将香炉上的一本经书拿来,扔在六凡身边,“不想走就去抄书,什么时候抄明白了什么再出来。”   *   谢朝雨在丁香树旁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是被冻醒的。她睁开迷茫的双眼,耳边响起了侍女云帘的声音:“小姐,小姐!”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谢朝雨看云帘火急火燎的模样,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拍了拍,对云帘说道。   “那个,那个白济观又来了一位道长!”云帘清秀的面庞染上一层慌乱,“是一位老人家,他说是来登门道歉的。”   “道歉?”谢朝雨一听到白济观这三个字脸色就不好看,她对云帘说道:“守在这把树看好,不准任何人接近,除非我过来。”   云帘虽然心里困惑,自己为什么要守着一棵树,但还是听了小姐的话,点点头,守在丁香花树旁,目送谢朝雨的背影离开。   谢朝雨一路上压不住自己的低气压,六凡在那夜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谢母也派人去找过,但都无果,况且现在谢轻尘的病也好了,谢母的意思是如果六凡过来谢府自然是重金感谢,如果没来就先这么着,谢朝雨当然不肯,一直让刘安久派人出去寻找六凡的踪迹。这次既然有人从白济观过来,谢朝雨肯定要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几日但凡听见一丁点儿关于陆钟灵的消息,都会魂不守舍。   谢朝雨快步走到正堂,正准备进去,耳边忽地蓦地传来破空之声,她抬头一看,空中却没有任何东西。   她呆立了一会儿,刚想继续向前走,沧桑的声音便从正堂传来——   “谢小姐。”   谢朝雨抬起头,这才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面容枯瘦,却神采奕奕,手上拿着一根拂尘,身着宽松的白色道袍,道袍上面用泼墨色染了几处纹路。谢朝雨冷冷看着他,说道:“你是白济观来的人吗?”   “是。”老者回答道:“贫道知道现在谢小姐积了很多仇怨要跟贫道发泄,但是贫道想先替我那不懂事的徒儿道歉。”   说罢,老者躬下身子道歉。   “你是六凡的师父?”谢朝雨不想为难一个老人家,她现在只想让真正的凶手付出代价,“让六凡过来。”   “六凡已经被贫道惩罚,现在正在白济观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谢朝雨听到这个词,只觉得无比的刺耳,她嘴角勾起无比酸涩的一丝笑意,“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些吧,当初我亲眼看着钟灵在我眼前死去,她浑身鲜血,面色痛苦不堪,是让那个道士闭门思过就能解决的么。”   “还是说……你和你那个所谓的徒弟根本是一丘之貉,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死活?”谢朝雨抬起头来看向看着,瞳孔收缩,她颤声道:“道长请回,除非六凡死了,不然这件事不可能结束。”   “谢小姐,贫道已经了解事情的经过,否则也不会登门道歉。”老者微微叹口气,“那只花妖其实是谢府的一只灵物,因为受了日月的灵气,这才化出人形。”   “只是灵物的本根一旦被毁坏,再想修复就难如登天了。”老者将拂尘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谢小姐的心里难受贫道可以理解,但是贫道想说的是谢小姐若真的想救回那花妖,还需要等。”   “等?”谢朝雨一听到可以救回陆钟灵,眼里不禁浮现出一道柔光,她赶忙问道:“您有办法救回钟灵?”   老者点点头,他说道:“此事的经过略微复杂,谢小姐只看到了表面,却不知道我那徒儿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那只花妖本不在这场灾难之内,只是由于谢小姐她才被牵扯进来……”   “什么意思。”谢朝雨问道。   “贫道可以将这件事的经过详细说给谢小姐听,但是这件事只可你一人知道。”老者径自走进正堂,“切不可告诉他人,包括老夫人。”   娘亲?   谢朝雨微微蹙紧了眉心,难道这件事还与自己的娘亲有关系?还是说这道士只是想为自己的徒弟脱开干系,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扰乱自己的思绪?   “道长,您请留步。”谢朝雨的话语无比锋锐,“我想先跟您说清楚,不管您接下来要说什么,陆钟灵都是我不可能动摇的一寸地方。她明明是最无辜的人,却因为我,因为轻尘,因为这谢府上上下下所有人而离开,我实在不能接受任何道歉。”   “如果真要说谅解,让六凡以死相抵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吚吚呜呜噫噫,还有一更,加油啊阿举!   期待小天使的虎摸! 第43章 归来期   今日依旧是个阴天。谢朝雨与老者关了房门, 说了好几个钟头才从房间出来。   谢朝雨从一开始的恍惚, 到逐渐明白了整件事前因后果的了然,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六凡会记恨谢府, 为什么青书会选择离开。谢朝雨揉了揉自己的眉骨,耳边传来老者的话:“谢小姐当真要让六凡以命相抵, 老者无话可说,还会亲自将其带来你面前, 任由发落, 只是……”   “只是什么?”   “府中已经有人死去了, 再添一条人命,谢小姐当真想看到吗?”老者重重叹口气。   “不管我想不想看到, 那道士总要为他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谢朝雨眸色一沉, 开口讲道:“他之前挑拨我与娘亲之间的关系,又带人铲了钟灵的丁香花树,现在又让钟灵永远离开我,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岂是不想看到就能解决的。”   “贫道知晓。”老者将桌子上的茶杯推到谢朝雨面前, “其实这件事也不尽然, 当年六凡的爹娘命里要遭受一道劫难,能不能扛过去全部看他们自己。只是没想到这天劫却让凡人,也就是你的父母做了,实在是巧合。”   “就算你爹娘不将池中的鲤鱼捉走,六凡的爹娘也会因为天劫而离开。”老者看着谢朝雨赫然的眼眸, 继续说道:“这是妖物的命。”   “命?”谢朝雨摇摇头,一字一句道:“难道钟灵的死也是命吗,她分明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六凡将仇报复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不是狠毒是什么?”   “谢小姐,贫道有办法让你的心上人回来。”老者微微闭眼。   “办法?”谢朝雨微怔,问道:“什么办法?”   “几百年前,贫道本是白济观旁的一棵柳树,在机缘巧合之下受了点化,这才修炼成仙,悟得真法,参得道理。”老者轻轻扫过拂尘上的尘物,继续说道:“那只花妖同贫道一样,都为灵物,其实灵物化出人形只需要一个字,等。谢小姐与其终日消沉,倒不如放宽心态在这里等……”   “人已经离我而去,我如何才能做到放宽心?”谢朝雨站起身,看向老者苦涩说道:“我能等钟灵,等她一辈子都没有问题。可如果到头来,只换来一场空欢喜,那对我而言岂不是更大的绝望?”   “我已经失去了一次陆钟灵,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谢朝雨摆摆手,面容群v壹v壹v零v捌v壹v柒v玖v伍v壹v疲倦道:“道长来此的解释与道歉我都不接受,还是走吧。”   “贫道确有救人之法,谢小姐若真的不相信,那贫道也无他法。”老者抬眸,“只是这快到初冬,门外那棵丁香花树没有灵气护体,坚持不了太久便会死去,谢小姐觉得凭借凡人的力量能护住那棵树不死吗?”   谢朝雨哑然,睁着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着老者。   “谢小姐心里有抵触是必然的,但贫道也是真的想救人。”老者同谢朝雨讲道:“不管怎样,还是先请谢小姐带我去看看那棵丁香花树。”   谢朝雨不知老者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敢贸然带他去看陆钟灵的丁香花树,如果又像上次那样,那谢朝雨的心中绝不只是愧疚和悔恨,她怕这个道长只是为帮六凡开脱罪责,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骗她。   “谢小姐放心,贫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老者似乎猜中了谢朝雨的想法,“现在救人要紧。”   *   云帘在丁香花树旁靠着,几乎快要睡着了。她眯着眼睛晕晕乎乎的,忽然看见自家小姐的身影出现,一下便清醒过来,急忙站起身。   老者目光灼灼,看向那棵枯萎的丁香花树,转瞬眼神又飘到了根部。根部受到的创伤比较严重,枝条俱已腐烂,还有些残碎的渣滓,树皮也被人刨开,落在混黑的泥土中。谢朝雨见老者蹲下身子,仔细翻看泥土中的树根,不由说道:“这里一直维持原样,没有人动过。”   “这树损坏严重,不过还好,树根没有完全烂掉。”老者枯瘦的食指与中指在空中随意一捉,两指间便出现了一张黄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谢朝雨不明所以,只见他在自己指尖划了一道,鲜红的血从被划烂的皮肤涌出。老者将血沾在黄符上,又轻念了一段符语,那黄纸便飞去牢牢贴在丁香花树的根部,转瞬就与其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道长……”   老者起身,看向一旁的谢朝雨说道:“看这情况,贫道倒觉得是陆小姐累了,魂魄暂时回树里休息了。”   “什么?”谢朝雨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她问道:“道长,您的意思是……钟灵的魂魄在这棵树里?”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老者点点头,“灵物受到损伤,都会回最初的生处疗伤休息的,它们不是妖物,自然不会魂飞魄散。”   “可是钟灵已经将自己的灵气给了轻尘,她怎么可能还会……”   “无妨,自然会修复。”老者笃定道:“贫道刚刚已经施法护住她的灵根,现在只需要等。”   “等?”谢朝雨愣了愣,“等多久……”   “灵物变化,强求不得。”老者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结了灵气的树根,叹息说道:“她能从一株花化为人,肯定已经经过了谢府的瞬息万变,也就是说……”   “道长的意思是如果钟灵她过个几百年,几万年才能化出人形,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了,对吗?”谢朝雨目光痴怔看着丁香花树,眼底化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说道:“我可以等她,只是希望以后她看见我老了的模样,不要嫌弃我就好。”   “贫道还有一事嘱咐。”老者续道。   “道长请说。”   “寒冬腊月,这树一定得做好防护措施,不要让冷风刮断,也不要让虫蚁噬咬,否则功亏一篑。”   “这肯定。”谢朝雨点头,又把云帘叫过来,嘱咐了几句后,又对老者说道:“道长,那我要如何判断钟灵是否回来了呢?”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啊。”老者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我自己?”谢朝雨明显有些疑惑。   “谢小姐第一次见陆小姐是什么样,那便是什么样。”   第一次见她……   谢朝雨怔住了,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和陆钟灵第一次相遇呢。陆钟灵那双害怕灵动的眼眸,谢朝雨在那棵丁香花树下一看见,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丁香花瓣落在她身上,香气扑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灰蒙蒙的,谢朝雨看了只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的保护和疼爱,只是当时碍于是第一次见面,便只好换了副冰冷的面孔与她说话。   她记得那个时候,是府里的丁香花开的最好的时节。   “道长是说这棵丁香花树如果再开花,那钟灵就会回来了吗?”谢朝雨急忙问道。   老者含笑点点头。   “那我一定等,多久都会等。”谢朝雨嗫喏着抬头看向那棵残损的丁香花树。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再跟你道歉,我从未在乎过你是否骗我,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有什么委屈和难过,我都会陪你一起承担。   *   山风穿过,落叶纷纷。   今日是重阳节,谢朝雨前几日去了一趟洛河码头,将未处理完的茶叶全部运出去,想整好东西回来陪家人过节。   这次是谢轻尘陪她一起去的,谢轻尘对商家之道不是很懂,一路上便多问了谢朝雨几个问题。谢朝雨见谢轻尘感兴趣,就将这些年遇到了一些趣事讲给他听。   两人骑着马往府中赶,偶尔有冷风入喉,谢轻尘还落着病根,忍不住便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是不是衣裳穿得有些少云%cháng%整%理,这几日该不会又是受风寒了吧?”谢朝雨听到谢轻尘在那里捂着胸口咳嗽,便关心说道。   “无事,就是嗓子有些干渴。”谢轻尘摇头笑了笑。   “你若真的不行,我让安久去备一辆马车,你坐在车里问题就不大了。”谢朝雨牵住缰绳勒马,转头对身后的刘安久吩咐道:“安久,去备一辆马车,要有车帘的。”   “是,小姐。”刘安久这便去准备了。   谢轻尘下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说道:“其实不用的,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有些受凉……”   “你从小身体状况就不好,所以娘才那么担心你。”谢朝雨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你小时候掉下水,也不会落下这个病根。”   “小时候的事情,姐姐提那些做什么。”谢轻尘露出好看的笑容,他在谢朝雨眼里一直是儒雅书生的形象,就连性子也如同他们一样,慢吞吞的,什么也不争不抢。“只是这些年来旧病缠身,没有好好照顾娘亲,心中总有些累愧疚。”   “娘不缺你这一份孝心,你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谢朝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对了,宋玉儿疯了这件事娘有给你讲吗?”   “略有耳闻。”谢轻尘微微抬头,眉梢有着深秋的料峭,“娘亲就匆匆跟我说了几句,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我并不知晓。”   “你不知道也好,这事总归与你无关。”谢朝雨看刘安久从远处赶来,还驾着一辆马车,便道:“以前宋玉儿将你推入水中的事情我还记得,要不是她故意为之,你也不会常年生病……”   “小孩子,也可能是无心的吧。”   “哪是无心的,我当时在你背后根本来不及阻拦,她就把你推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会吃个饭写个报告后,还有一更。 第44章 心中意   “……其实是我当时与她起了些小冲突, 所以她才将我推下河的。”谢轻尘回忆起这件事, 眼神流露出一种无奈之感。   “小冲突?”谢朝雨听了便疑惑地皱起眉头, 同谢轻尘一起上了马车说道:“什么冲突, 怎么没听你跟我讲过?”   “难道姐姐不知道玉儿姑娘喜欢你?”谢轻尘看谢朝雨一副不能解惑的模样,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他这个姐姐眼里真的是除了陆钟灵就没有任何人了。   “有那么一些感觉吧,但总觉得是小孩子闹着玩, 不怎么在意。”谢朝雨嗓音柔和, 目光清湛, “玉儿性格跋扈,我不喜欢。”   末了, 又补了句:“钟灵懂事听话, 性子又温柔,我喜欢这样的。”   “我知道姐姐喜欢陆小姐,不过之前宋玉儿推我下河其实是因为姐姐对我太好, 她不喜欢我,过来同我争辩了几句, 说不过就气极将我推下去了。”谢轻尘想起这件事还有点无可奈何, 他续道:“虽说是孩童, 但是我确实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真的敢把我推下去。”   “因为我对你太好?可你是我二弟啊,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谢朝雨讶然,她没想到宋玉儿的嫉妒之心竟然如此之重,怪不得之前她与陆钟灵见面时, 就处处针对她,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对陆钟灵的关心,而起了不平之心。   “玉儿的性格就是比较古怪,不过也有可能与姐姐从小便不喜欢和她玩有关系吧。”谢轻尘抿嘴轻声道:“那时候我读书,姐姐在外面跟着爹办事情,她没什么玩伴,就养成了这不好相处的性格。”   “最近身边怎么总是多了这样的人。”谢朝雨也没办法,她记得以前谢老夫人想让宋玉儿与她成亲,不过被她一口回绝了。那时候还没有陆钟灵的出现,谢朝雨只是真的不喜欢宋玉儿这样的姑娘。她总觉得如果是真心喜欢的人,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认定是她了,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所以当她看见陆钟灵的那一刻,她才会觉得世间竟有这么善良温柔的姑娘,她恨不得一辈子将她牢牢拴在身边,只对她一个人好。   即便是从前有一回宋玉儿对谢朝雨袒白心事,谢朝雨心里也觉得分外平淡,没有丝毫波澜。倒是那日陆钟灵烧糊涂了,同她说真心话,她就面色潮红,手指发凉,心脏跳个不停。谢朝雨是第一次体会到那样的感觉,也是那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姑娘了。她将人抱在怀里,唇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温热的唇瓣。   陆钟灵的唇很软,谢朝雨抬起头也忍不住用手轻轻摩挲,还一连问了好几遍“你可想好了”“你不会后悔么”之类的话。   陆钟灵那时候脑子也热,便一门心思凑到谢朝雨面前,笑嘻嘻说道:“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喜欢你。”   谢朝雨确实好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一双如同星辰的眼眸在陆钟灵眼里是最亮堂的,下眼角处还生了一颗红痣,显得人有些清冷,但又分外好看。   “空喜欢我这副皮囊吗?”谢朝雨无奈笑了笑,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陆钟灵冒汗的鼻尖,温柔说道:“就没有点儿别的?”   “有啊。”陆钟灵伸手抱住谢朝雨,将自己的侧脸埋至谢朝雨温暖的颈窝,小声嗫喏道:“还因为你对我好。”   谢朝雨听了这句话,心里蓦地像是被搅开了一池春水,她将陆钟灵的肩膀板正,细声说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我知道!”陆钟灵笑得时候如若三月的春阳,“我上个月打坏了你的瓷瓶,你没有罚我,前几天偷偷溜出府买糖葫芦,你也没有罚我……”陆钟灵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的“罪状”,最后又狡黠一笑,扑到谢朝雨的怀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今天偷偷亲你,你也没有生气。”   “之前我都是装作看不到,觉得你是故意折腾我,所以就随你去了,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啊?”谢朝雨伸出食指弹了一下陆钟灵的脑门,笑眯眯道:“不过你今天亲我,我确实不生气。”   “那你是什么感觉?”陆钟灵睁着明亮的双眼问谢朝雨,她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看的人想伸手去掐一下——不过谢朝雨也的确这么做了,但她只是轻轻捏了捏陆钟灵的右脸,又温声说道:“有些惊讶,但是很高兴。”   “那你肯定是喜欢我,不然才不会高兴。”陆钟灵偷笑笃定道。   谢朝雨忽然发现自己被陆钟灵的小聪明戏耍了,便也顺着她的意,笑道:“对,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的姑娘是陆钟灵。”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妖归来倒计时 第45章 成亲时   十一月, 正好是立冬那天, 谢轻尘成亲了。   空中下了细小的雪花, 飞雪落在两人的肩头。谢轻尘穿着大红衣袍, 温柔且小心地牵着那位姑娘进了府门。   那位姑娘的姓柳,名初淞。她爹娘取名字时, 特意取了诗中“园林初日静无风,雾淞花开处处同”的初淞两字, 谢朝雨见了那姑娘两三面, 觉得她言谈举止都很文雅, 对谢轻尘也十分温柔,是位安静贤淑的大户小姐。   说起来, 谢轻尘与她相识于一间客栈, 其中的过程谢朝雨不了解,只知道那次回来后,谢轻尘便魂不守舍, 说是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谢母自然高兴,连忙让人去寻找, 谁知也刚巧了, 那位姑娘也已对谢轻尘芳心暗许, 两家商量之后,便找媒婆牵线,让谢轻尘与她早早成亲拜堂。   谢朝雨那日没有喝酒,她看着自己二弟细心给他媳妇儿整理衣裳的模样,便想到了若是陆钟灵还在, 两人也该成婚了。   她给陆钟灵的保证是从洛河回来之后,两人就成亲。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情,谢朝雨感受着这欢乐气氛,忽然觉着心中有些酸楚,她默默拿起一件披风,独自走去了庭院。   今年的雪来的早,但却不怎么冷。宾客的欢笑声愈来愈远,谢朝雨觉得这偌大的谢府,竟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孤独的。   她短叹一声,慢慢走到了那棵丁香花树前。   这棵丁香花树不能受寒,谢朝雨便亲自绑了些新棉衣在树干上,并且每日都派人来看有没有什么变化。即便是她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一定在回房之前,过来跟陆钟灵说一句她回来了。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谢朝雨眼底化开一池不易察觉的悲伤,她慢慢倚靠在丁香花树的树干处,小声且温柔说道:“钟灵,今天轻尘成亲了,他媳妇儿长得很好看,也很文静懂事。”   “但对我来说,谁都不如我的钟灵。”谢朝雨头靠在树干上,微微闭上眼睛,“钟灵,我想你。”   “你若是不再怨我,就快点回来好不好?”谢朝雨伸出手指,碰了碰头顶那脆弱的枝条,“过几天会下更大的雪花,你要再不回来,就会冻着了。”   “还记得以前的冬天你总是很怕冷,一到严寒的时候,就缩进被窝,怎么也不肯下床,就连吃饭也哭闹着让我喂你。”谢朝雨絮絮叨叨说着以前的琐事,“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妖物,你就是我的钟灵。”   “如果你不再怨我,就落几片花瓣给我好不好?”谢朝雨仰头看向树枝,她知道要求一株丁香花树在寒冷的初冬时节,落下几片花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去试探,她想知道树中的那个人是否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担心那人还在怨她,没有在那一晚陪在她身边,将她一个人丢弃于房内,身受那挫骨扬灰的苦楚。   谢朝雨微微闭上眼睛,她倚靠在雪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冷意,也许只是因为陪在她身旁的是陆钟灵。   忽然,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朝雨纤长的睫毛一颤,又连忙抬头向上看,飘下来的一沓雪花落在了她的肩头,刚才有冷风吹过。   谢朝雨心中泛上一股酸楚,她还以为自己的期待能成真,结果只是一场无为的梦。   钟灵也许不想原谅她,更不想回来。一切只是她的痴心与妄想。   宾客的喧闹声愈来愈小,谢朝雨知道里面已经接近尾声,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重新站起身,看着这株丁香花树,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以前不管她在外面有多劳累,披星戴月回到家时都可以看见那个人在等她,现在换做是自己等那人,谢朝雨才明白这焦灼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以前她确实不知道在自己回来之前,陆钟灵在做什么,也许是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无聊,也许找是侍女一起玩,但是当她回到家时,总能看到那抹淡紫色的身影。   还有陆钟灵一如既往的笑容。   谢朝雨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冬天,懒在床上的陆钟灵好不容易答应谢朝雨出去转转。谢朝雨给人翻出来一件新衣裳。洁白如雪的绸缎,用黑色的丝线在裙摆处绣了几只仙鹤,粉色的花瓣自领口延伸至腰际,将陆钟灵衬得格外白皙。   “好看。”谢朝雨伸出手指蹭了蹭陆钟灵嫩白的脸颊,笑说道。   “不好看。”陆钟灵不想出去,跟谢朝雨胡闹脾气,不管说什么话都故意跟她反着来。   “反正不是穿在我身上。”谢朝雨将陆钟灵的脸捧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讲道:“长胖了,比刚来的时候多了几斤肉。”   “你也胖!”陆钟灵张牙舞爪的要生气,谢朝雨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说道:“胖我也喜欢。”   谢朝雨带着陆钟灵出门,昨晚的台阶上已经积满了雪花,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谢朝雨清扫出一块地方,说道:“不想出门在这坐会儿也好,透透气。”   世间的万物都被雪水洗净,谢朝雨握着陆钟灵的手,小心坐下,慢慢的开口讲自己在外面遇到的一些趣事,陆钟灵认真听着,偶尔还问一两个问题。   这样的时间过得很慢,仿佛是难得的闲聊,不知说到哪里,陆钟灵忽然跟谢朝雨提了一句“有没有跟她生过气”。   谢朝雨愣了一愣,没想到陆钟灵会问出这话。 第46章 小媳妇   “你觉得呢。”谢朝雨伸出手去帮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问道。   “我觉得没有。”陆钟灵笑了笑, 那笑容比得上三月春风。   “那便没有。”谢朝雨微微一笑。“虽然你平时喜欢胡闹, 也喜欢捣乱,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跟你生过气。”   陆钟灵又靠在她的肩头,缓缓闭上眼睛。   微雪落下, 万籁俱寂。   谢朝雨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在,她慢慢提步向前走着, 天色已晚, 也该回去休息了。   身后的雪花慢悠悠飘着, 谢朝雨叹了一口气,踩着厚实的雪地, 一步一个脚印前行, 殊不知身后的树上悄然落下几片深紫色的花瓣,素淡的香气围绕着树根,一起混入洁白的雪水中。   *   “宋老板那边商量的如何了?”第二日清晨, 谢朝雨早早就醒来,她一边翻着手中的卷轴, 一边跟过来报备的刘安久说道。   “小姐, 宋老板说最多只能这个数……”刘安久咂咂嘴, 用手比划了个数字。   谢朝雨抬头淡淡看了一眼,便知自己心中的数字跟眼前这个相差了太多,于是问道:“宋老板除了跟我们有生意来往,还跟哪家有来往?”   刘安久听见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谢朝雨轻轻蹙眉, 放下手中的卷轴,说道:“怎么了,你过去一趟连这些也不清楚么?”   “清楚是清楚,就是宋老板生意上的伙伴……是我们上次得罪的那个吴掌柜。”刘安久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小姐,您不是跟我们说以后不与吴掌柜合作了吗,小的也就没想搅这趟浑水,连价都没跟宋老板压,赶紧回来跟您说了。”   谢朝雨听到吴掌柜的名字就心燥,想着上次的事还没完,这次居然又扯上关系。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下去说道:“这样是不太好办,不过谢家与宋老板合作也挺久了,我清楚宋老板的为人,他跟吴掌柜不同,为人挺仗义,而且非常反感那些用烂茶叶来充数的手段。”   “那小姐的意思是……”   “继续跟宋老板商量,看能不能把手上这批茶叶的价格再抬高些。”谢朝雨拍了拍刘安久的肩膀,温声说道:“你就说快过年了,我们谢府将手上最后一批茶叶运完后,就得等来年开春再继续,如果实在不愿意付我们那个价钱,看看能不能折中。”   “是,小姐。”刘安久领了吩咐便向外走去,没想到刚好碰上来找谢朝雨的谢轻尘。   “二少爷。”刘安久叫了一声,又看见身后跟着少夫人,便一并问候了。   谢轻尘点点头,示意他下去。柳初淞跟在谢轻尘后面,怯生生抓着他的衣角,偏头向里面看。   “我姐姐,你见过几次的。”谢轻尘笑笑加w1w1w零w八一w柒w玖w伍w一,将她的手抓稳放在手心,温柔说道:“进去问候一声,我们就去外面玩。”   “嗯。”柳初淞一听可以去外面玩,红润的脸颊上登时浮现出两个酒窝,她依旧紧紧抓着谢轻尘的手,看着眼前的谢朝雨,小声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我带淞儿过来。”谢轻尘拉着柳初淞向里面走,笑说道:“她府里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有时间你多教教她。”   谢朝雨微微侧头,看见谢轻尘身后露出来的小脸,倒是感觉有些可爱,于是她开玩笑说道:“你告诉她不就好了,还跟我说什么。”   “淞儿胆子小,有很多都做不好,还要姐姐教。”   “不用了,你的媳妇儿自己看好就行。”谢朝雨摆摆手,又慢悠悠道:“不过你可别欺负人家,否则到时候娘亲又该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千完成 第47章 心已动   谢轻尘不好意思笑了笑, 拉着柳初淞的手说道:“那我先带她出去了。”   “去吧。”谢朝雨点点头,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唤住谢轻尘, 讲道:“对了轻尘,我们在宋老板那里有批茶叶的价格一直压不下来, 让安久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不如你同他一起去罢。”   “今晚吗?”谢轻尘疑惑问道。   “嗯, 你今晚去, 明早就能回来。”谢朝雨放下手中的纸笔, 继续说道:“刚好你也不打算进京科考了,那便从商吧, 爹留下来的茶业也不小, 谢府以后还要靠你。”   “好的。”谢轻尘微微点头,继而又小声问道:“姐姐,陆小姐可有什么消息?”   谢朝雨听到这句话, 心像是被空了一云&cháng&整&理&下,她缓缓叹口气, 摇摇头, 眼中弥漫着悲伤, “没有。”   “那位道长还来过吗?”   “前几天来了一次,看了看那树,最后还是说看天意。”   “那……”谢轻尘倒有些犹豫了,他轻轻拍了拍柳初淞的手背,示意她去外面等他。等人出去了, 谢轻尘才讲道:“那姐姐没打算将那个害了陆小姐的道士绳之以法么?”   “他师父找过我,说他的徒弟他自然会处置。”谢朝雨说道。   “可是你难道不想让他付出代价吗,他是那个亲手害死陆小姐的人,万一那道士骗了姐姐,岂不是……”   “我又何尝没想过,但是现在能救钟灵的只有六凡的师父。”谢朝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沙哑道:“钟灵现在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能寄托的希望我全部都寄托出去了,只盼钟灵能回来,可是……可是这都快过年了,她还是没有半点回来的消息。”   “我之前以为她是真的需要休息,可是后来又觉得她会不会是在生我的气,一点儿也不想回来见我。”谢朝雨面露倦色,她将手指撑在桌角上,声音像是冷风灌进破了纸的窗户一般,沙沙的,“她最后离开我的时候,听不见,说不得,也看不到。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我说的话她也一句都听不见,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陆小姐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肯定还是想回到姐姐身边的。”谢轻尘安慰道:“只是姐姐也别劳神想这件事,累坏了身体不说,到时候就算陆小姐真的回来了,也不能好好跟照顾她了。”   “嗯,这些我都知道。”谢朝雨有些恍惚,她的目光飘至窗外,无神的游荡,“你出去忙你的罢,我一会儿去一趟白济观。”   “姐姐,你一个人吗?”谢轻尘听了有些意外,他说道:“还是我跟着你一起去……”   “不必。”谢朝雨摇摇头,她木然道:“总该自己去的,问问清楚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总归要问问。”   谢轻尘无法,说了几句嘱咐的话便带了柳初淞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了谢朝雨一个人,她回到桌前,在平放着的卷轴下探手慢慢摸索,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什,她将那红线一起拽出来,圆润的玉佩转瞬落进她手心里。   “轻尘已经将他的那块碧绿色的玉佩送给他媳妇儿了。”谢朝雨轻轻摩挲那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你呢,这块我一直留给你的玉石,你再也不想要了么。”   谢朝雨紧紧攥着那块玉石,闭眼想了不知多久,终是从旁边拿起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踏步出门去。   山林重叠,幽冷潮湿,石子路被昨夜的雪花铺满,像一条白色的长蛇,通往曲山的白济观。   白雾弥漫的烟霭里,马蹄点地,留下一串整齐蹄印。谢朝雨坐在马背上,冷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旁边的树枝上都挂了一些雪绒,还有一些堆在了树底下。不知为何,曲山的雪总是特别厚,似乎越往前走越不好走似的,谢朝雨将自己后背上的帽子遮好,总算来到了石阶。   曲山的山顶是白济观,需要走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才能到,谢朝雨几乎看不见尽头,眼前只有雾茫茫的雪花。   她将马匹拴好,提着厚实的裙摆,一步步向山顶走去。   谢朝雨从来没有亲自来过白济观,只知道大概是这么个路。她若不是为了陆钟灵,也决计不会来这里。   就快到年初了,她无比希望陆钟灵能回来陪她,不管生不生气,报一句平安也是好的。   想到这,谢朝雨将步伐又加快了一些,她看着周遭雪景一点一点的变化,远处苍茫的天宇逐渐被浓雾遮掩,她一边走一边数着台阶。   “第九百九十九……”谢朝雨终于数到最后一阶,她抬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住了。   这分明是她上山时的开路!就连她骑过来的马匹也静静卧在那里,不曾动弹过。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走到白济观门口了吗,为什么又绕回了原路?   谢朝雨后背微微僵硬,明明浑身燥热不堪,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抬眸看向前方,零零星星的脚印分明是她刚刚走过的。   她已经上去了,但为什么会绕回到原点,谢朝雨不明白。   万物俱静,寒侵人体,谢朝雨咬咬牙,又重新抬步踏上了石阶。   她不信再走一遍还不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谢朝雨又数到九百九十九阶石阶,而眼前的景象却又跟她离开的地方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谢朝雨四处打量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不太对,转头想找自己的马匹下山,却没想到她刚靠近那白马,马那忽地嘶鸣一声,即刻挣脱了僵绳,飞快地跑下山,谢朝雨追了几步,却发现人怎么可能跑过马,转眼曲山便只剩了她一个人。   谢朝雨心里暗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冷风吹过她的耳边,难道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己,给自己布下了所谓“江湖道士”才会的幻术?   忽然,漫天的迷雾从天边遮掩过来,蓦地将谢朝雨拢进其中,等浓雾散去,她努力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位身着纯白衣袍的老者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道长?”谢朝雨讶然道。   “谢小姐寻找贫道所为何事?”老者看谢朝雨站在雪地里,又将手中的拂尘搭在手腕处,用清冽的声音问道。   “为了陆钟灵。”谢朝雨毫不避讳,低头说道:“道长,这么多天过去了,钟灵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应,如若真的不能挽回,也请道长告诉我一声,不要我苦苦期盼,最后却换来失望的结局。”   “谢小姐是不信任贫道的法子?”   “不是不信任道长。”谢朝雨沉住气,微微叹道:“是不信我自己,我实在没办法再抱着无妄的期待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一同下了黄泉,去把她找到才好。”   “她跟你非一类,她走她的妖道,你走你的人路,即便是下了黄泉,你也寻不到她。”老者摇摇头,又换了一句话问道:“谢小姐难道不好奇自己为什么重复走到原点?”   “原点?”谢朝雨疑惑皱起眉头,她抬眼看了看前面雪地里尚存的一连串痕迹,说道:“我走了两遍,都回到这里,这……难道是道长设的局?”   “心存杂念的人是进不了白济观的。”老者背过手,洁白的胡须因风而起,他说道:“我没有刻意布局,只是谢小姐心乱。”   “我心乱?”谢朝雨微微一愣。   “是。”老者慢慢走近谢朝雨,讲道:“经纶中有一故事。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其实不然,非风动,非幡动,是仁者心已动。”   谢朝雨静默。   “心不起则一切不起,心不动则一切不动。”老者叹一口气,“谢小姐心先动了,这才存了杂念,继而心乱了,这才会来找贫道。”   “道长,我只是寻求答案,钟灵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谢朝雨眼角发红,风声入骨凛冽,“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我实在放不开她的手……”   “谢小姐之前说自己不想抱着无妄的期待,现在却又请求贫道告诉你陆钟灵何时回来。”老者将拂尘扫下,无可奈何说道:“这份纠结于心的感觉便是你所乱之处。”   谢朝雨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看着老者缓缓开口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中,一切自有定数。”   “安心等待吧。”   谢朝雨听到了,双手无力垂在身侧,半晌才回答了一个苦涩的字:“好。”   “回去吧。”老者见她已经理解,便将拂尘扫至一旁,转瞬一匹白马便从远处踏着急促的蹄步而来。   谢朝雨哑然,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道长若能帮我跟钟灵带几句话,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老者没有讲话,谢朝雨还是缓慢说道:“就说我很想她,过年了,她如果想回来,我便亲自去接她。”   “还有……如果,如果她不怨我,就跟我说几句话。”谢朝雨抬头露出一个苦笑,“否则我天天坐在丁香花树下跟她讲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也太傻了不是。”   “谢小姐何出此言。”老者嘴角牵起一个慈祥的微笑,还没待谢朝雨再开口,他便伸出手指在空中突兀的一抓——几片淡紫色的丁香花瓣即刻被他夹在了指尖。   “这……”谢朝雨看着这不知哪里来的丁香花瓣有些惊异。   “昨晚谢小姐不是问过她问题了吗。”老者将花瓣放于她冰凉的手心,温声说道:“这便是她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了“风吹幡动”的典故。   如果我打了游戏还很精神的话,应该还有一更。 第48章 人不仁   柔软的花瓣平铺于掌心, 嫩紫的颜色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却又显得那么的真实。   谢朝雨的眼瞳忽然变得湿漉漉, 像是浸透了这冬天的雪水, 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摩挲了几下那花瓣,颤抖着声线, 想了好久才恍惚说道:“原来,原来昨晚她听到了……”   “那她怎么不出来见我, 让我一个人孤冷坐在她身旁……”谢朝雨抬起头, 慌乱问老者:“道长, 钟灵她能听见我说话,那她为什么不出来, 她怎么忍心看我一直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她灵气聚集的还不完全, 不能出来,否则极易毁了自己的灵根,”道长语重心长说道:“谢小姐若真为了她好, 就回去等着吧。”   谢朝雨怔了怔,才哑声道:“……好, 我这便回去。”   白雪绕膝, 寒风凛冽, 谢朝雨骑上马,拜谢过老者,刚想离开,似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回头说道:“还有一事想要请问道长。”   “谢小姐请说。”   “六凡的事, 道长要如何处理?”   “自然不会存有私心,这点还请谢小姐放心。”老者说道。   “好。”谢朝雨点头,将手中的缰绳拉紧,启唇说道:“今日多谢道长指点,我先回去了。”   “谢小姐慢走。”   那马儿嘶鸣一声,踏着急促的蹄步离开了。老者目送谢朝雨的背影离开,又看了看这浓雾弥漫的天气,伸手一挥,那天边的雾水瞬间散去了,远远的,发白的天际线亮出来。老者抬起略浑浊的眼眸,将拂尘搭在自己的袖间,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阵疾风吹来,恍得人睁不开眼睛。   等再看那地方时,人已经不见了。   白济观内烟雾缭绕,幽香熏得让人有些不清醒。六凡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暗室中,一旁是快要枯竭的油灯,其中的灯芯在不停的闪烁。   屋外彻亮,这个暗室却需要燃着烛灯才能看清楚东西。他师父将他关进这个室内,便是不想他被外面影响,只想让他在这里悔过。   六凡左手研墨,右手将卷轴轻轻打开,他脖颈处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抬眸便看到了卷轴第一页只用隽永的字体写了一句话——“圣人不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六凡记得这句话,他将手中的纸笔放下,捧着卷轴细细看了看。   那日师父随手将香炉旁的卷轴丢给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终日被关在群x壹x壹x零x捌x壹x柒x玖x伍x壹这暗室里,只有一座烛火相伴,实在是让人闷不过气来。他知道这是师父对他的惩罚,但是他也在想,若师父他老人家真的不想保他,早就将他剔骨削魂了,哪还能让他在这里如此安逸待着?   六凡正琢磨着,忽然,石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转而有沉重的脚步踏进来,六凡回头,正是自己白发苍苍的师父。   他起身,哑声叫了一句:“师父。”   “这思过室待的如何了?”六凡师父将手中的拂尘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开口问道。   这暗室叫做思过室,这里终年透不进一丝的光,幽闭昏暗,潮湿阴冷,只有燃着蜡烛才能看清楚东西。六凡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他小时候犯错误的时候,师父就会把他关进这里面闭门思过,一来二去六凡便成了这里面的常客。不过这次不同,师父以前从未关他有几个月这么久。   老者凑着烛光,走近他的徒弟,转而又说道:“我让你抄书,你怎么才将卷轴打开?之前在干什么?”   “徒儿愚钝,读不懂书。”六凡闷声说道。   老者瞟了一眼桌上的卷轴,才打开了第一页,那一页只用黑色毛笔写下了一句话,圣人不仁。   “圣人不仁,看了吗?”老者用手掌将烛火拢了拢,问道。   “看了。”六凡点头,原本一双墨色的眼睛因为日夜的疲劳,已经变得空虚。   “姑且说说吧。”老者坐在石桌前。   六凡静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老者的脸色,发觉师父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一如刚进来时平静,便犹豫开口说道:“徒儿理解为天地、圣人都无情无义,将世间万物当做刍狗一般践踏。”   房间内的烛芯处溢出一滴蜡油,从灯座直直流淌到桌面上。   老者定定看着六凡的脸,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将自己时刻捆绑于报仇与记恨当中,理解出来的意思是最不可取的。”   “天地不感情用事,对万物一视同仁,圣人不感情用事,对百姓一视同仁。”老者起身,慢慢走到六凡的身边,“这才是这句话真正的意义所在。师父对你也是一样,你做了错事,错了不改,而自然的法则是对待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所以师父也无能无力。”   这话越说越让六凡觉得浑身寒颤,他看着师父仿佛看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为师还想告诉你,那一年你爹娘死于谢家,其实只是一个巧合。”老者缓缓开口讲道:“妖物生来便有一劫,能否躲过全凭天意,你爹娘的劫难是天雷,即便没有被谢府的人抓去,也会因灵体受到重伤而亡。”   “陆钟灵命中本不该有此劫难,是你一手造成的。”老者将六凡肩膀上的灰尘扫了扫,说道:“你是我的徒儿,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多大的苦楚,但是再化为人形也是不可能了。”   “师父!”六凡终于明白师父想要做什么,那便是让他也再也不能再为人,重新变回妖物,同陆钟灵一样,回到最初,他慌忙抓住师父的衣角,却被他一下扯开。   “陆钟灵是被铲了灵根,那痛苦的感觉你应该知道。”老者其实是在隐忍,“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徒儿,说到底为师都不忍心看着你遭受那样的痛苦,更不愿意亲自动手。”   “你也可自行了断。”老者扶起六凡,沉声说道:“自己选吧。”   六凡一哑,转瞬眼底便蓄了浑浊的泪,他痛声说道:“不要,师父,我是您的徒儿……”   “你当时哪怕认一句错,都不会是这个结局。”老者叹息一声,趁六凡不注意,食指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便有一团灵气从他的眉心进入,六凡眼前模糊,不到半秒便倒地不省人事。   卷轴上那句“圣人不仁”被一滴油蜡沾染,顿时烫出一小块污记。   *   谢朝雨手中紧紧攥着那朵丁香花瓣,她不出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府中,刚好看见谢母正在门前焦急眺望着——   “朝雨,你去哪儿了,让娘好生担心。”谢母看见谢朝雨下马,连忙提步向前,担忧说道:“我刚刚问轻尘你去了哪里,他说你又去了白济观……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娘,我没事,我只是去找了道长。”谢朝雨伸手拍了拍谢母的手背安抚道:“我就是去问点事,问完我就回来了,您就别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谢母重重叹一口气,“你说这几个月来,你为了那个叫陆钟灵的姑娘魂不守舍,以为娘都不知道吗。”   “娘……”   “娘现在不是要说你什么,只是身体最重要,而且陆钟灵总归……总归是妖物,你万一再被她……”   “娘,您怎么又说这些。”谢朝雨板起脸来,她放开谢母的手,说道:“钟灵她不是妖,那日白济观的道长来了,也跟您解释了。钟灵是我们府中的一株丁香花树,这些年来一直守护着谢府平安,您再这样说……”   “娘知道娘知道。”谢母换了一副口气,她轻轻叹息道:“其实娘也知道钟灵是个好姑娘,只是娘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是一株丁香花,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朝雨,陆钟灵即便不是大户人家的云)cháng)整)理)姑娘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唉,娘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指望你能像轻尘一样给我省点心……”   “娘,钟灵很好。我很喜欢她。”谢朝雨开口温声讲道,这几个月来,她已经不跟谢母争辩陆钟灵的对与错,只想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字一句的告诉谢母,“钟灵她对我是一心一意的,也是真的关心我,喜欢我,我从认识她,便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我会等她回来。”   “可是若她一直不回来……”   “不会的。”谢朝雨摇摇头,手中的花瓣尚有温度,她说道:“她已经答应我了,一定会回来,我相信她。”   谢母狐疑看了看谢朝雨,最后也只是无奈叹气说道:“那好,只要你高兴就好,既然白济观的那位老道长已经跟娘解释清楚,那这件事娘也就不再多问了,过几日就到年初,你把手头的生意都弄好,然后安安心心过一个好年。”   “我知道。”谢朝雨扶着谢母正准备向府内走去,刚好看到正在院里放风筝的谢轻尘和柳初淞。   这冬天放风筝也是少见,估计是柳初淞非闹着让谢轻尘陪她出来玩的罢。谢朝雨看见谢轻尘披着跟厚的绒衣,低着头仔细给柳初淞绑风筝线。以前谢轻尘身体不好,甚少在冬天出门,这下来了柳初淞,谢轻尘出来活动的次数也多了,就连状态也比之前要好许多。   “这纸鸢会不会飞不高啊。”柳初淞露出担忧的神色。   “哪会,我做的还有差的?”谢轻尘摸了摸她的脸颊,笑说道:“我现在就放给你看。”   “你小心点儿啊,路上滑,别摔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道德经》第五章 “圣人不仁”的注解 第49章 放风筝   谢朝雨一边应着柳初淞, 一边将手中的风筝线慢慢松开, 那风筝离开了谢轻尘的束缚, 迎着风向远处飞去。   “轻尘, 下雪了!”柳初淞的小脸被冻得红通通,她感觉到有雪花飘落在她的鼻尖, 立刻惊喜呼喊起来,还凑到谢轻尘身边, 将冰凉的双手塞进他的颈窝。   “等等, 风筝要歪了, 你别闹……”谢轻尘一边笑着躲她,一边将手中的细线扯好。“要放风筝的是你, 现在闹我的也是你, 真是不像话。”   柳初淞嘟着嘴不理他,看那模样约摸是闹小脾气了。谢轻尘便过去将手中的风筝塞进她的手里,揉了揉她的耳垂, 哄道:“怎么还生气了,你像话, 我不像话好不好?”   这下柳初淞才高兴, 抱着谢轻尘, 在他脸侧重重亲了一下,吓得谢轻尘连忙一手捂住被亲的地方,小声说道:“这大庭观众的,你干什么呢?”   那模样活像是被轻薄了。   谢朝雨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偷偷笑了。她这二弟脸皮薄, 一副温润书生的样子,平日里最干不得这样的事。不过倒没看出来柳家的小姐胆子这么大,竟然也真的不怕被人瞧见了害臊。   “轻尘自从病好了,人也精神多了。”谢母看着与谢轻尘一同玩耍的柳初淞,不由得欣慰道:“淞儿这姑娘性格好,两人日后举案齐眉,就是最好的缘分。”   “是啊。”谢朝雨点点头,又说道:“娘,外面有些冷了,我们回去罢。”   谢母这便由谢朝雨扶着回去了。   谢轻尘同柳初淞放了一会儿风筝,也觉得外面好像有些冷了,将线拴在一棵树上,两人便也回房了。   府内顿时安静了,连家丁都见不到几个,天边的雪花由小变大,一朵朵落在人的肩头,格外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做了四个小时的实验,制备溴丁烷,太困了让我提前睡吧,明天再更,晚安。 第50章 第一口糖   鞭炮在谢府门口噼里啪啦炸开一串, 侍女们捂着耳朵, 一边欢笑着一边从府门前跑过。谢朝雨和谢轻尘正在门口挂门联, 今天是大年三十。   “小心点儿。”谢朝雨将手上的门联递给谢轻尘, 抬头看他贴门联的时候,谢朝雨才意识已经到新的一年了, 同时也想到了陆钟灵。她与陆钟灵分别了这么久,虽然那棵丁香花树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是谢朝雨这回却愿意静下心来等了。   偶然夜深了她还在想, 如果真的等上十年, 五十年,或者直到她死去, 陆钟灵都不回来, 那该怎么办。但转念的答案她却又释然了,等或不等那有什么关系,她喜欢的是陆钟灵这个人, 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陪伴她,哪怕是天各一方, 她都愿意一直陪伴着她。   “小姐, 老夫人叫您过去呢。”云帘过来传话道。   “嗯, 我马上就去。”谢朝雨点点头,刚想抬起脚步向府中走去,忽然瞟到屋子转角处有一淡紫色的衣袂,就那么一瞬间,飘忽在眼前。   谢朝雨心里一惊, 她侧身疾步跑过云帘,神色有些紧张,她怕自己眼花看错什么东西,可是心底又抑制不住有某种期待。   “钟灵,钟灵,是你吗?”谢朝雨一边喃喃着,一边快步跑到转角,手指扒着朱红色的柱子,往后面一看,叫道:“钟灵!”   柱子后是洁白柔软的雪色,没有半个人影。   谢朝雨心里的期待落空,她苦涩抽动嘴角笑了笑,是自己太想她,所以就眼花看错了吗。   可是那个紫色的衣角那么眼熟,谢朝雨一瞬间以为陆钟灵回来了,她眼角略微发红,转过身无奈叹一口气。   倒是古人的诗写的好,重逢何处抚孤松,共吟风月西湖醉。   只是,这重逢何时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   入夜寒凉,谢朝雨同家人吃饭之前便先去了陆钟灵那里,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玉佩。雪花窸窸窣窣落在地上,等靠近了丁香花树,谢朝雨才慢慢坐在那棵树的身旁,一手拿着玉佩把玩,一边缓缓开口道:“钟灵,我还以为今天见到你了。”   “就在正堂的转角处,我看了一处紫色的衣角,以为是你,赶紧跑过去,结果是我眼花了,你说好不好笑。”谢朝雨无奈笑道:“可能真的是我太想你了罢,都出神了。”   “这个玉佩,我给你放在这里了。”谢朝雨将手中的玉佩放在树底下,轻声说道:“这是你的东西,回来的时候记得拿上。”   说罢,谢朝雨便要将玉佩埋进雪地,她用手指拢起一层厚厚的雪,才小心翼翼将玉佩放下去,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雪水,谢朝雨却没什么反应,反而神色温柔絮叨:“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多穿一些,这天儿太冷了,咱们房间的炉子我早就给你备好了,很暖和。”   将玉佩埋进去,谢朝雨微微抬头,看了看依旧没有变化的丁香花树,将衣袖拢好,准备回房。   刚进正堂,便瞧见谢轻尘已经喝得有些晕晕沉沉,柳初淞扶着他似乎准备回房,谢朝雨路过的时候搭了把手,说道:“轻尘怎么喝了这么多。”   “替……替我喝的。”柳初淞不好意思低着头,将谢轻尘搀扶着,红脸说道。   谢朝雨松开手,非常识趣退后说道:“早些休息。”   “……姐姐?”谢轻尘这才稍微有些意识,扬起酡红的脸发现了谢朝雨,说道:“别进去了……里面有几个人难缠,不停灌酒……”   “喝的烂醉,明天有你好受的。”谢朝雨勾起嘴角笑道:“煮碗醒酒的汤药给他吧。”   “嗯。”柳初淞点点头,这才扶着谢轻尘慢慢走向后院。   谢朝雨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刚准备抬手打开正堂的门,忽然觉得身后吹来一阵风,也说不上是什么,就觉得莫名的恍然。她抬起指尖,忽然侍女的声音传来——   “小姐!小姐!”侍女气喘吁吁,提着裙摆奔来。   “怎么了。”谢朝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着心里一颤。   “院子,院子……”侍女还没缓过来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院子?”谢朝雨仿佛身处秋凉,她看着侍女颤声问道:“是,是树吗?”   “是,树开花了,那院子里全是花!”   谢朝雨听到这句话时,耳边犹如响起一道惊雷,她顿时觉得自己心被烫到了,疼得那么重,她像是不要命般往院子里跑去,踩着厚实的雪地,谢朝雨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刚刚侍女那句“花开了”,像是让她这些日子的痛苦,折磨全部飞散了。   她的钟灵……要回来了吗?   雪花落在树上,发着柔和的洁光,万物都被纷纷白雪点缀了,谢朝雨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脸颊两处被寒风吹得发红,眼角不知道怎么了有些红肿,她张了张嘴,想叫出陆钟灵的名字,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无数的丁香花瓣在混着白雪的天空中飘荡,那棵丁香花树在院中所有惨败的树里显得那么独特,翠绿的枝头伸展开来,原本干枯的树干也变得棕亮,一朵朵丁香花瓣从枝杈飘落,看得谢朝雨眼前模糊。   她一步步走近那棵树,整颗心都被这花瓣包裹了,心底像是化成了一汪清水,“钟灵,钟灵你在哪儿?”   谢朝雨一声声呼唤,她怕她的钟灵跟她开玩笑,躲在哪里不出来,好看着她这副着急的模样。谢朝雨伸手抚摸树干,那树崭新的模样就好像很久之前坐落在府里一般,她柔声细语道:“钟灵,你回来了是不是,道长跟我说花开了你就会回来了,你别躲着不见我,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你若是一直躲着我,我会以为你还在生气,还不想见我……”谢朝雨垂首说道:“你快出来好不好,我想你,别只是给我一个幻觉好吗……”   “小,小姐。”侍女小心翼翼叫道谢朝雨的名字,“其实奴婢刚刚只是看见花开了,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没有人?”谢朝雨恍惚抬起头。   “是的。”侍女踌躇道。   “怎么会没有人,钟灵她肯定回来了啊,当初我就是在这里遇见她的……”谢朝雨喃喃道,语气也不禁着急起来,她绕着树转了好久,急匆匆说道:“钟灵!别闹了好不好,你快出来,我在等你……”   “钟灵!”   就这样用无助的声音喊了好多声,谢朝雨终于发现没有人应她。她颓然坐到地上,身后落的都是丁香花瓣,谢朝雨苦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呢。”   “陆钟灵,你骗我,你没有回来。”   谢朝雨在冰凉的雪地里坐了很久,心里难受的很,眼眶中几乎要落下薄泪来,她不懂为什么明明花开了,她的钟灵却还没有回来。是真的在怨恨她,还是已经去往别方了?   去往别方……谢朝雨赶紧摇摇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疼痛的眉心,她不敢想陆钟灵去了哪里,如果真的要离开她,就连句说对不起的机会都不肯施舍给她么。   天色黑透,谢朝雨让侍女先回去了,自己留在这雪地里坐了很久,直到她浑身冰凉湿透,才发觉自己真的已经等了太久了,再等下去必定又是一场风寒。   那个人究竟是回来了,然后又离开了,还是根本就没回来。谢朝雨不得而知。她支起乏力的身子,一深一浅的脚印落在雪地里。   失望,难过,悲哀一起在她的心里交织,谢朝雨扶着门柱,一步三晃地往回走。   回到卧房,倒头便睡。这便是谢朝雨此刻的想法,她没想到年三十的夜晚,她过的还是如此凄清。   打开房门,带进来一股料峭的寒风。   谢朝雨关了房门,黑着,她靠着记忆向床帏走去,却忽然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什么人?”谢朝雨心里一惊,连忙喊道。   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爬到她的床上?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听到谢朝雨的清冷的声音忽然不敢动弹了。   “哪里来的人……”谢朝雨正欲向前一步,声音却戛然而止,步伐也止住了,就因为她的鼻尖飘来一股清淡的花香。   “钟……”谢朝雨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她不敢确认,却又着急的上前一步,拉开轻透的床帘,“你是……”   那人是背向她的,柔软的头发散在肩膀处,应该是没穿衣裳,露出洁白光滑的脖颈和肩膀,谢朝雨看的喉咙有些发干,她微微伸手,扯了扯被角,问道:“是钟灵吗?”   “……”床里的人没说话,谢朝雨又大着胆子脱了靴子上床,刚想继续问话,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软糯的声音——   “嗯……”   “钟灵!”谢朝雨听到这句回答,总算知道那里面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却同时发现那人没穿衣裳,连忙把被子捞起来给她盖上,宝贝一样的抱着,口中一直说着:“钟灵……”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51章 第二口糖   “我拿着玉佩回来找你了……”陆钟灵没等谢朝雨开口, 就嗫喏着, 先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冰凉的物什, 滑滑的, 像块从水底捞起来的石头。   谢朝雨微微一愣,才感觉到那块玉佩掉进了自己的手里, 这是她今天晚上才放到陆钟灵身边的,那人听见了, 所以才一起带了回来。   “回来……就好。”谢朝雨用干涩的嗓音说道, 同时忍住要从湿润眼眶中落下的热泪, 她抱紧陆钟灵,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只想先把人抱着,害怕这人再消失了。   “你都知道了……”陆钟灵显得有些胆怯,她不敢抬起头看谢朝雨, 揪着被褥的手指微微颤抖,说道:“我不敢跟你说什么其他的话, 只是, 只是听到了你还想让我回来, 就到这里等你了……”   “怎么不穿衣裳。”谢朝雨摸了摸她的发丝,用被子将她裹得更紧了些,她开口问道,却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树下遇见她,她也是惊慌失措, 衣衫片缕。   谢朝雨这才意识到她第一次化出人形哪来的衣裳。   陆钟灵正欲开口,谢朝雨已然用指尖按住了她的唇瓣,摇摇头轻声说道:“别说了,我都明白。”   “别人不知道你,不懂你,我都知道,都懂。”谢朝雨将自己的额头抵住陆钟灵,闭上眼睛缓声开口道:“我唯一怕的是你不肯原谅我。”   陆钟灵呆呆看着她。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否则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谢朝雨将自己的脸颊埋进陆钟灵的颈间,那里湿漉漉的,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总有些沙哑的感觉,“你当时在那个房间抱着我哭的时候,我只恨我自己,不能和你一起走黄泉路,钟灵,我亏欠你的太多……”   “你不欠我什么的,是我骗了你……”陆钟灵眼神躲闪。   “你没有骗我,是我错了。”谢朝雨伸手拿起一旁的衣衫,那是自己刚刚脱下来的,她把衣衫披在陆钟灵的肩膀上,开口轻说道:“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却没有信守承诺,让你一个人承受痛苦,对不起。”   陆钟灵不说话,只是用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发红的眼角,过了一会儿,谢朝雨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一下下砸得她心里都有些疼。   “怎么哭了?”谢朝雨看到陆钟灵在偷偷抹泪,心疼到不行,将她的手指捉了,说道:“别哭好不好,别哭……”   陆钟灵是委屈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将那些过往藏在心里,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安安心心回到谢朝雨身边,可是当她发现谢朝雨这么温柔,把她的伪装好的谎言一点点拆穿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委屈了。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想跟你解释的,可是你怎么能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让,就让他们把那棵树给铲了……”陆钟灵抹着眼泪,声音嘶哑,抱着谢朝雨的手臂哽咽说道:“你骗我,你明明讲过不会让道士伤害我的,可是……”   “我错了,钟灵,你别哭,别哭了……”谢朝雨开始变得手忙脚乱,她用自己的衣袖给陆钟灵擦眼泪,却又觉得自己的衣裳不干净,怕弄疼陆钟灵的眼睛,刚想要下床找手帕,又被陆钟灵扯着,一步也动不得,她只好一边拍着陆钟灵的后背,一边安慰道:“你先别哭,我跟你慢慢说,你再这样哭着会被呛到的……” 第52章 第三口糖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那么相信你……”陆钟灵几次抽噎, 她垂眼的时候, 有泪珠直直从眼眶中掉落, 谢朝雨喉咙一时哽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朝雨, 你跟我说,你还喜欢我吗, 你知道了那些事, 还愿意跟我……”   “我愿意, 我自然愿意。”谢朝雨伸手将陆钟灵紧紧抱住,对她毫无办法, 讲道:“这件事原是我错了, 我让你罚好不好?”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好想你。”谢朝雨眼角发红,她用干涩的声音苦楚说道:“我成日守着那棵丁香花树, 只盼着你能再回来一次,我起初以为你怨恨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会回来了, 于是我就想着最多等到开春, 如果你真的没有回来,那我也不想留在这个世上……”   陆钟灵睁着红肿的双眼看她。   “我每日如同身处悬崖峭壁之上,胆战心惊,那感觉好像时刻都会被摔得粉身碎骨。”谢朝雨的样子从没有如此憔悴过,她一直向别人展露的都是坚强的那一面, 只把心底的最柔软的地方留给陆钟灵,“我真的怕你不回来,我等了又等,心里只差最后一点念想就凉透了……”   “可我是妖……”   “可你也是我的钟灵。”谢朝雨握着她白皙冰凉的手指,轻声说道:“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我此生只有你一个人,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陆钟灵听到这句话,眸中藏着的悲伤与不云`cháng`整`理`舍总算尽数露了出来,她抱住谢朝雨的肩膀,委屈地哭出声来,将之前受的所有不平和伤痛,都在谢朝雨这里哭得干干净净。她不想失去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想。   两人抱了不知道多久,谢朝雨伸手一直轻轻拍着陆钟灵的后背,她闻着陆钟灵发间的清香,感觉到久违的熟悉与怜惜。   窗外的雪花依旧飘着,谢朝雨心底藏着的欣喜如同门外的一粒飞雪,从那棵丁香花树前仆仆飘至她心尖,她伸手更紧的抱住了那人,她不舍的,这辈子都舍不得放开。   谢朝雨忆起那日瓢泼大雨,她的娘亲将她叫去正堂,问她到底要不要救谢轻尘。   谢朝雨说如何救。   娘亲说,让陆钟灵出来,只要六凡道士能证明府中的妖气与她无关,那陆钟灵便是冤枉的,以后也不会再错怪她。   谢朝雨不同意,说错怪就是错怪了,哪还有什么再还她清白之说。   娘亲与她争执不下,最后只心痛说了一句话——   “朝雨,你只有一个二弟!”   谢朝雨怔了怔,张着发白的嘴唇,哑着声音说道:“可是……我也只有一个陆钟灵。”   雨滴砸地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谢朝雨的思绪被怀中的人从那晚拉扯回来,她低头看了看怀中还在抽噎的人,轻声说道:“别哭了,明天不好看了。”   “你还喜欢我吗……”陆钟灵一边擦着脖颈处沾着的泪痕,一边哽咽问道。   “我只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谢朝雨帮她将脸颊处的泪水携去,给人盖好被子,温声说道:“我想你。”   “我也想你。”陆钟灵心里的那根害怕的弦总算断了,伸手抱住她,小声说道。   *   今夜两人都不想睡觉,谢朝雨和陆钟灵抱在被窝里,一起说着很多话,感觉怎么说也说不完。谢朝雨将玉佩重新塞进她手里,说道:“这是你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给我媳妇儿的。”   陆钟灵触碰到那玉佩,便觉得冰凉,她将其捏得更紧,点点头,欣喜却又小声说道:“我拿好了。”   “你身体好些了吗,需要再回花里休息吗?”谢朝雨跟她闹了一阵,这才想起了正事,便摸着她的额头问道。   “不用了,已经全好了。”陆钟灵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我知道是白济观的那位道长救了我。”   “嗯,是六凡的师父,只是很久没见他了。”谢朝雨想起上次见那位道长还是几月前,“他说要料理他徒弟的事情,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现在你能回来就好。”   “可是我灵力还不够稳定,偶尔需要回花里休息……”陆钟灵有些犹豫,她抓着谢朝雨的手指,问道:“没事吧?”   “你想回便回,你的身体最重要。”谢朝雨本来是平躺着,现在转过头去看她,“至于我,你不用操心,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等你。”   “嗯,其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冬天的话可能要休息的久一些,春天和夏天就可以一直待在外面了。”   “怪不得你一到入冬的时候就很没力气。”谢朝雨笑了笑,侧躺着看陆钟灵的眉眼。其实陆钟灵的眼睛很好看,就像是暗淡天空中唯一发亮的那颗星辰,一尘不染。   “你怎么这么好看……”还不待谢朝雨开口说话,陆钟灵就先恍惚说了一句话。   谢朝雨听了哑然失笑,让陆钟灵摸了一会儿自己的侧脸,才伸出手指勾住她的手腕,柔声说道:“我不好看的,你好看。”   “胡说。”陆钟灵咬着嘴唇看她,本想装作闹脾气的样子,最后也忍不住笑出声,不讲道理一般说:“不管,不许你比我好看。”   “嗯。”谢朝雨这种话也应允了,她将手搭在陆钟灵腰侧,闭了眼睛说道:“我家钟灵最好看。”   陆钟灵趁这时间仔细看了看谢朝雨的眉眼,还是那般熟悉与自然,她伸出手指,蹭了蹭谢朝雨眼角的那颗红痣。谢朝雨的皮肤比陆钟灵还要白些,透些,一点也不像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人,等陆钟灵在她脸上蹭够了,谢朝雨还没睁开眼睛,只是低声说了句:“干什么呢,这么不老实。”   “你们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陆钟灵刚刚的失落现在已经消失了大半,现在正跟谢朝雨开玩笑,“美色当前……啊!”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朝雨翻身压在了身下,谢朝雨微微一笑,说道:“美色当前,你能干什么?”   “我,我……”陆钟灵的小性子上来了,一点也不示弱,笑嘻嘻说道:“我能陪你玩啊。”   “陪我玩?”谢朝雨愣了愣,没想到陆钟灵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抬起手指拿了陆钟灵一缕发丝,笑问道:“玩什么啊?”   “玩这个。”陆钟灵趁谢朝雨不注意,抬头朝她冰凉的唇上亲了一下,说道:“亲你。”   谢朝雨一下便怔住了,她低头,轻吻陆钟灵的眼角,颇为缠绵说道:“别动,我亲回来。”   陆钟灵果真听话,一动也不动。谢朝雨从她的眼角一路向下,将冰凉的唇贴到了她的鼻骨,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说道:“钟灵乖。”   又辗转到了脸颊,谢朝雨蹭了一会儿,这才试探性吻上陆钟灵的嘴角,冰凉熟悉的触感,一瞬间让谢朝雨心底翻涌上来一阵苦楚,她好好抱着陆钟灵,轻声说道:“真好。”   “好什么……”陆钟灵被她吻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还能和你在一起。”   谢朝雨将自己的舌尖探入陆钟灵的口中,抵住她敏感的上颚摩擦,陆钟灵呜咽了几声,却被谢朝雨按住身子,动弹不得。她有意咬了几下陆钟灵的嘴唇,感觉到有腥甜的血味窜进自己的口腔,才觉得这是无比真实的。   “别咬我……”陆钟灵眼底蓄着一层看不清的薄泪,可能真的是咬疼了。   “对不起,不咬了……”谢朝雨连忙安慰,又轻柔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头含住一侧,感觉到陆钟灵明显的颤栗,谢朝雨伸手安抚她,突然说道:“钟灵,挑个日子。”   “挑日子,什么日子?”陆钟灵正被谢朝雨吻着,听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还不明白。   谢朝雨温柔笑了笑,将她额前的发丝捋好,说道:“成亲的日子。”   陆钟灵顿时愣住了,等她好像如梦初醒般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莫名流泪了。谢朝雨再次手忙脚乱,她连忙给人擦眼泪,着急说道:“怎么又哭了,不高兴吗,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陆钟灵摇摇头,将脸贴至谢朝雨的肩头,过了一会儿,那里的衣衫便湿了大半,“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也用不着哭啊……”谢朝雨叹了口气,把人抱着哄了好久,那人才总算没有继续哭的势头,“你忘了吗,我当时去洛河的时候,便跟你说过,回来我们就成亲。”   “只是发生了很多变故,所以才迟迟没有完成。”谢朝雨给她把衣裳理好,说道:“现在我想把这个承诺还给你。”   “不用还。”陆钟灵小声说道:“只要你跟我一起完成便好。”   “嗯。”谢朝雨伸手将人重新揽回怀中,贴着她的耳朵缓缓开口说道:“肯定是要一起完成的。”   今夜是大年三十,谢朝雨觉得这已经是她最幸福的一晚上,她的钟灵总算回来了,此刻还能躺在她的身边,让她不再那么难熬,就好像一场豪赌,她总算赌赢了。 第53章 半口小糖   昨夜落了的雪花堆积在府门口, 有小厮拿着扫帚来把门口清扫干净, 几个侍女端着热水想进去服侍, 谁知刚一进门, 就看见地上到处丢的脏乱衣衫。   “小姐,已经是清晨了, 您要不要……”侍女一边捡起地上的衣衫,一边靠近床帏。   “我自己来就好, 你们先出去罢。”谢朝雨似乎早就醒了, 声音听起来倒没有那种睡意迷蒙的感觉, 她感觉到侍女靠近床边,便伸出手将其拦住, 说道:“出去吧。”   “是。”侍女低垂着眼眸, 将手中的衣衫小心翼翼放下,她跟身后的几个侍女使了个眼色,便一同出去了。   其实她刚隐隐约约看见床帘之中好像躺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 半裸的肩膀发白,就像是白瓷一般滑腻。她记得自家小姐没有带人回府的习惯, 何况小姐已经有心上人, 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小姐的床上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姑娘?   虽然满腹狐疑, 侍女还是替谢朝雨关好门出去了。   谢朝雨见侍女离开,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床帘放下来,转头伸手拨拉了一下陆钟灵的头发,温柔说道:“还装睡吗?快起来了。”   “不要, 被窝里暖和,我不想出去……”陆钟灵开始耍赖。   “那你不吃饭了吗?”   “你抱着我……”陆钟灵没接她那茬话,反而伸出雪白的胳膊,要谢朝雨抱她。   “我抱着你,你也得下床。”谢朝雨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知道写的很少,我明天会加油的,爱小天使们,呜呜呜,原谅我。 第54章 甘之如饴   “别闹了, 快起来。”谢朝雨摸了摸陆钟灵的头发, 细声说道:“等会儿我带你出去。”   “出去?”陆钟灵听了不愿意, 摇摇头说道:“我可以只待在房间里吗?”   “不闷吗?”谢朝雨替她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好盖住她白皙的肩膀,细声说道:“总要见一下我的娘亲吧。”   “可是……”陆钟灵面露难色, 她说道:“你娘亲……不喜欢我。”   “若她知道是你救了轻尘,一定会感激你的。”谢朝雨连忙安慰, 她抓着陆钟灵的手指, 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的骨节, “更何况她本来就觉得你很懂事,只是二弟的事情让她着急上火, 才做了许多的糊涂事。现在二弟好了, 娘亲怎么可能还会讨厌你呢?”   “真的吗,难道你娘亲不会因为我是妖类而被吓到吗?”陆钟灵用丝被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墨色的眼睛, 看着谢朝雨的眼神多了一丝胆怯,“朝雨, 我还是回丁香花里吧, 等以后有机会再……”   “你胡说什么呢。”谢朝雨抬起手指抵住她的嘴唇, 语气坚定却又温柔,“你是要嫁给我的人,怎么能不见过谢家的长辈,再说《仪礼》上写‘昏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其中哪个不需要谢家的长辈过手呀……”   “可是我没有家人, 也没有人来帮我迎亲……”   “我就是你的家人。”谢朝雨俯身,拉开被子躺在陆钟灵的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你只需要乖乖等着我来就好,根本不用担心这么多。”   “嗯。”陆钟灵听了这话总算点点头,伸手抱住谢朝雨,往她颈窝处蹭了蹭,脸上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一层红晕,谢朝雨感觉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好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无奈笑道:“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要做那个事情?”陆钟灵抬起通红的小脸,嗫喏问道。   “那个事?”谢朝雨先是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之后才反应过来陆钟灵说的什么意思,也微微红了脸,温声道:“成亲了自然是要做的。”   “可是我看那个,就是那天的书上说很疼的。”陆钟灵低下头,“我怕……”   “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谢朝雨抬起眸子看向陆钟灵。   “那你也要我那样吗?”陆钟灵和谢朝雨靠的很近,几乎要贴上她细长的睫毛,“就是跟书上画的那样,帮你……”   谢朝雨不知道陆钟灵还看了些什么,只知道她现在口中说出的这些话能让人脸上浮上一层红晕,谢朝雨心想,早知道应该尽早将她那本民间小画册扔掉,免得她在这里睁着一双眼睛不知所措,那模样看了就忍不住心动。   “朝雨?”陆钟灵捏了捏谢朝雨的手指,轻声问道:“难道你不想……”   谢朝雨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陆钟灵有些胆怯的目光,这才微微一笑,抵着她的额头说道:“我是你的,钟灵,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我只想对你好,你能再回到我身边,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原因,我都甘之如饴。”谢朝雨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她鲜少在别人面前这么做,只因为她现在面前的人陆钟灵,是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谢朝雨就像一湖清澈的潭水,之前没有任何波澜,现在总算因为陆钟灵的出现而激起了涟漪与心动。   她顿了顿,伸出手替陆钟灵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温柔讲道:“所以新婚之夜,怎么样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 第55章 落至枯井   距陆钟灵回来过了几日, 因为陆钟灵实在不太愿意出去, 谢朝雨便不强求她, 只是说等她适应了再告诉谢母, 自己安顿好她后,便去了谢轻尘那里。   谢轻尘拿了小巧玲珑的黛色茶杯给谢朝雨倒了热茶, 重回座位,看着谢朝雨蹙眉的模样, 不禁问道:“陆小姐不是回来了么, 你怎么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   “倒不是提不起兴致, 只是钟灵她有些沉闷,不似以前那样。”谢朝雨轻轻叹了口气, 将杯盏放回檀木桌面, 说道:“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能露出些笑容,只是我一走, 她就坐不住了,上回云帘跟我说, 我在外面办事时, 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那里发愣,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可能陆小姐还是放不下心来吧,如果姐姐能尽早给她承诺,那她也不会……”   “你以为我给的承诺还少吗,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了。”谢朝雨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门外落下的雪花,“我现在只想赶紧将她娶进门,不让她再胡思乱想。”   “那姐姐跟娘说过了?”   “还没。”谢朝雨摇摇头,她站起身,去将门旁的那扇窗户推开,以至能看见外面的雪景,“我想的是,如果娘亲能接受钟灵,那便是最好的,但如果娘亲没有接受钟灵,那我可能要做对不起娘亲的事了。”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谢轻尘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也提步向前,一身白色的衣袍将他消瘦的身材笼罩其中,显得格外宽松。   “如果真到了那样的一个地步,那么我想我会带钟灵离开。”   “离开?”谢轻尘讶然,她没想到谢朝雨竟然已经暗暗做了这么个决定,他以为自己的姐姐总归会有办法的,没想到竟然是一走了之。   “那娘怎么办,谢府上上下下的人,还有没解决完的生意,都不管了吗?”   “轻尘,不是我想跟你说这些,只是不到那一步,我也想不出这个办法。”谢朝雨回过头,看向谢轻尘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隐忍,“钟灵能回来已经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我没有想过再奢求其他的东西,现在我只想好好对她,所以……”   “姐姐,你不能这样。”谢轻尘向前一步阻止她,“陆小姐是很好没错,可是你不能将娘丢下啊,若你一走了之,娘因为担心你而病倒,那又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我相信陆小姐是善解人意且懂事的姑娘,更加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那你说,怎么办。”谢朝雨将谢轻尘的手拨开,她沉重叹口气,“我说真话不行,一走了之也不行,难道我与钟灵在一起就那么难吗?”   谢轻尘眼观鼻鼻观心,自然知道谢朝雨此刻心中的不舍与艰难,他闭目长叹,说道:“陆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应该想些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   “姐姐为什么不去白济观找那位道长?”谢轻尘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还来过谢府的那位白须老者,他眼前一亮,“如果让道长来跟娘说陆小姐不是妖,那娘一定会相信的。”   “道长……六凡的师父。”谢朝雨慢慢回忆起这个人,她确实很久没见过了,“也许可以一试,只不过娘亲倒不是害怕钟灵是妖,她总觉得之前是钟灵害了你,所以才那么不喜欢她。”   “可是明明是陆小姐救了我,怎么就成她害了我呢?”谢轻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涩道:“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跟娘解释清楚,如果将这些事化解,你和陆小姐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好。”谢朝雨点点头,她转过身,“那我便先去白济观找那位道长,轻尘,这几日娘亲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我这边还有淞儿,她也会照顾好娘的,姐姐你就放心。”谢轻尘说道。   “那我带着钟灵一起去。”谢朝雨此回与谢轻尘商量完,也算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又嘱咐了谢轻尘几句,刚准备离开,就又被他叫住了。   “姐姐路上小心。”谢轻尘比谢朝雨高出一个头,所以一直是低垂着眼眸看她,淡然笑道:“回来姐姐若是真能和陆小姐成亲,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到时候我就等着喝姐姐的喜酒了。”   “谢府两件喜事,这年过得也挺好。”谢朝雨抿嘴笑了笑,又拍拍谢轻尘的肩膀,说道:“什么时候你与你媳妇生个大胖小子,那才更好。”   “这事不着急。”谢轻尘听到这话,转瞬红了脸颊,轻声咳嗽了几声,“姐姐去找陆小姐吧,她看不到你该等急了。”   “嗯,这就走了。”   谢朝雨与谢轻尘说过话,便披上斗篷向外面走去。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落在地上成了一片晶莹的装束,谢朝雨踩着“吱吱呀呀”的雪花正低着头往前走,忽然一个黑乎乎的的身影撞在了自己的身上,谢朝雨心里一惊,连忙伸手去拉,谁知面前的人向后仰去,没来得及扯住,而结满冰霜的地上又滑,两人同时失了重,双双跌落至院内的井中。   还好是口干井,不然谢朝雨真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她揉了揉发疼的后脑,踩着打滑的地面勉强站起来,才看清泥地上摔着的人是谁——   “……钟灵”谢朝雨看着那个黑乎乎的身影,不禁叫出声,她连忙扶起那人,看着她咬着嘴唇,疼得都快落下眼泪来,忍不住哄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说让你先别出来的吗?”   “我一直找不到你,就去问了云溪…云-cháng-整-理…”陆钟灵揉着自己的摔疼的肩膀,小声说道:“她说你来了轻尘少爷这里,我就过来找你了。”   “你……”谢朝雨无奈,她向前走一步,将她的手指塞进自己的手心里,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板着脸斥责道:“你再着急也该看路,还好我们现在跌下的是口枯井,如果里面有水,这冰天雪地的,我们不得活活冻死在里面?”   “这回幸亏我跟你一起下来,如果没有我,是一个人跌进来了,你怎么办?”谢朝雨越想越后怕,她抬头望了望天井口,那里只有几寸光阴,白亮的雪水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人路过这里,现在只能喊人了……”   谢朝雨伸手摸了摸井壁,又冰又滑,凭借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攀登上去,她刚想叫陆钟灵,却发现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应自己,连忙回头看,才发现那人蹲坐在井边,缩着身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冷吗?”尽管井底没有水,可这是深冬时节,在井里待一会儿,就觉得背后的衣衫都浸透了一层寒冰的水,冻得人发抖,谢朝雨连忙过去,用手揽过陆钟灵的身子,轻声哄道:“刚刚话说重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可我也是想出来找你,我想你了……”陆钟灵显得格外委屈。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承认错误了吗,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谢朝雨将她抱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安慰道:“这里太冷了,你一直在发抖,我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陆钟灵抬头望天,井边都是冰碴,而且离地面的距离也不短,如果想喊人,估计得把喉咙都喊破,她嗫喏道:“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谢朝雨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慌乱,不对,她刚刚跟谢轻尘说自己要上白济观找道长,即便现在她和陆钟灵不见了,谢轻尘也会以为是她们上山了,根本不会让人来找她们。   “你先别着急,我去喊人……”谢朝雨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陆钟灵披上,她看着陆钟灵发白的嘴唇,知道她已经冷的不行了,心底便有些着急,赶紧抬头看向井边,将双手拢在唇边,大声喊人。   焦急的声音一次高过一次,谁知却都被井口给吞没,只换来一片无穷寂静。   谢朝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停下了呼喊,她因为一直用气,胸口起伏有些剧烈。“钟灵,这里好像有些深,叫不到人……”   陆钟灵看着谢朝雨发白冒冷汗的侧脸,心里难受,站起身一把抱住谢朝雨,将脸埋至她的颈间,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自己没用。“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不看路,我们也不会掉下来……”   谢朝雨感觉到自己的冰凉的脖颈间一片湿润,连忙将人的脸抬起来,说道:“没事,等会儿就有人路过了,你别哭啊……”   陆钟灵都不知道自己又流眼泪了,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哽咽道:“都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你听话,先别哭了,我们一会儿就出去了。”谢朝雨用自己的衣袖给陆钟灵擦眼泪,轻声说道:“再哭脸又花了,一点也不好看,我就不喜欢了啊。”   陆钟灵一听赶紧止住眼泪,谁知还是忍不住抽噎了一下,身子一抖。   谢朝雨忍不住轻笑出声,一边吻着她的嘴角一边哄道“别哭,会有办法的,等会儿侍女路过,我们喊几句,她们听见了就会把我们救出去的。”   不管这种可能性有没有,都要先让陆钟灵安定下来,不然她一直在这里哭,自己也心思去想办法。谢朝雨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又害怕陆钟灵受凉,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说道:“乖,别哭了,我刚刚不该凶你,下回不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你别走呀,你一走我又要日更了【哭哭】 第56章 凛冽冬风   “我跟你说, 等会儿我们出去了, 我带你去找白济观的道长。”谢朝雨跟她说道:“你说我娘不喜欢你, 可是你救了轻尘一命啊, 应该是谢府的救命恩人才对,我们去白济观找道长说清楚这件事, 我娘一定会感谢你的。”   “白济观的道长,那岂不是会看见那个道士?”陆钟灵露出害怕的表情, 她紧紧圈住谢朝雨的脖颈, 说道:“我不敢去。”   “没事呀……如果遇到危险了, 我保护你。”谢朝雨承诺道:“况且那位道长答应过我,会由他亲自处置六凡, 虽然我不知道结果如何, 但说了处置,总不会骗我。”   “那我们现在怎么出去?”陆钟灵忧愁抬头,看了看结满冰霜的井口。   “你先保存点体力, 等一下总归会有人路过的。”谢朝雨怕她受寒,便将她抱的紧紧的, 而自己坐在湿冷的石头上, 全然不知道腿部已经冻的有些麻木。   空气中膨胀着刺骨的冰寒与湿冷, 陆钟灵身子本就虚弱,现下就连牙床也开始忍不住的发抖,谢朝雨知道这样不行,她又试图朝井口喊了几声,可是依旧没有人应答。   忽然, 她想到陆钟灵不是一只花妖吗,为什么不能化成一息灵气从井中飞出去,于是她赶紧将怀中的人轻轻拍了几下,说道:“钟灵,钟灵,醒醒……”   陆钟灵还全身冰冷,她抬起眼帘,看见谢朝雨慌乱的眼神,嗫喏着问道:“嗯……”   “你应该可以化成一息灵气出去吧……你先出去叫人,我在这里等你。”   陆钟灵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也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她连忙站起身来,抓着谢朝雨的手,小心翼翼呵了一口热气,说道:“对,那我先出去,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谢朝雨看陆钟灵抬头望向枯井口,转瞬她的身旁便升起一团灵气,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谢朝雨喉咙一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那夜陆钟灵也是这样,躺在她的怀里,从指尖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之后就永远离开她了。   好像是旧时的模样重现,谢朝雨却不能伸手去拉住她。   她记得那日陆钟灵的无助与不安,更记得她在自己怀里,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手,拼了命想要将心中的话传达给自己。   ——她说叫你以后别来寻她,这辈子的情意已断,你对不住她的地方,找个其他人来补偿就好。   这是青书当时原原本本告诉她的话。谢朝雨不信,不信这是陆钟灵能说出来的话。她看着陆钟灵化成一抹灵气从井中飞出,几朵丁香花顺势飘落至地面。她决定自己出去一定要问清楚,陆钟灵最后那一刻跟她说了什么,到底是真的不想与她在一起了,还是一时的丧气话。   陆钟灵重新回到地面,她赶紧趴在冰凉的井口,对着空旷的井内喊道:“我马上回来!”   谢朝雨的回忆被打断,她看着陆钟灵焦急的侧脸,应声道:“小心些!”   听罢,陆钟灵便飞快的向后院跑去,她在府中不认识谁,只能找谢轻尘帮她。   谢轻尘的房间在后院,陆钟灵一路小跑,路上的雪很滑,害得她险些摔跤,可是她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因为那个井里太冷了,她怕谢朝雨再在里面待下去会出事。   “谢少爷!谢少爷!”陆钟灵来到门前,抬起手指重重叩响谢轻尘的门。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后便有人过来给她开门,陆钟灵心里一惊,连人都没看清就赶紧说道:“谢少爷,朝雨她……”   “你是……”柳初淞疑惑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人,不觉得眼熟,这时谢轻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淞儿,是谁?”   “我不认识……”柳初淞还是很有礼貌,将急急忙忙的陆钟灵请进来,说道:“轻尘刚躺下没多久,现在还没睡着,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房里有人。”陆钟灵看到陌生的脸时也有点惊讶,但是要事为先,她赶紧说道:“我可以见一下谢少爷吗?”   “淞儿,是谁啊?”谢轻尘见柳初淞一直没有进来,便干脆自己从房内走出,刚好看见陆钟灵站在门前,讶然说道:“陆小姐,你怎么来了?”   “谢少爷,朝雨掉井里了,你能快些找家丁把她救出来吗?”陆钟灵没有闲心扯其他,赶紧上前一步讲道:“那个井里很冷,我真的怕她出什么事……”   “姐姐好好的怎么会落到井里?”谢轻尘一听也有些慌乱,连忙跟着陆钟灵走出房门。 第57章 肌肤之亲   陆钟灵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只是紧张的跟着谢轻尘, 看他喊过来几个家丁, 又让他们拿了绳索和厚实的披风,这才急急忙忙赶到院中。   井口光秃秃的, 因为寒冬的缘故,周围都结了不少的冰霜, 人踩上去还有些打滑。谢轻尘走近井边, 先低头向井中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总算听到有人在空旷的井中应答。   “轻尘!钟灵呢?”谢朝雨抬头看见谢轻尘清秀的面庞,先是想到了陆钟灵应该是去找他了。   “陆小姐在我旁边。”谢轻尘抬头吩咐几个家丁将绳索扔下去, 喊道:“姐姐, 抓住绳子,我让人把你拉上来。”   “朝雨,小心一些……”陆钟灵听到谢朝雨在叫自己, 便也低头慌乱看着井里的情况,她生怕谢朝雨出点儿什么意外, 用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麻绳不肯松。几个家丁力气也大, 拽一个人上来也算轻松, 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怎么从井口掉下去的,但是救人要紧,便赶紧将人拉上来了。   一阵天晕地转,谢朝雨浑身冰冷,加之衣衫湿漉的从井口被人拖出来, 几乎止不住牙齿叩动的细碎声音,陆钟灵看了眼泪差点掉出来,连忙过去抱起谢朝雨,“朝雨,朝雨,你好点没有……”   “啊,还好……”谢朝雨感觉自己的视野模糊,她勉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到眼前是陆钟灵焦急的脸,说道:“出来了就好……”   “对不起,我给你拿衣裳。”陆钟灵从谢轻尘手中拿过暖和的棉衣给谢朝雨披上,很难受的说道:“我,我带你回房间。”   “我找郎中看看吧,开些药,别冻出风寒。”谢轻尘也帮忙把谢朝雨搀扶起来,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不禁疑惑问道:“不过姐姐,你怎么会突然落进井里?这里的路虽然滑,但是也不至于……”   “都怪我,是我没看清楚路,才害朝雨不小心跟我一起摔进去了。”陆钟灵充满愧疚的小声承认道。   “怎么会怪你,别胡说。”谢朝雨还没等谢轻尘再开口,便出声打断了陆钟灵的道歉,用冰凉的食指勾住她纤细的手腕,说道:“这不好好上来了吗,没人怪你,别多想。”   “原来陆小姐刚刚也掉下去了,怪不得我看见你的时候也是一副湿冷模样。”谢轻尘启唇说道,不过又转念一想,事情好像不太对,陆钟灵是怎么从井里上来的,这没道理啊?   “等等,陆小姐你之前是怎么从井里出来的……”   谢朝雨伸手偷偷拍了一下谢轻尘,示意他不要再多问了,谢轻尘马上便明白姐姐是什么意思,赶紧打圆场道:“那陆小姐应该也有些受凉,我去跟刚刚那个家丁说一下,让他找郎中多开一副药,先走了。”   “嗯。”谢朝雨不看着谢轻尘步履匆匆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想笑,等他走远又转身看向茫然的陆钟灵,问道:“你怎么样,现在感觉不冷了吧?”   “我不冷,倒是你,在井里等了那么久,还把自己的衣裳脱了给我,我怕你着凉……”   “那有什么,回去的时候我家钟灵抱抱我就好了。”谢朝雨故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逗她,惹得陆钟灵的脸又红了大半,一边向前走,一边说不理她这些胡言乱语。   谢朝雨连忙跟上,两人说着进了房间,完全忘记刚刚还掉进井里,被冻得惨兮兮的模样。谢朝雨随手扯了被子,又用汗巾把陆钟灵的头发擦干,把衣裳换过,将人赶进被窝里,说道:“你先在这里面躺一会儿,等轻尘带郎中过来,让他给你看一下,免得让我担心。”   陆钟灵轻轻点点头,就乖乖缩在被窝里不动弹了。谢朝雨转身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冰碴水的衣裳,不由得叹口气,先从床下的衣箱里拿出几件干净内衬,等把手脚都捂热了,才给自己套上。她走近到桌旁,从桌上拿起茶盅,问道:“钟灵,你要不要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嗯……”陆钟灵好生回答。   谢朝雨知道陆钟灵这又是在跟她撒娇,肯定是想让自己过去喂她喝。虽然无奈,但是也愿意,谢朝雨先用茶水冲了冲白瓷杯子,又倒了杯热茶,那热气从茶面浮起,熏得人眼睛稍微发烫。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有家丁围在自己的门前,谢朝雨一杯茶还没喂完,耳边就传来门外人的语调——   “朝雨呢,我刚刚听说她掉井里了,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谢朝雨手一抖,险些将杯中的茶水全部洒到薄被上,这,这分明是娘亲的声音!   “朝雨,怎么了?”陆钟灵皱着眉头疑惑问道,她伸手拽了拽谢朝雨的衣袖,小声问道:“你怎么愣住了,是想起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谢朝雨这才回过神来,她赶忙将茶杯放在一旁,又起身,将层层床帘放下,对着在床帏中朦胧的陆钟灵说道:“你在这乖乖等我,我马上回来。”   “朝雨……”陆钟灵不明所以,透过轻纱般的床帐看着谢朝雨的背影,微微叹口气,还是躺回了床铺。   谢母担心女儿,在谢朝雨离开床边,还没跨出去几步路,就一下推门进来,把刚想收拾衣物的谢朝雨给吓了一跳,湿透的衣物顿时掉落在地上。   “朝雨,我刚刚听路过的小厮说你掉进井里了?”谢母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担心,她走过去抓着谢朝雨冰凉的手指说道:“怎么样,你没事吧,你二弟已经去叫郎中了,这要摔伤了哪可怎么好……”   “娘,我没事,就是在井底冻了一会儿,没什么大碍。”谢朝雨搪塞道,同时拍了拍谢母的手,温声说道:“您看天这么冷,您还特意往我这里跑一趟,万一您因此受了风寒,那我才是真的担心啊。”   “怎么能不担心,那口枯井都好久没用过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人把它填死,不然天天这样放着多不安全,你这次还好没事,摔出个好歹还了得。”谢母见谢朝雨是真的没事,焦急的神色总算缓和下来,责怪道:“下次一定要小心一些,天寒地冻的,下面也没有人应答,这回还好有轻尘,不然谁能把你救上来?”   谢朝雨点头,一边安慰老夫人自己没事,一边用余光偷偷瞟着床沿那里,她真怕陆钟灵一个不小心暴露自己在她房间的事情,谢母还不知道陆钟灵已经回来了,就这样让两人见面说到底还是不太好。   “朝雨,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好好听着。”谢母发现谢朝雨的跑神,便奇怪问道。   “我听着呢听着呢,娘,我真的没事,您看,等会儿轻尘就带郎中来了,要不您就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再让云帘通知您……”谢朝雨心里说到底还是有些慌乱的,毕竟有个大活人在自己床上,娘亲还不知道,万一真被她看见了,还不得将自己一顿说?   然而这时谢母看谢朝雨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顺着谢朝雨的目光一看,发现前面床铺的被子里有什么东西鼓鼓的,而且大白天还放着一层层床帘,不禁疑惑问道:“还没到晚上,你把床帐放下来做什么,多难看,快些弄起来。”   说罢,竟然要亲自动手去帮谢朝雨收拾。   谢朝雨一惊,连忙伸手阻止,谁知还没靠近那床帏,就感觉到床上有什么东西一滚,谢朝雨心里一惊,只听陆钟灵痛呼了一声,从床上惨兮兮的摔下来。   这小笨蛋……在床上为什么也能摔下来……   谢朝雨无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先上前把陆钟灵扶起来,而一旁的谢母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了……”谢朝雨小声问道。   “我听到你和你娘的声音,不小心就……”陆钟灵小心翼翼解释,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瞳,生怕谢朝雨责怪她。   “上去。”谢朝雨对她使了个眼色。   陆钟灵连忙躲在一旁。   “朝雨,你出来。”谢母久久没有说话,看着谢朝雨和陆钟灵低语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谢朝雨手心微微出汗,望着谢母的背影,最后安抚似的拍了拍陆钟灵的头,温柔说道:“我马上回来,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便跟着谢母出去了。   谢母站在门外,背着手,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谢朝雨犹豫叫了声:“娘。”   “刚刚那个是陆钟灵吧。”谢母没有多大意外,只是平静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是。”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日。”谢朝雨不知道该从何跟谢母说起这件事,只能祈求道:“娘,钟灵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不管怎么样,您能不能……”   “你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了吗?”谢母没有接她那茬话,提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让谢朝雨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可以睡懒觉,很快乐。   于是便挑评论区两个小可爱发红包。 第58章 一本画册   谢朝雨明澈的眼中闪过几丝疑惑, 她看着自己娘亲问出这个问题时, 神情并没有其他变化, 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 只是踌躇了一会儿。   “朝雨,有些事情娘都看在眼里, 但是娘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谢母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女儿。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女儿, 先是被妖物迷惑双眼与她对立, 后又因陆钟灵的死而对她逐渐冷淡。“你真的那么喜欢陆钟灵吗, 你不在乎她是妖?”   “钟灵她不是妖,她只是一株丁香花。”谢朝雨说到陆钟灵的时候, 眉梢处都带了一点点弧度, 那是只属于她喜欢的人的温柔。“娘,我与钟灵已经经历了太多,有些事情我可以跟您慢慢解释清楚, 但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说,就是不管您同不同意, 这辈子我只认准了陆钟灵, 不可能变。”   “你都把人家姑娘脱光了往床上带, 我还能怎么办……”谢母无可奈何说道:“还没成亲,就做这种轻薄之举,哪是谢家小姐能做出来的事。”   谢朝雨微微一愣,没有懂谢母话里的意思,等她明白了, 才欣喜说道:“娘,您,您这是同意了?”   “轻尘将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是我以前错怪了那孩子。”谢母抬头看了看谢朝雨的房间,知道陆钟灵在里面肯定是坐立难安,她语重心长说道:“朝雨,你想好了吗,那孩子是一只花妖,人有朝生夕死,而妖的年岁无穷,别说等你不在了,等娘不在,那光景就不一样了……”   “我想过。”谢朝雨点点头,一双眼瞳像是浸了冰水,她看着地面,轻声开口道:“但是我又觉得,此刻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娘,女儿不忍心让钟灵像我曾经一样求而不得,我只想她快乐,平安。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就够了。”   “罢了罢了,你若真能这样想,娘也没什么好说的。”谢母轻轻挥了挥手,稳着声音说道:“你进去吧,娘再好好想想,等明天有空再来我这一趟吧。”   “好。”谢朝雨一时间竟有千万般的愁绪涌在心口,她知道娘亲这个意思已经是在让步了,她能回答的不过是一句“好”,之后回去再慢慢等,总有一天她娘亲会真正同意她与陆钟灵的事情。   谢老夫人离开了,屋檐上顺加=1=1=零=八=一=柒=玖=伍=一=势滚落下来几滴雪水,砸在谢朝雨的鞋边。谢朝雨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鞋尖绣花的位置已经被潮湿的雪水浸透,身子骨微微有了些凉意。   她欺身进房,陆钟灵已然穿好了衣衫,正踌躇不安坐在床沿,手指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紧张与无措。   “钟灵?”谢朝雨温柔叫了一声。   “朝雨,你回来了……”陆钟灵连忙起身,却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她走过去,有无数心里话要对这个人说,有无数情意要告知这个人,可此刻陆钟灵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千言万语,最后只扑到她怀中,化成了一句:“……你不要走。”   “啊?我不走。”谢朝雨听陆钟灵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还觉得有些奇怪,她伸手揽住陆钟灵,贴着她的耳朵再次保证道:“我不走。”   “可是你刚刚去了外面,你娘看见我了,一定不想让我跟你在一起……”陆钟灵咬着自己的嘴唇小声说道:“我知道我不讨老夫人喜欢,可是我已经尽力了,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我会改的……”   说着,竟然有些哽咽的滋味。   “没有没有,我娘没有那个意思,你别伤心。”谢朝雨一看陆钟灵咬着嘴唇,哭丧着脸,就知道事情不对,她赶忙捧起那一张小脸,焦急说道:“我娘说你能喜欢我很好,我能有一个真心爱的人也好,这是求之不得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离开呢?”   陆钟灵眼眶已经稍稍有些湿润,等听见谢朝雨这样保证,还是有些不肯相信,犹豫问道:“你,你没骗我吗?”   “我没骗你。”谢朝雨眼眸中无比坚定,她给陆钟灵理了理衣襟,安慰道:“你不用想那么多,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我呢,不要怕。”   “嗯……”陆钟灵最依赖的便是谢朝雨的温柔与深情,她将谢朝雨拉到床边,很认真道:“那说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在一起。”   “好。”谢朝的眼睛澄澈,她看着陆钟灵的发红的眼角,低头去吻了吻,说道:“永远都不离开。”   *   有了这样的一句保证,陆钟灵便开心的像个未懂事的孩童,以前的阴霾一扫而光,整日黏着谢朝雨,就像几年前那般,谢朝雨也乐得自在。   今日回来的有些晚,谢朝雨刚进房门,身上就落了一身的雪花。她本提着一盏红灯笼,进来时那灯笼已经被她放在了门口,她小心翼翼推门进去,生怕陆钟灵睡着了,自己弄出太大的声响把她吵醒。   谢朝雨轻轻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将外衣脱下放在一旁的凳上,又在黑夜中摸索着靠近床沿,看看她的小媳妇睡着没有。   温软的床铺上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一般,谢朝雨心里疑惑,正准备伸手慢慢掀开被子一看究竟,谁知忽然有人翻身将她压于身下。   “别动。”   那只小花妖的声音传来。   谢朝雨微微一怔,嘴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原来没睡着啊,我还以为我家钟灵睡了呢。”   “你干吗这么晚回来……”陆钟灵趴在她的身上,像一只小动物般来来回回蹭着。   “嗯……我在那边送了一批茶叶,所以回来晚了。”谢朝雨的手指攀上她白皙的脖颈,正准备继续解释,谁知却发现这小家伙似乎没穿多少衣物,肩膀露在外面微微发抖。   “怎么没穿衣裳,我去给你拿……”谢朝雨正准备翻身下去找衣箱给陆钟灵拿衣服,却不曾想又被那人凶巴巴按回床上——   “不准动。”   谢朝雨觉得好笑,但是手上又不敢使力,生怕捏疼了她,便含笑问道:“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我,我有话要问你!”陆钟灵好像第一次跟谢朝雨如此正经的说话,她脸红了大半,从脸颊红到脖颈,但却依旧强硬着语气说道。   “嗯,你问吧。”谢朝雨格外镇定,眼神波澜不惊,唇角却又忍不住露出笑意,就好像现在被压在身下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是啊。”   “那……那为什么我们不做那个事情?”   “那个事情……”谢朝雨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就是这个!”陆钟灵红着脸手一伸,便从枕头下掏出一本小画册,谢朝雨一听那窸窸窣窣翻书页的声音,便知道陆钟灵手里是什么好东西了,脑海里瞬间就炸开花。   “钟灵,你……”谢朝雨哭笑不得,把她手上的那本小画册抢过去,丢在地上,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以后不准看这个吗,你这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陆钟灵哪有那么容易被谢朝雨吓到,她将自己身子缩在谢朝雨身上,贴着她的耳朵疑惑问道:“可是,我们都在一起了呀,为什么不能做这个事……”   果然是那本书把她家的钟灵教坏了,以前的陆钟灵可是不懂这些的!   谢朝雨恨得牙痒痒,她抚了抚陆钟灵的发丝,措词讲道:“嗯……其实都可以,只是我怕你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了?”陆钟灵明明一副迫切“显摆”自己的模样,却又委屈道:“我都懂……”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要休妻》请宝贝们pick一下,小花妖11月完结了就开这本!   小谢同学,你可不能受啊【滑稽】 第59章 温情凉夜   迷蒙间, 谢朝雨听见衣带解开的窸窣声, 她还未伸手制止陆钟灵的动作, 就感觉自己腰侧一凉, 衣裳被陆钟灵松开了大半。   “别的事情不行,这点东西学的倒快。”谢朝雨尽管手上让着陆钟灵, 嘴上却不肯饶她,非说几句话让她脸红。   “因为你太好看了, 美人在怀, 坐立难安。”陆钟灵笑嘻嘻的模样, 让谢朝雨觉得面前的小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也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谢朝雨还没叹口气, 陆钟灵温热的唇瓣便覆上来, 谢朝雨刚要回吻她,转瞬滑腻的舌尖便探进自己的口中,一同勾住自己的舌尖, 谢朝雨总觉得差点儿什么,她觉得自从陆钟灵回来, 自己才是那个最离不开她的人。   舌尖在一起百般纠缠, 谢朝雨喘息云.cháng.整.理.间微微抬起眼帘, 却莫名看见陆钟灵的眼角处有些发红,就好像是染了什么红色的颜料一般,她蓦地有些难受,说不出那难受从哪里来,只道是自己神伤了。陆钟灵将唇慢慢移开, 移至谢朝雨挺直的鼻骨,轻轻蹭了一会儿,说道:“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谢朝雨和陆钟灵靠的极近,几乎是唇贴着唇在讲话。   又细吻了一会儿。   “……可以吗?”陆钟灵将谢朝雨的手指攥紧,才发觉面前人的指尖冰凉,一定是刚刚在外面待了太久,才让手指发寒,于是陆钟灵将谢朝雨的整个手掌都放在暖和的被窝里,温声问道。   “怎么样都可以。”谢朝雨脸颊微微泛红,笑起来好像连门外的冰雪都能一同融化,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陆钟灵背部的长发,轻声说道:“只要是我家钟灵,怎么样都可以。”   陆钟灵犹豫了一会儿,想起那本小画册上有写,两女子在一起时,初次都是极痛的,要等两方慢慢契合才能觉得其中滋味。   “转过去吗……”陆钟灵用手捏了捏谢朝雨的腕子,就好像当初第一次抓住她时,那样的小心翼翼。   “不用。”谢朝雨倒是利索,顺手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衣衫扯干净了,将陆钟灵的手指拿下,放在手里紧紧攥着,温声说道:“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可是这样你会疼吧……”陆钟灵咬着嘴唇,看着谢朝雨含笑的面容,不知怎地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无理取闹。   “没试过怎么知道疼不疼。”谢朝雨将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指抓住,竟然亲自往自己身下送,柔声说道:“你怎么看的书就怎么做了。”   陆钟灵脸一红,连忙把手指抽回来,说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你来。”谢朝雨干脆放开她的手,将她后脑按住,一口咬上她圆润的耳唇,将半个耳廓都含在口中,用黏腻的舌尖舔舐,偶尔还用牙齿噬咬。   “唔,朝雨,等等……”陆钟灵耳侧最为敏感,她想要挣脱,却又舍不得那蚀骨的滋味,便就那样撑着在谢朝雨身上,最后还是谢朝雨看她手臂没力气了,一直在那里哆哆嗦嗦打颤,才停了动作,揉了揉她的腰际,说道:“再磨蹭就天亮了。”   “那你转过去……”陆钟灵知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不好意思,明明是自群'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己看见谢朝雨的脸会害羞,却偏偏要拿怕她疼来当做幌子。   “那样我就看不到你了。”谢朝雨微微叹口气,最后还是缓缓转过身去,将脸埋于枕头中,闷声说道:“好了。”   陆钟灵浑身泛红,她从床边拿了一件淡黄色的衣裳给谢朝雨披在腰部,说道:“怕你着凉。”   “……”谢朝雨是何等聪明,早就看破她这点小心思,露从枕头中露出半张脸,含笑说道:“你若是害羞,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来也不迟……”   “我是怕你哭。”陆钟灵咬了咬嘴唇,故意小声说道。   “胡说。”谢朝雨伸手拨开缠绕在自己耳侧的头发,笑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哭过。”   “你哭过。”陆钟灵趴在谢朝雨的肩上,却没舍得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自顾自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我走了的那天,哭比谁都惨……”   话还没说完,陆钟灵便觉得身下的人一颤,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怎么就提起那日的事让谢朝雨伤心了呢?   “朝雨,我,我不该说那个的……”陆钟灵赶忙说道,却不曾想谢朝雨自己转过身来,将她的手握紧,脸也对着她,轻声说道:“没事。”   “反正我也只为你一个人哭过。”谢朝雨抬起手,用指尖刮了一下陆钟灵的鼻尖,“那时候哭得不像话,有一种将近几年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的感觉。”   “我……”陆钟灵自然忘不了那日挫骨扬灰的痛苦,以至于她现在想起来都直打寒颤,可是什么都比不上此刻在她眼前的谢朝雨。   “没事,都过去了。”谢朝雨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好像在说一件很小的事,“现在你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我有我的钟灵就够了。”   谢朝雨太温柔了,温柔的谁也不比不上,谁也没她好。   陆钟灵感觉自己又要被这甜腻的话给说哭了,以前每当谢朝雨同她讲这些话,她都会听的眼眶发红。   “还来不来?”看陆钟灵一直没有说话,谢朝雨便用膝盖蹭了蹭她的小腿,温和提醒她道:“你再不来,我可困了,等下一回就不知道是谁弄谁了……”   “别睡。”陆钟灵将手贴上谢朝雨白皙的脸颊,小声说道:“我会慢慢来的。”   “嗯。”谢朝雨半眯着眼睛,眼神朦胧而豁然,她顺手找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脖颈下,方便自己看清陆钟灵的脸。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陆钟灵靠近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扑棱,比羽毛还柔软。   “你是我媳妇,我不看你那要看谁。”谢朝雨微微一笑,干脆闭起眼,“那我不看了,你慢慢来吧。”   果然很疼。   疼到她身子都颤抖了。   谢朝雨本以为一下就过去了,却没想到陆钟灵也因为是第一次,笨拙的什么也弄不好,一边慌乱无神的亲着自己,一边用手指慢慢摸索。   “……”谢朝雨脸色有点发白,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紧紧攥着软铺,即便是陆钟灵温柔吻着她,她还是感觉胀痛难忍。   “痛,痛了吗……”陆钟灵茫然之间,书上的什么都忘了,一直低头亲着谢朝雨冰凉的嘴唇,希望能缓解她的苦痛。   “没有……”谢朝雨勉强笑了笑,蹙紧眉头,抬起眼帘,这才看清陆钟灵无措慌乱的表情,“……你慌什么。”   “你……哭了?”陆钟灵见谢朝雨睁眼,才看到她眼角滑下一线薄泪来,连忙说道:“你别哭,别哭……”   “小傻子。”谢朝雨见陆钟灵又开始心劳意攘,便小声哄道:“我没哭,也不疼。”   “可是你都掉眼泪了……”陆钟灵用另一只手给谢朝雨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说道:“是我没弄好……”   “很好了。”谢朝雨笑了笑。   陆钟灵静下心来,一边吻着谢朝雨的唇角,一边慢慢继续。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陆钟灵总算摸清了一些门路,而谢朝雨也开始微微喘息,那闭着眼睛轻喘的模样,让陆钟灵看的快失了神。   谢朝雨长得太好看了——尤其是这般模样,一只胳膊放在眼睛处挡着,朱红的唇瓣微张,启开贝齿喘息,而眼角处的那颗红痣恰好从胳膊底露出来,又多了几分柔情与孤冷,看的陆钟灵都觉得舍不得。   “你不是要看我吗……”陆钟灵将她的的胳膊拿开,大着胆子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看谢朝雨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钟灵想让我看,那我便看着。”谢朝雨垂下的长发遮掩了大半面容,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泛着珠玉的光芒,她喘口气,半抬起腰,拉下陆钟灵的肩膀,吻上她温软的脖颈,轻轻吸允。   门外的冰天雪地,阻挡不了屋内的温暖如春。   *   次日醒来,天边已经是大亮,谢朝雨起来已经有些晚了,倒不是因为昨夜没睡过好,只是有些疲累。   陆钟灵在她的颈间睡的正熟,谢朝雨吻了吻她的额头,接着便小心翼翼掀开厚实的被子,拾起地上的衣物下床。   昨夜那小家伙太折腾,等清洗完后闹腾到快四更天才睡着,谢朝雨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去给娘亲请个安。   先让陆钟灵睡着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谢朝雨将衣扣系好,又拿上了一件披风,尽量不出声音,生怕吵醒陆钟灵。   她出门时,将门细心掩好,又再三提醒侍女不好吵醒陆钟灵,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这才算出去了。   今天的天气倒不错,可以带着陆钟灵去集市转几圈。谢朝雨眯着眼睛,看了看石阶旁融化的冰雪,忽然觉得又快到新的春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觉得少细节嘛,如果少的话到时候我重写发在微博上,微博:高举qwq 第60章 婚约之时   谢朝雨刚从后院出来, 便看到云溪和云帘拿着大红褶裙和几匹绸缎路过, 心里有些奇怪, 不由得将她们拦住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这是老夫人让我们给小姐准备的, 难道小姐您不知道?”云溪看谢朝雨糊里糊涂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小姐这是跟我们开玩笑吧,奴婢先去安久那边帮忙了, 有事您再找我。”   说罢, 云溪和云帘便拿着那些鲜红的布匹离开了。   谢朝雨蹙眉想了一会儿,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是又觉得不对, 还是想着去娘亲那里问清楚的好。   她快步走去正堂, 一路上小厮或者侍女看见她就笑着跟她说恭喜,还有几个平日里闹腾的更是要找她拿糖吃。   谢朝雨脸上哭笑不得,心里却暗暗已经有底了。   这一路上的大红褶裙, 红布匹,各类祝贺, 还有讨喜的糖, 不都是说明陆钟灵要嫁给她了吗。   肯定是娘同意了!   谢朝雨的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提起裙摆,面颊发红向正堂走去。   她和陆钟灵历尽万难,总算要修成正果了。   不知道那小东西知道了会怎么想,也许会高兴的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更甚者说不定会高兴的哭出来, 那个时候谢朝雨就要安慰她。   谢朝雨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把该整理的地方都整理好,她和陆钟灵总算能得到娘的一句同意,这一天来的太迟,不过还好,总算来了。   不仅是陆钟灵,就连她,心里都好像多了一个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业好多,明天就没这么忙了。 第61章 迷蒙时刻   “娘?”谢朝雨踏步进了正堂。   谢母正在一把木椅上坐着, 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红色的纸张, 上面用金墨写了几个字字, 抬头间看见谢朝雨进来了便道:“朝雨,过来。”   “娘, 刚刚云帘她们过去的时候……”   “娘正要跟你说这件事。”谢母把手中的纸张放在桌子上,示意谢朝雨坐下, 又抬手倒了两杯热茶, 温声说道:“娘好好想过了, 这些天听你说的挺多,现在娘也想跟你说几句话。”   “您说, 娘。”谢朝雨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她局促地坐着,第一次觉得面对自己的娘亲如此不安。   “朝雨,娘一直觉得你和你二弟比起来更要强势一些, 娘以前其实是想让轻尘接手家里的茶业,但是他性格过于温和, 实在不适合与商人周旋, 我就想让他好好读书。当年你跟你爹有几年在外头, 总归是多见了些世面,所以你接手家里的茶业娘更放心……”谢母徐徐道来,她目光所及是谢朝雨紧张的侧脸,“至于婚事,娘觉得你和女子成亲更好一些, 你会照顾人,也会关心人,如果真的能有一个温柔的姑娘在你身边,那娘看着,心里也觉得安稳……”   “娘,您的意思是……”谢朝雨听着有些恍惚。   “娘已经定了你和陆钟灵成亲的日子,下个月初六,你觉得好不好?”   谢朝雨瞳孔收缩,手不自觉的开始用力,抓着桌面的指尖也开始泛白,她在婚约这种事上,实在是口拙的很。   千言万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唇口干涩说了句:“谢谢娘……”   “你为陆钟灵很辛苦了,娘也不想看你这么辛苦。”谢母长叹一口气,“以前有很多事情,娘都误会了陆钟灵,希望那孩子不要因为这个就与娘产生间隙……”   “不会的,娘。”谢朝雨连忙说,她指尖微微发凉,都是刚才的紧张导致的,“钟灵她很好,也很懂事,绝不会因为这个就与娘产生什么矛盾……”   “我还没说她什么,你就把她护得那么紧,看起来真的是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谢朝雨闻言,脸微微有些发红。“钟灵她真的很好……”   “娘知道。”谢母将谢朝雨的纤细的手拿过来,与自己略微粗糙的手掌合在一起,温声说道:“只要你高兴,娘也高兴。”   *   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转眼便到了次月,谢府的喜事已经张罗了半个多月,谢朝雨也看着枝头的雪水随着暖阳而化开,心里也被这暖意渲染。   今天有太阳,陆钟灵搬了张竹椅,懒洋洋躺在屋门前晒太阳,以便聚集灵气。   谢朝雨那时候正与几个家丁说同南城宋老板进一批新茶叶的事,走进后院,正好瞧见了陆钟灵躺在那里,迷蒙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小姐,那我明日……”刘安久刚准备开口,谢朝雨挥手制止了他。   “茶叶的事,一会儿你去找轻尘继续说吧,在这里会吵到钟灵。”谢朝雨将自己的袖口挽起来,又从其中拿了一根蓝色绸带将自己的长发绑起,说道:“刚好轻尘也需要多经手家业,我这里现在还不算太忙,你过去罢。”   “是,小姐。”刘安久心知肚明,他这便转身离开了。谢朝雨将手上的卷轴合起来,慢步走向陆钟灵的竹椅,那把竹椅连接的位置被雨水淋得发白,一晃就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谢朝雨看着陆钟灵熟睡的侧脸,一瞬间觉得这时间太温柔了。   极目处,是只属于陆钟灵的熟睡模样。   谢朝雨蹲下,将卷轴放在一旁的未化干净的雪地里也不甚在意,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陆钟灵的脸颊,却不曾想顺手带下来一片淡紫色的丁香花瓣。   干净而又湿润。   谢朝雨心里微微有些动容,她起身怔怔看了一会儿,干脆挤坐到陆钟灵的身旁,用手将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让陆钟灵贴在自己的脖颈处,哪怕自己只能占一个小小的位置,谢朝雨此刻心里也高兴的不得了。   她比陆钟灵还容易满足,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她都能欢喜很久。因为她知道自己等到这个拥抱有多么不容易,她之前失去陆钟灵的时候,只能回忆着以前抱她的滋味,现在人又重新在她的怀里,她哪还有其他的奢求呢。   怀中人的呼吸变浅,谢朝雨觉得是自己把人弄醒了,于是抬手轻轻拍她的背,希望能把陆钟灵再次哄睡过去。   然而陆钟灵已经睁开茫然的双眼,她无意识伸手抱住谢朝雨,往她怀里更紧的蹭了蹭。   “我看到你的花瓣了,还不赶快藏起来……”谢朝雨愚弄她,故意含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谁知怀里的陆钟灵只是喃喃说了几句不知道是梦话还是什么的。“……看到就看到吧,反正你也知道……”   “真不怕啊?”谢朝雨一听这话反而觉得有些高兴,她低头在陆钟灵白皙的颈间又亲又咬,那模样似乎非要把她弄醒不可,明明刚刚把刘安久赶走的是她。   这下陆钟灵是真的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根本看不清楚是谁,吓得她立刻想推开,谁知自己的手腕忽然被那人擒住了,接着熟悉的气息扑来,谢朝雨吻上陆钟灵冰凉的嘴角,说道:“吵醒你了啊。”   “嗯……”陆钟灵努力睁开眼睛,她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谢朝雨,于是放心起来,干脆闭眼嗫喏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就在刚刚,看你一直在熟睡,就不想过来打扰你。”谢朝雨一边帮她捋顺头发,一边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抱歉。”   “没事……”陆钟灵小心翼翼抱紧谢朝雨,说道:“反正我也在外面等你。”   “这么凉的天还要在外面等我啊?”谢朝雨宠溺的笑了笑。   “因为想你。”   “那今天要不要脸对着脸啊?”谢朝雨似乎有意开她玩笑,陆钟灵心里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瞬间就红了脸,想着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在上面,却被她说的如此不好意思?   “不说话便当你默认了。”谢朝雨将人一把抱起来,将人慢悠悠抱进房间里。跟着抖落下来的,还有陆钟灵的几朵丁香花。   谢朝雨知道,能有陆钟灵的陪伴,她真的很幸福,这个月初六就是两个人成亲的日子,对她来说,那是她给钟灵最好的一个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天做化学实验课,忙到凉凉…… 第62章 新婚屋子   正中午, 有几个人到街尾的茶铺拉来几箱茶叶, 一群人把着方向, 晃晃悠悠送到谢府去了。   那个时候谢朝雨正在午休,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门外嘈杂的声音。   她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侧,发现陆钟灵并不在床上。她起身, 刚想开口问外面怎么了, 就见陆钟灵慌慌张张从外室跑进来, 掀开暗红色的床帐,皱眉对谢朝雨说道:“朝雨, 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谢朝雨有些困惑, 她起身,顺手接过陆钟灵手上的披衣,问道:“什么人找我?”   “不知道啊, 他们说是谢少爷给的茶叶缺斤少两,就过来找你, 非讨要个说法……”陆钟灵一边帮谢朝雨系脖颈处的衣带, 一边解释。   “轻尘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谢朝雨刚刚的那点迷糊的劲瞬间没了, 她看陆钟灵也不知道,便也没多问,把外衣穿好,立刻抬腿向门外走去。   这都快成亲了,怎么又出现了这样的事?   谢朝雨刚到门外, 便看到光秃秃的院子里围了一堆人,谢轻尘正站在他们的面前耐心解释,可是那些人似乎也是不领情的样子,仿佛非要找出解决办法。   “轻尘。”谢朝雨见状立刻让家丁上前,把人拦住,自己又赶忙走到谢轻尘的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轻尘一看是谢朝雨过来了,说实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被放下了大半,一是他经验不足,甚少与人交往,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总是感觉棘手,二是他确实没做出给人家茶叶缺斤少两的事,有一种被莫名栽赃陷害的感觉。   “谢小姐,你二弟欺骗我们这些百姓,说好的十云*cháng*整*理*大袋茶叶,每袋里面却都少了半斤,当初相信你们,才没有验货,现在出了问题,我们亏本了啊!”一位穿着粗布麻衫的中年男子梗着脖子喊道。   “我未曾给你们缺斤少两,这种有损谢家名誉的事,我谢轻尘绝不可能做。”谢轻尘听完立刻沉声说道,他态度坚决,谢朝雨也知道自己弟弟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也许是刚接手茶业所以还不太清楚其中的门道,所以她缓和开口道:“这位兄弟,你应该是搞错了,我二弟不可能故意为之。如果他真的想给你们缺斤少两,那也不可能在每一袋茶叶里都少放半斤,这样太容易发现了不是吗,我倒觉得是送错了茶叶……”   “他是你弟弟,你自然帮他说话。”那人冷哼一声。   “这样吧,茶叶的银两我退给你们,我知道你们也是帮助那些贫困的百姓,才在城门楼摆了个茶楼,所以这些茶叶就当谢府与你们一同做善事了。”谢朝雨喊来刘安久,低声嘱咐了几句,抬起眼眸对着谢轻尘说道:“轻尘,你再送十袋茶叶过去,这次可得检查好了,不能再出差错。”   “嗯。”谢轻尘点点头,他知道谢朝雨这是在帮他,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领着那群人一同去了后院茶房。   陆钟灵刚刚一直站在谢朝雨身后,她看着谢朝雨从容处理着这样的事,等她转过身,这才开口询问道:“朝雨,你是不是经常处理这些事啊?”   “刚刚的事吗?”谢朝雨看她没穿几件厚衣就跑出来了,便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披在陆钟灵身上,说道:“我遇到的比这样难缠的事还多了,这几个人还好,没有再胡搅蛮缠,要是像上回洛河的那次,我可无心再处理了。”   “其实我也觉得是那些人误会了,谢少爷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他才经手家里的茶业,出错很正常。以后多练练就好了。”谢朝雨扣着陆钟灵的手收紧了些,说道:“倒是一会儿可能还有人来找,应该是送错了茶叶。那批多了半斤的茶叶,估计一会儿就退回来了。”   “嗯。”陆钟灵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又困了,中午没睡好?”谢朝雨转身将门扣好,又去桌边给陆钟灵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递给她,笑道:“到成亲的时候可是要这样忙好几天呢,看你能不能撑过来。”   “跟你成亲是高兴的事,怎么会撑不过来呢。”陆钟灵伸手抱住谢朝雨,她比谢朝雨略微矮一些,所以贴近她的时候,就习惯性抬起黑亮的眼眸看她。谢朝雨很喜欢陆钟灵的眼睛,总觉得比天空中的星辰还要好看。   “上去睡会儿吧,我去看看轻尘那边,万一再出点什么状况就不好了。”谢朝雨嘴角含笑,将陆钟灵赶到床上去,又替她掖好了被角,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说道:“乖乖等我。”   “嗯。”陆钟灵本想合上眼帘,却又忍不住偷偷眯着眼睛看谢朝雨,谢朝雨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干脆将裙摆提起,坐在床边看她,说道:“你睡吧,我就在这看着你睡。”   谢朝雨看着陆钟灵安稳的睡颜,思绪不禁随着她一起飘向了梦境中,她真的不敢相信,陆钟灵和她要成亲了,她与钟灵经历了那么多,总算能了却心中一直存放的这件事。谢朝雨以前不愿意将自己太多的情绪表露出来,可是自从那次陆钟灵离开她,她就觉得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总该把喜欢这句话常常挂在嘴边的。   她喜欢陆钟灵,喜欢的不得了。   等待陆钟灵完全睡着了,谢朝雨才偷偷起身,将面前的红帐放下,准备出去。   她与陆钟灵初六成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谢府,几个之前同陆钟灵相交甚好的侍女都为陆钟灵高兴。而谢母也命人在前院新盖了一间屋子作为谢朝雨和陆钟灵的婚房,谢朝雨不止一次去过那——屋子里格外亮堂,外室摆设比较简单,一张黑檀木桌,上面摆着一套淡绿色的茶具,还有几只小椅子放在一旁,但是室内总觉得有一股淡然的香味,应该是侍女往屋内洒了些花水。再往里面看是一张床铺,上面放着大红色绸缎包裹着的被褥,旁边是一架衣橱,里面有六层,前五层,层层堆叠着陆钟灵的新衣衫,各类绫罗绸缎都叠在一起,而最下面一层才放着谢朝雨的,只有几件常穿的衣衫和长裙,素淡清雅,其余的全部放在床底下的衣箱里了。   谢朝雨每每看到这,总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下了。但最后还是会忍不住过去。把陆钟灵的衣裳整了又整,还跟侍女说东西不够,冬天的棉袄和棉裙还要再添几件才好。   这间新房,谢朝雨心中期许了很久,她记得谢轻尘与他媳妇成亲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一间新屋,谢府虽然不算什么大户人家,但是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那时谢朝雨帮谢轻尘一起整理屋子,谢轻尘看起来也是真心喜欢人家的,忙前忙后,生怕哪个步骤除了差错。也难怪谢轻尘经常说,遇到淞儿这个姑娘真的是太好了,温柔懂事,还会逗他开心。   那时候陆钟灵还没有回来,所以谢朝雨看着谢轻尘脸上的那种表情,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也是这样欣喜着为陆钟灵准备一切,最后却都变为了泡影。   不过还好,她的钟灵最后还是回来了。以后的春雨夏风,秋叶冬雪的日子,她都可以同她一起走过,她之前一人失望坐在丁香花树下的日子终于再也不存在了,现在只有陆钟灵温软的十指握住她,跟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朝雨,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谢朝雨微微闭眼,她走向后仓的步伐缓慢,刚刚想着陆钟灵的事,竟然差点忘记谢轻尘还在给他们准备新的茶叶,现在自己还要赶着先去看看。   还没走到后仓,就看见几个人把着推车出来,上面堆放着十袋茶叶,谢轻尘跟在他们身后,眉头皱的很紧。   “怎么了?”谢朝雨清了清嗓子,走过去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件事自己做的还是不太好。”谢轻尘见谢朝雨来了,便停了跟随那些百姓的脚步。   “怎么说?”   “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才让谢府损失了茶叶。”谢轻尘长长叹一口气,抬眸看向那些人的背影,“我之前一直看姐姐和爹做生意,总觉得很简单,但是现在等到自己亲自上手,才知道并不容易。运输,检查,记账,联络,这每一项自己不亲自去看就觉得不放心。”   “你以前窝在家里读万卷书,对生意哪能那么快就上手啊。”谢朝雨似乎懂了谢轻尘在犹豫些什么,“其实不要紧,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很多事必须要自己慢慢去摸索才能懂,我能教你的不过是一些皮毛,以后你还要看许多其他的东西。”   “姐姐当真不想再做家里的生意了?”谢轻尘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个事情。   “暂时就不了吧。”谢朝雨笑着摇摇头,“以后我只想好好陪钟灵。” 第63章 洞房花烛   初六。   今日谢府门前的鞭炮声响彻街角。本来谢府坐落在一个偏僻地方, 主要原因是谢老夫人喜静, 这回谢朝雨成亲, 本来安静的谢府也一下嘈杂不少, 很多人都过来看热闹。   那顶摇摇晃晃的花轿停下,谢朝雨坐在马背上, 看着花轿的平静眼底总算浮现出一丝温柔。她看看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穿着柔软红衣,盖着绣上金丝的红盖头, 被侍女搀扶着慢步下轿。   她和钟灵, 就要进府门拜堂成亲了。   甜腻的思绪从心口开始蔓延, 谢朝雨甚至想下马亲自将那人搀扶下轿,可是她也知道这不符合礼数, 应当是侍女带她进去的。这么想着, 心中难免有了些遗憾,然而,就在谢朝雨刚要转身下马时, 身后却突然传来侍女的一阵惊呼——   “哎呦!陆小姐,您慢着点儿!”   谢朝雨连忙转头, 却看到陆钟灵下轿子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顿时人仰马翻, 整个人直直摔倒在了地上,众人哄笑。   小笨蛋……   谢朝雨心疼不已,却又哭笑不得。她家钟灵怎么成个亲还这么冒冒失失,于是她赶紧下马,快步走过去想把人搀扶起来, 谁知道陆钟灵抬手一把掀开红盖头,露出俊俏的小脸来——   “朝雨,疼死我了……”   “陆小姐,您不能把盖头掀开……”旁边的侍女简直没了办法,她慌忙想帮陆钟灵重新遮好,却被谢朝雨抬起手指制止了。   “你想看着我是不是?”谢朝雨执起陆钟灵温软的手,轻声笑说道。   陆钟灵愣了愣,脸颊如同新月升晕,她也回握住谢朝雨的手指,嗫喏道:“嗯。”   “那便不要管那些繁文缛节了。”谢朝雨顺手将陆钟灵掉落至肩膀的红盖头拿给侍女,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鬓,柔声讲道:“我家钟灵这么好看,为什么要用盖头遮住,就是要拿掉,让别人看看我娶了个多漂亮的媳妇才好。”   说罢,谢朝雨便温柔牵着陆钟灵的手,一步一步朝谢府里走进去。   尽管不符合礼数,尽管外面传来一些唏嘘声,谢朝雨还是坚定牵着陆钟灵的手,跟她慢慢走进去,仿佛这样能走到地老天荒。   这样每走一步,谢朝雨都会同她说一句话——   “刚刚其实我不想让侍女搀你进来,我一开始便想自己将你牵进来。”   “钟灵,你已经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只想好好对你。”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关心你。”   谢朝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陆钟灵,眼底粲然生光,“因为我最喜欢你。”   “我,我也喜欢你。”陆钟灵听她说了这些话,眼底已经微微有些湿润,她抬起头,心里的感情如同决堤的湖水,只有在谢朝雨面前才能尽数倾泻。   “大喜的日子,你若是哭,我就生气了啊。”谢朝雨看到陆钟灵眼底已经泛起水光,便开玩笑说着,“今天还有好多要忙的,我一定早早回去陪你。”   “嗯。”陆钟灵赶忙点点头。   “走吧。”谢朝雨轻轻拽了拽她的手,“我们拜堂。”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正因为陆钟灵紧张,谢朝雨才不能将自己的紧张表现出来,她的手心都要出薄汗了,可是却依旧要保持着镇定向里面走去。   她在陆钟灵面前怎么能表现出自己的慌乱,自己才是那个要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的人,自然要给她最大的安心。   所谓的礼数不过就是敬茶,拜堂,对拜这些,等一个个全部都走过,谢朝雨才定定看着陆钟灵进了洞房,而自己还留在原地,准备同大家敬酒。   她不喜欢喝酒,也不会喝酒,生怕自己喝多了,说错了话。但是这个场合,若是她真的不喝,岂不是会驳了别人面子。谢朝雨没办法,只得拿起红色喜字的酒杯去跟人道喜。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明已经到了月上梢头的寂晚,宾客的热闹程度还是跟下午一样。   谢轻尘知道柳初淞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便让她在房间里好生待着,而自己出来替姐姐挡几杯酒。   可谢朝雨又是三杯倒的人,这喝了不到一盅酒,走路便开始摇摇晃晃了。   “姐姐,姐姐。”谢轻尘连忙扶住谢朝雨,他看着谢朝雨脸上已经是红透,便说道:“差不多了,我说几句就让大家散了,你赶快回房间休息吧,你都喝醉了。”   “我有些看不清路……”谢朝雨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我让云帘送你回去,这里交给我处理。”谢轻尘看起来明显有些担心,他叫来云帘,将谢朝雨交给她,嘱咐道:“路上小心。”   谢朝雨点点头,半眯着眼睛,让云帘搭把手,两个人一摇一晃回去了。   谢轻尘叹口气,又重新回了挤满正堂的宾客之中。   料峭春风吹上谢朝雨的面庞,她却莫名觉得有些舒服,可又浑身燥热,于是她没走几步,便抽回自己的手,对云帘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能找到。”   “小姐……”云帘不放心,又想上前搀扶住谢朝雨,却被谢朝雨推开了手。   “我没事,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吧。”谢朝雨说罢,便一个人扶着墙,深一步浅一步走了。   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谢朝雨摸索着,总算来到了房门前,她眯着眼睛,顺手将自己身上的红外衫扯掉,扔在门口,推门进去了。   谢朝雨虽然醉了,但是眼底依旧如同一弘湖水般清湛,只是上面似乎朦朦胧胧结了一层冰霜,让人看不太清楚。   “钟灵?”谢朝雨嗓子微微沙哑,应该是喝了些热酒的缘故,大抵也是因为自己是姑娘,所以不太爱喝酒,一喝酒便脸红心跳,浑身燥热。   叫了几声,发觉没人应自己,谢朝雨便往里面慢慢走去。   走到大红床帐附近,才微微看清楚床帐里面躺了一个人。谢朝雨伸手将床帘挑起,见陆钟灵因为等了自己太久,已经坚持不住,躺在喜床上昏睡过去了。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谢朝雨俯身,带有歉意在陆钟灵冰凉的唇上印了一吻。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这温热的触感,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是谢朝雨已经回来了,便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道:“……朝雨,你回来了。”   “喝了点酒。”谢朝雨带着几分醉意,死皮赖脸往陆钟灵身上蹭。   陆钟灵这就醒了,她看谢朝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红衫,便赶紧将一旁的被子拿过来给她盖上,说道:“怎么穿这么薄,也不怕得风寒。”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她经常提醒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自己说她。   “嫌热,在门口就脱了。”谢朝雨微微闭眼,躺在床上,往陆钟灵身边蹭了蹭,“洞房花烛夜,你还想让我穿多少啊。”   “今晚太累了,况且你还醉着呢……”陆钟灵想起身替她盖好被子,却被谢朝雨一把按在床铺上,也不知道喝醉酒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陆钟灵倒有些无奈了,笑道:“你干什么。”   “想跟你说说话。”谢朝雨眼神迷离,真有点喝醉酒的滋味。   “说什么。”陆钟灵假意叹了口气,“你看你进来,还没挑我的红盖头呢,一点儿也不像成亲。”   “你想做现在就可以。”谢朝雨下床,定了定神,抬眼便看到了摆着各种果子的桌子上的一根玉如意,过去将它拿过来,笑说道:“也不知道谁在我进来之前就睡着了,现在还怪我没有挑盖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需要小天使留言鼓励。   快完结啦。 第64章 全文终   “是你回来晚了, 还怪我……”陆钟灵不高兴的说道。   “那是我错了。”谢朝雨摩挲着冰凉的玉如意, 笑说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把红盖头盖上?”   听着这话, 陆钟灵还是乖乖把床铺上的红盖头拿起来, 用手将褶皱抚平,踌躇了一会儿, 这才将自己迎面盖住,视线被遮挡, 陆钟灵却依旧能看见桌上那对龙凤烛柔和的光晕。   谢朝雨微抬手, 用玉如意挑起盖头的一端, 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真正做这事的时候反而开始紧张了。她慢慢将红盖头挑起来, 总算看到了陆钟灵白皙的侧脸, 轻声解释道:“这是称心如意的意思。”   “以后的日子也都会称心如意。”谢朝雨低头,缓缓将唇贴在陆钟灵的眼角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说出这些话时, 心底会泛上一股酸意,可能是之前太苦了, 所以才感觉这幸福来之不易。想到这, 谢朝雨又露出笑容, 抬起纤细的手指抚上陆钟灵的侧脸。   “我喜欢你。”   “可以再说一次吗。”陆钟灵看着谢朝雨清湛的眼眸,温软的声音从嗓子眼中传来。   “我喜欢你。”谢朝雨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一遍遍笑着重复道:“我最喜欢的人是陆钟灵。”   陆钟灵窝在谢朝雨怀里,跟她轻声说道:“我也最喜欢你。”   谢朝雨低头,抬起那人的下巴, 温热的触觉沾上两人的唇齿,陆钟灵也抬头回应她,一如她轻柔。   两人今晚睡后倒是格外安稳,只是睡前这回,谢朝雨实打实的让陆钟灵“哭了出来”。她倒没有那么强硬,动作也还够温柔,就是陆钟灵疼得受不了,最后满脸沾满泪水,哽咽跟她说道:“太疼了,不要了。”   谢朝雨只好温柔蹭着她的手指,又靠在她身边,小声说道:“怎么这么疼啊,我当初不也没哭……”   “你那时明明也哭了。”陆钟灵想闭着眼睛,可是总有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没有证物,不算。”谢朝雨赖皮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她将陆钟灵半截白皙的手腕握紧,说道:“过一会儿就好了,你抱抱我。”   陆钟灵只得用手勾上谢朝雨的脖颈,谢朝雨见她听话,便也笑了笑,低头亲上她的嘴角,本意是想轻柔的,但是后面却变成了热烈的吻,舌尖纠缠在一起,津液沾在嘴唇上,泛起水光。   谢朝雨忽然撤手,将陆钟灵抱起来,放在被褥之上,陆钟灵还没反应过来,足尖便一凉,原来是被那人脱去了白袜。   “你,你干什么……”陆钟灵不好意思,她想将自己的足尖从谢朝雨手中抽回来,却被谢朝雨一把握住了细细的脚踝,不能动弹。   “你怎么这么凉。”谢朝雨一边用手心将她的足尖暖热,一边问道:“是太紧张了么。”   “也不是……”陆钟灵发觉自己无法挣脱,便就那么着了,过了一会儿才嗫喏道:“以前也不是常常手脚冰凉的,只是后来……灵魄被人打散一回,而且回花里恢复灵气的时间也不太够,就常常觉得身体发寒。”   谢朝雨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曾经的那份歉意又涌上来,那个时候都是因为她,才害陆钟灵离开,也害得她连回来的时候,体质也跟着变差了。谢朝雨低头,过去跟陆钟灵低声说道:“对不起。”   “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陆钟灵见云=cháng=整=理=谢朝雨眸子里变得暗淡,连忙贴近她,跟她柔柔说道:“你看你看,你暖一暖就好了,这点儿事情没什么的。”   “……” 谢朝雨伸手探了探她足尖的温度,发现真的开始有那么点温热的感觉,她拉过被褥,将她和陆钟灵两个人都盖在被子里,黑压压的,却让人无比安心与踏实。   “怎么了?”陆钟灵摸索着,将谢朝雨的手握住。“把我们盖住做什么,不闷吗。”   “这个。”谢朝雨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冰凉的物件,塞在陆钟灵的手心里,启唇温柔说道:“上次给你了,然后你放在枕头下没拿出来过,以后记得要天天带在身上。”   “玉佩……”陆钟灵摸着那玉佩圆润的棱角,冰凉的感觉从手心传到温热的心口,温声说道:“这上面有你的名字。”   “嗯,等哪天得空了,我再去玉石铺子刻一个回来。”谢朝雨在被窝里亲了亲陆钟灵,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腰侧,说道:“就在上面刻上‘钟灵’两个字。”   “刻我的名字做什么。”陆钟灵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便故意问道。   “就是要刻你的名字啊,不然我要刻谁的。”谢朝雨轻声说道:“我们俩一人一块,这样多好。”云 裳 小 筑   “那你要不要交给我保管啊。”陆钟灵笑嘻嘻道:“你看你糊里糊涂的,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谁糊里糊涂,今天下轿子的时候还把自己给绊倒了。”谢朝雨轻笑出声。   “我那是故意的。”陆钟灵说道:“不然你怎么会下马来关心我。”   “这样啊,那我家钟灵可真聪明。”谢朝雨也给她台阶下,但是手上却故意捏了捏那人的腰,害她怕痒的躲开。   “我本来就聪明。”陆钟灵过去将脸埋于谢朝雨的颈窝。   “嗯,我知道。”谢朝雨伸手抱住她,轻声哄道:“睡吧,一会儿我抱你去洗。”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忽然怀里的人开口,小声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只是当初,以为是你嫌弃我是妖,铲断了我的树根,有些难过罢了。”   谢朝雨听了这话,心里一紧。   “那时候让你误会了,也是我的不好。”谢朝雨轻声安慰道,“我从来没有怕过或者嫌弃过你是妖,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钟灵。”   陆钟灵听谢朝雨说了心里话,心里变得格外温暖,她默默将人抱紧了,说道:“嗯,我心里明白。”   夜凉如水,一似去秋时。   谢朝雨在陆钟灵沉睡后将床上的褥子重新换了一套,又把她抱上床,不然那白净帕子下渗透出的血迹让人看了也确实脸红。她给陆钟灵洗了洗,擦了擦,这才合衣与她一同躺下。   刚躺下,陆钟灵就不老实的蹭到自己怀里,似乎还有些迷蒙,谢朝雨给陆钟灵将被子盖好,心里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是太喜欢这个人了。所以才将她的一切都看得那么重要。   能和她一辈子厮守,才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老谢和小钟灵的故事结束啦,接下来还会有很多甜甜的番外,希望大家期待一下。   这是一本有大纲有细纲的小说,但是阿举感觉自己写的还是有些拙劣,希望下一本能够继续努力,因为再写下去就感觉在水字数啦,那样对不起你们QAQ。   微博@高举qwq,到时候在上面随机掉落番外,这个是不收费哒。   新书《我要休妻》11月份开,希望小天使一如既往支持我!爱你们!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 第65章 番外一   番外一.郁孤台下清江水   正值雨后, 陆钟灵懒得动弹, 躺在床上想补个觉。昨晚谢朝雨没回来, 说是出门办事情了, 所以她一整夜没睡好,等天亮了才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陆钟灵正闭上眼睛, 忽然听到门外有一声细柔的猫叫声。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本不想理会, 可是门外那猫叫声越来越近, 让她顿时睡意全无。陆钟灵只好披上一件轻薄的外衫, 下床去门外看看。   雨后的空气很新鲜,陆钟灵打开门, 低头一看, 果然有一只小猫卧在门口,那只小猫脏兮兮的,都看不出本来的毛色, 唯有一双墨蓝色的眼瞳发亮,陆钟灵看了心生怜爱, 连忙将那只猫儿抱起来——   “小猫儿, 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啊?”陆钟灵摸了摸那只猫的头顶, 心疼说道。   猫儿自然不会说人话,只是低着头,可怜的趴在陆钟灵的胸口,喵呜叫了几声。   陆钟灵正发愁是让将这猫让侍女抱走,还是自己先带回房间的时候, 却看到院中的那条小路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朝雨!”陆钟灵抱着那只猫,兴奋地跑向谢朝雨。   谢朝雨昨日还在洛河码头,今天一大早赶回来,身子稍稍有些疲倦,她抬眸看见陆钟灵,声音似雪水淙流,“慢点,别绊倒了。”   “你看。”陆钟灵将怀中的猫儿给谢朝雨看,眼神还带了一丝自豪,仿佛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哪来的猫,多脏啊。”谢朝雨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对陆钟灵说。   那猫似乎很不情愿谢朝雨这样说它,又往陆钟灵怀里拱了拱,可怜的喵呜了一声。   “我想留着它……”陆钟灵不肯松手,眼巴巴的跟谢朝雨打着商量。   “太脏了,谁知道这是谁家的猫啊,而且万一抓伤人怎么办?”   “它一定是被人丢了,所以才跑进府里的,我想先留着它,好歹等有人来寻它再说……”   谢朝雨忙了一天,又没能及时赶回来,本来就有些疲惫了,现下可好,陆钟灵不关心自己不说,还非抱着一只猫。谢朝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还会吃一只猫的飞来横醋。   “那你留着吧,我回房睡了。”谢朝雨心里不舒服,表面上却波澜不惊,这么跟陆钟灵说了一句话就回房了。   留下陆钟灵傻傻站在原地,最后居然跑去找侍女说是要给猫洗澡了。   谢朝雨趴在窗户沿,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陆钟灵在院子里给猫洗澡,一边洗还一边逗那只猫,而那猫也是听话,居然也不乱窜,乖乖任由陆钟灵的搓揉。   “明明我才是那个一晚上没回来的人,她居然在那里逗猫……”谢朝雨简直没了脾气,她转身叹一口气,心中一股无名火又不知道向谁发,只得把潮湿的外衣脱下,换了干净的里衣上床。   昨夜下了雨,所以她的衣裳有些潮湿是难免的,可谢朝雨就是不明白陆钟灵为什么对她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两人成亲还不到一年,居然这么无视自己。   谢朝雨默默掀开被子上床,好不容易回到温暖的被窝,她叹口气,又往里挤了挤。里面一般是陆钟灵的位置,她睡在外侧,昨晚一夜没回来,现在只想枕在陆钟灵的枕头上好好睡一觉。   门外微风习习,陆钟灵和几个侍女给那只猫儿洗完澡,才发觉这只猫的毛是雪白的颜色,漂亮极了。   陆钟灵瞬间起了一个想养它的念头,于是她习惯性转头找谢朝雨,却发现那人不在自己的身后。敲了敲脑袋,这才想起那人已经回房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一下朝雨。”陆钟灵起身,提着裙摆跟云帘和云溪说道。   说罢,陆钟灵便欢快的跑回房间。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发觉房间里一片寂静,庭台下积水澄清,这是昨晚落的雨水。她现在才想起来,刚刚看见谢朝雨的时候,那人肩头的衣裳好像湿了。   陆钟灵有些懊恼,刚刚好像都没有跟谢朝雨说几句话。   她悄悄探进头去,隐约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躺在床上,应该是谢朝雨躺在那里。陆钟灵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刚靠近床沿,便听到谢朝雨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那人是真的睡着了。于是她也脱了靴袜上去,刚准备躺下,便觉得谢朝雨迷迷糊糊往她这里靠,似乎是下意识觉得身边有个什么东西想要抓住。   “朝雨……”陆钟灵咬她耳朵。   “乖,睡觉……”谢朝雨意识还不清醒,只是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朝雨,我想养猫……”   “嗯……有事明天再说……”谢朝雨抚了抚陆钟灵的背,似乎还以为这是晚上。   “我说我想养那只猫……”   “什么猫……”谢朝雨微微睁眼,眼神朦胧,呼吸略微有些浮乱。   “就是刚刚捡来的那只。”陆钟灵钻进她的怀里,轻声说道。   “……”谢朝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下是真的醒了,她没有搭陆钟灵那茬,翻了个身朝里,继续睡觉。   “朝雨,朝雨……”陆钟灵在后边叫她,而谢朝雨却只想背对着她睡觉。   “那个,我刚刚看你衣裳湿了,要不要先换一件……”   “换过了。”谢朝雨清澈的声音传来。   “那我去给你晾干。”陆钟灵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总之还是先下床的好,于是她想起身去拿谢朝雨的衣裳,谁知却被那人一把扯回来——   “别去了,明天再说。”谢朝雨将人搂进怀里,闭上眼睛,有些不高兴说道:“我回来了都不如一只猫让你高兴?”   “啊?”陆钟灵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又提到猫了。   “你都不想我,都不想跟我说说话?”谢朝雨揉了揉她的脖颈处的软肉,“就跟那只猫玩……”   “我想你啊。”陆钟灵连忙说道,她也不傻,总算明白谢朝雨因为什么生气了,不过她也觉得好笑,谢朝雨什么时候也变成这般爱吃飞醋的人了,甚至还是因为一只小猫。   “你昨晚没回来,我一直没睡觉。”陆钟灵抱着她小声说道:“没你抱着我,我就睡不着。”   听她这么说,谢朝雨心里的闷气消了些,继续说道:“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过来陪我。”   “现在这不是来了吗。”陆钟灵露出个笑容来,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我最喜欢朝雨。”   “以后不许晾我这么久……”谢朝雨又合起眼帘,长长的睫毛落下,分外好看。   “以后不会了。”陆钟灵亲她。   “好……”谢朝雨这才满意。   “那,我可以养猫了吗?”   “……不行,才不让一只猫夺走你对我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天使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66章 番外二   番外二.春城无处不飞花   陆钟灵今天有点委屈, 原因是她觉得谢朝雨真的是太忙了, 忙到一天连跟她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也不是没有抱怨过这件事, 只是每回谢朝雨累的快走不动路了, 回来就简简单单抱着她睡过去,她也没什么办法。   今日陆钟灵无聊的坐在院中的秋千上, 怀中抱了那只温顺的猫儿。她揉了揉那只猫的小胖爪,自言自语道:“朝雨怎么还不回来, 她再不回来我就不理她了。”   “钟灵?”   突然, 身后传来声音。   陆钟灵连忙从秋千上跳下去, 转头一看,是谢朝雨站在她身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不告诉我。”陆钟灵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把猫放下,蹭到谢朝雨身边说道。   “就刚刚,看你在院子里荡秋千, 就没打扰你。”谢朝雨摸了摸她的长发,又低头看地上那只猫已经就地窝着睡着了。   说到这只猫, 最后谢朝雨拿陆钟灵没办法, 好不容易同意她把猫留下, 但说好如果猫的主子来找,就要立刻还给人家。陆钟灵自然高兴,平日里的生活也算多了不少乐趣。   “晚上没事的话跟我出去转转吧。”谢朝雨和陆钟灵一同走向花园,今日天气还好,没有前几日那么阴沉, 难得让人舒适。“我听说今天晚上集市那边有猜灯谜的摊子,你想不想去试试看?”   “猜灯谜?”陆钟灵来了兴趣,她说道:“我还没猜过灯谜呢,你带我去看看。”   “猜不中我可不帮你啊。”谢朝雨笑着说道。   “我才不需要你帮忙呢,我这么聪明。”陆钟灵不服气说着,心口却暖暖的。   “就你嘴贫。”谢朝雨微微一笑,“晚点见,我去找轻尘说点生意上的事情。”   谢朝雨嘱咐了几句,大概是多穿衣裳别着凉之类的话,之后便去后院了。   陆钟灵又开始无聊了,坐在台阶上,数着石子计算日落的时间。   *   日落,集市很快就热闹起来。陆钟灵说要猜灯谜,却一早被各种小吃和小玩意迷的晕头转向,要不是谢朝雨拉着她,她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前面有个猜灯谜的地方,去看看。”谢朝雨把陆钟灵的手指攥紧,又将刚刚那人强迫她戴的面具摘下来。   “好啊。”陆钟灵比她跑的还快,一转眼就奔到那边去了。   谢朝雨笑着,无可奈何摇摇头,赶紧追上前去。陆钟灵一手提着红灯笼,一手从桌上的木盒中拿出一张折纸——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陆钟灵看着那纸上的字谜,拧着眉头想了想,半天也没个思绪,只好看向一旁的谢朝雨。   谢朝雨眸中清湛,嘴角含笑,但是她又不说话,看的陆钟灵干着急。   “朝雨,你猜到了吗?”陆钟灵只好用温软的声音说道。   “嗯……猜到是猜到了,可某人不是不让我帮忙的吗。”   “那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啊?”   “天气的一种,这个不难,我相信你可以猜到。”谢朝雨笑了笑,眉眼好像带了点弧度,那弧度好像又是用丹青描绘出来,温柔至极。   “嗯……”陆钟灵想了想,总觉得答案就在嘴边了,可是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忽然一阵凉风袭来,谢朝雨下意识给她挡了一下,陆钟灵眼前一亮,说道:“我知道了,是风!”   “真聪明。”谢朝雨笑着夸奖她。   陆钟灵赶忙过去跟老板说了答案,那老板听了答案后便给了她一只同心锁,说道:“这是奖品。”   “这个能做什么呀?”陆钟灵还不懂,拿着同心锁发愣。   老板目光定在谢朝雨身上,意有所指笑道:“当然是锁住心上人啊。”   谢朝雨走过去牵起陆钟灵的手,嘴角含笑跟老板说了谢谢,便拉着她离开了。   “锁住心上人……”陆钟灵摇头晃脑想了想,忽然停住步伐,眼中有期待之色,“不就是你吗?”   “原来我是我家宝贝钟灵的心上人啊。”谢朝雨微笑低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感觉如蜻蜓点水,过指花瓣。   “当然。”陆钟灵温软开口:“一直是你。”   “那可得锁住了,一辈子也不能打开。”谢朝雨将陆钟灵的手执起,声音柔情似水,动作软若轻风。   陆钟灵将同心锁放进两人的手中间,又紧紧握住,“这样,就一直锁在一起。”   “好。”谢朝雨眸光清澈澄明,温柔说道:“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1.灯谜以及谜底源自百度“古代灯谜种类”   2.还有番外!   3.推荐基友的百合文《女扮男装娶青梅》《我娘子她不矜持》 第67章 番外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前的一个小插曲,关于老谢的。   正式完结!   番外三.我寄人间雪满头   外面人对谢朝雨的评价几乎很统一。   清冷, 不爱说话, 跟人交流很少。谢朝雨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需要在家安心相夫教子的女子, 在生意场上她也总是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谢朝雨知道自己不会嫁人,她的性子是喜欢保护别人的, 她只想娶一个她喜欢的女孩。   那日她第一回 遇见陆钟灵,她总觉得这姑娘软软的, 小小的, 像是填补她心中某一处期待般的出现。   从那以后, 她不仅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忙,还多有一件其他的心事——那便是关心陆钟灵。   她看到那人把祖辈留下来瓷器打破, 第一个想法不是怪罪于她, 而是担心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   就连侍女也说,她对陆小姐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   谢朝雨偶尔在书房里恍惚出神时, 冷不丁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记得一回凉秋,谢朝雨从外面回来时, 天已经全黑了。她穿着一件很厚的绣花红衣, 刚踏进院内, 云帘就过来同她说:“小姐,陆小姐一直在等您。”   “等我?”谢朝雨奇怪皱了皱眉头,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是啊,她说有点事情要跟您说。”   入夜,是一场很久没有下过的暴雨。   墨色的浓云压抑着深色天空, 滂沱大雨从中倾泻,谢朝雨撑着一把破旧的纸伞来到了陆钟灵的房间前。她神色淡然,纯白色的下摆处被雨水打湿,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   混沌的天空中猛得炸起一道白光,激得谢朝雨心中一颤。她将伞扔在墙角,踏步躲进了屋檐下。   陆钟灵在等她。   谢朝雨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恍惚和错乱。   她轻轻扣响门后,便推门进了屋内,房中寂静,似乎没什么人。谢朝雨低垂着目光,向房中的四周打量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那边床榻上趴了一个人。   “钟灵?”谢朝雨试着叫了一声,没有人应答,她缓步走向前去,低头一看,趴在那里熟睡的人正是陆钟灵。   明明是这人在等她,最后怎么成了她在这里睡觉。   谢朝雨无奈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开,却发现那人在梦里打了个寒颤。   陆钟灵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衣衫,趴在那里,谢朝雨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额头,发觉似乎有点寒意,应该是受了凉。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人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床铺之上,刚给替那人盖好被子,手还未抽回便被那人蓦然握住。   谢朝雨愣了愣,她看到陆钟灵抓着她的手指,似乎无意识的放在嘴边轻轻一吻,接着便又睡过去了。   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谢朝雨木讷帮人盖好被子,还没从刚刚那一吻中反应过来。   她该如何?   谢朝雨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等她出去后,月光映射在她洁白的衣襟上,她已然是恍惚了。   陆钟灵,她心里究竟将这人放在一个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