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与她的宠后》作者:清娴砚   文案:   蓬特的都城破了,蓬特女王身为战俘,手脚被铁链束缚住,送到了埃及女王跟前。   仿若蔑视众生的诸神,埃及女王看向叶知清的眸子里只有征服,毁灭。   冰冷的刀锋贴着脊骨滑至腰际,似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拦腰折断。   颤栗不止。   *架空古埃及文   *冷艳女王VS睿智俘虏 (本文双御,叶知清稍稍偏软)   *叶知清是21世纪穿越过去的现代人,并且是胎穿。   一句话简介:冷艳女王对睿智俘虏的步步紧逼   内容标签: 强强 异国奇缘 因缘邂逅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蒂斯,叶知清 ┃ 配角:白菜萝卜黄瓜 ┃ 其它:古埃及   作品简评:   现代文明与古埃及文明的碰撞,清绝自持21C女科研人员与恣意狂妄埃及法老在异时空相遇,因为历史事件的发展轨迹不断产生交集,两个本游荡着的孤寂灵魂只要相遇,便是注定的纠缠。   本文惊为天人,作者行文风格细腻,将埃及那无边的大漠,那漫天黄土,神秘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展现的淋漓尽致,将人物形象与时代特点融合的让人叹绝,引人入胜。 第1章   叶知清再睁眼看到的就是云霞绮丽的光景,偶有水鸟掠过湖面,水波向远处一层层延展开。   身下传来不切实的晃动感,颈侧传来还没来的及褪去的酸痛感,叶知清环视了一圈,这是在船上。   微微一动,床尾传来清冽的金属碰撞声,掀开薄如蝉翼的纱被,叶知清愣了一瞬,这是这位法老的恶趣味?   她被换上了一袭白色长袍,近乎透明,什么都遮不住,胸前的两抹茱萸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右脚脚踝处被一根小巧精致的黄金锁.链给锁住了。   锁.链垂落在地上,往飘渺朦胧的床幔外延伸而去。   此时,幔帘外的伊蒂斯浅啜着一杯清透的枣椰酒,饶有兴味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芙迦,这个女人很有趣。   没有出现自己预想中的慌乱,仅仅是片刻的惊愕,就迅速镇定了下来。   锁.链由埃及国内最出众的工匠用纯金打造,链子并不笨重,繁复古拙的刻纹显示出了它的精巧。   枣椰酒顺着肩颈滑落入伊蒂斯蜜色的脖颈滑落,消失在领口,优雅的眼镜蛇王冠点缀在柔顺的黑色长发中,菱形的红色玉髓作为眼镜蛇的眼睛被镶嵌其上。   暮色沉沉,在暖黄的光线下,幽森的红色光线,似鬼魅游离在寝殿内,让人脊背发寒。   叶知清用轻若薄纱的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堪堪将该遮住的地方给遮住,沿着锁.链的蜿蜒而去的方向,下床,撩开飘荡着的床幔。   眸光一凝,伊蒂斯似笑非笑的神情,充满侵略意味的眼神落入眼中。   锁.链的另一端连接在伊蒂斯身下坐着的椅子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乌木座椅,在锁链上折射出瑰丽的光色,朦胧飘渺,连带着伊蒂斯的面孔似也有几分不真切。   神秘的黄金面具被取下,五官的轮廓在潋滟光色中并不清晰,然而让叶知清怔住的却是那双不辨喜怒的浅琥珀色眸子。   眸中闪耀的光斑美的极具侵略性,那是一种包罗万象的浩瀚之美,浩宇星辰似都已被纳入了那双眸中,淡漠到极致,不容悲喜。   叶知清停下步子,站在离伊蒂斯一臂远的地方俯看着她,背着光,在脸侧投下一片朦胧浅薄的半月形阴影,让人窥不清神色。   静默的对视……   伊蒂斯嘴角突然绽出一抹笑,笑意越来越浓烈,有些锋利的眉尾往上挑了一下,移开眸光,淡漠的嗓音似是云端上刺破层层叠叠云层的日芒。   “这次战役中的其他俘虏,正在去往马斯塔的路上,”言外之意,蓬特王室、工匠、平民、抑或是神庙祭司,无一例外。   威严却不失魅惑,暗流之上的平静就这般轻易被撕裂。   马斯塔,坐落在尼罗河上游西岸,专为埃及王室开采石料抑或是修建陵墓,被称为奴隶的城市,又叫做被神遗忘的城市,外族奴隶在那里,皆是逃不过去见冥神阿努比斯的命运。   从蓬特都城到马斯塔,乘船直下,最多不过三天。   叶知清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莫测,眸光清幽,不为所动。   伊蒂斯见状将手中的枣椰酒晃了晃,轻笑一声,“芙迦女王,到你履行约定的时候了,告诉我,蓬特的财富与矿藏在哪里?”   埃及连年征战,硝烟中带来胜利与荣耀的铁骑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撑,征战已有十年,埃及现在急需大量的黄金珠宝与粮食来缓解眼下在松戎半岛的困境。   过去十年,蓬特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尽数覆灭在埃及的铁骑下,只留一个蓬特还在负隅顽抗,而蓬特虽远远小于埃及,丰富的矿藏与丰饶的土地却给蓬特带去了了数之不尽的粮食与财富。   能在埃及的铁骑下坚持这么多年,伊蒂斯眼睫微敛,凌厉的光在叶知清迅速身上掠过,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战场上闻所未闻的狡黠战术、精密的灌溉系统、比王剑还要锋利的兵刃……,每一样都不得不让她为之惊叹。   这些都是在眼前的女人继位之后才出现,伊蒂斯漫不经心的晃动着红酒杯,噙着浅笑,芙迦女王当比蓬特的财富更加珍贵。   “伊蒂斯陛下,你正在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平民和工匠与这场战争无关。”   仿若拂过尼罗河水面的徐徐夜风,语调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透骨寒凉。   “芙迦女王,你现在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伊蒂斯琥珀色的眸子溢满讥讽,翘起来的尾指充分显露了对她的轻蔑。   睿智高贵的芙迦女王,此刻不过是战败的阶下囚,没有尊严可言的俘虏而已。   埃及与蓬特的最后一战,蓬特女王芙迦向伊蒂斯送来一纸降书,愿意以改造后的灌溉系统,铁器与铜器的冶炼方法……当然还有伊蒂斯想要的矿藏与财富作为谈判条件,最后一战不战而降,换取工匠与平民的无罪释放。   能够免去不必要的损耗,伊蒂斯欣然同意,只是协议上的条例遵不遵循,完全取决于她愿不愿意履行。   在战争中,伊蒂斯眼里只有胜利与失败,荣耀与耻辱,生存与死亡,可笑的协议约定就如微不足道的沙砾,无足轻重。   叶知清将伊蒂斯的轻蔑狂妄纳入眼中,一声讥讽的轻嘲声从嘴边溢出,“伊蒂斯陛下,如果你愿意用在松戎半岛上为你征战的士兵给我们陪葬,荣幸之至。”   对伊蒂斯眼底隐隐闪烁的诧异很是满意,叶知清顿了顿,和缓的语调从容不迫继续响起,“唯一能与您抗衡的军事帝国赫梯此刻正往中海海岸增兵,您很明白,如果失去蓬特的粮食与财富意味着什么。”   松戎半岛与中海,如果必要舍弃一方,埃及只会也只能选择放弃松戎半岛。   眉宇间的讥讽渐渐消弭,伊蒂斯站起身,矜贵优雅,步态从容的走到芙迦眼前,伸出两指,捏住叶知清弧度美好的下巴,重重往上抬起。   清晰的不容拒绝的痛意在下巴绽开,芙迦皱眉,顺着力道抬头颇为不悦的看向伊蒂斯。   这场较量最差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恰恰这是她们两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同时也是叶知清能握在手中的唯一筹码。   倏然,锁在脚踝上的链子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叶知清毫无防备的跌倒在地毯上,包裹着身躯的轻纱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那引人遐想的莹白。   伊蒂斯半蹲在叶知清身侧,张开手掌卡住叶知清下颚,粗鲁野蛮。   “唔。”   空气被逐步剥离肺腑,喘息声骤然剧烈。   太过用力,叶知清颈上浮现出深深的指印,由白泛红再到青紫,如水墨般一层一层晕染开。   不合时宜的绮丽,伊蒂斯眯着眼,将嘴角的酒渍舔干净,将剩下的半杯酒递到叶知清嘴边,“喝了它,我可以好好考虑是否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可以称是被人将酒直接灌下去的,喉间的粘膜不断地被辛辣的酒意刺激着,回馈到鼻腔令人窒息。   “咳咳……”咳嗽在寝殿内不断的回响。   透明的酒液溢着芳香沿着叶知清颀长白皙的脖颈滑落,消失在领口,几近透明的长袍贴在胸前,若有似无,更添诱惑。   伊蒂斯纤长的手沿着叶知清的下颚滑过脖颈,滑到胸前,停住,这个女人无疑是很美的。   矜贵,自持,睿智,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容侵犯的,禁欲的美。   蛊惑人的,极易诱人去犯罪的美。   喉间似有难耐的痒意,有什么东西似乎挣开了伊蒂斯的自控范围。   为这全然陌生的,啃啮着四肢百骸的酥麻。   阔别已久沉寂在心底深处的震颤与悸动,恍若潜伏在暗处窥伺的猛兽,自尾骨恣意侵蚀至后颈。   轻微的厌恶感,伊蒂斯无疑讨厌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状态,也可以说是畏惧,畏惧无法预知的感情会把自己引入某种不得解脱的囚笼。   皱眉俯视着眼尾被镀染上点点酡红的蓬特女王,无力的低低喘着气,曼妙的身姿软软瘫倒在细羊绒地毯上,一派被酒呛到还未回过神来的懵懂。   伊蒂斯微凉的指腹游戈在滚烫的肌肤上,清晰的触感由胸前重新落回到精致的肩颈,来回摩挲着,享受着身下人在自己手中颤栗的快感。   倏地,伸手握住那脆弱纤长的优美脖颈,陡然用力。   不受掌控的东西,那么就毁了诱发它的根源。   眸色转为浓稠的黑,漫无边际,扭曲的渴望的在其中肆虐。   静谧的舱房霎时被翻涌的杀意覆盖,芙迦艰难往后仰头,企图让脖间的钳制松开些许,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伊蒂斯陛下……”   溅落在手背上的泪珠滚烫,伊蒂斯忽地回神将空洞的视线重新聚焦到芙迦脸上,手缓缓松开。   “芙迦女王,你现在是我的战俘,”一贯的淡漠语调,战俘只能无条件的服从求以偷生,伊蒂斯面无表情的陈述出叶知清当下的窘况,周身弥漫的暴戾气息瞬间收敛,平和的恍若一切都未发生过。 第2章   接连被粗暴对待,直到额前覆上一层冷汗,叶知清急促的喘息声才稍微有点缓和。   连着几日滴水未进,叶知清能清晰的感知到本就虚弱的身体此刻已无力再与喜怒不定且攻击倾向明显的埃及女王周旋下去,主动放软姿态,“蓬特的王室工匠经过了多年的特定培育,别国技艺再精湛的工匠在七八年内是无法替代的。”   伊蒂斯起身,扬眉,沉寂的琥珀色眸中透过一丝了然,抬步往门外走去,“蓬特已经覆灭了,”平淡的陈述却如沙海上肆虐的狂风,风暴过后,是清晰且粗粝的疼痛。   伊蒂斯走出门外,听着门内的咳嗽声,眸光微黯,决定放弃自己原先的计划。   叶知清踉跄着往桌边走去,锁.链的清脆碰撞声响起,叶知清饮下满满一大杯清水,喉间火辣的疼痛才稍稍褪下些许,远眺窗外动人的湖光水色,怔愣出神。   即便是做好了准备,伊蒂斯暴戾莫测的性情还是让叶知清始料未及,刚刚那一瞬,死亡来临前的真切恐惧感自尾椎攀上脊骨,隐在太阳穴的血管在疯狂震颤,心有余悸。   阖上干涩的眼,叶知清侧倚在桌子上,愁思就像突如其来的凉风,在柔和的眉眼间盘踞不散,深切的无力感与疲惫感在身体的各个角落疯狂叫嚣着。   脑子里昏昏沉沉,一片混沌,自己是在城外被敲晕之后直接带到船上了,那维吉尔他们到底是出逃成功了还是被送往马塔斯了?一人人独处的时候,叶知清就有些克制不住,仔细回想城破那日的每一处细节。   蓬特都城被攻破那日……   厚重古朴的城门徐徐打开,趁着混乱,叶知清让维吉尔按计划带着王室秘卫先逃,还只看得到人潮中混乱的身影,就被埃及士兵绑到了女王马下。   冰冷的刀锋自臀部滑至腰际,搭在刀背上的短衫翻卷出不规则的褶皱,露出漫漫黄沙里难以孕育出来的莹白。   明炽的阳光带着灼伤人的快意肆意的舔舐着叶知清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   贴在腰际的刀锋缓缓磨蹭着,忽上忽下,似是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就会将叶知清柔韧纤细的腰肢给拦腰斩断。   周遭死寂,规整的军队沉默矗立在伊蒂斯女王身后,恍若一尊尊手持利刃的石像,毛骨悚然的肃杀意味在蓬特都城外无声蔓延,洇透在每一处,肆意碾压着战俘们脆弱的神经。   颤栗,只剩下颤栗。   “臣服或者死,”黄金面具下的红唇嗫嚅几下,语调冷硬,倨傲无情。   那是她与埃及女王的第一次会面。   手上脚上的锁链比自己的的小臂都要粗,太过笨重,叶知清废了一番不小的力气才将端坐在马背上,高高俯视着她的埃及女王看清楚。   大半张脸被面具挡住了,余下的部分和刀刻斧凿出来的一般,深邃立体,冷硬倨傲。   望向她的琥珀色的眸子里散发浓烈的暴虐之意让人心惊。   盘旋在尼罗河两岸的传闻中,这位年轻的埃及女王残虐嗜戮、专横独断、荒淫骄奢……   在上一任法老王病重弥留之际,年仅十六岁的伊蒂斯的带着军队回到埃及都城底比斯发动政变,迅速登上了埃及王座,将自己同父异母年仅六岁的弟弟伊南霍特流放至荒芜贫瘠的边陲。   短短三日,将帅的铁血手腕展露无遗,不论是贵族还是神庙的神职官员,只能在她的雷霆手段下匍匐残喘……   之后执政十年中,不断发动兼并战争,吞并周边的小国家,开疆拓土,迄今为止,埃及在伊蒂斯的带领下已将松戎半岛踏在铁蹄之下,朝着东海岸不断逼近。   伊蒂斯麾下的军队,素有不败黄金骑的盛名。   “伊蒂斯陛下,履行约定后,您想要的粮食与财富芙迦皆会奉上”艰难的仰着头,两颊在烈日的曝晒之下,泛着诱人的酡红,语气不卑不亢。   身后跪着投降的赫梯臣民,佝偻着上半身,头贴在地面,极度惶恐惊惧。   他们,就像是埃及女王手上的蝼蚁,碾死他们只在一念之间。   脆弱的脖颈仿若下一刻就会让脑袋与身体脱离开,腥红的血迹悄然铺洒。   而战败国的国王,要么是当众绞死,抑或是沦为奴隶被折磨玩.弄之后再处死。   与她们不同的是,叶知清姿态坦然,完全没有对未知命运的惶恐,沉静的黑眸毫无惧意,蓬特女王的高贵优雅,并未因为手脚上的锁链而折损一毫。   这位埃及女王,绝对不是传闻中那般暴虐不堪,相反,她们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与聪明人博弈,一点即透。   除去投降时被埃及士兵粗鲁的戴上镣铐拖行到女王马下而导致的些许狼狈,伊蒂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如她想象中一般睿智,迷人。   伊蒂斯比芙迦更清楚,她潜在的价值只会带来更为夸张的惊叹。   伊蒂斯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芙迦,眼底的暴虐掺杂着几分不知名的打量与找到新猎物的兴味。   上半身贴身的短装将玲珑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的五官一点也不像蓬特人,反倒若遥远神秘的东方人引人去探寻,乌润的黑色微卷长发,肤色是神庙中的侍女也比不上的莹白,五官精致却不失大气,纯粹的黑眸如悬挂在苍穹上的北极星子。   神秘,惑人。   伊蒂斯微微张开嘴舔了一下上嘴唇,心中冒出莫名的邪.念,她想看着让这个女人在自己身下求饶,哭泣,她想一一碾碎这个女人的骄傲自尊,撕裂她平静的面颊,只能颤抖着匍匐在自己脚下,身心皆要臣服于自己。   毫无预兆的后背传来利刃破开衣物的撕裂声,在芙迦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凉意的同时颈部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无法挣扎,向前倒去,贴着马身缓缓跪倒在地。   再睁开眼,就是现在这情况。   叶知清扶额,从21C流落到异世界的二十三年,不管叶知清怎么想,都只觉荒谬,可事实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作为华国北大考古系在读博士中的翘楚,叶知清23岁时就已声名煊赫,父亲是国家文物研究院的院长,对历史文物的研究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同时叶知清在历史学上异乎常人的天资成功让她参与进多个重大的国际考古项目。   而就是在一次研究古埃及的国际项目中,一根通体由不知名玉髓打造的金色权杖颠覆了叶知清在21C的一切。   璀璨的淡金色光晕,诡异扭曲的漩涡,再次睁开眼睛时就是几千年前的异国。   更为荒谬的却是叶知清无发确认自己所属在哪个王朝,埃及仍叫做埃及,蓬特仍是蓬特,雄壮平缓流淌的尼罗河日复一日滋养着两岸的人民,一切都恍若没有变。   然而叶知清翻遍了所有可以查阅到的史书,自始至终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名出现,好似历史悄无声息的换了截然不同的一批人来书写。   二十三年前,叶知清以婴儿的形态在蓬特王室出生,作为王室既定的唯一继承人,叶知清被最优质的教育熏陶,加之在现代世界构建的庞杂知识体系,在老国王夫妇失踪之后,叶知清成功的掌控了蓬特,同时运用现代知识改良耕种条件等等,让蓬特累积了一笔笔有形或无行的财富。   对蓬特人来说,女王芙迦端稳威赫却不失宽厚仁慈,严苛到不近人情的法典同时带来了公正井然的社会秩序,成倍增长的粮食储备,纯度更高的兵刃……本已走向衰败的蓬特王国再次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强盛起来。   与此同时,芙迦女王在蓬特人心中的威望空前高涨。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历史的轨迹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点诡异的重合到一起,蓬特王国最终覆灭在埃及手中。   蓬特与埃及之间早已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叶知清作出了一切可能的尝试,企图拖缓埃及远征的步伐,脱离覆灭命运的节点。   负隅顽抗后,是让人绝望的徒劳。   越来越频繁的战争,越来越多的国土被侵占,直到前线传回消息,埃及女王亲征击溃了叶知清最后的心理防线,蓬特的边境防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奔溃瓦解。   不等细想,混乱的思绪被轻灵的脚步声打断,安静柔美的侍女乖顺的伏低身子,并未因为叶知清此刻衣衫不整而流露出半分轻蔑,显然没有把叶知清当作俘虏来对待。   “请您移步梳洗,王在等您共进晚食,”既不热情也不疏离的语调,拿捏着最恰当的分寸。   叶知清看着遥遥跪伏的几人,眸中溢出几许赞赏,那个暴君的侍女可比她要温柔圆滑的多,状若无奈的轻笑声,叶知清晃了晃脚上的锁链。   清脆的碰撞声提醒着她们,叶知清无法走出那道门。   为首的女官见状恭敬上前单膝跪下,拿出钥匙将脚踝上的锁扣打开,“热水已经备好,请您移步。”   悠哉游哉的跟随在女官身后,外人看来这位战败国的女王步履慵懒随意的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丝毫没有将正在等候的伊蒂斯女王放在心上。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是,被饿到头晕眼花,脚步虚浮,还不能表露出分毫的叶知清有苦难言,竭力维持着优雅的姿态抵达浴室,长舒了一口气。   清甜的蜂蜜水滋润着干涸的胃,白皙娇嫩的手拨弄则浴池中的花瓣,叶知清垂下眼帘任由暖热的水流抚过全身,驱散着身体里的疲惫。 第3章   自上而下垂至脚踝的轻盈长衣,氤氲着水汽的凉风漫上甲板萦绕在叶知清脚畔,衣摆绣着繁复精美的莲花暗纹,随着叶知清的走动,似有淡淡清雅的莲花香气涌入鼻端,伊蒂斯回首,眼瞳渐深,掠过惊艳。   芙迦女王敛去那一身气势后,温和静美,微卷的长发安静的垂落两侧,清雅眉目间流转出的潋滟风华毫不自知的引人心驰神荡。   “芙迦女王,”刻意拿捏着的低哑腔调在唇侧打着转,美好的唇线微扬,如同在品着香醇的美酒,给朦胧的夜色镀染上旖.旎清艳,与丝丝浅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暧昧。   “陛下,蓬特已经覆灭了,芙迦女王不应当继续存在,叫我叶知清就好,”稍一颔首,叶知清放缓步子在伊蒂斯对面坐下。   神色淡然的享用起奢华的晚食,纹路清晰的雪花石桌面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鲜嫩的水果以及切割好的香嫩肉块。   叶知清的确是饿狠了,视线仅仅在伊蒂斯身上停留了几瞬,便毋自用起晚食来,女官们早已退了下去,这个时候她没有一点心思去和埃及女王探究王室礼仪。   依据自己醒来时候的架势,伊蒂斯明显对自己还有别的图谋,只是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叶知清也能猜到一二。   吞咽的速度有些快,但到底从小被教导的仪态镌刻进了骨子里,叶知清的一举一动都优雅的恰到好处,赏心悦目,伊蒂斯噙着浅笑往后微微仰头,深邃的眸凝视着对面专注于美食的芙迦,不,应该说是叶知清。   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心仪的猎物步入陷阱。   “叶知清,”些许拗口,伊蒂斯红唇轻吐出在腹中来回默念了数次的怪异名字,语速极缓,如在品鉴着一杯极其珍稀的美酒,余韵悠远,回味甘长。   胃部传来舒适温暖的饱腹感,小小的抿了一口红酒,叶知清适时停下嘴远眺两岸苍茫壮阔的夜景,和缓的涛涛水声点亮了浓稠如墨的夜色,温柔恬淡悄然浸润入习习晚风。   伊蒂斯习惯性的端起酒杯轻轻摇晃,温柔如月色静静凝视着叶知清的侧脸,柔美的恍若画卷,浓密的眼睫微颤,享受着这多年未曾有过的安谧宁静。   这个女人很有趣,大胆的不可思议,无人敢想冷冽的女王会对一个战俘有着如此惊人的忍耐力。   “工匠与平民已经被转运到底比斯的附近的生产作坊,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伊蒂斯线条分明的五官轮廓在斑斓光晕下晕染出不可思议的柔和,深邃的眸若有浩瀚星辰,叶知清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两人都是磨砺数年的执政者,纵使执政理念不同,对某些事的决断理解却有着惊人的默契度。   叶知清知道,埃及女王的这一步小小的退让有多艰辛,作为黄金帝国的领导者,伊蒂斯的高傲肩比神明。   “多谢陛下,”叶知清发自内心的恳切谢意,成功的让女王舒展开眉眼。   “知清,我已表明足够的诚意,”亲昵的语调仿若是在耳鬓呢喃的恋人,伊蒂斯眸光灼灼的注视着叶知清,手指无规律的在冰冷的桌面敲击着。   如珠玉落盘,心跳霎时漏了一拍,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镌刻在骨子里的冷静自持并没有让叶知清显露出半分不该出现的情绪   “蓬特余下的所有粮食与黄金珠宝装载在埃尔巴赫港口,应付接下来与赫梯的战役绰绰有余,”沉静的黑眸自始自终未起波澜,叶知清暗忖伊蒂斯这么快就主动退让,应当是中海的战况更紧迫了,见好就收抛出了伊蒂斯想要的筹码。   低垂的羽睫将叶知清眸中的探究遮挡的严严实实,可周身无意识流露出的缜密干练却逃不过伊斯蒂精明的双眼。   越靠近,就越容易被吸引,如同戒不掉的瘾,清醒的注视着自己步步沉溺,伊蒂斯竟有些庆幸在收到蓬特女王亲笔书写的降书时,克制住了将它撕毁的冲动,呼啸而来的好奇最终胜过了轻蔑。   拥有!是的,拥有,迫切的想占据她,拥有她,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物品那样亦或是伊蒂斯惧于承认的其他。   货船自埃尔巴赫港口顺着尼罗河水势奔腾直下,无需几日就能抵达中海战场,解决现在军备紧缺的燃眉之急。   伊蒂斯毫不意外叶知清早就做好了准备,眸中是按捺不住的赞叹,将粮食存放在陆路难以接近的军用港口,即便身陷囹圄,叶知清手中仍然掌握着主动权。   如果协议生效,叶知清可以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没有,那么她也有充裕的时间将承载着不菲价值的货船捣毁,沉入幽深的尼罗河河水。   而伊蒂斯急需的粮食,财物就这般轻易的化为泡影,即便黄金珠宝还能够打捞上来,所要花费的时间也足以使伊蒂斯的计划破灭,女王远征蓬特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场笑话,伊蒂斯似乎已经看到了底比斯那帮老顽固阴沉的臭脸。   然而抛去其他种种,让伊蒂斯最感兴趣的是蓬特盘踞在尼罗河上游,三面被高大陡峭的山脉包裹着,而蓬特女王从出生起就固守在蓬特,从未踏足过别国的疆土,又是如何将埃及或内的形势了解的这么清楚。   完全可以排除内奸的可能,蓬特人的长相与埃及人的还是有很大的差距,退一万步说,即便底比斯混入了蓬特的奸细,松戎半岛的与中海的真实战况,也只有伊蒂斯与朝臣知晓。   更何况,粮食与财物紧缺这件事情,这几年伊蒂斯一直瞒的死死的,朝中的大臣都未必清楚,只有几位心腹知晓,而这些人绝无可能背叛,更不用说远在千里之遥的叶知清。   “知清,我真怕克制不住杀了你的念头,”猎猎河风吹动着立在船侧的火把,光影摇曳,莫名增添了一丝森寒。   叶知清抬眸,反而漫上了盈盈笑意,坦然直视着伊蒂斯,“伊蒂斯陛下,您才是尼罗河两岸最伟大的王,知清于您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沙砾,”态度恳切。   伊蒂斯不置一词,红唇轻扬。   “蓬特女王,你就不为自己担忧?”叶知清的姿态太过洒脱,自由轻灵的恍若掠过尼罗河水面的风,捉摸不透,亦无从征服。   “陛下,知清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不正是您的旨意?担忧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还不如想想如何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您说呢?”狡黠隐没在温润的笑容里,抚慰着伊蒂斯突然有些躁动的心。   伊蒂斯都已然默许了叶知清的存在,况且以后埃及女王要用到她的地方不少,叶知清还真没担心过。   端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伊蒂斯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乍起的兴味。   蓬特与埃及僵持数年,期间有将军传讯回来,毫不吝啬的夸赞,蓬特女王拥有着不逊于托特女神的智慧,伊蒂斯原以为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这个称赞,很是贴切。   琥珀色的眸子骤然浮现出锐利灼目的金斑,暗芒掠过。   沉着冷静的蓬特女王太过清冷,仿若高高在上的神,不容亵渎。   伊蒂斯垂下眼睑,恶劣的念头在心底阴暗处滋生,一发不可收拾,她迫切的想撕开蓬特女王冷静的假面,想让这个魅惑而不自知的女人惶恐,颤抖,只能哭泣着倚靠着自己,完全依赖于自己。   那定会是无与伦比的美妙满足感与征服感。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哪怕守护的国家覆灭了,也能风轻云淡,浅笑间扼住敌人最致命的咽喉作为谈判的条件。   伊蒂斯难得会出现挫败的情绪,为自己因叶知清而涌现的复杂情绪,也为自己这般轻易向这个女人妥协。   而在一旁的叶知清全然忽视了伊蒂斯异彩纷呈的脸色,晚风带来了些许咸湿的味道,叶知清缓缓踱步到栏杆旁,之前并未仔细打量这艘巨船,现在一看,满眼都是惊叹。   船头隐约可见巨大的铜制眼镜蛇蛇头轮廓,三根巨大的雪松木竖为船桅,中间由同样巨大的铁索紧紧绞在一起,船帆上是用金线绣成的荷鲁斯之眼,寓意法老受到太阳神的庇护。   甲板上还有三层船舱,叶知清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最高一层船舱,向下看去,所有角落一览无余。   栏杆两侧的雕刻别致精美,除去甲板,船身皆是被金箔所覆盖,透着白净光晕的明珠整齐有序的被镶嵌在船身两侧,照的最底层的甲板恍若白昼,甲板边缘镂刻着抽象古朴的神秘文字。   贵重的丝帛制品,珍奇珠宝,如沙子一般被轻易挥霍,再一想到之前的琉璃质感浴池,在各色珠宝的映衬下,泛着斑斓的涟漪。   叹为观止,美轮美奂。   这艘巨船一点也不像战船,反倒像是应该陈列在展览厅的精美艺术品。   埃及拥有的财富的确是蓬特所不能与之相比的,想到这叶知清也有些释然,作为21C的穿越人士,对于战争,叶知清始终热切不起来,那是出于心理与生理本能的排斥与回避。   如果叶知清提前见到了这艘奢侈至极的巨船,依她固有的惯性思维,可能就不会有这个底气仅凭自己的猜测就与埃及女王讨价还价。   沉睡着的巨兽,余威就足以让人却步,更何况埃及并未酣眠。 第4章   军备的紧需竟丝毫没有影响到埃及贵族奢侈的生活,埃及身为黄金帝国的底蕴,接连十年的征战也未曾被捍动。   在强大的帝国面前,她渺小的不值一提,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叶知清神色微茫却又瞬息不见,双手向外撑着扶杆,纷扬的发抖绕过腰际抖落粼粼月辉。   寄托着自己二十三年喜怒哀乐的蓬特,真切的在自己眼前消亡,现在能为蓬特的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已达成……   然而却不等叶知清继续感慨,伊蒂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不咸不淡的定下了叶知清以后留在埃及的身份。   极易令人产生好感的清朗音色,落在叶知清耳畔。   “你可愿意成为我的侍寝,和我一起回到底比斯,”明明是轻声询问的语气,包含着赤.裸.裸.的蛊.惑意味。   深蓝色的湖面波光粼粼,烟波浩渺,细碎的留金点缀其上,远岸是温柔延展到了极致的沙丘,若有轻缓呼吸声在夜里寂静的沙丘上起伏着。   一转身就险些撞到了伊蒂斯怀里,冷冽的香气窜入鼻尖,瞳孔微缩,叶知清望着伊蒂斯好看的眸子没有说话,伊蒂斯的态度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威胁。   心中暗忖那柄把自己带到异世的金色权杖,蓬特与蓬特周边的国家叶知清都派过人去找过,皆是一无所获,虽然那根权杖上没有任何象征性的纹饰,叶知清直觉与埃及脱不了干系,以往因为种种原因,想去埃及探访的计划多次不了了之,借现在这个机会说不定会有线索。   况且对于战败国的女王来说,以侍寝的身份留下也不会受到太多阻碍。   想明白就没有什么好犹豫了,叶知清坦然回道“好。”   伊蒂斯为什么要留下她,各自心里都很清楚,不过是为了榨取余下的价值。   漫不经心的轻笑,伊蒂斯进一步朝着叶知清倚过去,双手撑在船杆上,手绕过叶知清的纤腰很是霸道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   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叶知清仰头对上伊蒂斯有些轻佻的笑,“陛下,您仁慈留下我的原因,我很清楚,至于侍寝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借口,我也很清楚,还请您恪守王室礼仪,”话里是毫不掩饰的淡漠疏离。   “如果我说这不是借口呢?”伊蒂斯笑着直接反驳,神色泰然与叶知清对视。   淡金色瞳孔里流转着潋滟光华与毫无掩饰的野心,与人对视时,叶知清想只怕是少有人端得住不受迷惑。   用了几分力气才将伊蒂斯撑在一侧的手给推开,叶知清灵巧的的退回桌边,与伊蒂斯隔了一大段距离才停下。   “您醉了,”叶知清款款立在桌边,淡淡略过了这个话题。   伊蒂斯哑然失笑,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当晚叶知清没有再回到伊蒂斯的房间,而是被安排在顶层的一间船舱,一推开窗就是壮丽的尼罗河景,之后几天叶知清再也没有见过伊蒂斯,除了那个女官每天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叶知清过的很是悠闲自在。   没有了如大山般沉重的责任,叶知清一日比一日释然,既然改变不了历史的轨迹,那就坦然接受,争取早日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二十三年前离奇来到这里,错愕,惊恐,迷惘,痛苦,日日折磨着叶知清,近乎癫狂。   而人在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往往会衍生出另一种极端,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不知疲倦的汲取着这个世界的一切,造就出现在冷静理智到近乎变态的自己。   涅槃重生的释然。   眉目舒展开比王宫里的睡莲还要美,一旁的女官兰玛苏一边惊叹着叶知清的美貌一边默默记录着这些天她的一举一动,这是她跟随陛下以来见到过的唯一一位受到这么好待遇的王室战俘,以往不论尊卑,女王一律直接处决。   斟酌了许久,兰玛苏才开口说,“叶小姐,再过两天就要抵达塔尼斯了。”   塔尼斯是埃及北部的军事重城,坐落在尼罗河下游三角洲最丰绕的河口地带,隔着中海与赫梯遥遥相望,由于地理位置的限制,两国交战的地点一般是在海面上,战船损耗巨大,带给两国财政上的负担也就更大。   叶知清从善如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略微诧异,伊蒂斯竟会绕过底比斯直接去往中海战场,难道是与赫梯的战况又恶化了?   船上的悠闲日子一晃而过,肃杀冷冽的军队在肆虐的烈风中岿然不动,远处巍峨的灰白色城墙逐渐显露在眼前,再往远看,是陡然开阔的河道,呈倒三角形状注入中海。   一大早叶知清就被兰玛苏叫醒,随便垫了点吃的就到甲板上等着,伊蒂斯一袭金色的铠甲站在最高处那块延伸出来的露台上,腰间别着的长剑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目寒芒。   威严强大,让人惧怕更让人敬畏。   叶知清站在一侧的角落里,只能看到伊蒂斯的一个侧影,单站在那里便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军士在鲜血中浸润的煞气。   大争之世,叶知清不得不承认,伊蒂斯是一位极其杰出的君主,野心与远见兼备,杀伐果决。   声势恢宏的参拜,军队止歇的战意席卷而出,泛着凛冽寒意的铁甲与兵戈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就连叶知清也似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疾速流淌,整个人都在发热。   下船后叶知清和兰玛苏默契的往人群后方站,来迎接的队伍整齐有序的上马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尘土飞扬。   “叶小姐,您是要骑马,还是和装载货物的马车一起进城,”身后跟了一队王室护卫,兰玛苏不怕会出什么意外,看叶知清站着不动,很有耐性的在一旁等着。   军队拥簇下的伊蒂斯在视野里逐渐模糊,叶知清抿着唇没有说话,现在她的身份敏感,如果能尽量被忽略那是最好,只是猜不到伊蒂斯下一步的计划,叶知清心里总还是裹挟着一丝不安。   今天叶知清身穿一身纯色的亚麻长袍,轻纱覆面,乌发散落下来,虽说卷曲着的长发有几分怪异,人头攒动,倒也没什么人注意。   装货物的马车走的很慢,兰玛苏最后找了一辆空着的运货马车,不急不慢的往塔尼斯城走驶去。   行至半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而至,卷起沙砾扑打在脸上,原本靠着窗阖眸休息的叶知清睁开眼,是伊蒂斯折返了回来,身后跟着一队伍装备精良的骑兵。   换下了铠甲,伊蒂斯整个人被带兜帽的袍子裹在了里面,伊蒂斯朝叶知清伸出手,依旧是淡漠强硬的语气,“上马。”   ……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骑马,叶知清是真的体会不到一点纵马飞驰的乐趣,正当她思索该怎么拒绝,紧实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她捞到了马上,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粗粝的风迎面灌进嘴里,惊呼被硬生生的堵在喉间,“咳~~,慢点~~~”   回应她的是身后人的一声低喝,长鞭一甩,马身颠簸的更加厉害,风裹挟着沙砾直愣愣的拍在脸上,叶知清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无奈风太大,连呼吸都很困难。   在叶知清窒息前,带着体温的袍子适时的将肆虐的风阻隔在外,严严实实的将叶知清捂进怀里。   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后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那被压抑在胸腔里的愉悦笑声。   ……   一向自持的叶知清难得有些羞恼,扭过身去仰起头一口咬上伊蒂斯的下颌。   “嘶,”尖锐的痛感和温热的触感一同从下颌传来,伊蒂斯将缰绳勒的更紧,马儿跑的更快,分毫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   叶知清咬的很用力,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   暗自较劲,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进了城。   直到马儿完全停下来,叶知清才松开嘴,一道清澈干练的女声从马下传来,“王,已经准备好了。”   被完全蒙在袍子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紧绷着的身.体阵阵发酸,胃里翻江倒海,头也在阵阵发晕的叶知清老实的倚着伊蒂斯没有动作。   天旋地转,在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明媚的光线时,就从马上跌入了熟悉的怀抱,伊蒂斯有力的双臂紧紧禁.锢着叶知清,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马上剧烈的颠簸够叶知清缓好一阵,瞥了一眼刚才那道女声的主人,是在港口见过的那位女将军,目不斜视跟在伊蒂斯身后,对伊蒂斯怀中的叶知清熟视无睹。   抬头看着伊蒂斯下巴上那一块显眼的齿印,眸光微闪,叶知清干脆闭上眼不看,眼不见为净。   伊蒂斯见叶知清这么乖顺的躺在任由自己抱着,心情颇好,唇角微挑,加快了步子。   一进院子,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伊蒂斯将怀中的叶知清放在了廊外的软榻上,“叶知清,兰玛苏以后就是你的专用女官,在与赫梯的战役结束前,你就住在这里。”   琥珀色眸子里闪烁着斑斓的光晕,完美的掩盖住伊蒂斯心底的图谋,叶知清没有说话,将眸光移开,并不搭理伊蒂斯。   站在廊外的赫希默默注视着伊蒂斯反常的举动与下巴上突兀的齿印,毫无疑问是躺在软榻上的那个女人咬的,投向叶知清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多了几分戒备。   作为埃及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应该时刻警惕着法老身边一切蛰伏的危险。   “呵呵~~~,”自喉咙里溢出的慵懒的笑声,昭示着伊蒂斯此时心情非常愉悦,毫不介意叶知清的冷淡,转身快步离去。   从蓬特运来的粮食足够解决燃眉之急,只是赫梯仍在往中海北岸增兵,形势更加严峻。 第5章   湿润的季风在每年的泛滥季裹挟着充足的水汽登临埃及,塔尼斯的天气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变换莫测,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可能是黑云层叠,就如埃及与赫梯之间极不稳定的战况。   在一座被严密把守的矩形建筑内,西图将军正端坐在伊蒂斯左下首,精瘦的身体似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粗黑的络腮胡子布满了整张脸,从远处看,胡子好像是从头盔上长出来的,隐隐可见双臂上紧绷的肌肉轮廓。   “王,据我军探子来报,赫梯这次增援的兵力是前两次的总和,至于增兵的具体原因,目前还不知道,”西图常年驻扎在塔尼斯,赫梯这次大动作明显让他感到忧心忡忡,本就被胡子遮挡的眼睛一眯起来,小的几乎看不见。   赫希端坐在西图将军对面,看着上方紧抿着唇,下巴的伤痕已被香粉遮盖住的伊蒂斯,“属下猜测,是否是因为我们走漏了缺乏军备的消息。”   “埃及与赫梯在中海僵持已久,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贸然增兵,绝不是赫梯的行事风格,应当有别的原因,”伊蒂斯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划过,最终指向了努叙亚。   努叙压是紧临着埃及北界的一个小国,隔着中海,夹在埃及与赫梯之间,地肥国小,同时军事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自然而言就成了强国的争夺对象。   埃及一直想要建立和巩固在努叙亚地区的霸权,却遇到了强邻赫梯有力的挑战,这次赫梯极为反常的动作,伊蒂斯首先想到的就是努叙亚。   看着伊蒂斯直指努叙亚的动作,显然其他将领也意识到了。   西图冷哼一声,“王,已派遣一队"死间"潜入努叙亚探查情况,看来是考姆翁的王座坐的太过安稳了,依属下看当初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伊蒂斯垂眸没有吱声,微一抬手示意底下的将领继续汇报近来的战况。   埃及与赫梯在中海的战役僵持越久,损耗越大,期间却没有给两国带来任何实际的利益,两国现在皆处在疲乏期,前一段时间的交战都是试探性的,只是近来攻势猝不及防的猛烈了起来。   “王,赫梯进来几次攻势猛烈,战船的数量至少比以前多了半数,最近几次交手我们都只能勉强后撤,战线正在往南边海岸不断拉近。”   “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半月,赫梯士兵就会在卡迭石城附近的海岸登陆。”   “松戎半岛上的战况不允许再调遣军队来支援中海。”   “……”   底下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伊蒂斯沉默听着,苇笔不时在羊皮地图上勾划,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问道,“赫希,你有什么计划。”   一时间其他人都噤声了,赫希将军是驻守在塔尼斯的主将,极其出众的军事天赋抵消了年龄上的劣势,成功俘获了其他将领的认可与忠诚。   一时间屋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英姿飒飒的女将军身上,“赫希认为我们可以采用暗袭的手段扰乱或拖延赫梯的行军安排,因时而定的同时等待松戎半岛的增援。”   两军兵力悬殊,在明知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伊蒂斯并不意外赫希提出了最为保险的建议,也可以说是其他将领的一致意见。   脸上的神情是从一进来就未曾变动过的从容,伊蒂斯淡淡吩咐道,“暂时按赫希将军说的去办,赫希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   悉索的声响与杂乱的脚步声远去,伊蒂斯朝着赫希勾了勾唇。   伊蒂斯指着地图上被圈出来的一块区域直接了当的问,“赫希将军,这一块区域你是否都亲自探查过了。”   “王,按您的的指示,已将全部探查过了,这是绘制出来的详细地形图,如果能将赫梯多数的兵力引到这里,赫梯兵力多的优势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赫希恭敬的走近回话,话里是掩不住的崇敬与钦佩。   被圈出来的那一块地方是远离卡迭石的一处崎岖海岸,礁石,海水堆积物构成了那里错综复杂的地形,就像是一半浸没在水中的小型峡谷,能容纳的船只数量有限,且船只一旦进入,就难以再往后退。   伊蒂斯看着赫希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眼底划过赞赏,赫希在战场上的敏锐程度的确极其出色。   面颊因激动而略微发红,赫希长舒了口气继续道,“可是这一块区域离两国交战的卡迭石海域相隔甚远,赫希愚昧,想不到将赫梯军队引入这里的办法。”   食指习惯性的轻叩着桌面,伊蒂斯轻笑道,“你这一段时间加紧布置好这一块的埋伏,其他的暂时不用多想。”   “是,”赫希利落的应下。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和我一起回底比斯吧,赫希将军。”   伊蒂斯似是漫不经心一提,却在赫希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王……”   伊蒂斯没有给赫希再说话的机会,挥挥手直接让人退下,望着赫希远去的背影,伊蒂斯无奈的轻叹了声。   赫希原本是底比斯大神官的女儿,比伊蒂斯小五岁,从小就入宫做了伊蒂斯的侍读,如果留在底比斯的话,毫无疑问会继任底比斯大神官的位置。   但是在伊蒂斯继位后几年,赫希却选择去往中海战场,一离开就是五年。   再一想到原因,伊蒂斯眸光稍黯。   起身走到门边,仰首看着天际层叠的黑云,眸底晦暗,这是风暴来临前的征兆。   *****   这是一处简单简朴的院子,虽比不上伊蒂斯的战船奢华,倒也颇为典雅别致,相比较,叶知清显然更喜欢这里。   兰玛苏和其他侍女在厨房里捣鼓晚食,叶知清反复说了自己随便吃点就好,可是没用,兰玛苏只是笑笑并不听劝。   缓过神来,叶知清按不住好奇心在院子里到处闲逛,真切的接触到并观赏瑰丽璀璨的古埃及文明,着实是一件让人兴奋且愉悦的事。   一进门,就是一条宽阔的青色石灰石院道,直通长廊,院道上雕刻着简单的日轮图案与神秘的古老文字。   院道两旁是两方宽敞的水池,漂浮着一簇簇不知名的绿色水生植物,风掠过,袭来阵阵清香。   依据水纹还可以看出这两方水池是流动的活水,并且是互通的,叶知清一下来了兴趣,从表面看,两方水池被中间一整块完整的石灰岩严严实实的隔开了,如果是流通的那应该是修了暗渠。   脱掉莎草鞋,踏下石梯,一入水凉爽瞬间自脚底涌遍全身,叶知清满足的喟叹一声,拨开两边遮挡住视线的植物,聚精会神的观察起院道下的暗渠构造。   伊蒂斯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叶知清这副认真专注却无半分仪态可言的模样,卸去了满身防备和与自己争锋相对时的筹谋算计,水面上的粼粼光影错落的反射在叶知清身上,清绝幽雅。   心跳,一瞬陡然淆乱。   伊蒂斯放缓脚步,慢条斯理的朝着池边的身影走去。   风声裹挟着走动间衣料的摩擦声悄然接近,叶知清仍就无知无觉的着水企图找到有关水下暗渠构造的蛛丝马迹。   深水幽暗,明炽的阳光落在水面上更是加大了叶知清观察的难度,难以忍受腰间越来越明显的酸痛感,正当叶知清准备直起腰来休息时,自水面上瞥到身后站着的人影。   “啊~”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水中倒去,紧闭上眼,叶知清全身僵硬,她不管是在21C还是在这里都是实打实的旱鸭子。   伊蒂斯显然没料到叶知清会被自己吓到,迅速伸出手环住腰将人拉进怀里。   白色的裙裾,闪耀着斑斓光晕的发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身体飞旋,直直的撞在伊蒂斯冰冷坚硬的铠甲上。   “唔,”叶知清一声痛呼,鼻尖迅速泛红,眼中是没来得及褪去的错愕,望着一脸戏谑的伊蒂斯。   伊蒂斯搂的很紧,叶知清甚至可以透过厚厚的铠甲感受到从她身上传过来的热度,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人重重推开,却忘记了身后还是水池。   景象重现,再次被伊蒂斯搂进怀里,鼻尖这次不仅红了还肿了。   “你在干什么?”伊蒂斯好笑的发问,收起利爪尖牙的叶知清与之前的她有着天壤之别,似乎感觉也不错。   吸取刚才的教训,叶知清这次站稳了才去推紧搂着自己的伊蒂斯,只是这一次禁.锢在腰际的手明显比上次要用力。   从黑云边沿渗透出来的薄弱日光洒落在伊蒂斯的金色王冠上,镀染上一层冷冽的浮影,叶知清仰头,只看得到模糊的面容。   浸润着水泽的眸子飞速掠过丝丝被冒犯的恼怒,不管是在21C还是在蓬特,从没有人与叶知清贴的这样近过,更不用说被人抱着亦或是搂进怀里。   21C世纪的叶知清专心于考古研究,在交际上也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根本无暇顾及感情上的事,而在这里专心于国家政事,比在现代世界搞研究更累,感情上的事情更加无从谈起,更不用说与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放开,”声线平和,嗓音清冽,却洇透着浓烈的疏离意味。   刚才瞥见的柔和仿若是伊蒂斯的错觉,怀里的人此刻黑眸深邃,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   抿唇,不语,确认叶知清站稳了,伊蒂斯往后退一步松开手。 第6章   叶知清自认为自己足够冷静克制,可一遇上这位行事恣意的埃及女王,自己的耐性好像并不够用。   伊蒂斯背着光静静站在离叶知清几步之遥的台阶上,暗影下无人可窥见骤然黯淡的眸,心思难辨。   拢在一侧的手因太过用力有些痉.挛,清晰的肌肉酸痛感让叶知清失控的情绪飞速平复,不过片刻又恢复成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感谢陛下相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知清按照埃及礼仪规规矩矩朝伊蒂斯行了一礼,不可否认伊蒂斯刚才救了自己。   周身弥漫着难以察觉的阴郁气息,伊蒂斯冷冷望着伏下腰的叶知清,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芙迦女王,希望以后无需我再提醒你现在的身份,埃及的战俘,我的侍寝。”   此情此景,刻意点出芙迦女王的身份,是讥讽,也是警告。   精美的镂空石门被重重推开,伊蒂斯迈步往门内走去。   叶知清抬起头,意味深长看着消失在门廊的伊蒂斯,侍寝这个身份对一国君主来说确是折.辱,可是对国家覆灭的战俘女王来说,侍寝这个身份又是叶知清留在埃及最好的庇护。   犹豫了一会,叶知清起身跟着伊蒂斯进了门。   刚才只顾着在庭院里转悠,进去一看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里面竟还有一方小小的内院,整个院子呈现出严密的长方形格局,从四个方向分别向矩形中央延伸出洁白的半月形雪花石阶梯,中间空出来的小块地方,生长着绿意盎然的藓类植物。   每一面都是一个单独的房间,除了左手边的房门是开着的,其他三面房门皆是紧紧闭着的,毫无疑问,伊蒂斯就在门开着的房间里。   叶知清抬步往左手边的房间走去。   墙上挂着一幅以中海为中心的巨大地图,上面勾划了许多不同颜色的标识,看起来有些混乱,纸莎草卷整齐的罗列在靠门一侧的书架上,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只有一张石案,一把木椅,整个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简陋的过分。   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伊蒂斯的身影,正当叶知清准备转过身离开时,一股巨大的冲力自身后传来,双手被迅速扭至身后紧紧钳在一起。   整个人腾空,转眼就被禁.锢在了椅子上,还是面朝着椅子的跪.趴姿势,剧痛从手腕上传来,面颊上迅速覆上一层薄汗,眼前隐隐发黑。   极具侵略性的冷香自身后逸来……   “我的侍寝,直到现在你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让你时刻牢记,”高高在上睥睨蝼蚁的姿态。   阴挚的浮影笼住琥珀色的瞳孔,一如传闻里残虐嗜戮,专横独断的埃及女王。   “啊~”身后传来清脆的腕骨错位声,如浪潮涌来的痛楚自手腕蔓延遍全身,因疼痛身体在小幅度的颤抖着,汗水恣意流淌的面颊上布满了隐忍与痛苦的神色。   叶知清的狼狈模样显然极大的取悦了身后施.虐的人,伏下腰贴在叶知清耳际,低语询问,“蓬特女王,你说呢?”   暖.湿的呼吸触及到耳廓内的粘膜,渗入滚烫的血液,麻意与痛感强烈冲击着叶知清的余下的神智,似在烈日下被无情鞭笞。   深深的喘.息,胸膛无规律的起伏着,叶知清无力的垂下眼帘。   杂糅着颤音的冷静语调淌过,异常平静的陈述,“伊蒂斯陛下,如果只是想要折.辱我,您的侍寝绝不会让您失望,如果您另有所图,恪守王室礼仪是您得偿所愿的基本前提。”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叶知清看不到伊蒂斯的神情,更无从猜测她此时的想法。   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只闻叶知清紊乱的呼吸声。   被汗湿的卷发黏在白皙的后脖颈上,莹莹的汗珠从肌肤纹理间渗出,别样淫.靡的昳丽,伊蒂斯眸光一暗,喉间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倏的松开手,直起身往后退一步。   叶知清闷哼一声软趴趴的倒在木椅上,手腕呈扭曲的怪异形状垂在两侧,肿胀的踝骨处零星分布着暗红色的瘀血。   席卷而来的疼痛不断冲击着叶知清所能承受的临界值,意识逐渐消散,终于晕了过去。   伊蒂斯缓步走到晕厥过去的叶知清身前,唇色苍白,眉头紧锁,再一瞥到肿大的可怖手腕,琥珀色的眸子掠过莫名的躁意。   伊蒂斯意识到在这个特殊的俘虏面前,她好像总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暴戾,复杂的目光在叶知清身上辗转许久,轻叹,转身,离去。   ***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许多的房间,柔和的光线越过窗棱铺洒雪花石地板上,伊蒂斯正专心致志的伏案查看最新的战况,而叶知清躺在一旁的纯金软榻上还未醒来。   静谧的时光悄然流逝。   暖暖的光线攀上眼皮,叶知清缓缓睁开眼,馥郁药香钻入鼻尖,身体还有些酸软,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侧首一看,深褐色的膏状物体涂满了整个手腕,冰冰凉凉的,仅在抬手时还能感受到细微的疼痛感,手腕上的可怖肿块也消退了不少。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叶知清望着一旁专注于政事的伊蒂斯沉默不语,暗自腹诽伊蒂斯的恶劣性情,名副其实的暴君。   “看够了吗?我的侍寝可还满意?”   叶知清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伊蒂斯的侧脸看了很久,淡定挑眉,万分中肯不带丝毫偏见的评价,“满意。”   放下手中的纸莎草卷,伊蒂斯缓抬起脸,眼睑上扬时飞速掠过一抹凌厉,“蓬特女王,记住你对我的承诺,不要让我失望,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叶知清身上充满着太多的未知,而伊蒂斯一向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这些藏匿在深处的秘密会一一被她揭开。   不管用何种手段,抑或是不择手段。   见人醒了,伊蒂斯也不打算多呆,警告了叶知清后迈步离开。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兰玛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叶小姐,清洗后我给您再重新上一次药。”   “嘶,”兰玛苏的动作很轻,可在药膏被清洗掉后,叶知清还是没忍住疼。   “叶小姐,您不该激怒王,”脸上闪过担忧之色,兰玛苏的动作更加轻柔。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虽然叶知清平时一贯是安静沉默的,可当与她交谈时,兰玛苏能感受到如春风般的温柔与尊重,这是在其他埃及贵族那里从未体会过的,自然很快就俘获了兰玛苏的好感。   叶知清无奈摇摇头,三分戏谑七分自嘲,“兰玛苏,我只是一个丧失尊严求以生存的亡国俘虏,可没有这个胆量去激怒埃及女王。”   上药的手一滞,兰玛苏继续道,“叶小姐,听说赫梯又往中海北岸增兵了,好多人都在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王也是。”   闻言,叶知清转头看向窗外,瞳孔放空,如果是按照在现代了解到的埃及史,算算时间,蓬特灭亡后就该到埃及与赫梯缔结《卡迭石和平条约》了。   长搭十年的战争消耗,使双方都无力再战,而在卡迭石城爆发最大规模的战车交锋后,两败俱伤,平局收场,两国选择缔结和平条约。   这也就是说,中海战场上埃及不会赢,而现在卡迭石之战还没有发生。   在自己偶然翻阅过的埃及史里有提到,埃及法老奥古塔斯二世是在卡迭石战役中被射杀身亡的……   神色渐趋凝重,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重要信息突然跳出来,叶知清忽地有些茫然无措,细长的眉紧紧蹙起。   现在的埃及法老是伊蒂斯女王,如果历史大事件的基本轨迹不会改变,那么这次在卡迭石战役中身亡的会是……   思绪戛然而止,叶知清及时遏制住脑中的可怕想法。   “兰玛苏,你知道伊蒂斯陛下去哪了吗?”   “叶小姐,王的行踪不是我们能打探的,不过王晚上应该会回来休息的。”   “回来休息?”   “是的,叶小姐,这是王在塔尼斯的住所。”   “……”   一时间无语,叶知清终归还是放不下心,准备上好药后就去找伊蒂斯。   “叶小姐,门外有士兵昼夜把守,您不能出去。”   “让人去传信也不能?”   “不能。”   “……”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叶知清,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更糟糕的是伊蒂斯当晚没有回来,并且是连着几晚都没有回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所幸在院内叶知清很自由,甚至可以随意处置院内任何物品或者人。   叶知清不确定是伊蒂斯不屑于向她隐瞒埃及与赫梯的战况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趁着这几天把伊蒂斯留在这里的军事部署图,还有堆积已久的战报,通通看了一遍。   与叶知清猜的相差无几,现在埃及明显处于劣势的一方,如果没有伊蒂斯远征蓬特掠取的粮食与财物解决了燃眉之急,那情况可能会更糟。   叶知清站在军事部署图前,新勾划出来的标识色彩要鲜艳一些,所以很容易分辨哪些是伊蒂斯新勾划出的区域与计划的行军路线。   黑沉沉的乌云自天际压下来,空气里涌动着难耐的燥热。   屋内闷热得让人窒息,可叶知清身上却泛上了一层冷汗,面无表情的紧盯着地图上一小块被圈出来的区域,一眨不眨。   赫然就是伊蒂斯让赫希去探查过的区域。   眸光深沉向外移去,内院的石门紧紧闭着,出去打探消息的兰玛苏还没回来。   叶知清赤足踩在光洁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丝丝沁凉自脚心涌入身体,脑子更为理智冷静的理顺杂乱无章的思绪。   两军交战,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兵力少的那方要善于利用一切外在条件变换战术,比如天气,地势,地貌。   而埃及与赫梯的交战地点,一览无余皆是宽阔的海岸,从地图上看唯一的变数就在远离卡迭石的那片崎岖海岸。   如要引.诱赫梯将兵力转至那片海岸,那唯一的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伊蒂斯以自己作饵,这就能完美的解释为什么埃及女王会在远征蓬特后亲赴中海。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的方法,有极大的可能在兵力悬殊的情况扭转败局,只是如果历史大事件的轨迹不能被改变,那么伊蒂斯的计划再精妙也一定会出变数,还是一击致命的变数。   叶知清垂眸,太阳穴在突突猛跳,扶着桌沿缓缓坐倒在地,疯狂在脑海中搜寻在最坏的情况下能用来挽救的措施。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叶知清很清楚,现在自己的性命是紧紧系在伊蒂斯身上的,如果伊蒂斯那出了变故,那么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并不惜命,可现在支撑了她二十三年的蓬特……21C的羁绊与眷恋,冷心冷情之人往往也最重情,她迫切的想回去。   石阶上的光影才移动寸许,叶知清已然觉得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俨然成了一场煎熬,凉风也舒缓不了心中的燥意。   吱呀~等待已久的推门声。   叶知清迅速站起向外走去,语速极快,“兰玛苏,伊蒂斯陛下现在在哪?”   印象中叶小姐的从容安静的气质此刻跑的无影无踪,兰玛苏能感受到平静面容下的焦躁,顾不上因跑的太快还没缓过来的呼吸,急忙回道,“伊蒂斯陛下去卡迭石城巡视了,除了赫希将军,其他几位将军也去了。”   极善于察言观色的兰玛苏显然意识到了叶知清的反应过于异常。   踌躇开口,“叶小姐,等战役结束王就会回来,您不用担心。”   “我只怕等不到她回来,”话音落下,叶知清快步朝门外走去。   手持长矛的士兵将这座小院围的密不透风,叶知清一推开门,两把长矛交叉横亘在胸前,锋利的寒芒似下一秒就会将脆弱的皮肤刺破。   “叶小姐,您不能出去,”身后是小跑着追过来的兰玛苏,正想将叶知清拉回去,被她轻轻抬手制止了。   明亮的光线下,叶知清的背影清绝高傲,与平时的温和淡然截然不同,还有隐隐透出来刻意压制着的凛然威势。   那是独属于在王座上淬炼多年才会有的风范与气度。   平静的语调,足以让人心胆俱颤。   “我是伊蒂斯陛下的侍寝,这一点赫希将军很清楚,我现在要求见赫希将军,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如果赫希将军不来见我,那么我就走出去见他,如果你们有胆量砍掉我的头颅来阻止我走出这座院子,那大可以不去禀报。”   石阶下的士兵面面相觑,叶知清的身份这几天军中也多有揣测,如果她要硬闯,没有人会敢去碰她,哪怕只是衣角。   跑去通报的士兵一会就没了影,空气恍然凝滞了,剩下所有人保持着原有姿势一动不动,噤声缄默。 第7章   “伊蒂斯在卡迭石,确定吗?”   “是的,殿下。”   冷色调的晨曦给细腻的肌肤镀染上白玉般的盈盈色泽,手指轻扣住杯缘,蔓涅芙缇浅浅啜了一口手中的酒,周身拥簇着绵软的柔光。   女官奈娅垂头恭敬的跪在一旁,不敢有其他任何动作,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殿下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足背雪白,不经意间引人心驰神荡……   圣洁高贵,仿若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下一刻,奈娅似是想到了什么,额前涌出细密的冷汗,通体寒凉,垂下眼帘,不敢再看,静候着殿下的询问。   “有纳美尔的消息了吗?”嗓音散淡温和,蔓涅芙缇面上带着浅笑轻声询问。   “回殿下,卡西莫将军传讯回来,在塞什城发现了王的踪迹。”   漫不经心的舒缓语调,“哦,是吗?”也掩盖不了蔓涅芙缇如清泉缓缓淌过的温柔。   “是的,殿下,”奈娅将身子伏的更低,恭顺谦卑。   “看来我的王弟还是没有学乖,他该换祭司教导了。”   世人皆知,军事帝国赫梯现在由公主蔓涅芙缇全权掌控,年仅十二的赫梯王纳美尔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一个能让蔓涅芙缇名正言顺掌控赫梯的挡箭牌。   一贯柔和绵软的语调,让人无法觉察到任何的情绪波动,似是山间柔柔的清风浅浅拂过。   奈娅相信,不了解殿下的人一定会被她温和无害的外表所迷.惑,争先恐后,卑躬屈膝渴望能成为她的裙下臣。   而了解蔓涅芙缇公主的人只会被隐藏在她温和表象下的狠辣果决震慑,远远垂下头颅以示臣服。   奈娅清楚的记得,殿下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站在城墙上,温柔的眸光注视着城下赫梯士兵对反抗城邦的血腥屠戮,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血肉模糊的残肢、森森白骨、还有滚落在地依稀可辨惊恐面容的头颅。   殿下温和的注视着一切的发生,直至结束。   “任何不战而降的城邦,都会免遭洗劫和破坏,而任何抵抗行为,都会招来赫梯军队疯狂的泄愤。”   红唇轻吐,自此这句如诅咒一般的誓约成了赫梯周边国家萦绕不散的梦魇,在最暗的夜,恐惧从皮肉渗入骨髓,而后迅速侵占全身激起一层疙瘩,午夜噩梦惊醒后再难安眠。   “你退下吧,让呼尔古将军来见我。”   “是。”   奈娅如蒙大赦,小心翼翼退下,轻拢住门扉,余光瞥见殿下神情慵懒的靠着床沿,身姿曼妙,浅棕色的眸幽静深沉,唇微勾着,似在浅笑。   奈娅这几日能明显感觉到殿下心情不佳,但好似任何时候殿下都是盈着浅浅笑意的神情,从不轻易外露情绪,除了那个人在的时候……   一想到那个人,奈娅蓦地回过神来,殿外枝条影影绰绰,天际云层翻涌,不敢置喙,一路小跑着去传唤驻守边境多年的主将呼尔古将军。   而在与赫梯遥遥相对的中海南岸,风歇浪止,无人可以窥见中海水面下汹涌的暗流与潜藏着的杀机。   云层翻涌,袭来厚重的压迫感。   伊蒂斯面无表情的站立在卡迭石的城墙上,五官线条冷硬,凝视着远处中海海岸,蔚蓝色的海水冲刷掉了暗红的血迹,轻轻拍打着海岸,偶有战船的残骸被海水卷上岸,沉闷的宁静。   从伊蒂斯到达卡迭石城后,赫梯的攻势再次转变,突然柔和了起来。   仿若深浅不一的沟壑轻易便被海水卷上来的细沙给填平,氤氲着仓促掩饰一切的意味。   “王,依据\"死间\"传回消息,努叙亚在埃塞俄山下新发现了一座巨大的浅层铁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西图将军站在伊蒂斯身后,面部肌肉微微隆起,双拳紧握,赫梯频频的异动显然让他有些焦躁。   浓密的羽睫微微颤了一下,伊蒂斯眸底是死寂的平静,继续沉默的站着。   缕缕凉风攀附着粗粝的城墙,摩挲出晦涩刺耳的呜咽声,柔顺笔直的黑发撩动着耳廓,不过片刻,又归于沉寂。   赫梯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增兵,除了努叙亚发现的铁矿,到底还有什么???   琥珀色的眸蓦然闪过一道迷茫的光影,倏明忽灭,竟生出了丝丝局促的疑虑。   伊蒂斯双手交叠,以极小的弧度的磨搓着掌心,脑中闪过那道淡然清绝的身影,如果是她面对这种境况,会怎么做?   眼底幽深没有边际的淡漠无意识的覆上了一层极浅极浅的暖意。   转过身,唇角浅浅扬了扬,一贯的从容淡漠的神情,沉稳莫测。   自伊蒂斯登上王座,埃及对外征战十年,这十年里,凡是埃及女王亲征的战役,从无败绩,对埃及士兵来说,能够为埃及而战,为女王而战是莫大的荣耀,死后将会被镌刻进墓室中。   伊蒂斯身姿笔挺,从容坚毅,弥散开绝然的战意,无声的安抚着将领略显焦躁的情绪。   “在塔尼斯修整的军队两天后会抵达底比斯,届时你们按计划拖延赫梯的军队即可。”   “是。”   伊蒂斯摇了摇手,身后的人群如潮水退去,忽略掉身后数道意味不明的窥探视线,如一尊雕像矗立在城墙上,岿然不动。   她肩负的是埃及的兴衰,所有人都可以退却,唯独她不可以。   这一次她不屑也不愿去选择,哪怕以命作赌,赌中海与松戎她可以兼得。   和缓却难掩躁动的凉风自卡迭石向着塔尼斯掠去,惊扰着边境的惶惶不安埃及臣民,这一战,愿太阳神阿蒙再次庇佑埃及,庇佑伊蒂斯陛下。   塔尼斯城内,庄凝肃穆的场景似曾相识,赫希缓下步子,她竟然在一个亡国俘虏的身上看到了同伊蒂斯陛下如出一辙的凛然威势。   赫希知道,这位侍寝本来是蓬特的女王,甘愿忍受这份折辱从一国君主到到毫无尊严地位可言的侍寝,令人惊讶,同样令人轻蔑。   伊蒂斯陛下为了这个战败国的女王,特意不住行宫,反而选择了这样一座小院子,多次反常的举动,众人都认为以为陛下只是把她当成稀罕的玩.物,赫希亦是。   现在看来是她愚钝了,身陷囹圄,还能并保持淡然沉静,王的威势也没有因为现在的境况而消减。   端正神色,赫希心底悄然升起几分戒备,走上前去,“士兵来禀报说,你要见我。”   “是的,赫希将军,我要见你,”叶知清黑眸注视着石阶下的赫希,红唇重新张合了几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却成功的让赫希变了脸色,戒备从皲裂的平静面容下浮现,右手不动声色握上腰间的弯刀   见状叶知清毫不在意的淡笑了声,侧过身微一晃手,示意赫希进去细谈。   没等赫希回应,叶知清先一步往门内走去,步履沉稳,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脑子更加清醒,叶知清知道,只要见到赫希,她就还有机会。   这并非21C埃及史书上记载的那个王朝,这场战役与伊蒂斯最终的命运,起码现在无人可以定论。   “所有人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进来,”清朗干练的话音落下,赫希大步朝门内走去,神情凝重。   宽大的衣袍穿在叶知清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背对着赫希站在庭院中央,瘦削的身形在听到脚步声后动了动。   “赫希将军,我可以在这座院子里自由走动,可以随意处置院内的人与物品,同样包括伊蒂斯陛下留下来的部署图与战报,这就是我问什么知道陛下与你的计划的原因。”   眸中难掩惊讶,赫希怎么也不会料到伊蒂斯陛下竟然会默许叶知清窥探她们的计划。   缓缓转过身,眸中是再也没有克制的凌厉,沉静如水的眸光化为了千万柄利剑,与空气碰撞出刺耳的嗡鸣声。   瞳孔溃散,赫希呼吸蓦地一窒,身体有几息的脱力。   抬眼看向叶知清,是不加掩饰的震惊,刚才碾压过来的澎湃气势恍若是她的错觉,此刻再看恍若水汽在空中消散于无形,没有存留一丁点痕迹。   赫希僵在原地,唇张开了一条缝,却吐不出一点声音。   平静的面容,近乎淡漠的陈述,轻而易举便在赫希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赫希将军,我猜你并不知道陛下计划中最大的筹码是什么?”   “能够让赫梯军队放弃登陆卡迭石海岸,转而奔向你布好埋伏的遥远海岸,赫希将军,你猜要是怎样的筹码才足以完成陛下的计划。”   尾音上扬,目光平稳坚毅,落在赫希身上,似是询问,更似是质问。   “是什么?”苍白无力的询问,赫希发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除了呆站着,竟什么也做不了,多年不曾有过的深切颓然的无力感。   平复有些躁动的情绪,赫希再次问,“筹码是什么?”掷地有声,却难以遮掩住其中的缕缕歇斯底里的不安惊惶。   “伊蒂斯陛下,”幽深的黑眸平静的与赫希对视着。   沉默无声蔓延……   好半晌脑中的嗡嗡声才止歇,赫希缓过神来敛去震惊的神色,转而浮现出的是对叶知清更深的戒备,目光锐利,“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那片海岸。” 第8章   沉闷的落水声,肆意蔓延的鲜血,浸染透蔚蓝的海岸,与黄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血腥且怪异的颜色。   水面上漂浮着密密匝匝的尸体,有埃及的士兵,也有赫梯的士兵。   狂躁的风将天穹乌压压的黑云聚拢在一起,袭来厚重的压迫感。   火燧石制成的箭头如雨坠落,木制的战船上溅起火花,借助风势迅速燃烧起来连成一片绚烂的火舌,恣意的舔舐着海岸。   充满杀意的呐喊掺杂着凄厉的惨叫声刺入耳膜,烈风卷来灼伤人的热度和尸体的烧焦气味。   叶知清就藏匿在离海岸不远的茂密灌木丛中,身侧是双眸猩红,气息渐重的赫希。   叶知清死死扣着赫希的手臂,汗水自紧绷着的下颌滑落,眸光凝重看着明显落于下风的埃及军队,追过来的赫梯战船数量明显有异,黑压压一片,比预想中多了数倍。   赫希眼睁睁的看着埃及的战船仓惶后撤,在卡迭石海域交战时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战船,一想到王现在的处境,赫希只觉得烈火似是要把她的理智给燃烧殆尽,如果不是叶知清紧扣着她的手,赫希怕自己会失控冲上去厮杀。   一天前,叶知清跟着赫希来到了这片海域埋伏,伊蒂斯并没有按计划在两天后抵达,反而提前了一天,也可以说是仓皇狼狈的逃进了暗峡内。   暗峡外还有为数不多的几艘埃及战船在苦苦支撑,企图拖延赫梯军队进攻的脚步,为伊蒂斯争取到更多的逃亡时间。   在轮番上阵的箭雨与投石器的攻击下,暗峡外残存的战船被迅速肢解,逐一沉没。   惨烈,沉重,无一幸免。   赫梯的战船缓缓驶近峡口,忽地停下。   距离足以赫希看清为首中央那艘战船上站着的人影,心蓦然一沉,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暗哑的低吼,如野兽的悲鸣。   这是叶知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目睹这么蛮横惨烈的厮杀,忍住喉间疯狂上涌的酸腐味,侧头看向周身涌动着浓烈杀戮气息的赫希。   “赫希将军,你明白现在不是出击的最好时机。”   “吼~,”   回应叶知清的是一声压抑的低鸣,对埃及人来说,法老是等同于阿蒙神的存在,而神不容亵渎。   一时间海岸上只余血腥味飘散,赫梯的战船停在峡口迟迟没有动作。   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赫梯的战船有了动静,但就在叶知清与赫希双双松了一口气时,变故陡生。   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可闻,片刻间叶知清与赫希脚下已然积聚了一小滩水渍,又被迅速蒸发。   只见被鲜血浸染的腥红海面上,赫梯的几艘战船向着峡口聚拢,紧紧贴在一起,船上的士兵纷纷下水上岸绕到暗峡后方,与此同时,那几艘战船上冒出滚滚黑烟。   埃及与赫梯的战船皆是用质地紧密却不失韧性的雪松木建造,一经燃烧,便能产生浓重的烟雾。   顺着风向,大股黑烟飘进了暗峡。   赫梯竟是直接用战船做燃料,准备将暗峡内的人逼出来,赫希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了,迅速传令下去,只听“隆隆”的巨大响声,巨石从暗峡上方滚落,直直砸向海面上的赫梯战船。   木船的碎裂声、落水声、惨叫声一同传来。   脸部轮廓线条冷硬,满溢肃杀,赫希面无表情的看着赫梯战船灵活往后退,再次下令,密集的箭雨自身后的灌木丛扑向海面上的赫梯战船,零星的火花不断闪现。   一时间风助火势,为首的几艘赫梯战船迅速迅速燃烧起来,后方的战船仓惶后退。   已经登上岸的赫梯士兵迅速反应过来,朝着灌木丛袭来。   “左塞尔,带她撤到安全的地方去,”赫希周身弥漫着决然的战意,猩红的眼密切注视着海岸的战况。   下令让一队骑兵护卫着叶知清后撤到安全的地方去,赫希举起手中的长剑,带领埋伏好的军队冲下海岸。   身后传来激烈的兵戈碰撞声,冷冽肃杀。   担忧,惊慌,隐忍……所有的情绪一一都被叶知清压在心底,面色冷寂,血液疯狂流窜涌上脑子,太阳穴因为过于压抑克制而有些隐隐作痛。   形势越危急,叶知清反而越清醒冷静,后撤到一座低矮的山丘时拉住缰绳,对身侧的左塞尔说,“左塞尔,留下俩个人跟着我,你带其他人去协助赫希将军。”   语气坚决果断。   左塞尔转过身来看着叶知清没有说话,郁闷不忿的脸上飞速闪过一丝诧异,没有哪一个士兵会愿意在其他人冲锋陷阵时往后撤,尤其后撤的原因还只是因为一个硬要跑来捣乱的女人。   左塞尔低咒一声,魁梧的身躯颤动了一下,片刻的犹豫之后,一脸坚定,“我不能违背赫希将军的命令。”   军令如山在古埃及同样适用。   叶知清扯了扯有些僵硬发酸的嘴角,一队骑兵差不多三十人,近身跟在赫希身边的都是军队里的精锐,在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三十个精锐骑兵说不定就是影响战局的关键。   大致估测了一下沙丘到海岸的距离,隐匿在沙丘后能够一览海岸上的战况,短时间内战火也难以蔓延到这里来。   “左塞尔,回去,我的话同样是命令,你们的使命在战场上,而不是我这里,”叶知清眸光锐利,瞬息弥散开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威势。   听到叶知清的话,左塞尔有些诧异,更多的是动容,不论生死,战士的使命始终都在战场上。   深深的看了一眼叶知清,调转方向,左塞尔一行人疾驶而去。   疾行的马蹄扬起漫天沙土,叶知清看着左塞尔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才下马,抬头看着天空,天色晦暗,黑云翻涌,是要降雨的征兆,可是直到现在都没一滴雨落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叶知清突然收回目光,往沙丘上艰难走去。   战况因为埃及提前埋伏好的军队出现,得到了明显的改善,赫梯士兵上岸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不少。   可是叶知清的眉却越蹙越紧,眸光紧盯着海面上那几艘正在燃烧的战船,风势迅猛,火同样越烧越大,没有一点要燃尽熄灭的趋势。   燃烧产生的黑烟多数都顺着风被吹进了暗峡,如果战况一直僵持着,叶知清怀疑暗峡里的人会因为浓度越来越高的烟雾窒息而死。   而赫希率领的军队不论多骁勇善战,面对装备精良的赫梯海军也束手无策。   叶知清脑子里有几息的空白,赫梯船舰没有如愿按照伊蒂斯的计划追入暗峡,反而守在峡口逼迫她出来。   更不容乐观的是埋伏好的军队现在也已经暴露在赫梯眼中,现在几乎是可以预见胜负的战况,余下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叶知清闭上眼迅速回想整个计划里所有的细节,整个计划里最致命的差漏就是赫梯战船的数量突然暴增了数倍。   按照埃及与赫梯最近的战况,伊蒂斯计划中对会追过来的赫梯战船数量做了最合理的预估,这是最不可能出现差错的地方,却偏偏出了差错。   一环扣一环的计划直接断裂,现在伊蒂斯被困在暗峡中,而赫希率领的骑兵完全没办法进行海上作战,对伊蒂斯起不到多大的支援作用,俨然成了死局。   似乎是要印证叶知清心中的猜测,赫梯军队放缓岸上的进攻,转而继续用战船封死峡口,大火肆无忌惮的燃烧着,叶知清仿若都能听到木料因燃烧而产生的清脆“噼啪”声。   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况。   难道历史大事件的轨迹真的不会有分毫偏差,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浓烈的死寂悲凉气息从叶知清身上涌出来,自己莫名来到异世,难道就只能目睹一切按照既定的轨迹发生。   是不是这一次她真的走投无路了,死了之后又能不能回到21C.   不,她不甘心。   幽深的黑眸倏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影,烈风加速着身体水分的流失,叶知清紧抿着的唇已然开始翻卷出白色的死皮。   脑中疯狂思索着破局的方法,伊蒂斯被困在暗峡中安危堪忧,这是牵制着赫希所有行动的根本,要破局的唯一途径,那就只能是……   叶知清将眸光放远,落在熊熊燃烧着的战船上,转而上移追随着被吹向天际的烟雾。   空中传来沉闷的雷声,叶知清突然起身对着身后的两人说,“你们现在马上去找赫梯将军,告诉她将海岸后的那一片灌木丛给点燃,全部点燃,要快。”   语速极快,几乎是吼出来的,叶知清嗓音嘶哑掩不住颤意,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与她那平静的面容显得极其违和。   “快去,告诉她,如果想救王,就尽快。”   “是。”   没有片刻犹豫,叶知清上马紧随其后,往海岸上奔去。   叶知清夹紧马腹,神情冷冽,身经百战的骑兵马术精湛,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不负所望,缕缕黑烟与灌木丛一同出现在视线里,空气干燥,大风烈烈,迅速连成了一片火海,无情的吞噬着一切可燃物。   空气迅速被染上炙热的温度,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往那一片壮阔的火海看去。   炽亮的火光下,一人一马,凌乱的卷发,漆黑没有尽头的黑眸,平静的面容,被火光镀染上亮橘色的长袍,仿若神坻降临,绝然的美,摄人心魄。 第9章   狂躁的风掠过壮阔的火海,灼伤人的炙热温度肆意倾泻而下,汗水来不及淌下,就已蒸发在空气中消散于无形。   不断涌出的黑色浓雾随着风向迅速攀上天际,从远处看,似是在海岸铸了一道直逼苍穹的黑红色高墙,瑰丽震撼。   叶知清勒紧缰绳,仰头看着似要冲入云霄的黑色浓雾,下颌与纤细的颈项构成了一道优美的曲线,沉静的眸光中氤氲着向死而生的盈盈光影。   不远处鲜血飞溅,兵戈又起,她就安静立在那里,无惧无畏的坦然姿态。   一滴,两滴……脸上,手上传来湿润的触感,暴雨从低沉的灰色天幕狂泻而下,狂妄的碾压吞噬着正肆意蔓延的火舌。   紧绷着的神情倏的放松,脸部传来轻微的肌肉酸痛感,叶知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看的唇线扬起,看着海面上渐趋熄灭的火势,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乌云翻涌的天象持续了好几天,可迟迟没有降雨,叶知清肯定云层中所含的水汽肯定是够的,那么导致未能形成降雨的原因就只能是温度不够低,不足以凝结形成降雨。   想要降温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冷空气团,这非人力所能左右,二是而是增加空气中的凝结核,从而达到降温的目的。   燃烧灌木所产生的烟雾能产生各种无机盐烟尘,是云凝结核的主要来源之一,而产生降雨的云层一般在几百米至一千米以上的空中,遇上强烈的上升气流,就能将尘粒输送到空中,从而形成降雨所需的凝结核。   硕大的雨滴拍打在脸上,透过朦胧的雨幕,叶知清艰难观察着海面上的情况,现在赫梯封死峡口的盘算落了空,下一步赫梯与伊蒂斯又会做什么?   显然不管是埃及军队还是赫梯军队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场大雨突然而至,数道惊疑,敬畏的窥伺目光纷纷落到叶知清身上。   迅速蔓延开的壮阔火海,只身立在火海下的美丽女人,突然而降的暴雨,无法不让人把这三者联系在一起。   混杂着风声雨声兵戈声,海岸上隐隐传来埃及士兵对战争女神奈斯的赞颂,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震撼景象,在埃及军队濒临绝境时,若有神明降世,这一定是奈斯女神对埃及的庇护。   重新燃起熊熊战意,与先前的呐喊厮杀声不同,这次在兵戈碰撞声下竟是对战争女神的祷告词,为埃及而战,为伊蒂斯陛下而战。   赫希紧握着已被鲜血浸透的刀柄,看向叶知清的眸光复杂,与绝大多数埃及士兵不同,她的眼底不是崇敬,而是深深的戒备。   没有人注意到,尖锐的破风声隐匿在风雨声中,几只冷箭破开雨幕直直朝着叶知清而去。   寒光凌冽,直冲面门,身下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叶知清向后仰下身子,勉强躲过前几只箭,再抬眼时,一只箭已经到了额前,似乎下一刻就能预见到脑浆迸裂的场面。   瞳孔骤缩,眼前白光闪过,浑身的血液一瞬停止了流动,叶知清微微张着唇,身体不受控制的僵在原地。   直到耳畔传来“叮当”的碰撞声,从右侧射出来一只更快的箭将它击落,贴着叶知清的脸颊在眼尾处划过一道细长的口子掉落在地,血色无声洇透开。   随后是明目张胆的箭雨朝着叶知清射来,在赫希急促的吼声下,叶知清夹紧马腹,往暗峡后方纵马而去,在埃及士兵的保护下,堪堪狼狈的躲过密集的箭雨。   叶知清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一块一人高的礁石,躲在后面,试图找出刚才是谁救了她一命,在无数道窥探的目光中,有一道叶知清能感受到尤其的特殊,不是惊疑,不是畏惧,更没有杀意,而是充满着浓浓的关切意味。   到底是谁?   胸腔里回荡着急促的心跳声,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海岸上还是混乱的战斗场面,根本分辨不出,叶知清搜寻了好几圈圈,没有发现任何有异样的地方,干脆背靠着礁石坐了下来。   如释重负,举手投足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是不是这一次历史大事件的轨迹会发生偏差。   现在只要伊蒂斯能抓住时机从暗峡中出来,或者只要她提前有准备,在暗峡陆地的那一部分开凿了上岸的通道,那么只要一上岸与陆地上的埃及军队接头,伊蒂斯就能成功逃脱,避开赫梯军队的追杀。   万分庆幸赫梯追过来的都是海军,而埋伏在这的埃及军队都是骑兵,赫梯多出来的兵力上岸后就没有很大的意义,伊蒂斯分散赫梯在卡迭石海域兵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一刻,叶知清竟无比相信伊蒂斯,相信这位桀骜不羁同时又深谋远虑的埃及女王,能在这一次危机中转危为安。   不多时,身后传来巨大的异样声响,叶知清急忙将脸上的雨水擦去,起身就往礁石外看去。   能引发这么剧烈的反应,原因只可能是伊蒂斯出现了,一切仿佛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没等叶知清看清楚,颈侧突然受到一记重击,耳畔的声响逐渐远去,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软软倒在沙地上。   被雨水浸透的卷发凌乱的黏在脸侧,苍白的唇,轻薄的长衫浸泡在地上黄色的浊水中,令人绝望的昳丽。   身后的人匆匆离开,无人注意到这块礁石下被击晕的叶知清。   战场上的厮杀声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远去的战马奔腾声与利箭破空声。   丝丝凉意从身下湿润的细沙上传来,因为寒冷,叶知清紧紧蜷缩在一起,身下的皮肤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隐隐有些泛白。   风暴过后,厚重的黑云散去,天幕上只余一轮清月,月光朦胧苍白,呜咽的风声将这片海域的夜晚渲染的更加死寂。   眼皮动了动,脑中昏昏沉沉的,颈侧传来很明显的酸痛感,叶知清睁开眼,艰难的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思维有些僵滞。   扶着礁石蹒跚往外走去,海面上,海岸边都是没有来的及清理的尸体,海岸边还有几簇没有燃尽的微弱火苗,借着火光叶知清仔细看了看,是埃及士兵的服饰。   看样子是伊蒂斯成功逃脱了,不远处的沙丘上布满了凌乱密集的箭羽,应该是赫梯军队追击的时候留下的。   脑中的阵痛越来越明显,喉间,鼻腔都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呼一吸都会诱发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身体冰凉,呼吸却是滚烫的。   无暇去想到底是谁把自己敲晕的,又为什么把自己敲晕,沁骨的凉意让叶知清不自觉的发颤。   借着仅剩的微弱火苗,叶知清在沙丘背风一面点了一堆篝火,靠着火堆坐下,身体渐渐回暖,好受了很多,拿着刚在在海岸边捡到的水袋浅浅饮了一口。   思维渐渐清晰,叶知清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燃烧的火堆,心中暗忖,这里离最近的塔尼斯城骑马都有两日路程,途中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没有马匹,没有食物,只有仅存的一点水。   正当叶知清思索着该怎么办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一旁的阴暗角落传来,拿上短剑与火把,叶知清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呼吸一窒,毫无预兆一张温柔到极致的精致容颜直直闯入叶知清眼帘。   细长的眉毛微微蹙着,在火光下都能看出她那接近透明的肤色,泛着莹莹玉泽,琼脂红唇,见惯了美人的叶知清也不禁感叹好一方倾城色。   在这里叶知清极少见到偏向于东方长相的面孔,就连她的长相都是极为罕见的,更不用说现在眼前这个连蹙眉都能感受到如水般柔婉的典型东方古典美人,除了那一头明显不相符的棕色长发。   身姿绰约,柔柔的倒在沙丘上,叶知清不自觉的放缓呼吸,她就像是林中的精灵,任谁也不忍心惊扰掉这份美丽。   叶知清的眸光随着柔顺的棕色长发移至腰际,腰间一团鲜艳的红色尤其明显,身下已经积聚了一滩不小的血迹。   叶知清犹豫了一会,先不说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就现在这副模样,如果不包扎的话,叶知清肯定她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   没有多想,叶知清缓缓走过去蹲下,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伤处。   “你在干什么?”温和的语调,即使带着几分受伤后的虚弱,也难掩如日暮时徐徐凉风般的轻柔,凉意中透着丝丝的暖。   叶知清伸出去的手莫名心虚滞在半空中,抬眸对上毫无攻击性的眼神,“你受伤了,需要包扎。”   平静的陈述着事实,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沉默片刻,原本张开的眸又缓缓闭上,遮住了棕眸中一掠而过的锐利与了然。   强忍着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叶知清只能就地取材,用短剑在自己的长衫上割了几块布条下来充当绷带,尽可能快的将她的伤口处理好。   一切做好后,叶知清默默的将篝火移了过来,火光映照下,那张温柔的脸庞竟是没有分毫的变化,刚才在处理伤口时叶知清也没看到她有任何的反应,好像这具身体不是她的一般,感受不动任何痛感,任由叶知清摆弄。   不知不觉,叶知清不自觉地昏睡了过去,刚才种种都是凭借着极强的意志力在支撑,其实内里早已经虚弱不堪,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这场战役对叶知清来说,是比蓬特覆灭更加严峻的考验。   棕色的眸在叶知清昏睡过后缓缓睁开,如蛰伏在暗处的野兽,肆意打量着被自己盯上的猎物,嘴角仍是噙着浅笑,无人可窥见眸底的那抹极具侵略性的幽光。   朝暗处摆摆手,几道身影迅速来到了篝火旁,留下几袋黑乎乎的东西后,匆匆离开,而昏睡过去的叶知清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当金色的光线越过地平线时,沙漠贪婪的吸收着光线中的温度,迅速变得炎热起来。   被热醒来的叶知清艰难的坐起身,一旁空无一人,如果不是那摊血迹与散落在自己身旁的几袋食物与水,叶知清真的会怀疑昨晚的一切是在做梦。   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休息了一夜而有所好转,沙漠里昼夜温差大,即便是点了篝火,昨晚叶知清还是觉得似是身处在冰火两重天,被反复折磨,却无法清醒。   脑中的阵痛已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叶知清看着碧空如洗的蓝天,见不到一片云,等到毒辣的阳光完全出来,自己的处境只会更糟。   被困沙漠,孤立无援。   叶知清苦涩的笑了笑,拿上短剑砍了根半人高的拐杖,就着水勉强吃了一点昨晚那个人留下的干粮。   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一步一步蹒跚着往塔尼斯城走去,毫无疑问,她的生机在塔尼斯城。   身体上的严重不适夺去了叶知清所有的思考能力,是谁把她敲晕刻意抛在这里的?又为什么只是敲晕她,而不是杀了她?昨晚遇见的女人是什么身份?昨晚是刻意的接近还是偶然的相遇?如果是刻意的接近又有什么目的?   只知道机械的往前走,思绪茫然,身体的水分飞速流失,两个水袋袋都已经空空如也。   叶知清的步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慢,微弱且急促的喘.息,眼前都是模糊的幻影,已然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   蹄声随着战马的嘶鸣逐步放缓,伊蒂斯冷冽阴挚的神情在远远看到那一道熟悉的人影时,千万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出现在脸上,瞬息又化为深不可测的平静。   迅速下马,只是还不等她将人搂紧怀里,叶知清就已经倒在了沙地上。   脸上氤氲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上的温度竟是比毒辣的阳光还要令人难以忍受,伊蒂斯顾不上肩胛骨上的伤,将人搂进怀里,调转马身,往塔尼斯城飞奔而去,徒留缕缕仓皇无措的意味游戈在漫漫黄沙中。   琥珀色的眸子在明艳的阳光下闪烁着斑斓的光晕,惊慌在暗处蔓延滋生,毫不自知且难以觉察。 第10章   稀疏明朗的灯火在幽静的内院无声摇曳,徐徐夜风裹挟着月的清辉悄然漫上台阶,撩起房内轻薄柔软的帷幔,绣着金色暗纹的一角随着风微微摆动,隐入案脚边缘。   “叩叩~~”   伊蒂斯斜倚在软枕上,投注在纸莎草文书上的专注视线并未因为门外的动静而有半刻分神,侧脸沉稳安静,辨不出任何情绪。   叶知清端着药,步子微微一滞,瞳孔里似有一簇月白色火焰,忽明忽暗,烛光投射在脚下,晕染开一层层旖.旎的淡金色光晕。   起伏的情绪不过一瞬,转眼消弭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中。   叶知清慢慢走近,清冽的嗓音氤氲着浅浅的温柔,“伊蒂斯陛下,该换药了。”   “嗯,”伊蒂斯轻轻嗯了一声,嗓音低沉嘶哑,似是很疲惫。   叶知清轻手轻脚的靠过去,伊蒂斯穿的是一件半边斜肩款式的短袍,解开肩扣,纱布,就能看到那道可怖的伤口。   从前胸到后背,一箭穿透了肩胛骨,即便是过了半个月,伤口依然狰狞的可怕,将暗红色的脓水挤出来,再重新上药,缠上纱布。   柔软的发不经意间拂过耳廓,垂落在肩颈,不知是因为伤口的痛楚还是因为肩颈上的酥痒,伊蒂斯眼睑上扬,羽睫不自觉的颤了颤。   安静柔和的夜晚,因为叶知清的到来,逐渐染上微妙不可言的气氛。   伊蒂斯放下手中的文书,看着因换药而满头大汗的叶知清,眸中掠过一丝戏谑,“帮我换药就这么累?”   叶知清站直,身子往后倾了倾,凝视着伊蒂斯不发一言,突然弯下腰将榻上的文书都抽走,包括伊蒂斯手中的那份,“陛下,你该休息了。”   显然没有料到叶知清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伊蒂斯一愣,转而轻笑起来,“你是在担心我?”   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叶知清答非所问,“卡迭石战役过后,埃及与赫梯两败俱伤,至少现在看来,担心的人不该是我。”   浅笑中带着一抹讥诮,叶知清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埃及这次战役过后元气大伤,等松戎半岛上的战役结束,埃及无力再继续支撑对外的扩张战争,必得停战以求生息。   “可我还是赢了,”红唇轻吐,伊蒂斯恣意的笑中浸透着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那是独属于埃及女王的狂傲与底气。   “赫梯的兵力比我料想中要多了数倍,可她们同样没有想到我有你,”话音落下,探寻意味浓烈的赤..裸目光随之落到了叶知清身上,似是野兽的利爪横亘在叶知清脆弱的脖颈上,下一秒就会夺去她的生机。   谁都想知道,那一场漫天大火与火海下的美丽女人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联系。   伊蒂斯亦是,对于一个帝国的王来说,绝不会容忍出现任何超出自己掌控的人或者物,哪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知清救了自己,挽救了一场原本濒临溃败的战役。   但这才更让她忌惮,万人崇敬仰望的王座上,亦是无人可窥伺的孤寂。   怀疑、防备……从登上这个位置开始,如蛆附骨,如影随行。   她不能,也不会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如果征服不了,那就毁灭,浓郁的暴戾气息突然而至,似缕缕细线悄然攀附上叶知清的身躯,缓缓缠绕收拢,隐隐的窒息感从心肺处传来。   叶知清稳下心神,眼底水泽浅涌,纯粹的黑,清澈干净,静静的凝视着伊蒂斯,半晌没有开口。   “我的侍寝,你该知道沉默的后果,没有人会愿意把一个威胁留在身边,”伊蒂斯斜睨着叶知清,眉宇间是明显的不耐,话中威胁尽显。   沉默的夜风游走在窗沿边缘,盘旋着不肯进入,清冷的月辉顺着清晰的大理石纹路铺洒进来,烛火明灭,房内的空气渐渐闷热。   可叶知清四肢逐渐冰凉,像是被浸泡在雪水中,眼底的温柔被漫无边际的黑覆盖,斟酌了一会用词,用最快与尽量平静的语掉将促成降雨的成因解释给伊蒂斯听。   长久的沉默……   疲惫渐渐镀染上眼尾,在这里草木枯荣、河流汛期、哪怕是生老病死都被归结于神的恩赐,叶知清不确定伊蒂斯到底能不能理解她所说的。   伊蒂斯有时就像是一头嗜杀饮血的猛兽,在伪装酣睡时极易让人卸下防备,而后在无声无息间一口咬碎你脆弱的喉咙,心惊悚然。   不受控制的,叶知清细腻的肌肤纹理间,渗出一层稀薄剔透的冷汗。   斟酌、戒备、蕴有杀意的眸光赤.裸.裸的在叶知清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尽数归于沉寂,再不起一点波澜。   浓烈的暴.戾气息迅速隐匿在空气中,平和的恍若一切都未发生过。   叶知清回想起之前伊蒂斯也是像现在这样,性情暴躁,喜怒不定,突然发难时,让人难以招架。   毋自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既然陛下愿意继续维系我们之间的交易,那么知清就退下了。”   两人间默认的交易,伊蒂斯保障叶知清在埃及国内的安危,而叶知清的一切都要从属于埃及女王,从躯体到灵魂。   只是伊蒂斯不知情的是,叶知清愿意留在埃及,是为了寻找那柄将她带到异界来的金色权杖,寻找回到21C的机会。   转身迈步就要离开,暗哑威严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站住。”   身形一滞,叶知清眉头微挑,带着困惑转身看向伊蒂斯。   姿态傲慢慵懒,伊蒂斯理所当然道,“伤口裂开了。”   眼中微光闪烁,叶知清走近,开始再一次处理伤口。   微暖的指腹在冰凉紧致的蜜色肌肤上划过,似有密密麻麻的酥.痒感泛起。   伊蒂斯侧过头去,叶知清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煽动着,纯粹的黑眸里似是有月华凝聚,熠熠生辉,神情认真专注,最是惑人。   琥珀色的眸子涌动着对叶知清的贪婪渴望,在昏暗的烛火下无所遁形,可又无人得以窥见。   外庭枝影扶疏,凉意渐透。   叶知清将伤口仔细包扎好,确认伤口不会再裂开了,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伊蒂斯陛下,您可以休息了。”   直起身子,还没走出两步,伊蒂斯展臂将人往后一拉,单手将人牢牢禁.锢住。   转眼间床幔晃动,叶知清回过神来就已然在床榻里侧躺好了,强硬到令人没有机会拒绝的方式。   叶知清:“……”   脸上闪过丝丝郁闷,如果不是兰玛苏告诉自己伊蒂斯身负重伤不顾劝阻,坚持要回去找她,导致伤情恶化,又不愿意让其他侍女近身,叶知清一定不会揽下给这个喜怒不定的暴君换药的活。   侧过头,伊蒂斯已经阖上了眼帘,眉目舒展,侧脸线条褪去了冷硬的质感,在暖黄的火光下氤氲着点点柔意,俨然是要入睡的姿态。   叶知清怔愣,看着伊蒂斯久久没有动作,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实有力,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暖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长衫连带着呼吸也沉重了些许。   伊蒂斯浓密的羽睫在摇曳的烛火下投射出一片月牙形的阴影,摇曳不定,却仍然遮不住眼眶底部的青黑颜色。   叶知清敛下心神,突然意识到这位传闻中暴虐嗜杀,专横独断的埃及女王,对待政事有着常人难以想象到的专注与执拗。   半个月前,自己被伊蒂斯从沙漠里救回来,悠闲的养了半个月都还没有好透,伊蒂斯的伤势更加严重,但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看,这位埃及女王从苏醒开始就没有休息过,对肩胛骨上的伤也不以为意。   这几天根据从兰玛苏那里听来的消息,和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多大出入,埃及与赫梯在卡迭石战役中两败俱伤,谁也没有捞到好处。   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说,应当是伊蒂斯赢了,赫梯这次调派了数倍的兵力,然而中了伊蒂斯的圈套,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历史大事件按照既定的轨迹缓缓向前推进,除去伊蒂斯并没有在卡迭石身亡,一切都无比贴合。   一个大胆的猜测顿时从叶知清脑子里冒了出来,黑眸闪动着兴奋的微芒,伊蒂斯这次平安无事,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些特定事件是能够被改变的,只要历史的大体轨迹没有发生改变,这些微小的偏差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   悉悉索索的几声响动惊扰开向着天际延展的沉闷夜色,耳侧的呼吸声渐趋沉稳绵长,禁锢着自己腰身的力道似也小了下去,叶知清试探着坐起身。   手肘刚一撑住床侧,还没来得及动作,伊蒂斯暗哑低沉的嗓音从外侧传来,“别动,”洇透着浓浓的倦意与疲惫感,还有难以察觉的威胁意味。   叶知清有些恍惚,像是一个人在暗处呆久了,突然有另一个人强硬的闯入,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痕。   深瞳微渺且迷惘,千丝万缕密密交缠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一时间让叶知清有些无措。   犹豫许久,叶知清终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避开伊蒂斯的伤口慢慢躺下,紧闭着眼,试图隔绝影响自己情绪的一切外物。 第11章   风暴过后,盘旋塔尼斯城上空的金色光线一天比一天毒辣,内庭中央原本葱茏的蕨类植物此时萎靡的垂向地面,清凉香甜的风隐匿进雪花石阶梯的缝隙,处处弥散着沉闷的气息。   叶知清穿着最简单的亚麻色长袍,碎发垂落在耳侧,周身没有任何饰物,浓纤有度的身影正站廊下的巨大的圆形石柱旁,手上拿着的是昨晚伊蒂斯批阅过的文书。   上面罗列满了埃及与赫梯达成停战协议后,埃及与赫梯在努叙亚地区有关各类令人垂涎的资源与港口的分配条约。   沉默安静的翻看着,动作轻缓,看的很慢,却很仔细。   “叶小姐,赫希将军想要见您,她在院外等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兰玛苏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庭院。   叶知清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声线柔和平静,“不见。”   没想到叶知清会这么干脆的拒绝,兰玛苏愣了一瞬,转而飞快的应下,去院外回绝正在等着的赫希。   兰玛苏的背影被古朴的白色门框笔直截断,叶知清眸光微凉淡漠,凝视着前面空无一人的空地怔愣出神。   一醒来,枕边是冰凉的温度,本以为昨晚靠着零星的睡意难以入眠,却没想到睡得格外沉,一觉醒来浑身都透着筋疲力尽后得以酣眠的清爽舒适。   叶知清这半个月悠哉的养伤,脑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完全放松了下来,干脆就将伊蒂斯案桌上有关停战协议的文书统统搬了出来,既然伊蒂斯默许她翻阅这些文书,叶知清也不避讳,知道的越多,对她越有益处。   伊蒂斯刻意放任自己的目的,昭然若揭,本来两人之间就只是一场纯粹的交易,心里都很清楚彼此不能触碰的底线在哪里。   而在被允许的限度内,要尽可能以最小的筹码换取最大的价值。   “叶小姐,”清朗中性的嗓音将叶知清翩跹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   赫希竟然径自闯了进来,立在台阶下,右手置于胸前,微微伏下身体,朝着叶知清恭敬的行了一礼,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兰玛苏。   叶知清朝兰玛苏点了点头,无声示意着她先退下,黑眸与赫希平静的对视着。   “叶小姐,赫希为自己的莽撞请求能得你的宽恕,”记忆里赫希清亮的眸子染上了一层阴霾,整个人锐利干练的气场萎靡了不少。   叶知清眉锋稍扬,顿了顿,故意自讽道,“赫希将军,我不过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侍寝,你向我行礼,未免太不合礼仪。”   赫希仰头看着姿态坦然面带浅笑的叶知清,指节颤了下,深瞳氤氲着的羞恼被按压在深处,将眸光转向一旁的文书,眼底闪过惊诧,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赫希在极力掩饰隐藏在坚硬铠甲下的僵硬,可叶知清仍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   身为驻守塔尼斯的主将,手中掌握着埃及四分之一的军队,以极其杰出的军事天赋与军事手段享誉中海战场与埃及。   从一出生就顶着光环的底比斯贵族,叶知清想赫希应该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天,除对伊蒂斯以外的人这么低声下气,埃及等级森严,绝大部分埃及贵族对俘虏与奴隶有着本能的厌恶与轻蔑。   从蓬特覆灭到现在,伊蒂斯将叶知清保护的很好,隔绝了绝大多数不怀好意的窥探视线,可当叶知清独自跟着赫希率领的军队去往战场上时,尽管赫希时时刻刻都让叶知清跟在身侧,被轻蔑眸光窥视的感觉却尤其强烈。   叶知清眼尾的弧度不自觉间弯的更深了,垂下头将纸莎草文书卷起来的一角给抚平,尖锐的锋芒藏匿在平淡的陈述中。   “赫希将军,你该向伊蒂斯陛下求得宽恕,而不是我。”   “为你在与赫梯交战时完全不知变通的愚蠢行为,以及因对我的冒犯所导致的后果。”   清冽柔和的声线,对赫希而言,就似是在神庙中接受祭司的审判,毫不客气,抽丝剥茧般揭露出自己不愿正视的莽撞傲慢,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刀,径直戳痛一直藏匿在坚硬外壳下的软弱。   身体剧烈的颤动的几下,手腕上的青色筋脉隐隐浮现出来,深深的看了叶知清一眼,赫希弯下腰再次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往门外走去。   极有规律的金属摩擦声逐渐远去,叶知清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看文书,放在一旁,躺上了廊外的软榻,极其舒适柔软的触感自身下传来,无声的舒缓着叶知清又渐趋紧绷的神经。   外院的那张软榻叶知清前几日叫人搬到内院来了,这半个月一直在内院养伤,从没有出去过。   大概是三四天前,赫希就要求要见自己,可能是慑于伊蒂斯的威势,被叶知清拒绝后就没有动静了,却没想到今天伊蒂斯不在,竟然直接闯进来了。   叶知清轻阖着眸,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试图将心底涌上的那一丝躁乱压制下去。   然而脑中却越发清醒,将在战场上被赫希派人击晕抛下,到今天赫希直接闯入自己的居所,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性命时刻捏在她人手中的紧迫感从未如此浓烈过。   反而在与伊蒂斯相处时,叶知清极少出现这种濒临窒息的紧迫感,似乎就踏在暗不见底的深渊边缘,只需人往前轻轻一推,便是尸骨无存。   “叶小姐。”   兰玛苏在看到赫希将军一脸凝重的离开后,急忙走了进来,神情紧张的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叶知清,担忧的出声。   叶知清额前布满了细密的汗水,隐忍与焦躁相交织的表情,极具视觉上的冲击力。   “兰玛苏,将这些文书都搬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是。”   无暇去顾及兰玛苏的情绪,叶知清说完以后,重新阖上眸,她现在就似是身陷在泥沼中,而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攥在伊蒂斯手里。   许久不曾有过的,深切不安。   不是来自于伊蒂斯,而是来自于了解仅限于书籍上的陌生国度。   黄金帝国——埃及   石檐遮挡着阳光,让榻上人不安的苍白神色看起来更加明显,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伊蒂斯无声走近,倏的开口,“你在想什么?” 第12章   伊蒂斯身形高挑挺拔逆光站在软榻旁,明炽斑斓的阳光一触及到她,闷热瞬息散去,镀染上一层纯粹疏淡的凛冽。   琥珀色的瞳孔在浓郁的阴影下,淬炼出明亮锐利的竖形金斑。   神秘,瑰丽。   诱惑人靠近,自然天成的威严却使人不敢逾越毫厘。   “你在想什么?”见叶知清沉默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唇线向上勾勒出极小的弧度,伊蒂斯很有耐性的又问了一遍。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四目相对,叶知清仿若能在伊蒂斯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子里感知到那抹极其浅淡的关切。   虚渺空阔,不可琢磨,却似曾相识,在战场上的那道特殊的目光与救了她的那支箭。   心底掀起微微波澜,叶知清突然起身朝着伊蒂斯走了两步,鼻息相接。   伊蒂斯比叶知清高了一个头,走近了叶知清得稍稍仰头才能清晰的看到她的全部表情,距离更近,彼此眼中的情绪似乎能一目了然。   叶知清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伊蒂斯面部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十分肯定的语气,“伊蒂斯陛下,战场上救了我的那支箭,是你射出来的。”   微收下颌,伊蒂斯坦然的与叶知清对视,漫不经心的承认,似乎是在谈及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事,“是。”   黑眸中逐渐浮现出迟疑与惊诧的复杂情绪,叶知清微微骇然,再一联想到今天上去自己看过的那些停战文书,显然是开战前就早有准备,难道是伊蒂斯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战役的后果。   心中一直犹疑的猜测被证实,叶知清反倒有些茫然。   伊蒂斯确是打算以身作饵,分散赫梯投注在卡迭石海域的兵力,但如果救了自己的那支箭是伊蒂斯射出来的,那就只能证明伊蒂斯从一开始就没有登上过战船,而是隐匿赫希率领的军队中。   用了某种手段瞒天过海,使所有人都相信包括埃及的将领,相信埃及女王就在那几艘战船上。   而事实上,伊蒂斯隐匿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漠然窥视着一切的发生。   伊蒂斯心思缜密诡谲,性情难测,叶知清后知后觉自脊骨攀升上丝丝寒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够在与伊蒂斯的交锋中全身而退。   细碎的流光将叶知清脸部线条勾勒的更加柔和,细软的金色绒毛下却是一如既往的坚毅与倔强,还有几缕莫名的迷惘。   伊蒂斯目不转睛的看着突然主动靠近自己的叶知清,有些意外她竟会在自己眼前出神,不过她紧抿着的唇看起来想着的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   眉蹙了一下,转而迈步,朝房内走去,绣着金色细线的袍裾在空中荡出一道柔和的弧度,“进来。”   步伐缓慢,叶知清看着伊蒂斯逐渐消失在精致门框内的背影,神色复杂,深深吐了一口气,跟着进去。   从这些天与伊蒂斯的接触看,这位众人眼中杀伐决断,专横嗜虐的埃及女王在与自己相处时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想到这里,叶知清心底按捺不下去的焦躁奇异的平静了下去,至少伊蒂斯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是没有恶意的,反而还总是有意无意的使她免于遭受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一贯高高在上,被众人崇敬仰望的埃及女王似乎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展露着自己真实的性情,以及默许自己翻阅埃及的国事文书,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埃及女王对她的态度异乎寻常。   微妙不可言说,叶知清很清楚,伊蒂斯的态度决定了她在埃及的处境,在付出同等代价的同时,她需要承担同等价值的风险。   敛下心神,叶知清放快步子,眸光坚毅,伊蒂斯现在的态度恰恰证实了自己对她的价值。   伊蒂斯身下的王座堆砌了无数的鲜血尸骸,来自埃及各处的觊觎,窥伺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着一个推翻她的机会。   而叶知清极有可能成为她最大的助力……   “赫希已经承受了她该接受的惩罚,”伊蒂斯斜倚在案桌后的木椅上,温和的注视着从进门开始再次出神的叶知清,明显感觉到了她烦乱不定的思绪,忽地出声。   “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知清猛然回神,听到伊蒂斯主动提起对赫希的处置,笑了笑,“兰玛苏已经和我说了,感谢王相救。”   叶知清被伊蒂斯救回来后,昏迷了整整三天才苏醒,一醒来就听到兰玛苏说起赫希将军被女王处以鞭刑,在众军士面前公开受刑。   这对埃及将领来言,无疑是一个极其严重的刑罚。   叶知清的反应很平淡,平淡的有些出乎伊蒂斯的预料,她总是猜不透叶知清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闻所未闻的渊博学识,不亚于托特女神的智慧,无处不惑人。   伊蒂斯身子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石案上,“知清,过来。”   独属于埃及女王的,罕见的令人迷醉的温柔。   清艳的面容褪去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冷硬后,是足以动人心魄的璨然瑰丽,太过耀眼的光泽汇聚在那双琥珀色的眸中,让人甘愿沉.沦,无法拒绝。   叶知清瞬间恍神,身子滞了一瞬,依言往石案边走去。   “这些文书你都看完了吗?”是看完而不是看过。   “没有,”叶知清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面对这样的伊蒂斯,她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伊蒂斯将桌上的文书往前推了推,示意叶知清再看,“这是埃及与赫梯将要签订的停战协议,你有什么看法?”   这是伊蒂斯第一次主动问起叶知清的看法。   血液不受控制的往脸上飞窜,叶知清紧抿着唇,伊蒂斯专注的眸光里流转着真挚的诚意,看似毫无戒备的询问,无声的引诱着人卸下戒备。   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叶知清不信,她一点都不信。   伊蒂斯的对自己的态度越难以揣摩,只能说明她的图谋越深。   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完全基于利益之上的交易,骤然瞪大的眸子微微发涩,肌肉痉挛的痛楚提醒着叶知清,要清醒克制。   再抬眼与伊蒂斯对视时,幽静的黑眸,不见一丝波澜。 第13章   叶知清将桌上没有看过的那几份文书抽了出来,粗略的翻看了一下。   伊蒂斯提前预想了这场战役的所有后果,并且做足了相对应的准备,叶知清看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条约,之前没有看过的几份文书上更多的是关于埃及战败后该如何与赫梯去谈判,甚至罗列出了战败后埃及军队将撤出卡迭石城,以求及时止陨。   这一点让叶知清很是意外,埃及十分缺乏铁矿,而努叙亚境内铁矿资源丰富,如果撤出卡迭石那就意味着埃及愿意将这些铁矿资源拱手相让。   更重要的卡迭石城峭壁耸立,地势险要,是联结南北努叙亚的咽喉要道,也是埃及军队这么多年来的军事重镇和战略要地,如果埃及想要进一步向北推进,恢复对整个努叙亚的统治,毋庸置疑必须牢牢守住卡迭石。   按理来说,就算这次战役败了,埃及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退让。   伊蒂斯好整以暇看着凝神思索的叶知清,只觉得分外顺眼,也不出言打断她,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酒,正欲往唇边送去,忽地,一条细白的手臂挡在了伊蒂斯身前。   “伊蒂斯陛下,您的伤势如果想要尽早痊愈,不能饮酒,”黑眸里是一贯的幽深平静,话中却弥漫着浓烈的阻挠意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知清已经把注意力从文书上转移到了伊蒂斯身上。   这么闷热的天气,伊蒂斯的伤口没有再继续溃烂发炎,却也迟迟没有好转,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伊蒂斯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慵懒随意,眉目间是快得让人捕捉不到的玩味,“知清,不要否认,你的确是在关心我。”   从没有人会像叶知清一样,能够无视自己身下王座所代表着的生杀予夺。   “伊蒂斯陛下,我在关心自己,毕竟在埃及唯一能庇佑我的只有您,”浅淡却有理有据的反驳。   “你是在向我表达你的不满,”伊蒂斯轻笑一声,对叶知清的回答不以为意。   “不是。”   直接否认,叶知清不想与伊蒂斯继续争论这没有意义的话题,瞥到默认分卷[1]伊蒂斯肩上的伤,眸光黯了黯,往门外走去。   兰玛苏就在门外候着。   “兰玛苏,你去把王外敷的药拿过来。”   “是。”   伊蒂斯需要用到的药就放在另一侧的房间里,没多久兰玛苏就拿了一个银质的器皿来,里面装着清洗伤口要用到的药汁,还有外敷的药膏与一些棉质纱布。   叶知清接过来往房里走去,眸光落到案桌后,伊蒂斯又拿起了协约草案,金质芦苇笔在每一条条款上不时勾画,显然还存有很多细节需要伊蒂斯慎重考虑。   停下步子,叶知清回想了片刻,按照自己在21C了解到的埃及史,埃及与赫梯经过卡迭石战役后,停战了一段时间,而《卡迭石和平条约》是在半年后才正式签订。   听到脚步声停下,伊蒂斯抬眸,眸光掠过叶知清手中拿着的药,漫不经心放下手中的苇笔。   “知清,你还没有告诉我关于这份条约,你的看法,”食指指节习惯性的敲击着桌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是伊蒂斯深思时的惯有动作。   叶知清止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走近将银盘放到桌案上,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紧不慢道,“陛下的伤什么时候痊愈,我就什么时候告诉陛下我的看法。”   即便伊蒂斯享受着埃及最先进的医疗条件,叶知清还是放不下心,在几千年前的古埃及,医疗手段不外乎是内服外敷。   而伊蒂斯的伤势一旦恶化足以致命,特别是在塔尼斯城这么恶劣的气候条件下。   叶知清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伊蒂斯在这次战役中平安无事,是否属于被历史轨迹所允许出现偏差的那一部分。   现在叶知清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威胁就是伊蒂斯肩上迟迟不见好转的伤势。   迟来的凉风无声无息的漫过门槛,伊蒂斯柔顺的长发随着风无规律的摆了摆,意外却也不意外叶知清出人意料的回答。   两人共处的时间不多,却好似已然有了难言的默契。   放下手中的文书,伊蒂斯起身走向一旁的纯金软榻,躺下闭上眼帘,很随意慵懒的姿态,却尽展傲慢与张狂,在微暗的房间里,似有淡淡的金芒拥簇在她周边,不管在哪,都是最耀目的存在。   叶知清无奈的轻叹一声,走过去轻车熟路的将肩扣,绷带一一解下,看到伤口,一丝没由来的愠怒漫上眸底。   原本得到控制的伤口又开始向周围溃散,伤口周边的皮肤红肿的厉害,叶知清紧绷着脸,用棉布沾上药水开始清洗伤口,轻柔的力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毋自加重了几分。   嘶~被压抑在喉间的轻微抽吸声。   棉布被暗红色的血迅速浸染透,叶知清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等清理好肩前的伤口,已有一层薄汗透过长衫渗出来。   榻上人呼吸沉缓绵长,似乎是累极睡了过去。   背后的伤还没有处理,叶知清犹豫再三,慢慢靠过去,伊蒂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伸手绕到伊蒂斯颈后,打算将伊蒂斯托起来一点,再去处理后背上的伤口。   手刚一触到后颈微凉的肌肤,伊蒂斯蓦地睁开眼,氤氲着杀意的锐光瞬间弥散开,如海潮般涌来铺天盖地的赫然威势,空气滞缓,沉重压抑。   片刻窒息,叶知清蹙了蹙眉,停下了动作,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眼中的困倦散去,伊蒂斯看清楚身上人后,瞬间暴涨开的戾气一如来时,迅速隐匿进空气中,消散的干干净净,凝视着虚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沉默不语。   四目相对,一上一下的暧.昧姿势,清甜的气息中裹挟着一抹冷香在两人的鼻息间来回流转,显然叶知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埃及女王躺在软塌上专注的看着自己,衣襟半解,眸中水波漾动,似有炽烈的火焰在燃烧,水光潋滟间晃动着灿金色光影。   眸中倒影,只有彼此。   阳光从廊脚攀上了窗棱,叶知清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猛的缩回手,面上仍是一派镇定,一抹绯红在耳根轰然绽放。   “我只是要给你背后的伤口上药,”明明是事实,却透着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嗯,”伊蒂斯轻轻嗯了一声,唇侧勾起一道优雅的愉悦弧度,重新阖上眼帘,不再有其他动作。   叶知清:“……”   叶知清怔愣了几瞬,所以还是要需要自己去把伊蒂斯托起来,一想到刚才两人贴的那般近,瞳孔里的清醒坚毅若有些溃散。   揉了揉太阳穴,叶知清敛神,克制住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试图摒弃脑海中有关刚才的一切。   重新伸出手托起伊蒂斯后颈,成了伊蒂斯的上半身轻倚在叶知清怀里的姿势。   逼迫自己忽视掉怀中的异样触感,叶知清用最快的速度给伊蒂斯上好了药。   起身,拿上东西,离开,一气呵成。   身后伊蒂斯睁开眼,注视着叶知清落荒而逃的背影,几声轻快的笑意在叶知清离开后回荡在房内,洇透着几分伊蒂斯也未曾察觉到的宠溺与纵容。   走出房门后,叶知清缓了好一会才稍稍冷静下来,淆乱的心跳声回荡在胸腔内,清晰可闻。   兰玛苏匆匆跟了上来,见叶知清神情有异,急忙问道,“叶小姐,你怎么了?”   将手中的银盘递给兰玛苏,叶知清轻轻摇了摇头,推开内庭的门往外庭走去,现在她只想离伊蒂斯远一点。   在异界的二十三年,从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般轻易的搅乱她的思绪。   这让很受挫,同时也很惶恐,一种在危险环境下,最基本的自控都无法做到的惶恐。   念头一转,叶知清边走边问,“兰玛苏,我现在能出这座院子吗?”叶知清想着从自己苏醒后,足足有半个月没出过内庭,难免会有些压抑,不若出去看看。   “小姐,王嘱咐过了,您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王室护卫会保障您的安全。”   点头,叶知清往门外走去。   纵横有序的石道映入眼帘,白墙黄顶的石质建筑错落有致,线条粗犷,却别有一番洒脱的美感。   叶知清漫无目的的随处晃悠,走出来才发现和伊蒂斯居住的院子应当离塔尼斯城区很远,看建筑似乎是在平民区,猜测应该是因为伊蒂斯的缘故,叶知清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见到除军士以外的人。   身后跟着一队护卫,因着兰玛苏没有跟过来,叶知清也不说话,随便选了个方向,闷头往前走。   直至被一堵矮墙拦住了去路,“你们在下面等我就行,”淡淡吩咐完,叶知清噔噔噔快步迈上石阶。   烈风迅速将脸上的汗液吹干,矮墙外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在阳光下照耀下似层层叠起的金色波浪,此起彼伏,波澜壮阔。   面对着自然的雄伟壮阔,总是会让人感觉到自身的渺小,眸光由远及近,叶知清恣意打量着眼前的这副美景,内心的焦躁情绪一点一点平息了下去。 第14章   “兰玛苏,她还没回来?”伊蒂斯侧卧在软榻上,姿态慵懒,话里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兰玛苏小心翼翼的跪在一旁,回禀着隐隐处在发怒边缘的女王,叶小姐已经出去了一下午,怎么还没有回来。   伊蒂斯看了看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琥珀色的眸中氤氲着风暴,伸手就要去端放置在一侧的酒杯,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滞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伊蒂斯嗜酒成性,近身服侍女官都知道,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会在伊蒂斯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准备好美酒。   伊蒂斯出神的望着手心的薄茧,从来没有人会劝阻她少饮酒,除了那个总是会让她意外的女人。   面上的冷冽消散了几分,伊蒂斯淡淡道,“兰玛苏,退下吧,她回来了再来回禀。”   “是。”   ***   云翳织就的流金云锦消失在天际尽头,身体被晚风吹的发凉,叶知清一动不动的站在矮墙最高处,思绪空茫。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的放空的状态,火光将夜色衬的愈发深沉,可叶知清并不想回庭院。   直到四肢被夜风吹的冰凉,叶知清动了动发僵的身体,不知道该往哪去,那就四处走走,横竖身后跟着王室护卫,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极少会有的任性。   七拐八绕,浓稠的夜色里只听得到略微凌乱的脚步声。   忽地,拐角外传来隐隐透来交谈声,压的很低,叶知清只听得一些清断断续续的词。   “你早已经背叛了……”   “无法……”   藏匿在黑夜里的隐秘场景往往最能诱发人的好奇心,叶知清及时止下步子,示意身后的王室护卫停下,轻手轻脚的靠着墙沿往声源处看去。   声源处离叶知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不过所幸中间没有什么遮挡物,叶知清能勉强看清远处那两道模糊的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叶知清只需一眼就能肯定,是赫希将军,叶知清凝神,另一道身影给了她很熟悉的感觉,似是在哪里见过。   即便隔的很远,叶知清还是能看清另一道身影在晦暗的光线下,长发流转着红棕色的光泽,垂在腰际,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很是熟悉。   脑中掠过清晰的片段,棕色的长发,温柔如月的精致容颜,心中浮起疑惑,难道是她。   那晚她留下水和干粮,一觉醒来就隐去了踪迹,对她的身份,叶知清一直无从猜测,难道是赫希的人?   可看两人相对而站的姿态又不像,远远看去,那个女人的气势比之赫希还要更甚一筹。   疑窦渐生,她,到底是谁?   哒~   正当叶知清又往前走了几小步,企图看的更清楚时,无意间踢到了地面上的碎石子,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   心头一紧,叶知清眼睁睁的看着石子滚出去,再抬眼看过去时,另一道身影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赫希正往自己这里走来。   没想到偷听会被抓包的叶知清,迅速反应过来,端正脸上的神色,往后退了几步,示意身后的护卫跟上,主动往前迎上去。   “赫希将军,这么晚了,你也在这里,好巧啊。”   赫希看着叶知清突然出现,神色冷漠,松了松放置在身侧紧握着弯刀的手。   没有理会叶知清,而是看向身后负责叶知清安全的护卫队队长,“她不知道这里不能靠近,难道你不清楚吗?”   “回禀将军,王的命令,只是要我们跟着叶小姐,保证她的安全,而叶小姐想去哪里,我们无法干涉。”   叶知清笑了笑,姿态很是轻松自然,坦然的接受者赫希的打量。   赫希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叶知清身侧,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叶小姐,赫希不得不提醒你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埃及的战俘,地位低微的侍寝,如果被我发现你对王有任何不轨的图谋,我手中的弯刀会毫不犹豫的砍下你的头颅。”   说完,没有停留,大步离开。   叶知清在原地杵了好一会,赫希的反应很不对劲,刚才靠近自己时高度戒备与准备攻击的姿势很明显。   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无暇细究,知道这里不能靠近,叶知清想了想转身往回走去。   瘦削的身体恍若要被越来越浓的夜色吞没,只余道路两旁的篝火还在散发着零星的暖意。   尖锐嘹亮的哨声在夜幕下突兀的响起,由远及近,伴随着隐隐马蹄声。   身后突然传来同样尖锐嘹亮的哨声,叶知清停下步子,这是传讯的一种方式,心中猜测应该是有人来找自己了。   不出所料,马蹄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不过让叶知清意外的是为首那匹马上端坐着的竟是伊蒂斯。   神情冷冽,伊蒂斯驾马在叶知清跟前停下,眸中幽光涌动,夜风中粼粼月辉抖落,让人读不出情绪。   “上马,”淡漠的嗓音响起,伊蒂斯朝叶知清伸出手。   上一次骑马的经历并不愉快,叶知清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陛下,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叶知清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这句话以后,跟随在两人身后的王室护卫纷纷露出难以掩盖的惊诧神情,甚至盖过了原本对叶知清的轻蔑鄙夷。   从未有人,敢对法老不敬。   眉锋上扬时飞速掠过一抹凌厉,伊蒂斯拉紧缰绳,“我再说一次,上马。”   轻柔的叹息无声的消散在摇曳的火光中,叶知清将手伸过去,一上一下,两手相握。   一触到叶知清冰冷的掌心,伊蒂斯琥珀色瞳孔微凝,如同上次一般,将人拉上马,动作却轻柔了很多。   马蹄声再次响起,却平稳轻缓了许多,不会让马上的人感觉到颠簸。   身后袭来阵阵暖意,一上马就被伊蒂斯用披风拥进了怀里,禁.锢着自己腰间的手柔韧有力,让叶知清只能紧紧靠在伊蒂斯怀里。   流淌着的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体里的寒冷,四肢渐渐回暖,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在叶知清脸颊上轻轻扫过,激起一片难耐的痒.意。   透着狂傲的独占意味。   叶知清僵硬的挺直脊背,两旁的建筑越来越稀疏,视野越来越开阔,这不是回庭院的路线。   “伊蒂斯陛下,我们要去哪?”   “闭嘴。”   感受到怀中人逐渐回暖的体温,伊蒂斯加快了速度,朝着城外奔去。   隐隐的水涛声透过耳膜,璀璨的星辰倒映在墨色且透着点点蔚蓝的水面,清冷的月光温柔的安抚着起伏不平的心绪。   没想到在黄沙漫漫的塔尼斯城外,还有这样一处迷人景致。   “好美,”叶知清毫不吝啬的夸赞。   伊蒂斯唇角弯了弯,率先下马,往那一片梦幻迷人的水泽走去,长袍摆起极小的弧度,沉稳优雅。   两人在水岸边站定,清透星光下的背影竟异常温馨和谐。   “叶知清,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轻描淡写的口吻,伊蒂斯的神情没有分毫的变化,依旧是淡淡的望着这片迷人的水泽。 第15章   叶知清愣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完全想不到伊蒂斯会有此一问,心底泛起莫名奇妙的心虚感。   短暂的沉默,伊蒂斯侧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交织,扭转,缠绕,一退一进,不允许叶知清有片刻的逃避。   伊蒂斯眼眸明澈,似没有任何温度,不含任何情绪专注的凝视着叶知清。   叶知清退无可退,似是被人逼入了一个只堪容身的逼仄空间。   抿了一下唇,叶知清勉强找了一个借口,“陛下,从我跟随你来到塔尼斯开始,从没有好好看过埃及的风俗人情。”   “塔尼斯除去黄沙漫漫,再无其他,更何况在晚上你能看到什么?”伊蒂斯浅笑了两声,眼神陡然讥诮锐利。   无从反驳,叶知清干脆垂下眼睫,盯着脚下的柔软细沙。   今晚的伊蒂斯很奇怪,自己亦是,却无从说起哪里不对劲。   蓦地,一侧的手被伊蒂斯紧紧握住,向前拉去,不容挣扎,另一只手反射性的抵在伊蒂斯胸前,叶知清被迫抬起头直视着伊蒂斯。   琥珀色的瞳孔覆上了一层不可度测的阴郁光影,被压制在瞳仁深处的不满逐渐浮现,伊蒂斯陡然用力,让叶知清不得不与她贴的更近。   远远看去,两人在光影下交叠的身影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一起,在四周巡视戒备的守卫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乏有人向叶知清投去轻蔑鄙夷的目光。   女王的特殊喜好在埃及国内并不是什么禁.忌,埃及贵族中也有不少人拥有同性伴侣,可从未有人敢张扬,哪怕众人都心知肚明。   但女王不能,她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会暴露在无数的窥探目光中。   嗜杀残虐,专横独断……再加上一条喜好特殊,对伊蒂斯来说,并无多大分别。   “知清,你不该试图欺骗我,”冷漠的声线,轻易的刺透耳膜,激得叶知清不可控的颤了颤。   “伊蒂斯陛下,我早就说过,您如果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您想要的,还请恪守王室礼仪,侍寝的身份你我心知肚明,只是一个借口。”   叶知清长长的呼了口气,定下心神,尝试着把手抽出来,她和伊蒂斯现在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在危险的深渊边缘游离。   却发现伊蒂斯的手似是铁铸的一般,挣了半晌,纹丝未动,反而自己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炙热的温度透过两人紧贴着的薄衫,连带着让呼吸也沉了几分,热了几分。   “伊蒂斯陛下,”鼻尖渗出晶莹的汗珠,叶知清无奈再次出声提醒。   眉眼冷冽,深邃的琥珀色眸子涌动着誓要吞噬一切的森冷,伊蒂斯忽的垂下头,带着冷香的温热气息轻抚过叶知清耳廓。   “知清,我也说过,我不会把任何潜在的威胁留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再骗我,”像极了情人的低语呢喃,其中包裹着的阴寒狠戾透过叶知清清晰的肌肤纹理,轻易的勾起心底暗处的恐惧。   裹挟着水汽的风从水泽上方溜上岸,盘旋在两人脚边。   伊蒂斯的眸窥不见底,如开始那般,专注的凝视着叶知清,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叶知清相信,如果自己说不,毫无疑问,下一秒就会被埃及女王扼住脆弱的脖颈,掐断所有的生机。   “好,”艰涩的吐出伊蒂斯想要的答案,叶知清在心中宽慰自己,留在埃及是为了找到权杖回21C,现在的妥协无可奈何,亦无可厚非。   稍稍敛去了眸光中的噬血的锋芒,伊蒂斯轻嗅着飘散在鼻端的清香,冷硬的面部线条和缓了一些。   “陛下,疼,”皱起眉,叶知清动了动被伊蒂斯紧握着的手,伊蒂斯力道很大,闷闷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   闻言,伊蒂斯眸光闪了闪,松开手,只见叶知清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清晰的青紫色淤痕。   微不可闻的轻叹,伊蒂斯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星光闪烁的水面,平静的开口,微冷的脸部线条无声染上几分凄迷。   “我身下的王座沾染了无数的鲜血,从边境回到底比斯的那一天,我下令让军队屠尽了所有反对我的埃及贵族,祭司们在神庙祭台上吟唱痛数我的暴行,诅咒我死后被冥神阿努比斯判入地狱。”   极为罕见的脆弱,伊蒂斯的口吻越平静,叶知清就越心惊。   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伊蒂斯又继续道,“在上一任法老往死后,底比斯的神官们企图吞下埃及的神权,可他们无法与我的军队对抗,在埃及,神庙与祭司连结神明的纽带,接受埃及臣民的崇敬与供奉,没有人敢对高台上的祭司不敬,是我,是我拿着剑亲手一个一个将所有反对的祭司,屠尽。”   伊蒂斯闭上眼,脸上冷冽的线条始终没有变化,即使过去了十年,那些积存在脑中的画面清晰如昨日,暗红的血积满了祭台上的石槽,漫出来浸透了她的鞋履,扭曲的恐惧表情,还有无数恶毒的诅咒……   “我身下的黄金王座代表着鲜血,代表着杀戮,代表着我要用余生守卫埃及的承诺,同时还有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怨念,我从未有过片刻松懈。”   伊蒂斯从不敢想会有一天将那些悲切不堪的过往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吐露出来,她可以数十年一人孤寂守着埃及,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撑起埃及的信仰,可从未容纳过半分柔情,半点软弱,哪怕是半点犹豫。   “所以,知清,不要欺骗我,永远都不要再欺骗我。”   眸底涌起起伏不定的波澜,伊蒂斯静静站在自己身侧,浓烈的悲切倾泻而出,叶知清张着唇,却吐不出任何词,不受控制的心底缓慢涌上沉闷且清晰的痛楚。   眼尾在黯淡的星光中悄然透出点点绯红,似有水光要涌出。   不受控制的,叶知清轻轻握上伊蒂斯垂在一侧的手,“伊蒂斯陛下,您现在是埃及最伟大的王,埃及的疆域从未像现在这般辽阔,埃及将会在您手中步入无可比拟的璀璨繁华。”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她的因果,只要陛下您无愧于自己的心。”   枯涩的安慰,叶知清将手握的更紧,不可否认,在叶知清与伊蒂斯接触的时间内,不管她的手段如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将埃及推向一个更高的位置,一个身处大争之世,而别国无法撼动的位置。   酷吏重典在乱世往往造就的是不可超越的盛世。   掌心传来温软的触感,眼睫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伊蒂斯蓦地睁开眼,直直对上叶知清复杂的眸光。   “知清,记住你的承诺,”缀在乌发间的黄金王冠在微黯的光影下淬炼出夺目耀眼的金芒,深邃的眸涌动着独属于埃及女王的桀骜张狂,一瞬伊蒂斯周身似拥簇着柔软的金色光芒,一如神明。   声线一如之前平静,却带着歇斯底里,孤注一掷的意味。   只为她。   鬼使神差的,叶知清缓慢却清晰的吐出,“好。”   呼吸,一瞬紊乱。 第16章   夜空清朗,沙漠的温柔起伏被黑夜力所能及的铺展到极致。   两人和来时一样共骑一马,伊蒂斯一手搂着叶知清的腰,一手拉着缰绳,伴随着轻缓的马蹄声慢悠悠的往城内赶,身后远远跟着王室护卫,气氛是异常的和谐。   “最迟半个月后,就要准备动身返回底比斯,”柔软的卷发落顺着自己的肩颈往下滑落,如怀里的人一般馨香温软。   “半个月后,”叶知清跟着低喃了一声,上马后伊蒂斯一贯强势的搂着她,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叶知清没有再全身僵硬,反而是顺其自然的靠在伊蒂斯怀里。   伊蒂斯的肩上的伤半个月肯定没办法痊愈,如果还像她这几天一样为了那份停战协议对肩上的伤不管不顾,十有八.九伤势会恶化。   不管怎么样,叶知清终归还是放心不下,虽然现在看起来一派风平浪静,但在没有离开中海之前,叶知清都不能确定,伊蒂斯并未在卡迭石战役中出现意外是不是属于被历史轨迹所允许出现偏差的那一部分。   心思百转千回,叶知清轻轻搭上伊蒂斯拉缰绳的手,“伊蒂斯陛下,你可愿意与我做个交易?”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轻轻柔柔的,似一片羽毛跌落水面,漾起轻柔的水波,伊蒂斯望着叶知清莹白的手腕,嘴唇一动,“什么交易。”   “陛下,埃及与赫梯停战后将要签订的停战协约需要两国共同商讨,不是现在一时半会就能确定的,况且埃及并未全部掌握赫梯渗透在努叙亚的势力,当下之急更应该休整,”   面上掠过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伊蒂斯对叶知清说的未置一词,反问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   尾调微扬,不难听出其中的揶揄,叶知清说的她自然都知晓,只是有些事情容不得她选择,底比斯的一些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伊蒂斯陛下,知清认为,剩下的半个月您需要留在庭院内好好养伤,” 轻描淡写的口吻,似是漫不经心的提醒。   低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叶知清似乎都能感受到背后自胸腔里传来的颤动,眸光闪了闪,瞬息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继续道,“如果我的筹码是解决埃及与赫梯在努叙亚矿产与港口资源的争端,陛下可愿意考虑和我交易。”   伊蒂斯横亘在叶知清腰间的手紧了紧,两人贴的很近,叶知清一动,柔软的发丝几乎就贴上了伊蒂斯鼻尖,“你想和我交易什么?”声音更低了几分,贴着叶知清的耳廓擦过。   凭借过去几年埃及与蓬特交战经历,以及“死间”潜入蓬特打探到的消息,况且还有这次战役中伊蒂斯亲眼目睹的瑰丽火墙与暴雨,伊蒂斯无需怀疑叶知清所说的办法的可靠性。   伊蒂斯比叶知清更清楚,在埃及叶知清唯一能依附的只有她,所以她愿意给予叶知清一小部分的信任。   “陛下,我刚才就说清楚了,接下来半个月,您该留在庭院内养伤,”叶知清异常平静的陈述。   伊蒂斯一愣,脸上泛起无人窥见的笑意,没有犹豫,“好,你最近似乎很关注我。”   “伊蒂斯陛下,您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伊蒂斯对她这种说法不可置否,能够为了平民和工匠主动投降的君主,这么多场战役中,唯独蓬特女王。   将视线投向远处被黑夜逐渐蚕食的城墙,伊蒂斯将怀中人搂的更紧,“叶知清,我也想同你做一笔交易,回到底比斯后我要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协助,至于你要的报酬,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   缠绕着夜风氤氲着缕缕蛊惑的意味,话里却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图谋。   “伊蒂斯陛下,我们之间早就达成了交易,按照协议我会履行所有我该做的,”平静的语调里透着些微的冷意,毫无保留的信任伊蒂斯,叶知清唇侧勾起一道轻嘲的弧度,不再言语。   毫不在意叶知清突然冷淡的态度,伊蒂斯继续道,“尼罗河今年的泛滥期迟迟没有离去,导致水位过高,河水冲毁了两岸的谷物以及那里的一切,等潮水退去,随之而来的是饥荒,瘟疫,甚至是暴.动,”   “底比斯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已经拟好了所谓的神谕,沉醉于满足自己私欲的法老,忽视了侍奉神,惨重的压迫使埃及民众沦为奴隶,伟大尼罗河带来复仇女神涅墨西斯的警告,太阳神的光辉将在天际坠落,黑暗将永远笼罩。”   伊蒂斯轻蔑的语调让叶知清微微有些讶异,神明对古埃及人来说是高高在上,不容半分亵渎的存在,可伊蒂斯的态度看来并没有那般虔诚。   轻抿着唇,叶知清转念想到之后看的那几份文书,如果战败,伊蒂斯竟会选择放弃卡迭石城,当时没有头绪,现在听伊蒂斯这样一说,叶知清恍然大悟。   她只想到伊蒂斯亲征蓬特是为了解决中海战场上军备紧缺的问题,却没有继续往下深究,埃及的对外扩张战争已有十年,期间定有充足的财富与粮食支撑,突然在军备上出了问题,那就只可能是埃及内政出了问题。   结合伊蒂斯之前说的,与流传在尼罗河两岸对这位法老的评价,显然伊蒂斯现在在埃及的处境值得忧虑。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疑的,叶知清脱口而出,“伊蒂斯陛下,您是否太过轻视神庙里的神职人员了,在埃及众民心中,他们是众神的使者,传递的神谕决定着埃及的命运。”   虽然叶知清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身处在几千年前的古埃及,神权所能带来的巨大影响不容忽视。   伊蒂斯冷笑一声,“决定埃及命运的神谕,所谓的神谕从不能决定埃及的命运,埃及的命运,自始自终都牢牢掌控在我的手中。”   不可一世的霸道狂妄,夜色也夺不去她半分耀眼的金芒,让人不由自觉跪伏仰望的的王者气势。   掌心潮润,叶知清收回搭在伊蒂斯手臂上的手,她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对伊蒂斯的态度。   以现代的眼光看来,伊蒂斯无疑是一位非常有魄力有远见的卓越君主,不可避免,很多时候叶知清也会从仰视的角度去度量她,如果不是有着21C知识经历的累积,毋庸置疑,她会在伊蒂斯面前毫无还击之力,哪怕到现在,她在与伊蒂斯的交锋之间,也只能勉力自保。   然而在隐藏在敬畏之下的是深切的畏惧,畏惧伊蒂斯暴戾性情下的残酷手段,畏惧伊蒂斯对生命的漠视,这是与镌刻在叶知清骨子里的在21C所接受的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是截然不同的。   她并不悲悯所有人,守卫蓬特时,她亦无惧战争,死亡是彰显王权最直接的手段。   可对伊蒂斯,她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敛下心神,复杂的情绪消散在一声轻轻的叹息中,叶知清转而问道,“伊蒂斯陛下,底比斯的神官与祭司中多数是拥护您的吗?”   “不,多数是反对我的,只是从不敢在明面上反对我而已,”漫不经心的语调。   “赫希将军的父亲是底比斯的首席大神官?”   “嗯,你今晚的话似乎有点多?”   “是陛下您提出要与我做交易,我当然该对底比斯多一些了解,”   任由叶知清的柔软长发从指缝间划过,伊蒂斯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赫希的父亲是底比斯的首席大神官卡纳克,是神庙中地位最高的神职人员。”   “伊蒂斯陛下,那卡纳克大神官与赫希将军都是您坚定的拥护者吗?”叶知清确信她听的很清楚,那个女人对赫希说了背叛两个字。   “十年前在我屠尽底比斯所有反对我的神官与祭司后,卡纳克大神官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神职人员,而赫希从小就入宫做了我的侍读,”   伊蒂斯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言外之意却很明显,叶知清将刚才撞见赫希的事默默放在心里,转而问道,“既然卡纳克大神官是底比斯地位最高的大神官,为何你与神庙的矛盾会这么深。”   伊蒂斯显得很有耐心,金色的瞳膜上浮现出一缕夹杂着杀意的冷光,在落到叶知清身上时,霎时消弭。   接着解释道,“卡纳克虽然是底比斯地位最高的大神官,但是神庙中大多数神官与祭司与他是持相反意见的,而神官背后的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导致卡纳在神庙中并没有很绝对的权威,他更多的是充当平衡埃及王权与神权的作用,”   “十年前的对神庙的那场血腥屠戮所造成的影响残留至今,处在底比斯权力中心的人,反对我的声音是最大的,十年里从未停歇,但在整个埃及,我给尼罗河两岸的埃及臣民创造了稳定富裕的生活,所以他们不会反对我,我在他们心中,就是等同于阿蒙神的存在,”   倨傲冷漠,伊蒂斯在谈到这些时,叶知清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傲慢轻蔑,还有沉淀了多年的霸道自信。   叶知清不再多言,肩膀往后缩了缩,在伊蒂斯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月辉洒落在白色的白色的砖墙上,影子由远及近逐渐拉长。   伊蒂斯先下马,朝着叶知清伸出手,显然是要扶她下来的意思。   眉目间都已经泛上了浓浓的倦意,叶知清利落的搭上伊蒂斯的手,翻身下马,稳稳落地之后,正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被伊蒂斯握的紧紧的。   极其浅淡的笑意,伊蒂斯没有理会叶知清略微惊愕的神情,拉着她不急不徐的往内庭走去,步过灯火清透疏朗的院道,洒落零星的,浅淡的暖意。 第17章   金色的阳光掠过高大的塔门,勾勒出多柱大厅上色彩亮丽的精美浮雕,多根大圆柱呈莲花形状散开,阿蒙神的恩泽透过圆形柱子间的空隙,从下往上仰望,光影斑斓,一瞬间,似是在接受神的馈赠。   此时长廊拐角处的隐秘交谈声却打破了这份圣洁的静谧。   刻意压低的嘶哑嗓音中掺杂着几分阴狠,与纯白色的亚麻长袍极不相符,“有消息传回来,她要回来了。”   余下的三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都知道辛努塞神官口中的她是谁。   “没想到赫梯这次这么多兵力,竟然还是让她逃过了,”接话的是站在辛努塞一侧的一位老者,雪白的长发垂在肩侧,极具欺骗性的慈善外表让人难以发现藏匿在他眸底深处的精明算计。   短暂的沉默,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伊蒂斯回来于他们而言,显然不是好事。   一人主动挑起话头,“探子传回的消息里提到了伊蒂斯身边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我们与赫梯商议好的计划落空,她似乎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似乎伊蒂斯与她的关系很亲近。”   “哼,我可没兴趣了解她那变态的喜好,不管是什么女人,等她们回到底比斯就知道了,说不定还能为我们所用,”辛努特用手中的权杖重重击向地面,他是这四人里情绪最不稳定的,他已经隐忍了十年,复仇的火焰时时刻刻都在灼烧着他的理智。   “辛努塞,注意你的仪态,别忘了你大祭司的身份,”一旁的老者显然有些不悦,密谋了这么多年,不能容忍再出任何差错。   辛努塞哂笑了一声,垂下头不再说话。   见状老者满意的点头,转过头对着一直沉默着的卡布祭司问道,“我们安插在赫希亲兵队里的探子留下多少?”   卡布脸色一沉,语气尚算平静,“一个都没有留下来,战役结束以后,我手里掌握的探子就再也没有往底比斯传过消息,应该是都被找出来杀了。”   幽暗的角落摇曳着的诡秘阴鸷气息愈发浓厚,空气微微有些凝滞。   要知道将探子安插进赫希亲率的军队有多不容易,几年下来,成功潜伏进去的不过寥寥几个,经此一役,他们也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没想到与赫梯密谋了那么久,本以为伊蒂斯不会再有性命回到底比斯,没有人料到竟会是一场空。   沉默了一会,那个从始自终不发一语的站在角落的神官开口了,“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至少伊南霍特王子趁这次机会掌握了托勒密城的军队。”   其他人点点头,却是神色各异。   在底比斯,暗中反对伊蒂斯的人不在少数,却不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大体分为两派,一派拥护伊南霍特王子,一派企图将神权与王权分割开来。   因伊蒂斯手段太过狠辣强硬,逼迫他们不得不放下成见,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合作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   赫梯边境行宫内。   “将这封密信传去底比斯,让那些废物提前做好准备,”纱质的布料将曼涅芙缇曼妙的身姿勾勒的淋漓尽致,在明亮的烛火下镀染出一层朦胧飘渺的虚幻感,美的太不真切。   精致的五官、红棕色的长发、极致温柔的表象组合在一起,不容亵渎的圣洁与妖冶惑人的清艳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交替杂糅在一起,不自觉的诱人一步一步沉.沦。   慵懒的姿态,轻蔑的语气,在曼涅芙缇做来都是别样的优雅精致。   女官奈娅躬身接过曼涅芙缇手中的密信,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正跪在一旁年幼的赫梯王纳美尔,更不敢抬头看看似笑意嫣然的公主殿下。   纳美尔陛下这次私自跑到中海边界来,是在是太任性了,殿下几乎是不管不顾的将赫梯境内所有可调动的军队都调来了中海边境。   奈娅从没见过公主殿下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纳美尔在一旁跪的笔直,膝下是坚硬的坚硬光洁的雪花石地板,一尘不染,额上的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明亮的烛火下,身前的那摊逐渐积攒的水泽显得尤其明显。   华贵的衣袍在此时都成了累赘,纳美尔穿在身上只觉得越来越闷,越来越热,还有膝盖上越来越明显的痛意,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余光瞥了一眼从始自终都没有关注过他的王姐,指尖紧紧抠着掌心,神情倔强,身躯以极小的幅度颤动了一下,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怨恨,可明明他才是赫梯的王,他不甘心!   不甘心为什么要受控于这个伪善的狠毒女人。   纳美尔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一一都被曼涅芙缇收入了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转过身看向窗外,眸色悠远,隐匿其中的无奈稍纵即逝。   指尖抚过窗棱,状若不经意的问,“奈娅,查清楚跟在赫希将军身边那个女人的身份了吗?”   “回禀殿下,根据目前传回来的消息只知道那个女人是蓬特的女王,而埃及女王在抵达中海之前亲征蓬特,蓬特已经覆灭了,至于为什么蓬特女王会和伊蒂斯来到中海,这个无从追寻,”   拧了拧眉,奈娅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她与埃及女王很亲密,那天出现在赫希将军身边应该也只是为了埃及女王。”   “哦,是吗?”尾音上挑,曼涅芙缇很意外,想不到她的身份竟然是亡国女王,曼涅芙缇不得不承认,那晚她清绝淡然的气质很让自己好奇,加之这样一层身份就更让人放不下了。   想到不久后的底比斯之行,好似也没有那么无趣了。   见公主殿下潜藏着的戾气逐渐被如水的柔和取代,奈娅很清楚这只是表象,不失时机的继续道,“殿下,伊南霍特王子几日前就传信来了,想要继续与我们合作,之前您将这些信件都搁置了,今日又收到了伊南霍特王子传来的密信。”   曼涅芙缇淡淡的扫了一眼桌上堆积的信件,讥讽的笑意在眸中掠过,“愚蠢,伊南霍特以前不是伊蒂斯的对手,将来就更不会是伊蒂斯的对手。”   “殿下,这是要拒绝合作?”奈娅跟在殿下身边多年,也只能勉强感知到曼涅芙缇的喜怒,而曼涅芙缇的心思,从未有人猜中过,所以奈娅不敢不多问一句。   “不,奈娅,告诉他,赫梯选择继续合作,”暖橘色调的火光将一直保持着浅笑的曼涅芙缇衬托的愈发温柔无害,隐匿在浅笑间的的精明算计未曾流露出分毫。   “是,殿下,”奈娅识趣的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只余曼涅芙缇与纳美尔。   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纳美尔心中的不安恐慌放大到了极致,嘴唇隐隐泛白。   曼涅芙缇的视线从未落到过纳美尔身上,不急不徐的朝着软榻走去,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挲声在空旷静谧的环境下,显得尤其明显。   躺上软榻,阖眸休息,曼涅芙缇似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金乌西落,暮光顺着清晰的雪花石纹路攀上了曼涅芙缇眼帘。   些微嘶哑的桑音突兀的在殿内响起,“纳美尔,我再问你一次协助你逃到中海边境的人还有谁?”   因着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原因,话音落在纳美尔耳中,没有了平时的柔和,反而夹杂着隐隐的威胁与冷意。   膝盖以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纳美尔将脊背挺的笔直,有些瑟缩却异常坚定,“没有谁帮我逃出来,难道身为赫梯的王,连巡视中海边境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你就继续跪着罢,”不再多言,曼涅芙缇利落起身。   一阵殿门的闭合声过后,殿内又恢复成了沉闷的寂静。 第18章   微冷的浅橘色阳光刺透云层,悄然给夜色镀染上微微天光,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完全升起,肆意挥洒出灼热的温度。   两岸的建筑越来越密集,叶知清想到昨晚兰玛苏说的,心中盘算着应该今天中午就就能到底比斯了。   浩浩河风将叶知清的长袍吹的飒飒作响,一动不动望着远处起伏不定的模糊轮廓。   伊蒂斯一走上甲板,不出所料,前方正站着那道纤瘦的身影。   没有刻意放缓自己的步子,还未走近,叶知清就循着脚步声转了过来。   见到是伊蒂斯,平静的眉眼间飞速闪过一丝诧异,叶知清从登上回底比斯的船开始,每每其他人都在安睡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了。   习惯性的走上甲板,安静的望着着壮阔沉稳的尼罗河,试图让心头没由来涌上的烦闷平息下去。   两天前,无意间撞见伊蒂斯,之后每天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伊蒂斯也会来到甲板上,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按下心头的疑惑,叶知清稍低下颌,“王。”   和之前两天一样,伊蒂斯径自走到叶知清身侧,将眸光投向远处,“知清,你在害怕?”   肯定的语气。   线条冷硬的侧脸依旧辨不出任何情绪,身侧逸散过来的熟悉冷香悄然舒缓着叶知清无意识紧绷着的神经。   叶知清侧过头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   一到底比斯,那就意味着她与伊蒂斯的交易正式生效,在没有找到那柄权杖之前,她必须完全融入进伊蒂斯的生活,没有任何退路。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发展,更让她无从解释自己失态的原因。   伊蒂斯转过身,露骨的探究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的落在叶知清身上,往叶知清的方向靠了靠,话里带了三分笑意,“原来你也会怕?”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   暖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恍若只要叶知清一转过头去,就会吻上伊蒂斯的面颊。   叶知清身体有一瞬的僵滞,反驳道,“没有,”平稳的声线一如往常。   不用偏过头去看都能感受到伊蒂斯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灼热视线,胸腔里平稳的心跳声渐渐失了规律。   短暂的沉默过后伊蒂斯轻笑了声,收回视线,握上叶知清一侧的手,“回去吧。”   被动转过身,跟上伊蒂斯的步子,柔软的淡金色衣袍在稀薄的日光下模糊掉伊蒂斯的冷漠气息,点点柔和的暖意仿若星辰汇聚在了一起,透出融融暖意,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紧握着自己的手骨肉匀称,偏浅麦色的的肌肤在暖黄的火光下闪动着惑人的色泽,很是好看。   一时间叶知清紧盯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失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伊蒂斯拉着她走的路线根本不是回自己房间的。   被精细雕琢的黄金与宝石镶嵌在房间各处,完美契合的繁复的装饰不显累赘,在光影微暗的房内流转出斑斓的奢华色泽,迎面涌来磅礴的气势,动人心魄。   来不及感叹埃及的富有与巧夺天工的装饰工艺,伊蒂斯用力一扯,叶知清就倒向了那张初次醒来时的柔软大床。   毫无防备。   直到身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叶知清才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晚了。   长发如海藻一般铺散开,因错愕而微微张着的红唇,眼尾熏染上浅淡的绯色,轻薄的长衫紧紧的贴着玲珑有致的身躯……   惑人而不自知。   “伊蒂斯陛下,”伴随着伊蒂斯接下来的动作,叶知清不受控制的惊呼一声。   一向冷静的语调微微有些皲裂,沾染上几分茫然无措的意味。   双手撑在叶知清头两侧,整个身体从后看去都覆在叶知清身上,伊蒂斯充满侵略意味的危险眸光直愣愣的落在叶知清脸上,鼻吸相接,暧.昧的香甜气息在其中悄然流转。   叶知清的唇形丰润饱满,在光影下泛着莹莹的水泽,伊蒂斯缓缓低下头去。   柔顺的长发随着伊蒂斯的在颈侧来回撩动着,激起难耐的痒.意引得叶知清不自控的颤了颤,胸腔里的剧烈震颤引得叶知清呼吸骤然紊乱,额前细密的汗珠冒出,将缕缕碎发沾在脸侧,纯粹的黑色发丝与白净的面颊形成了视觉上的鲜明对比,魅.惑勾.人。   伊蒂斯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近得她能看清伊蒂斯琥珀色的瞳仁里涌动着势在必得的纯粹金色光影,唇上似已经传来了温软的触感,紧闭上眼帘,叶知清无法自控的微微抖动着。   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笑声落在叶知清耳畔,让将要失控的一切戛然而止。   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床侧传来微微的下陷感,叶知清睁开眼,在眸中涌动着的莹莹水泽还未来得及消散。   扭过头去,叶知清毫无防备的对上伊蒂斯已然平静下来的眸光,刚才的暧.昧,悸动尽数被掩藏在那双幽深沉静的眸中。   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叶知清脸上的神情,伊蒂斯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唇侧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伸手将人搂紧怀里,“睡觉,”阖上眸,便不再有其他动作。   禁.锢着自己的手一如既往的坚实有力,叶知清完全歇了要挣开的心思,习惯了伊蒂斯偶尔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顺从比起反抗的后果显然会让她好受的多。   带着凉意的风绕过帷幔袭来,让思绪混沌的叶知清稍稍清醒了些许,刚才的一幕幕无比清晰的在脑中回放,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静。   太阳穴有些泛起隐隐的疼痛感,很轻微,不至于让人难以忍受,却轻易的夺取了叶知清冷静思考的能力,毫无头绪去理清刚才荒谬的一切。   些微酸涩感蔓上眼眶,身侧透来的冷香交织着浓浓的倦意,叶知清阖上眸,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一室静谧。   叶知清自己都没料到,竟会真的会沉沉睡过去,这几天消散的倦意一齐涌来,轻易的就将叶知清薄弱的戒备给卸了下去。   自蓬特覆灭后,她就像一艘沉入深海的孤舟,在暗无天日的水渊里沉浮,企图能有一日,追寻到渺茫的光亮,而伊蒂斯的出现就像是一股向上涌去的洋流,成了她唯一的依托。   在偌大的埃及找寻到一柄没有任何纹章的权杖,对叶知清来说太过艰难,倚靠伊蒂斯,是她唯一的选择。   ***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几声叩门声过后,“王,您该梳洗换袍服了,一个时辰后将会抵达底比斯台伯港口。”   金色的日轮冲破了层叠的云层,初晨浅薄的水雾迅速散去,炙热的温度被阻隔在外,羽睫煽动,再睁眼时已然是日上中天。   伊蒂斯垂下头,叶知清仍就无知无觉的在自己怀里睡着,睡的很沉,丝毫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身体半蜷缩着顺从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眉目安静柔和,伊蒂斯内心深埋着的柔软被猝不及防的触及,眸底涌上浅淡的柔柔笑意。   忽地,伊蒂斯俯下身在叶知清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一触即离。   小心的起身,一阵细微的响动过后,伊蒂斯站在床前动了动僵麻的胳膊,瞥了眼仍在睡着的叶知清,唇角微勾,踏着轻缓的步子往门外走去。   近身伺候伊蒂斯的女官荷普正躬着上半身,身后是一众捧着着衣袍与王冠等饰物的侍女。   不露痕迹的挑了下眉,“荷普,半个时辰后将她唤醒换好衣物,带到甲板上去。”   “是,王,”垂着头目不斜视,面对女王如此出格的举动,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能与陛下同睡一榻的人,迄今为止只有这位叶小姐。   连几年前王唯一的侍寝希尔小姐也只是住进了王宫,从未与王这般亲近过。   伊蒂斯踱步往另一侧的房间走去,身后的侍女心领神会跟上,叶小姐还未醒来,王应该是不想吵醒她。   巨船渐渐驶入了平缓的河道,缓慢的向前挪去。   雄伟的白墙矗立在远处,无惧无尽岁月中风雨的侵蚀,袭来厚重的压迫感,简单古朴的线条透出粗狂的美感,承载着埃及最繁荣文明的古城就这样闯入了自己眼帘。   两岸是拥挤的人群,朝着巨船呼喊膜拜,白墙黄顶的石质建筑在河道两岸错落有致的分布着,落在叶知清眼中,处处都透着沧桑而古老的韵味,不是现代世界所见到的断壁颓垣,而是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底比斯。   越过了几千年的时光,叶知清呼吸都似停滞了,贪婪的攫取着眼前所见的一切,近乎疼痛的感受着这古老而伟大的文明。   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   奈娅侧头看着突然停下步子的叶知清,低声提醒着她,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眼看着离台伯港口越来越近,加大了音量,不免透出几分焦急。   似有所感,伊蒂斯适时转过身来,两人的眸光在空中相触,沉静幽深,陡然,呼吸一瞬紊乱。   再一次见到,琥珀色的眸中似容纳着浩瀚星海,如同伊蒂斯此时的旷远平静的神情,如同神明俯视众生的漠然姿态,看向自己的冷淡眸光,如同滔天的海天,瞬间就将自己裹挟住,高高抛起,再狠狠落下。   深刻且清晰的意识到,伊蒂斯从始自终都是那个狠戾无情的埃及女王。   深埋在心底的浅浅悸动再一次被理智的掐灭,即将接纳陌生环境的危机感让叶知清瞬间清醒,黑眸上覆盖着的朦胧雾霭瞬息散去,清醒坚定。   将叶知清微妙的神情变换一一收入眼底,伊蒂斯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神情,冷淡的似没有温度,“过来。”   缓慢的朝着伊蒂斯走去,登上船头最高处,叶知清在距离伊蒂斯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伊蒂斯淡漠的嗓音再次响起,“到我身侧来。”   片刻犹豫,叶知清依言站到了伊蒂斯身侧。   伊蒂斯腰间系着一根细软金线编制而成的腰带,将她颀长紧致的优美身形完美的勾勒出来,简洁大气的金色王冠点缀在乌发间,金色的玉髓垂落在额前,在明炙的阳光下,折射出着摄人的光华。   不管是船上的,抑或是岸上的人,都惊愕于突然出现在伊蒂斯陛下身侧的女人。   一时间探究,猜疑的眸光纷纷落在叶知清身上,其中很多人都知道女王带回来一个很宠爱的侍寝,纷纷猜测女王身侧的陌生面孔是不是那个侍寝。   叶知清容色平静,仪态优雅端方,冷静淡然的气场丝毫不逊于伊蒂斯,平静悠远眸光的眸光投向前方,坦然无畏。   叶知清虽然一时之间猜不透伊蒂斯此番举动的目的是什么,但心底很清楚,不论伊蒂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她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自己侍寝的身份太过低微,伊蒂斯今天的举动无疑将她的身份抬高了几个等级,在等级森严的古埃及,这为叶知清以后在埃及行事能够提供很大的便利。   叶知清是这样想的,显然处在权力中心的那些也是这样的想的。   原以为只是伊蒂斯寻回了一个稀罕的玩.物,可在今天这种庄重严肃的场合上,伊蒂斯着出人意料的举动,以及叶知清从容不迫的姿态,让他们之前的设想都一一被推翻。   重新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叶知清身上,还有极其隐秘的防备掺杂其中。   伊蒂斯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举动,这其中必然有其他的深意。   船缓缓靠近港口,早就在港口等着的官员头贴着地纷纷跪下,涤荡着心神的颂词在港口与两岸被缓缓吟唱出来:   你上升,你照耀!诸天向一旁滚动!   你是众神之王,你是万有之神,   我们由你而来,在你的中间受人敬奉。   你的司祭们在黎明时出来;   以欢笑洗涤了心;   神圣的风带着乐音,吹过了你黄金的琴弦。   在日落时分,他们拥抱了你,犹如每一片云   从你的翅膀上,闪现着反照的色彩。   你航过了天顶,你的心喜乐;   你的清晨与黄昏之舟,在阵阵清风中相遇;   在你面前,女神玛特高举她决定命运的“羽片”,   阿努的殿堂,响遍了语声,说着你的名字。   荣耀归于您---伊蒂斯陛下,   埃及的至高王者,   荣耀归于您,太阳神的血脉;   您的光辉照耀着埃及的每一寸土地;   我们都将身躯与灵魂奉上。*   虔诚的信仰融入在颂词中,叶知清心神微微震动,她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埃及的普通民众对伊蒂斯最纯粹的信仰,与对神明的崇敬与膜拜别无二致。   或者说,伊蒂斯他们眼中,就是神。   对埃及神明早有研究,正如书中所言,埃及法老在埃及进入衰退期之前,一直都是等同于神明的存在。   亲眼所见,叶知清才知道被岁月无情冲刷过的文字是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两人相邻而站,如出一辙的淡然神情,同为白底金丝的华丽长袍,在这么庄重肃穆的场景下,竟透出一丝诡异的温馨与和谐。   微微侧头,叶知清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洗漱后手腕上带上的黄金护腕看形状与花纹,竟与伊蒂斯手腕上的是一对。   明亮的阳光给伊蒂斯的侧脸轮廓镀染上一层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底下的吟唱声渐渐小了下去,叶知清迅速重新端正姿态。   在伊蒂斯说起身后,底下的官员才纷纷站了起来,仰头看着站在高处的两人。   叶知清凝神听了一会,无非是一些场面话,表露出的意思无非是欢迎伊蒂斯归来,与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底比斯城内大致发生的状况。   很无趣,叶知清将眸光移开,投向站在另一侧的神职官员,因为衣着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很好辨认。   叶知清惊讶的发现,神职官员的年纪竟与自己随意猜测的一般无二,一眼看过去,都是发丝见白的的长者,偶有几个年轻的面孔穿插其中,很是醒目。   忽地,叶知清的眸光停在一个清朗俊秀的神官身上。   纯白色的亚麻长袍穿在他身上超凡出尘,似有所感,他朝叶知清的方向望来,干净是叶知清的第一反应,这少年的目光太干净了,纤尘不然的纯净。   随后就是后知后觉的惊慌,那少年的眸光无悲无喜,透着最纯粹的了然与透彻,仿若一切在他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乃至于深藏在心中不可言说的隐秘。 第19章   非常明确的直觉,这个少年很危险,即便他现在看起来是一派温和无害的模样。   刚才两人的目光相接时,叶知清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他眼中如同赤.身.裸.体一般,不管是躯体亦或是灵魂,都无处藏匿。   眸光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干净,净澈的不若凡人,恍若真正的神坻,叶知清有一瞬的眩晕,这是除伊蒂斯以外,唯一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并且与伊蒂斯带给她的感觉是截然不同。   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叶知清迅速移开眸光。   从底下透来的数道窥伺目光中,绝大多数带着隐隐的轻蔑亦或是戒备,有两道尤其特殊,其中一道便是刚才与叶知清对视的年轻神官,还有一道就是站在年轻神官一侧的老者。   老者与年轻的神官都站在神职官员队伍的最前端中央,老者的目光中不仅没有轻蔑与敌意,甚至还透来隐约的善意。   叶知清依据他们所站的位置猜测,老者的身份应该是赫希的父亲卡纳克大神官,至于站在一侧的神秘少年,叶知清无从猜起,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准备等会再去问伊蒂斯。   场面话用不了多久,不多时底下的人群向两边散开,由纯金打造的巨大狮身人面像展露在众人眼前,耀目的金色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为璨目,磅礴的威严气势如沙漠中肆虐的风暴沉沉压下,昭示着埃及女王至高无上的神圣王权。   伊蒂斯侧首,叶知清从容淡定的神情从始自终都没有分毫变化,唇线向上扬起一道极其浅淡的弧度,伸手便要拉着叶知清的下船。   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叶知清避开了伊蒂斯伸过来的手,四目相对,波澜不起的眸底涌动着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试探、猜疑、度测……   伊蒂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身往下走去,在与叶知清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跟在我身后。”   稳健有力的沉稳步伐,有条不紊的下船,踏上同样由纯金打造的长梯,拾级而上,在狮身人面像胸前正中央位置,荷鲁斯之眼刻在黄金座椅的正中央,伊蒂斯转身,坐下。   底比斯的官员与民众的目光始终都紧紧追随者两人,人头攒动的港口在伊蒂斯下船时,敛去了所有的声响,所有人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了,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散发着骇人气魄的伊蒂斯,与跟随在她身后同样气势不减的叶知清。   伊蒂斯从小在边境长大,在无数次厮杀中淬炼出的摄人气场,无不让人胆颤。   而叶知清展现出来的更多的是王者的淡定从容,泰山崩于前而容色不改,理智冷静到让人侧目。   如果说伊蒂斯是夜幕上高高挂着的皎月,那么叶知清随着皎月一同升起的启明星,虽然抵不上朗月的清辉,但熠熠闪耀着的星光同样让人难以忽视。   在看到叶知清跟随着伊蒂斯踏上长梯时,众人心底的惊愕再也无法掩饰,呼吸滞住停在嗓子口,一眨不眨的望着已然登上高处的两人。   叶知清停下步子,幽深沉静的黑眸平静的望着端坐在黄金座椅上伊蒂斯,不再有动作。   伊蒂斯今天的种种举动,无非是警告底比斯某些心怀不轨的人,与在众人眼前宣告伊蒂斯与自己的关系,但叶知清独独猜不透,伊蒂斯刻意将自己在众人面前这般高高捧起的目的。   在船头所展现出来的亲近举动叶知清尚能理解,但登上独属于埃及女王的黄金座椅却是叶知清始料未及的,这个举动太过亲密,绝不该是埃及女王与异国战俘所该有的。   “知清,到我身边来坐下,”依旧是淡漠的嗓音,掺杂着难以察觉的柔意。   叶知清蹙了蹙眉,她很明白一旦坐上伊蒂斯身下的黄金座椅,意味着什么,犹豫了片刻,调转方向往一旁走去,准备站在伊蒂斯身后。   猝不及防,手腕被紧紧握住,一股巨大的拉力自腕上传来。   “我说了,过来坐下,”微哑的嗓音透出丝丝冷意,掠过淡淡的威胁意味与不耐。   紧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松开,叶知清被拽过去坐在一侧,黑眸中微光闪烁不定,刻意忽略掉心底泛起的异样情绪,将目光重新投向底下的人群。   叶知清一坐上黄金座椅,几乎在同一时间底下就传来了很明显的骚动,在伊蒂斯下令行进后,巨大的狮身人面像缓缓调转方向,挪动着他庞大的身躯往底比斯城内行去。   之后是如海浪般经久不绝的响彻天际的欢呼声。   不管底下是何种反应,伊蒂斯的淡漠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冷硬的线条透过明艳的阳光将五官雕琢的更加深邃立体,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底下的人群,睥睨众生的狂妄姿态。   叶知清一有瞬的恍神,这才应该是伊蒂斯本来的面目,以绝对的高调姿态向底比斯宣告,埃及的王,回来了。   穿过古朴厚重的城墙,映入眼中的是纵横有序的平整街道,繁华的庞大都城,络绎不绝的人群,处处都透露出底比斯蓬勃不息的生命力,延续并孕育着着古老而璀璨的文明。   巨大的狮身人面像极其缓慢的前进着,不知不觉间叶知清脊背挺得僵直,鼻尖隐隐有细密的汗珠冒出,而伊蒂斯紧握着叶知清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上分毫。   直到王宫的轮廓逐渐出现在眼前,叶知清暗自松了口气,已经无暇在去仔细观看占据了底比斯四分之一区域的庞大王宫,在太阳底下晒的太久,面颊上漫上似醉酒后的酡红,脑中传来阵阵的眩晕感。   古埃及人崇拜太阳,这里的天空终年晴朗少云,炙热的阳光终年照射着丰绕的尼罗河畔,给予所有动植物生命,是保证埃及存续不灭的太阳神的化身。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谁,都应当虔诚的接受着神的恩泽。   伊蒂斯起身,叶知清的下意识的跟上,却没料到骤然起身,脑中昏沉,眼前迅速袭来一片黑暗,软软的往后倒去。   没有传来预料中的疼痛,反倒被搂入了熟悉的怀抱,清雅的冷香逸散开来,叶知清缓过来,眼前的黑暗褪去,首先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伊蒂斯深邃沉静却难掩关切的眸。   扶着叶知清站稳,伊蒂斯的手虚虚搭在叶知清腰上,没有放开,减缓了步子往下走,“知清,你的体质太弱了。”   叶知清相当于半倚在伊蒂斯身上,闻言,平静的脸上飞速掠过一丝羞窘,在蓬特虽然接受过一些基本的防身训练,但总体上来说算是养尊处优的,与自小便开始上阵冲锋体质强健的伊蒂斯当然不同。   回想起自己在与伊蒂斯相处的这段时间,因为体质原因,没少受制于伊蒂斯。   莫名的挫败感……   重新踏上紧实的地面,护卫队牵来高大健硕的马匹,没等叶知清反应,身体再次腾空,稳稳的落在了马上。   叶知清下意识的往后靠去,愉悦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知清,别怕。”   伊蒂斯接过女官早就准备好的丝质披风,往叶知清身前一披,隔绝了毒辣的阳光,轻透的帛质布料又不会让人感到闷热。   叶知清没有接话,顺从的倚进伊蒂斯怀里,阖眸休息。   强势与温柔兼具的伊蒂斯往往让她无法招架,伊蒂斯总是霸道倨傲的,所以才会显得她对自己的的温柔是那么的珍贵,轻易的就能让她缷下防备,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王生出不一样的情绪,是不忍,是悸动,亦或者都不是,而是她不熟悉的某种情愫。   这种感觉每浓烈上一分,让本就游离在深渊边缘的她离丢盔弃甲更近了一分,所以她选择忽视,选择逃避,选择假意顺从,强.迫自己清醒冷静的克制。   危险时时萦绕在身边的紧迫感往往能让她保持更为理智的思考。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没有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清雅的花香透来,与伊蒂斯身上的冷香如出一辙,一大片幽兰色的睡莲映入眼中,凉风拂过宽阔的水面,氤氲着缕缕丝丝清爽的气息。   这是一处很秀雅别致的宫殿,殿前环绕着一方的广阔的水泽,粗略估计,水泽的面积比宫殿的面积还要大,水面上布满了盛开的蓝色睡莲,水畔一侧环绕着茂密的油梨木林,另一层隐隐一处明显更为奢华雄伟的宫殿阻隔了叶知清的视线。   伊蒂斯自然而然的牵上叶知清的手往殿内走去,与王宫别处的宫殿有很大不同,这里并没有用黄金与宝石之类的奢华装饰,廊外的柱子上仅仅雕刻着姿态各异的莲花,线条简洁却不失优雅灵动。   脚下是纹路非常清晰的雪花石地板,不掺一丝杂质,纯净透彻。   侍女很快就将中午的吃食呈了上来,早上伊蒂斯与她都睡了过去,到现在滴水未沾。   两人很自然的相对而食,叶知清刚才被晒的有些晕,吃了一点水果就停下来,侧倚着身下的座椅,观察起外殿的的装横。   不得不说,伊蒂斯选择的这个宫殿很合她的心意,简洁明亮却不失精致,身处其中,只觉清爽舒适,心情也不自觉愉悦了些许。   伊蒂斯见叶知清停下了,眉心拧了拧,却没有说什么,习惯性的拿起桌上的酒就要饮。   还没碰到酒杯就被叶知清握住,掌心相触,“伊蒂斯陛下,您不能喝酒。”   从叶知清那晚与伊蒂斯提出那个交易开始,之后伊蒂斯呆在塔尼斯的日子从未出过那座院子,专心养伤,可伤口没有恶化,却迟迟也没有好转,伊蒂斯的伤口愈合能力比起常人明显要慢上许多。   叶知清状若不经意的提过,却都被伊蒂斯刻意忽略掉了,之后叶知清也就不再提起,默默记在心中。   伊蒂斯指腹的薄茧不经意的磨蹭着叶知清柔嫩的掌心,在静谧的空间内无声撩动着叶知清的神经,急忙又把手收回来。   舒展开的眉眼昭示着伊蒂斯愉悦的心情,“晚上等我回来。”   极具暗示意味的一句话,叶知清皱了皱眉直接略过,知晓伊蒂斯应该下午会去与那些官员商议堆积了数月的政事,依据埃及的森严的等级制度,很多事情的只能由伊蒂斯亲自批示后才能实行。   叶知清迟疑了好一会,才问道,“陛下,卡纳克大神官身边站着的那位年轻神官是谁?”   手一顿,伊蒂斯望向叶知清的眸中不掩惊讶,反问道,“知清为什么会问到他?”   “陛下,他的眼神姿态太过与众不同,与在场所有的神官与祭司都不同,那是一种越过于神权与王权之上的超然,”叶知清直接了当的说出那位年轻神官带给他的感觉,隐去了她直觉危险的部分。”   脸上的笑意淡去,伊蒂斯手指轻叩着光洁的桌面,上扬的眉骤然闪过一丝锋芒,平淡的叙述中隐匿着深深的杀意。   “他是卢克索神庙中的首席大神官索奥尔,地位仅次于卡纳克大神官,”不知想到了什么,伊蒂斯突然停住了,些微凝重感无声散开,不再继续往下说。   伊蒂斯的反应很奇怪,叶知清见状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清风拂过殿外绿意盎然的植被,悉悉索索的声响透来,摇曳着的枝木剪影在廊上氤氲出一片阴凉。   伊蒂斯没有多呆,用过午食后就离开了,嘱咐叶知清若觉无趣,可以在王宫内四处逛逛,只是要记得带护卫队。   殿内最让人体感最舒适的温度,叶知清眯了一会,只觉困倦的很,唤来侍女带着去寝殿,一沾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   议事厅内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吉特大宰相与卡纳克大神官,两人将堆积的重要政事挑出来理的清清楚楚,呈报给伊蒂斯。   垂眸,若有所思。   伊蒂斯突然开口问道,“赫梯王与赫梯公主要来埃及商议具体的条约的信件是在什么时候收到的?”   吉特向前一步,回禀道,“王,十日前。”   锐利的眸光投在桌上的信件上,厅内蔓延着沉重压抑的气息,下一瞬,却又消散于虚无。   伊蒂斯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说。   “……”   从始自终,伊蒂斯端坐在王座上,安静的听着,在听到关键的的点时,会示意他们停下,直接定下最后的处理方案,没有丁点商量的余地。   这样的场景在议事厅内时常发生,厅下的两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伊蒂斯专横独断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只是一众官员心底很清楚,伊蒂斯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给埃及带来了长远的利益,这也是至今无人可撼动伊蒂斯身下王座的原因。   一直持续到金乌西落,厅内点起明亮的烛火,伊蒂斯动了动已然发僵的脖子,肩颈处隐隐的痛楚好似更剧烈了。   抬手示意他们停下,“不早了,退下吧,西图将军会护送你们回去。”   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在吉特与卡纳克听来,却似是比往日更冰冷了些,不敢细究,恭敬的退下。   伊蒂斯抬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出神,低声喃道,“十日前,十日前……”   重新将眸光投注在赫梯传来的信件上,依据信上所言,赫梯使团五日后就会到,而从赫梯都城到底比斯不可只花费这么短的时间,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赫梯王与赫梯公主与自己一般,根本就没呆在都城内。   转念想到中海战场上陡然暴增数倍的兵力,伊蒂斯沉下眸,如果按照中海到底比斯的路程,那时间就刚刚好。   一切似乎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只余下最后一个疑问了,赫梯王与和赫梯公主为何会突然抵达中海边境,这个举动极不寻常。   叛徒两个字在伊蒂斯心头飞速闪过,眸中凝聚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自己在亲征蓬特后将前往中海边境,而这几个人一向都是伊蒂斯最信任的。   如果没有叶知清,那么她就真的有可能葬身于中海。 第20章   摇曳的火光将宫道照的透亮, 浓稠如墨的夜色悄然溜进王宫最隐秘的角落。   吉特大宰相与卡纳克大神官一出宫门,就见西图将军与赫希将军正在宫外等候。   点头示意, 几人默契的分开。   见吉特宰相与西图将军走远了, 赫希朝一侧的卡纳克大神官稍一颔首, “父亲。”   没有父女之间分别五年的亲近之意,反倒是溢满了浓浓的疏离感。   五年前, 自赫希的母亲瑞谛娅大祭司突染重疾死后,赫希就离开了底比斯,期间五年从未回来过,如果不是这次伊蒂斯强硬的要求她回来, 赫希想她会选择一辈子呆在中海。   面对赫希冷淡疏离的态度, 卡纳克眼底掠过幽光,反应很同样很冷淡, 慢慢踱步朝着府邸的方向走去。   赫希将缰绳交给身后的侍卫, 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独自一人跟了上去。   沉闷的脚步声的空寂的夜色里尤其清晰, 透过脚下青色石板间的缝隙一点一点向远处扩散。   “赫梯使团五日后就会到达底比斯, 曼涅芙缇公主也会来,届时你亲自去迎接,我会和陛下提议由你负责接待赫梯使团。”   垂在一侧的手陡然发力, 指尖戳的掌心生生发疼, 赫希面色冷凝, 毫不避讳的讥讽道, “卡纳克大神官, 你还不死心,你该知道背叛陛下将要承担的后果。”   脚步一顿,卡纳克冷笑一声,“背叛?卡纳克家族永远忠于太阳神的血脉,神的旨意是让伊南霍特王子登上埃及王座。”   “神的血脉?卡纳克大神官,十年的时间都不够你看清到底最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吗?难道你真的认为空有野心,毫无才能的庸物能坐稳那个位置吗?”   音量陡然拔高,父亲选择背叛伊蒂斯陛下的事实,五年时间里时时都在啃噬着她,轻而易举的就能让她失控。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空荡的街道上,卡纳克伪善的面孔在昏暗的光影下,透出些许狰狞与癫狂,“赫希,闭嘴,伊南霍特王子不是你能够妄议的,你只需要知道,只有将伊南霍特王子推上那个位置,卡纳克家族才能重新登上底比斯权力的顶峰。”   点点血迹从嘴角渗出来,赫希右侧脸迅速肿起鲜红的指印,将嘴里的血沫咽下去,面不改色,比刚才更冷的语气,“说到底,你只是为了满足的私欲,不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你真认为能斗得过伊蒂斯陛下吗?不过是拉上整个家族去陪葬而已。”   “哼~”卡纳克轻嗤一声,“这个不用你考虑,你只需完成我的命令,曼涅芙缇殿下在信中特意提到了你,你知道五日该怎么做,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厌恶的看了一眼赫希,“记得擦药,明天不要让伊蒂斯陛下察觉到异常,”说罢,卡纳克加快了步子,将赫希远远落在身后,如果不是还有点用处,他才不会和那恶心的东西废那么多的口舌。   赫希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作,眼眶被席卷而来酸涩覆盖,全身每一处都在为刚才听到的消息微微颤抖着,曼涅芙缇特意提到了她,提到了她。   低吼一声,赫希挥拳砸上一侧的墙壁,暗红的血迹飞快从缝隙间渗出来,有多长时间了,只有尖锐的疼痛才能暂时屏蔽掉心底噬骨的的煎熬情绪。   可是她很清楚,她不能,她不能再一错再错。   她与曼涅芙缇之间,五年前的开始,本就是一场错误,从未有过可能。   赫希慢慢挪动着身体调转了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好在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府邸,不用再回到那个龌龊肮脏的地方去。   步履蹒跚,周身逸散着浓烈的悲怆气息,再无一点在中海边境时的意气风发。   ***   叶知清一觉睡到月挂树梢,睡的时间太长,刚醒来的时候脑袋都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闲着无事,稍微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又摸不透伊蒂斯什么时候会来,想了想,叶知清带上就几个侍女准备去殿外转几圈。   一走出来叶知清才知道,这一方区域只有两座宫殿,阿瑞宫与孔斯殿。   孔斯殿就是自己现在逛的这座,而阿瑞宫就在孔斯殿一侧,叶知清遥遥指向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兰玛苏,那边那座就是阿瑞宫?”   “小姐,是的,阿瑞宫是伊蒂斯陛下的宫殿,您住的是孔斯殿,”见叶知清感兴趣,兰玛苏继续解释道,“阿瑞神是埃及的太阳神,孔斯神是埃及的月亮神。”   以日神与月神的.名字命名的宫殿,按照埃及的风俗倒也不奇怪,古埃及人有自己的创世说,他们认为世界原为混沌,有始无终,而太阳与月亮的光辉交替润泽着埃及的万物。   叶知清垂下眸子细究,没有注意到兰玛苏脸上的揶揄笑意,日与月,一阴一阳,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显然代表着某种特定的亲密关系。   望着脚下石板两侧雕刻的古拙铭文,叶知清有些出神,孔斯神是古埃及的第一代月神,与卡迭什战役发生的时间显然不相符,要么是自己对现在所处的古埃及王朝估测错了,要么就是这个异世界原本就存在一些偏差。   夜色渐浓,晚风里裹挟着的寒意让叶知清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很晚了,可伊蒂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叶知清后知后觉的想到晚上安寝的问题,“兰玛苏,伊蒂斯陛下晚上是睡在孔斯殿吗?还是阿瑞宫?”   声音清脆,问的很是直白,兰玛苏刚要回答,就瞥见了身后出现的人影,俯下身按照伊蒂斯的手势带着其他侍女悄悄退下了。   叶知清没有察觉到分毫异样,走到湖畔都没有听到兰玛苏的回答,才疑惑的转过身去,“兰玛苏?”   与此同时,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落在了叶知清肩上,抬起头,伊蒂斯带着浅淡笑意的眸落入眼中,眸底似是存留了阳光的温度,只需一个眼神,便似被融融暖意包裹着。   伊蒂斯慢条斯理的将披风上的系带系好,微凉的指腹在叶知清颈侧划过,“你想让我留在哪,我就留在哪,”。   轻描淡写的口吻,温柔专注的眼神,在空气中激烈的碰撞,发出嗡嗡的锐鸣,在叶知清脑中轰然炸开来,一片空白。   埃及女王的温柔,的确让人无法抗拒,叶知清唇侧的笑意越来越大,深邃的黑眸涌上无法摸透的锋芒,“伊蒂斯陛下,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我的筹码是解决埃及与赫梯在努叙利矿产与港口资源的争端。”   琥珀色眸子里的光影微不可察的闪烁了一下,伊蒂斯将披风拢好,“记得。”   “陛下,我现在想让您加一个筹码,可否?”   眉锋微扬,伊蒂斯神情不变,“好,”静静凝视着叶知清,从未见过叶知清笑的如今晚这般恣意,眸中的暖意渐趋凝聚为毫不掩饰的热烈,掠过睡莲、掠过石阶、掠过垂落的发梢、掠过环绕着叶知清的一切事物。   斑斓的光影渐趋迷离,缕缕火热的气息绕上浓稠的夜。   叶知清缓缓朝伊蒂斯的方向走去,纤白的指尖抚上伊蒂斯的锁骨,而后慢慢往上,最后停在肩上。   整个上半身似紧紧贴在伊蒂斯身上,红唇微启,若有似无擦过伊蒂斯耳畔,温润的气息喷薄的耳后的肌肤上,激起了一层细密小疙瘩。   “陛下看到看到那朵白色睡莲了吗?我想要它,要陛下亲自去采,”清冷的面容镀染上微醺的妩媚,引人心旌神摇的姿态,绝然的清艳。   伊蒂斯低头,缠绕的光影的眸越发深邃,汇聚成明亮的光斑,肆意散落出灼伤人的温度。   伊蒂斯清晰的感知到那方沉寂已久的昏暗角落似被缓缓推开了,丝丝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左胸下的心脏仍在平稳的跳动着,可藏匿在温热血液里的颤栗早已游戈在四肢百骸。   叶知清仍是似微醺的妩媚姿态,两人隔的很近,四目相对,近的伊蒂斯能看清她那颤动的羽睫与眼中的认真与坚持。   可笑乃至与荒谬的要求,并非玩笑,伊蒂斯脸上笑意不减,呼吸却放缓了。   将眸光投向湖面,唯一一朵纯白色的睡莲在一簇簇幽兰色的睡莲中很醒目,离湖畔不远却也不近。   肩膀忽地传来潮润的触感,叶知清微润的指腹正在自己肩上来回打着圈,伊蒂斯忽地低下头,双额相贴,裹挟着缕缕蛊.惑意味的低哑嗓音在黑夜里更为惑人,“既然知清想要,那我就为你去采来。”   伊蒂斯往后退了一小步,虚虚扶着叶知清,等她站稳,伊蒂斯朝着湖岸走去,步履沉稳。   噗通~,耳畔传来清晰的落水声,叶知清一瞬敛去了所有诱人的姿态,转瞬又恢复成了清冷自持的模样,不紧不慢往湖岸边走去,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在水中游动的人影。   埃及昼夜温差大,现在这个时候下水,湖水寒凉,饶是伊蒂斯体质再好,也不会好受。   不料几声异样的晃动过后,叶知清平静的神色骤变,只见幽黑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原本游动着的人影却不知踪影。   “伊蒂斯陛下,伊蒂斯陛下……”叶知清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反应这是伊蒂斯的恶作剧。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叶知清容色微凛,想到伊蒂斯肩上的伤,惊慌似在暗处肆意生长的荆棘,猝不及防就刺破了叶知清娇嫩的肌肤。   侍女都已经退下了,只有她一人。   叶知清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不谙水性,她只能祈求伊蒂斯是在与她开玩笑,既定的历史轨迹始终似是悬在她心头的一把刀,总是提心吊胆,担心它什么时候落下。   “伊蒂斯陛下……”些微颤音,时间越来越长,叶知清呼唤的声音叶越来越小,有些怔愣的低喃,“如果真的有神,绝不会与她,与伊蒂斯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是太过荒谬。”   而正当叶知清再次冷静下来准备下水时,熟悉的身影忽地破水而出,猝不及防出现在叶知清眼前。   莹莹水珠自面颊上滑落,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后,轻薄的长衫紧贴着玲珑的身体曲线,隐匿在幽深的湖水中,左手举着白色的睡莲。上面的水珠似在颤栗着,是比叶知清更胜一筹的冷艳。   “你要的睡莲”见叶知清怔住,木讷的看着自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伊蒂斯又将手中的睡莲往前递了递。   恍然回过神来,叶知清接过睡莲,手忙脚乱的将伊蒂斯拉上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伊蒂斯披上,做好一切急急忙忙就要拉伊蒂斯回殿。   她有些后悔,后悔今晚为什么会一时兴起,提出这么荒谬鲁莽的试探。   猝然被身后的人拉住,向后跌入湿冷的怀中。   伊蒂斯自四肢冰凉,在水里呆久了,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舍不得松开怀里散发着融融暖意的人,“别动,让我搂一会。”   叶知清停住了挣扎,触及到自己肌肤上的呼吸似都是冷的。   心脏的剧烈震颤让左胸下的肋骨隐隐作痛,叶知清闭上眸,试图平缓下自己些微紊乱的喘息声。   紧贴着的肌肤不断透过来暖意,伊蒂斯动了动稍稍有些回暖的身体,将叶知清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伊蒂斯轻松的笑意忽地滞在脸上,叶知清水光浅涌的黑眸中盛满了浓浓的担忧,冷静自持的优雅仪态不见了踪影,即便是现在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仍能在蛛丝马迹中体味到她的惊慌。   在伊蒂斯看来,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一场恶作剧,就当作是对叶知清无礼要求的报复,却没有想到叶知清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像一阵柔暖的风,再一次轻易的就触及到了伊蒂斯心中最隐秘的,从未有人触及过的幽暗角落。   展臂将人紧搂在怀里,伊蒂斯瞳仁微黯,被一直克制在心底的悸动似是已经挣脱牢笼的猛兽,迫切的想要将怀中的香软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试探着在叶知清额上落下一吻,小幅度的挣扎,很快就被伊蒂斯压制住。   湿润的舌尖自眉心掠至眼睫,鼻骨,两颊,一寸一寸往下,将带着些许湿咸味道的泪珠吮吸干净,右手抚上叶知清后背,重重按向自己怀里,使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一起。   “唔~”无意识的呢喃,将本就暧.昧的气氛搅动的更加火热,喘.息声渐渐剧烈,一切似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叶知清瘫软在伊蒂斯怀里,提不上一点力气,思绪大起大落,混乱一片,无意间任由伊蒂斯为所欲为。   “叶知清,留在我身边,心甘情愿的,永不背叛,”似游离在天堂与低于界限边缘的吟唱,虔诚里又掺杂着缕缕隐忍堕落的邪魅。   微凉的触感游戈在温热的肌肤上,叶知清仅存着的理智迫使她开口,“伊蒂斯陛下,停下。”   隐隐透着哭腔的语调更似是娇嗔,却让伊蒂斯成功的停了下来,深眸中一闪而过些许难耐的挣扎,将叶知清散乱的发丝撩至耳后,擦干净鬓角渗出的汗珠,才慢慢松开手。   夜风游荡在两人的空隙间,两人眼中都愈发清醒,暧昧的氛围迅速消散了下去。   叶知清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莫名心虚的将眸光移开,白色的睡莲花瓣上已隐隐可见一些折痕。   冗长的沉默,伊蒂斯见叶知清紧盯着睡莲不说话,眉眼间漫上戏谑的笑意,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我再去折一朵给你。”   见叶知清仍是没有反应,转过身就要往湖边走去,如愿被扯住了袖子。   “别去,”一贯清冷的嗓音透着些许嘶哑,在空寂的夜里无声漾开。   再一次四目相对,短暂的沉默后,伊蒂斯无奈遥遥头,缓声道,“回去吧,再不回去该着凉了。”   “嗯,”叶知清避开伊蒂斯伸过来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一回到孔斯殿,预料之中迎来侍女惊诧的眼神,又是一阵忙乱。   两人分开沐浴。   任由暖热的水流淌过,舒缓着紧绷的神经,叶知清闭上眸将自己沉入水中,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那湿润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自己唇上。   直至水微微转凉,叶知清才不紧不慢的出来,行至大殿,没有伊蒂斯的踪影。   思索了一会,该是回阿瑞宫去了,也没有多问,接过侍女手中类似于姜汤的东西,一饮而下,径自往寝殿走去。   幽静的长廊连接着四方庭院,叶知清步过灯火稀疏浅薄的小径,推开寝殿门,再关上。   正在换衣服的伊蒂斯蓦地一滞,看清来人后,反倒放缓了动作。   优美的胴.体在被明亮的灯火勾勒出美好诱人的曲线,不似大多数女人一般柔弱,平滑紧致的肌肉线条使她看起来更偏向于野性的诱惑。   耳根处被血液反复冲刷着,发热发烫,迅速蔓延至双颊,叶知清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呆愣了半天之后,羞窘至极,慌乱的转过身去。   为什么伊蒂斯会不着寸缕在她的寝殿换衣服,丝丝羞恼随着伊蒂斯戏谑的笑声更重了几分。   伊蒂斯慢条斯理的将衣物穿好,随意慵懒的傲慢姿态,戏谑的眸光由始至终都落在叶知清身上,没有移开过片刻,“过来上药。”   叶知清动了动唇角,长舒一口气,稳下心神,慢慢的朝伊蒂斯走去,动作熟稔的将伤口处理好,神色是刻意压制后的平静,“陛下,您该离开了。” 第21章   比夜色还要淡漠的疏离意味。   向下微弯的眼角, 似清辉下的两颗月牙形的琥珀,盛满了细碎清冷的星光, 伊蒂斯倏然展臂揽上叶知清腰际, 闪烁的眸将戏谑、探究、悸动、征服欲都模糊在斑斓光影中, 让人无从辨别伊蒂斯真正的情绪。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尾音上挑, 伊蒂斯的声音有些低沉,丝丝凛冽掺杂其中,难以觉察。   平淡的询问语气,充斥着试探的意味, 伊蒂斯随意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上, 勾唇浅笑间,是似能刺破夜幕的张扬狂妄。   伊蒂斯很清楚, 对叶知清从最初的好奇, 利用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变了味道, 沉寂的心从未跳的如此欢快, 从未有人能像叶知清这般, 一再逾越她的底线。   很怪异却让人愉悦的感觉,伊蒂斯从不会克制心底的欲.望,放任这种感觉蔓延滋长。   她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紧紧盯着自己心仪的猎物, 妄图切断叶知清所有的退路, 直至无处可逃。   可猎物终究也只能是猎物, 费尽心机, 不择手段捕获到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果腹。   叶知清平复下内心的震动,静静的与伊蒂斯对视着,倏然开口,“伊蒂斯陛下,心甘情愿需要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   眉锋轻蔑的挑起,伊蒂斯缓慢的摩挲着叶知清衣袍上的金线纹路,“你又忘了,在埃及我是你唯一的倚靠,除了我,你在埃及无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伊蒂斯陛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叶知清察觉到伊蒂斯话里的威胁之意,黑眸幽深,渐渐泛起层层冷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从船头乃至于到现在刻意展现给他人看的种种亲密举动,都只是在为了您接下来的谋划做铺垫,”叶知清说的很笃定,毫不避讳与伊蒂斯对视,底比斯的局势她并不了解,所以暂且猜不到伊蒂斯想做什么,只是很明确的直觉,伊蒂斯下一步的谋划与她有很紧密的联系。   诡异的却又无比默契的沉默,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扭转、缠绕,你追我赶,难分难离。   这是一场无声的上位者之间的较量,即使叶知清现在处于劣势的一方,该展现出来的凛冽却没有弱上一分。   伊蒂斯轻笑一声,错开视线,方才陡然冷凝的氛围瞬间消弭,搂着叶知清的腰往自己方向拉了拉,成功让叶知清软软倒在软榻上。   轻嗅着叶知清发间的淡香,软下语调,“既然你现在的境况已经改变不了了,为什么不尝试着相信我?”   叶知清没有接话,侧头看着伊蒂斯,要不是问过兰玛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认为伊蒂斯是纵横情场多年的高手,三言两语便能轻易的让人卸下心防,失了理智。   叶知清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继续保持沉默。   无奈的叹息,伊蒂斯一看叶知清沉闷的神色,就知她又是准备避开不答,缕缕烦躁与不耐迅速缠绕上粲然的金色眸子。   上半身陡然用力,伊蒂斯单手撑在软榻上,另一只手搂在叶知清腰间,一上一下,虚虚伏在叶知清身上的姿势。   “叶知清,我想要你,”霸道且直白,缓慢且坚定的陈述。   伊蒂斯今晚的种种举动在叶知清看来就似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与在恋爱中一方不断追问另一方“你到底爱不爱我”这个问题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伊蒂斯显然让叶知清有些头疼。   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像前两次一样,迅速答应下来安抚她。   垂落的发尖在颈侧扫过,激起阵阵酥酥的痒意,伊蒂斯灿金色的眸中似乎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忽明忽灭,似真似假,稍一分神就会沉溺其中。   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腔似乎被重物紧紧压制着,叶知清深吸了一口气,“伊蒂斯陛下,今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如果你值得信任,我当然会选择相信你。”   模棱两可的回答,伊蒂斯明显不满的拢了拢眉心,显然也意识到了今晚她颇为幼稚与失态的举动,缓缓起身站定,不过片刻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慵懒姿态。   叶知清正软软倚在软榻上,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浅浅红晕,涌着水泽的眸子正望着自己,无意间勾人心魄。   心情莫名愉悦,勾了勾唇,伊蒂斯突然弯腰将叶知清抱起来往床榻走去,意料之中的温软。   惊呼声遏在喉间,伊蒂斯沉稳有力的步子很快让叶知清安静了下来。   从软榻到床榻还有一段距离,伊蒂斯放缓了步子,主动提起,“赫梯使团五日后会抵达底比斯,你的解决埃及与赫梯在努叙亚争端的方法是什么?”   萦绕在鼻端的冷香让人莫名心安,叶知清缓了缓轻声问道,“陛下可知道塔-西缇港口。”   伊蒂斯微微点头,“塔-西缇是努叙亚东部边境的港口,紧邻着埃及。”   “伊蒂斯陛下,这座港口控制着利益最可观的贸易通路,主要货品是乌木,象牙,和产自东部沙漠奥拉基谷地矿山的黄金,埃及一旦停止扩张战争,想要继续积累财富那就只有选择开放贸易这条路径。”   见伊蒂斯似是不解,叶知清继续道,“而赫梯距离这座港口距离甚远,所以即便赫梯知道这座港口的重要性,也没有余力与埃及去争抢,而在谈判的过程中,赫梯一定会以这座港口为由,趁此让埃及割让更多的利益,而对埃及来说,其余的港口都不如塔-西缇港口重要。”   伊蒂斯浅笑着听叶知清侃侃而谈,她知道叶知清聪慧异常,眼中的格局旷远辽阔,看的东西也往往比常人更长远,更全面。   羽睫颤了颤,伊蒂斯眸光在无人窥见时暗了暗,这样的叶知清总给她一种抓不住的错觉,可这又正是最吸引她的地方,仿若要时时都将她紧紧握在手心,才可安心。   仿若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宝石,却又毫无预兆的失去。   将人稳稳放在床榻上,垫上软枕,伊蒂斯顺势在床侧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听着叶知清解释。   “除此之外,赫梯与埃及不同的一点是,赫梯并不缺乏铁矿资源,他们真正觊觎的是努叙亚的港口资源。”   “你的意思是用除塔-西缇以外的港口资源换取铁矿资源?”伊蒂斯轻皱了下眉,如果使用港口去换铁矿,对埃及来说得不偿失。   叶知清笑着摇摇头,“伊蒂斯陛下,你可有想过用两国轮换掌握港口的控制权的条件去换取努叙亚的全部铁矿资源,只要将塔-西缇港口排除在外,埃及只会获利,而对赫梯来说,这也是最优的解决办法,他们不会拒绝。”   叶知清眯着眼,整个人透着狡黠惬意的气息,其实这件事用21C的方法解决很简单,埃及与赫梯现在的状况可以看作是一次合作博弈,两国在卡迭石战役中皆是损失惨重,都希望能在努叙亚地区攫取到最大的利益。   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各取所需,给出一个让两国都满意的方法,叶知清在塔尼斯城时,已经将埃及方草拟的协约看了个大概,这个时候的古埃及交替轮换制应用的非常罕见,伊蒂斯他们没有想到也很正常。   叶知清稍稍一点,伊蒂斯迅速反应过来,细细咀嚼叶知清话中的意思,协约中的诸多阻碍似都能迎刃而解。   心底的惊叹更浓厚了几分,这是伊蒂斯执政十年内来从未接触过,闻所未闻的反向思维方式。   捕捉到伊蒂斯眸中的惊诧与惊艳,叶知清难得有些得意的微仰着头,视线落在还沉浸在思索中的埃及女王身上,唇侧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自己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其中具体的实行措施还要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定。   总是受制于伊蒂斯,叶知清暗想,现在这是算扳回一局了,独具一格的敏锐现代思维,在几千年前的异界的确足够让人惊叹。   然而,没等叶知清继续得意,伊蒂斯很快就将叶知清的逻辑理清了,看向叶知清的眸光又多了另一层深意。   似要灼伤人的视线久久停在叶知清身上,许久,伊蒂斯才起身将晃眼的烛火灭了。   出乎叶知清意料的是,灭了烛火以后伊蒂斯没有关上门出去,而是往床榻方向走来。   床侧微微下陷,叶知清就被伊蒂斯搂紧了怀里。   一片静谧,只听的到两人的呼吸声。   “陛下,您不回阿瑞宫吗?”   “整座王宫都是我的,”言外之意,我想睡哪就睡哪。   “陛下,您不热吗?”   “闭嘴。”   她与伊蒂斯之间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又好似发生了一些难以觉察到的变化。   叶知清如愿闭上嘴,熟稔的在伊蒂斯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眸,伊蒂斯身上的冷香似有催眠的作用,每每闻着这股熟悉的冷香便能迅速睡过去。   怀中人的呼吸渐趋沉稳绵长,伊蒂斯忽地睁开眼,如鹰般锐利的眸毫不掩饰的紧盯着叶知清,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微拧的眉心昭示着伊蒂斯的纠结。   淡薄的月光爬上窗棱,最终伊蒂斯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重新阖上眸,不再有动作。   一室静谧。 第22章   “纳美尔, 抬起头,挺起胸膛, 记住你是赫梯的王, 任何时候都不能退缩畏惧,”即便是在教导纳没尔,曼涅芙缇的语气仍是让人如浴清风的轻柔, 唇角勾起浅笑的弧度,仪态优雅。   “王姐,”纳美尔应了一声,下意识的端正自己的坐姿, 望着展露在眼前气势巍峨的城市, 眸子亮了起来,埃及的都城底比斯。   在被曼涅芙缇狠狠揍了一顿后, 纳美尔意识到了自己这次任性的后果, 这一路倒是很乖顺, 棕榈叶形状的王冠将翘起的绒绒卷发压下, 看起来白白嫩嫩的, 曼涅芙缇满意的点点头。   将眸光投向在这座记忆已经模糊的城市,依旧是粗粝厚重的巨大城墙,在阳光的照耀下, 折射出耀目的金光, 昭示着它不可撼动的地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曼涅芙缇夹紧马腹, 一行人加速往底比斯城奔去。   席卷而来的漫天黄沙转眼就到了跟前, 城门外早已准备好了精美庞大的仪仗队,流动着黄金色泽的马车正静静停在一旁,赫希站在最前方,扣在刀柄上的手蓦然攥紧,目光紧紧急随着那道记忆中熟悉的身影。   赫希强迫自己隐下情绪,垂下头,右手放置在胸侧,弯下身体,“纳美尔陛下,曼涅芙缇殿下,”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的礼仪。   “赫希将军,”仍旧是记忆里的熟悉浅笑,曼涅芙缇的视线在赫希身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瞬,而后移开。   跟随赫希一同来的还有其他官员,曼涅芙缇照例与他们一一客套,赫希脸色略微泛白站在一旁,自始自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赫希将军,进城吧,”曼涅芙缇拒绝了马车仪仗,直接驾马。   “是。”   意料之中的疏离,赫希动作略微有些僵硬的上了马,紧跟在曼涅芙缇一侧,身后的侍卫队井然有序的维护好街道两旁的秩序。   快马疾奔往王宫而去,街道两旁不时传来雀跃的欢呼声,对埃及民众而言,两国停战值得庆贺,同时也惊讶于能与埃及抗衡的军事帝国赫梯,他们的王竟然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孩,而传闻里与伊蒂斯陛下一般手段狠戾的赫梯公主,给人的印象竟是出奇的清婉温柔。   渲染着暖意的褐色长发,曼妙有致的身姿,最迷人的是似星辰跌落在湖面乍涌而出的温柔浅笑,不同于埃及风情的面庞轻易的就将曼涅芙缇的美升华到极致,清润动人。   赫希木然的跟在曼涅芙缇身后,将人护送到王宫,一路浑浑噩噩将繁琐的事务一一打理好。   “公主殿下,王宫内会有专人服饰您,赫希先退下了,”平稳的声线无意间抖落出零星颤音。   放在书册上的手微微一滞,曼涅芙缇转过身来,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赫希身上,“奈娅,你带着纳美尔先下去。”   “是,殿下,”奈娅在经过赫希身边时,特意抬起头看了一眼,确实是那个人。   有序的脚步声如潮水退去,不多时,殿内只剩下两人。   面上盈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曼涅芙缇缓缓朝赫希走过去,在仅有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看着低垂着头的赫希,眉目间闪过一丝薄愠,飞快消失不见。   纤柔的指尖落在赫希下巴上,微微使力向上抬起,“赫希将军,抬头看着我,不用刻意避着我,你若是想要再刺一刀,我也是不会躲的。”   极致深情的语调,像极了抵死缠绵的恋人,赫希看着近在咫尺的曼涅芙缇,久久没有动作,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殿下,这是在底比斯。”   苍白无力的劝诫,赫希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任由曼涅芙缇捏着她的下巴。   曼涅芙缇不屑的轻笑了一声,脸上的柔和敛去,转而是沉沉压来从不为外人所见的果决阴狠,“赫希将军,我知道这是在底比斯,五年前就知道。”   听到曼涅芙缇再次提及五年前,赫希冷凝的神情微微有些松动,“公主殿下,五年前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永不背叛伊蒂斯陛下。”   不意外赫希的回答,曼涅芙缇收回手,些微怅然些微失落与愠怒一同浮现,“赫希,我后悔了。”   说罢,曼涅芙缇转身走向殿外,缕缕无奈与失意随着红棕色的发突兀的缠绕进风中,隐隐落寞的意味让原本透亮的光线都暗了暗。   赫希眼睁睁的看着曼涅芙缇走出自己的视野,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的叫嚣,“追上去,追上去质问她。”   身体往前晃了晃,赫希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转身离开了行宫。   ***   喧闹的殿堂飘荡着轻松惬意的欢声笑,宴会上显然多了不少随伊蒂斯一起回到底比斯的将领面孔,浓醇的酒香与艳情的歌舞将宴会的氛围衬的更加欢快惬意,摇曳舞姿,乐音靡靡。   椭圆形的穹顶上镶嵌着数颗硕大的宝石,层叠展开的穹壁在顶部汇聚成花瓣模样,衔接处是镂空的,隐隐可以看到高挂在夜幕上的星空,美轮美奂,将晚宴的气氛衬托得更加迷离欢快。   叶知清一进来见到的就是伊蒂斯神色淡漠的注视着底下欢快的宴会景象,与热闹的晚宴格格不入,右手扣着酒杯边缘摇晃着,不知在想什么。   将目光移向大殿两侧,一眼看过去好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伊蒂斯早就注意叶知清懊恼的神情,淡漠的神情悄然镀染上一层浅淡的温度,适时挥了挥手,示意叶知清过去。   而看似正与卡纳克神官与吉特宰相相谈甚欢的曼涅芙缇,在叶知清一出现时就注意到了,红唇微扬,余光继而瞥向端坐在高处的伊蒂斯,将两人的小动作一一收入眼中,当真是有趣的很。   脸上飞速染上一抹红,叶知清垂下头挑了较为僻静的右侧通道快步往伊蒂斯那里去,一想到刚才兰玛苏执意要自己将一套沉甸甸的宝石和黄金饰物戴在身上,叶知清不自觉一哆嗦,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强烈坚持之下,选了一件看起来稍为华丽的衣袍穿上,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就是伊蒂斯松给她的那只黄金护腕。   在蓬特,叶知清也只有在必要的场合才会着盛装,其余时候衣饰皆是以清爽干练为主,现在到了埃及,就更没有包袱。   伊蒂斯端坐在朝着大殿中央凸出来的一块半月形高台,沿着雪花石头雕琢而成的阶梯蜿蜒而上,叶知清在稍低于伊蒂斯的卓案前坐了下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伊蒂斯的侍寝,坐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喧闹的晚宴氛围因为叶知清的突然出现沉寂了一瞬,伊蒂斯向前微俯上半身,“为何迟这么久才过来。”   叶知清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在和兰玛苏争执到底要不要戴那套饰物才晚到的,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挑衣饰。”   淡漠的金色眸子漾出微微波澜,藏不住的笑意,叶知清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就是那只黄金护腕,衣襟用金银丝线绣了简单的星辰图案,袍裾绣了睡莲形状的暗纹,只比叶知清往日穿的稍稍华贵了些许。   “很美,”在戳破叶知清蹩脚借口的同时,伊蒂斯毫不吝啬她的夸赞。   女王的浅笑落在大殿无数人眼中,瞬间泛出另一层深意,喧闹如常,只是众人的余光总是会状若无意的扫过高台上那状似亲密的两人。   而同样看起来与这场宴会格格不入的还有站在曼涅芙缇身后的赫希将军,她被指派负责赫梯王与赫梯公主的安危,所幸站在角落里,无人注意到她周身逸散开的冷凝与肃杀。   卡纳克大神官的位置在赫梯公主的右侧,两人时不时侧首交谈,看起来很是愉快,赫希记忆里父亲总是仁善爱笑的,只是现在的笑落在她眼里,处处都透露着谄媚的意味。   那是对伊蒂斯陛下的不忠,可是她只能沉默的看着,深切且无望的疲惫感。   波云诡谲隐藏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高台上的两人对此似是无知无觉。   “陛下,赫梯公主在哪?”叶知清不喜参加宴会,今晚之所以答应伊蒂斯会来,就是想看看赫梯公主到底是何方人物,差一点就折在中海的记忆尤其深刻。   “右侧第二位,”   顺着伊蒂斯的视线看过去,红棕色的长发,带着东方古典韵味的精致五官,叶知清一愣,那晚的女人竟然是赫梯的公主,原本披散的长发被精致的棕榈叶王冠束起,衣饰也有很大的改变,导致刚才叶知清一眼扫过去,没有觉察到异常。   视线落在曼涅芙缇身上久久没有收回,叶知清的出神模样落在伊蒂斯眼中引起微微不悦,摇晃酒杯的幅度更大了些,晃动的酒液偶尔还会飞溅出来些许。   察觉到叶知清投向她的眸光,曼涅芙缇噙着优雅得体的浅笑朝着叶知清微微点头示意,不同于那晚对叶知清的冷漠,曼涅芙缇现在的反应落在他人眼里,就好似她与叶知清早已相识一般。   微妙不可言说的对视,正当叶知清回过神来准备移开眸光时,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 第23章   叶知清顺着唇边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去, 下意识的张口将唇边已经剥好皮的葡萄含住。   深邃的眸光将伊蒂斯脸上的笑意揉散了去,脸侧的阴影更沉郁了几分, 明明仍是不辨喜怒的淡静神情, 叶知清却生生读出了几缕不满。   礼节性的朝着曼涅芙缇微微点头, 叶知清移开目光,哑然失笑。   “知清, 坐过来,”指尖上潮润的触感一瞬即逝,莹莹水泽在灿金色的光线下将手指衬的更好看了些。   凛然的神情稍缓,伊蒂斯收回手不以为意的在袍子上擦了擦, “知清, 坐到我身边来。”   伊蒂斯脸上认真的神情不似玩笑,叶知清见状唇侧的弧度弯的更明显, “伊蒂斯陛下, 那是您的王座。”   身体往后挪了些许, 离伊蒂斯更近了些, 叶知清却始终没有触碰到伊蒂伊身下的王座。   叶知清不介意她与伊蒂斯的关系更近一步, 只是对某些不能逾越的界限,她一贯很清醒克制。   隐藏在深处的柔软眼波中漾过一抹了然的情绪,伊蒂斯微微一笑, 对叶知清的动作不置一词。   曼涅芙缇将高台上两人的动作尽数收入眼中, 慢慢啜饮着杯中的果酒, 微仰的下颔与颈项连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轻易的汇聚了晚宴上大部分火热的目光。   清纯与妖冶激烈碰撞出的魅惑, 勾魂夺魄。   曼涅芙缇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众人隐秘的窥视,容貌于她来说,不过是达到目的另一种手段,而手段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忽的,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红棕色的眸底多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挫败情绪,高台上的那两人从始自终都未在意过晚宴上的其他动静。   也包括她。   曼涅芙缇放下酒杯,温柔的声线极具有穿透性,让喧闹的大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伊蒂斯陛下,不知有没有荣幸邀请您身侧的芙迦小姐同我一起游览底比斯。”   曼涅芙缇的直呼无疑表露了她已然知道了叶知清的身份,是曾经的蓬特女王。   恰到好处的温柔浅笑,让突然被曼涅芙缇点名的叶知清都有些恍神,二人眸光相对,无意间忽视了在一旁的伊蒂斯。   欢快的气氛骤然抖落出一丝诡异。   不悦,隐匿在浮动的锐利光斑中,伊蒂斯瞥向曼涅芙缇的眸光辨不出任何情绪,微冷的语调掺杂着些微沉缓的压抑。   视线只在曼涅芙缇身上停留了几瞬,转而瞥向暗处的赫希,“赫希将军,难道你们没有安排好公主接下来行程?”   很刻意的问责态度。   “王,按照计划,和平条约签订以后,赫梯王与公主殿下将会有充足的时间游览底比斯,”赫希从角落里走上前,跪在大殿中央,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清赫希此时的神情。   伊蒂斯继续将不同的水果送到叶知清唇边,全然忽视了正跪着的赫希,满意的见叶知清将水果一一咽下,才漫不经心的看向曼涅芙缇,“公主可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伊蒂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替叶知清拒绝了曼涅芙缇的邀请,同时还反将了曼涅芙缇一军。   赫梯使团是为谈判而来,而叶知清现在在埃及的身份不过是侍寝,如果直接拒绝曼涅芙缇的邀请,或多或少会增加谈判时嫌隙。   但现在伊蒂斯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了曼涅芙缇,如果她的回答是不满意,那么伊蒂斯大可以将矛头转向赫希,而后轻轻略过叶知清的问题,如果曼涅芙缇的回答是满意,那就等于变相的接受了拒绝。   气氛渐趋僵滞,叶知清暗自腹诽伊蒂斯老狐狸,敛下眼底的笑意,身体微微往前倾,权衡了片刻,正欲开口打破僵局。   腰上忽的传来了一股拉力,伊蒂斯显然察觉到了叶知清的打算,微沉的眸让叶知清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落回了肚子里。   曼涅芙缇仍旧噙着最优雅得体的浅笑,温润无害的气质提升到了极致,余光瞥过跪着的赫希,“伊蒂斯陛下,自是很满意的。”   似是凝固了的空气一瞬松释开来,叶知清在一旁继续保持沉默,伊蒂斯让赫希退下,晚宴欢快的气氛渐渐开始回温。   伊蒂斯似是投喂上瘾了,乐此不疲的将桌上的吃食递到叶知清嘴边。   “伊蒂斯陛下,够了,”本想顺着伊蒂斯来的叶知清,见伊蒂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得不出声拒绝。   “你太弱了,要多吃点。”   “饱了。”   眉皱了一下,伊蒂斯将手中的吃食放下,明明没喂多少,怎么就饱了。   类似的晚宴对伊蒂斯与叶知清而言,免不了枯燥无趣,之后的时间伊蒂斯与曼涅芙缇客套的提了几句与条约有关的内容,便不再开口。   平和的表象完美将底下涌动着的波云诡谲掩藏住。   晚宴逐步步入尾声,喧嚣声淡去,底下的人群逐渐退散,直至殿内只剩下伊蒂斯与叶知清。   扫了扫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伊蒂斯往下走去,身后半晌都没有动作,停下步子,往后看去。   叶知清坐在原地没有动作,“陛下,腿麻。”   颇为意外的挑挑眉,伊蒂斯上前去就要将人抱起来,叶知清赶忙挣扎着拒绝,“陛下,扶着我就好。”   出了殿门,伊蒂斯挥退了轿椅,和叶知清两人慢悠悠的朝着孔斯殿走去   月色清远,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悠然宁静。   走到半途,伊蒂斯倏的开口道,“一个月后将是埃及最盛大的,一年一度的奥帕特节,到时候再领略底比斯的风俗人情也不迟。”   古埃及人以每年尼罗河的泛滥日为一年肇始,这一天的下埃及天狼星与金乌在地平线上相遇。   根据尼罗河的涨落和作物生长规律,古埃及历法将一年分为泛滥,播种和收割三个季节。   而最为著名的奥帕特节日正是在尼罗河泛滥期的巅峰,将会在尼罗河上举行盛大的祭祀。   叶知清想到自己原来在塔尼斯城说过想要看看埃及的风俗人情,经过晚宴上这么一出,伊蒂斯提起,叶知清也不意外,顺势点了点头。   几千年前真实风貌的埃及对她这个曾经沉迷历史学的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曼涅芙缇身侧跟着小王弟纳美尔,而赫希与率领的王室护卫正护卫在今晚参加宴会的赫梯使团身后。   宫道内火光明亮,离行宫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见卡纳克大神官一行人在前面等着,显然是在等曼涅芙缇一行人。   很平常的客套话,没有避讳任何人,大意就是说曼涅芙缇如果要游览底比斯,一定要来卡纳克神庙看看。   不明究理的人自然听不懂,可是这话落在赫希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层含义。   不动神色的将两人谈到的细节记住,赫希脸上始终是没有变动过的冷凝。   夜色渐深,赫希默默跟在曼涅芙缇身后,送至行宫门口就欲离开。   “站住,赫希将军,我让你走了吗?”曼涅芙缇挥手让其他人先进去,褪去了柔和的假象,晦暗的瞳似氤氲着风暴。   慢慢朝着赫希踱步而去,每近一分,赫希的防备就更深一分,眼底的挣扎与痛苦就越浓烈一分。 第24章   夜风袭过, 庭院内的烛火明灭,透过影影绰绰的枝叶光影, 中央的石庭内隐约可见两道人影。   “卡纳克大神官,真的要这样做吗?”说话的正是数天前与辛努塞等三人密谋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轻神官。   不屑的轻哼一声,“罗克尔,你以为还有退路吗?曼涅芙缇都已经到底比斯了,这次谈判的结果你猜不到吗?你以为到时候曼涅芙缇还会像现在这样帮助我们吗?”   阴沉沉的氛围让卡纳克的神情看起来更为可怖, 罗克尔脸色更沉,“可是如果在尼罗河祭上动手……”   卡纳克不耐烦的打断罗克尔,“等与赫梯正式签订和平条约后,下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管是我们, 还是伊南霍特王子都等不了了。”   没有再继续接话, 罗克尔算是默许了这次的计划, 在尼罗河祭上动手。   伊蒂斯、曼涅芙缇、纳美尔, 这三个人, 其中任意一个出了任何差错, 他们都能趁机搅乱埃及与赫梯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   无疑, 埃及与赫梯继续维持敌对的关系于伊南霍特王子与他们而言是最佳的结果, 只是要承担的风险太大。   沉默许久,罗克尔继续道, “这次暗杀全部用辛努塞他们的人?”   疑问句, 却是毫无疑问的肯定语气。   卡纳克起身走到亭外, 望着王宫的方向, 话里难掩阴狠,“辛努塞那群蠢货早就想动手了,这次任由他们去,如果成功,我们就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如果失败,就把他们推出去。”   毫不留情的话让罗克尔心惊肉跳,佯装镇静的点头,卡纳克的野心与手段这些年隐藏的太好了。   ***   此时,王宫内。   眼看曼涅芙缇到了身前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赫希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曼涅芙缇周身逸散开的不悦又浓烈了些许,继续往前走,赫希再往后退。   一退一进,直到退无可退,撞上坚硬的墙壁,赫希不得已抬起头来直视着咄咄逼人的曼涅芙缇。   “赫希将军,我就这么可怕吗?”曼涅芙缇不紧不慢的贴近赫希,在尚有存许距离的时才停下来,刻意放缓的步调将赫希心中的复杂心绪放大到了极致。   很显然,在把控人心上,赫希完全不是曼涅芙缇的对手。   将人逼至角落里,曼涅芙缇近乎贪婪的端详着赫希的脸,五年的时间,让赫希褪去了仅存的青涩,恍惚间曼涅芙缇似是回到了五年前两人日日缠.绵的时光。   抛开两人身份的桎梏,她们的关系只是恋人,仅此而已。   红棕色的眸漫过迷离,曼涅芙缇缓缓俯下身去,一点一点接近,暧昧的气息在两人渐趋急促的呼吸间流转。   难以让人拒绝的脉脉温情,迅速让赫希心底的隐痛席卷而出。   在两唇即将相触时,仅存的理智让赫希侧过头去,即将要逾越界限的吻,戛然而止。   “曼涅芙缇殿下,这是在底比斯王宫,伊蒂斯的陛下的耳目无处不在,还请您注意您的身份与言行,”胸中的刺痛感提醒着赫希必须尽快结束现在发生的一切。   但很显然曼涅芙缇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赫希,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向赫希,迅速落下一吻。   猝不及防,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熟悉的清甜的香气充斥着诱人的意味,迅速侵噬着赫希残存的理智。   贴着唇齿迅速攫取着赫希的呼吸,伴随着遥远且熟悉的醉人香脂气在暖湿的纠.缠中辗转流连,拒绝的念头还未升起,就被涌来的浪潮压下。   痛楚与快意并存的浓烈一吻,涌动着歇斯底里的意味。   急.促的喘.息声在空寂的夜里漾开丝丝旖.旎。   紧紧抠着身后的石墙,身体上泛起幅度极小的抖动,赫希闭上微润的眸再缓缓睁开,“曼……”   唇上落下曼涅芙缇微凉的指腹,截下了赫希余下的话,“赫希将军,赫梯与埃及停战了,身份不会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   裹挟着缕缕诱哄的意味,专注的眸仿若只要再多看一眼,赫希就会毫不犹豫的吐出“好。”   “曼涅芙缇殿下,您认为我真的会愚昧到相信您会因为我放弃盘踞在底比斯数年的势力,”突然失控的音量透出些微嘶哑,似质问,更似是自嘲。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曼涅芙缇都只会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微暗的眸闪动着促狭的意味,曼涅芙缇没有再接话。   在这个时候,沉默即代表着不否认,即是变相的承认。   胸中的痛楚越发尖锐,赫希颇为失态的将曼涅芙缇推开,“公主殿下,不管你此行的真正目是什么,我都要奉劝你一句,底比斯的神官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没有停留,仓促离开。   曼涅芙缇回头看着赫希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情晦暗,心底的惊涛骇浪没有显露出半分。   等人走出自己的视线,曼涅芙缇转身,进殿,所有的情绪随着慢悠悠的步子一一被隐下。   众人眼中的曼涅芙缇公主永远都只能是从容优雅的。   夜色消逝,初晨的空气总是带着一点潮润味道的,叶知清漫无目的的在王宫内随意走动,蛰伏在夜色中的鬼魅隐匿去了踪影,四处都很安静。   天际是层叠展开的瑰丽云层,一般而言,当天际有云霞时,日出才会更加绚烂,这在常年无雨的底比斯是很难碰到的光景。   叶知清随意选了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宽阔宫道,慢悠悠的朝前走去,昨晚伊蒂斯将自己送回孔斯殿后就匆匆离开了,叶知清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她能感觉到伊蒂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忙碌。   不仅为之前堆积下来的政务,更是因为尼罗河迟迟没有降下的水位。   从兰玛苏忧心忡忡的语气中,叶知清得知尼罗河今年的水位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高,这意味着洪水会冲走家园赖以为生的农作物以及那里的一切,难民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地理位置相对安全的城市,而底比斯将会是无数难民的第一选择。   这意味着混乱的社会秩序,如果处理不当,还会引发暴.乱。   而当洪水退去后,随之而来的是饥荒,瘟疫,每一桩都很棘手。   护卫队跟在身后,走动间金属摩擦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极为突兀。   同样早起的曼涅芙缇颇为意外的看着远处出神的叶知清,习惯性的挂上温柔的浅笑,洇透在眼瞳深处的倦意悄然化开。   “叶小姐,”极易让人卸下防备的柔和音色。   “公主殿下,”叶知清迅速回过神,微一颔首,算是两人已经打过招呼了。   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曼涅芙缇,显然叶知清不打算与这位赫梯公主私下有过多的牵扯,正想寻个理由离开时。   “叶小姐,进来坐,顺便尝尝赫梯特有的桫椤酒,”温和完美的仪态,纵使长发略有些凌乱,依旧挡不住曼涅芙缇动人的风采。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   透明的酒液挥散出一股好闻的奇异酒香,接过精致小巧的琉璃酒杯,叶知清浅浅的抿了一口,甘甜清冽中还夹带着自然草木的清香,确为上上品。   “叶小姐,我们早在中海就见过了,还没有向你道谢,”曼涅芙缇看似温柔无害的亲近姿态,实则疏离意味浓郁。   叶知清回以同样不失礼貌的浅笑,但没料到曼涅芙缇竟会直接将中海一事说出来,转过身挥退了守在不远处的兰玛苏与护卫队。   “公主殿下,那晚只是一个意外,不用再刻意提及,您说呢?”漫不经心的语气,显然并不想提及中海的事情。   清晨凉风透来的寒意,很容易让人保持着最为清醒的状态。   曼涅芙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柔和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锐光,“既然叶小姐不想提中海,那我提蓬特如何?我想没人不会好奇为何一国女王会甘愿沦为敌国君主的侍寝。”   语调轻柔,听不出分毫的讽刺意味。   放下手中的酒,叶知清神情漫然,不为所动,浅淡的神情从踏入石亭开始就未变过,“公主殿下,这个问题至少现在我无法回答你。”   透过云层的光线越来越多,马上就是天光大亮,整齐有序环绕在石亭旁的棕榈树衬着越发明亮的光线,在凝聚着晨露的叶尖投射出斑斓的光影。   叶知清并不想去猜测曼涅芙缇的异常态度,宴会上的种种迹象表明曼涅芙缇绝不会提出如此失礼的问题,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位公主殿下失了耐性。   是的,伪装,中海见过的那一面,与晚宴上见到的曼涅芙缇,到给叶知清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与一人双面不同,曼涅芙缇的两种感觉是泾渭分明的,中间寻不到任何有关联的点。   起初叶知清只是单纯的认为是由于自己与曼涅芙缇接触不够多的原因,可是今天早上的意外相遇却让她心中模糊不定的感觉越发清晰明确起来。   曼涅芙缇此次赫梯之行,除去签订和平条约之外,一定还有隐匿在深处的不可言说的隐秘。 第25章   一连五六天, 伊蒂斯都没有出现在孔斯殿,反到叶知清在这几天里养成了出去闲逛的习惯。   只不过自那天遇见曼涅芙缇之后, 叶知清甚少再走远,只是绕着阿瑞宫与孔斯殿来回转悠。   晨起日暮,每当叶知清走到阿瑞宫前时,总能看到官员们出出进进,叶知清每天都会在阿瑞宫前站一会, 却只是站着,从不会进去。   阳光照在带着沙漠气息的宏伟建筑上,显得温暖而深远,索奥尔神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在叶知清视野里。   依旧是纤尘不染的仙人姿态, 干净透彻到极致的眸。   叶知清莞尔, 想不到古埃及也有神棍, 而且还是让她直觉危险的神棍,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 叶知清这次早早垂下眸避开索奥尔的目光。   “叶小姐,”清润如暖玉的声音落在叶知清耳畔, 还有那一身纯白色的长袍, 意外的停在了叶知清身前。   自己与索奥尔并没有什么交集,原以为索奥尔会直接进殿, 叶知清掩下心中的诧异, 抬起头, “索奥尔大神官。”   同上次一般透彻了然的眸子, 再次深深的注视着叶知清时,却没有带来如同上次一般的危险感觉。   索奥尔将目光在叶知清身上停留许久,不发一语。   叶知清显然也很有耐性,波澜不起的眸子静静的与索奥尔对视着。   忽地,索奥尔开口,“叶小姐,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索奥尔的身形转瞬就进了殿内,完全不给人追问的余地。   兰玛苏在一旁担忧出声,虽然她听不懂索奥尔大神官的话里的意思,可看着情况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叶知清摇摇头不语,转身往孔斯殿走去,步子越来越快,依旧是镇静淡然的神情,无人可知索奥尔那句话在她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滔天巨浪。   剧烈的心跳声在叶知清胸腔里咚咚作响,清晰可闻。   索奥尔都已经如此直白的说出“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毫无疑问,索奥尔知道她的来历,这就意味着叶知清一直苦苦找寻回到21C的机会就这般轻易的出现在她眼前。   从没想过,原本渺茫的希望竟会降临的如此之快。   血液在血管里飞速流窜着,细腻的肌肤纹理间透出潮润的湿意,还未到孔斯殿,叶知清背后的布料就已经湿透了。   “兰玛苏,准备衣物,我要沐浴。”   “是”   身体上的粘腻感被冲洗去,偏凉的水温成功让叶知清止住了混乱的思绪。   阖上眸,叶知清倚着池璧,仔细深究奥索尔话中的含义。   如此直白的与自己挑明他知道自己真正来历一事,到底有什么目的?索奥尔对自己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此外,索奥尔还知道哪些与21C相关联的线索?又会否有回到21C的方法?   垂落在水中的长发顺着水流的方向晃动着,想的越多,叶知清就越冷静,撩起水冲了一把脸,看来得主动介入到伊蒂斯的生活中去,这样自己尽早回21C的几率才更大。   ***   威严轩敞的议事厅内,底下的大臣正在面红耳赤的争执着,尼罗河不断暴涨的水位所要导致的严重后果已经冒出了苗头,下游不少的耕地已经被冲毁了。   “底比斯已经是埃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了,如果接纳源源不断的难民,一定会像往年一样给底比斯的社会秩序与公共设施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不被接纳的难民往往是□□的源头?依你所说,难道你是要逼迫他们回去反叛?”   “……”   毫无意义的争论,伊蒂斯侧过头,眸光越过窗棱,廊檐,投向隐没在一片盎然绿意中的孔斯殿。   缕缕凉意透过掌下的案桌渗入,伊蒂斯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堆积在一起的冗杂政务不能再拖了,而与赫梯的谈判,尼罗河爆涨的水位及马上就要到来的尼罗河祭同样不容懈怠。   拧了拧眉心,抿着的唇显露了伊蒂斯已然失了耐性,淡漠的威严嗓音迅速让嘈杂喧闹的议事厅安静了下来。   “尽快做好接纳难民的准备,按照往年的举措即可,除此之外,将驻守在城外的秃鹫军团调往城内,”   给了这么长时间讨论,然而却没有提出任何可行性的举措,心中涌上名为烦躁的情绪,伊蒂斯往后一靠,“今日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女王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让拥挤的议事厅迅速空旷下来。   放下手中的文书,伊蒂斯看向还未离去的西图将军,隐去身体里疯狂叫嚣着的疲惫感,“西图将军是打算留下来继续探讨政事?”   明显放缓的语气,不难听出其中的玩笑意味。   “伊蒂斯陛下,您该休息了,”西图是一直追随者伊蒂斯的老臣,在伊蒂斯被流放边境后,西图的家族也毫不犹豫放弃了在底比斯的显赫地位,跟着伊蒂斯到了边境。   如果没有他们,伊蒂斯绝不可能在无数的暗杀中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面上掠过极其浅淡的笑意,伊蒂斯点头,“好。”   这些年女王的性情越发孤僻暴戾,喜怒不定,西图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伊蒂斯陛下是他看着长大的,但这些年,伊蒂斯陛下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埃及的政事上,恍然间就成了现在这副无法挽回的局面,只有位数不多老臣的劝谏她才能听的进去。   沉默行了一礼,西图带着满满的忧虑退了下去。   闭上眼,浓郁的疲惫感充斥进全身各处,端起桌上的酒浅浅抿了一口,喉间辛辣的刺激感将倦意驱散些许。   伊蒂斯休息片刻,迈下石阶,不紧不慢的往孔斯殿走去。   好像已经有多日没有见过叶知清了,心底的那份悸动在这几日里颤的厉害。   带着温度的风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向远处扩散的波纹,缓慢流淌的水流淌过身体,很是舒适。   殿内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微水声,叶知清躺在浴池里一块凸出来的石台上,眼帘紧闭,似是睡着了。   没入水中的姣好身体在晃动的粼粼水波下若隐若现,呼吸一窒,伊蒂斯拿过散落在一旁的长巾踏入水中将人稳稳捞起。 第26章   水温偏凉, 伊蒂斯不悦的蹙起眉,覆上长巾,将人稳稳的抱在怀中。   突然而至的腾空感,叶知清张开眼帘,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残存着还未消尽的朦胧睡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耳根处透来滚烫的灼烧感。   好在尚算镇静,叶知清下意识的紧紧捏住卷住自己的长巾一角, “伊蒂斯陛下,”   “嗯,”低低应了一声,伊蒂斯将人抱上岸,放在一旁的软榻上。   叶知清蜷着身体, 颇为戒备的看着退置一旁没有动作的伊蒂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莹莹水珠滑落, 湿哒哒的卷发黏在颈侧, 将弧度优美的肩胛骨衬的更加诱人。   好看的唇, 向上扬起随性不羁的的弧度, 在叶知清的注视下,伊蒂斯背过身去, “穿衣服,”却没有离开。   绣着繁复暗纹的华贵长袍垂落在地面, 涌动着戏谑的意味。   因为羞恼, 叶知清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心高高悬起,拿过放置在一旁的衣物,紧盯着不远处的悠闲的背影,以最快的速度穿起衣服来。   太过意外,伊蒂斯竟会在自己沐浴时出现。   晃动的水纹在明亮的光线下悄然殿内镀染上一层旖.旎的斑斓光晕。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逐渐小了下去,伊蒂斯泰然转过身,叶知清正气鼓鼓的瞪着自己。   与冷静自持的叶知清截然相反的另一面,就如同豢养在兽苑的雄狮,在外是威武凶狠的骇人模样,而在饲养员面前却是袒露着柔软肚腹任由你抚摸的憨态。   伊蒂斯不禁莞尔,叶知清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与在塔尼斯时天差地别,耐人寻味。   先不论这点变化意味着什么,至少现在叶知清的态度让她很是愉悦。   “伊蒂斯陛下,您的举动是否太过失礼,”伊蒂斯神情坦然,反倒引得叶知清率先移开了目光,明明是质问,软乎的语调听起来却更像是薄怒娇嗔。   琥珀色的金属光泽中,是不加遮掩的戏弄之意,“兰玛苏说你进来已经有一个上午,你不准她们进来,难道是准备在浴池里睡一天?”   两颊的温度逐渐升高,叶知清平静的表情逐渐被羞窘取代,垂头看向地面移动的光影,恍惚间发现确实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个上午。   见叶知清垂头不语,伊蒂斯主动走上前去,拿过榻上的布巾,撩起叶知清仍在滴水的长发,细细擦拭起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后颈抚过,叶知清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伊蒂斯顺势推到软榻上坐下,叶知清侧头去看,伊蒂斯正站在身后专注地擦拭着自己的湿发,眼中涌动着不可思议的柔和。   一阵恍惚,似乎心底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叶知清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伊蒂斯,她升不起一丁点拒绝的念头。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间悄然流转,叶知清已辨不清,侍寝这个身份现在于她来说到底更多的是偏向于哪一层含义。   “以后不要再泡这么凉的水,”伊蒂斯放下手中的布巾转身往殿外走去,似是随意的提醒,其中的强硬却不容忽视。   一出殿门,沐浴后的清爽感瞬间褪去,正值午时,日光正肆意的舔舐着空气里氤氲的水汽。   伊蒂斯走在前面,叶知清跟在后头,一慢一快,在叶知清追上伊蒂斯后,两人又默契的调整好步伐,明亮通透的长廊内,两人并肩而行,兰玛苏与一众侍女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伊蒂斯陛下,你有问题想要问我,”叶知清将眸光投向前方,语气肯定。   挑了下眉,伊蒂斯缓下步子,“尼罗河今年暴涨的水位,让底比斯不得接纳约三万的难民。”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伊蒂斯相信凭借叶知清的智慧她能猜到。   底比斯本就是埃及最繁荣的城市,根据之前的推测,底比斯这个时候正是埃及的经济,军事,以及政治中心,埃及史上记载,底比斯繁盛时期,城门百座,人口稠密,广厦连亘,大致容纳了二十万人口。   二十万人口,对几千年前的城市来说,已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对已然处于繁荣顶端的城市来说,人口往往早已达到饱和状态,将要涌入的三万难民将会彻底成为底比斯的负担。   怎么处置这三万民难民俨然就成了一个难题。   叶知清走在外侧,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样,许久都没有说话。   伊蒂斯勾着唇,收回落在外侧的眸光,“蓬特的工匠都在底比斯城外,尼罗河水道的改建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   既然底比斯城内没有这几万人的谋生机会,那就不如将这几万人引向城外。   叶知清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接道,“陛下,尼罗河水道路改建需要的人力财力难以估量,而埃及才刚结束十年的征战,显然不足以支撑起来尼罗河水道的改建。”   显然刚才叶知清也想到了这个方法,没有犹豫就2接过了伊蒂斯的话,究其原理,就是以工代赈,即以政府的名义修建大型基础设施工程,借此提供大量的工作机会,受赈者通过参加工程建设获得劳动报酬,以此取代直接救济。   刚才叶知清一直没有言语的原因就是埃及目前的情况走这条路完全行不通,三万难民,绝不是一般的工程能容纳下的。   风在庭院盘旋,随着伊蒂斯一声悠悠的叹息,跌落在光线充裕的长廊外。   “叶知清,我没有选择,”幽冷深邃的琥珀色眸子注视着庭院内的景色,波澜不起,带着睥睨万物的倨傲与决然。   留下这句话,伊蒂斯径自拐过长廊,走入内殿。   跃动在空气里的愉悦气息骤然沉寂下来,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侍女很快就将午食呈了上来,简单的用完餐后,伊蒂斯眉眼间已显露出浓浓的疲态,微阖着眼靠在座椅上。   叶知清不动声色将一切收入眼中,大抵是伊蒂斯这几日都没有休息,示意侍女们轻手轻脚的退下。   当叶知清也准备离开时,伊蒂斯却突然开口,“知清,等尼罗河祭祀过后,就可以开始准备铁器的冶炼与尼罗河水道路的改建。”   蓬特的工匠虽然早已抵达了底比斯,但是在铁器冶炼与河道灌溉上却不肯透露出任何讯息。   伊蒂斯与叶知清的交易,才刚开始。   叶知清诧异于伊蒂斯竟会这么快就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原以为伊蒂斯这段时间的态度,并不打算让自己这么快掺进去。   难道埃及的形势比预估的还要差?   不待细想,叶知清先一步应下,不管缘由是什么,这件事越早提上日程,她就能越快脱离出王宫的局限,她找到那柄权杖的机会就越大,回到21C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几日,叶知清在底比斯王宫各处都逛了逛,也向兰玛苏旁敲侧击的问过,没有任何纹路的黄金权杖,就如大海捞针,寻不到一点回音。   而索奥尔神官今天的那句话,让原本渺茫的机会重新在暗夜里焕发出生机来。   伊蒂斯站起身,走到叶知清身旁,很自然的拉过叶知清的手,往寝殿方向走去。   叶知清在她心底漾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每每累极的时候,只要叶知清在身边,总是能很快的平静下来,将脑中的繁杂事务暂时忘却。   习惯了伊蒂斯突然而至的亲近,叶知清没有拒绝,任由伊蒂斯牵着,她们偶尔会很亲近,却从不会逾越那道界限。   ***   卢克索神庙内。   穿过前厅进入神殿,再往右拐入一道极为隐秘的甬道,一直朝前走,两侧的墙壁金箔脱落,显得有些破败。   走至尽头,推开石门,映入眼中的是一处很小的庭院,庭院中央显然是一座缩小的祭台,四周封闭,只有这道石门可以进入。   院墙外繁茂的树木将这里遮挡的严严实实,灰暗古朴,处处都透露着颤巍巍的颓败气息。   所有的光亮似乎都集中在站在祭台上的那人身上,一身白袍,就足以让忽视掉与恢弘壮美的卢克索神庙格格不入的荒圮颓败。   卡纳克定下心神,挂上仁善的笑容,“索奥尔神官,尼罗河祭就要来临了。”   祭台上那人转过身来,看向卡纳克没有说话,净澈到极致的眸瞥不见任何有关于喜怒哀乐的情绪。   “索奥尔神官,十年前,你的父亲就是死在她手中,而现在你要等的警示也有了,今年尼罗河异常暴涨的水位就是太阳神在昭示他的不满,”卡纳克脸上的笑意被痛心疾首的表情取代,似示在苦口婆心的劝告索奥尔。   如同一座凝固的雕像,索奥尔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不言不语立于祭台上,不躲不避直视着卡纳克。   祭台上的人不为所动,卡纳克将心底的恼怒压下,继续劝道,“索奥尔神官,卢克索神庙已有十年没有在尼罗河祭上宣召过神谕,伊蒂斯陛下残戾暴虐,若是你的父亲,绝不会之身事外。”   听到卡纳克提及父亲,索奥尔周身的空气极其细微的颤动了一下,转过身去,“卡纳克大神官,卢克索神庙的神谕自会在它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你该离开了。”   没有停留,卡纳克脸上的神情颇为得意,径自离开。   当这座庭院重新沉寂下来,一串晦涩深奥的咒语自索奥尔嘴中吐露,祭台中央的空槽上突然泛出一道带着暖意的金色光线,并不刺目。   只见祭台中央悬浮着一块缩小版的金色方尖碑,四面镂刻着古朴繁复的咒语,快速的转动着。   令人惊异的奇妙景象。 第27章   柔软的黑色卷发被一条月白色的宝石头链束至两旁, 垂落在颈侧,衬的颈项越发白皙匀称。   白底金边的典雅长袍将叶知清姣好的身形完美勾勒了出来,一举一动间,风姿绰绰。   兰玛苏眼底满溢惊艳,“小姐,您真好看,怪不得王会如此宠爱您。”   孔斯殿与法老的阿瑞宫相对, 默认是埃及王后的宫殿,兰玛苏自小入宫, 从未见过女王对哪个人如此在意。   对于这个说法,叶知清笑了笑, 不置一词。   自那天后,伊蒂斯又是数日不见人影,随着“奥帕特节”的日渐临近, 王宫内每个人都好似忙碌了起来,每日出出进进, 步履极快。   近几天连一向悠闲的叶知清也开始忙起来, 每日试衣饰, 妆容, 为即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做准备。   奥帕特节于每年的泛滥季,尼罗河水达到最高峰时举行, 这时农夫赋闲, 船只也可以毫不费力的在尼罗河与各条运河中航行。   三艘圣传运载着阿蒙神, 阿蒙神妻子以及儿子洪苏三神自卡纳克神庙出发, 绕着城中的运河经过卢克索神庙往城外而去,最后抵达城外停灵神庙,修整一晚后,次日再返回卡纳克神庙。   河道两旁是虔诚热烈的欢呼声,人们纷纷向圣船祈祷伏拜,明亮的金色光线挥洒在处处都被金子装饰的圣船上,埃及史上记载,光装饰船的金子就有四、五吨,所以只能拖拉前行,气势恢宏,现在亲眼所见,无与伦比的震撼体验。   拖拉到尼罗河边,一进入主航道后,三艘圣齐头并进,溯流而上。   伊蒂斯正站在中间那艘圣船前方最高处,而夜知清与赫梯使团还有埃及贵族在右侧的船上,神庙官员尽数在左侧的船上。   圣洁肃穆,似一簇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耀眼夺目,气势磅礴。   叶知清一路上抿唇不语,目光始终停留在伊蒂斯身上,圣船上的诸神雕像眸光悲悯,被寄寓赞颂、期望、畏惧与哀怨等多种情绪,低垂着头,拥簇在伊蒂斯身后。   深邃旷远的眸光,让人不由自主的自心底升起敬仰与畏惧之情。   所有的众生似都似匍匐在伊蒂斯脚下,坦然接受着众民敬畏仰视的目光。   叶知清不知道心底为何会突然涌上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伊蒂斯对她的态度,与对其他任何人都是截然不同的。   独属于埃及女王的温柔,太过珍贵,仿若尽数给了她一人,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交易关系已然变了一种味道。   叶知清的出神模样尽数落入了一侧的曼涅芙缇眼中,与专心致志观看盛典的纳美尔王不同,她关注的重点显然在叶知清身上。   只要有心,并不难探寻到蓬特女王的过人之处,显然这会让曼涅芙缇对叶知清更为好奇。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让叶知清甘愿留在埃及女王身边。   触及到叶知清眼中涌动着的不明情绪,曼涅芙缇羽睫轻颤了颤,伊蒂斯在她看来太过强势,全然不解风情,可看现在的的状况,似是叶知清已然对埃及女王动心,却不自知。   想到这,曼涅芙缇蹙起眉,若是能找到叶知清甘愿留在埃及的原因,她就有机会将人带回赫梯去,叶知清手中掌握的东西足以让她心动,也甘愿冒险一试。   可若是因为“情”之一字,这件事显然就有些麻烦,转念思及死心塌地忠于伊蒂斯的赫希,曼涅芙缇只觉头疼,脸上的柔和笑意也因此黯淡了几分。   突然,人群中涌来阵阵惊呼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趁着这个间隙,伊蒂斯的眸光似是无意掠过右侧的圣船,与叶知清的眸光一瞬相触,心底涌上零星的暖意,缓缓充斥着四肢百骸。   只见左侧的圣船上,一团朦胧的金色光晕悬浮在空中,而索奥尔就站在那道光晕前,随着嘴中吐出晦涩神秘的咒语,光芒愈盛。   如同索奥尔一般干净清澈的声音,不大,却奇迹般的清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恍惚间似正在接受者神的恩泽。   超出叶知清认知的奇异景象,下一秒亲眼所见的景象再次飞速颠覆叶知清原有的世界观。   只见那团悬浮在空中的金色光晕往上漂浮,逐渐溃散成金色细沙的模样,在空中回旋飞舞,随着时间的流逝,隐隐可见散落的金色光点汇聚成了星辰图案。   最后一瞬又重新消散,再重新组合成文书模样的光影,悬于空中。   金色的流光在其中闪现,索奥尔超然绝尘的姿态自始自终都没有变化,倏的,光影扩散,再去看时,只见一块方尖碑形状的金色物体悬在空中,而后缓缓落入索奥尔手中。   结出繁复的手印,索奥尔朝着伊蒂斯遥遥一拜,响彻天际的欢呼声在同一时间响起,经久不绝。   叶知清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在剧烈的震颤着,黑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索奥尔手中的金色物体。   光晕散去,叶知清能将索奥尔手中的金色物体看的很清楚,非常特殊的黄金色泽,与带自己来到异界的那柄权杖一模一样。   不是泛着冷硬质感的金属光泽,而是泛着玉质的光泽,极其罕见与特殊。   与索奥尔手中的金色物体如出一辙。   处于惊愕的状态中,叶知清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原以为古埃及的神话只是传说,可今天亲眼所见,颠覆了她过往所有的认知。   自己来到异界本就是无法以现代科学解释的现象,加之今天所见,叶知清不得不承认超出自然力量的存在。 第28章   金色长弓在烈日下晕染处出炫目金芒, 修长有力的双臂在空中弯曲成沉稳优美的弧度。   嗖嗖~尖锐的破风声似要将空气撕裂, 几道流光在天幕划过。   女王将箭射向四方, 象征着埃及消灭四周之敌。   随着两岸渐渐远去的喧嚣, 今日的仪式算是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陆续有人回到船舱内, 在没有任何遮蔽的情况下, 渐趋升高的温度显然让人难以忍受。   伊蒂斯保持着挺拔的站姿,分毫未动,叶知清同样站在甲板上,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彩, 静静注视着伊蒂斯。   全然没有注意到曼涅芙缇不知何时走到了叶知清身后,极具欺骗性的温润语调,“叶小姐,你不回船舱休息一会吗?距离停灵庙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垂眸,敛神,曼涅芙缇离的太近, 叶知清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公主殿下,我等会再去。”   曼涅芙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将被风吹乱的发撩至一侧,“叶小姐,看来你和女王的感情很好?”尾音稍缓, 恰到好处的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幽黑的眸, 浮现出闪烁的光点, 叶知清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曼涅芙缇没料到叶知清竟会直接承认,一怔,瞬息恢复如常,静静站在叶知清身侧,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没有再继续追问。   从蓬特覆灭到现在,不过几个月时间,如果叶知清否认刚才的问题,曼涅芙缇反到无法确认叶知清甘愿留埃及是否是因为对伊蒂斯有情,结果直接了当的承认,现在她可以肯定叶知情留在埃及一定有某种目的。   若能知道叶知清留在底比斯的目的,那么她就有机会将人带回赫梯。   要知道觊觎叶知清的可远远不止伊蒂斯一人,这次谈判中埃及提出几条出人意料的条约内容,曼涅芙缇直觉其中有叶知清的手笔。   埃及与赫梯的纠葛在经年累月的战役中,早已经将彼此的套路摸清,   碧空如洗,金乌高悬在苍穹之上,偶有鹰啼自天际传来。   背靠着怪石嶙峋的石灰石山崖,构造颇为典雅精致的停灵庙在明亮充裕的光线下,渐渐显现出轮廓,醒目且神圣。   停灵庙内的神官与祭祀早早就在庙外等候着,一行人下船行至庙前。   伊蒂斯走在最前端,中间跟随着底比斯的神职官员,而余下的人走在最后。   原本按叶知清的身份,应该是走在最末尾的,奈何曼涅芙缇片偏偏就要和她一起走,其余人就自发走到了两人身后。   “不过是卑贱的侍寝……”   “不分尊卑,贪生怕死……”   “……”   充斥着鄙夷意味的议论声一路上不时传来,完全没有压制的音量让走在后头的一行人都听的很清楚。   随行而来的埃及贵族中不少世家子弟,沾染了不少纨绔的习性,叶知清神色淡然并不在意。   曼涅芙缇面上闪过一丝冷冽,同样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兰玛苏很是气愤,语气颇有些埋怨叶知清对这些言论不管不顾。   这段时间,叶知清与兰玛苏的关系也越发亲近,表面上看起来兰玛苏稳重干练,进退有度,但只要一亲近起来,就会发现兰玛苏内力仍是个小姑娘心态,单纯善感。   叶知清颇为好笑的安抚她,“兰玛苏,他们有些话说的没有错,我敌国战俘与侍寝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只要他们说的影响不到我,那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兰玛苏默默记住那些高声议论的人,在叶知清沉静的目光下,不情不愿的点头。   伊蒂斯还需亲自前去停灵庙神殿拜谒尼罗河神哈比,哈比被描绘为长着女子胸.部的男人,丰满的胸.部象征着尼罗河流域土地的肥沃以及哈比神在尼罗河每年尼罗河泛滥时滋润土地的能力,而其他人被有序引向内殿休息。   叶知清半途被引入一座单独的小院,看陈设应当今晚是与伊蒂斯一同住。   用完晚食后,叶知清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刚才走过来时,索奥尔神官住的院子离这里不远,趁着兰玛苏不在,叶知清毫不犹豫的一人出了院子,直奔索奥尔神官的住所而去。   夕阳的光芒透过巨大的圆形大理石廊柱凝成一束,散落在内侧的墙壁上,碎成几瓣,如火焰般点燃了精美艳丽的壁画,精妙绝伦,美轮美奂。   不知不觉慢下步子来,叶知清仔细端详着内侧的壁画。   叶知清惊讶的发现,从左至右,这些壁画的内容是连贯的,一点一点看过去,眸中的惊诧愈盛。   壁画记录了古王朝时期尼罗河大旱,当时的法老拉美比斯率领神官日夜祭祀,之后太阳神阿蒙降下星石,尼罗河水随之到来,拯救埃及于干旱之中。   星石其实就是陨石,降落在现在停灵庙的位置,随后就在这个位置修建了停灵庙,供奉祭拜尼罗河神哈比。   牵动着叶知清心神的内容却是那块陨石的下落,关于这块陨石在壁画中只占了极小的篇幅,叶知清却从中发现了那柄黄金权杖的痕迹。   早在3500年前,古埃及人就知道使用陨石来打造各种器物,叶知清沿着壁画一路向前走去,往右拐,走到顶端才发现记录冶炼这块陨石过程的壁画。   一寸一寸抚过凹凸不平的壁画轮廓,忽地,叶知清眸光汇聚在一处,似要把那里盯出一个窟窿来。   只见壁画顶端可以清晰的看出最后用陨石冶炼出了一块小的方尖碑与另一样器物,方尖碑赫然就是叶知清在索奥尔神官手中见过的那块,然而余下的内容却消失在墙壁顶端,似是被人蓄意截断了。   再往前去,是一道石门,毫不犹豫,叶知清推开门。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两方被严密分割开来的水泽,一侧种着白色的睡莲,一侧种着纸莎草花,中间用纯白色雪花石祭台隔开。   “你来了,”索奥尔神官背朝着门的方向,熟悉的纯澈嗓音,没有转过身来看,却似是已经知晓是谁来了。   风吹叶动,索奥尔周围似是竖起了一道屏障,风还未触及到他,就消散于无形,衣袍自始自终都如静止的一般,纹丝未动。   叶知清缓缓走近,神经紧绷到极致,刻意提高音量,“索奥尔神官,你知道我会来这里。”   “万物都有它运行的轨迹,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内,是可以预见的,”浅淡透彻,索奥尔若是能猜到叶知清心中所想,给出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回答。   叶知清拧起眉,又是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哪怕这次索奥尔是背对着他的,被人窥探的一清二楚的感觉却尤其强烈。   无意识的摩挲起衣袍的纹路,叶知清稳下心神,不欲再兜圈子,直接了当问道,“索奥尔神官既然能预见我会来到这里,那必定也能预见到我来这里的目的,神官此前在阿瑞宫前所言,可否指明到底是何意。”   诡异的沉默,叶知清耐着性子等,大半天过去了,索奥尔仍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正当叶知清准备走上前去时,索奥尔突然开口,看似毫无关联的回答,“叶小姐,这才是你留在底比斯的真正目的。”   “是,”叶知清坦然答道,自己愿意留在埃及的真正原因就是为了找到回21C的方法,而目前掌握的所有有关的线索都指向眼前人——索奥尔神官   没有必要对索奥尔隐瞒,并且看目前的情况,索奥尔不仅知道自己的来历,还极有可能知道回到21C的方法。   心神集中在索奥尔身上的叶知清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石门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不含任何情绪的淡笑声,“叶小姐,我这里没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回答,叶知清紧蹙起眉,心跳的很快,明明现在的一切仿若都是这位神秘的神官安排好的,在阿瑞宫前特意点破自己的来历,在这里刻意等着自己的到来。   恍若在在即将要揭晓答案时,一切戛然而止。   事态的发展完全不合逻辑。   叶知清还想要再问,却被索奥尔先一步堵住话头,“叶小姐,请回。”   转瞬间就消失在眼前,空空荡荡,似从未有人在这停留。   心底的疑惑越积越多,叶知清无奈往回走去,哪知一推开石门,紧接着就被一道巨大的冲力按在了墙壁上。   粗粝的浮雕线条撞上脊背,叶知清痛的眼前一黑,痛呼声还未来得及溢出,就被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堵在喉间。   伊蒂斯毫不客气的将人压在石门后的角落里,让人无法无法拒绝的强硬,眸底涌动着的锐利金斑似要将叶知清刺穿。   留在底比斯的真正目的?   一手扣着叶知清一侧的肩膀,一手伸向叶知清背后,以防叶知清再撞上凸出来的浮雕。   在叶知清惊诧的眼神中,伊蒂斯加重辗转在叶知清唇上的力道,身体往前压,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一起,禁.锢住叶知清想要逃离的动作。   极具侵略性的,   极具挑逗性的,   一吻。 第29章   深深的喘息, 叶知清竭力往后仰着头, 不可控制的, 眸底涌上忽明忽灭的水光。   伊蒂斯紧箍着叶知清的腰,迫使她挺直上半身,微仰的姿势看起来更像是在主动迎合这个吻。   粗暴的撬.开叶知清的唇,强势的攫取着唇齿间的每一寸清甜, 反复辗转碾磨, 透着哭腔的呜咽在昏暗的光影下洒落名为暧.昧的火焰。   眼尾发红, 奇异的酥软感自唇上侵入四肢百骸, 随着时间的流逝, 叶知清浑身虚软,无力的倚在伊蒂斯怀中。   漫长的一吻。   逐渐的,叶知清眸底泛上迷离的的光色, 伊蒂斯放柔力道, 伴随着轻咬的动作,如愿听到一声动.情的轻泣。   叶知清红唇微肿, 残留着被侵.占过的痕迹,伊蒂斯抬起头,深邃神秘的金瞳里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维持着亲密的姿势半天没有动作,湿热的暧昧气息洇透在微妙不可言说的对视中。   紧贴着伊蒂斯的肌肤上似有沸水滚过,叶知清鼻端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双颊绯红, 未消退尽得懵懂与迷离眼神, 毫不自知的魅惑姿态。   伊蒂斯眼神幽暗, 背着昏暗的光影,更让人难以窥清她的神情。   周身涌动着的暴戾情绪已然全部被收敛干净,再也窥不得一丝痕迹。   伸手将叶知轻散落下的发撩至颈侧,诡异的沉默,慢条斯理的动作让叶知清不自觉的瑟缩一下。   低哑的嗓音交织着引诱的意味,“告诉我,你留在底比斯的真正目的?”   伊蒂斯毫不遮掩,明晃晃的告诉叶知清,她听到了索奥尔与叶知清的对话。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缓,轻倚着伊蒂斯,眸底水光褪去,一时间怔愣,突然而至的无措,叶知清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微张着唇,却半晌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伊蒂斯显的极有耐心,上下轻抚着叶知清后背,激起一阵颤栗,指尖缠绕上垂落在腰际的卷发,声线平稳低缓,“在塔尼斯,你对我的承诺,永不欺骗。”   挣扎着让伊蒂斯松开些许,叶知清垂下眸,微不可查的无奈轻叹,是她大意了,“伊蒂斯陛下,我想找到一柄黄金权杖。”   “权杖?”   “一柄没有任何纹章,与索奥尔神官手中的祭器一般的特殊色泽。”   “为何要找它?”   “……”   两人僵持许久,叶知清都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禁.锢着叶知清的力道突然卸下,伊蒂斯松开手就往回走,华贵的祭袍映射出冰冷的色调,隔得很远,叶知清都能感受到伊蒂斯周身涌动着得浓烈不虞。   即便挺拔的身姿,稳健的步伐,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不远不近的跟在伊蒂斯身后往回走,叶知清心中烦乱,不可否认,自己留在底比斯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找寻回到21C的办法。   起初并不抗拒伊蒂斯的亲近,是因为叶知清清楚的知道,想要找到那柄权杖,必须倚靠伊蒂斯的力量。   现在的情境却是叶知清预料不到的,两人间纯粹的交易关系在刻意的放任下已然变了味道。   兰玛苏与一众侍女侍卫正在门口跪着,看样子应该是已经跪了不少时间。   伊蒂斯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进去,叶知清在兰玛苏跟前停住,“兰玛特,别跪了,起来吧。”   跪着的身体很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兰玛苏低垂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只是左右晃动了一下,回应叶知清。   看着架势,应该是伊蒂斯回来发现自己不在,牵怒到兰玛苏她们身上。   而且看兰玛苏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怒气还不小。   叶知清犹豫了一会,加快步子往里走去,思绪混乱,只顾着往前走的叶知清全然没注意到直朝自己面门逼近的寒光。   噔~长箭掉落在地的声音,同时腰间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叶知清拉至一旁。   刺客?只见庭院内散落站着五个穿着白袍的蒙面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叶知清都能感受到长箭上泛着的凌冽杀意。   显然是刚才每在伊蒂斯身上讨到好处,此时正戒备的盯着站在廊上的两人。   叶知清现在进来显然打破了刚才的局势,越紧张,就越清醒,现在的境况下,自己显然就是伊蒂斯的累赘,只会拖累她,要想办法出去。   离她们最近的就是站在阶上那个白衣人,不过两臂的距离,近的叶知清能将他衣服上的黑色图案看的很清楚,显然不是埃及的服饰。   因为叶知清的突然闯入,双方暂时僵持着没有动作,叶知清趁这个闲暇,余光将伊蒂斯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没有受伤,紧提着心,松了些许。   搂在腰间的手很紧,叶知清能清晰的感受到伊蒂斯周身涌动着的冷意与杀意。   似是已经确认叶知清造不成威胁,为首的那个白衣人一挥手势,齐齐涌了上来。   身体瞬间腾空,天旋地转,激烈碰撞的破风声,还有兵器刺出血肉的撕裂声刺入耳膜。   血液齐齐涌上大脑,脸涨的通红,叶知清艰难的仰起头,“伊蒂斯陛下,在靠近门的时候找机会把我放下。”   带上叶知清,伊蒂斯应对的明显有些吃力。   沉闷的落地声,伊蒂斯将人放下,凛冽的神情,冷凝的语调,“快离开。”   白衣人很快就识破了两人的图谋,攻势越发迅猛,不断朝着伊蒂斯逼近。   一时间叶知清竟被困在靠墙一侧,动弹不得。   忽地,一支暗箭猝不及防出现在伊蒂斯身后,叶知清瞳孔骤然剧缩,恐惧在身体每一处肆无忌惮的叫嚣着。   眼前一片空白,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以诡异扭曲的姿势朝着伊蒂斯奔去。   姿态决然。 第30章   密集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内殿廊道, 骤然打破潜藏着波云诡谲的平静。   肃杀有序的军队朝着伊蒂斯的居所快速移动, 同时封锁了各个廊道的出口。   透过石门上的狭小缝隙窥见外面的场景,卡布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辛努塞祭司, 外面是赫希亲率的卫队,但是没有看到赫希, 看方向是朝着伊蒂斯去的。”   辛努塞沿着院墙走来走去,没有接话,神情看起来比卡布更加凝重。   按照计划,索奥尔会在尼罗河祭上公开昭示神谕,利用今年异常的尼罗河水位, 借此动摇伊蒂斯在埃及民众心中的地位。   哪知索奥尔临时变卦, 逼迫他们也不得不临时更改神书上的内容。   卢克索神庙昭示的神谕向来是尼罗河祭上的重头戏,主管卢克索神庙的大神官世代沿袭, 只能由普塔赫家族的男性担任,经过十年前的那场动乱, 索奥尔成为了普塔赫家族仅剩的血脉。   在每年的尼罗河祭上,卢克索大神官会向埃及民众展现出他的奇异力量,同时也会通过神书传达太阳神的旨意, 而若是在神书上出现了叱责法老的内容, 极有可能从根基上动摇当时法老的统治。   从新王朝开始,至今从未出现过叱责法老的神谕, 哪怕是十年前伊蒂斯亲自屠杀了底比斯内尽半数的神官, 也没有出现叱责的神谕。   所以可以想象若是出现, 将会在造成多大的震动。   越想越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辛努塞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权杖砸向地面,“明明卡纳克大神官那里传回的是确定的消息,为什么偏偏又临时变了卦。”   “辛努塞祭司,现在该担忧的不是尼罗河祭,而是今晚的刺杀到底成功没有?一旦败露,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闻言,辛努塞眼神一暗,沉默不语,在卡布看不到的暗处,猩红的眸底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癫狂。   后果?这十年他活着就只为复仇,不择手段,伊蒂斯败的越惨,他才会越快意。   院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在肃杀的氛围里平添几分躁动。   血,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触目惊心。   小院被军队围的严严实实,涌动着浓烈的肃杀气息,伊蒂斯以剑支地,血液自剑柄沿着剑身往下滑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血色溪流,似要将人引入暗无天日的恐惧深渊中。   空气都似是凝固了,铺天盖地都是伊蒂斯倾泻而出的威势,透来隐约的窒息感。   叶知清站在伊蒂斯身侧,神情镇静,面色却异常苍白,长袍上不知是沾染了谁的血迹,暗红色的血块与惨白的面容,形成视觉上的强烈冲击,游走在锋芒边缘的诡魅艳丽。   不远处处是五具已经失去生息的白袍尸体,赫希的副将正跪在庭下,额前不断涌出的汗珠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惧,几乎在同一时间,埃及女王与赫梯公主双双遇刺。   更让人困惑不解的是,守卫在内殿的护卫都因不知名的缘由被临时调往了别处。   昭然若揭的阴谋……   “确定赫梯使团的人都没事?”语调低沉,伊蒂斯唇侧泛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是的,王,只有赫希将军与几位兵士重伤,赫梯使团所有人安然无恙,已经封锁住所有出口。”   “查,”简洁明了,冷硬的侧脸线条依旧读不出任何情绪。   副将看着伊蒂斯女王转身往回走去,剑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锐鸣,面容枯败。   虽然伊蒂斯陛下没有提及守卫一事的异常,但其中蕴含的震怒已足够让他们胆颤心惊。   无人可以承受女王的怒火。   一关上门,伊蒂斯全身的重量都压向叶知清,右手无力的垂下,长剑掉落。   艰难的将伊蒂斯往床榻上移去,叶知清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压在伊蒂斯背后的厚布条已经被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浸透。   竟是连喘息都很艰难,叶知清勉力将伊蒂斯移到床上,喉间似被锐器扎破了,如同一条被海浪拍打上岸的鱼,被无情的阳光炙烤着,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息。   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伴随着尖锐的痛楚,眼前发黑,叶知清脚步踉跄着往门外跑去,伊蒂斯的体温异常的低,她触及到的肌肤皆是一片冰凉。   非常糟糕的境况。   “兰玛苏,快,去传医药祭司,记住一定要隐秘。”   急促的步伐,慌乱,无处隐藏。   ……   看着兰玛苏离开,叶知清转身去去打了盆热水。   伊蒂斯今晚着一身深色的祭袍,轻易就将背后骇人的伤口掩盖住,只有叶知清知道,伊蒂斯受伤了,还是深可见骨的的严重伤势。   端着水盆往房内走去,叶知清眼前时不时出现重影,手腕处隐隐传来闷闷的疼痛感,伊蒂斯在晕厥前,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不择手段也不能让我受伤的事传出去。”   放下水盆,叶知清突然跪倒在塌前,随手取了一件尖锐的饰物,面无表情的朝着大腿扎去,腥红的血片刻就在布料上晕染开。   身体上的尖锐痛楚能让她保持暂时的清醒。   伊蒂斯正紧闭着眼帘躺在榻上,呼吸微弱,褪去刚才在庭外的凛冽,是她从不敢想象的脆弱。   即便在塔尼斯遭受到透骨的箭伤,伊蒂斯也不曾流露出半点脆弱,就如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不知痛楚,不曾停歇。   可现在,这尊雕像真切的倒在自己眼前。   叶知清颤抖着手,将伊蒂斯身上被血浸透的长袍解下,有的地方已经与伤口粘连在一起。   微微拧干浸在热水中的布条,叶知清只能尝试着一点一点将伤口周围的凝固的血痂擦干净。   无意识的痛哼,引得叶知清正在擦拭的手一滞。   全身都被汗水浸透,费了一番波折总算是将伊蒂斯身上的伤口做了最简单的处理,拉过一侧的薄锦仔细盖上。   一旁的热水已被染成了血红色,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伊蒂斯背上有三道伤口,两处剑伤,一处箭伤,那是替自己挡下的。   叶知清脑子里出现了间断性的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就这样靠着床榻坐下,拉着伊蒂斯垂在一侧的手,依旧是一片冰凉。   惊慌在寂静的环境下被放大到极致,叶知清颤抖的嘶哑嗓音响起,一遍一遍唤着,“伊蒂斯陛下……”   可床榻上的人并未作出半点回应。   叶知清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疲倦的唤着,直到最后嗓音嘶哑的接近失声。   急促的步伐在门外响起,叶知清恍然回神,起身去开门,是兰玛苏与主管医药的祭司。   叶知清勉力敛住心神,急忙让开位置给祭司。   “啊~小姐,你受伤了,”兰玛苏一声惊呼,非要拉着叶知清处理伤口。   心神都在伊蒂斯身上的叶知清跟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心脏被碾碎而后细细碾磨的痛楚尤其强烈,早已经抵过了腿上的痛意。   抵不过兰玛苏软磨硬泡,叶知清勉强同意就在房内另一侧处理伤口。   医药祭司处理伤口的手法看起来很是娴熟,塌下不断有被血浸透的布条坠落,叶知清看的心中发紧,伊蒂斯的血好似流不尽一般。   这是一场伴随着隐痛的漫长煎熬。   伊蒂斯的伤势得到了最基本的治疗,祭司给她用了最好停灵庙内最好的外孵伤药。   叶知清再三向祭司确认伊蒂斯能否脱离险境,得到的回答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稳下心神,向一旁的兰玛苏示意,房内瞬息涌入几个侍从,将医药祭司控制住,压了下去。   嘈杂声过后,房内又恢复了沉寂。   不得不感慨伊蒂斯体质强悍,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叶知清晃晃悠悠的走到榻边,颇有些脱力的坐下。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没事就是好事。   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了些许,回想起日暮时的场景,叶知清仍心有余悸。   原本是自己要扑上去替伊蒂斯挡掉那支暗箭,却被伊蒂斯觉察到,叶知清不知道伊蒂斯是如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搂入怀内,同时转身,等叶知清回过神来时,耳畔响起清晰的血肉撕裂声。   白衣人见伊蒂斯受伤,手上的攻势更加凌厉,全然不顾一旁的叶知清,招招直逼伊蒂斯。   伊蒂斯渐渐不敌,接连又被刺中两剑,千钧一发之际,军队赶到……   轻轻的叹息一声,伊蒂斯在埃及的处境的确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院内激烈的打斗声持续了那么长时间,原本应该驻守在院外的侍卫竟没有一点动静。   刚才叶知清问兰玛苏,可听到院内的打斗声,得到的回到竟是所有的侍从在自己进入院内后,尽数被迷晕。   滴水不漏,看来是早有预谋。   兰玛苏飞快就将内服的药材熬好端了上来,叶知清接过,用勺子一点一点往伊蒂斯唇里送去。   褐色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无一例外,伊蒂斯现在根本就没办法主动将药汁吞咽下去。   叶知清小心将伊蒂斯的头托起,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心念一动,“兰玛苏,你先下去。”   饮了一大口药汁,叶知清低头覆上伊蒂斯的毫无血色的唇,一点一点将药汁送进伊蒂斯嘴里。 第31章   伊蒂斯的唇也是冰凉的, 气息微弱,叶知清凝神将药汁一点点渡入。   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伊蒂斯, 透过昏黄的光线,叶知清可以勾勒出伊蒂斯苍白的五官轮廓,唇上还残留着些许药汁, 让伊蒂斯看起来多一点气色, 不若刚才那般, 仿若易碎的琉璃, 一触即碎。   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叶知清守在榻前,怕伊蒂斯发热, 不敢睡熟。   浓重的倦意涌来,睡去又惊醒,反复几次, 只觉得疲累至极。   不知道什么时候, 叶知清终是抵挡不住, 昏昏沉沉间靠着软枕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光明亮,房内空无一人。   “兰玛苏,”声音像是被磨破的砂纸,极其嘶哑难听。   “小姐,”捧着要换洗的衣袍, 兰玛苏一进来就催促着叶知清去洗漱, 第二天返程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   “伊蒂斯陛下呢?”   “王已经换好祭袍,正在院外等您。”   叶知清蹙起眉没有说话,起身越过兰玛苏,直直往院外走去。   果不其然,伊蒂斯正站在石亭中,望着渐渐升起的金乌,朦胧的光线包裹着她的身躯,模糊了叶知清的视线,似是下一瞬就会消失在光晕中。   陡然,心跳漏了一拍。   叶知清加快步伐往石亭跑去,伊蒂斯那么严重的伤势竟然只休息一晚上?能在今天早晨苏醒过来已然让叶知清很惊讶,听兰玛苏的意思,伊蒂斯是准备继续今天的尼罗河祭。   这太过狂妄,太过莽撞。   这般严重的伤势在烈日下曝晒一日,叶知清相信,再强悍的体质也撑不过去。   “伊蒂斯陛下,”呼吸因为奔跑有些紊乱,叶知清生硬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质问的意味。   伊蒂斯转过身,神情平静回视着叶知清,孔雀石制成的深色眼影让她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更加深邃神秘,今天伊蒂斯脸上的妆明显比昨日要浓上许多,重伤后的虚弱被完美的隐藏在庄重的妆容下。   “伊蒂斯陛下,您今天还要继续亲自完成祭祀?”叶知清语速很快,焦躁,隐藏不住。   深色眼影向上斜飞,没入两鬓,使伊蒂斯的五官看起里更加冷硬,“嗯。”   极其淡漠的语调,毫不在乎的态度,似是在回答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莫名涌上的涩意让叶知清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哽在喉间,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陛下,您的伤势绝对不能再继续今天的祭祀。”   “伤势?习以为常,知清,你太敏感了,”很平常淡然的语气,似是在自嘲,又似只是在陈述事实。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叶知清知道伊蒂斯并不是在敷衍自己,昨晚一将伊蒂斯的祭袍解下,横亘在背上的狰狞伤疤似是要将她的眼睛灼伤。   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坠落。   昨晚急迫的情势,叶知清也不曾掉落过一滴泪,习以为常,这样可怖严重的伤势都能习以为常。   双手环过叶知清的肩膀,突然,伊蒂斯将叶知清拉入怀中。   带着的薄茧的指腹一寸一寸将擦过叶知清脸上的眼泪。   无奈的叹息,随着晨光融入风中。   “知清,你该相信我,比起以前这真的算不了什么,况且用的是停灵庙内最好的伤药,已经无事。”   蹩脚的借口,伊蒂斯脸上仍是冷淡的神情,可语气悄然放缓了许多。   叶知清伸手反握住伊蒂斯的手,掌心触及到的温度升高了一些,不像昨晚一样冰冷的好像一尊石像,另一只手摸索着往伊蒂斯背后探去。   腹部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伊蒂斯一怔,明了叶知清的意图,松开怀里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成功阻挠叶知清接下来的动作。   “伊蒂斯陛下,您亲口所说您的伤势已经无碍,那为什么不肯让我看看,”叶知清神情微黯,黑眸紧盯着伊蒂斯,全然没有意识到到自己所说的早已经逾越了她一直固守着的立场。   些微压抑自伊蒂斯深邃的金眸掠过,除去心底的悸动,似乎还有零星的欢喜密密麻麻涌出,轻而易举的盖过了背后的痛楚。   “知清,下去洗漱吧,今天的祭祀不能出任何意外,我从未有过选择的余地,”无奈的劝慰,淡薄到极致的暖意裹挟其中。   叶知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复杂的情绪,第一次毫不遮掩的展现在伊蒂斯眼前。   “别去,”苍白无力的劝阻,叶知清明知不能改变伊蒂斯的决定,却似在怄气一般,失了冷静与克制,心心念念的都是伊蒂斯的伤势。   转动着手上的护腕,伊蒂斯仍是淡漠的神情,“知清,相信我,不会有事。”   抬步越过叶知清,离开石亭。   兰玛苏很快将呆站在石亭中的叶知清拉去洗漱,洗漱好后却被告知,伊蒂斯陛下已经先走一步。   心中五味杂陈,叶知清敛眸掩下所有情绪,回去的仪仗如昨日一般,伊蒂斯走在最前方,隔着人群,叶知清只能偶尔瞥见伊蒂斯的身影。   唯一与昨日不同的是,原本跟在曼涅芙缇与她身后的埃及世族子弟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寥寥几个见叶知清回过头,皆是诚惶诚恐的惊慌模样。   心念转了转,叶知清侧头看向一旁的兰玛苏,“兰玛苏,你将昨日那些世族子弟嘴碎的事情告诉陛下了?”   叶知清的神情是她也没意识到的冷凝,兰玛苏颇有些惊惧的垂下头,慌慌张张解释道,“小姐,陛下今早主动问起的。”   只当兰玛苏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到,叶知清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便不再说话。   三艘巨船自尼罗河上齐头并进,回程是顺着流势的,比起昨天逆流而上显然要快上很多。   伊蒂斯仍站在中央巨船的最前方,繁复的华贵祭袍随着浩浩河风飞舞着,倾泻而出埃及女王的睥睨气势。   叶知清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伊蒂斯,黑眸幽深,而本该与叶知清在一起的曼涅芙缇却不见了踪影。   明炙的金色光线嚣张洒下,空气因逐渐上升的温度微微有些扭曲。   伊蒂斯挺拔的身姿,似一把出鞘的寒刃,自始自终,立在船头,恣意昭示着她高高在上,不容觊觎的无上地位。   伊蒂斯站了多久,叶知清就站了多久,今日的阳光似是比昨天的更加毒辣,还未到底比斯,便陆续有人进了船舱,到抵达底比斯时,右侧巨船甲板上只余叶知清一人。   兰玛苏数次要叶知清进船舱。   恍若未闻,叶知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拗些什么。   就当她肆意妄为这一回。   ***   两岸逐渐掠过错落有致的房屋,算算时间,该是到底比斯了。   曼涅芙缇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起身关了窗。   赫希正躺在榻上,上半身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不敢劳烦公主殿下,虽是重伤,但不足以致死,药,我可以自己喝,”不似以往,赫希话里是毫不避讳的焦躁与冷意。   对赫希恶劣的态度恍若未见,曼涅芙缇依旧是慢条斯理的优雅姿态,用勺子将药递到赫希嘴边。   “乖,喝药,伤才能好,”红棕色的眼底是阔别已久的浅浅柔意,与五年前每每情动时的毫无条件的宠溺一般无二。   闭上眼,侧过头,带着深切无奈的悲怆,“殿下,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呵呵~~~突兀的笑声响起,曼涅芙缇却敛去了周身的柔意,眸底涌上势在必得的疯狂,不死不休。   “赫希,五年前你可曾听过我的解释,你要我放过你,那你告诉我,那些日夜相伴,情动入骨的回忆算什么?你告诉我,在你心里,它到底算什么?”   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曼涅芙缇避开赫希的伤处,半压在赫希身上,逼迫赫希不得不抬头直视着她。   “解释?对我隐瞒身份,在知道我的身份以后,通过我接近我的父亲,与他密谋谋害伊蒂斯陛下,而我的母亲因此而死,你有什么可以解释?”   毫不掩饰的嘲讽,似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将腐烂的伤口挑开,彻骨的痛意。   刚才的强势有一瞬的瓦解,曼涅芙缇微沉的嗓音涌动着深切的无奈,“你现在肯听我的解释吗?”   “解释?公主殿下,如果你想解释,就不会有昨晚的刺杀,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再费劲心机利用的,”似是已经全然不在乎了,赫希一改逃避的态度,冷冷的直视着曼涅芙缇。   面部肌肉微微有些痉挛,曼涅芙缇直起身,反问道,“赫希将军,埃及与赫梯在尼罗河祭祀后就会正式签订和平条约,昨晚的刺杀不可能会有我的手笔,你不能因为一次过错就否定所有。”   “这对我,对你,都不公平,”难掩疲态,曼涅芙缇从昨晚起就没有合过眼,时时刻刻都守在赫希身边,决裂之后那五年,直到现在,她终是有机会再如此近的接触到赫希的喜怒哀乐。   无人会懂,彻骨的思念总是会在每一个漫长的黑夜来袭,缓缓侵噬过每一寸骨肉,搅得她不得安宁。 第32章   一声轻嗤, 赫希眼底的嘲讽意味更浓,“殿下,如果你的目的仅是为了签订和平条约,那为什么又会数次私底下与底比斯的神官秘会?”   “赫希,你要明白, 我必需先是赫梯的公主, 之后才能是你的曼涅芙缇,”曼涅芙缇眸底掠过一丝挣扎,又飞速消散。   “殿下, 我们的开始就是罪恶,你是赫梯的公主,而我是埃及的将军, 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早就该结束,”并不意外曼涅芙缇的回答,浓烈的嘲讽中交织着深切的悲哀,赫希苦笑,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都不该奢求。   “不,赫希,我不会放手,你逃不掉,”褪去浮于表面的温柔, 缕缕魅惑心神的笑意肆无忌惮的漫上脸颊, 曼涅芙缇拿过放在一旁的精美短剑, 慢条斯理的放入赫希掌心,动作温柔却无法推拒。   冰冷坚硬的触感自掌心传来,赫希下意识就要将它扔开,却被曼涅芙缇紧紧握住,看似温柔无力的动作,却无法让她挣开。   “殿下,松开,”暗哑的嗓音透着难以察觉的颤意,赫希再次使力想要将短剑移开。   对朝向着自己的锋利剑刃熟视无睹,曼涅芙缇脸上的笑意更深,仿若荼蘼花凋零前一瞬绽放到极致的绮丽,握住赫希的手腕陡然用力。   一声闷哼,曼涅芙缇腰腹处隐约透出红色的血迹。   “你疯了,”赫希手腕上青筋凸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掩映在冷静无比的瞳仁下是誓要吞噬一切的疯狂,曼涅芙缇将身子往前倾,赫希紧跟着往后仰,不合时宜的笑意中透出万种风情。   绵软的温柔语调似滚落在刀尖的晨露,每一字都能引得一阵颤栗窜遍全身,“赫希将军,你逃不掉的,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你现在还有选择,用你手中的这柄剑刺进去,这是我给你的唯一的机会。”   若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吐出的却是最让人绝望的逼迫。   全身僵硬,赫希紧闭上眼帘又睁开,深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松开。”   “赫希将军,我给过你机会,”轻描淡写的口吻。   曼涅芙缇直起身体,松开紧握着赫希的手,收拾好地下的碎片,转身,离开,无人可窥见在背过身的那一刻,控制不住颤栗的手与瞬息坠落的眼泪。   留给赫希的背影一如既往,最优雅的步态,最淡静的风姿。   手腕上传来清晰的肌肉震颤感,赫希拿起短剑重重甩落在地,颓然的倒向床榻。   ***   底比斯王宫前,西图率领的卫队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广场,兵戈上透来的刺目锋芒,氤氲出一片叫人惊惧的寒意,汗毛矗立。   异常茂盛的胡须将西图脸上的神情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偶尔透出来的沉重喘息声得以窥出西图将军内心的极度不安。   女王竟然会在停灵庙内遇刺,惊慌,惧怕,接踵而来,最后是铺天盖地倾泻而出的杀意。   眸光注视着前方,静静等待着伊蒂斯陛下的归来,金色光线照耀着静默的广场,肃杀凌冽的诡异气氛洇透在每一处。   金色巨船驶入城内运河后,如昨日一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经久不绝,巨船放缓速度,驶过卢克索神庙,抵达卡纳克神庙。   叶知清眸光复杂,一直紧盯着有条不紊完成最后赐福仪式的伊蒂斯。   这么长时间的曝晒,汗水已将叶知清的衣袍全部浸透,可伊蒂斯脸上,竟是一丝湿意都没有。   太过怪异,饶是伊蒂斯的体制再强悍特殊,也不该像现在伊蒂斯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就像在对待一件工具。   如果不是在祭祀仪式结束,脱离众人的窥探目光后,突然冒出来一队人,将伊蒂斯与叶知清以极快的速度送往王宫。   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狭小过道上飞驰,伊蒂斯上半身体枕在叶知清腿上,眼帘紧闭。   叶知清一手紧紧撑在伊蒂斯另一侧,企图减缓身下的颠簸。   一上马车,伊蒂斯就在叶知清的惊呼声中倒下,比昨日更加微弱的呼吸,宛若游丝。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孔斯殿,医药祭司早就在等候着,整座王宫处处都被严阵以待的军士把守着。   伊蒂斯很快被移至殿内进行诊治,叶知清站在殿外的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角落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与不时被端出来的血水,双唇紧抿,神情莫测。   兰玛苏走近想要将叶知清扶去石亭中坐下,惊觉叶知清通体冰凉,指尖泛白,一触到她就想下意识的往后缩。   “小姐,你必需进去休息,再让医药祭祀过来看看,”看着一动不动的叶知清,兰玛苏心中焦急,谁也料不到会遭到刺杀,王与叶小姐不能都倒下。   宛若行尸走肉,叶知清被兰玛苏强硬的拉到偏殿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线自窗棱移至腿上,门外的嘈杂声渐渐褪去。   叶知清从怔愣中惊醒,起身就要出去看伊蒂斯的情况。   越是紧迫,她就越不能慌乱,冷静,冷静,叶知清无意识的一遍遍低喃着,还未到门边,就与兰玛苏迎面撞上,身后跟着之前见过的医药祭司。   叶知清出现了轻微的中暑症状,而当叶知清问道伊蒂斯的情况后,医药祭司却是缄口不言,留下一些常见缓解中暑症状的药材后,匆匆离开。   趁着兰玛苏去熬药,叶知清往主殿走去,出乎意料却被守在殿门外的侍卫拦下。   泛着寒芒的兵刃横亘在胸前,不是叶知清熟悉的面孔,在叶知清表明身份后,门口的侍卫仍是不为所动。   就在叶知清心底的燥意越来越大时,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放她进去。”   是西图将军。   叶知清转过身,稍一颔首以示谢意,急急走了进去。   殿内很安静,针落可闻,叶知清放轻步子往榻边走去。   伊蒂斯洗去了厚重的妆容,好似死人一般的苍白脸色猝不及防落入叶知清眼中,涩意不受控制的漫上眼眶。   这股汹涌而来的悲伤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轻轻在床榻外侧坐下,叶知清动作轻柔的将伊蒂斯本就宽松的衣袍解开,浅麦色的肌肤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叶知清冰凉指腹一触碰到,只觉烫的厉害。   一寸一寸打量着着紧紧缠绕着伊蒂斯上半身的纱布,叶知清最后将目光落在伊蒂斯肩侧,在塔尼斯受的箭伤竟然还未痊愈,昨晚在停灵庙时因情势危急,并未注意到。   因着背后的伤势,伊蒂斯是侧卧在榻上的,零星的血迹自纱布上透出,不用看叶知清都能想象到伤口的骇人程度。   守在伊蒂斯身边,叶知清竟奇迹般的冷静下来。   伊蒂斯异常的伤口愈合速度定与她异与常人的强悍体制有关,心念一转,叶知清心底逐渐浮现出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   除去伊蒂斯异于常人的强悍体制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药物有问题。   心中惊骇。   叶知清凝视着伊蒂斯久久没有动作,从塔尼斯受伤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如果真的是药物出了问题……   叶知清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伊蒂斯身上的种种异状实在太不寻常…… 第33章   卡纳克神庙。   宏伟轩敞的正殿人潮拥挤, 不断有民众前来参拜祈祷, 请求太阳神在新的一年里继续赐下恩泽。   而在阳光触及不到的阴暗甬道内, 传来杂乱的交谈声, 俨然就是卡布与辛努塞一行人。   卡布情绪激动, 整条通道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派出去的杀手没有一个回来,而伊蒂斯也安然无恙的完成了整个祭祀, 现在王宫守卫森严, 我们任何消息都探听不到。”   站在一侧的罗克尔与辛努塞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维持着异常的镇静, 连通着各个神像的甬道采用了特殊的建造结构与石料, 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听到。   “如果伊蒂斯真的安然无恙, 绝不可能封锁王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透过墙壁上的孔洞看着底下参拜的人群,罗克尔神情阴森。   “可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杀手还有没有留下活口, 你要知道凭借伊蒂斯的手段, 查出来是迟早的事情,”辛努塞收敛掉周身的戾气,突然意识到这次的刺杀有多莽撞, 如果失败, 他们没有任何退路。   “卡纳克大神官那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卡布突然出声问道。   “没有, 从停灵庙回来以后, 卡纳克神官就不知去向,去他的府邸拜访了好几次,皆是不在府内,”罗克尔一听到提及卡纳克大神官,不动声色的往暗处退了一步,低声回道。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昏暗的甬道内,惊慌自暗处滋生。   当晚几个被黑袍裹的严严实实的人骑着快马连夜出城,消失在漫无边际的浓稠夜色里。   次日一早,伊蒂斯准时出现在议事厅内,唇色稍显苍白,其余的看不出一丝异样。   只是议事厅的气氛异常沉闷,如前一段时间一般,接连上禀的都是关于尼罗河水位的事情,洪水逐渐淹没两岸的耕地,越来越多的难民正朝底比斯涌来。   指节有规律的叩击着桌面,伊蒂斯望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官员,眸底无人可窥见处泛起冷意。   “卡布神官为何没来,”伊蒂斯装若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锐利的眸光却直直扫向右侧,恍若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卡布在神庙的地位,仅次于大神官,神职官员秩序井然的站在右侧,谁的位置空缺了,一目了然,   “陛下,自祭祀结束以后,就没有再见过卡布神官。”   说话的是站在卡布位置右侧的辛努塞,伊蒂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而看向其他人,陆陆续续又有其他的神官站出来说自停灵庙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卡布神官。   静静等着他们说完,伊蒂斯将视线转移到站在最前方却一直沉默不语的卡纳克身上,冷凝的脸色缓了几分,漫上极其少见的笑意,未达眼底。   “卡纳克大神官,卡布神官是你手中的第一祭司,”   剩下的话伊蒂斯没有说完,倚着软枕,等着卡纳克的回答。   “陛下,臣这一段时间忙于尼罗河祭祀,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卡布神官,”在将自己摘干净的同时,卡纳克仁善的神情中恰到好处掺入几缕担忧的情绪。   伊蒂斯维持着浅笑的表情,佯装关切让西图将军派出人手去搜寻卡布神官,隐匿在浅笑之下的森冷,无人察觉。   只是到底是搜寻还是追捕,参与其中的人自然清楚。   伊蒂斯将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卡纳克低下头,掩盖住眼底的阴狠,如果不是他知道有刺杀,完全察觉不到任何异状。   不管伊蒂斯秘而不宣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早有准备。   之后是那些被反复提及的却得不到妥善处理的问题,伊蒂斯任由他们争论完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伴随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殿内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伊蒂斯倏的松了一口气,将整个身体都倚向身后的软枕,额上迅速涌出细密的汗珠,在明亮的光线下,无所遁形。   “陛下,曼涅芙缇公主求见,”阶下是近身服侍伊蒂斯的女官。   缓慢的端正坐姿,伊蒂斯将额前的汗珠擦去,“让她进来,”低沉的嗓音透出无法掩盖的疲累与虚弱。   曼涅芙缇一进殿门,直接了当的点明了意图,“伊蒂斯陛下,相信您一定想彻底查明在底比斯,到底还有哪些人藏匿在暗处,伺机心怀不轨。”   始终是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曼涅芙缇坦荡的站在大厅中央,任由伊蒂斯打量,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将文书拨至一侧,伊蒂斯双手撑在桌面上,眸色幽深,“你的目的?”   “伊蒂斯陛下,我想向你要一个人”   “谁”   “赫希将军。”   “原因?”   “与陛下对叶小姐一般。”   “五年前的人是你,”伊蒂斯忽地端正姿态,敛去周身的慵懒随意,锐利的眸光径直看向曼涅芙缇。   五年前,赫希有很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举止异常,多次向伊蒂斯提出要辞官,那正是伊蒂斯巩固军权的时候,而赫希从小入宫做了伊蒂斯的侍读,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除去王与臣的关系,更像是姐妹。   于公于私,伊蒂斯都不会同意赫希荒谬的请求,后来在伊蒂斯的逼问下,赫希半遮半掩的将她与曼涅芙缇的事说了个大概,但关于曼涅芙缇的身份,赫希却是只字未提。   那时候伊蒂斯只当赫希是为情所伤,并未想过要深究她口中那个女人的身份,现在想来,有太多异常的地方。   而如果那个人是曼涅芙缇的话,那么种种异样皆可以得到最合理的解释。   有些诧异伊蒂斯竟然会提及五年前,曼涅芙缇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僵滞,“是。”   伊蒂斯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微侧的的坐姿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曼涅芙缇,你未免太低估我了,那些人迟早都会被我揪出来,而赫希自降生起,就已注定是埃及的将军。”   曼涅芙缇并未因为伊蒂斯的嘲讽而敛去半分笑意,慢条斯理的拿出一个细长的信筒递给一旁的女官,筒身是纯金制造,信筒底部盘踞着一条火红色的眼镜蛇图案,而封印处是荷鲁斯之眼的图案。   这是独属于埃及法老才能使用的信筒。   “伊蒂斯陛下,相信对您来说,比起一位将军,埃及要重要的多,赫梯与埃及停战,可不意味着其他国家与埃及停战,您不该懈怠,”   曼涅芙缇揣摩不到伊蒂斯的心思,想了想,主动提道,“陛下,赫梯与埃及的条约内容尚有修改的余地,”   说到这个份上,曼涅芙缇的意图不言而喻。   伊蒂斯将信筒里的信件看完,放在一旁,“公主,和平条约正式签订以后,你可以好好游览底比斯再回赫梯,”说完伊蒂斯闭上眸,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曼涅芙缇不急不徐的离开,她开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伊蒂斯不可能不心动。   大厅两旁的巨大圆形石柱向上延展入高耸的穹顶,光线自顶部的宝石汇聚折射在巨大石柱雕刻的精美浮雕上。   浮雕上描绘了法老是太阳神之子,自出身起就接受着神的庇护,与她的臣民一起,与她的兄弟一起,将入侵者,背叛者一一击碎,将埃及建设成傲视四方的伟大帝国。   在错落的明灭光影下,石柱上的浮雕似在隐隐晃动,真切的虚幻感,再一瞥到桌上的信筒,伊蒂斯只觉无比讽刺。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伊蒂斯显然没注意到悄然到来的叶知清。   伊蒂斯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细密的汗珠逐渐汇聚,淌过脸颊落下,显然是因为伤势不好受。   叶知清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柔声提醒,“陛下,该换药了。”   昨晚最让叶知清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伊蒂斯在半夜时突然发热,身体任何一处摸上去都像是滚烫的沸水,想尽了一切办法降温,折腾到凌晨,好不容易才将体温降下去。   可让叶知清更惊愕的是,温度降下来以后,伊蒂斯竟然清醒了,简单洗漱以后,一言不发直奔议事厅而去,叶知清拦都拦不住。   伊蒂斯的强悍的体制实在太过诡异,物极必反,过刚易折,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叶知清无奈,只能算好时间,带上药往阿瑞宫去,不确定伊蒂斯什么时候会回孔斯殿,而伊蒂斯清醒以后换药只肯让叶知清近身。   看到是叶知清来了,伊蒂斯僵硬的身体姿态明显松了下来,闭上眼帘配合的靠在软枕上,显然是一副任由叶知清为所欲为的姿态。   殿内的女官早就被叶知清挥退了下去,偌大的议事厅只余两人。   叶知清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将伊蒂斯身上的衣袍解下,狰狞的箭伤将本是瘦削平直的优美锁骨生生从中截断,凝神去看,伊蒂斯在塔尼斯受的箭伤竟隐隐还有要恶化的趋势。   心中的惊疑不安愈发扩大,叶知清轻车熟路的将伤口清洗好,上药,将衣袍松松系上,端过一旁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陛下,喝药。”   躺在软枕上的伊蒂斯毫无反应,叶知清心中一紧,放下药碗,弯下腰头垂到伊蒂斯耳畔,“伊蒂斯陛下……”   伊蒂斯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心里一急,叶知清伸出手去探伊蒂斯额前的温度,并无异常。   起身就欲去找医药祭司,腰间忽地传来一股熟悉的拉力,顺着这股力道,叶知清倒在了伊蒂斯的王座上。   抬眸,深邃神秘的金色瞳孔正专注的凝视着自己,叶知清微张着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木讷的想往后退,却被横亘在腰间的手逼迫的不得不往前移动。   两人的身躯贴的越来越近。   伊蒂斯眼中的缱绻情意倾泻出来,飞速缠绕上叶知清,可能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伊蒂斯一贯的冷硬消弭不见,眸中是最灿然的金色。   神秘,瑰丽,引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逼迫自己忽视掉伊蒂斯的异常,叶知清将眸光移向伊蒂斯衣襟,出声道,“陛下,你该喝药了。”   虚弱的笑声,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愉悦,伊蒂斯伸手钳住叶知清的下巴,往上抬起,逼得叶知清不得不与她对视。   咫尺的距离,暖润的暧.昧气息在旖.旎水波中流转,鼻息相贴,呼吸渐沉渐促。   “知清,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王后,”低沉的语调裹挟着让人心旌神摇的柔情。   叶知情怔怔的看着伊蒂斯,微张的唇上泛着莹莹水泽。   没等叶知清回答,伊蒂斯低下头覆上,将手移至叶知清脑后,轻轻按住。   不同于上次的粗.暴,伊蒂斯吻的很轻很柔,轻咬住叶知清的唇瓣,轻轻探入,缓缓攫取着叶知清的每一寸清甜。   叶知清单手抵在伊蒂斯肩上,莹白的肌肤上逐渐透出一层浅淡的粉色。 第34章   顾及到伊蒂斯的伤势, 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凝视着伊蒂斯神秘深邃的瞳仁, 叶知清有些失神。   放纵且漫长的一吻。   耳根处的红晕逐渐漫上脸颊, 叶知清眼尾氤氲出诱人的绯红,水光浅涌,在流转的灼热呼吸间缕缕微妙不可言说的暧.昧悄然弥散。   试图平复下急促的喘.息,颤抖的声线却暴露出叶知清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艰难的往后仰着头,“伊蒂斯陛下,我早就说过, 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很长。”   侍寝与王后的身份天差地别,同时也意味着叶知清在伊蒂斯心中截然不同的分量。   伊蒂斯看着叶知清浓密的羽睫轻轻煽动着, 眸中闪过明灭不定的光影,伸出手摩挲着叶知清脸侧细腻光洁的肌肤。   深邃的眸中掠过浅淡的笑意, “我等你,甘愿成为我的王后,”无关于任何说不清到不明的情愫,伊蒂斯语调低缓庄重,更似是承诺。   埃及女王的承诺。   心脏在起伏的胸腔内跳动的飞快, 微妙的情绪自骨髓涌出, 顺着流动的血液迅速侵噬着每一寸骨肉, 似灵魂都在震颤着。   极力想克制住自己起伏的思绪, 叶知清抿了抿唇, 本就氤氲着胭红的唇重新沾染上水光, 毫不自知的魅惑。   “陛下,你该喝药了,”叶知清侧过头,一开口,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脸颊上的温度愈发滚烫,叶知清轻轻挣扎着想要起身,伊蒂斯顺势松开她,显然叶知清羞窘无措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她,自喉间逸散出低哑的愉悦笑声。   端过药碗,叶知清佯装镇定,只是脸颊上的绯红却是怎么都消不下去,再次重复道,“陛下,喝药。”   伊蒂斯维持着原先的慵懒姿势,侧倚在王座上,没有动作,狭长明亮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叶知清,汹涌的情愫在其中涌动,汇聚成金色的漩涡,引.诱人无法自控的沉溺下去。   “伤口疼,”理所当然的语气,剩下的话伊蒂斯不说叶知清都能猜到她的意思。   伊蒂斯的神情看似风清云淡,可紊乱的微弱呼吸与不断冒出的细密汗珠都在昭示着她不好受。   一想到刚才她还……叶知清不知该作何表情,无奈的摇摇头,端着药伏下身递到伊蒂斯唇边。   看着伊蒂斯将面无表情的将难闻的苦涩药汁喝下,心底涌上密密麻麻的涩意,叶知清将空碗放下,柔声道,“陛下去内殿休息吧。”   眉目间涌上难以掩盖的浓重倦意,伊蒂斯低低应了一声,半倚在叶知清身上往内殿走去。   内殿早已燃起了安神的熏香,叶知清小心避开伊蒂斯的伤口扶她在榻上躺下,想到让兰玛苏去找药渣的事情,叶知清起身就要离开。   衣袍上传来一股拉力,叶知清往回看,伊蒂斯紧闭着眼帘侧躺在榻上,手却紧攥着自己的衣袍。   就像是生病了一定要人陪在身边的小孩。   小孩与伊蒂斯?叶知清及时扼住脑中的奇怪念头,唇侧是遏制不住的笑意,坐在榻边等着伊蒂斯的呼吸渐趋绵长以后,才试探着将自己的衣袍抽出来。   兰玛苏早早就在殿外等着,见叶知清一出来,快步向前走去,“叶小姐,这是从药房拿到的药渣。”   叶知清脸上的笑意淡去,转而是一派冷凝之色,拿过药渣粗粗的翻了几下,皆是被熬成了黑色的块状,外行人全然分辨不出药材原本的模样。   漆黑的眸中泛起几道波澜,叶知清沉吟几瞬,垂眸吩咐道,“兰玛苏,你去宫门口找西图将军,让他来阿瑞宫见我。”   叶知清转身,利落进殿。   西图对她的态度抱有很大的善意,叶知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伊蒂斯的原因,因为自己身份不方便做的事情,叶知清想可以求助于他。   阿瑞宫偏殿内。   叶知清紧盯着桌上的药渣,伊蒂斯刚才的状态就像是因为刺激性的精神类药物而保持着短暂的清醒,而等药效一过便是难以预料的提前严重透支自身精力的后果。   不知道伊蒂斯保持这种状态多久,只是看伊蒂斯习以为常的无畏态度,叶知清猜测应当是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断叶知清混乱的思绪,西图停在殿外,声音雄浑响亮,“叶小姐。”   西图遒劲精瘦的身体紧紧绷着,即便是刻意缓下神色,还是收敛不住在无数场战役中淬炼出的煞气。   因为伊蒂斯遇刺一事,西图哪怕只是站着,都是最戒备的姿势。   “西图将军,坐,”叶知清点头示意,神色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主动将手中的药渣推向桌面另一侧。   将叶知清的反应收入眼中,西图在心底默默点头,就凭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留在伊蒂斯陛下身边,绰绰有余。   从叶知清一出现在伊蒂斯身边开始,西图就开始或多或少的关注叶知清,伊蒂斯陛下近些年性情愈发暴戾孤僻,若能有一人陪着陛下,对西图这些老臣而言,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看着桌上的药渣,西图起初还没明白过来,有些怔愣,再一看叶知清的神情,马上反应过来。   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这些是陛下的药?”   叶知清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叶小姐,你怀疑陛下的药有问题,”神情肃杀,西图主动走近翻看起桌上的药渣,顿了顿,继续道,“陛下的药都是由专人煎熬,熬好后会由专人试毒,确认没问题后才会呈给陛下。”   “西图将军,你是否察觉到陛下的体制异于常人,这次暗杀中所受的伤,放在常人身上,定是性命之忧,可陛下昨晚退热后,今早在议事厅内表现的从未受伤一般,”   心中一沉,叶知清继续道,“更让人讶异的是,西图将军,陛下在塔尼斯所受的箭伤到现在都未痊愈,反而因为这次暗杀,隐隐有恶化的趋势,除了平日所服的药,我想不出其他缘由。”   嗓音清冽,叶知清极其冷静的将心中的疑惑阐述出来。   除了药物有问题,叶知清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如果把伊蒂斯强悍的体制归结到玄奥的神明身上,即便是亲眼见过索奥尔神官在尼罗河祭祀上展现出超越于自然之上的神奇力量,叶知清也只觉荒谬。   而在自己与伊蒂斯对索奥尔神官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叶知清感受到的是伊蒂斯对索奥尔神官的忌惮,或者说对索奥尔神官手中那股不知名力量的忌惮。   不会有哪一个帝国的君主,愿意忍受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东西,而索奥尔手中的那股力量,就是伊蒂斯无法掌控的。   索奥尔安然无恙的以神官的身份在底比斯呆了十年,那只可能是伊蒂斯手中没有可以制衡索奥尔的手段。   那么除去药物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叶知清的话成功让西图变了脸色,拿起桌上的药渣,一时间煞气倾泻而出,如果真的是伊蒂斯的药出了问题,后果……不可估量。   握住腰间的长剑,西图朝着叶知清微弯下腰,转身就要离去。   “西图将军,不能打草惊蛇,陛下在底比斯的处境你比我更清楚,当前之急是查清楚他们在药上动了什么手脚,”见西图就要离开,叶知清赶忙出声拦住。   停下步子,西图神色稍缓,“叶小姐放心,我只是准备拿上这些药渣去找医药祭司辨认,看到底在药材动了什么手脚。”   想了想,西图继续道,“叶小姐如果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来找我。”   闻言,叶知清点点头,暗怪自己太敏.感了,能一直跟在伊蒂斯身边的,绝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   捋顺思路,叶知清想到伊蒂斯晚上的药现在就应该开始熬制了,起身往伊蒂斯的寝殿走去。   如同走时一般,殿内很安静,精美繁复的纱幔随着溜进来的凉风轻轻晃动着,伊蒂斯长发散落躺在榻上。   猜测伊蒂斯大抵是又昏睡了过去,叶知清刻意踏出声音,床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走近,叶知清试了试伊蒂斯的体温,些微担忧与惆怅抖落在榻边。   没有停留很久,叶知清拿水润了润伊蒂斯干裂开的唇就离开了。   出了阿瑞宫,毫不犹豫的往药房走去。   伊蒂斯晚上的药这个时候正在熬,自己这个时候过去亲自接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   杂乱逼.仄的一处狭窄房间内,站着的人身上穿着的华贵衣袍显然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毫不客气的将地上跪着的人踢倒在地,似是踢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的在地上擦了擦脚。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寝,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我们加到药里的东西被发现,就算就逃出底比斯,伊南霍特王子也不会放过我们,”   “可是伊蒂斯对这个侍寝的态度你也看的到,我们现在动手,也只会是死路一条,况且她只是到药房,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现,我们藏的很隐蔽,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差错,”   “呵~伊南霍特王子可冒不起这个风险,你等会就安排人下去,做的干净点,如果暴露了,那也只是你死路一条,想想你被伊南霍特王子囚着的家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浮动的灰尘照射进来,让原本明亮的光线都笼上了一层阴影。   一声冗长的关门声后,房间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跪在地上的人慢慢挪动着身体,站了起来,小心一一掏出怀里的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弯下腰将挨着门缝底下的第三块砖抽了出来,将手中的东西放进去,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与不甘。 第35章   月辉漫过冰凉的石阶, 白日的炙热消退,点点寒意自石板缝隙中渗透出来。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与杂乱的脚步声在僻静的王宫河道旁响起,隐约间掺杂着兵戈的摩擦声。   天光完全暗下去以后, 伊蒂斯才幽幽转醒,兰玛苏按照叶知清的吩咐, 一直守在殿门前,殿内一有动静就将早就备好的膳汤端了进去。   伊蒂斯自昏睡起,未曾进过食。   简单的漱了漱口, 伊蒂斯勉强喝了几口汤, 没见到叶知清的身影, 抬眸看向兰玛苏, “兰玛苏, 知清呢?”   “王, 叶小姐午时便去给您熬药了, 还没回来,”兰玛苏心中奇怪,怎么一个下午,叶小姐还是没回来。   只要一出阿瑞宫与孔斯殿,就会有王室卫队跟着叶知清, 所以尽管觉得心中奇怪, 兰玛苏也没有多想。   伊蒂斯却沉下脸色, 当即冷声道, “传令下去, 立即封锁各道宫门, 搜寻知清,先去药房。”   兰玛苏被伊蒂斯冷厉的神色吓的一愣,慌张接过令符,踉跄着往外跑去传令。   难道是叶小姐出事了?   伊蒂斯看着人走远,深邃的眸暗光浮动,试探着动了动酸软的身体,熟悉的乏累到极致的失力感。   缓了好一会,伊蒂斯才能挣扎着站起来,稳住身子往殿外走去,步伐缓慢却沉稳。   知清太过聪慧,定不会无缘无故去药房,极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之前知清就向伊蒂斯提过这件事情,却是被她刻意略过了,伊蒂斯手腕上的青色筋脉凸起,转来一阵阵肌肉痉挛的抽痛感。   伊蒂斯扶住门框,幽深的眸注视着前方,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伊南霍特的人性情多疑且心狠手辣,这么多年在伊蒂斯的刻意放任下,才开始渐渐放下戒心。   如果知清真的发现了什么……嗜血的暴虐在伊蒂斯眸中肆意涌动,伊蒂斯周身瞬息逸散出沉抑的肃杀气息,肆意吞噬着漫无边际的黑夜。   她以为,定能万无一失,护好叶知清的。   可停灵庙内的暗杀,可现在……   远处匆忙急乱的脚步声与马蹄声渐渐接近,伊蒂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夜幕里涌出的身影,心跳,陡然乱了一拍。   “王,叶小姐在药房外遭到刺杀,逃至王宫河道旁,落水后便不见了踪影,刺客已全被擒住,”说话的是王室卫队的首领,数年的训练并没有让他失去冷静,笔直的跪在地上,等待着伊蒂斯对他的宣判。   精悍的王室卫队在底比斯王宫内竟然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好,这不仅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必需铭刻的耻辱,对伊蒂斯陛下来说亦是。   刺客身形出奇的诡异,出其不意的出现,王室卫队紧紧跟在叶知清身后骤然被打乱步伐,有一瞬没有紧跟上叶知清,就被暂时的分隔开来。   而这短暂的分隔时间,已经足够刺客取叶知清的性命。   隐匿在瞳仁深处的颤栗,颠起一道冰冷的金色弧度,浓郁璀璨,冰冷无温。   “不要让那些被生擒的刺客死了,至于你,霍尔伦,废掉右手,”伊蒂斯淡漠旷远的语调,宛若神坻的宣判。   地上跪着的身影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拿过腰际的弯刀,手起,刀落,鲜血飞溅,竟是连一声闷哼也无。   步履极快,伊蒂斯目不斜视走到马匹旁,翻身一跃,透着嘶哑嗓音的轻喝,绝尘而去。   铺天盖地的巨大恐慌充盈在身体每一处,从心脏蔓延而出极其缓慢的扼住伊蒂斯的咽喉,她记得知清不会泅水。   被冷汗浸透的衣袍在在空中掠过僵硬惊慌的弧度。   马蹄声骤歇,河水缓缓摩挲着河道两岸的石壁,漾起极小的水声,河面上的睡莲以极小的弧度晃动着,如今晚夜色一般空旷的死寂。   除去水声,再也见不到听到其他声响。   “找,”依旧是淡漠凌厉的嗓音,伊蒂斯全然褪去了平素的沉稳淡然,显而易见的惊慌杂糅其中,在河道旁毋自抖落。   随着时间极其缓慢的淌过,血管里淌过的血液渐趋粘稠,伊蒂斯全身泛冷僵硬的沿着河道往前走,紧盯着河面一动不动,喉间发紧,失神的轻喃,“知清。”   绝无可能,就这样将她们分开。   ***   卢克索神庙内。   依旧是那座荒圮颓败的小院。   卡纳克与索奥尔两人的身影隐没在浓稠的夜色中,隔着雕刻着日月星辰的石盘相对而坐。   “索奥尔神官,为什么在尼罗河祭上不公布真正的神谕?”卡纳克脸上的神情被夜色包裹着,无法窥见,极具亲和力的嗓音中透着些许笑意,像极了一位仁慈和善的长辈。   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质问,听起来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依旧是平静冷漠的回答,“卢克索神庙的神谕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时候,”与上次如出一辙的回答,索奥尔拨动着石上的星辰滚珠,沿着凹槽缓缓滚动着,发出让人不由自主发怵的摩擦声。   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抠着石沿,卡纳克对索奥尔无谓的态度恨的牙痒痒,表面上却不会表露出分毫,看着石盘上的星辰图案在索奥尔手中变换成另外另一种模样的星图。   仿若陷入另一种迷茫困顿中,卡纳克犹豫一会,最后还是问出了口,“索奥尔神官,可知道伊蒂斯陛下在停灵庙内遇刺了?”   难以察觉的诧异隐匿在索奥尔轻扬的眉峰上,难得没有停顿,索奥尔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果然不出所料,卡纳克绷直身体,刻意放缓的语速杂糅着缕缕引.诱的意味,“索奥尔神官,可伊蒂斯陛下的伤势有多严重?”   问的是严重的伤势,而不是受伤与否,卡纳克只是纯粹的想通过索奥尔确定伊蒂斯是否受伤一事。   沉默悄然蔓延,索奥尔专注的拨动着手下的星辰滚珠,对卡纳克的问题置若罔闻。   显然卡纳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没有得到索奥尔的回答也没有觉得失望。   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卡纳克摸清索奥尔变幻不定的性情,索奥尔的立场一直是卡纳克无法肯定的,也可以说索奥尔是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的。   不属于伊蒂斯女王,不属于伊南霍特王子,更不属于底比斯神庙,索奥尔更像是一股制衡的力量,游离在各大阵营中。   原本这次尼罗河祭祀中,卡纳克以为索奥尔的态度已经确定偏向伊南霍特王子,可现在看来并没有变化。   想到这里,卡纳克心底闪过几分狠戾,既然不能为他所用……   声音沉下几分,卡纳克继续问道,“索奥尔神官在停灵庙内单独见了王身边的那个女人。”   语气肯定。   索奥尔性格孤僻,如非必要,甚少与外人接触,大部分时间都是将自己关在卢克索室神庙的这座小院内,就连卡纳克今晚能见到他都是在碰壁五六次以后。   所以索奥尔竟会单独与那个女人见面,实在太过诡异。   泛着病态苍白的纤长手指自石盘上离开,索奥尔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将幽暗深沉的眸光转向天幕上的星子,“卡纳克大神官,不要动她。”   一声轻嗤,卡纳克惊讶于索奥尔对叶知清的态度,今天下午自王宫内传回来的消息,在卡纳克心底对叶知清还是厌恶居多,多次坏了他们的计划,而在药物上动手脚一事,更是不能容忍有分毫败露的风险。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寝,就算再得伊蒂斯重视,也不过是一个侍寝。   对叶知清的轻蔑是根深蒂固在卡纳克神官骨子里严苛的等级制度所决定的,看似悲悯众生的卡纳克大神官,其实最不屑于施舍眸光给那些仰视着他的蝼蚁。   索奥尔并未在意卡纳克周身逸散出来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只是再次强调道,“她对伊南霍特王子有用处,不要动她。”   揣摩不透为什么索奥尔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异乎寻常,卡纳克没有隐瞒,坦白的将今晚的暗杀计划说了出来。   索奥尔眸底波澜不起,仿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波澜不起的平静语调,“无事,今晚的暗杀不会成功。”   卡纳克剩下的话哽在喉间,望向索奥尔的眸光中又多了几分忌惮。   索奥尔起身,负手立在祭台边缘,朝着底比斯王宫的方向,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让人揣摩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而在卡纳克窥不到的暗处,索奥尔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影。   散去了周身笼罩着的屏障,索奥尔闭上眼感受着寒凉的夜风,赋予在自己家族上的那所谓的天命,是不是能因为出现的异数而改变。   而叶知清就是那出现的异数,异界的灵魂不该出现在这里。   索奥尔深深吸入颇有些腐朽味道的空气,散落的长发随着风向后狂乱的飘动着,出尘飘逸的仙人姿态在幽暗的月辉下竟让人生一种跌落世俗的颓.靡感。   出现在异界的灵魂,改变了一些命定的轨迹,那是不是意味他有机会解除这所谓的天命。   攀附在自己骨髓中的深切渴望,终有一日…… 第36章   天光微亮,在王宫河道两旁寻找的人不增反减, 手中的火把渐渐熄灭, 平静的河面下仍是没有一点动静。   伊蒂斯站在河道旁, 想要走下石阶, 身形不可控制的晃动了一下。   五官线条愈发冷硬,琥珀色的金眸失了灿金的色泽,灰蒙蒙的,恍若暗无天日的深渊。   周身的暴戾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弭下去, 转而是不可触碰的森冷, “叶知清。”   暗哑的嗓音跌落在平静的湖面,随着清风打着旋儿。   “伊蒂斯陛下……”极其微弱的呼喊声,伊蒂斯心骤然一跳, 再凝神去听时只余风声。   出现了幻觉?   伊蒂斯眉心紧紧蹙着, 向前走了几步, 双手撑在在石栏上,“伊蒂斯陛下,我在这……”   声音仍然很微弱,却给伊蒂斯指明了方位,声音是从自己脚下传来的, 伊蒂斯紧接着朝下喊了几声, 唤来在别处搜寻的侍卫赶紧下水去看。   被水泡的微微有些起褶的手指攀上外侧的石壁,叶知清缓慢挪动着僵冷的身体往涵洞外去。   分不清自己在黑漆漆的暗洞里躲了多久, 神思恍惚间似是听到了伊蒂斯的声音, 叶知清试探着应了一声, 无法自控的,眼底涌上暖流。   微亮的光线一映入眼中,叶知清不适的闭上眼,身体一挪到河道两旁的墙体外侧来,沉缓却有力的巨大水流霎时涌来,无力的攀附着外侧石壁上的凸起,柔弱无力,似是下一瞬就会被水流冲走。   伊蒂斯站在河道堤岸上,心高高悬起,重新开始飞速流窜的血液迅速涌上头,突如其来一阵阵的眩晕感,撑着石栏,勉强站立着,“快,直接下水将人拉上船。”   淡漠的语调失了平时的淡然,掩不住的慌乱惊惶。   亚麻长衫在水中浸泡了一夜,湿哒哒的贴在叶知清身上,本该是是浓淡得宜的唇此时一片惨白。   一踏上岸,脚下有了踩在实地上的真切感,叶知清清醒了几分,伊蒂斯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凝视着她,眸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暖意与柔意。   一股股暖里自心底涌遍四肢百骸,迅速包裹住泡了一整晚冷水的身躯。   让人贪恋的温度。   叶知清率先朝着伊蒂斯迈开步子,缓慢却坚定,行至伊蒂斯身前,主动张开双臂。   掺杂了无数复杂情绪的金眸子颤动了一下,叹息氤氲在微冷的空气中,消散于无形,伊蒂斯轻轻将身前人拢入怀中,缓缓收紧,紧紧相贴,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知清,”   “伊蒂斯陛下,我在,”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紧紧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俩个人才都缓过神来。   叶知清诧异的发现,伊蒂斯的体温比自己的还要低,在水中泡了一晚上,上岸后,身体开始渐渐回暖,伊蒂斯的身体却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冰凉透骨。   叶知清伸手将伊蒂斯的双手握入手中,担忧的情绪骤然而至。   沉下心来,叶知清恍若还能感受到伊蒂斯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   “陛下,”   伊蒂斯轻摇着头,主动反握上叶知清的手,牵着她往马匹前走去,停了好一会,才跃上马。   心底莫名涌上密密麻麻的痛意,即便是冷凝的神情掩饰了伊蒂斯浓重的疲惫,眼眶下的青黑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伊蒂斯坐在马上,垂下手看着叶知清,眸光温润有力,两手交叠的那一瞬,叶知清有些恍惚,遥远且熟悉的归属感。   纵使身后的怀抱是冷的,心间涌上是的无可替代的安心感与归属感。   “伊蒂斯陛下,”   “嗯,”   丝丝缕缕,一切尽在不言中。   伊蒂斯回去骑的很慢,偶尔叶知清还能感受到身后传来胸腔震颤声,通常这个时候伊蒂斯会极小幅度的抖动一下,将身体上的不适尽数压下。   叶知清只敢虚虚的倚在伊蒂斯身上,配合着伊蒂斯不让其他人察觉到异样。   一路晃晃悠悠,身后整齐有序的兵甲摩擦声停在阿瑞宫外。   伊蒂斯的女官与兰玛苏早就在殿外等着,伊蒂斯正低声朝身后的王室护卫说着什么,叶知清趁着这个间隙赶紧嘱咐兰玛苏下去准备。   话还没说完,手上传来一股拉力,伊蒂斯牵着叶知清径直往浴殿走去。   一进殿门,水雾缭绕,扑面而来的暖热气息,看来是早有准备。   叶知清顺从的跟着伊蒂斯走到浴池边,柔声道,“陛下,您先沐浴。”   闻言,伊蒂斯微挑了下眉,没有解下衣袍,直接入水,侧躺在浴池边凸出来的月牙形大理石台子上。   阖眸,显然是累极。   整座浴殿都被热气腾腾的水雾包裹着,一进来热雾就将叶知清身上的寒意驱散,四肢渐渐回暖,即便是现在不下到浴池中去,也不会觉得冷,反倒有一种蒸桑拿的感觉。   叶知清没有离开,侧坐在浴池边缘,安静的看着伊蒂斯。   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冷凝之色,浓郁的倦意攀上伊蒂斯的眉眼,眉心仍是紧紧拧着,似是在思虑着什么事情。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温暖的指腹轻轻覆上伊蒂斯紧拧的眉心,一下一下将伊蒂斯眉心的褶皱轻抚开。   绕到伊蒂斯身后,温软的指腹按下伊蒂斯的太阳穴,或轻或重的按压着,随着叶知清的动作伊蒂斯紧绷的神情逐渐舒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清手腕上传来隐隐酸痛感,停下按摩的动作,叶知清不经意一瞥,发现伊蒂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专注的看着她。   “伊蒂斯陛下,”在微醺的热气下,叶知清的嗓音被渡染上一层微醺的软糯感。   软软糯糯的很是撩人,特别是被热气熏的双颊微红,眼尾涌动着莹莹水光。   伊蒂斯浅浅一笑,转身握上叶知清的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将叶知清拉下浴池。   将人拢在身侧,伊蒂斯竟开始神色泰然的解开自己的衣袍。   水面上浮动着絮状的浅色药材,勉强能将两人水下的部分掩盖住,叶知清一入水才发觉,这是药浴,药味极淡,贴近了才能闻到浅浅幽雅的药香。   被水浸透的衣袍自水池被伊蒂斯扔上池岸,平直的精致锁骨掩映在湿哒哒的长发间,即便是右侧有一处狰狞的伤疤,在紧致优美的身形下,也难以掩盖微妙流转的魅.惑。   而在锁骨之下,是美好的起伏,半掩在水中,若隐若现。   叶知清喉咙往下滚动了一下,心虚的移开眼,酥麻的燥热感自尾椎向上攀至脊骨,而后顺着血肉流窜遍全身,晶透的汗珠自肌肤纹理间涌出,给现在静默的场景无声镀上一层艳.色。   自喉间逸出的轻笑声,“怎么,还不脱,是要我帮你脱吗?”   闻言,叶知清飞速的瞪了一眼伊蒂斯,飘渺朦胧,更似是薄嗔。   全身的血液飞速窜上两颊,叶知清能清晰的感受到全身都在发烫,尤其是脸颊与耳根处,尤其烫的厉害。   伊蒂斯维持着向后微仰的动作静静凝视着叶知清,眼眸深邃,显得极有耐心。   叶知清将自己脖子以下都浸在了水里,相当于是半推半就的解下了自己的衣袍,本想趁着去池岸边放衣服的机会,不动声色的拉远与伊蒂斯的距离。   却未曾料到,伊蒂斯挪了过来,将叶知清拥在臂弯里,柔滑的肌肤相触,激起一阵异样的酥麻感。   手放在叶知清腰侧,伊蒂斯垂下眸,叶知清仿若一只蜷缩起来红透了的虾,眼底弥散开浓浓的笑意。   不知所措,氤氲在不断升腾的水雾间。   有些僵硬的侧过头,叶知清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陛下,昨日下午我去药房,发现您的药被动了手脚。”   伊蒂斯的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在叶知清紧追不舍的灼灼目光下才答道,“我知道。”   闪电自漆黑的夜幕中撕裂开来,叶知清心间巨颤,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呆滞的重复,“你知道,那……”   要问出的话又被伊蒂斯堵在了嘴里,伊蒂斯将紧了紧放在叶知清身侧的手,反问道,“昨天你是如何逃掉的?”   叶知清别扭了一小会,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舒展开紧缩着的四肢,放松的倚着伊蒂斯。   神思清明,叶知清缓缓将昨日下午经历平静的阐述出来。   被迫与身后王室护卫队分开以后,叶知清慌乱中选了一条最宽阔的宫道超前跑去,她却忽略了如果不能得到的及时的支援,越宽阔的宫道就意味着遮蔽物越少,逃脱的机会就更小。   被逼无奈之下,叶知清只得选择跳入河中,如果落在刺客手中,只能是死路一条,从一开始凌厉的攻势就浸透了浓烈的杀意,而跳入河中,说不定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而最后的结果证明叶知清没有赌错。   王宫河道两旁的墙体下有与王宫其他水道相连的暗渠,叶知清阴差阳错之下进了墙侧的暗洞,而暗洞两侧还有暗洞,上方留有一定的空间可供呼吸。   叶知清在里面藏着,相对封闭的环境在无形中放大了水声,遮盖住了侍卫搜寻的声音,又因为是晚上,水势不明,叶知清不敢贸然出去。   直到伊蒂斯的那一声呼喊。 第37章   殿外传来清晰的叩门声。   “进来。”   是兰玛苏她们端来了药汤还有按叶知清的要求熬制的药粥, 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将东西一一摆好, 很快退了出去。   叶知清侧身端过池岸边的药粥递给伊蒂斯, “陛下明知药里被动了手脚, 为什么还要……”   仰起头,叶知清目不转睛的看着伊蒂斯, 眸中是显而易见的质问意味,伊蒂斯绝不可能处于这么被动的地位。   埃及法老集军、政、财、神四权力于一身, 即使散落了一部分权力在外,对手握重军的伊蒂斯来说无伤大雅。   毕竟埃及对外征战十年,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 无一不是被伊蒂斯用武力强硬镇压下来的。   暖热的水流缓缓淌过, 舒缓着疲惫的身躯,勉强喝了几口药粥, 伊蒂斯就将碗放下了。   若有所思的眸光落在前方的水面上,隐没在白雾下的模糊轮廓在空中勾勒出浅浅的黯然,沉默不语。   主动倚过去, 叶知清伸手抚上伊蒂斯肩头的莹润, 湿哒哒的卷发缠绕在两人紧贴的臂上, “伊蒂斯陛下, 你说过想要我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层层叠荡的涟漪里, 流转着卸下所有防备的真挚,信任。   在叶知清温和淡然说完这句话以后, 伊蒂斯扭过头, 细碎的淡金色光晕渐渐汇聚将叶知清包裹其中, 几分小心翼翼,几分难以自抑的欢喜。   忽地,伊蒂斯俯身,在叶知清光洁的额前落下一吻。   伊蒂斯将人彻底环入怀里,轻声叹息贴着叶知清的耳廓柔柔擦过,“当我还在边境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在我吃的东西里动手脚,而在回到底比斯之后的十年也从未停止。”   瞳仁剧颤,难以忍受的清晰痛意在肋骨下绽开,叶知清颤抖着想要转过身去,却被伊蒂斯强硬的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浓烈的酸涩之意涌上喉间,叶知清嗫嚅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似是感受到怀中人无措惊慌的情绪,伊蒂斯将头倚在叶知清肩上,语调微缓,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我也是前两年才觉察到异样,依据身体上反应出来的症状,大抵有十余年。”   伊蒂斯顿了顿,任由叶知清的长发滑落指间,“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手脚,至少十余年的时间里,我安然无恙,就像你看到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还能这么快苏醒。”   明了伊蒂斯故作轻松的姿态,叶知清黑眸幽暗,指腹在伊蒂斯掌心划着圈,“陛下,你可知道你的药里有一味药是罂粟壳?”   “知道,”伊蒂斯神情不变,也没有其他动作,身姿慵懒随意,眸底却氤氲着锐利的冷芒。   十余年的时间,叶知清不敢想象,哪怕是一点一点的积累,潜藏在伊蒂斯身体里的未知物质会积累到什么程度。   昨天下午叶知清突然出现在药房,半途接过给伊蒂斯熬药的活,陶罐中的药材都还没被熬透,叶知清竟惊讶的发现陶罐底部铺满了罂粟壳。   罂粟被古埃及人尊称为“神花”,以罂粟入药,作为止痛、镇静、和安眠药剂,在古埃及贵族的使用中很普遍。   可伊蒂斯药汤中罂粟壳的剂量显然不对劲,医药祭司不可能不知道过量使用的后果。   罂粟壳内吗啡的含量虽然不大,纯度也不高,但有人天生对依赖性高的药品具有高度敏感性,长期食用必将导致慢性中毒,最终上瘾。   可伊蒂斯反应出的症状又不完全是食用罂粟壳后才会有的,叶知清猜测里面还加了类似于兴奋剂类的药材,所以伊蒂斯每每在受重伤后,才会如无事人一般,而在过了药效后又会比常人更加虚弱。   “陛下,他们是谁?是神庙还是其他官员?”叶知清神情冷凝,略显焦躁的打断伊蒂斯的安抚,显然在这件事上,叶知清不想被伊蒂斯轻易略过。   既然伊蒂斯在两年前就发觉异常,却迟迟没有动作,只能是伊蒂斯也无法确定那些人到底加了些什么。   叶知清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气鼓鼓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伊蒂斯,浅浅笑意恰到好处的掩盖不该出现在伊蒂斯身上的孤寂落寞。   “我的王弟伊南霍特,”伊蒂斯淡漠的语调似是浸透了山巅多年不化的冰雪,以往深不可测的眼眸低低垂着。   早在很多年前,她已是一个人。   叶知清挣扎着转过身,半趴在伊蒂斯身上的姿势仰头凝视着着她,脑中思绪混乱,却很清醒,恍若在暗无天日的深海沉浮了二十三年,猝不及防的被一道透下的光亮骤然打破。   一直被自己压抑着的那抹陌生的悸动逐渐冲破迷雾,日趋清朗,生涩却坚定的在心口灿然绽放。   叶知清很肯定,那不仅仅是阔别已久的归属感与依托感,还有心潮起伏间余生想要与她相伴的欲.望。   埃及帝国的君主,生来要承担的就庞大帝国的兴衰荣辱,注定了时时刻刻都会处在无数不怀好意的窥伺视线之下,而伊蒂斯生来被生父不喜,自小被发配边境,叶知清不能想象她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从落魄的弃子到众人仰视的埃及女王,执政十年,在无数的阴谋诡计之下,将埃及推向亘古未有的繁荣盛况。   胸间的复杂情绪逐渐汇聚成甜蜜与苦涩,潮润嘶哑的颤音裹挟着积淀的情意,“伊蒂斯陛下,你还有我。”   也许是掌心的触感太过温软,伊蒂斯脑中第一次摒弃时时刻刻压在自己身上的责任枷锁,眸中心中都只余眼前人,冗长的一声嗟叹,“我还有你。”   恍若积淀了无数漫长时光的深切情意皆融进咫尺之距的对视中。   存于两人之间的那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悄然消散。   两人沐浴完后,伊蒂斯直接松开叶知清,起身在池边穿衣袍,落落大方的姿态,丝毫没有要避开叶知清的意思。   好在伊蒂斯在穿好衣袍后,率先离开了殿内。   叶知清泡在浴池中全身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池水太热,还是被某人羞的,等到身后没一点声响后,才小心翼翼的迈上岸,穿好衣袍。   迈出殿,才发现伊蒂斯就在一侧等着,凝结在羽睫上的水珠颤动着,相对而视,悱恻绵绵。   伊蒂斯负手立在一侧,笑容浅淡,等着叶知清走近,很自然的拉过叶知清,双手交叠不紧不慢的往寝殿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两人散落下的长发在身后交织着,空气里都似是漾起了名为甜蜜的气息。   寝殿内早已备好了吃食,叶知清强拉着伊蒂斯没样都尝了几口。   两人都是一晚上没睡,沐浴过后,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待长发都干透,叶知清主动拉着伊蒂斯上了榻,她睡里侧,伊蒂斯睡外侧。   帷幔将明亮的光线遮挡在外,只留下影影绰绰的昏黄光影,倚着伊蒂斯的手臂,叶知清没有就沉沉睡了过去。   伊蒂斯等着身侧传来绵长的呼吸声,温柔沉静的目光落在叶知清脸上,浅浅笑意自唇侧溢出。   确定身侧人睡深了,不会再醒来后,伊蒂斯动作轻柔的下床,换上白底金边的白色袍服,出了阿瑞宫。   西图正在殿外等着,日头很大,暴露在日光下的鼻头被晒的通红。   一看伊蒂斯出来了,西图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王,那份药材里面除去加了过量的罂粟壳外,没有其他任何异样。”   伊蒂斯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似是早就知道一般,没有停下步子,“去地牢。”   “王,”西图紧跟在身后,溢着生硬关切的语气,显然是不想让伊蒂斯现在去地牢。   不动声色的敛去周身的冷凝,伊蒂斯沉默片刻,依旧是读不出任何情绪的威严语调,“西图将军,我无事。”   死寂的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逐渐接近的沉稳脚步声让被地面上的那瘫软着一坨四肢扭曲的身影动了动。   被重兵把守的牢房内,恐慌,因为伊蒂斯的到来被放大到极致。   伊蒂斯接过纱巾,轻掩在鼻前,侧头,“在哪里截住他的?”   “回陛下,在木托边境。”   木托边境,伊南霍特被流放的地方。   伊蒂斯扬起唇,冰冷的视线投向地上那团扭曲的身影上,稍沉的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轻蔑,“卡布神官,你很清楚背叛的后果。”   伊蒂斯的声音很低,低的仿若细小的石子落入深渊中激荡出的回音,引诱着恐慌,惊惧在森冷死寂的地牢里肆意滋生。   咳咳~~~地上的人影听到伊蒂斯的声音,发出粗糙嘶哑的咳嗽声,同时,还有暗黑的血迹自他唇角溢出。   扭曲的四肢昭示着他经历了多么惨重的刑罚,摇摇欲坠的薄弱意志力在伊蒂斯来后,瞬息溃不成军。   他知道,他只有见到伊蒂斯,才有可能让被他牵连的家族减轻罪责。   “伊蒂斯陛下,求…宽恕…,卡…克……”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且浑浊空洞,听不清楚。   伊蒂斯蹙起眉走近。   “……”   深邃的黑眸在听清卡布所说的话后,蓦地一颤,令人惊惧地波澜自眸底涌,瞬息又恢复成不可度测的深沉。   转身,伊蒂斯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剑,在几声微不可查的抽起声中,向前一掷。   地上的人影扭曲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卡布死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又少了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西图不明白伊蒂斯此举的目的。   伊蒂斯神色冷凝,毋自回到阿瑞宫,进了议事厅,吩咐一旁的女官,“去找曼涅芙缇公主,让她来议事厅。”   “是。” 第38章   叶知清行至地牢口, 一路上都是手持兵戈的军士,似是要把底比斯王宫内内外外都严严实实的围起来, 处处都透露着沉闷肃杀的紧张气息。   这几天都是和伊蒂斯一同入睡的, 可叶知清早上每每醒来, 总见不到伊蒂斯人影,每次问女官, 伊蒂斯不是在议事厅就是在地牢。   渗透在底比斯王宫内的各方势力, 多多少少都因为叶知清被刺杀一事受到殃及,而与药房有任何牵连的人尽数被捕。   地牢门口的侍卫见是叶知清,没有阻拦就将人放了进去。   还未走到尽头, 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空气中焦臭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叶知清不适的蹙起眉。   行至拐角,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刺入耳膜,还未看到是什么情况就撞上了刚好走出来的伊蒂斯。   半挡着叶知清的视线,伊蒂斯快步将人带出了地牢。   “怎么冒冒失失的来地牢,王室卫队呢?”伊蒂斯身姿笔挺,将叶知清拉到远处一处光线充裕的石亭子内, 松开手, 垂首望着她。   伊蒂斯的眸光恍若穿透书面依旧通透明亮的光线, 晕染开丝丝暖意, 垂下的卷发掩住了叶知清发红的耳尖。   轻咳一声, 叶知清颇有些僵硬的移开视线, “王宫内处处戒备森严, 到这里也不过几步距离,就没让他们跟着了。”   外人看来,叶知清始终是敌国的战俘,伊蒂斯的侍寝,身后跟着王室卫队兴师动众的跑来地牢找她,终归是不好。   闻言,伊蒂斯周身不虞的气息逸散开,顺势拉住伊蒂斯的手坐上亭内的石椅,“药房的事已是教训,知清,在我身边你时时刻刻都不能大意。”   骤然而至,长辈对晚辈的训斥姿态,这与伊蒂斯威严冷艳的长相极不相符,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噗~叶知清没忍住笑了出来,主动贴近将伊蒂斯眉心蹙起的褶皱一下一下抚开,“陛下,我记住了。”   绵软娇憨的腔调,主动靠过来的温软馨香,伊蒂斯不动声色的挑起眉,隐去眸底的笑意,声线平稳,“来找我有事?”   这几天空下来,叶知清带着西图找来的药师将王宫内的药房翻了个遍,除去堆积在角落的罂粟壳,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样叶知清很是焦躁。   在伊蒂斯体内累积了十余年的位置物质到底是什么,这就像是一柄时时刻刻看都悬挂在叶知清头上的重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在叶知清再三的威逼利诱之下,药师都没有松口,最后还是在叶知清搬出王室卫队,以性命相要挟,药师才肯松口。   伊蒂斯异于常人的体制是靠长期食用药物才得以维持的,而现在看起来对伊蒂斯并未造成影响,但一经停药或者再继续使用,后果都不是他们能预料到的,而根据以往的医史记载,身上出现过与伊蒂斯情况相同的人,无一不是死就是疯。   叶知清不敢想象这样的结局出现在伊蒂斯身上,敛去轻快的笑意,沉下声问道,“伊蒂斯陛下,你知道药里加了什么?”   静谧的空气陡然一颤,伊蒂斯神情自若的移开眸光,浅笑着摇摇头,无奈应道,“知道。”   果然如此,叶知清望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不语,伊蒂斯两年前已察觉到药房的异样,叶知清原以为伊蒂斯装作不觉刻意放任的原因是因为不知晓他们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可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伊蒂斯这两年也并未停止用药,如果不是自己这次无意间打草惊蛇,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那就只可能是伊蒂斯早就知道药里被动了什么手脚,却没有解决的方法,甚至可以说伊蒂斯离不开这些药。   这些药能够为她带来异于常人的强悍体制,而这些恰恰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想到伊蒂斯并没有表现出沉醉于吗啡的症状,叶知清长长舒了一口气。   转而问道,“伊蒂斯陛下,你该告诉我药里到底加了什么,还有您现在不该再继续用药了。”   熟悉的冷静模样,伊蒂斯能感受到叶知清平静表象下的焦躁,瞳仁渐渐缩拢,将人拉入怀里,轻抚着叶知清后背,“知清,我会尽力让自己平安无事。”   “伊蒂斯…陛下,”叶知清竟有些语塞,伊蒂斯王冠上的金色一如既往的灿目,顺从的倚在伊蒂斯怀里,伊蒂斯身下的王座代表的责任,与伊蒂斯为此需要要付出的代价,从来就不是其他人可以置喙的。   她,也不可以。   伊蒂斯陪着叶知清慢慢走回阿瑞宫内殿后,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就往议事厅去了,叶知清站在殿前,直到伊蒂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进殿。   前几日,顾及到伊蒂斯的伤势与骤然繁杂的政事,叶知清干脆就在阿瑞宫住下了。   桌上的文书,叶知清可以随意翻阅,回禀的事大抵都是关于尼罗河仍在上涨的水位与伊蒂斯早已经开始在底比斯城外开始准备的大型水利工程,可以料想到伊蒂斯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忙。   埃及与赫梯在两日前签订了《卡迭石和平条约》,赫梯使团半月后就会启程会回赫梯,好在中海边境的战事正式告一段落。   不知道伊蒂斯用了什么条件,竟换得赫梯在另外几个重要的港口上松口。   指腹沿着透亮的阳光游戈粗糙的窗棱上,叶知清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一直在一侧候着的几位女官,“要你们准备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叶知清难得来了兴致,一扫之前的沉闷,转身往隐没在树林里的偏殿走去,不忘嘱咐她们一定要保密,不可让伊蒂斯知道了。   留下身后的女官面面相觑,叶小姐要的东西也太奇怪了,法老准备好的华贵衣袍首饰,从未正眼看过,怎么就偏偏……   眼神古怪的看着叶知清离开。   ***   沉肃威严的议事厅内。   “王,底比斯城外台伯河道一旦动工,势必会影响到整个底比斯的水渠系统,届时会牵连到整个尼罗河水道,而现在国库存余根本就没办法支撑起尼罗河水道的改建。”   站在大厅中央正在说话的是伊蒂斯身边的近臣莫玛,掌管国库。   话音还没落下,头发胡子花白的首席建筑官也站出来说话了,“王,虽然台伯河道改建早已有计划,但是具体施工起来,如果财政上无法保证,可能导致的后果,谁也预料不到。”   修长的指辗转于桌上的文书,伊蒂斯始终没有抬起头,垂落的长发透过微薄的光影氤氲处出沉稳坚毅的气息,“努叙亚东北向的那几座港口什么时候恢复商运?”   在埃及与赫梯的签订的《卡迭石和平条约》,赫梯将那几座商贸港口划给埃及,现在只需埃及过去接受,恢复正常秩序后,便可展开正常的商贸。   那几座港口紧邻着连接遥远东方的巴渚海峡,一旦开通商贸,将会流经源源不断的黄金、象牙、宝石、橄榄……   这对埃及来说,将会是一笔不斐的收入。   “王,最快也要三月后。”   伊蒂斯指节无规律的在桌面上轻叩着,尼罗河的水情已经刻不容缓,各项安抚措施也正在执行,需要耗费的财物同样巨大,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三个月,三个月……   伊蒂斯紧盯着桌面上清晰的雪花石纹路不语,偌大的议事厅一时间被沉默覆盖。 第39章   孔斯殿偏殿内,叶知清放下让工匠临时做出来的测绘工具, 神情颇为意外, “曼涅芙缇公主正在主殿内等我?”   兰玛苏垂下头, 又重复一遍肯定的回答。   低头看着快要完成的复杂工程, 叶知清舒了一口气,嘱咐人将这里看好,抬步往正殿走去。   如果在自己没记错的话, 赫梯使团应该是明天就要返程了,今天来孔斯殿……   月白色的锦袍上交织着繁复暗纹, 从层叠的衣摆往上, 花纹脉络逐渐清晰,收拢至腰际,像极了深蓝色天幕上零碎的星光。   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曼涅芙缇转过身,垂落的红棕色长发微曳,唇畔,洒落虚幻不定的柔和笑意。   如同叶知清在宴会时见到的一样, 肌肤白透, 笑意盈眉,仪态优雅从容到了极致,一举一动皆是风姿。   直接略过客套的寒暄, 曼涅芙缇主动走上前去, 主动将准备好的令符递给叶知清。   整个令符呈显出趴着的豹子形状, 四分之一手掌大,通体泛着暗铜色的金属光泽,可冰凉的触感却更偏向玉石一类,上头刻着精美繁复的咒纹。   叶知清不明究理接过令符,神情稍茫,“公主?”   “凭这块令牌你可以自由进出赫梯,还能够驱使赫梯边境的官员,”曼涅芙缇眸底清澈,仿若说的知识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一成不变的柔和笑意隐入发鬓,让人无从窥见她真实的意图。   在底比斯王宫,将这样一块令牌交给身份敏感的叶知清,足够引人遐想无限~   下意识的叶知清就要将这块令符还给曼涅符缇,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赫梯使团在底比斯停留的这段时间,叶知清处处刻意避让,如非必要的碰面,与赫梯一方没有任何交集。   曼涅芙缇眸底的笑意更深,凝视着叶知清的眸子,“叶小姐,我从不收回我送出去的东西,这块令符到底是什么取决于你,如果你不需要,它就是只是一块石头,反之,它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你最需要的东西。”   没有给叶知清回复的机会,曼涅芙缇转身出殿。   殿外光线明亮,曼涅芙缇与来时一样,快步离开了孔斯殿。   心中觉得奇怪,叶知清很难不多想,犹豫片刻,叶知清最后还是决定将这块令符收下,就像曼涅芙缇说的,只要自己不用,这块令符和石头没有差别。   但要避讳埃及与赫梯之间的关系,叶知清找了个隐蔽的暗格将令符放进去。   放好后走到正殿门,一路上叶知清心绪空茫,曼涅芙缇今天的举动从任何层面上想都别有深意。   伊蒂斯正站在庭中,远远就看见叶知清一脸沉思的走过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浅扬起唇慢条斯理的往石阶上走。   想的入神,叶知清全然不觉前面站了一个人,直愣愣的撞上去。   手腕被人紧紧握住,止住了错乱的步伐,叶知清抬起头,骤然撞进了一双本该含括着浩瀚星宇,此时却盈满了她的眸子。   从两人之间的那层隔阂消失后,伊蒂斯眼中的爱意一日比一日浓烈。   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热烈放肆,毫不掩饰的向叶知清传达着她的欢喜。   女王的爱意,同埃及整年都明朗的天气一般,弥散在各个角落,昭示着她的存在。   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是足以让人雀跃的~   叶知清的与伊蒂斯对视,主动拉着伊蒂斯往殿内走去。   这几天伊蒂斯忙于政事夜宿在阿瑞宫,叶知清也开始着手仔细研究底比斯的工程建筑师送来的文书资料。   虽然在21C叶知清早就对埃及主要的水运河道系统有所研究,但是相隔了几千年,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特别是一些细节的地方还需要仔细抠抠,等正式确定确定下来,还需要去实地测绘。   这一阵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少了,伊蒂斯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孔斯殿,倒是叫叶知清很意外。   “陛下,今天的政事忙完了?”闲话家常的口吻。   伊蒂斯转向叶知清,宠溺一笑,“明日赫梯使团就要返程,由赫希护送至中海边境,我打算明日一早和你一起去城外送别。”   由赫希护送至中海边境?伊蒂斯亲自去城外送别,已经做足了表面功夫。   虽然心里觉得异样,叶知清也没有多想,拉着伊蒂斯就走到了桌案旁,指着地图上一处山丘合围的葫芦状豁口地貌,“陛下,如果这一块能成为尼罗河的储水区域,应对入今年一般的洪水,绰绰有余。”   叶知清指着的那一块区域在尼罗河流域中下部,因为它特殊的地形地势,上游被冲下来的淤泥在这里被截停,土壤肥沃,是面积非常大的一块耕种区,与此同时,它特殊的地形地势非常适合用来做储水域。   如果是其他人其他人听到叶知清这么说,一定会骂她是异想天开,疯子。   储水域一般是不会选择耕种区的,就算是万分不得已,选择耕种区,也会尽量避免河水漫灌过多的区域。   而叶知清直接面积如此大的一块耕种区划为储水域,在常人看来,太出格。   伊蒂斯敛眸沉思,一时间盯着叶知清划出来的那块区域出神。   按照蓬特国内可耕种的土地面积来算,叶知清在位时,蓬特每年的粮食产量是埃及同等耕种面积的三倍。   从没有人,敢提出叶知清这样的提议,就连伊蒂斯自己,也从未想过。   短暂的沉默过后,伊蒂斯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探究,直接了当的问,“如果这一块都用来作储水域,那么减少的粮食产量会以哪种方式弥补回来?”   叶知清笑而不语,将手指向下游的三角洲耕种区域。   与下游尼罗河三角洲相比,刚刚叶知清所指的纳卡谷耕种区就显的不足为道。   古埃及人按尼罗河水的涨落和农作物的生长规律,将一年分为三个季度,泛滥季、耕种季、收获季,把每季分为四个月,而可以耕种的时间就集中在耕种季的四个月内。   如果能能在泛滥季时,最大限度地储存尼罗河水,不仅能够解决洪水漫灌耕地的问题,同时在耕种期过后,因为埃及的气候使然,一年四季光照温度都很充足。   其中最主要制约埃及人耕种的原因就是水源,解决掉水源问题,谷物一年三熟乃至一年四熟皆有可能。   在伊蒂斯的认知里,尼罗河流域建造的储水域,最根本最直接的用途就是解决泛滥期的洪水问题。   伊蒂斯显然没有意会到叶知清的意思,所幸拉着身侧的叶知清坐了下来,目光灼灼,等着叶知清开口解释。   大多数提议,通常只需叶知清一点,伊蒂斯就能领会。   作为君主,伊蒂斯唯一逊于叶知清的就是21C的经历,不管是谋略手段,还是君王无情的性情,伊蒂斯显然要远远胜于叶知清。   完全没料到伊蒂斯会不懂自己的意思,在与伊蒂斯相互对视许久之后,叶知清恍然大悟,自己所掌握的某些常识类知识架构,是远在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从未接触过的。   噗嗤~伊蒂斯现在的神情很像是乖乖求知的学生,叶知清没忍住笑。   用最通俗的语言将一些基本的原理,仔仔细细的向伊蒂斯解释了一遍。   听到最后,伊蒂斯满满眼里都是惊异的光影。   两人默契十足的相视而笑,于叶知清而言,能借此将自己所学落到实处,也算是幸事一件。   于伊蒂斯而言,这对她在埃及的声望统治,以及她想要将埃及推向无可比拟的高处,将会是最坚实的基础。   很多细节都必须在测绘过实地后才能下结论,现在只是提出这样一个思路。   两人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话头,脉脉情意于氤氲开的水波中悄然流转~   微妙难言。   ***   第二日。   猎猎江风扑面而来,阳光明艳。   巨大的狼头盘踞在船首,赫梯的船只色调普遍要比埃及的船只要鲜艳一些。   伊蒂斯站在底比斯的城墙上,叶知清站在一侧。   曼涅芙缇身侧是一头红棕色卷发的纳美尔国王,曼涅芙缇此次带着他的底比斯之行,显然收获最大的就是他。   移开视线,眸光猝不及防与曼涅芙缇盈满深意的目光相触,叶知清平静镇定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左胸下的心跳却倏然加快,仿若能在耳道内听到清晰的心脏跳动声。   一瞬的对视,叶知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心虚。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驶离的赫梯船只上时,佯装无意的瞥向一侧的伊蒂斯,沉稳冷硬的侧脸线条没有变化,悄悄舒了一口气。   正当叶知清准备收回视线时间,伊蒂斯却骤然转过头来。   不可控制的,耳根处的绯红迅速漫上脸颊,羽睫轻轻煽动着,叶知清迅速转过头去,微扬下颌,迎着劲烈的河风,试图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而着一切都被隐匿在暗处的索奥尔看在眼里,眸底是溢满嘲讽的森森冷意,异界的灵魂也会被伊蒂斯所吸引吗?   瞥到城墙下的卡纳克一行人,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这些人已无用处,该是时候清理掉了。 第40章   暖黄色的沙山沿着河岸线逐渐铺展开来, 清晨的阳光将两岸的景色照的格外清晰,赫希望着熟悉的中海景色, 立在船头, 神情明灭不定。   伊蒂斯陛下竟会让她将赫梯使团护送到中海,这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在停灵庙受伤以后, 曼涅芙缇日日都会去府邸看她, 不知疲倦的在她耳边碎碎念, 提起五年前两人相处的时光,提起五年前她在赫梯的处境, 提起当年不得已的理由。   赫希从不回应,沉默的听着, 仍由曼涅芙缇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   很快就要天光大亮, 而在天亮后,赫梯使团就要正式驶出中海。   而两人下一次的相见, 不知道要在多少个五年以后,或许再无机会。   隐匿在心底最深处的悸动, 有些微微的松动。   赫希将初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深深吸入肺中, 再长长吐出。   这样也好, 早该如此。   赫希脸颊上肌肉颤动了一会, 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海岸, 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出神的赫希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悉悉索索声, 直到曼涅芙缇出声。   “赫希将军,”曼涅芙缇脸上没有妆容, 红棕色的长发有些凌乱, 眼睛里却不是赫希预料的惺忪睡意。   眸底清澈,脸上的笑容浅淡平和,比起以往最优雅得体的笑显然让人感觉亲切的多。   赫希转过身,这才发现甲板上的侍卫都已经撤了下去,现在甲板上只余曼涅芙缇与自己,还有一个站在远处的女官。   稍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公主殿下,”中规中矩的姿态,完美无可挑剔的礼仪。   曼涅芙缇对赫希疏离的态度不以为意,她说过自己不会再放手,赫希既然已经到了中海就不会再有就会回到底比斯。   将手中的帛制的文谕递给赫希,文谕正中央金银丝线绣着精美的荷鲁斯之眼,那是只有伊蒂斯陛下才能使用的标识。   浅浅的疑虑浮上瞳膜,曼涅芙缇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将文谕又往前递了递,示意赫希打开来看。   将文谕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即便是确认这是伊蒂斯陛下的字迹,赫希还是不敢相信,拿着文谕久久没有动作。   伊蒂斯陛下让自己随曼涅芙缇去赫梯?   文谕上的内容,除去解去赫希中海主帅的职位之外,只有一条命令那就是让自己随曼涅芙缇回赫梯。   不可置信,赫希抬眸望向曼涅芙缇,“公主殿下,不管你今天说什么,让我和你回赫梯,绝无可能,在没有见到伊蒂斯陛下之前,这份文谕上的内容也不足为信。”   赫希跟在伊蒂斯身边这么多年,不可能认不出分辨不出伊蒂斯的字迹,心里也很清楚,赫梯一方绝无可能伪造出这样一份文谕。   只是这个变故对赫希来说,太过突然,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发自本能的想去逃避。   曼涅芙缇显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朝前一步一步走近,“赫希将军,身为赫梯的公主,在赫梯与你之间,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我只会选择赫梯。”   一刹那间,两人对视,气氛有些僵滞,赫希本就冷凝的五官更显僵硬。   曼涅芙缇轻笑出声,将赫希神情与肢体的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吐出来的话毫不留情,“可对伊蒂斯来说,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你与埃及相比,不过是一颗沙砾。”   五年的时间,曼涅芙缇的耐性早已经被消耗殆尽,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时光,足够让曼涅芙缇将赫希了解的透彻清楚。   她不会再给赫希逃避的机会,不管她是接受亦或是拒绝,只要是自己给的,往后她都只能受着。   可显然赫希很抗拒现在的曼涅芙缇,将文谕牢牢抓在手里,面色难看,侧身绕过曼涅芙缇就要离开,“公主殿下,就算这份文谕是真的,那我也可以选择听不听命,至于后果,我甘愿承担。”   赫希大步离开,曼涅站在原地没有许久都没动作,脸上的笑意褪下,周身涌动着冰冷不虞的气息。   远处的女官见赫希走了,而曼涅芙缇久久没有动作,走近担忧出声,“殿下。”   身体以很小的幅度动了动,曼涅芙缇垂下眸,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尽数敛去,“奈娅,等会按计划行动,还有博古特大祭司答应担任纳美尔的导师了吗?”   神庙大祭司往往有用渊博的学识,且涉猎的方面甚广,并且博古特大祭司身后还有庞大家族作为后盾。   如果他能成为纳美尔的导师,毋庸置疑,纳美尔将会得到极大的助力。   河面上的风越来越大,将曼涅芙缇的衣袍吹的呼呼作响,源源不断的水波从远处涌来,很快天就要大亮,奈娅惊讶的发现,殿下的神情竟是无奈的妥协。   曼涅芙缇迎着光仰起头,那些丝丝缕缕斩不断的牵挂,在五年后重新汇聚起来,成为疯狂在她心中咆哮的魔鬼,重新占有赫希的念头时时刻刻都在曼涅芙缇脑子里叫嚣着。   五年前原本就是形势所迫,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或许,如果自己不是赫梯公主,在赫梯与赫希之间,能够选择赫希。   ***   在赫梯使团离开以后,诸多窥伺算计又重新被掩盖在底比斯繁华的表象之下。   城外尼罗河水道的建设也逐步提上日程。   叶知清倚在伊蒂斯身后,两人共乘一骑,看着参差错落的房屋逐渐向身后褪去,映入眼中的绿意逐渐减少,土黄色的山丘呈现出扇形的屏风状,铁器作坊排列有序的分布在山脚,隐约还可见背山一侧的矿洞。   这是到了底比斯城外的铁器作坊。   叶知清原以为伊蒂斯会先去城外的尼罗河水道,毕竟现在底比斯城内涌入的难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   拉紧缰绳,伊蒂斯指着最左侧看起来规模中上等的作坊道,“知清,蓬特的所有工匠都在那处作坊内。”   叶知清思绪翩飞,沉默着与伊蒂斯到了最左侧的作坊,传到自己耳朵里的消息是蓬特来的工匠始终没有将冶炼出纯度更高的铁的方法透露出来。   每每这个时候,叶知清的情绪免不了低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而猝不及防,一张万分熟悉的脸落入叶知清眼中。   是蓬特王室秘卫队的队长。   在蓬特王城被攻陷时听从叶知清的命令,带领王室秘卫趁乱逃出的维吉尔。   维吉尔怎么会来到埃及,又怎么会在底比斯城外的作坊里。   叶知清恍然回神,手心一片湿凉。 第41章   没有在意叶知清那一瞬的异常, 伊蒂斯只当她是重新见到蓬特国内工匠的缘故。   牵上叶知清的手往里走去, 伊蒂斯自顾自解释, 赫梯放弃了努叙亚境内的所有铁矿, 当然也包括在埃塞俄山下新发现的那座巨大的浅层铁矿。   除去军需与部分的器物制造需要铁,余下的铁如果被制造成纯度较高的铁器, 用来出口贸易, 将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这笔收入, 能够用在尼罗河水道的改建上。   所以现在套取出蓬特工匠手中掌握的冶炼方法显得尤为紧迫。   叶知清一进到作坊里面, 人群里传来很明显的躁动, 伊蒂斯拉着叶知清停下步子, 紧紧跟在两人身后的军队迅速进入作坊,有条不紊的将两人与工匠分隔开,呈现出高度戒备的状态。   静静立在人群中央,叶知清环视一圈, 都是她熟悉的王室工匠的面孔。   而他们都是叶知清精挑细选, 培育出来的。   叶知清熟悉他们,他们同样熟悉叶知清。   在研究如何在冶炼时提高铁器的纯度, 以及在改造灌溉系统时,很多事情叶知清必需亲自到现场去指导,日复一日与他们相处, 早就建立了无以复加的默契感。   这群人对叶知清的忠诚度丝毫不亚于蓬特的王室秘卫。   而他们亲眼见到自己忠于的女王与覆灭蓬特的埃及女王如此亲密, 又会是何种心态。   心底骤起的惊涛骇浪被叶知清迅速压下, 再抬眼时, 是叫谁也窥不出情绪的镇静。   伊蒂斯今天的举动?目的是什么?   平静的扫视着作坊内的的工具, 随着伊蒂斯的脚步,叶知清时不时会向一旁的工匠询问生产时遇到的问题,借此还会再问一些他们到达底比斯以后的与冶炼无关的问题。   没有一旁避讳一旁的伊蒂斯,叶知清问的很直接,也很坦诚。   得到尚可的回复后,叶知清的拧起的眉向两侧舒展开一些。   将这个作坊熟悉的差不多后,叶知清惊讶的发现,西侧的这个作坊配备的冶炼设备应当是埃及此时所能提供的最好的。   晃了晃手,叶知清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伊蒂斯牵的紧紧的。   佯装不解的扭过头,“伊蒂斯陛下,你这样我怎么与工匠们一同冶炼铁器”   原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沉重。   叶知清冷凝的脸色与不虞的语气明显在向伊蒂斯传达她的不满,不管是蓬特的工匠还是埃及的侍卫,皆是垂下头缄默不语,不敢将自己的惊讶流露出半分。   谁都知道埃及女王暴虐的名声,叶知清即便曾经是蓬特女王,可现在也不过是埃及的战俘。   对不了解两人相处模式的人来说,叶知清现在的行为就是亵渎王权的死罪。   气氛在短暂的沉默中愈发僵滞。   然而伊蒂斯的态度出乎所有人预料,温柔注视着叶知清,绸缎般光滑的黑色长发将脸上的浅笑衬的更加柔和,松开手,往一侧退了一步。   让这座作坊的负责人带着叶知清去做冶炼前的准备工作。   要在几千年前的粗陋条件下,冶炼出纯度更高的铁,叶知清之前在蓬特与工匠试验过各种方法。   最后发现行的通的是将“灌钢法”与“宿铁法”结合起来,因为古代的冶炼条件受限颇多,最重要的就是一点冶炼温度就达现代冶炼技术的要求。   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生铁,再将初次获得的生铁加热成半液体和液体状,然后加入铁矿粉,同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和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原本接下来的这一步就是得到钢了,这就是中国古代的“炒钢技术”。   可温度达不掉条件,只能稍加应用,做成提高铁器纯度的一种方式。   叶知清与工匠走到竖炉旁,晃动的火光将脸颊映的通红,伊蒂斯站在身后不远处,不辨喜怒的注视着她们,衣摆上精细的暗纹在在火光下漾动着奇异的暗红光泽。   作坊内有冶炼好的优质生铁,底比斯的作坊内没有蓬特国内转为改造后的工具。   所以当叶知清表示要进行下一步时,工匠们纷纷摇头,底比斯没有他们需要的工具,况且,他们显然并不想将这个方法轻易的传授给埃及工匠。   伊蒂斯很清楚,这群人一直不肯吐露半点方法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叶知清。   这群人对叶知清的忠诚显然超出了伊蒂斯的预料。   而不管是在铁器冶炼还是尼罗河水道的改建上,叶知清都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而这在伊蒂斯的谋划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早在这群人被压解到底比斯之后,在伊蒂斯的授意下,给予了他们等同埃及工匠的待遇,他们心中最后的执念就是叶知清。   而叶知清的出现轻易的就将这层壁垒打破。   蹙起眉,叶知清瞥到一旁的小钳锅,心下一转,今天只是一个简单的示范,回去再将工具的图纸画出来,届时再让工匠们仔细教授也不迟。   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几度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由于是让生铁和熟铁“宿”在一起,所以炼出的钢被成为“宿铁”。   但是温度达不到,就只能冶炼出品质较高的铁。   在冷兵器时代的古埃及,用来应对战争,显然戳戳有余。   叶知清与工匠们全程都呆在一起,认真仔细的回答着工匠提出来的各种问题。   伊蒂斯好整以暇立在门边,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柔和,唇角微勾着极浅的笑意,温柔的注视着专注于冶炼铁器的叶知清。   伊蒂斯心底很清楚,这就是她和叶知清同为君王时最大的不同,她的出身遭遇决定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像叶知清这般平易近人,仁慈的君主形象于她而言,不会是助力,而只会将她推向深渊。   但与此同时,伊蒂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叶知清恰恰是拨动她心底深处深处隐秘的清风,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   不可否认,在伊蒂斯眼中,叶知清远比这看似至高无上的王权要吸引她的多。   作坊内的温度很高,等叶知清嘱咐交代好后续事宜,衣袍都已经被汗给浸透了。   伊迪斯神情自然等着叶知清走近,一同出了作坊。   没有往行宫的方向走,反倒是驾马往背山一面走去。   衣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叶知清倚在伊蒂斯身上,蹙起眉,并未言语。   走了一大段距离后,伊蒂斯拉住缰绳停了下来,扶着叶知清下马,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上走去。   凉风裹挟着暖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清透的潺潺水声,白雾缭绕,这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对面竟然会有水流流下,在低处汇聚成一汪小水潭。   伊蒂斯牵着叶知清走近,温度渐渐升高,却不会让人觉得闷,很清透的暖意。   伊蒂斯将自己带到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这是在室外,虽然很隐蔽,从山脚处到这里一路都有侍卫把手,不可能有第三人看见,叶知清还是觉得很羞.耻。   眼尾处飞快氤氲出一抹薄红,站在水边,看着一侧的伊蒂斯没有动作。   自喉中逸出轻笑声,伊蒂斯微抬下颌,在涌动的白雾中扬起一抹轻蔑的笑,神色泰然将外袍褪下,率先下了水,背对着叶知清,不急不徐的谈论起尼罗河测绘的事情。   主动提起,到时候让索奥尔神官与叶知清一同去,如索奥尔一般地位高的大神官,学识渊博,在天文、历算、医药、地理等方面都有着十分出众的成就。   心不在焉的应下,薄汗自肌肤纹理间渗出,叶知清犹豫片刻,慢吞吞的将外袍褪下,找了一个离伊蒂斯远远的地方下了水。   一入水,禁不住恰到好处的舒适暖意,叶知清满足的喟叹一声。   蒸腾的水汽将长发打湿,垂落在肩侧,修长白皙的脖颈掩映其中,朦胧飘渺,才最是惑人。   伊蒂斯不动声色收回深沉的眸光,拿起一侧的布巾擦拭着额前淌下的汗珠,状若不经意问道,“负责修建水道的蓬特工匠距离这里不远,你可要与他们先见一面?”   叶知清先前就与伊蒂斯说过,在正式动工前要先沿着尼罗河水道做一个详细的测绘,过一段时间就会出发。   伊蒂斯现在问起这个问题,若是在没有见过负责冶铁的工匠前,叶知清还不会多想,可有了今天这么一遭,叶知清不得不多想。   望着水面上漾出的水纹,叶知清笑里满是无奈,洇透着几分自嘲。   伊蒂斯这是在试探她。   试探自己在蓬特与她之间,自己对她的情意有多坚定。   叶知清平静的注视着伊蒂斯,依旧风轻云淡的浅笑神情,读不出任何情绪。   不自觉地,叶知清语调低了几分,冷了几分,“陛下若是想要我与他们见一面,那就见一面。”   伊蒂斯没有正面回应,转而嘱咐叶知清,快点沐浴好,天色一暗下来,下山的路就不好走。   在伊蒂斯低沉的声音里,仿若隐藏了万千种复杂的情绪,沉淀着最浓稠的夜色,就似原本清透的湖面搅的浑浊不堪,在粗粝的黄沙中失了方向摸索。   伊蒂斯态度的骤然转变,显然让叶知清有些无措。   反复摩挲着腰间维吉尔队长在作坊内趁机递给她的小信筒,叶知清恍然想到一直被自己忽视了的蓬特的王室秘卫队。   不会有人相信,叶知清会甘愿留在伊蒂斯身边,以侍寝的身份。   隐藏在肌肤纹理下的血管颤的厉害,叶知清一瞬心高高提起,维吉尔他们是想将自己救出去。   与伊蒂斯相处的越久,叶知清就越惊诧于伊蒂斯深不可测的手段。   今天这一行,到底是无意,还是因为伊蒂斯察觉了维吉尔他们的存在?   朦胧的白雾模糊掉伊蒂斯侧脸冷硬的弧度,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然而叶知清越看却越捉摸不透伊蒂斯的心思。   转念想到维吉尔一行极有可能已经混入了底比斯城内,叶知清只觉心惊肉跳。 第42章   与伊蒂斯回到底比斯王宫后几天, 些微不安一直萦绕在叶知清心中   维吉尔给她的密信中只是简单交代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如叶知清所料, 蓬特的秘卫队已潜入底比斯城内,接下来的计划在信中却一点都没提及。   思虑再三,叶知清最终决定提前开始尼罗河的测绘工作。   伊蒂斯回来后, 一直宿在阿瑞宫, 叶知清让女官去阿瑞宫将自己的打算说与伊蒂斯, 这些天伊蒂斯却一直没有露面,没有任何回应。   心底那丝轻微的不安在异样的沉寂中被放大。   底比斯的阳光一如既往,明亮炙烈。   叶知清坐在殿前的石亭中,想着今日伊蒂斯不来孔斯殿,自己就去阿瑞宫找她。   只是让她没料到的是没有等到伊蒂斯,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兰玛苏提过的伊蒂斯的另一位侍寝舒吉塔小姐。   她的家族跟随伊蒂斯攻入底比斯, 战役结束后只余下她一人, 在当时混乱的情况下与她自己的请求, 同时也出于安抚其他将领的考虑,最后她入宫成为了伊蒂斯的侍寝。   典型的埃及美人长相, 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 浅色的眼影搭配她那偏淡的眉,乍见之下,模样干净利落。   只是她开口的瞬间就将叶知清心底好感破坏掉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贪生怕死的蓬特战俘, 如果我是你肯定没有脸以这么卑贱的身份苟活下去, 你还是早点去死吧。”   充满怨毒的语气与阴狠的眸光,将骄纵无礼诠释的淋漓尽致。   身后跟着一众侍女,兰玛苏也没料到舒吉塔小姐竟然会直接闯进来,侧着身体半跪在舒吉塔身前,想要开口解释缓和两人看似剑拔弩张的关系,却被叶知清抬手示意阻止了。   淡淡瞥了一眼石亭外的人,叶知清收回眸光慢条斯理端起桌上的果酒浅浅抿了一口,并不搭理。   直到庭中的舒吉塔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准备冲入石亭内时,叶知清才不疾不徐开口,“舒小姐认为我侍寝的身份很卑贱,那舒小姐的身份想必很高贵。”   兰玛苏站在一旁,神情焦灼,让一侧的侍女先去阿瑞宫想办法告诉伊蒂斯陛下,又默默的往叶知清的方向挪近了一些,以防舒小姐突然冲上去对叶小姐发难。   舒小姐入宫后,伊蒂斯陛下给予她的待遇仅次于王后的礼制,但舒小姐两年前妄图用药物蛊惑王败露后,王将她禁足在西苑。   除此之外,给予舒小姐的待遇一切照旧,这在兰玛特她们看来,已经是莫大的殊荣,舒小姐入宫后,不管想要什么,伊蒂斯陛下皆会同意。   叶知清的反问让舒吉塔的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大半,脸上略过些微怔愣,似是自我安慰,不断重复道,“王很快就会封我为王后,很快了……”语无伦次,隐隐透着哭腔。   平静的注视着舒吉塔,缕缕自嘲隐没在叶知清扬起的发丝间。   究其根本,舒吉塔不过是权利博弈中的牺牲品,最该肆意挥洒的时光却被困在王宫之中,即使享受的是无数人羡慕的奢侈生活,失去了自由自己想得到的感情始终没有回应,那和行尸走肉并无分别。   似是被叶知清眼中流露出的同情给刺激到了,舒吉塔竟从腰肩掏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朝叶知清冲过去,状若癫狂的神情。   止不住念叨,“只要你死了,王就会封我为王后了。”   谁也没有料到舒吉塔突然发狂,兰玛苏超着舒吉塔扑过去,企图阻止她的动作,却被舒吉塔一手推开。   突然发狂爆发出的速度与力量,透着一股子誓不罢休的意味。   白色的寒光自眼前闪过,叶知清侧身堪堪躲过,还未直起身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推倒在地上,锋利的匕刃直直朝着叶知清左胸而去。   以扭曲的姿态翻转身体,叶知清往里侧避开,电光火石之间想让全部避开已是不可能。   就在所有人惊呼之际,一条长鞭自缠绕上舒吉塔扬起的手,狠狠往后拽去,顺着长鞭的力道舒吉塔的身体瞬间腾空,狠狠撞向庭中的石像。   是伊蒂斯,快步走向石亭将叶知清拉起来,确认叶知清无事后,单手揽着叶知清的腰,冷冷看着庭中的舒吉塔。   咳咳~伴随着痛呼,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舒吉塔挣扎着跪起,“王,我是舒吉塔,求您来见我,求您……”   眸光自舒吉塔身上略过,伊蒂斯迫人的目光转向舒吉塔身后的女官,“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王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舒吉塔早在两年前就被伊蒂斯禁足在西苑,突然跑到孔斯殿来寻叶知清,显然是有备而来。   众人面如死灰,跪在庭中哆哆嗦嗦解释。   舒吉塔虽然被伊蒂斯禁足,但两年内从未主动踏出过西苑,享受的待遇如以前一般尊贵,没人会将她当做侍寝对待。   琥珀色的金眸里翻滚着不悦的气息,明明室外温度灼人,在伊蒂斯的目光下,庭中的人皆是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叶知清看着模样凄惨的舒吉塔,复杂的光在眸中一闪而过,主动牵上伊蒂斯的手,“伊蒂斯陛下,我累了。”   叶知清的态度很明显,不想在此时继续追究下去。   一群人在伊蒂斯的默许下,慌张退下,不过片刻,就只余下伊蒂斯与叶知清,还有两位贴身伺候的女官。   待人走后,叶知清自顾自往殿内走去,没有理会身后的伊蒂斯。   叶知清在桌边坐下,神情浅淡如水,恍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在意。   步态悠闲,挨着叶知清坐下,伊蒂斯同样是让人窥不出半点情绪的平静神色,佯装无意问道,“为什么要提前离开底比斯,开始尼罗河的测绘?”   漫不经心的轻笑,叶知清平静的回视着伊蒂斯,“伊蒂斯陛下,我越早开始将冶炼的方法交待出来,越早开始尼罗河水道的改建不是越早能向其他人证明陛下您将我带回埃及的用处么?”   不起波澜的语调,平静异常的神情,一道无形的隔阂重新树立在两人之间。   而这一道隔阂,是两人共同树立的,而不是单方面的。   当爱情的热度褪下,两人冷静下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她们对彼此的猜忌。   如果这么轻易的便将自己交托,那伊蒂斯就不配为埃及的君主。   这一点,伊蒂斯很清楚,叶知清同样清楚,当美好的表象褪去,余下赤.裸的利用无可避免。   指节无规律的轻叩着桌面,伊蒂斯沉默良久,才道,“知清,你还是不相信我?”   眸光灼灼,聚拢的光影将伊蒂斯真实的情绪掩盖的严严实实,清晰的语调似是肯定的陈述,却更似是质问。   叶知清毫无惧色,直接了当的回击,眸中难掩嘲讽,“伊蒂斯陛下,到底是我不相信你,还是你不相信我,几日前城外作坊一行,不是已然昭示出你的戒心。”   叶知清站起身就要离开,不欲再与伊蒂斯多做纠缠,“陛下,我早就说过,我会尽全力履行好我们之间的交易。”   在这种情境下,再次提及交易,显然是将两人感情上最深切的不堪明晃晃的揭示出来。   一直被两人刻意忽略的,她们的开始仅仅是因为一场充满利用的交易。   伊蒂斯迎着光,看着叶知清笔挺的身姿越走越远,在光影下变得越发模糊,心底仿若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悄然流逝,越发明确的不真切感,瞬息涌上慌乱。   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反应,伊蒂斯快步向前,紧紧握住叶知清的手腕,态度强硬的将人拉回殿内。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紧紧关上。   殿外兰玛苏与另一位女官相互对视一眼,刚才伊迪斯陛下失控的情绪连她们都感受到了,两人默默退远了一些站着。   而殿内,叶知清被伊蒂斯禁.锢住双手,紧紧压制在墙上。   两人的气息都有一些紊乱,叶知清下意识的就要挣开。   “别动,”语气强硬,毫不费力的将叶知清的挣扎压下,在叶知清还未有反应时,利落的覆上叶知清的唇。   很直接粗.暴的一吻,叶知清双手被反压在肩侧,越挣扎身体越向前倾,与伊蒂斯靠的越发的近。   似有电流窜过全身的酥麻滋味汇聚在小腹处,叶知清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尾氤氲着水光。   凉风掠过殿内繁复精致的帷幔,却没将两人周边逐渐上升的温度降下一星半点。   缠绵的漫长一吻,伊蒂斯看着面色潮红,眼底闪烁着浅浅水光的叶知清。   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蹦,但在安静的寝殿内,听的非常清晰。   “知清,我错了。”   ……   ***   一切都看似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底比斯城内嗅不到一点暗潮汹涌的前兆。   苍鹰盘旋在蔚蓝天际,悄然落入底比斯城内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伊南霍特王子回信了,卡布没有成功逃到木托边境,在必经的路线上探查了,也没有发现任何消息。”   罗克尔扬起手臂,传信的鹰片刻就消失在天际。   转而看向一旁的卡纳克大神官。   将卡布神官推出去承担停灵庙那次刺杀的罪责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至于辛努塞,他对伊蒂斯的怨恨,如果利用的好,将会是一大助力。   只是,卡布既未成功逃脱,底比斯城内也没有传来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这太不正常。   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早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谋划,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充分激发了他们心底的恐惧感。   卡纳克抖动着他那雪白的胡须,神情晦暗,“伊南霍特王子已与亚述达成联盟,木托边境的那几只军队也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至于卡布一事,我过几日去探探口风。”   说罢,卡纳克转身离开了这处小院,形色匆匆,俨然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罗克尔将手中的密信默默收至腰际,望着离开的卡纳克,轻轻嗤笑一声。 第43章   那晚, 叶知清似乎被强劲且也温柔的水波紧密的包裹着,随着涌动的潮水起起伏伏, 明炙的阳光透过水层, 散落的光影在光洁的肌肤上跃动,触及着彼此最敏感的神经。   瞬息的凌空感, 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彼此所有的思考能力,赤条的坦诚相见,缠绵的深切情意。   过后, 叶知清全身酸痛了好几天, 稍有缓解后,想到不能再等了,叶知清执意要提前开始尼罗河的测绘工作, 伊蒂斯在渡口亲自将她送上船。   埃及只有春夏两季,当更炽烈的太阳, 更灼人的阳光褪去, 寓示着埃及的夏季将要隐没在温柔的西风中。   十月到次年三月,这是埃及一年中气候最宜人的时间,很适合开展尼罗河水道的测绘工作。   伊蒂斯站的很近, 净澈的眸底缓缓流淌着浅浅柔情,低下头注视着叶知清,眸光相接, 呼吸交错,彼此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都能被看的清清楚楚。   她们已经有过恋人间最亲密的接触,在不断的试探中摸索着去相信彼此。   微微一笑, 叶知清伸出手去将伊蒂斯散落下来的碎发重新固定好。   伊蒂斯的王冠在明亮的光线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无形之中,倾泻而出一股桀骜骇人的威势,迫使周围的官兵侍从心悦诚服的低下头颅,匍匐在地。   可堪堪绕过了眼前的叶知清,轻缈的柔意将叶知清包裹在内,那是令人沉醉的,独属于埃及女王的温柔。   “伊蒂斯陛下。”   “嗯。”   “伊蒂斯陛下。”   “我在底比斯等你回来。”   “好。”   两人每每在这种时候有着难言的默契,伊蒂斯垂眸,将叶知清纤长的手缓缓握住,力道很大,却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处处都透着霸道的侵占气息。   心跳声渐趋急促,叶知清不自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伊蒂斯陛下,该出发了,”一道熟悉的清润声音打破了两人漫长的绵长对视。   是索奥尔大神官,在整个埃及,索奥尔在多个方面都有着最出众的学识,在建筑设计上尤其突出。   比起大神官的身份,伊蒂斯认为建筑师的身份反到更适合他。   没有过多考虑,伊迪斯直接决定让索奥尔陪同叶知清一起去,如果知清提出来的见解是索奥尔都不能理解的,那么埃及境内该无人能领会了。   选择索奥尔陪同,对尼罗河水道成功改建而言明显是最明智的选择。   伊蒂斯转动着小臂上的黄金护腕,直视着叶知清纯粹的黑眸,“你手上的护腕与我手上的是一对,代表着你拥有支配王室护卫的权利。”   眼中光影流转,叶知清脸上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转身往船上走去。   叶知清独自一人前去,但有王室护卫队陪同,还有与前段时间涌入底比斯的那股奔着叶知清来的不明力量,心念一转,伊蒂斯瞥向一旁的索奥尔,瞳孔里的光影瞬息暗了下去。   在停灵庙,索奥尔与叶知清的的对话,她听的一知半解,很明显,知清有求于索奥尔,而索奥尔在知清身上也有所图谋。   浅笑着将叶知清送上船,伊蒂斯站在港口看着船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河岸线。   攥紧的手逐渐放松,向来少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表情,让站在四周的侍从缄默不语。   空中的光线由亮黄色逐渐转为橘黄,再到暗红,快要入夜时,尼罗河的河流卷来一股难闻的咸腥气,从叶知清离开到快要入夜,伊蒂斯一直站在港口,一动不动。   无人能揣测透法老王的心思,也无人敢有胆量敢在这个法老王明显心情不佳的时候冒然出声。   光亮从遥远的天际迅速沉没下去,夜的空寂悄然弥漫,四周都是涌动的水声。   叶知清倚在扶杆上,望着手腕上的黄金镯若有所思。   根据她现在知道的,底比斯专门保护伊蒂斯安全的王室卫队,分为明暗两支,平时跟着她的是在明处的一支,至于在暗处的,叶知清从未见过。   在港口时,伊迪斯无声的动了几下唇。   眉心皱了一下,叶知清很确定,伊蒂斯和她说的是自己手腕上的黄金镯可以调动在暗处的王室卫队。   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果是想派人来监视她,对伊蒂斯来说,全然没有要告诉她的必要,当然,这也不是伊蒂斯的行事风格。   又或许是警告?   念头一闪而过,叶知清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一时间,思绪混乱,长舒一口气,叶知清移开凝聚在镯子上的眸光,望向河道西岸。   葱茏的绿意隐匿在黑幕中,稀薄的光影中隐约可以看到几片耸立的金字塔尖。   这些金字塔不过10米左右的高度,这些迷你型的金字塔更像是地标,发挥着印章的作用,将法老王的权威标注在埃及各处,宣告这些都是王的领土。   叶知清凝神,估摸着这些小型的金字塔应该是埃及第三王朝末期建造的,第三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胡尼,在埃及全境建好了七座小规模的金字塔。   至于到底是不是,单凭大小,无法确定。   不过即便是迷你的金字塔,在黑夜里塔尖连片出现,也似要将人拉入深邃神秘的危险未知。   几丝凝重的神情,悄然攀附上叶知清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从登上这艘船开始,心口总是若有似无的萦绕着些许不安。   望着远方的西岸的金字塔,这份不安明显扩大了。   因为同行的索奥尔?叶知清蹙起眉。 第44章   赫梯, 又名西台。   半露天的殿堂内,博古特大祭司与纳美尔王子正跪坐在一侧, 缓缓翻看着书简。   王都内的人都知道, 自曼涅芙缇公主出使埃及归来后,在人前对纳美尔王子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亲自请博古特大祭司担任纳美尔王子的导师, 拱手将博古特大祭司身后的势力送到纳美尔王子手中,这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   活跃在西台政局上的人,没人敢轻看这位大公主, 轻飘飘的语气就将老国王在时的任职大臣处死了半数, 当年城外大祭山下堆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全部都是被滚石刑法处死的人。   所谓滚石刑罚,就是将人四肢展开绑在巨大的圆石上, 从山顶推下山脚,而在山顶到山脚的途中, 人的躯体早就被砸的血肉模糊, 在由行刑的人找到其头颅再割下,集中摆放至王都中央刑台上。   手段狠辣凌厉,一时之间震慑了无数图谋不轨的叛臣。   曼涅处理完政务后, 照例来看博古特大祭司给纳美尔授课,只远远看一会就走。   余光瞥到曼涅芙缇转身离开,博古特不经意的放慢语速, 曼涅芙缇成长的太快了,快到他只能接受她带来的种种变化,看着她踏着优雅从容的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王子殿下, 西台国境东南方的吉利海峡是贯通三国贸易往来的要道路,每年都会有……”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捉摸不透曼涅芙缇的心思,可这次从埃及回来后,曼涅芙缇有意无意透露给他的信息很明确。   她在培养纳美尔尽快接任西台的王座。   赫希安静的站在曼涅芙蓉缇身后,收回停留在纳美尔两人身上的目光,脸上平静的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平静的宛如一具傀儡。   不管曼涅芙缇想做什么什么都与她无关。   “赫希,伊尔霍特给我传信,听说他联合亚述国,要在埃及边境有所行动,”步伐不疾不徐,语调温柔,曼涅芙缇侧过头浅笑着看着赫希。   似乎在与恋人说着一件极为亲密的事。   古板僵硬的表情有了几分松动,赫希静静凝视着曼涅芙缇,半晌才开口,“公主,赫希现在已经不是埃及的将军,你和我说我这些东西毫无用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透露。”   语调淡漠疏离,赫希侧头望着天际,一副摆明了不会再开口的姿态。   “伊尔霍特派来的使者正在议政殿等我,”曼涅芙缇维持着一贯的温柔浅笑,脸上的笑意没有因为赫希的态度褪去半分。   说完,曼涅芙缇加快步子朝议政殿走去,赫希在原地顿了片刻,跟了上去。   那日,赫希遵从伊蒂斯的命令将曼涅芙缇护送至边境,原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自此彻底斩断过往。   却没想到在不备时被人击晕,再醒来人就到了赫梯。   赫希仔细一算,心里一紧,自己到赫梯也快有三个月了,亚述素来与埃及不交好,在边境有动作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愿王能早有准备。   赫梯议政殿内。   “你说伊尔霍特王子已经握牢了木托边境的军队,与亚述王一月前达成了合作?”   “是的,高贵的曼涅芙缇公主,王子与亚述王合作里应外合,相信很快就能夺回埃及的王座,如果能有公主您的加入,相信联盟将会更加坚不可摧,到时候王子一定会用埃及数之不尽的财富来赠与您与亚述王”   跪在大殿中央的使臣笑容谄媚,抛出的条件也很诱人。   曼涅芙缇没有说话,依旧浅笑着看着大殿中央的使臣。   使臣被曼涅芙缇看的心里发毛,笑的越来越心虚,心中暗忖,赫梯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天派来接待他的人的态度非常热情,一开始他都以为这次的谈判是板上钉钉的,可之后从没有人提过公主要见他,今天还是他主动提出来,才有的这次见面。   思虑再三,使臣跪着向前爬了一段距离,将怀里的信筒掏出,“曼涅芙缇公主,您要相信王子怀着对太阳神那般真挚的诚意来寻求与您的合作,这是王子嘱咐我带给您的秘密文书。”   信筒半边手掌大,暗金色没有任何花纹,用金色漆状物封着。   “我会亲自回信给伊尔霍特王子,”曼涅芙缇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起身就准备离开,信筒没有打开看,也没有向使臣传达出要同意联盟的意思。   慢悠悠的出了议政殿,曼涅芙缇挥退了身边的人,独独留下赫希。   “赫希将军,你觉得我该不该同意联盟呢?”毫无疑问,曼涅芙缇今天与使臣的对话就是特意说给赫希听的,还特意强调了将军二字,显然又将赫希的立场转回了埃及。   嗤笑一声,赫希平静的表情乍起波澜,“公主问我是想让我说什么呢?我已经不是埃及的将军,只是法老王送给你的礼物,亚述,赫梯,乃至于埃及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赫希的音量不自觉的拔高,溃散的瞳仁乍然汇聚,摄人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曼涅芙缇脸上。   这是赫希到西台后第一次正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曼涅芙缇心间微微一动,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可变软的语调却很明显,“赫希,你是埃及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赫希定定的看着曼涅芙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没有再开口。   明艳的阳光下,赫梯王宫流畅优美的线条似在微微晃动,象征着力量的巨大石雕无声的注视着廊下的两人,被风吹皱的水波在眼前摇晃出不真切的虚影。   两个人在廊下无声对视许久,最后以赫希的离开告终。   挺拔削瘦的背影在暖色的光影里越走越远,曼涅芙缇站在原地看着赫希走远,倚着墙壁,天清高远,五年前,赫希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她离开的。   沉浸在过去的曼涅芙缇丝毫没有发现在转角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盯着她失常的举动若有所思。   苍鹰在天际盘旋,嘹亮的叫声似要刺破苍穹,再迎来最后一次泛滥,埃及的泛滥季就要过去了。   此时,尼罗河帝王谷内。   事实证明,叶知清的不安是对的。   入眼是一处湿冷阴暗的狭窄通道,手上粘腻的触感以及充斥在叶知清周身的寒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现在未知危险的境况。   思维像是老旧的卡顿的机器,叶知清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船只行使到帝王谷时,叶知清当时正在甲板上远眺,企图能看到一点在现代世界闻名遐迩的帝王谷的影子,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之后一直都没有露面的索奥尔出现了,“死亡即是永生的开始”。   耳畔话音落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在之后就到了这里。   前方是一个足球大小的模糊光源,可能是通道的尽头,周围很暗,叶知清只能通过慢慢的摸索来了解周围的环境,周围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湿滑粘腻,通道的大小堪堪能容纳两个人。 第45章   埃及有创世说, 天地初十一片混沌黑暗,由无形无限无尽的水构成, 第一块陆地便是从水中冒出来的, 紧接着万物自水中生。   太阳神阿蒙从巴卡尔山丘诞生,之后横贯在埃及上空, 昼夜轮回。   白日之后即使黑夜,黑夜之后即使又一个白日,循环更迭, 生生不止。   层次不一的精细线条将要故事描绘的很生动, 叶知清看的很入神,从那狭窄的通道出来后,是一处更大的石道, 石道里没有火把宝石,却明亮异常。   石道也很长, 左右都看不到尽头。   而刚才的狭窄洞口被完美隐藏在在一块凸出来的石雕后, 以石雕为界限,通道左右墙壁上的浮雕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石道左侧描绘的是埃及的创世说,向着左侧一路延展, 直至没入黑暗,而石道右侧描绘的是太阳神阿蒙在巴卡尔山丘上诞生,自此法老秉承着神的旨意, 骁勇善战,在无数次战役中带领埃及走向强盛,其中描绘了很多的血腥场面。   到底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寂静, 铺天盖地用来的寂静气息似要将人吞噬。   叶知清面无表情打量着左右两侧的环境,除了浮雕上的内容,并无不同。   索奥尔到底想干什么?叶知清蹙眉,现在的境况,她完全没办法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左右两个通道更像是索奥尔要她选择,至于选择带来的后果……   也是由她承担。   这像是索奥尔强逼她参与的通关游戏,这种感觉让人很不适。   叶知清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作,一切都是未知的,索奥尔从一开始对叶知清来说就是危险的,未知的。   她能揣摩的是世俗人的心。   而现在伊蒂斯对自己来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叶知清不敢肯定,她冒然选择了左或者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而此时,暗处的一双眼睛,将叶知清所有的举动,神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微暗的石室内,空无一物,身着白色长袍的人通过特制的工艺,紧紧盯着叶知清,而这一切,身处石道里的叶知清一无所知。   白袍人周身无意识逸散出的冷肃气息在看着叶知清向左边通道走以后才开始渐渐消散。   “我就知道不会错的,就是她,就是她……”   “我等到了,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哈哈哈哈”   入魔一般,白袍人一边不断的重复呢喃,一边推开一侧的石门,脚步声在幽暗,寂静的狭窄空间内更显诡异。   而透过石门一开一合的一瞬缝隙,错落的金色光影在辉煌宏伟的巨大建筑内游移,微小的灰尘让远处的巨大石像更显宏伟,石像胸前垂下来的链锤,寒芒涌现,杀意乍起。   尼罗河上,船队仍在有条不紊的行使,恍若对消失的叶知清与索奥尔浑然不觉。   当漫灌季过去,就到了春种季。   届时洪水退去,将会留下一层肥沃的黑色淤泥,茂盛的农作物将会在上面生长。   春种季,是尼罗河两岸的农民忙碌的开始,而当洪水退去,也该到尼罗河水道改建的时候。   伊蒂斯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下跪着的大臣,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喜怒,静静的听完大臣们的禀报。   尼罗河水道的改建无疑须要大量人力,而当这场多年未曾遇到过的灾难性的洪水过去后,重新修建尼罗河水道的人从哪里来显然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王,春种季时不可能抽调农民做民工,而现在不管是奴隶还是别国的俘虏,不足以支撑水道的重建工程。”   “是啊,王,这场洪水就是神的警示。”   ……   淡然的眸光越过白色的窗沿,带上一点阳光的温度,多了几丝难以觉察的温柔落到了远处的尼罗河上。   知清,应该快到目的地了。   殿内的反对声对伊蒂斯没有分毫影响,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底下的大臣都发现了法老的心神并不在他们身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腿开始发涩发酸,小幅度的颤抖,端坐在黄金椅上的法老王才开口说话。   “不在春种季?在夏收季吗?”夏收季只会比春种季更忙。   “陛下,可以再等几年,再开始水道的改建。”   “如果明年的洪水比这一次的洪水更大,罗赛神官,你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伊蒂斯脸上漫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   话题戛然而止在伊蒂斯的反问中,同亚述国在边境的动作与处理伊尔霍特比起来,这个话题在伊蒂斯看来,并没有讨论的价值。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伊蒂斯波澜不惊的平静眼神转向讥诮锐利。   大殿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的很严实的人。   “伊尔霍特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底下的人没有说话,走上前去,从怀里抽出一个信筒上前递给伊蒂斯,瞬息又消失在殿内。 第46章   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肉线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壮硕, 布满半张脸的灰白色络腮胡子随着亚述王说话颤颤巍巍的抖动着。   亚述, 一个崇尚武力与战争的国家。   “布尼撒, 这次与埃及伊尔霍特王子的联盟十分重要,就由你出使木托, 与埃及王子仔细商议。”   “好的, 父亲。”被点到名的布尼撒迅速弯下腰行礼,一举一动恭敬谦卑,头低下, 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 他的父亲, 兄弟,亦或是大臣,只能看到一个对亚述的王,对他的父亲无比崇敬的儿子。   亚述王话音刚落下, 殿下党的群臣,心思不一, 谁都知道二王子布尼撒是王后所生,是王位第一继承人, 可明显王更偏心大王子, 王后身边一个卑贱侍妾所生的儿子。   与埃及的联盟, 在群臣看来,就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   谁都知道埃及女王伊蒂斯的手段,况且一伊尔霍特只是一个被流放的弃子, 当年将亚述的军队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伊蒂斯带给他们的恐惧早就深深的刻在了他们骨子里。   谁也不知道数年的休养生息后,亚述王为什么又再次冒出了侵略埃及的念头。   这次派布尼撒王子出使木托的苦差事就更加肯定了众人的猜测,这次联盟只是亚述王一时兴起而已。   塞米拉看着走在前头的布尼撒,心中得意,果然父亲还是偏心自己的,谁都知道亚述王现在看似健壮的身体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陪伴米斯女神。   “弟弟,这次埃及之行,你可要注意安全,”快步追上去,塞米拉脸上迅速换上担忧的神情,在一旁的人看来就是兄弟有爱的场景。   王宫里的人都知道,大王子与二王子关系自小就很好。   “蠢货,”不想和他计较,按照一贯的手法将人打发走后,布尼撒调转方向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   一座僻静的宫殿坐落在亚述王宫东南角,与一路走过来的破落房屋不同,通往这座安静宫殿的小路两旁布满了绿意盎然的棕榈树与灌木,将宫殿外墙上的彩色琉璃面砖映衬的更加璀璨。   布尼撒脸上不知不觉间漫开温柔的神情,娴熟的穿过曲曲折折的小路,一边走一边说,“母亲,布尼撒要去埃及出使一段时间,就不能经常来陪你了,不过您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不必为我担忧。”   一路上除去风声鸟语,再也没有其他人。   谁都知道王宫东南角的观象殿是禁地,只有亚述王或者二王子才能进入这里,而亚述王鲜少来到这里,备受亚述王宠爱的大王子也不敢踏入这里半步,这里是二王子的母亲,已经死去的绮美尼斯王后的居所。   这座宫殿很特殊,与王宫内任何一座宫殿的布局都不同,可以说是风格迥异。   宫门前设立了四座方形塔楼,塔楼之间依靠三座拱门连接,塔楼转角的石板上雕刻着象征智慧与健壮的人首翼牛像,牛像正面为圆雕,侧面为浮雕,通过雕刻形式的巧妙变换,不管从哪面看都能看到牛完整的形象。   “夜观星象,顾名观象殿,”母亲的话音似乎还想在耳畔,布尼斯轻车熟路的走进母亲的书房。   小时候,绮美尼斯会在这里教授布尼斯一种名为“汉字”的文字。   这个书房里有一部分书,都是母亲亲自用汉字书写在纸莎草上再装订成册的,除了母亲外,只有自己看过,布尼撒从小就被告知,这是属于他与母亲之间的秘密,就连父亲也不能透露半分。   小心翼翼的按下门口一块砖石,一阵轰隆声过后,布尼撒脚下出现了一条暗道,顺着暗道走下去,是一个布局充满现代风格的暗室。   充满怜惜的眼神,布尼撒小心翼翼的将书册捧出来,艰难的浏览者书册上的文字。   绮美尼斯王后离开的太突然,教授给布尼撒的东西很有限,这些年学到的东西都是布尼撒自己钻研摸索,半知半解的看着绮美尼斯王后留下来的书册。   壁灯烛火昏暗,时间悄然流逝。   布尼斯踏出观象殿时,已是晨光微亮。   “殿下,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提前往埃及运过去了。”亚格达是布尼斯的心腹,每次布尼斯进宫议事,如果没有回王子府,那就一定是待在观象殿。   “嗯,两天后走珈桑商道出发去埃及。”   尽管布尼撒与与亚格达都压低了音量,但观象殿一向十分安静,两人的说话声被被藏匿在石像后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走珈桑商道,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在珈桑商道上就把二王子弄死,这样就省事多了,”暗处的人紧盯着布尼斯他们走远,走出石像,一脸阴险狡诈。   走出观象殿不远,布尼撒不懂声色,“亚格达,朝哪个方向去了?”   “殿下,朝索雅王妃宫殿去了。”   “无事,和往常一样作戏便可。”   “是,殿下。”   布尼斯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更没有表露出半分惊讶,塞米拉虽然很愚蠢,但是她有一个善于伪装也精于算计的母亲。   从母亲不明不白的失踪,到索雅成为侧妃,再到父亲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自己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布尼斯只觉得讽刺。   冷哼一声,布尼撒大步朝宫门走去,支持塞米拉的那帮人在想什么,他心里清清楚楚,无非就是想趁这次出使埃及的机会除掉自己罢了。   一群蠢货。   而在王宫的另一角,亚述王正泡在由各种珠宝镶嵌的浴池中,微眯着眼,白雾缭绕中偶尔透露出一丝疲态。   索雅王妃站在一旁服侍着亚述王,语气担忧,“王,这次出使埃及,一路上都是未知的危险,您派布尼斯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和绮美尼斯王后交代。”   听到故去的王后名字,亚述王的美貌快速的抖动了一下,睁开眼看着一旁的索雅,神情满满都是对布尼斯的担心。   亚述王紧盯着索雅王妃看了半天没有动作,眼前的女人是绮美尼斯的侍女,温柔知趣,在他面前事事都以布尼斯为先,倒没怎么在他面前提起过塞米拉。   期间索雅的神情始终是对布尼斯的担忧,没有变化,坦然的接受着亚述王的打量。   许久,亚述王收回目光,“你该多关心赛米拉的课业。”   “王,我知道,只是绮美尼斯王后只留下布尼斯一个,我不能不多为他想想。”   “你很好。”   索雅王妃温柔的笑笑,将温柔贤惠的妻子形象展现到极致,宫里的老人都知道,绮美尼斯王后与待索雅王妃从前相处非常亲密,就像真正的亲姐妹一样。   真真假假,谁又能完完全全分辨清楚呢?索雅王妃的脸上的笑意带上几分诡异,既然姐姐你无故失踪,她当然应该好好照顾好姐姐的儿子,当然还有原本属于姐姐你的亚述王。   两天后,布尼斯带着一行人从亚述王城往埃及而去,索雅王妃亲自送到城门口,而亚述王自始至终不见踪影。   此时,尼罗河西岸帝王谷内。   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微小的灰尘悬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眼前是一处巨大的锥形空间。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光源,自下而上汇聚再锥形空间顶端,再折射到底端的巨大石像群上,晕染开的光芒诡异却也庄肃,昭示着这里的神圣。   叶知清舔了一下已然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在通道里走了多久,才看到出口,而一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不知道被困在这里有多久,叶知清眼前忽的一片黑暗,倚着墙坐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过来。   照现在体力流逝的情况,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否则,拖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打量着周围封闭的石壁,巨大的石头巧妙的贴合在一起,看不到一丝缝隙,同样也开不到出去的希望。   叶知清没有犹豫,抬步往石像群中央,那座最宏伟的法老像走去。   叶知清一走下去才发现人的木乃伊,还有狼,猫头鹰等等的木乃伊与千奇百怪的石像混杂在一起,一踏入石像群,不可言说的阴森瞬间侵袭遍每一寸肌肤。   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神经高度紧绷,紊乱的心跳声仿佛回响在耳边,叶知清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流逝的越来越快。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控制。   只能加快步子朝石像群中央走去。   哒哒哒……越来越快……   终于,在叶知清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声尖叫出来之前,摔倒在巨大的法老石像前,与此同时,类似于蝙蝠的扑棱声与诡异的声音响起。   摔倒在地的叶知清本就体力流失严重,加上一摔,头晕眼花,根本无从分辨这些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强打精神,叶知清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空无活物,除了自己。 第47章   更为诡异的是, 叶知清一站起来, 四周立刻恢复寂静。   石像在错落层叠的光线照射下, 形状各异的阴影投向地面,猛一看去, 状若张牙舞爪的怪物。   叶知清额前的绒发早已经被浸湿, 汗珠顺着脸颊低落,站在石像前仔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境况已经不能再差了, 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当重新恢复平静后, 叶知清才发现, 刚才自己摔倒的那块地面, 上面布满了高低不一的凸起,走动时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而从自己刚才走来的那条道上的角度看,却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这是利用了人的视觉偏差, 再加上明暗光影制造出的效果。   ……叶知清此时一点也不想赞叹古埃及人的智慧。   发现了这一点,叶知清顺势重新趴倒在刚才那块地面, 果不其然,空洞的诡异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是不是类似于风声在特殊的容器内会发出特定的声音, 再加上设计者的精妙设计, 就只有在一定的区域内才能听到。   想到这一点, 叶知清精神一振,这个既然会发出声音,就证明这个空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 而出去的办法,应该就在这堆石像群内。   根据叶知清这段时间的观察推测,自己应该是在类似于金字塔的建筑内,而不敢肯定的原因是自己在21世纪对埃及金字塔的研究经验来看,没有任何一个金字塔内的布局如自己现在眼前所见。   趴在地上,顺着错落的凸起往最大的法老象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叶知清反反复复看看许多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之前的猜测是错的?叶知清干脆坐了起来,而角度一变换,叶知清立刻就发现了异常,法老手握权杖的手,最小的手指并不是并拢的,而是朝向上的。   叶知清重新趴下,顺着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向一侧的石壁,金色的光影在石壁上交织而成一串符号。   是古埃及语——如果有人打扰法老的安眠,死神将会乘着亡灵船来将她的灵魂带入地狱。   法老的诅咒。   叶知清蹙眉,上方石壁上的那句话如果只是单纯的诅咒,那就不可能通过如此繁杂的方式出现在这么难以发现的地方,所以叶知清敢肯定这句话就是线索。   “如果有人打扰法老的安眠”,如果这句话指的是身前的这座巨大的法老像,那么下一个线索就是亡灵船。   叶知清仔细回想刚在看到的石像群的布局,石向群内并没有亡灵船出现,通道里的壁画上也没有出现过亡灵船的影子,连符号都没有。   那么亡灵船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一时间,叶知清再次陷入僵局,久久都没有其他动作。   “呵,”不知道叶知清站在原地多久,突然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想到你会止步在这里,”白袍人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自始至终他都在关注着叶知清,关注着叶知清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步行动。   “索奥尔,”叶知清没有回头,肯定的说道。   “嗯,”   索奥尔没有伪装,没有否认,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是自己亲自将叶知清带来的这里,相信以叶知清的智慧,也早就猜到了是自己。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想看我会止步在哪?”嘲讽意味十足的语气,叶知清转过身来,神情愠怒看着索奥尔。   这一趟出使匆忙的测绘,就是为了迫在眉睫的尼罗河水道改建工作,而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当尼罗河洪水褪去,疟疾很快就会肆虐,而同时开展尼罗河水道的改建工程,仅有的人力将会更紧迫。   这对伊蒂斯目前的处境而言,是足以动摇统治的事。   而索奥尔把自己抓到自己的意图,叶知清却猜不到分毫,她承认,她此刻确实有些气急败坏。   就算是蓬特王城城破那日,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全预知不到对手下一步的动作,完全没有办法提前想出对策,而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得不犯险把人给逼出来。   未知,于叶知清来说才是最危险的。   刚才就是一场赌注,赌索奥尔就在她附近,赌索奥尔见她没有任何动作后现身,叶知清的身体状况,再不及时补充能量,他们彼此都知道,撑不了多久的。   而如果索奥尔没有现身,叶知清的生与死,归于天命。   叶知清心底又暗自庆幸,幸好她赌对了。   她同普通的凡世中人一样,一样的惜命,特别是当人有了牵挂后,就会更惜命。   “如果我说是呢?”索奥尔倒有些意外叶知清此时的气急败坏,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如以往一样冷静自持,随时都在等待机会反咬一口,现在的样子到是很有趣呢。   叶知清轻哼一声,“我在测绘途中失踪的事迟早都会被发现,而能让大神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将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图谋值得大神官这样做呢?”   “同时,将我带到这里,你却没有现身,如果我没猜错,从我醒来到现在这段时间,一直隐匿在暗处观察我,至于你为什么隐匿在暗处观察我的原因是为了验证某件事情,而这件事与我有直接的关联。”   叶知清停了会,敛去脸上的怒气,归于平静,“索奥尔神官,你说呢?”   索奥尔一愣,随后毫不在意浅笑道,“你说的对,你还记得在停灵庙问过我的那柄黄金权杖。”   那把将叶知清带到几千年前的古埃及的黄金权杖。   瞳仁深处瞬间涌现出光影,叶知清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那柄权杖在这里?”   “对,在这里,就在你的脚下,”索奥尔维持着优雅的浅笑,从容不迫。   叶知清似能感受到血液在脆弱的血管内飞速流窜的声音,不断的冲击着她的心室,砰砰砰……   眼中的惊愕与猝不及防骤然浮现,竟然会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黄金权杖。   索奥尔静静的看着叶知清,他有足够的时间等着叶知清消化完这个消息,他已经握住了叶知清的软肋,不必担心她不会配合他。   看似游离在王权世俗之外,实际上却是被囚禁在旁人不可见的樊笼内,索奥尔双眼逐渐发红,他不甘,也不愿。   终于,这个可笑的背负在他家族上的称之为神谕的荒唐使命,终于要结束了!   ————这是分割线   底比斯城外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尼罗河水道的改建工作,伊蒂斯与西图将军正在视察。   从叶知清离开的这段时间,伊蒂斯就会经常来到城外的尼罗河旁边,眸光幽深,望着远处的河岸。   “王,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开展尼罗河水道的改建工程,您知道的,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西图自始至终都是支持伊蒂斯的,从未过问缘由,但是看伊蒂斯陛下这段时间天天往城外跑,眉宇间的忧虑别人看不出来,可他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西图将军,你猜这次尼罗河水道的改建会顺利吗?”伊蒂斯有一瞬的惊愕,随后又被迅速隐匿下去,显然是没有料到西图将军会问这个问题。   西图没有任何犹豫,躬下身,“西图相信王做的任何决定。”   闻言,伊蒂斯浅笑道,“我身上有一道陈年旧伤,是时候把全部的腐肉给全部剔掉了。”   西图没有再说话,静静的护卫在伊蒂斯身侧,这是他的王,他用生命去追随的阿蒙神。   两人静静的看着远处正在劳动的工人,因为人的紧缺,每个人都需要做比平常多出一倍乃至于更多的工作。   呼啸的河风扑面而来,能稍稍缓解他们在烈日下劳作的炎热。   但也仅限于此。   而此时没有人发现,劳作的工人里,混入了一批人四处游说,   “伊蒂斯陛下执意违背神谕,洪水就是警示,我们每天被逼干这么多活,迟早染上疾病痛苦死去。”   “只是可怜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了。”   “你们俩赶紧别说了,这要是被听到了,我们都不用活了。”   周围听到的工人脸色瞬间煞白,机械的干着手上的活,只是某种念头多多少少已经埋进了心里。   而说话的两人讲话说完就乖乖闭嘴了,佯装老实干着手上的活。   暮色渐临。   一只苍鹰自天际盘旋着从城外飞入底比斯城内。   狭小封闭的房间内,晃动的烛火将里面的人的神情映衬的有些狰狞。   “城外的计划顺利实施,伊尔霍特王子那里的进程呢?”颤颤巍巍的苍老声音,嘶哑难听。   “今天刚到的消息,亚述已经派使团去往木托边境,估计再有两天就该到了,”较为年轻的一道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随后追问道。   “我们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再等等,现在不是时候”   “不要让我等太久。”   话音落下,之后是心照不宣的冗长的寂静。   埃及的王座,不该被那个女人坐着。 第48章   明炽的阳光将粗犷的线条照的尤为清晰, 底比斯城内一向喧嚣的街道此时静谧无声。   整齐有序的甲卫站在道路两旁, 场面庄重严肃。   法老伊蒂斯要在洪水褪去前, 去卡纳克神庙进行参拜,祈求在收获季能够获得丰收。   卡纳克大神官早早就带着一众祭司在卡纳克神庙前等候, 统一的纯白色祭袍在神庙前更显纯净神圣, 恍若一切污秽都会被洗去。   沉闷的黄金马车缓缓驶来,在日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哦,伟大的尼罗河主人   你带着神的旨意走来   你将黑夜引导到白天   你的祭司在黎明时出现   你带着埃及走向繁荣   我们都将成为你的信徒   哦, 伟大的尼罗河主人   我们都将生生世世追随   伊蒂斯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声的吟唱中, 显得尤为步伐沉稳有力, 朝着卡纳克微微一点头, 踏入卡纳克神庙。   而在伊蒂斯踏入卡纳克神庙的一瞬间,吟唱声瞬息停止。   一众祭司微弯着上半身,跟着伊蒂斯变换方位。   伊蒂斯完全消失在视野后,一直站在卡纳克大神官身后的辛努塞, 朝着某处角落不经意间做出某个特殊手势——行动开始。   今天的伊蒂斯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淡漠的神情毫无顾忌的宣告着她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们,在她眼里, 就是蝼蚁。   辛努塞无声向上弯起嘴角, 伊蒂斯, 你就算高悬在九天上,可无数人前仆后继都想把你拉进烂泥里,无数人都想看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摔下来, 将会什么惨状。   神庙内,伊蒂斯站在祭台上,按部就班完成所有的步骤,西图将军就站在不远处护卫着伊蒂斯的安危。   伊蒂斯阖眸背对着西图静静站在祭台上,黄金丝线在纯白色的祭袍中央绣上了荷鲁斯之眼,高贵神圣,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高高在上,只容仰望。   西图不由自主的看向伊蒂斯,按理来说,完成祭祀就该回宫,这段时间从埃及各地传回底比斯的文书是一天比一天多,要处理的政务也是一天比一天多,伊蒂斯也是一天比一天忙碌。   这几天西图敏锐的察觉到伊蒂斯看似与平常一般无二的生活处事中夹杂着一些他觉得不对劲的状况,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正在西图犹豫间,伊蒂斯的声音响起,“西图将军,你立刻回王宫取一样东西,你到议政殿,女官会交给你。”   “陛下,西图负责您出行的安全,不能离开,”西图腰间的长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与铁甲摩擦出尖锐的响声,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西图当然不会蠢到听命离开。   伊蒂斯闻言转过身来,浅笑着看着西图,许久才开口,“西图将军,你从我八岁时跟随我离开底比斯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十八年了,你该相信我,”没等西图说话,伊蒂斯就率先回答了。   卸下淡漠,溢出如平常人一般柔软情感的伊蒂斯,西图怔在原地,眼眶泛红,储存在遥远记忆力里鲜活的伊蒂斯,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两颊的肌肉迅速颤动着,西图紧紧盯着伊蒂斯,没有说话。   伊蒂斯维持着脸上的浅笑再次提醒,丝毫没有介意西图的失态。   微张着口,西图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伊蒂斯一眼,转身往神庙外走去。   伊蒂斯看着西图越走越远,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祭台周围也安静的过分,伊蒂斯迎风而立,语气平淡,“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   仍然是一片寂静,伊蒂斯不羞不恼,身姿笔挺站在原地。   果不其然,随后破风声响起,数支暗箭从各个方位袭来。   “叮叮叮……”伊蒂斯凌空跃下祭台,拿起长剑,转瞬间就与数位黑衣人交缠在一起。   这次的刺杀者很强,伊蒂斯从最初的游刃有余逐渐不敌,面色逐渐冷凝,余光瞥到紧闭着的殿门,伊蒂斯讽刺一笑,果真是准备周到,内殿交战这么久,外殿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原来这种手段不仅在停灵庙能用,在底比斯城内也能用。   眼看伊蒂斯逐渐不敌,身上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伤口,随着一声低喝,“出来。”   另一批黑一人突然出现,原本胜负已定的战局又重新进入白热化阶段。   几个黑衣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越拖到后面对他们就越不利,转攻为守,看情势,竟准备趁机逃跑。   “活捉,”伊蒂斯冷眼看着逐渐处于败势的刺杀者,不痛不痒的下达了逼迫他们用处最后手段的命令。   交战时被弄的狼藉不堪的内殿,在明亮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祭台下是流动的环状湖水,雕刻精美异常的浮雕比比皆是,这是埃及王城代表着最高神权的神庙,里面的装横并不输给王宫,甚至可以说更甚一筹。   伊蒂斯站在祭台上,冷艳看着底下混乱的战况。   倏然,一声巨响,碎裂的石雕被巨大的冲力冲向外殿,烟尘滚滚瞬间就将内殿包裹。   等外殿的人冲进去时,只见祭台所在的内殿已经没有一件完整的物件。   破碎的黑衣人尸体在内殿外围,而本该立在内殿中央的祭台成为一堆碎石。   而法老王,不见踪影。   “找,赶紧找。”   “给我挖开那些石头。”   ……   短暂的混乱过后,是一阵接一阵恐惧的尖叫声。   不知道何处来的黑衣人,内殿的爆炸,不见踪影的伊蒂斯陛下……   不敢再深想下去。   卡纳克大神官一行人站在远处,看着内殿一片混乱,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狂喜之下隐匿着丝丝癫狂,又被强逼着转为平静。   “这件事不该只有我们知道,派人在城中扩散出去。”   “是。”   可惜不与人愿的是,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神庙被手持利器的军士重重包围,杀意奔涌,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就连卡纳克也变了神色。   “西图将军,伊蒂斯祭祀一直未出,我们都在殿外守护,未曾听到殿内的动静,巨响过后,我们进入殿内,就是现在的场景。”   “将军,初步推辞有黑衣人行刺,同时还在内殿备好了炸药。”   “将军,伊蒂斯陛下,目前不知所踪。”   西图紧紧捏着手中的令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卡纳克神庙一众人。   “把所有与神庙有关的人员抓捕,关入地牢。”   本就脸色惨白的众人,听到西图的话,心中的不安恐惧越发扩大,可也有人愤愤不平,“西图将军,我们是底比斯神庙一等祭祀,你有什么权利来抓我们。”   “就是,就是。”   西图回过头,看向那几个出声的人,眸光锐利,让那几个人瞬间就没了声音。   高举起手中的令牌——由纯金与绿松石打造的荷鲁斯之眼。   在埃及,仅此一块。   这块令牌出现在西图手中,代表着伊蒂斯授予西图等同于王的权利。   跟在卡纳克身边的几人与卡纳克神色骤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伊蒂斯是早有准备?   可现在看来,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伊蒂斯死了,死无全尸! 第49章   “你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要你配合我, 你想要得到的一切, 很快就会属于你。”   索奥尔低哑暗沉的声音在明灭的光影下显得尤具诱惑力。   两人在大殿中央相见后,索奥尔将叶知清带到了这里, 法老像的底部。   狭小的空间, 索奥尔看着叶知清从最初的惊讶迅速镇定下来,眼底不动声色划过几分惊叹。   这个地方,哪怕是自己, 第一次都呆愣了很长时间。   狭小的空间四周被不知名的液体状物质包裹着, 泛着深蓝色的光泽, 稍一细看, 便会发觉四周液体物质似是包裹着浩宇星辰,无边无际。   而叶知清只惊讶了几瞬,索奥尔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叶知清就是第二个自异世来的灵魂,那个注定在要将所有命定的轨迹拉回原处的人。   叶知清将索奥尔眼底的癫狂看在眼里, 出声打断了他,“我要找的权杖在哪里?”   不管索奥尔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既然有了权杖的线索,那就先找到权杖再说。   本就不大的空间, 一眼看过去就, 除了立在中央的梯形石台, 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索奥尔将落在叶知清身上的目光移开,慢慢走向中央的石台。   手掌张开落在石台中央,伴随着轻微的卡顿声, 无数金色的光点从石台凹槽出涌出,在空中汇聚成一幅光幕。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尼罗河祭祀上,由索奥尔手中的那方金色方尖碑汇聚成的光幕,和眼前这幅一模一样。   叶知清微张着嘴,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心底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眼前见到的一切代表着超出21C的高等科技文明,自己莫名来到这里是不是也是因为未来的科技文明。   从现代文明穿越到相隔几千年的古埃及,着着实荒谬的事情看似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索奥尔紧接着拿出的金色方尖碑,就更肯定了叶知清的猜测。   石台上方有两处凹槽,看凹槽的形状,一处和索奥尔手中的方尖碑契合,一处赫然与将叶知清带到古埃及的黄金权杖契合。   两人的呼吸都似随着索奥尔的动作静止了,当方尖碑完全没入凹槽内,一幅幅画面在光幕上浮现。   这对古埃及人来说,当然属于神迹,可这对叶知清来说,虽然神奇,却不是不能理解的更为先进的科技。   随着画面的变换,叶知清失态的走向光幕。   画面里只是粗略的描述了异界的灵魂通过某种手段来到了古埃及,将先进的文明科技带到了几千年前的异时空。   最终造成文明秩序的崩坏,导致古埃及文明走向无法预知的方向,之后的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叶知清看着光幕上水波般的金色纹路浮动,不自觉的将心提到嗓子眼。   在漫长的等待后,光幕上的画面终于有了变化。   画面上人形状的虚影进入金字塔内,将手中的方尖碑与黄金权杖插入梯形凹槽,随后登上亡灵船,回到原本所在的世界。   “你和他一样,也是属于异界的文明,你也想回去,叶小姐,我说的对吗?”   身后索奥尔的声音响起,眼前光幕溃散,逐渐消失,狭小的空间内又新被灰暗的色调侵蚀。   叶知清站着没有动作,索奥尔说的没有错,她的确想回去。   回到自己原本属于的世界。   不管在古埃及生活了多久,可可21C的一切早就渗入了她的血脉,她的骨髓,她的灵魂,所有有关她的一切,都被21c打上了烙印。 第50章   “对, 你说的没错, 我想回去。”   叶知清快步走到索奥尔跟前, 两人近距离的对视。   “所以,索奥尔大神官, 你之前所做的种种目的是什么?”   这里的气温很低, 两人呼吸时的气息一接触空气就转换成了白雾,喷散在对方脸上,无形的压迫转瞬间充溢在逼仄的空间内。   “呵,”索奥尔喉间溢出漫步尽心的浅笑, 无惧与叶知清的直视, “我的目的就是你回到你原本所属的世界, 带走原本不该出现这里的一切。”   “大神官,你认为我会相信吗?”语调微扬,叶知清毫不留情的讽刺脱口而出。   索奥尔在这个时候,将她带到这里, 告诉她回到21c的方法,那就证明索奥尔早就知道自己停留在埃及的目的。   之前那么多的机会, 闭口不言,为什么偏偏现在告诉她呢?   现在, 是尼罗河水道改建工程的开始, 所有的筹备方案都是围绕着自己的规划准备, 如果离开,所有的东西将会付诸东流。   伊蒂斯要承担的后果,叶知清不敢想, 也不能想。   “因为伊蒂斯?叶小姐,你不像是这么容易被那些荒唐可笑的感情所拖累的人,”索奥尔和叶知清此时都冷静的可怕,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索奥尔大神官,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你也知道你是埃及的大神官,而伊蒂斯是埃及的女王,你只是他的臣民。”   话里话外,叶知清能明显感觉到索奥尔此时对王权没有丝毫的尊敬,畏惧。   有的只是漠视。   这份漠视让叶知清更加看不透索奥尔,仿若眼前的人已然历经了无数的时光,有的只是在无情岁月里沉淀下对世事的漠然。   索奥尔古怪一笑并不接话,微微抬手挥袖,方尖碑与黄金权杖悬浮停留在石台凹槽上。   只差一步,就能完全嵌入进去。   “叶小姐,我已经说过我的目的了,就是你带上不该出现在埃及的东西回到原来的世界。”   看着叶知清眼底的疑惑,索奥尔缓步走上前,缓缓的将方尖碑摁入凹槽。   咔嚓~~~极为清脆的嵌入声。   “你刚才亲眼看到了,异界的灵魂带来不该属于埃及的东西,导致文明秩序的崩坏,而将这些带回去,是你的使命。”   “我怎么带?大神官说笑了,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叶知清看着越发坦然的索奥尔,心中就越疑惑。   刚才压迫的气氛早已经消散不见,静谧的空间里,两人的说话时的音量听起来越来越大。   “难道叶小姐认为我在尼罗河祭上展现出的神谕,在这里所看到的的一切,是正常的。”   索奥尔继续自问自答,“如果是符合常理的,他们也就不会将它成为神谕了,叶小姐,你说呢?”   没有在意叶知清的回答,索奥尔讲手放在了权杖上方,声音逐渐低沉,微哑的嗓音听起来颇有些歇斯底里。   “叶知清,你不是要一个理由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从一出生开始的使命就是找到异界的灵魂,也就是你,把你带到这里,送你回异界,我就能自由了。”   “哈哈哈哈哈~”极其尖锐的狰狞笑声充斥叶知清的耳道。   熟悉的咔嚓声再次传来。   正前方得墙壁竟然逐渐消失了,展现在叶知清眼中的是悬浮在黑暗虚空中的亡灵船。   要回去吗? 第51章   大风扬起, 杂乱的脚印消失在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海。   一群身穿普通商人衣着的人匆匆赶来, 其中一人破口大骂。   “竟然被那个臭小子算计了, 大部分人马都守在珈桑商道埋伏,谁知道他竟然会走水路。”   其他人面色难看, 嘴唇动了动, 却什么都没说。   出使埃及的亚述使团都听布尼斯王子调度,临时改变路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只能把这个暗亏不声不响的吃下去。   “马上传消息回王城, 告诉索雅王妃我们被算计了。”   “是。”   天幕高远, 海水湛蓝。   平静的海面上几艘商船正在行驶。   亚格达看着船头布尼斯王子颇为沧桑的背影, 小眼睛眨了又眨, 犹犹豫豫,还是靠了过去。   “殿下,虽然海路远了些,但是我们的行程一点都不着急, 您想多停留几天吹吹海风也是可以的。”   亚格达神色拘谨,仪态毕恭毕敬,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知道身后人是什么样的秉性,布尼斯扯了扯嘴角, 随口问道, “离希美尔港口还有多远。”   如果从海路走, 希美尔港口是从亚述进入埃及的第一道关隘。   “殿下,预计还要两天时间。”   “继续伪装成普通的商船,过了希美尔港口, 顺着尼罗河一路往下,不要停留。”   “殿下,我们不是要去木托边境找伊尔霍特王子吗?”亚格达习惯性的反问,自小跟在布尼斯身边,两人私下相处时并不拘束。   海面辽阔,迅猛的海风铺面用来,瞬间就能让人清醒,布尼斯布尼斯伸出手,挡住落在眼底的日光,随口答道,“去是一定会去的,至于什么时候去,那就说不定了。”   “是,殿下,我这就吩咐下去。”   亚格达脸上笑意盎然,连带着布尼斯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亚格达是当年绮美尼斯王后身边最亲近的侍从亚当的儿子,绮美尼斯王后失踪之后,他也一同失踪了。   因着这层身份在,布尼斯也是什么都愿意和亚格达多说上两句的。   母亲留下来的人,布尼斯从不会怀疑。   翻涌的浪花冲上金色的沙海,泛起白色的细小泡沫,不一会儿,就没入沙海中,消失不见。   涌动着的水波纹路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攫取者人的心神。   此时,帝王谷底部。   叶知清被狠狠摔向一侧的墙壁,痛呼声被随之而来扼在脖子上的大手掐断。   “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哈~~~你怎么会不愿意走,”   巨大的痛楚从后脊骨处用来,叶知清徒劳的伸出手,想让把脖子上的手掰开,脑子此时涌出了两个念头。   “索奥尔疯了。”   “自己要死在这个疯子手上了。”   且不说登上这艘船是不是真的能回到21C,即便心里很挣扎,叶知清依旧很清醒,至少现在她不能离开。   叶知清原本想同索奥尔商量,等处理好在埃及的事情再离开,谁知道刚说一句不愿意走,这个空间里的环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周液体状的深蓝色物质迅速褪去,亡灵船转眼间化为齑粉,在眼前一寸一寸消失。   不多时,这个狭小的的空间恢复成再普通不过的模样。   索奥尔一看到这个状况,当下便发疯了,红着眼,死死掐着叶知清的脖子,越来越用力。   “咳咳~索~”话不成句,叶知清竟是连挣扎都不行,脑中严重缺氧,涨红的脸隐隐透出青紫色。   眼中的黑晕越来越大,随着一声若远即近的击打声,叶知清失去意识完全没入黑暗中。   来人一袭亮黄色暗纹长袍,同索奥尔如出一辙的长袍将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藏住,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许久都没有动作。   最终低叹了一声,抱起地上的叶知清,转身离开。   “这里不欢迎外人,等你养好伤,迅速离开,”   一道男声,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叶知清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温润。   “你是谁?这里是在哪里”眼前人全身上上下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叶知清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醒来后眼中见到的场景竟然是一派鸟语花香,远处是看不到边际的草原,河流从中蜿蜒而过,葱茏的绿意遍布了这里每一处。   这番场景出现在埃及,实在是太荒谬了。   好像是明白叶知清的心思一般,眼前人不紧不慢开口,“这里是帝王谷底下,我是守庙人。”   “帝王谷底?”   “对,帝王谷地下的另一方世界。”   叶知清没有再问,继续打量着自己现在的处境,躺在一方石台上,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粥还有瓜果。   当前,恢复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索性,守庙人见叶知清没有再继续追问问,转身就离开了,免去了尴尬。   颇有些狼狈的喝完了粥,吃了一些瓜果,叶知清缓了缓,循着鸟叫声走去。   假的?   眼前的小鸟做的惟妙惟肖,可直到叶知清走近,仍是一动不动,伸出手去摸,没有体温,也不是活物的触感。   鸟是假的?那眼前的一切呢?   叶知清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现在稍有松懈,一时间也提不起心神,干脆转身就往不远处的河流走去。   既然鸟是假的,那么河流呢?总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条真的河。   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叶知清愕然,河流是真的,虽然深不见底,河面上的水流恍若静止不动一般,可探出手去,确实是真的。   叶知清定定的看着深不见底的水流,难以明说的恐惧突然从心底窜起,一晃神,竟然朝水中跌去。   “小心,”身后的人迅速拉住叶知清,拥如怀中。   是守庙人的声音,背后传来的温热莫名熟悉,叶知清心中的恐惧褪去了不少,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叶知清半倚在守庙人怀里,气氛微妙。   不是叶知清不愿意动弹,只是这么些天,身体心神损耗太大,加上刚才的一吓。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知清试图抬起手,却只有手指头动了动。   两人周边涌动着的微妙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郁,浅浅的红晕泛上叶知清脸颊,心中一横,干脆闭上眼,就这样躺着休息。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声,随之传来身体的腾空感。   守庙人抱起叶知清往回走去。   叶知清太阳穴迅速跳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刚刚的怀抱也很熟悉,只是为什么这种熟悉感会出现在守庙人身上?   之后的几天叶知清乖乖躺着修养,期间守庙人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会送吃的过来。   送完吃的便消失不见,叶知清曾试图跟着守庙人,看他是从哪里离开的,可走着走着便凭空消失了。   尝试了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叶知清就放弃了。   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可看守庙人,并没有要送自己离开的意思。   这天,守庙人如往常一样放下食物就要离开,叶知清及时出声,“我的身体已经修养好了,你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明天,”淡漠的语调再寻常不过。   守庙人说完后,没有离开,转过身来面向叶知清,“你不好奇我是谁?”   “你把自己遮挡的这么严实,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吗?我好奇,你就会告诉我吗?”叶知清莞尔,这个守庙人这么多天对自己并没有一点敌意,现在相处时并不会感到拘束。   守庙人的动作明显一滞,没想到叶知清会拿话来噎他,直接无视了叶知清的话,接着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登上亡灵船?”   闻言叶知清没有犹豫的回答,“因为在这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要去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守庙人生不起防备。   长袍里透出低沉的笑声,守庙人追问,“那你还想回去吗?”   “想,”叶知清突然站起来,朝着守庙人慢慢走去,边走边继续道,“我说想,那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两人一臂之隔,守庙人宽大兜帽里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叶知清突然间伸出手就要去掀守庙人的兜帽,不出意外的被迅速挡下。   气氛突然安静,守庙人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没再开口,无视了身前的叶知清,转身便走。   叶知清不以为意,这里本就是不能用常理来度量的,守庙人奇奇怪怪的当属正常。   ————————这里是分隔线————————————————————   底比斯城内,全城戒严,处处都是手持利刃的士兵,城门处王宫前的守卫比起平时明显要多出几倍不止。   城里的百姓日常生活除了要接受多一些的盘查外,其他的到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王宫里传出消息,法老在祭祀时遭遇暗杀,身受重伤,正在王宫内养伤,由西图将军负责王宫的安全。   此时,王宫宫门外的广场上见不到一个人影,而在远处的一座四角阁楼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透过窗户看着王宫。   “卡纳克神官那里传出的消息,当天爆炸后,就再也没见过伊蒂斯出现,我们又盯了这么多天,就算没死也是在等死了。”   “呵呵~”另外一人不屑冷笑。“伊蒂斯的手段你比我清楚,就这样死了,你敢信吗?”   “可专门从亚述运过来的□□,威力有多大,你也是见过的,除非她长了翅膀,否则绝对逃不掉,”   另外一个人沉默一会,“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盯着王宫的动静,小心为上。”   很少有人知道,亚述拥有一种威力强大的秘密武器,这种武器就是□□。   当年埃及与亚述开战后,因为这种武器,败了好几仗。   所幸,亚述王朝手中拥有的这种武器数量是有限,听说这种武器是亚述王后绮美尼斯王后所造,也只有她一人会制作,随着绮美尼斯王后失踪,这种武器的制作方法也就随之消失。   这次是伊尔霍特王子不惜代价,才从亚述得到一包□□。   埃及这几年表面的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第52章   这是一座规模很小的城市, 可能是因为正对着尼罗河西岸的帝王谷的原因, 虽然是紧邻着尼罗河的港口城市, 看起来却没有多繁荣。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知清找了间住所, 第一时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原来索奥尔将自己带去的地方真的是在地下, 真真切切的,存在于帝王谷底下。   叶知清不知道跟着守庙人走了多久,一级一级的台阶, 层层往上, 没有尽头。   当地面上带着温度的阳光照在叶知清脸上时, 恍若隔世。   “你不离开吗?”   “我是守庙人,”说完,守庙人的身体逐渐往地下沉没,四周的沙子朝着刚才的出口飞速流动,几瞬之间, 表明叶知清不是在做梦的迹像通通消失不见。   叶知清将没来的及问出来的话憋回肚子里,“你为什么要救我。”   泡在浴桶内, 叶知清心不在焉的撩拨出水花,心中想着守庙人最后那句话——我是守庙人。   如果守庙人不能离开神庙, 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那么熟悉呢?   无暇深究, 叶知清无奈晃晃脑袋, 穿好衣物,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当下最要紧的是与船队汇合,叶知清在心底盘算着, 不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有没有传回底比斯,船队那边又是什么情况?索奥尔现在又在哪里?   还有,伊蒂斯怎么样了?   无意识的往前走,叶知清丝毫没注意到因为自己不同的样貌,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又因为叶知清是孤身一人,衣着普通,某些不怀好意的人一路跟了过来。   走到一处稍稍僻静点的街道,叶知清被身前的人拦住了去路。   “呦~小姐,你一个人吗?想去哪?要不要我们带路?”五六个人逐渐向叶知清靠拢,脸上挂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停下步子,叶知清蹙起眉,神情镇定,“让开。”   显然那几人没有把叶知清放在眼里,走上前去就准备动手动脚。   “哐哐哐~~哐当当~~~”   然而出乎围观人意料的是,不过几招,几个混混就已经全部摊倒在了地上。   叶知清神情未变化,自顾自的往城门外走去,得去港口找船去尼罗河下游。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围观了全程的吃瓜群众目瞪口呆看着叶知清走远,一个瘦弱的女子竟然能把六个成年男人打的爬不起来。   叶知清好歹是蓬特的君主,岂会没有一点武力值,和伊蒂斯相处时的弱势只是因为伊蒂斯太强势而已,这几个小混混,叶知清还不放在眼里。   隐在暗处的另一些人默默的断了不该在叶知清身上生出的心思,转身就往回走。   这个变故同样引起了另外一拨人的注意,他们非但没有往回走,而是跟着叶知清往城外走去。   “殿下,我们已经到埃及境内了,不宜惹出其他是非,”   布尼斯换若未闻,没有理会亚格达执意跟着叶知清。   亚格达接下来苦口婆心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笑容逐渐变态。   首先是不知道布尼斯王子为什么要执意来到这个小城,来了之后还要每晚跑去埃及法老的陵墓,亚格达表示我太难了,父亲,亚格达对不起你!   其次就是今天明明在房间里呆的好好的,突然因为看到个黑色长卷发的姑娘,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亚格达表示不能理解,不就是好看点的异族姑娘吗?至于吗?而且这姑娘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为什么殿下还要去!!!   正当亚格达暗自埋怨命运不公时,偶然间一撇……   布尼斯已经追上了叶知清,两人正边说话边往前走。   “前几天都没在城内见过你,你应该是这两天到这里的,”布尼斯一派商人家的贵公子模样,走在叶知清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叶知清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追来的人,没有搭理继续往前走。   然而布尼斯丝毫没有碰壁的自觉性。   追着叶知清继续道,“你的目的地是港口,去港口是因为你要找船离开这里,我说的对不对”   放慢脚步,叶知清侧过头去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二哈?   不知道为什么叶知清脑子里就突然蹦出这个词,嗯,这个人笑的很像二哈。   没忍住笑意,噗嗤~叶知清当着布尼斯的面笑了出来。   觉得不妥,又迅速板起脸,继续朝前走去。   叶知清走,布尼斯继续追,边追边说道,“哎,我有船,你现在去问,港口的那些船都是要留在这接货的,这几天根本就不会离开,只有我的船能走。”   叶知清充耳不闻,想着不搭理他,自觉无趣,就应该会自行离开了。   很明显,叶知清低估了布尼斯的耐性,亦或是算准了叶知清只能找他。   如他所说,叶知清把港口的船都问了一遍,确实没有这几天要离开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叶知清转身看着身侧的布尼斯直接了当的开头。   脸上继续挂着二哈般的笑容,布尼斯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要去哪?”   匆忙赶来的亚格达不敢置信的再次揉了揉眼睛,那个笑的像憨批的人真的是布尼斯王子吗?看向叶知清的眼神里骤然多了几分古怪。   叶知清随意报了一个尼罗河下游的城市,眸光意味不明的看着布尼斯,等着他的回答。   叶知清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可他出现的实在太莫名其妙了,不能不让人怀疑。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布尼斯二话不说,直接答应,“如果需要的话,今晚就能走。”   “你的目的,或者我需要支付的酬劳?”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叶知清并不相信眼前人。   见叶知清的态度,布尼斯微微收敛了一点,有种别扭的一本正经的感觉,“你觉得你现在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呢?纯粹是想交个朋友,或者可能以后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届时再付船费也是可以的,”   叶知清犹豫了一会,便点头答应了,布尼斯说的是实话,自己对他而言,确实没什么利用价值,看他的装扮,应该是异国的商人。   况且现在的状况于自己而言,确实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第53章   晃动的水波像是一首催眠曲, 将漆黑的夜晚衬的越发空寂。   叶知清倚着窗静静凝视着漆黑水面上晃动的光影, 在没赶到目的地之前, 心里总觉的不安宁,下午就搭乘着那位举止言行莫名且奇怪的商人的船开始往下游出发。   到了晚上更是一点倦意都没有, 索奥尔在帝王谷底部所说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伊蒂斯知道自己失踪后是何反应?索奥尔做出冒然并且不计后果的举动, 背后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   噔~,突然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从船首甲板上传来,随后紧跟着一连串脚步声, 打断了叶知清纷飞的思绪。   想了想, 叶知清转身往舱外走去, 从上船来, 船队的主人就没有出现过,再一联想到下午两人见面时的场景,这位名叫土鲁的商人不出现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果不其然,叶知清刚到外面, 便看到吐鲁带着几个人端着一些水果走来。   “叶小姐猜到你还没睡,这是亚述独产的水果, 特意送过来给你尝尝,”布尼斯看向叶知清的眼神就像是饿狼看到羊羔, 发着绿光, 当事人却对此浑然不觉。   借了他船队的便利, 叶知清心想,也不好失了他的面子,伸手就接过了布尼斯手中刚才顺手拿起的几个水果。   “晚上不宜吃太多, 这几个够了,”见状,布尼斯也没有在继续纠缠,两人将表面功夫做足以后,布尼斯便爽爽快快的带着人通过船梯回到了主船上。   晚上的吐鲁好像有一点不同,可是叶知清又说不上哪里不同,毕竟两人接触的时间有限。   看着手中的水果,叶知清摇了摇头,哑然失笑,虽然行为莫名怪异,但也挺有趣。   月光缥缈,心上人就站在不远处微勾着唇,侧脸安静柔和,仅仅是看着,都能让心底的躁动平息下来。   缓缓走近,站在不远处的人却浑然不觉,还没有发现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颇有些强硬的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嗓音微沉,“你在笑什么?”   叶知清晃神,不能再熟悉的音色,一时间任由背后的人抱在怀里,缓了好一阵才抬头去看。   “伊蒂斯,”   叶知清同样伸手紧紧搂住伊蒂斯,“伊蒂斯,伊蒂斯……”重复喊着伊蒂斯的名字,颤抖得不成语调。   不知不觉间,不受控制的,泪水满面。   轻轻叹了口气,伊蒂斯将叶知清拥的更紧,“知清,我来了,我来了。”   低头将叶知清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伊蒂斯充满安抚性的轻抚着叶知清的后背,将叶知清被河风吹的凌乱的长发一一理顺。   待怀里的人哭够了,伊蒂斯松开叶知清,想带着她往船舱里走去。   发现被人抱的紧紧的,动弹不得,伊蒂斯低头去看,叶知清双眼泛红,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双眸晶亮。   再次无奈低叹了一声,伊蒂斯没有想到索奥尔竟然会在半途中有这样不计后果的举动,即便是派了暗卫一路跟着,也没有及时把索奥尔拦截下来。   暗卫一路跟着索奥尔到帝王谷,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更何况没有伊蒂斯的命令,暗卫不敢踏入帝王谷,只能守在谷外。   这次是自己的疏漏,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没有保护好眼前人。   伊蒂斯得知叶知清被索奥尔虏走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吩咐船队继续前行,隐藏好两人失踪的消息,再匆忙间安排好神庙失踪一事,脱身赶去帝王谷。   伊蒂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只知道叶知清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时,心里好像有根弦突然断了,身体每一处都被铺天盖地涌来的不知名情绪侵占。   即便知道现在根本不适宜离开底比斯……   即便知道,进入帝王谷会……   “知清,我们进去说,”伊蒂斯双眸深邃,眸底第一次赤裸裸的展现出对叶知清的情意。   情爱好似会让人变迟钝,叶知清脑子乱的像一坨浆糊无法思考,只知道整个人都被伊蒂斯的眼睛给定住了,瞳仁泛着晶亮的黄金色泽,在夜幕中更加璀璨。   叶知清恍然发现,伊蒂斯的眼睛竟然这么好看,她的眼睛里好似有漩涡,把自己自己整个人都吸了进去,现在只想紧紧跟着眼前人,她去哪,自己就去哪。   被困在帝王谷下的那段时间,叶知清大多数时候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戒备,可是只要一空下来,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伊蒂斯。   叶知清在遇到伊蒂斯之前从来没有体味过情爱的滋味,21C时,在叶知清看来,谈恋爱纯属浪费时间,不如多做几项研究来的快意。   可叶知清现在知道了,原来心里装下一位爱人是这样的感觉。   凝结在沙漠上的尘露、尼罗河上的晚风、恢弘璀璨的金字塔、都抵不过与有情人的重逢。 第54章   亚格达远远看着客船上的两人走进船舱里, 而一旁的布尼斯王子眼神复杂, 却什么都没有做。   船队周围派了人在暗处戒备, 那个人既然能悄无声息的上船来,肯定是布尼斯王子默许的。   “殿下, 这个人是?”   “亚格达, 不该问的不要问,命令下去,加强那艘船的守备, 不管她们要做什么, 切记都不要阻拦,”布尼斯语气平静, 深深看了一眼叶知清离开的方向,转身离开。   埃及女王的女人,呵,有趣。   至于她与母亲又有何种关系, 等自己到底比斯之后,再去探究也不迟。   相比较得罪伊蒂斯, 和与伊蒂斯合作而言,显然后者是个好选择。   船舱外气温骤降, 袭来的河风让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就抖落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客船船舱内, 伊蒂斯静静听着叶知清讲述这些天的经历, 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头,握着叶知清的手不知不觉的加重了力气。   这次让索奥尔与叶知清一同去埃及,不仅仅是因为索奥尔在建筑设计方面的才能, 更重要的是因为伊蒂斯察觉到索奥尔似乎在知清身上有特别的图谋。   而伊蒂斯想借这个机会弄清楚索奥尔到底想干什么,却没想到事态会超出控制。   “以后,我不会再让索奥尔靠近你,”语气坚定像是承诺,伊蒂斯泛着金光色光斑的瞳仁里是不多见的赤.裸的赤诚爱意,凝视着叶知清。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有些心虚,叶知清主动侧过头,倚在伊蒂斯肩上,“伊蒂斯陛下,有惊无险,不用再担忧。”   叶知清在讲述时,鬼使神差的,并没有对伊蒂斯全部坦白,而是隐瞒了自己魂穿,同样也隐瞒了索奥尔让自己回到21c的事实。   现在不是对伊蒂斯坦白的好时机,叶知清想再等等,至少得求证索奥尔在帝王谷底所说的来龙去脉。   伊蒂斯是埃及的帝王,站在一方势力巅峰的人,都不会轻易动情,而只要动情,便是不死不休。   叶知清很清楚这一点,伊蒂斯也对自己说了底比斯近来发生的事,伊蒂斯对自己的感情已无需再质疑。   再转念想到伊蒂斯匆忙离开底比斯,叶知清稍稍冷静下来,依照埃及国内现在混乱的局势,伊蒂斯现在的处境只怕会很棘手。   “伊蒂斯陛下,您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叶知清很清楚,伊蒂斯的弟弟——伊尔霍特早就和神庙里的官员同谋了,从现在的局势伊蒂斯马上回到底比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知清手指柔软纤长,在暖色的光影下泛着柔和的光,伊蒂斯一手握住揣进怀里,答非所问,“你的手太冷了。”   不知道是因为被伊蒂斯手上老茧蹭的,还是因为手上传来的温热,一朵红晕从叶知清耳根处迅速晕染开,向上至脸颊,向下至脖颈,在伊蒂斯的注视下由粉红转至深红色……   伊蒂斯脸上漫上笑意,“你想让我回底比斯?”语气微扬,是不正经的语气。   叶知清抬起头,半是羞恼半是惊讶,瞪了一眼伊蒂斯,“伊蒂斯陛下,我问的是您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伊蒂斯脸上的笑意迅速漫开,再次答非所问,“这段时间可曾想我,”眸光微漾。   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似乎都能在脸上戳出两个洞来,叶知清无奈抬起头直视着伊蒂斯,似怒似嗔,“伊蒂斯陛下。”   再也抑制不住喉间的笑意,伊蒂斯放肆笑出声,房间内很快就溢满了伊蒂斯轻快爽朗的笑声。   抚上叶知清后脑勺,伊蒂斯低下头,抵上叶知清额头,“知清,你不必为我思虑这么多,我已有安排。”   四下寂静,四目相接。   气氛一瞬间微妙暧昧起来,叶知清惊讶的看着伊蒂斯带笑的眼睛,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呆愣的看着伊蒂斯一动不动。   以往伊蒂斯与自己相处时,不是臭脸,就是一脸冷淡,而现在……嗯,叶知清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啊~”   而就在叶知清出神时,伊蒂斯一把抱起叶知清往床榻走去。   熟悉的腾空感,叶知清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念头,可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叶知清细想。   伊蒂斯将人轻轻放到床榻上,俯身在额前印上一吻。   在叶知清呆滞的目光中伸手就要去解叶知清的长袍。   在只剩下最后一件贴身的衣服时,叶知清后知后觉的挣扎着向床榻里侧滚去,迅速裹进被子里,“伊蒂斯陛下,睡觉。”   “好,睡觉,”伊蒂斯话里都是笑意。   而随后叶知清眼睁睁的看着伊蒂斯慢条斯理的解下自己的长袍,然后掀开被子就躺了进来。   长臂一伸,叶知清就被伊蒂斯揽进了怀里。   彼此的心跳声就回荡在耳畔。 第55章   砰~砰~砰~ ~ 杂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两人都不说话, 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叶知清只觉得被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和伊蒂斯贴在一起的肌肤烫的厉害。   而伊蒂斯把叶知清揽进怀里后就没了动作。   叶知清血液都似凝固了,全身僵硬, 维持着最初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以往也不是没被伊蒂斯搂着睡过,可偏偏今晚叶知清觉得格外别扭。   直到身后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沉稳绵长,叶知清才敢小心翼翼的探出脚往一边挪去。   一点一点, 身后人没动静, 再继续慢慢挪, 等叶知清终于从伊蒂斯的怀里挪出来, 仅剩下的轻薄里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全身都湿哒哒的。   想去沐浴,可一想到外侧躺着的人,叶知清立马就歇了这个心思。   如果叶知清此时照镜子, 就会发现她全身红的像一只煮熟的虾,而外侧的伊蒂斯此时, 维持着绵长的呼吸声不变,静静看着叶知清一连贯的动作, 眸底深处涌上笑意, 知清果真有趣。   伊蒂斯竟然也会有如此不正经, 如此无赖的时候,叶知清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可脸上的热度还是迟迟退不下来, 脑子里反反复复涌现的都是伊蒂斯今晚的一举一动。   叶知清觉得自己疯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飘进几缕白烟,叶知清不知不觉间在对伊蒂斯的矛盾情绪中沉沉睡去。   确认叶知清睡过去,伊蒂斯翻坐起身,将叶知清的睡姿调的更舒服后,抬步出了船舱。   而本该空无一人的甲板上,严整分明站了几对黑衣人,见到伊蒂斯出来,俯身行礼。   “天亮后在肯坦维下船,”伊蒂斯神色平淡,状若不经意瞥到暗处难以觉察到的身影,眼底多了些许玩味。   继而命令道,“你们现在撤退去肯坦维。”   “是,”为首的人迅速按照伊蒂斯的命令打出手势,开始撤退,对于法老王的命令,他们只需执行。   漆黑的夜迅速吞没了他们的身影,伊蒂斯不疾不徐的登上船梯,往一侧的主船走去。   门口的亚格达,神情不善,抽出弯刀一脸警惕的看着伊蒂斯,“这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伊蒂斯停下步子,好整以暇站在门口,看着亚格达,没有再前进一步,不发一言。   对亚格达而言,此时的气氛很诡异,对面的女人看起来比下午那个更不好惹,就这样僵持在门口。   直到房间内传出声音,“亚格达,退下。”   姿势僵硬的让开,亚格达眼睁睁的看着伊蒂斯走进去,等回过神来,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可怕的女人。   而此时房间内,桌上摆好了果品美酒,烛火明亮,显然是有备伊蒂斯的到来。   醇香晶莹的酒液自壶中倒出,布尼斯右手轻扬,亚述的基本礼仪,“埃及女王,请。”   伊蒂斯丝毫不意外,顺势坐下,没有接过布尼斯手中的酒,“亚述二王子布尼斯。”   直接被伊蒂斯点破真实身份,布尼斯稍感意外扬了下眉毛,随后很快释然,既然自己能猜出埃及女王的身份,那自己的假身份显然也骗不了眼前人。   “是,”   “你的目的?”   “寻求与您的合作。”   “哦?……”   ……   伊蒂斯回到房间的时,意料之中,叶知清还在沉沉睡着,金合欢香能让知清睡个好梦。   今天奔忙一天,确实累了,伊蒂斯走到塌边解开衣袍就准备上塌睡觉。   而此时睡得好好的叶知清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热,无意识的掀开大半边被子。   毫无预兆的,透着莹莹光泽的肌肤上带着的浅浅粉色,婀娜有致的身体曲线就这样落进了伊蒂斯眼里。   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的停下来,伊蒂斯俯下身去,想要拉过被子给叶知清盖上。   隔着寸许距离,伊蒂斯就能感受到叶知清身上传过来的热度。   无意识的,伊蒂斯喉头迅速向下滚动了一下。   反应过来,迅速盖上被子,上塌睡觉。   ——麻烦审核员看清楚,是亲了还是抱了,还是咋滴你了,你他吗谈恋爱柏拉图啊,你锁你继续锁,你再锁我诅咒你分手快乐,单身快乐,再见--------------------   一觉天明。   叶知清醒来时,只觉得昨晚睡得格外的沉,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按理来说,睡醒来该是神清气爽的,可总觉着全身酸痛。   而就在叶知清细想时,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叶小姐,王请您下去用早食。”   被侍女打断思绪的叶知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房间的装饰全案不同,外边传来的也不是水流声,而是人来人往时的熙熙攘攘声。   想来是伊蒂斯的安排,叶知清朝着侍女一点头,任由她梳洗装扮,跟着下楼。   叶知清走到一楼,惊讶的发现这是一处全部用雪花石雕砌而成的可食可宿的驿站,整个一楼是用餐区,被大大小小的隔间分割开来,互不干扰。   而伊蒂斯就站在楼梯转弯处等着她。   伊蒂斯非常自然的挥退侍女,上前牵住叶知清的手,带着她往一个难以觉察到的隐在角落里的隔间走去。   “肯坦维的锦葵汤味道鲜美,即便是底比斯最优秀的厨艺师都做不出这个味道,你尝尝。”   叶知清微微愕然,随后很快就恢复镇定,伊蒂斯轻松泰然的态度无形之中让叶知清叶放松了不少。   接过,浅浅抿了一口,确实鲜美,伊蒂斯见状,又给叶知清添了一大碗。   全程浅笑,看着叶知清喝完。   自从昨晚见面后,两人相处的模式就莫名诡异起来,嗯,就像现在,伊蒂斯竟会像普通的情人之间,这般……   绞尽脑汁,叶知清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有着21C的记忆,对伊蒂斯的种种举动,叶知清都适应的很快。   伊蒂斯看着叶知清嘴角残留的汤汁,侧过身去,用布巾仔细擦干净。   动作温柔,伊蒂斯的长发落在自己颈前,难耐的酥麻之意瞬间泛起,像是电流划过,叶知清下意识的身体往后倾。   伊蒂斯见状停下手中的动作,浅笑静静注视着叶知清。   这样反倒让叶知清莫名脸红,颇有些手脚无措的端坐好,“伊蒂斯陛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刻意与伊蒂斯拉开的距离,正经古板的音调,与此时微妙暧昧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第56章   肯坦维坐落在尼罗河中游, 起着衔接上下游并提供中转的作用, 人来人去, 非常繁荣。   这几天两人在肯坦维四处转悠,见到了不少在底比斯未曾见过的景象, 倒是一次不错的体验。   两人七拐八绕, 从平整严正的主街道随意走进旁边的窄巷,一路有热气腾腾的土坯状面包炉摊主正在卖面包,还有一些卖酒, 卖玉石, 卖各种零碎小玩意的摊铺。   伊蒂斯虽是收敛了身上的锋芒, 可是一走一动间不自觉倾泻而出的狂傲威势就让人不敢接近。   叶知清觉得好笑, 一路走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摊主来敢向她俩推销东西的。   反观伊蒂斯,在远离主街道的后,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颓坯破落,伊蒂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如在底比斯王宫内散步一般的从容淡定。   似是感受到叶知清的目光, 伊蒂斯开口,淡漠的声音里弥散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悠远黯然。   “我八岁被发配去边境, 那里的被一望无际的沙漠包裹着,食物只有面包, 很硬还带着砂砾, 房子比现在这里看到的更加破旧,”   正说着,伊蒂斯突然顿住,神色淡漠的看着前方, 叶知清顺着伊蒂斯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正试图把快有他人高的水桶往一侧的狭窄巷子里推去,小男孩很瘦,显得头很大而身体很小,非常怪异,身体被一块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破布遮着,叶知清能清楚的数出他身上有几根肋骨。   比起21C的难民,有过之而无不及。   伊蒂斯只看了一会,脸上的淡漠分毫未变,往前走继续道。   “边境那里有很多像这样的小孩,战乱、死亡、饥饿全年笼罩在那里。”   同为一国君主,叶知清对伊蒂斯所说蕴含的深切悲哀深有体会,悄然握紧了伊蒂斯的手,“伊蒂斯,有远见谋略的君主会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原来越好,不论现在处于何种糟糕的境地,更何况埃及已然是势头最盛的国家,我相信你会让埃及变得更加强盛。”   两人眸光相对,剩下的一切皆无需多言,伊蒂斯眸底光影闪动,漾出几分笑意。   两人同为一国君主,不管是生来就站在权利顶端,还是用鲜血铺就王座,都是孤寂的,那是嵌入骨髓的,深入灵魂的孤寂,无数的日夜吞噬侵占着你,无时无刻提醒你,逼迫你习惯它的存在。   对灵魂本该属于21C的叶知清是这样,对历经杀伐的伊蒂斯同样如此。   而两个的相遇该是神对她们的垂怜,伊蒂斯从不信奉神,可以叶知清的到来,伊蒂斯有时会冒出希望世间真的有神的荒谬想法,阿蒙神将叶知清送到自己身边,生生世世相伴。   两人除去政事外,话都不多,彼此安安静静的牵着手,叶知清心底漫散起无法言说却又分外愉悦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晚,两人又走回了主街道,此时街道上的摊贩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冷冷清清。   两人沿着主街道往驿馆走去,等到驿馆门口,伊蒂斯突然松开叶知清的手,神色温柔,招来侍从,“你先回房间休息,我一会再回来。”   话说完,步伐飞快离开,全程都没给叶知清开口的机会。   伊蒂斯的背影很快就隐没在昏黄的暮色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伊蒂斯急匆匆的离开?叶知清垂眸仔细回想着两人重逢后相处的所有细节,思来想去,毫无头绪。   在门口站了一会,叶知清转身上楼回了房间,想着伊蒂斯回来再问具体情况也不迟。   温柔的月光将窗棱染上几分温度,远处坐落在尼罗河岸边的港口闪动着依稀灯火。   伊蒂斯轻轻推开驿馆馆房间,就看见叶知清失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动不动。   放轻步子缓缓走近,伊蒂斯站到叶知清身后,揽住叶知清的腰,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寂静清冷的夜色中,两人对视的眼神都能平静,然静水流深,其中隐匿着难以觉察席卷而来的温柔与情意。   伊蒂斯自己都没发觉,在注视叶知清的时候,不管是什么场合,眼中的狠厉与冷酷都会消散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如初晨的尼罗河上,缓缓延展开的柔柔水波。   伊蒂斯手心缓缓展开,一条色彩艳丽的手链映入叶知清眼帘。   叶知清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伊蒂斯,没有动作。   “你的,”伊蒂斯说着又将手往叶知清身前缩了缩。   手链由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珠子连接而成,中间的彩色大珠子中间还是镂空的,隐隐可见其中色彩不一的光芒在其中闪动。   一拿到手中,叶知清根据就知道小的珠子只是普通的大理石,这些用来做手链的大理石手珠子应该是由一些纹理清晰漂亮的大理石边角料制成。   然而看了许久,叶知清也没有分辨出那几颗大珠子是什么材质。   叶知清指着那几颗大珠子,“伊蒂斯陛下,这几颗珠子是什么材质?”   “狼牙,”放在叶知清腰侧的手缓缓向中间滑去,伊蒂斯将人搂的更紧,另一只手撑在窗棱上,叶知清整个人都完完全全没入了伊蒂斯怀中。   “在肯坦维,只有情人间才会赠送莎哈托手链,”   “伊蒂斯陛下怎么知道?”   “今天下午走在街上无意间听到的。”   “所以陛下刚才是特意去买了这个手链给我?”   “嗯,”伊蒂斯顺着叶知清的动作,改为叶知清正面朝向伊蒂斯的姿势。   眸光、姿态、神情泰然,恍若对叶知清带着几分调侃与探究的的眼神视而不见。   似乎对伊蒂斯而言,这是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的,这很平常,叶知清浅笑着将手链戴上,追其本质,将埃及帝王的身份加诸在伊蒂斯身上前,伊蒂斯还必须是一个人,一个芸芸众生里的会动情的普通人。   叶知清将手链戴好后,抬眸与伊蒂斯温柔的眸光对视着,将伊蒂斯微有些凌乱的袍口理好,轻轻叹了口气。   顺着伊蒂斯的一手环绕着自己的姿势,双手搭在伊蒂斯身上,趴进伊蒂斯怀里。   “伊蒂斯陛下,不管是芙珈女王,亦或是叶知清,我的心里此时都很欢喜,为埃及的王欢喜,为伊蒂斯欢喜。”   “知清,”伊蒂斯瞳膜上金色光斑跃动,温柔的,专注的注视着叶知清。   以往淡漠的声调变得沉了几分,哑了几分,听起来无比郑重,“知清,你将会是埃及王后,我的王后,我的,唯一的王后。”   虽然现在这般强大的埃及帝国,是由伊蒂斯掌权利,但哪怕是在现代文明世界21C,都只有寥寥几位女性当政者,伴侣是女性的党政者,那只能说少之又少。   而距离21C几千年的古埃及,伊蒂斯刚才的许诺有多珍贵,可想而知。   叶知清,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伊蒂斯的,一触即离,“伊蒂斯陛下,我相信你。”   唇上的温热迅速浸入肌理、血液、骨髓,流窜遍全身,叶知清身上的淡香,透过来的温度,以及就喷薄在自己颈侧的潮润呼吸,轻而易举的就夺走了伊蒂斯所有的思考能力。   “知清,”伊蒂斯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叶知清听着伊蒂斯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反常的嘶哑与低沉,抬眸刚好与伊蒂斯溢满情.欲却又无比克制的眼神对上。   没有犹豫,主动将身.体贴向伊蒂斯,在伊蒂斯克制的注视中,抬头,缓缓印上伊蒂斯微凉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一触即离,叶知清笨拙的勾勒着伊蒂斯的唇形,一遍又一遍,没有犹豫几分莽撞,几分试探,几分急不可耐地闯入伊蒂斯的领地,攻城略地。   不多时,无意识的嘤.咛声倾泻将寂静的夜幕彻底打破。   笨拙的举动轻而易举的就将伊蒂斯撩.拨到极致。   伊蒂斯心底被汹涌而至的狂喜占据,一时间怔愣在原地,任由叶知清动作。   泛着水光的红色眸子,嘶哑的声线,却没能阻止叶知清的动作。   点滴星光微弱,汇聚在一起便是璀璨至极的浩瀚星海,伊蒂斯反应过来后,没有片刻犹豫,擒住在自己身上胡乱动作的双手,动作一气呵成,反剪在身后。   充满霸道意味的牢牢按住怀中人的后脑勺,撬开叶知清微肿的唇,一瞬间扭转了局势。   白日热闹的肯坦维渐渐被无边的黑夜吞噬,而在离驿馆不远处的一栋二层塔楼上,微弱的火光晃动着,将几人脸上的神情映衬的更加冷凝。   “这是女王的指示,我们应该先把人都转移到下游去,”   “可是好不容易才有现在这样的机会,我们能够制造混乱将女王救出来,”   “埃及女王不可能没有防备,我们不能被表现迷惑,”   “你一言,我一语,正吵的不可开交。”   维吉尔在局面僵持不下时,一锤定音,“连夜将人全部撤往下游几个主要的城市。”   维吉尔,蓬特王室秘卫首领。   叶知清暗处的心腹。 第57章   尼罗河洪水渐渐退去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而与此同时, 河流两岸边数个城市已经出现了多人因不明原因病死的情况, 且这种病被证实具有极高的传染性。   伊蒂斯此次选择从底比斯脱身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去处理这件事。   尼罗河水道的改建工作迫在眉睫,而播种季就要来临, 边境伊尔霍特与亚述国正虎视眈眈, 如果控制不住这次疫病的传染蔓延。   伊蒂斯说到这停住,望向远处高耸的城墙,眼神有一瞬的飘忽。   叶知清静静听着伊蒂斯说完, 眉头皱起, 洪水退去后, 在古埃及持续高温, 潮湿的恶劣气候条件下,蚊虫滋生,而又在生活条件,卫生意识差的地区, 就很有可能染上各类传染病。   叶知清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疟疾。   1771年,意大利的医生最先指出, 疟疾总是流行在蚊子繁多的潮湿沼泽地区,而在排水后就会一度绝迹, 直到1897年英国生物学家才首次证实疟疾是由携带疟原子的蚊子叮咬传播。   而根据21C的文献资料可以得知, 古埃及是深受疟疾困扰的一个国家, 疟疾被古埃及人称为瘟疫之神涅伽尔带来的,是神降于人的灾难。   叶知清眉心皱的更深,此时古埃及的医疗水平根本没办法对抗疟疾, 相对于一个传染性极高与致死率极高的未知疾病,伊蒂斯竟然决定亲自前去。   风险高的无法预估,叶知清太阳穴突突跳的飞快。   突然站起身,伸手抓上伊蒂斯手腕,黄金护腕勒的叶知清掌心生生发疼,可叶知清丝毫没有放轻力道,反而越抓越紧。   “伊蒂斯陛下,你不能去哪里,”眼神坚定明亮,这是叶知清第一次在对伊蒂斯说话时,带上了命令的语调。   伊蒂斯将视线重新聚集在叶知清脸上,“知清,我必须要知道这场疫病的具体情况。”   叶知清眸光闪动,是的,在伊蒂斯接下来所有的计划与行动中,有一个因素首当其冲,紧缺却又最为重要。   那就是人力。   改建尼罗河水道的的巨大工程,单这一项需要用到的人力,就已经是让人十分头痛的问题了,再加之播种季,加之边境动乱,加之播种季的到来。   不管怎么看,人力都已是处于严重紧缺的状态了,如果这场疫病再控制不住,无疑雪上加霜。   想的越深心里将就越烦闷,叶知清脸上多了几分焦躁,拉住伊蒂斯的手往自己身边拉,直到两人间只隔一指距离。   “伊蒂斯陛下,你懂医药吗?你去了就能解决这场疫病吗?陛下,你是一个人,不是神,神不老不死,疾病不侵,主宰万物众生,你能吗?”   叶知清脱口而出,话一说完,自己都没料到语气会这么冲,看着面色阴沉的伊蒂斯,叶知清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纹丝未动平静的与伊蒂斯对视着。   空气里原本悦动着的活动因子,此时安静的可怕。   两人皆是不发一言,静静对视着,眸光在空中相遇,胶着着不分上下。   最终,伊蒂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门。   叶知清站在原地看着伊蒂斯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也跟着走出了房门。   埃及这次爆发的疫病,叶知清根据21C的文献与资料与现在埃及的气候状况推测就有九成把握可以肯定,就是疟疾。   而剩下的一成是叶知清不敢肯定,是不是仅有疟疾。   21C屠呦呦老师发现了青蒿素,才解决这个几近被称为无药可治的疾病,那她现在又到哪里去找青蒿素呢?   叶知清此时陷入了一种少有的混乱状态,她在医药方面一无所知,现在的情况,不可退,更不可进。   出了驿馆,叶知清拔腿往城外走去,会有暗卫在暗中保护,所以叶知清不需要考虑自己单独出来的安危问题。   即便是跨越了千年的时光,这条哺育无数生灵的尼罗河一如既往庄重且平缓的流淌着,岸边的纸莎草在裹挟着充沛水汽的河风中艰难摇摆。   叶知清走到河岸边,长发缭乱,数次提呼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伊蒂斯现在的处境,她们都知道,真真切切应了一个四字成语,内忧外患。   这如果是放在中国古代,就是亡国前的征兆。   如果放在此时的埃及,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直到金乌向着西边沉没,在天际勾勒出满天绚烂的云霞,叶知清才抬腿往城内走去。   古朴流畅的高大城墙与漫漫黄沙交相映衬,叶知清远远看着,无端端生出一种悲凉的壮阔感觉。   远处传来的熟悉马蹄声很快就引开可叶知清的注意力。   是伊蒂斯。   简单的米色长袍,让肆意洒落的黑色长发更显桀骜,眼神深邃,叶知清看不出伊蒂斯此时的情绪。   马儿在叶知清身前慢慢停下,在看到叶知清后,伊蒂斯身体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   “上马,”伊蒂斯伸出手。   “多谢伊蒂斯陛下特意出城来接我,”叶知清的语调客气疏远,对伊蒂斯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   绕开伊蒂斯向后走去,让紧随其后的一个士兵下了马,翻身而上。   “驾,”没有理会伊蒂斯,叶知清骑着马径自往城内而去。   四周的士兵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惊恐却难掩兴奋,竟然会有人敢于对法老王视而不见,并且看王刚才那一瞬的神情,明显是疑惑与不解,分毫没有动怒的预兆。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没过多久,伊蒂斯调转方向与伊蒂斯并肩骑行,“知清,明天我们便从肯坦维出发去下游的阿蒙涅姆,索奥尔已经在那等着你了。”   看似与平时没有任何变化的动作神情语气,只有伊蒂斯自己知道多了些些许拘谨,试探和小心翼翼。   阿蒙涅姆三角洲平原是叶知清这次勘察要去的第一个地点。   昨晚两人便已说好伊蒂斯会送叶知清到阿蒙涅姆再离开,因昨晚两人做了晋江不允许做的事情以后太累了,便没有细说。   白日叶知清一问,才知道伊蒂斯竟是要去疫区。   叶知清眼神平静,自始至终都望着前方,对一旁的伊蒂斯说的话,恍若未闻。   “叶知清,你在担心我。”   “叶知清,我早有筹划。”   “……”   不管伊蒂斯在旁边说什么,叶知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骑兵,眼底的惊惧全然被兴奋所取代。   说的多了,伊蒂斯发现是自讨无趣,转而闭口不言,两人安静的往前骑行了一段距离,突然一声闷响,衣袍飞掠。   伊蒂斯从自己马上跳到了叶知清马上,不由分说拉住僵绳,将不搭理自己的叶知清搂进怀里,侧头将下巴压在叶知清肩上。   “为何对我不言不语?”   “不曾。”   脸上飞快略过一瞬惊讶,叶知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伊蒂斯此等流氓行为习以为常。   “叶知清,你在说谎,你可曾记得永远不能对我说谎,”伊蒂斯唇贴在伊蒂斯耳边,喷薄的在耳垂边的细腻肌肤上。   叶知清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了一瞬,想往另一侧偏去,无奈身体被伊蒂斯紧实有力的臂膀牢牢禁锢住,竟是挪动不了分毫。   无奈的深深呼了口气,“伊蒂斯陛下,疫区你非去不可。”   伊蒂斯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咬住了叶知清的耳垂。   “唔~”   措手不及,叶知清脸上的红晕迅速漫开,身体反射性的僵住了,又羞又恼,“伊蒂斯。”   审时度势,伊蒂斯在叶知清发怒的临界线上松开了嘴。   “是不我说非去不可,你便要继续对我不理不睬。”   “无赖!”   “对你无赖,那又如何?”   “……”   叶知清气的说不出话来,偏又无可奈何。   一路上狠狠瞪着伊蒂斯,回到驿馆,不管伊蒂斯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予理会。   ——————--——————   木托边境。   伊尔霍特正对着一众大臣发怒。   “消息不是说亚述王子已经进入埃及国境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殿下,确认过了,那消息确实是亚述传来的,亚述使团已经进入埃及国境了。”   伊尔霍特脸上浮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狰狞,语气气急败坏,“那人呢?你们告诉我,人去哪了。”   鸦雀无声。   伊尔霍特见没人答话,心底的怒火燃烧的更加猛烈,“现在底比斯神庙里的那些神官是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竟然连亚述的情况都不知道了。”   伊尔霍特气急败坏走到一旁,伸腿狠狠踢向站在最前方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   一声闷哼,老臣被踢飞出去,一口血喷溅地上。   周围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神情更加恭敬,不敢再出声。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我必须要知道亚述的使团去哪了!否则,后果你们知道。”   伊尔霍特双眼红肿充血,看起来极为恐怖,状若癫狂般呢喃,”伊蒂斯,伊蒂斯,哈哈哈~,你会死在我手里的,一定会的~”,台阶下的大臣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第58章   次日下午, 伊蒂斯将人送到阿蒙涅姆港口便要离开, 却被叶知清拽着袍襟不松手。   前一日晚上伊蒂斯收到情报, 即便是伊蒂斯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急迫感,叶知清直觉事态更严峻了。   两人在房门口静默对峙, 伊蒂斯眸光落在叶知清脸上, 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底翻卷着惊天骇浪,似要在空气中凝结成实质的温柔情意将叶知清紧紧包裹着。   以往埃及女王的姿意狂妄在叶知清身前再也寻不到半分。   偏浅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立体的五官, 柔顺至极却也狂傲至极的黑色长发……叶知清近乎贪婪的一遍又一遍在眸底勾勒着伊蒂斯现在的模样。   “伊蒂斯陛下, 索奥尔大神官与我同在阿姆涅特, 你就不怕他再一次劫持我?”语调微扬, 叶知清朝前走了两步,抬眸,仰首便是伊蒂斯近在咫尺的唇。   一道极浅的弧度抖落在不远处的明炙阳光下,抖落在河风中。   是纵容, 是宠溺,亦是无奈, 伊蒂斯眼睫微颤,抬手将被河风吹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你知道,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第二次。”   一时语塞, 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不可能对索奥尔毫无防备。   “我要和你一同去疫区。”   “不许。”   “伊蒂斯陛下,我知道这次的疫病是什么, 也知道该怎么防范它,带上我对你来说是最有利的。”   “不许。”   伊蒂斯语调愠怒且坚决,将视线转向舱外的河面上,不容辩驳的拒绝了叶知清。   “伊蒂斯陛下,我去哪里不需要你的准许,”叶知清微恼,更似是赌气一般的话脱口而出。   peng~~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门被重重关上。   “我说过了,你不许去,”用力握住身前人的手腕,将人拖拽过来反压在门后,伊蒂斯对叶知清吃痛的表情视而不见。   黄金色的瞳膜上似是覆上了一层令人心惊的暗影。   “我再说一遍,你不许去,”重复着刚才的摄人语气,伊蒂斯的态度没有半分软化。   面对叶知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伊蒂斯显然失了耐性。   浓烈的不满与些许暴戾气息弥散在两人间。   “伊蒂斯陛下,这种病很有可能是一种被称之为疟疾的病,只要被感染,基本上没有治愈的可……”叶知清态度同样坚决,对峙时的气场没有弱上一星半点。   “我知道,”伊蒂斯粗鲁且不耐的打断了叶知清,低下头,绵长且充溢着各种复杂情绪的一吻。   “我知道,我都知道,知清,不要再违逆我,你呆在阿蒙涅姆,尽快完成测绘,我所有的谋划才有可能实现,”并不激烈的喘息声回荡在两人耳畔,伊蒂斯的急促的音腔已然发生了明显的软化。   叶知清静静凝视着眼前人,她的恋人,埃及帝国的君主,埃及的命运乃至于伊蒂斯的命运,从来就不是她能够妄想去干预的。   似是释然一笑,更似是无奈,叶知清推开伊蒂斯,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叶知清离开的背影,伊蒂斯神情平静,带着潮润水汽的和风掠过,一切似是从未发生过。   天际的金乌逐渐西沉,黑夜逐渐夺走了属于白日的明炙光线。   甲板上,似刀凿斧刻一般笔直的矗立着一个人影,面对着右侧船舱的方向,不言不语,静静站着。   突然,一个黑影落在她身后,“王,已全部准备好,可以出发。”   “出发,”毫无感情的命令,伊蒂斯转身就要离开。   而此时,一直没有任何声响的舱门倏地被打开。   “不准走,”   霎那间,伊蒂斯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似是一尊石像,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亦没有任何动作。   叶知清站在原地,也不肯上前,原本温热的身体一到舱外,不过片刻便迅速冷了下来,四肢冰凉。   良久,无奈的轻叹消散在夜幕中,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把身前人仔细裹进袍子里,“现在愿意出来了?”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叶知清脸上促狭的神情一逝而过,很快恢复镇定,“萨尔将军已经去准备了,你先等等。”   疟疾分为多种,而会传染性与致死率这么高的只会是恶性疟,而埃及恶劣的气候与粗陋的医疗条件加剧了这种疾病的严重程度。   最直接的传染源就是蚊虫叮咬,再深究,必须要有水蚊虫才能繁殖。   叶知清再三强调了伊蒂斯自身的防护问题,重点注意不干净的水源与防护蚊虫。   伊蒂斯浅笑着听叶知清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没有打断,没有不耐。   很早之前她就已然断定,无数黄金宝石都不可与她相比。   姗姗来迟的萨尔看着情况,十分自觉的站到一旁等着,匆忙定制的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的亚麻长袍,用以驱蚊的香料和水袋,满满当当的塞满了所有货仓。   萨尔是这次跟随伊蒂斯出行唯一一个将军,底比斯城内手中握有兵力的位置时时刻刻都有人注意着,伊蒂斯这次将计就计从底比斯脱身能调配的军队只有这一支。   而接下来伊蒂斯的行程可谓是真正的危险重重,叶知清忽的停下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已经无话可说。   “陛下,一定要安全回来,我在底比斯等你。”   “好。”   无比郑重,互为承诺,两人相视一笑,即是分别。   清甜与酸涩交织纠缠在一起,伊蒂斯现在才知道被人牵挂原来是这种滋味,仿若一味会让人上瘾的药,轻而易举便可驱走心底的空茫。   ***   赫梯王城。   纳美尔成长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漫涅芙缇。   庭院中的少年面前正对着一堆又一堆文书,根据轻重缓急有条不紊的处理着,端坐在一旁的导师博古特大祭司悠闲的阖眸养神。   纳美尔的悟性与漫涅芙缇放任的态度让纳美尔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博古特知道那个人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就像这段时间的每一次。   下压的眼尾不经意流露出几分自嘲的意味,漫涅芙缇公主,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过她,一直就是浑然不觉的自以为是。   这段时间,漫涅芙缇开始尝试将赫梯的政务交给纳美尔去处理,有博古特在一旁看着,漫涅芙缇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一身素白衣裙,躺在摇椅上,不施胭脂色,依旧是让人侧目的优雅清艳。   漫涅芙缇手中正拿着两份文书递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赫希,一份是关于赫梯正在往与埃及的交界处中海沿岸调兵,还有一份就是亚述国近来在埃及边境的一连串动作。   伊蒂斯这次就像是悬空在无数柄利刃上,只要有一步错漏,那便是身死魂消。   赫希显然没料到事情竟会到这一步,漫涅芙缇将赫希脸上的震惊,怀疑,无措再到自责看的一清二楚。   漫涅芙缇很清楚,以现在这种方式把赫希绑在身边不是长久之计,可她必须留足时间给纳美尔成长。   似是宽慰,漫涅芙缇红唇微启,“最新的情报,伊蒂斯在卡纳克神庙遭到暗杀,至今为止,下落不明,疑似重伤死亡。”   赫希站在一侧,双拳紧握,神色不明,静静看着漫涅芙缇,不发一言。   在赫希灼人的目光下,漫涅芙缇有一瞬的恍惚,迅速反应过来,紧接着道,“你会相信吗?那个狂妄的女人竟然会栽在这么卑劣的手段的手段上,太荒谬可笑了。”   “伊蒂斯陛下不会有事,”赫希神色复杂看着漫涅芙缇。   这一段时间,两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不管什么事,漫涅芙缇都毫不避讳赫希在一旁。   一国君主,整日都是在为赫缇大大小小的事筹谋打算,彻夜批阅文书已是常事,唯一算的上清闲的时候就是来这里看纳美尔的学习情况。   赫希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从容优雅的在各方势力间周旋,看着她不眠不休后仍旧神采奕奕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着她一点一点背负起这个国家的命运。   这段时间,漫涅芙缇常常提起她们以前的事,她喜从商,而她尚武。   那段在底比斯的日子,心思真切的规划者未来。   赫希心中没有松动是不可能的,可她与漫涅芙缇离的越近,她就越能看清楚两人直接按的差距。   赫希这段时间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如果自己是当时的漫涅芙缇,又会作出何种选择。   其实自己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对国,她不忠,对漫涅芙缇,她不能成全。   不记得有多少年就是陷落在是和否之间,不得成全。   漫涅芙缇看着神情变幻莫测的赫希,主动伸出手去,温热的暖意瞬间就将自己冰凉的指尖包裹住,让人贪恋的温度。”   对漫涅芙缇的动作,赫希没有拒绝。   “赫希,你现在已不是将军,若有一日,我不是赫梯公主,你可愿意……”一切尽在不言中,漫涅芙缇微一使力,就将呆愣着的人拉了一个踉跄。   “公主,我……”   “不要说其他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漫涅芙缇躺在摇椅上,而赫希半跪半压在漫涅芙缇身上,莹白如玉的指尖轻抵在赫希唇上。   微凉的温度却似带着一把火,要将自己烧穿,赫希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就要往后退。   适时落在赫希腰带上的手成功阻止了赫希的动作,“赫希将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身下的人眼波流转间,处处皆是风情,抬眸仰首无一不勾人心魄,像极了要诱人去犯罪的堕落神明。   窗外光影移动,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良久,最终结束在赫希的一句“好”中。   “哈哈哈哈~”漫涅芙缇看着赫希匆忙离开的背影轻快笑出声,有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大笑过后,殿内一片寂静,失而复得的喜悦感迅速充斥满漫涅芙缇心底,莹透的泪珠悄无声息滑落。   漫涅芙缇独自一人在殿内坐了很久,直到博古特拜见才回过神。   “公主殿下,”   “博古特大祭司,近日已完成授课,还有其他的事?”   “公主殿下,依据纳美尔王子的悟性,很快就能结束这一阶段的学习,下一阶段的学习由您安排,我能教授的知识止步于此。”   漫涅芙缇似笑非笑,她很清楚博古特是什么意思,博古特身后的家族一开始就是纳美尔的坚定支持者,动乱时向那群旧贵族表明自己中立的态度,现在看来也是为了纳美尔。   答非所问,漫涅芙缇轻笑道,“博古特大祭司觉得纳美尔能坐稳赫缇的王位吗?” 第59章   当浸漫在居住地上的尼罗河洪水退去, 黝黑的肥沃淤泥在明炙的光线下闪烁着粼粼光影。   本该是万物萌发生长的场景, 遍地狼藉, 空茫死寂。   被冲毁的住所、牲畜棚、烂枯败的蔬叶、土层上皲裂开的清晰裂纹……   伊蒂斯一行人看着眼前的情景,神情淡漠, 没有停留。   一路走来, 这样的场景他们习以为常。   再往前走,破碎的痛苦□□隐约传来,本可以缓解炎热的和风中裹挟着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腐烂气味。   前方看起来是一些幸存者的暂时聚居地, 几处还立着的破烂房屋, 勉强将毒辣的阳光阻隔在外。   衣衫褴褛, 头发被污垢包裹着, 结成一团一团的长绺,瘦的不成人形的几个人远远看见装扮奇怪的伊蒂斯一行人走近,拿上石制或者木制的粗糙武器,姿态戒备。   “拿一些水给他们,”   “是,”   萨尔将军按照伊蒂斯的命令, 照例取了一些水给他们,还额外给了一些食物。   因着叶知清的提醒, 他们所带的食物和水远远超出了行程内所需, 这几天亲眼所见的糟糕状况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那些人见到水和食物, 瞬息就放松了警惕,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脸颤抖了几下,往伊蒂斯的方向靠近, 看的出是要表示感激。   毫不意外被侍卫拦下。   伊蒂斯眼神淡漠,不含悲悯,只看了两眼,继续往前走。   船只无法驶进莱卡茵城,而马车也无法驶进这一被洪水冲毁的路段,只能绕路,而为了节省时间,一行人分为两队。   萨尔跟着伊蒂斯步行穿过这里,而马车车队绕路在莱卡茵城与她们汇合。   萨尔一路上忧心忡忡,紧紧跟着伊蒂斯。   “王,我们直接入城吗?城内已经准备好人接应。”   “不,先去奥古特斯山脉。”   奥古特斯山脉是阻隔东部沙漠的天然屏障,很多像莱卡茵这样距尼罗河较远的城市,都是依靠奥古特斯山脉才得以存续。   高高竖起的屏障将炎热干燥的季风阻挡在东部沙漠,截留并贮存住珍贵的饮用水源,多种蔬果得以在奥古特斯山脉下冲积平原一带种植,毫无保留将自然的赋予馈赠给山脉下的城市。   一行人沿着山脊走到山腰,伊蒂斯走在最前方,一行人皆是被从头到脚的白色长条形纱袍包裹着,远远一看,颜色分明的山脊线上出现了一行白色不明物体,颇有几分突兀与诡异。   行至垭口,东面混合着黄沙的炙热烈风迎面袭来,嘹亮的鹰啼自山顶传来。   萨尔将军跟着伊蒂斯的步调,逐渐放缓步子,只见伊蒂斯停在了垭口中央,拿出一个暗金色圆哨。   ~~~   “笃~笃~笃~~~~~~”   随着断断续续的哨声,萨尔将军只觉山顶的鹰啼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不多时,几只雄壮的苍鹰自天际俯冲而下,在离人群不远处粗壮的鹰爪猛然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   岩石碎屑噗嗤噗嗤下落,怪异晦涩的音调自伊蒂斯口中吐出,而那只最威武健壮的苍鹰却好似听懂了一般。   在做出怪异的咕咕咕声回应后,振翅冲向云霄,几瞬就不见了踪影。   伊蒂斯做完一切之后,在原处席地而坐。   萨尔将军朝后打了个手势,其余人向着四下散去,负责四周的警戒。   萨尔将军默默的将水和食物放在伊蒂斯身后后,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似不经意间扫在伊蒂斯身上的目光无言中又多了几分敬畏和恐惧。   萨尔将军背后的家族一直都是持中立的态度,历来只效忠于王座上的法老,所以在各方势力交织汹涌的底比斯,即便萨尔将军背后的家族与埃及王室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他们家族所担任的官位历来不高不低,不痛不痒。   也就是说,王座上的那个人不管是伊蒂斯还是伊尔霍特,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效忠的是成功坐上王座的那个人。   萨尔将军心里很清楚,正因为如此,伊蒂斯此次从底比斯脱身才会选择他,因为他的消失在底比斯并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   可这一路,伊蒂斯陛下的一举一动,不管是他能看明白的还是看不明白的,从没有避讳过。   萨尔很清楚,这些举动不是试探,而是赤.果.果的宣告。   他和他的家族自此只能效忠于伊蒂斯陛下。   那是高高在上,只容仰视,救赎与罪恶掺半的神明。   伊蒂斯恍若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收敛了所有气息,在他人看来似是与荒漠焦土融为了一体。   伊蒂斯隔着白纱凝视着东面,红海紧邻着东部沙漠,红海海峡往北通过苏伊士运河与中海相连。   “萨尔将军,”   “王,”   “庞特的没药、黄金、乌木、象牙都是现在是走哪一条商贸通道。”   “王,从您开放苏伊士港口后,北部与东部国家现在都开始转运苏伊士运河。”   萨尔小心翼翼的应对着突然出声的埃及女王,他有一门徒,名为格瓦尼,负责记录进出底比斯城的商贸往来。   等了很久,前方都没有再出声,萨尔才敢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看向前方。   伊蒂斯陛下纹丝未动,这一问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他意,萨尔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发冷。   好在没过多久,前方传来的响动就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平静。   “吾王。”   一人在前,两人在后,皆是身穿金色软甲,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泽,人还未走近,令人胆颤的浓烈战意迎面涌来。   三人脸上皆戴着一块黄金面具,右手掌心朝内,贴在胸前,俯身朝着伊蒂斯行礼。   “你们来了,”伊蒂斯走上前接过为首那人递上来的黄金面具,白袍落地,墨如长练的发迎着风洒落。   与那三人不同的是,伊蒂斯的面具中央用宝石镶嵌着荷鲁斯之眼。   萨尔一行人保持缄默,不敢有任何动作。   伊蒂斯恍若早有预料,将准备好的文书与令符递给萨尔吗,“萨尔将军,你拿着文书去找莱卡因城的驻军,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已在文书内写明,你只需要按令执行。”   “是,王。”萨尔接过文书,还想要问伊蒂斯接下来的安排,他们跟随伊蒂斯出城,负责伊蒂斯的安危,可现在伊蒂斯现在的态度,是要他们离开。   哪知触及到伊蒂斯不容违逆与辩驳的目光,萨尔所有的话都落进了肚子里。   而几瞬之间,伊蒂斯就与那几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萨尔站在原地良久,才缓过来。   底比斯城内女王重伤,难以医治的消息随着伊蒂斯消失的时间越来越多人相信,现在各地都有动.乱之势,而自己仿若什么都不能做。   萨尔不知想到什么,攥紧手上的文书,神情坚毅,一段时间之后,山脊与垭口处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而此时,沿着东部沙漠北上,漫漫黄沙寸草不生,而视野往左偏转,是呈扇形展开的冲击平原,一望无际的富饶土地,蕴藏着无数生机。   叶知清与使团正站在一山地高处,俯瞰着绝然不同于上埃及狭长地形的景色。   阿蒙涅特,已经开始尼罗河测绘的第一步。   “叶小姐,这是新采集到的数据,”索奥尔慢条斯理的将新搜集到的数据递给叶知清。   “谢谢。”   两人相处时淡漠疏离,却又极其自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叶知清将采集到的数据一一绘制到羊皮纸上,这几天奔波忙碌都没有休息过一会,和叶知清一同来的设计师,身上多多稍稍都有些脏污,叶知清亦是。   反观伊蒂斯,任何时候,都是洁净无尘的世外人模样。   周围人的忙碌对他没有造不出任何影响。   可整个使团,只有索奥尔能迅速领会自己说的21C的建筑设计类用来测绘的方法,并能根据使团每个人的长处,迅速安排好每个人的工作。   这为叶知清省了不少事。   同时,索奥尔对叶知清的态度也很恭敬,这让使团里很多原本不屑屈居于法老侍寝之下的建筑设计师收起了躁动的心思。   而通过这两天与叶知清在建筑设计方面的交流,很多人都惊叹于叶知清提出的先进理念,为他们的测绘省下不少功夫。   头顶艳阳高照,每一日都很忙碌。   夜深时,头顶是浩瀚星空,叶知清躺在草地上,静静看着星海,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伊蒂斯的眼睛。   面对他人时,古今无波的深邃眼眸,而在看向自己时,却似浸润了万千星光的柔情。   在孤身一人的异界,第一次有人让她产生如此浓烈的贪恋感觉。   伊蒂斯现在在干什么?休息了吗?又是否顺利?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跑出这些问题。   “知清,”恍惚间,竟有人在自己身侧躺下,熟悉的体温,熟悉的音色。   叶知清一脸诧异扭过头去,“伊蒂斯陛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你,所以想来见你,”瞬间将叶知清包裹在内的温暖怀抱,让叶知清毫无抵抗的卸下了所有疑问。   任由心底的那份思念,驱使着自己的身体,抚平因为对方而产生的躁动不安。   看,山高水长,春潮晚来急。   “叶小姐,叶小姐,”兰玛苏一脸焦急,以为是叶小姐太累了,才会在草地上睡着,加了一床薄毯怕着凉。   可当兰玛苏再来看的时候,却发现叶小姐一脸潮红,叫还叫不醒。   终于,在兰玛苏坚持不懈的推搡下,叶知清醒了。   羞耻且愕然。   原来是春梦一场。 第60章   叶知清从下埃及的三角洲平原一路逆流往上, 继续勘测工作。   在边境重镇罗锡克被并不知名的埃及军队完全收复的消息传来时, 叶知清正准备给所有的建筑设计师放个假。   使团里绝大部分人都像齿轮一样, 每天都在不停的运转。   他们需要休息。   手腕上的黄金护腕传来一阵阵凉意,稍有缓解叶知清在持续的高温下莫名涌来的焦躁。   “叶小姐, 这是送给你们的新鲜面包与水果, 还有一些果酒,”村长带着几名壮汉将东西放下,一脸憨笑, 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脸颊上氤氲出两极难察觉的红晕。   叶知清回过神, 笑着收下, 又喊来兰玛苏, 准备更丰厚的谢礼。   罕布跟在父亲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底比斯远道而来的温柔且美丽的女子。   她比最珍贵的宝石都要耀眼,比尼罗河畔的最美的花儿都要娇艳,她就是点缀在苍穹上的星辰, 圣洁而美丽。   她浅笑着,温柔有礼的和父亲交谈, 不一会就说服了父亲接下他们的谢礼。   而明明在来的路上,自己反复和父亲强调不要接受, 可她还是这么轻易的就能说服别人。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能麻烦你带一下路吗?”   “能,”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村落,后面他才知道他们的身份有多尊贵。   父亲一见到拿权杖的祭司就跪下了,罕布后知后觉跪下。   可那位小姐很快就让人把他们扶了起来, 温柔的浅笑着直视他们说话,难以置信的平易近人。   毫不吝啬的将食物分给他们,还给了他们丰厚的报酬用以报答给他们提供了住所一事。   之后几天都是由罕布带着他们去往附近的高山上,虽然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但是罕布还是很开心。   他会采一些野果,一些山花送给她,她看起来很喜欢。   毕竟罕布从没有在村落里见过比叶小姐笑的更让人着迷的人了。   “罕布,明天还是需要你带我们去找最便捷的路上山,”   “啊,好。”   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憨笑,淳朴清澈的眼眸,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叶知清对罕布的印象越来越好。   照列将人送走后,叶知清脸上的笑容飞速淡了下去,尼罗河的测绘工作开展的异常顺利,可刚才传来的消息,明显让她有些不安。   索奥尔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注视着叶知清的一举一动。   相较与伊蒂斯的执政方式,他不得不说,他也更喜欢叶知清柔和的方式。   无需战争,无需兵刃,就能让人心悦臣服,并且成功收买民心,不留隐患。   当然,索奥尔承认,这是在埃及境内,是在伊蒂斯威势之下。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叶知清是异界的灵魂,却有着和普通人一般无二的融洽气场。   索奥尔看着叶知清,唇微微勾着,与不接人间烟火气的姿态很是不符,颇显怪异。   兰玛苏匆忙中从底比斯调来时,被再三叮嘱,一定要时刻注意索奥尔大神官,以防他对叶小姐起什么别的坏心思。   不满的哼了一声,兰玛苏刻意走到索奥尔身前,弄得尘沙飞扬,直到索奥尔按奈不住,咳嗽走开才罢休。   即便索奥尔大神官身份地位尊贵,那也比不过伊蒂斯陛下。   可让兰玛苏大跌眼镜的是,索奥尔大神官直直的朝叶知清走了过去。   “叶小姐,陛下在罗锡克镇?”   佯装询问,可索奥尔的语气姿态显然就是肯定。   “索奥尔大神官,伊蒂斯陛下当然在底比斯王宫呢,你的猜测很荒谬。”   极其冷淡且平静的强调,就似是明知是谎言,却毫不胆怯将它展露在索奥尔眼前。   索奥尔极具讽刺意味的一笑,两人心知肚明,那日在帝王谷下的人是谁,既然叶知清不愿意戳破,那他也就顺势而为。   从两人会面后,叶知清一直和索奥尔保持着既不刻意疏远却也不近的距离,索奥尔突然有此一问,叶知清不能不警惕。   索奥尔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他更偏向于哪方势力,可从之前的种种迹象看,索奥尔与卡纳克他们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叶知清不敢更不能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冒险。   暗棕色的眸像极了狡猾的狼,索奥尔在只有叶知清能窥见处,将原本神圣,不沾人世烟火的外皮剥的干干净净。   “叶小姐,你知道,我对埃及王座上坐的是谁丝毫不赶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充满蛊惑意味的腔调,索奥尔姿态优雅至极,一步一步向叶知清靠近。   在其他人看来,只是大神官与叶小姐在商议某些事情,没有半分逾矩。   心,骤然被高高提起,片刻后,叶知清长舒了一口气才缓缓放下,伊蒂斯不会允许之前的情况发生第二次,这一点毋庸置疑。   “索奥尔大神官,你知道我的选择不会有变化,不离开,”嗓音清澈,坦然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逐渐逼近的索奥尔。   至少现在不能离开,而她现在绝不能给索奥尔任何她会考虑离开的错觉。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目前为止,仍是在迷雾之中,让人捉摸不透,她必须全部弄清楚。   古语有言,以不变应万变。   索奥尔毫不意外叶知清的回答,脸上笑意更深,隐去眼中的狡黠,风清日照,又是一派出尘的出世姿态。   不过几瞬,索奥尔就好似接连换了几个人。   “叶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与你合作。”   叶知清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注视着索奥尔,黑眸深如暗渊,似要将眼前人的心中所念全部剖析出来。   可索奥尔丝毫没有受到叶知清影响,维持着浅笑,笃定开口,“叶小姐,你拥有无尽的智慧,伊蒂斯现在的处境你很清楚,你知道这个时候卢克索神庙的神权代表着什么?”   眸底翻涌的暗潮转为平淡,紧接着是波澜不惊的调子,眸光落在远处,闪烁着难以觉察的暗芒,叶知清若有似无的轻叹,“你的条件。”   “在你愿意离开的时候离开,”不知独自度过多少无尽的岁月,他已经习惯去等待,等待那个最好的时机,不会再失败的时机。   明明是高温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天气,可索奥尔弥漫在索奥尔周围的空气里都似透着一股子森寒。   “好,”两人的交谈结束在叶知清毫不犹豫的应答与索奥尔的诡异笑容里。 第61章   稀薄的血腥气弥散在周遭的空气中。   伊蒂斯姿态随意盘腿坐在篝火旁, 一丝不苟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剑刃上的锋芒似要撕裂虚空, 让人胆颤。   黄金骑驻扎在离罗锡克镇外一处空地上,只可听见偶尔燃烧的木柴发出的清脆暴裂声, 整个驻地安静的恍若游离的鬼魅一般。   罗锡克镇上的人只敢远远看上一眼, 不敢走近。   黄金色的铠甲在漆黑的夜晚同样引人注目,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涌动的流沙, 稍不注意就能轻而易举的夺走你的性命。   这支不知来处的队伍两日前突然抵达罗锡克, 剑光所过, 鲜血如泼墨浸染, 赫梯军队惨烈凄厉的哀嚎与眼中的恐惧相互交织,久久萦绕。   而在火光四溅的兵戈碰撞声,黄金骑气势磅礴,慨然无畏, 且悄然无声的以电光火石之势将将赫梯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尽数击退。   似闪电撕裂天幕。   似雷霆重撼山河。   睚眦欲裂,肝胆巨颤。   罗锡克镇, 坐落于卡迭石城东北方,紧临着苏伊士运河, 是赫梯在中海南部唯一一个关隘。   五湖四海三州之地, 扼守住苏伊士运河的重要性埃及清楚, 而埃及周边的国家更加清楚。   赫梯不惜花费难以预估的军费,派重军驻守罗锡克,利益面前, 又有几人能坐怀不乱。   狠厉、漠然、桀骜……   伊蒂斯就坐在篝火旁,可当赫希抬眼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她无法准确形容出萦绕在伊蒂斯身旁的复杂气场,脸颊上的肌肉无法自控的颤抖着。   激动的神情与风尘仆仆的模样相得益彰。   那是她一直追随着的神明,她对埃及的信仰,她必将一生祭献的王。   即便是跌入污泥,跌入深渊,跌入万劫不复,众口铄金之地,她知道,只要抬头,那抹光亮,定会指引她走出无尽的深渊。   “吾王,”   “赫希将军,欢迎回来,”   黄金色的眸子里,是自始至终没有变化的漠然,一线极难觉察的波动悄然消逝在眼尾深处。   赫希很久才重新恢复冷静,那些积攒在心里准备好的话,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伊蒂斯一直等着赫希冷静下来,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仅仅限于自小陪读的情谊,更为重要的是无数次被迫以命相搏时,全然交付的信任。   无数次处于下风的战役,无数次沐浴着温热的鲜血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再次回到军队,几乎是发自本能的重新激发起以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战意。   无畏慨然,无惧而战。   为信仰,为埃及。   “赫希将军,你的剑,”伊蒂斯从身后自然至极拿出代表着埃及主将身份的长剑递给赫希。   “王,”赫然只是笔直跪着,看着伊蒂斯,并不接剑,营地本就驻扎在细软的黄沙上,赫希跪下的地方已然出现了两个深坑。   伊蒂斯浅笑,似是毫不在意起身,将配剑放在赫希身前,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赫希将军,我与漫涅芙缇公主的交易是真的,但你的选择是我给你自己左右的权利。”   赫希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神色微动。   伊蒂斯负手而立,瞬息倾泻而出的威势与英勇俊朗的装扮浑然一体。   不徐不疾转身走入帐中,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赫希将军,欢迎回来。”   “是,吾王。”   掷地有声,字字清脆,响彻在假意沉默的夜。 第62章   星迹斗移, 洪水已然完全褪去, 叶知清一行一路北上, 常能看到已有零星的农民回到曾被洪水淹没过的村落,耕种土地。   再有半个月, 船队就能回到底比斯, 将尼罗河测绘工作进行最后的收尾。   届时,伊蒂斯也该回来了。   徐徐河风吹来,将氤氲在空气中的燥热驱走不少, 叶知清倚在船杆上, 舒服的眯起眼睛。   船头另一侧, 罕布正因为什么事而惹恼了兰玛苏, 两人正在打闹。   罕布在勘形探路上有着天然的优势,所以当村长提出来要罕布跟着他们时,叶知清就顺势答应了。   一路上罕布小孩子心性展露无遗,连带着一向古板沉稳的兰玛苏也活泼了几分。   轻快愉悦的气氛瞬间将勘测工作带来的枯燥疲累冲淡不少, 所有人都默契的享受着这份惬意。   索奥尔就站在叶知清身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状若老友。   如果索奥尔不时时刻刻想着算计自己,叶知清会很乐意去经营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卢克索神庙的首席大神官, 唯一一位被万千埃及民众所推崇并认可的大神官, 他的地位在尼罗河祭上就可窥见一般。   通过进一步的接触, 索奥尔学识之渊广叶知清自认为难以企及,21C的现代理念,索奥尔一点即悟, 大神官的位置他坐的名副其实,也可以说是屈才了。   更何况手中还握有神谕,就像是一个中国古代的皇帝在退位前留下一道圣旨给某位老臣,如果我的儿子不听话,你就把这道圣旨公布出来,推翻他的统治,再重新挑选一位继承人。   这种人时刻都会被帝王忌惮着,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可偏偏他手中握着的筹码,让人不得动他毫厘。   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即便担着大神官一职位,却从不插手神庙中的一应事务,也可以说是从不插手任何事务,就像是隐世一般。   这样的人,不为权势,不为钱财,才最是可怕。   索奥尔敏锐的察觉到叶知清细微的情绪波动,淡淡一笑,伸出手指着河岸边开始重新萌发的盎然绿意,“叶小姐,这般美的景色回到底比斯就见不到了。”   叶知清的思绪似是还沉浸在索奥尔身上,呆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顺着索奥尔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万物复苏的景象,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可隐匿在美好背后的紧迫危机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叶知清,不能有片刻松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叶知清舒展开微皱的眉头,随意回道,“索奥尔大神官难道不想快点回到底比斯?”   索奥尔脸上飞速掠过一丝讶然,心情复杂且微妙,叶知请的回答倒让他有些不知所谓,略弯的眼睑将本就润如星光的眸衬的更加飘渺柔和,仿若把星光慢慢揉捻成极小极小的墨蓝色光晕,均匀的散落在眸子里,悲悯若神明。   不知从何处涌起的落寞,随着纯白色的纱袍一角颤动着,只一瞬,便隐匿的再无踪迹,“万灵生土,于我并无分别。”   叶知清不以为然的笑笑,索奥尔并非是没有执念的出世之人,他并非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无欲无求。   而索奥尔也知趣的没有再开口。   ***   而顺着水流逆风而下,一路北上,越过中海,便是赫梯。   纳美尔最近有些闷闷不乐,在博古特大祭司多次讲课时都出神了。   那个一直被他认为阴狠歹毒,妄图篡权夺位的王姐在这段时间,接连放权。   他早已不是稚子,王姐这一连串的举动代表着的意义,只怕赫梯王城内的人都看的明明白白。   王姐要推他坐上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位置。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坐上那把椅子的场景,可却从未想到过会来的如此之快,快到他还没有任何准备。   而这一段时间,王姐除博古特大祭司外,拒绝接见任何人,更是让他捉摸不透。   他去请见几次,无一例外,都被挡在门外。   而那个埃及人,近日好像也不知所踪。   “老师,你可知王姐……”纳美尔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将桌上的果脯朝着博古特的方向推了推,十分乖觉的弟子模样。   博古特也不戳破他,拈起一块果脯,反问道,“殿下,您本就是赫梯王室唯一的王储,难道您觉得漫涅芙缇殿下做错了?”   “老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纳美尔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前倾,一手攥紧了桌案上的书卷。   轻叹里浸染上几分了然与落寞,博古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沉默良久,才接话道,“殿下,您该知道五年前的王都是是什么样子的,而现在的王都又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她,从始至终在意的都不是那把椅子。   博古特侧过头,避开纳美尔的目光,他害怕自己藏匿了这么年的秘密会被人发现。   他现在嫉恨的发疯,嫉恨那个陪在曼涅芙缇公主身边的女人,凭什么,她凭什么?   所以在知道她想要离开赫梯时,博古特提供了援助,让她顺利的离开了赫梯,离这里远远的。   他以为只要她离开了,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往后的日子会恢复的和过去五年一样,他站在暗处默默看着她就可以。   有不识趣的人,那就除掉。   可是他错了,博古特丝毫没注意到他放置在一侧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指甲根部的颜色已泛成惨白色。   呼吸声越来越重,博古特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无端端酸痛的厉害,越想克制住最直观的情绪,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就越剧烈。   纳美尔发现博古特的异常后,起身准备走近,“老师,你怎了?”   慌乱中,博古特径自起身,将桌上的果脯打翻在地上,“殿下,今日的课程到此为止。”   留下纳美尔,看着博古特离去的身影,满脸不解。   而博古特步履飞快,直奔曼涅芙蓉寝殿而去。   路上众人因着博古特大祭司的身份与曼涅芙缇对博古特的特殊礼遇,未加阻拦。   紧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随着曼涅芙缇的回眸戛然而止。   “博古特大祭司,”   曼涅芙缇一头红棕色的长发在日光随意散落着,仿若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素白色的垂地长裙,在缀满奇花异草的园子里仍然是最夺目的存在。   “公主殿下,”在喉管内急促进出的空气猛的一滞,博古特站在原地满脸通红咳嗽起来。   平日里学识渊博,古板正经的祭司,竟会有如此一幕。   曼涅芙缇唇侧的弧度更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装饰物,一如既往的优雅浅笑,温柔专注的眸光,“博古特大祭司,可是纳美尔那出了什么事?”   躲闪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局促,博古特强迫自己定下心来,直言道,“公主殿下可是为了那个埃及人,才会有近来的这些举动。”   博古特自认,他已然很了解曼涅芙缇了,至少她开心或者不开心,他能准确的判断出来。   “大祭司,这不是你该关注的问题,”曼涅芙缇依旧是迷人的浅笑,声调却沉了下去。 第63章   奈娅再次走进园子的时候, 曼涅芙缇殿下正跌坐在地上, 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 稍显狼狈。   而就在不久前,博古特大祭司模样仓皇慌乱, 手足无措的离开了宫殿。   显然不对劲, 奈娅才赶忙进园子看看,却怎么也没料到竟会是现在的场景。   “殿下,”奈娅赶忙走过去将曼涅芙缇扶起来。   “无事, 近来可有收到埃及传来的信件?”曼涅芙缇迅速调整好自身的状态, 轻轻按压着刚才被撞到的手肘, 用以缓解疼痛。   奈娅沉默了一会, 才继续答道,“殿下,近来只收到了埃及伊尔霍特王子传来的信件,信中所言, 亚述与伊尔霍特王子已顺利达成同盟。”   观察到公主殿下的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什么变化, 奈娅才继续道,“根据探查到的最新消息, 埃及女王目前仍然不止所踪, 潜伏在底比斯的暗探传回消息, 埃及国内有猜测,埃及女王重伤难治,正在底比斯王宫内寻求治疗之法, 还有一种说法是埃及女王已经身亡,伊尔霍特王子正在赶往底比斯的路上。”   手指极具规律性的叩击着桌面,放置桌上的果酒随着曼涅芙提的动作泛起极小的涟漪,光影折射在清透的琉璃酒杯上,氤氲出难以言说的迷离气氛。   奈娅保持沉默站在曼涅芙缇身后,自从那个埃及人走了以后,殿下就越来越不爱说话,往常还会顾及政务,可现在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虽然眼里看着着急,可自知什么都不能说,她只是贴身侍奉的女官。   曼涅芙缇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扶额,眼眶下是两团极明显的青黑。   不知想到什么,曼涅芙缇习惯性的往后瞥去,刚一张嘴,才发现原来赫希站着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失而复得以后再失去,比起剖心的刑法,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贴着左胸胸骨下的心脏仍在不断跳动,向四肢百骸传送者最新鲜的血液,可曼涅芙缇只觉似是踏入了死亡,不晓悲喜,难知寒暖。   ***   埃及东部沙漠   在无垠的的沙海深处,荒芜寂寥,寻不到人类生活的踪迹。   伴随着阵阵狂风,暴.虐的风沙丝毫不留情面拍打在裸露的肌肤上。   井然有序的金色光点在沙海上时隐时现,并朝着东部海岸不断逼近。   而在最东边,隔着红海,便是亚述。   叶知清在手绘的地图旁兀自出神,直到缀染上绯红色彩霞的光线斜照进来,叶知清才收回落在亚述国上的目光。   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叶知清端起桌上的果茶抿了一口,根据21c的记忆与在埃及搜罗到的资料,叶知清勉强绘制出了亚非欧三州交界处的全貌地图。   其他人都被她赶了出去,叶知清不敢肯定现在航海文明发展到了哪一步,这副地图不宜外露,还当谨慎为上。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在公元前3000年游牧闪族亚述人占领了两河流域,建立亚述,而直到公元前10c末,亚述通过不断的征服战争,才建立起亚述奴隶制帝国。   与现在的时间相差甚远,历史大事件的轨迹应当不会出现这么大的误差。   叶知清自我安慰着,强迫自己将心思重新放回尼罗河水道整体地形的研究上。   再有三天,船队便能抵达底比斯,之后尼罗河的测绘工作便能正式结束。   而只要有足够的资源支持,尼罗河水道的改建工作便能按时开展。   只是埃及国内现在的状况,有多大的几率能支撑下去呢?   叶知清抚上一侧的黄金护腕,神色复杂。   两天前,埃及王室暗卫派人传信给她,告知她伊蒂斯正朝着东部海岸的方向前进,并且在短时间内伊蒂斯不会回底比斯,让她回到底比斯后便立刻回宫。   叶知清直觉伊蒂斯此举与亚述脱不开关系,只是伊蒂斯到底要做什么?叶知清却毫无头绪。   “叶小姐,”兰玛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叶知清一看天色,这才反应过来日色已暮。   舱外索奥尔一如既往,站在右侧船杆那,看着河岸边的景色。   叶知清暗自腹诽,景色再美,看了这么多天也该看腻味了。   可索奥尔却和头一次见到一般,每一次都看的很是入神,一站便是半天。   叶知清向着现在反正闲来无事,主动走了过去,“索奥尔大神官看来很喜欢尼罗河两岸的景色,不如我们再多停留两日?”   嘴唇微抿,索奥尔单只站着,身姿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飘逸灵动,稍一侧身正对着叶知清的动作也是不可言说的随意潇洒。   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似让叶知清瞬息从烈日下堕入了寒渊中。   “叶小姐,你可有发现,两岸耕种的农民都是一些什么人?”   突然冒出来这个问题,叶知清倒还真回答不出来,顺着索奥尔的目光看过去,暮色渐晚,河岸边的耕地很难再寻觅到人的影子。   目光所及,只有零星的一两人,并且相隔甚远,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索奥尔倒也没卖关子,转身往后走了两步,紧接着道,“从下埃及到上埃及,洪水褪去后,回来耕种土地的农民里极少看见青壮年,而老人和幼孩倒是常常出现。”   脑中闪过几个零星的片段,似是与索奥尔所说吻合。   埃及是一个农业大国,依靠着尼罗河的馈赠,所收获的粮食不仅能自给自足,同时也用以与其他国家进行商贸交换。   即便是在其他国家都出现饥荒的时候,埃及也不会出现。   可如果耕种的主力由家中的青壮年转变为老人与小孩,粮食的收成必会有折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透过这一现象又能看到什么。   尼罗河洪水已过,而本该返回家中的青壮年却没有回家。   叶知清能想到的去处,只有两个,一是被征兵,而是被征劳役。   可埃及已然对外宣布停战,所以征兵的可能性不大,可如果存在,叶知清心猛的一沉,那就只可能被征入叛军。   手不自觉的攀上另一侧的船杆,逐渐抓紧,而如此大规模的征集劳役,只有在修建大型工程时才有可能,可尼罗河的改建工作现在并未开始,至于修建金字塔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两者中,叶知清更倾向于前者。   等叶知清心中有了计较,想去试探试探索奥尔的看法时,才发现甲板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索奥尔给自己的提醒?难道是示好?   ……   恍惚间只觉所有的事情堆积着一起袭来,叶知清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头绪,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顺势倚着船杆席地而坐,阖眸小憩。   期间除了兰玛苏送了一些吃食过来,再无人打扰。   直至清辉皓月,随行的船只上渐渐没了人影,叶知清才站起来走回房内。   关上门打开窗户,叶知清站在窗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褐色的哨子,重重的吹了三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一只浑身漆黑的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窗棱上。   仔细一看,便可在这只黑鸟的左腿处看到一个空空的信筒。   叶知清小心翼翼的将鸟儿拿进房内,喂了些面包屑和水,才将准备好的信卷成轴状,塞进信筒里。   瞬息,这只鸟儿就没入了黑夜里。   叶知清站在窗前,清冷的面孔上未流露出任何情绪,恍若如黑夜融为一体。   伊蒂斯到底要做什么?之前说要去疫区,可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东部沙漠?还是从一开始,伊蒂斯就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海面上月影晃动,折射出几许幽光,偶然传来水流的冲击声,又飞速归为沉积。   翌日。   全副武装的黄金战马踏着初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线上,就着似被鲜血浸染的红色云霞,模糊了视线,只觉似是一头巨兽自西方缓缓踱步而来。   模糊的睡意瞬息被汹涌磅礴袭来的气势冲的分崩离析。   在城墙上站岗的所有士兵几乎都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纷纷向前走,想要看清楚那如金色沙海奔涌而来的东西是什么?   只可惜,还未看清。   一支箭,疾如闪电,破风声裹挟着凄厉的怒吼。   一箭嵌入自前额笔直嵌入脑中,飞溅到脸上的鲜血,还有自被穿透的后脑勺伤口处缓缓流出来的白色脑浆。   惊惧,尖叫声被扼止在喉中,身体僵硬,不能动弹,而在下一瞬,瞬息被黄金色的利箭射成蜂巢。   “啊,”迟来的尖叫声终响彻在这座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小城。   飞钩利箭,肆意屠.戮~   鲜血,死亡,绝望,重生。   “黄金骑,不胜不归,”   听到动静,迅速赶来支援的军队,只见城门已被破开,城墙上竟然有序的摆放着一堆头颅,红白相间的糊状物与残破的肢体随处可见。   而城门外,黄金战马、黄金战甲、黄金面具,那颜色不容拒绝的充斥着每一个人的眼球,从未觉得,那颜色,竟如此刺目。   他们,竟连拿起剑相搏的力气都没有。   而城门外的死亡之军无视脚下由鲜血汇成的激流,一步一步走近,手起刀落,无数凄嚎厉吼在风中消逝。 第64章   底比斯王城经过这段人心惶惶的时间, 反倒平静下来了, 除了被继续封锁着的王宫与卡纳克神庙, 其他地方至少从表面看,已经恢复了平素的繁华与熙攘。   即便伊蒂斯女王没有出现, 秩序的运转依旧竟然有序。   “亚格, 底比斯的贝斯面包果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布尼斯俨然一副别国富商的穿着打扮, 从到达底比斯开始, 每日领着雅格达将底比斯逛了个彻彻底底。   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这港口上的商贸区, 看着往来的船只, 喝着酒,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   “主上,我不饿”, 保持着面瘫的状态,亚格达默默地与旁边汗臭冲天的默默做着苦力的埃及奴隶拉开了距离。   即便是一旁的方形炉子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亚格达依旧提不起任何食欲,混杂着砂砾的面包只会让他觉得硌牙。   隐没在人群中的侍卫不动声色的将布尼斯与人流隔开。   而港口的喧闹与熙攘很快被整齐有序的马蹄声给打破。   是西图将军。   亚格达佯装与一旁看热闹的平民一般无二, 不动声色的往布尼斯的身旁靠了靠, 右手自然垂向腰侧, 眼底浮动着警惕的微光。   而布尼斯看到西图将军的到来,显然来了兴致,站起身逆着人流往停泊口走去。   与他预想的一般, 这个时间叶知清该回底比斯了。   涌动的人群,古朴的城墙,森然的兵刃皆随着一束暗橘色的光渐渐收拢在天际一点,而与此同时,一支船队背着光出现在视线里。   昏暗的光线渐渐游移,透过冰冷的窗棱染上几丝冷意,悄然攀附上袍角。   叶知清此时正趴在桌上,手肘正下方压着一幅地图,唇色惨白,双眸紧闭。   “伊蒂斯,不要,”右手无意识的抓住袖摆,低喃着或松或紧,留下一道道形似沟壑的崎岖褶皱。   她看到伊蒂斯率着黄金骑往亚述奔袭而去,鲜血,哀嚎,死亡……   对生命的漠视,对死亡的无惧,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她看到伊蒂斯宛如杀人的机器,无数人倒在了她的脚下,那块黄金面具将原本温热的鲜血浸染的寒凉刺骨。   直至幽寂的深夜,跃动的昏暗火光下,伊蒂斯摘下冰冷的黄金面具,脱下黄金铠甲,身上是斑驳交错的伤痕,森寒的白骨在横贯而过腰际的可怖伤口下若隐若现。   浑身都散发着死气沉沉的颓然疲惫,与白日挥刀冲锋的倨傲模样截然相反。   叶知清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挣扎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   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眩晕感席卷而来。   顾不上心底的愕然,叶知清被眼前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   枯萎的暗黄色草团被狂乱的风吹的四处滚动,而前方正是亚述装扮的士兵,叶知清就像画外人,能清楚的听到他们说这是为伊蒂斯布置的陷阱,以及现在伊蒂斯的状况并不乐观。   紧贴着左侧胸骨下,飞窜的血液,急速的跳动的心脏,隐忍却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楚清晰透来。   如同一团空气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无法发声,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黄金色的海浪在烈日下涌来,哒哒的马蹄声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筹谋已久的死亡陷阱。   锋利的铁刃自下往上刺穿马肚,飞溅的鲜血裹着黄沙重重跌落在地,转眼间金色的海浪宛如逐渐奔溃的蚁穴,一步一步走向死神阿努比斯。   而那倒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被数柄锋利的长剑穿透,半跪在黄沙上,逐渐失去了生气。   “不要……”尖锐的声线伴随着恐惧,脱离了束缚,骤然响起。   一瞬绷直的身体,挥之不去的酸痛感~~~叶知清艰难的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房间里是再也熟悉不过的陈设。   “叶小姐,叶小姐,”兰玛苏的慌张的喊声与砰砰的敲门声传来,叶知清蓦地回神,是梦。   将绘制的地图收好,叶知清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去开门,嗓音嘶哑,“兰玛苏,我没事。”   “小姐,我们已经到底比斯了,”   “嗯,”叶知清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勉强打起精神往甲板上走去。   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真实的让人恐惧?   刚一踏上甲板,呼啸的河风涌来,瞬间就让人清醒了不少,索奥尔已经在甲板上站着了,叶知清抬起袖子随意的将脸上的汗珠擦去,往索奥尔那里走去。   远远看去,港口上西图将军率领的军队与神庙的人员各占一方,泾渭分明。   而两岸此起彼伏的呼声皆是对索奥尔的赞颂,叶知清站定才发现两侧的副船上,跟着自己出使的建筑师们皆换上了神职人员专属的白色长袍。   叶知清脸上挂起浅笑,侧头道,“索奥尔大神官在底比斯民众心中的地位只怕是仅次于伊蒂斯陛下,”   对于叶知清这个说法,索奥尔脸上平静淡然的神情纹丝未变,显然是默认的态度,随后掏出一块长条形的精美石玺递给叶知清,“我之前的承诺永远有效,如果你有需要,拿着这块石玺来卢克索神庙找我。”   伸手接过,叶知清暗自腹诽,果真是会装模作样的神棍,神权本该是用于巩固王权,可现在的情势……   叶知清全然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她就是在为伊蒂斯不愤。   刚一下船,神庙人员便拥簇者索奥尔便离开了。   对此,西图将军是习以为常的态度,种种迹象都很反常。   “西图将军,你怎么亲自来港口了,”   “叶小姐,伊蒂斯陛下的命令,”西图对叶知清的态度是出乎寻常的尊敬。   显然叶知清也感受到了,不动声色的记入心里,“王的命令?西图将军,王现在的状况您知道?”   “叶小姐,王就在王宫内,王的命令让我来接您,”西图面对叶知清的疑问脸上平静的神情如常,寻不到一丝慌乱。   叶知清放慢了往前走的步伐,刻意加重了音调,“王在底比斯王宫内?”   “是的,叶小姐,”西图没有犹豫,十分肯定的回答。   看着叶知清犹豫不定的模样,西图走近一步,紧接着道,“叶小姐,等您到王宫见到伊蒂斯陛下就明白了。”   叶知清脸上疑惑的神情转为释然,似是放下戒备了,在准备坐上马车时。   一道远处岸上传来的叫喊声止住了叶知清的动作。   “叶小姐,是我,土鲁,你还记得我吗?”布尼斯又蹦又跳,嗓门坐据一方,想让人忽视都很难。   叶知清右小指一颤,顺势转过身对西图说道,“西图将军,那是我的朋友,我想稍后还是先去城外的河道工程看一下确认无误后再回王宫为好,无需你的护送。”   叶知清右手手腕上的黄金护腕即便在暮色中也丝毫无损它的光芒,西图看着护腕,右手置于胸前,微弯着身,“这……”   显然是不知如何回答。   叶知清自信的扬起笑,“西图将军,这是我与伊蒂斯陛下约定好的,你回去如实禀告就是,”宛如水波荡漾起的柔色,叶知清语调温柔,却很有信服力。   “是,”西图没有再犹豫,留下一小队人马后,很快就撤离了港口。   随后叶知清抬步,往布尼斯那走去,兰玛特紧紧跟在身后。   “叶小姐,想不到在底比斯又见到了你,”   土鲁一如既往的热情,见到叶知清走过来,立马站起身,脸上的笑意似是要溢出来,亚格达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默默朝外做了个手势,退了下去。   叶知清不以为意的笑笑,“土鲁船长是来底比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又买又卖,只有在底比斯才能找到最精美的珠宝,最醇香的美酒,还有成色最好的绿松石,叶小姐,你说呢?”十分熟稔的商人口吻。   空气中掠过几分微妙,叶知清微眯起眼,“是啊,只有在底比斯才能找到成色最好的绿松石,只是不知道吐鲁船长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埃及目前商品间的交易,以物易物与用货币购买交相掺半,而像绿松石这类稀缺的资源,目前只接受以物易物。   “最上等的橄榄油与焚香,”布尼斯毫不在意叶知清的追问,依旧是非常热情的态度,举手投足间皆是示好的意味。   在土鲁的回答里叶知清找不到错漏,可一而再的遇见他,同时伊蒂斯还出现在他的船上,更甚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   眉心飞速皱了一下,目前看来并无恶意,叶知清试探过后便想走。   可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快跑着追上来,“叶小姐,你是要回王宫吗,可那晚我船上的客人还没回到底比斯呢?”   叶知清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无人窥见处,眸底飞速闪过几缕幽光。   那晚的客人?   吐鲁话中的意思显然暗指那晚的客人就是伊蒂斯,如果伊蒂斯没有回底比斯,那西图将军所说的王宫里的人又是谁?   西图将军绝无可能叛变,伊蒂斯潜出底比斯后要西图代掌政事就可佐证。   可自己明明在中游见到了伊蒂斯,当时伊蒂斯真切的意图是去处理疟疾,就算不处理疟疾,按理来说,伊蒂斯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到底比斯。   难道潜出底比斯,只为去找自己,不不不,叶知清边摇头边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太荒谬了。   所以到底是西图在说谎?还是土鲁在说谎?   亦或是两个人都没说谎? 第65章   狮身人面像守卫在庄严神圣的阿瑞宫门前, 全副武装的卫兵头顶着烈日, 纹丝不动, 俨然是严阵以待的架势。   西图离开以后,就显得这座宫殿更加的旷远空寂。   而此时的阿瑞宫大殿内, 伊蒂斯正站在光滑的大殿中央, 微仰着头,日光透过缀满宝石的穹顶折射下来,更显面容清俊。   “马上去把人带回来,”淡漠的语调穿透在空旷的大殿。   一道腰间挂着金苍蝇的人影跪在伊蒂斯身后, “是, 吾王,”如刚才出现的那般神出鬼没,瞬息又消失不见。   待阿瑞宫重新恢复寂静,哒哒哒~~~~   节奏清晰的脚步声传来,自王座后走出来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袍遮盖住的人, 腰间绑着白色的束带,袖摆内衬处绣着红黑相间的眼镜蛇图案。   “你要那个俘虏干什么?”说话间仿若还能听到牙齿上下摩擦的咯吱声, 黑袍逶迤拖行,透着森森寒意。   伊蒂斯转身走上台阶, 坐上王座, 抿了一口桌上的酒, 看着台阶下的黑袍人,神情鄙夷轻蔑,才慢悠悠的说道, “当然是有用处。”   “呵,”冷笑一声,黑袍人往王座后走去,“别忘了你的身份,殿下马上就要抵达底比斯了,你现在坐上的位置,从来就不是你该坐的。”   王座上,伊蒂斯神情未变,三指捏住酒杯晃动着,似乎浑然不觉黑袍人对自己的戒备与敌意。   眸光落向殿外的石像,慵懒的神态无端端多了几分危险的魅意。   此时,底比斯城外。   叶知清拿着伊蒂斯划派的监工证明,在正在施工的河道旁转了又转,维吉尔不在这里?   看施工状况,与自己离开时相差无几,并且施工现场的人员好似被重新换了一批,叶知清竟见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种种迹象都让人觉得不寻常。   维吉尔队长向来奉行军令如山,在军中的威信也很高,所以在蓬特覆灭后,其他人仍旧愿意誓死追随她。   更何况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底比斯找寻自己,再到测绘工作时与自己联系上。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叶知清下达的命令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可两天前收到的传信却是一切顺利。   周遭的一切都好像是陷入了迷雾了,叶知清不死心的重新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所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叶知清抬眸往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眸光深远,答案只怕就在底比斯王宫内等着自己。   兰玛苏在一旁看着叶知清神色不好,递上水便问道,“小姐,您要找谁,我让人去帮您找。”   跟着叶知清一路跋山涉水,又在船上晃荡了这么久,兰玛特脸上是少有的疲态。   只是对待叶知清的态度却依旧没有懈怠半分。   “兰玛特,我没事,我们回去吧,”叶知清看着兰玛苏脸上交杂的殷切与疲惫,暗怪自己心急与多疑。   随后一行人骑马往城内而去。   行至山坳处,砰砰砰~~~耳畔传来重物的敲击声。   紧接着便是马儿的嘶鸣与锐器穿破血肉的声音。   忽地,肩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叶知清徒劳的想要使出最后的力气抓紧缰绳,却还是重重的跌落在地。   眼前白光乍起,随后涌来无边无际的黑暗,逐渐吞没叶知清的神智。   ————————这里是分割线————————   极致的的冷与热在体内交替,撕扯着,扭转着,似是要把人一分为二。   由远极近的谈话声逐渐清晰。   “伊蒂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我们的人跟到肯坦维就被甩掉了,这个女人是最后的线索,”   “亚述来的那个商人也和她有关系?”   “是的,传回来的消息伊蒂斯和她是乘着那个亚述商人的船到达的肯坦维。”   “把她弄醒,”   “是,”   说话的是两个平明装扮的人,脸上蒙着一层神色的布,只露出了眼睛,腰间挂着仍在滴血的弯刀。   而在他们的前方,是一个破旧且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十字刑架,地上是新旧交叠的黑色血迹。   刑架上此时正绑着一个女人,右肩上正插着一只羽箭,斑斑血迹正顺着伤口往下淌。   说话间其中一人走向一旁,拿起泡在盐水中的鞭子,毫不留情的往昏迷的女人身上抽去。   “啊~”难以忍受的痛楚骤然炸开,叶知清仰起头痛叫了一声,浅色的袍子上一道清晰的血色鞭痕渗出。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囚室,左面堆积着晦暗肮脏的刑具。   “你们是谁?”喘着气,叶知清无力的垂着头,脑中迅速思索眼前的两人可能会是哪一方势力。 第66章   “芙珈女王, 啧啧啧~~~怎么会甘愿委身做伊蒂斯的侍妾,”其中一人用鞭柄挑起叶知清的下巴, 逼迫她直视着他们的眼睛。   两人浑浊的眼珠里透露着不屑,满脸暗黑色的鸡皮褶皱与黑黄的牙齿让猥琐下流的表情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卑劣肮脏。   神情隐忍, 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 叶知清挣扎着扭过头去。   “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牵扯到了右肩上的伤口,痛苦的神色迅速满上伊蒂斯脸颊。   “哈哈哈哈~~~”   而那两人看着叶知清的反应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表情狰狞, 大笑出声。   下一瞬,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 又一鞭落在了叶知清身上。   “芙珈女王, 你要是不想受苦的话,我劝你早点说出出伊蒂斯的下落?”无比嘲讽的神情与语气。   豆大的汗珠自额前滑落,叶知清顺势眯起眼,痛苦的喘息声更加剧烈。   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并且刚才的那两鞭不是用蛮力打的,落鞭的位置以及力度都拿捏的炉火纯青。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似乎非常肯定自己知道伊蒂斯的下落。   叶知清只觉得鞭伤处与右肩上如灼烧般火辣辣的疼, 几近要吞没她的神智,难以忍受的痛哼出声。   “我怎么会知道伊蒂斯陛下的下落, 正如你们所说, 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侍妾,”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那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亮光。   另一人走上前, 握住仍插在叶知清右肩上的羽箭朝里推去,搅动着伤口里的血肉。   “你不要试图隐瞒我们,伊蒂斯和你在肯坦维呆了几天才失去踪迹的,你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回答。”   啊~叶知清痛叫出声,本就惨败的脸此时就如死人一般,嘴里鼻腔里都充斥着浑浊的刺鼻血腥味。   那两人像是突然失了耐性一般。   叶知清抬起头,混杂着血沫淬了身前那人一脸,似是难以忍受一般,嘶哑喊道,“你们都不知道伊蒂斯陛下去了哪里,又怎么会奢求我这个奴隶知道呢,是不是太可笑了?”   骤然拔高的声调成功让那两人退了一步,叶知清涣散的眸光聚集在那两人身上,神情奔溃,似哭似笑,“说吧,你们到底是神庙的人,还是伊尔霍特王子的人。”   面对叶知清突然尖锐的态度,那两人虽然猝不及防却仍不改口,一口咬定叶知清知道伊蒂斯的下落。   随后便是一阵杂乱的抽打声。   “我猜你们是伊尔霍特王子的人,”   “卡纳克神庙一定还不知道伊蒂斯陛下安然无恙的消息,对不对?”   “伊尔霍特王子又为什么要隐瞒这个消息呢?”   叶知清柔顺的黑色卷发被汗水浸湿糊在脸上,因为痛楚而颤抖的音调却极其清晰。   面对接下来叶知清让人猝不及防的猜测,那两人显然有些错愕。   暂时停住了对叶知清的鞭打,走了出去。   得了喘息的余地,叶知清艰难的活动着四肢,试图缓解身体上的不适,可身体却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两人亡命之徒的做派根本不给叶知清谈判或者拖延的机会。   自己是在底比斯城外不远处被劫持的,按理来说现在这间囚室应当就在底比斯城内。   刚才的说辞是叶知清根据自己的猜测得来的,现在唯有尽力拖延时间,希望自己被劫持一事尽早被发觉。   而此时有两人躲在荒芜的破落土墙后,警惕的看着半掩在地下的关押着叶知清的颓坯建筑。   “主上,我们要去救她吗?”   “不用,有人会去救的,把位置透露给他们就行了。”   “是。”   日光掠过,刚才的位置上已然空无一人。   不久后,炙热的日光下,这个荒芜破败的荒村,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表面上的宁静。   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直奔关押叶知清的地方,为首是一被白色长袍包裹住全身的人,而劫持叶知清的一行人瞬间被冲散的四分五裂。   看着已然奄奄一息的叶知清,白袍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迅速松开两旁的铁链,小心翼翼的避开叶知清的伤处将人抱在怀里。   冷冷留下一句,“这些人剁了双手双脚,涂上蜂蜜,扔到白蚁窝里去,”翻身上马离开。   即便白袍人骑术高超,可叶知清还是被颠的发疼,听着怀里人的痛哼声,白袍人身上逸散出的浓烈的狠厉与肃杀让人心惊。   那些人,该死。 第67章   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眼镜蛇王冠将一头如墨散落的长发束起, 五官深邃, 眸中浮光微漾间是流转的淡淡威仪。   伊蒂斯侧坐在叶知清床前, 侧头一瞥,便有人心领神会, 将正在哭泣的兰玛苏拉出去。   即便是小声的轻泣, 同样搅得人心烦意乱。   伊蒂斯看着床上紧闭着眼帘的叶知清,很快就将脸上的那丝狠厉与烦乱隐匿下去。   叶知清的伤势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处理,医药祭司正在配药, 索性发现的及时, 除了右边肩膀上的箭伤有些棘手, 鞭伤虽然严重, 却没有伤及内脏。   伊蒂斯垂眸握住叶知清垂在一侧的手,来回摩挲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而当其他人退下后,黑袍人又出现了, 难掩气急败坏,“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 自作主张杀了阿波庇他们,你就等着殿下的责罚吧。”   伊蒂斯坐在床侧, 纹丝未动, 对黑袍人说的话无动于衷。   最终, 黑袍人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殿下马上就到了,你救的这个女人, 还有你,都想想怎么保命吧,”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下一瞬,刀剑刺入血肉的与暗红色的血液滴溅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   黑袍人似是不可置信一般,一瞬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动作僵硬低下头看着穿过自己左胸的那把利剑。   伴随着漆黑宽大的兜帽里发出的暗哑咕噜声,黑袍人如被抽去脊骨般倒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人将尸体拖下去,同时将雪花石地板擦的光洁如新。   良久,红唇轻启,“把他们都杀了,”   殿内光影迷离,无人应答,只是本该参差错落的檐影却似是缺了一块。   而此时殿内的伊蒂斯却似是入魔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戾气与杀意,金色的眸子此时也变成了浓郁的黑色,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丝丝红雾在其中涌动。   凭什么?凭什么我生来就要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凭什么你高高在上,众生皆仰?   而我,而我就只能生活在触不到光的晦暗里,重复着时间的一次又一次轮回。   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自伊蒂斯身上涌出,颜色越来越浓郁,轻透的帷幔被吹的前后晃动,就连放置在桌上的静物都有些被震落在地。   而此时在床上躺着的叶知清,似是很难受,无意识的抓上伊蒂斯的袖摆,“伊蒂斯。”   下一瞬,清风略过,刚才的一切都似从未发生过的幻影。   金色的眸中充溢着不可度测得到复杂情绪,紧紧凝视着叶知清,周遭的戾气消散的干干净净。   两人间似是建立了奇异且微妙的联系。   “伊蒂斯,”叶知清半睁着的眼中尽是迷离,看起来并未清醒。   恰巧此时医药祭司将药送了过来。   叶知清身上的伤都已经清理过了,现在只要喝一碗消炎的汤药和敷上治鞭伤的要即可。   伊蒂斯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伸出手碰了一下碗沿,很烫。   没有犹豫,伊蒂斯转而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药膏,俯身下去,仔细给叶知清身上的鞭伤上起药来。   原本灼痛的地方被一阵阵冰凉给取代,叶知清舒展开紧皱的眉,溃散的意识逐渐清醒。   叶知清一睁眼见到的便是伊蒂斯正在给她两条腿上的伤口认真上药,动作细致,眉眼温柔。   而本就宽大轻透的长袍已被撩至大腿根,伊蒂斯微凉的指腹游走在腿上的奇妙触感,让刚清醒过来的叶知清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陛下,我自己来,”声音嘶哑难听。   却成功让伊蒂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快步走至一旁,倒了一杯清水,递至叶知清嘴边。   动作行云流水,叶知清愣了一会伸手想要接过水杯,却被伊蒂斯强硬的推开了。   眸光灼人,“我喂你。”   叶知清来来回回将伊蒂斯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将杯中的清水喝下,又十分配合的将一旁已然放凉的汤药也喝了。   待缓了一阵,叶知清眼神平静,紧盯着伊蒂斯的眸子问道,“伊蒂斯陛下,您不是要去疫区吗?为何这么快就回到底比斯了。”   按照路程计算,两人在肯坦维分别,除非伊蒂斯立马乘船回到底比斯,否则现在不可能出现在底比斯王宫内。   “先上药,其他事情等你伤好了再说,”伊蒂斯一举一动,坦然自在,对叶知清眼中的的疑惑浑然不在意。   说着就准备将叶知清身上的袍子全部解开。   虽是浑身酸软无力,叶知清还没有过和伊蒂斯在光天化日之下,坦诚相待的经历。   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急忙往后缩去,“陛下,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   眸中溢着因为伤痛而出现的浅浅水光,莹白如玉的肌肤与斑驳的鞭痕交错在一起,轻而易举的就能勾起人心底最初始的欲.望.   真的很想好好蹂..躏一番。 第68章   曼涅芙缇离开的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留了两封信, 一封给纳美尔, 一封给博古特大祭司。   而在离开之前, 曼涅芙缇手中的权利不管是在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都已经移交给了纳美尔。   博古特神色不明站在城墙上, 朝着埃及的方向望着。   那日,闯入曼涅芙缇公主的宫殿表明心迹,他之所以做出那般粗鲁无礼的举动, 不过是因为曼涅芙缇殿下接连的举动, 让他有了强烈的预感, 预感到她要离开。   他站在她身后默默注视数十年, 从不走近一步,更不敢触碰半分。   因为身后的家族与王室的渊源,所有的苦楚都只能默默咽下。   哪怕只能远远看着的日子,都太过美好的, 这短暂的,能光明正大与她相处的时间, 就像是一场美梦。   妄想着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只是可惜破灭的太快, 容不得他贪恋。   纳美尔整个白日都忙的焦头烂额, 等将一些紧要的繁杂事务都处理后,已是薄暮渐临。   不出意外,纳美尔是在城墙上找到博古特导师的, 博古特已经在这站了一天。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虚伪阴狠的王姐会这般轻易的就将赫梯的王座拱手相让。   这明明是她不择手段,甘愿顶着无数的恶臭骂名抢过去的。   “老师,我不懂,”年轻的王子声音虽然稚嫩,却不难听出已然稳重了很多。   博古特没有动作,继续望着远处空茫的黑夜,身形寂寥,“殿下,试想如果五年前是由你登上王座,那些虎视眈眈的权贵,蠢蠢欲动的叛臣,你又能否有手段,有魄力将他们制服。”   说完这句话,博古特转身就走,留下纳美尔一个人在夜风中思索。   五年的时间都没让纳美尔看清楚当年的局势,不过是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纳美尔王子胸中的权谋、手段、心智都远远不如曼涅芙缇公主,博古特站在城墙上一天都没想不白,她怎么就敢这样离开呢?   直到纳美尔来问他,他才恍然大悟,曼涅芙缇殿下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纳美尔王子是自己唯一的学生,背靠着自己身后家族……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博古特想明白以后竟会有丝丝窃喜,自己于她至少还有利用价值。   而此时,中海海面上一艘普通的商船正试图通过苏伊士运河往将亚述与埃及隔开的红海而去。   风浪渐涌,此时一间位置隐蔽的船舱内,正是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曼涅芙提。   以手扶额,正垂眸凝视着桌上的信件,唇紧抿着,神色却难掩温柔。   而放置在一旁的,赫然就是标志着荷鲁斯之眼的信筒,而中间点缀着的黄金色宝石,是埃及女王独有的标识。   赫希,我现在已经不是赫梯的公主了。   我来找你了。   船外水声连绵,如同催眠的序曲引导者月神的降落,当日光来临,又是崭新的一天。   阳光一如既往的热烈,而孔斯殿内却是一片舒适的清凉,伊蒂斯的命令,王宫储存的冰块皆供孔斯殿使用。   叶知清看着来来往往布置冰块,吃食,还有换药的工人,颇有些头疼。   伊蒂斯的命令,自己又拒绝不了,不接受只会连累了这些宫人。   干脆眼不见为近,叶知清走到露台,放下纱帘,看着宫内葱茏的绿意,垂眸思索。   那天劫持自己的人,叶知清在伊蒂斯处证实,确实是伊尔霍特王子的人。   只是底比斯王宫内的这个“伊蒂斯”,又是否是真正的伊蒂斯?   在外人面前的行为举止,毫无差错的威严仪态,可偏偏在自己面前却殷勤的过分了。   与记忆中的伊蒂斯相差甚多,乃至于很多小细节让叶知清觉得底比斯王宫内的伊蒂斯是另外一个人。   又或者说,她们本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叶知清抿唇,凝视着露台下已然全数开放的蓝色睡莲,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悄悄走近的伊蒂斯。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性感的声线压抑着,不难听出其中包含的温柔。   可叶知清的反应显然是被惊吓到了,颤了一下而后迅速站起来。   “伊蒂斯陛下,在看底下的莲花,”   将叶知清的反应看在眼里,伊蒂斯眸底不动声色闪过一丝晦暗,极其自然的走近,亲昵的握住叶知清的手。   “你的伤势已然好转很多,莲池的睡莲才是最美的,可要同去?”   似是温柔的要溢出水来,叶知清抬眸,一瞬的愣神。   与印象里无丝毫偏差的冷峻面容,可为什么偏偏这么多疑点。   不知不觉入神时,等叶知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伊蒂斯带到了奈芙蒂斯神殿。   神殿非常空旷简单,一入殿便是一道长廊,两侧雕刻着斑斓的壁画。   而当穿过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盛开的蓝色睡莲。   神殿顶部是封闭的,点缀其上的宝石与镶嵌在上的深色壁砖相互映衬,仿若触手可及便是星空。   从被救回来之后,叶知清就一直待在孔斯殿养伤,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乍然见到眼前的景象,惊讶之于不免多了些欣喜,整个人较之养病时都灵动了很多。   殿内的莲池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被两天狭窄的石道路分割成四块,莲池中央立着奈芙蒂斯女神的雕像,璀璨的光影都汇聚在女神像上方。   远远望着,很容易就生出见到真正的神明的错觉。   奈福蒂斯女神,头部以房子和篮子为形状,掌管死亡与河流。   可包裹在阴暗光影下的却是此番美景,随后叶知清习惯性的往一侧的墙壁上看去。   神殿内侧的壁画线条灵动,就着明灭闪烁的光影,叶知清细细看了过去。   而伊蒂斯默默跟在叶知清身后,神色浅淡,看着叶知清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壁画上,似是早有预料。   在叶知清窥不到的暗处,一抹诡异的笑在伊蒂斯脸上飞速闪过。   叶知清看的很认真,壁画描绘的是埃及人所认为的死后的世界,祥和美好。   一艘亡灵船连接着壁画的起点与终点,本该是死后的世界通过亡灵船过渡到了生者的世界。   叶知清不解,这里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死者登上亡灵船进入死后的世界,这在这里确实颠倒过来的。   “伊蒂斯陛下,这一处该怎么解释?”叶知清回过头,恰好与伊蒂斯的目光对上。   浅淡温柔,却蕴藏着浓烈的深情。   叶知清对眼前这个伊蒂斯的身份虽然还有疑虑,却也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脸颊发热,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见伊蒂斯没有回答,又强调了一遍。   “伊蒂斯陛下,这一处该怎么解释?”   看出叶知清的不自在,伊蒂斯也就顺势移开目光,走到叶知清身旁,轻轻搂上叶知清的腰。   叶知清下意识的就要,可在下一瞬熟悉的清香窜入鼻端,止住了叶知清的动作。   放置在叶知清腰侧的手动了下,伊蒂斯脸上漫上满意的神情,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似是轻松了不少。   不急不徐的嗓音响起,似是有魔力,很快便安抚好叶知清的不自在。   “生死有序,轮回不息,在大多数人看来,人死后进入冥界,可是知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冥界的人看,他们又会觉得哪一方是人界,哪一方是冥界呢。”   “如过冥界的人按照我们活着的人的思维,冥界于他们来说才是人界,”叶知清大胆猜测。   伊蒂斯浅笑点头,肯定了叶知清的猜测。   这不就是平行世界???叶知清难掩惊讶,这个不存在与21c历史上的古埃及王朝,难道也是平行世界中的时空???   如果说这个发现已经让叶知清很惊讶了,那么伊蒂斯接下来的话只能说让叶知清震惊了。   “知清,你可想过如果除了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小时空,有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生存在那个时空,岂不是很有趣。”   唇往上弯,笑却不及眼底,叶知清侧过身,原本就站的近的两人,此时不过寸许距离。   叶知清站定,直视着伊蒂斯的眸子良久,无波无澜,坦然到叶知清怀疑自己的猜测。   可是刚才的话绝不会从伊蒂斯口中说出来。   既然眼前的人将自己带到了这里,又说出这些话,显然是不想隐瞒,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伊蒂斯陛下,又或者我该叫你别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目光如炬,叶知清直接了当发问,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叶知清直觉眼前人并不会伤害她。   如果是逢场作戏,只能说太入戏了罢。   面对叶知清的逼问,“伊蒂斯”只是淡淡一笑,眼中的波澜纹丝未动。   “我不是你记忆里的伊蒂斯,却又是伊蒂斯,”姿态坦然,寻不到零星半点诓骗的意味。   叶知清鬼使神差的抚上她的脸,沿着鬓角,缓缓往下,一寸一寸细细研磨。   指尖的触感很真实,并不是□□一类的东子,难道世间真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哪怕是双胞胎,也不可能在各方细节上都如此相像。   “伊蒂斯”明了叶知清的疑惑,抬手握上叶知清的手,掌心温凉,不动声色的蹙眉。   “回去吧,你的伤还没好,至于你要的答案,知清,我刚才已经给你了。” 第69章   被伊蒂斯强硬的带回孔斯殿后, 叶知清就被软禁了。   现在她已经确定底比斯王宫的伊蒂斯不是真正的伊蒂斯。   只是她的身份, 叶知清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联想到那天她在奈芙蒂斯神殿说的话,存在于平行时空的伊蒂斯?   饶是叶知清, 也觉得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 难道古埃及真的存在神明?   那么真正的伊蒂斯现在又在哪里,埃及目前的局势又是怎样?   被软禁在孔斯殿,切断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叶知清一日比一日焦躁。   这种悬在虚空上, 无法自控的感觉很糟糕, 非常糟糕。   在数次试图出去, 却被强硬的阻止后,“伊蒂斯”出现了。   游刃有余的姿态让叶知清有些恨的牙痒痒,率先开口,明显不耐的态度,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在担心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叶知清瞬间就领悟了“伊蒂斯”说的她是谁, 脱口而出,“是, 我担心她, 她现在在哪?”   在谈及真正的伊蒂斯时, 叶知清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   假“伊蒂斯”站在台阶上,恍若是一块散发着寒意的冰块,眼神阴鸷, 周遭涌动着的暴怒气息似是要将叶知清撕裂才罢休。   兰玛特担心的挡在叶知清身前,却被叶知清推开了。   “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很清楚,哪怕你学的再像,你也不可能取代伊蒂斯,”   叶知清一步一步走近,毫不留情的戳破眼前这个伊蒂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暗伤。   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叶知清已然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等待着“伊蒂斯”接下来的举动。   只是预料之中的巴掌却没有如约而至,“伊蒂斯”站在叶知清身前,眼神复杂。   “我到底有哪里不如她?”   “为什么你们的选择都是她?”   歇斯底里的质问里竟然流露出浓烈受伤的意味,假“伊蒂斯”现在的状态像极了受伤的巨兽,死死盯着叶知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知清觉得现在这个假“伊蒂斯的眼神是想让自己去安慰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知清声音清冷,却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是你,伊蒂斯是伊蒂斯,你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世上没有谁能完全取代另一个人。”   如果说伊蒂斯老谋深算的帝王,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危险且任性的熊孩子。   假“伊蒂斯”眼中似有光掠过,可又很快归于死寂,“可我生来就是她的备用品。”   这一句话让叶知清更摸不着头脑,她与伊蒂斯到底有什么渊源。   结合之前的状况,叶知清不担心假“伊蒂斯”会伤害自己,心念一转,叶知清换上了循循诱导的语气。   “没有人能左右你的存在,即便你与伊蒂斯长的一模一样,如果你选择做自己,没有人能逼你,”   “呵,”假“伊蒂斯”很不屑的笑笑,不过叶知清的似是起了作用,她的情绪已经慢慢恢复平静。   叶知清抓住时机,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关着我?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寝?对你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何不放我出去,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离开底比斯城,或者你派人监视我也可以。”   假“伊蒂斯”将叶知清眼底隐藏的很好的急迫看的清清楚楚,注视良久,似是嘲讽,“知清,你把自己看的太轻了,你说她会让一个侍寝住进孔斯殿吗?”   当然是不会。   好在假”伊蒂斯没有再为难叶知清,同意了她的要求,没有再继续软禁她,不过也提出了要求。   “如果你的伤势再恶化,就不必想着能够出去了,”说完假伊蒂斯就大步离开了。   没过多久,就有宫人送药过来,叶知清这几天为了逼假“伊蒂斯”出来,不得不采取这一低级却行之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不上药,不吃药,放任伤势恶化。   既然现在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为今之计,就是尽快让身体恢复。   根据这几天兰玛特所说的王宫内的见闻,假“伊蒂斯”似是没有打算要在底比斯城内暴露身份。   现在除了底比斯王宫内的人,谁也不知道假“伊蒂斯”的存在。   其中最让叶知清不解的一点是,假伊蒂斯在底比斯王宫内,占用了真伊蒂斯的身份,目前的所作所为却是对真伊蒂斯有利的。   理了理烦乱的思绪,叶知清打算等碰到假“伊蒂斯”再直言去问,不知从何处用来的熟悉感。   叶知清总觉得她们似曾相识,恍若在哪见过一般。   无暇去深想,叶知清一时间没个头绪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联系上伊蒂斯或者维吉尔的问题上,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局势。   以及伊蒂斯到底想干什么,离开底比斯这么大胆的举动,绝不是一时率性而为。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遥远的红河海岸,一片金黄色的沙浪起起伏伏,远处还散落着一些亚述国士兵装扮的残破肢体。   烈日将黄金色的战甲淬炼的更加坚韧,伊蒂斯盘腿坐在巨大的仙人掌下,专注的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   神情肃杀,是在刚才的战役中,还未彻底消退的战意。   直到远处渐渐驶来的一艘商船,打破这暂时的宁静。   赫希时时刻刻注意着伊蒂斯的动静,很快也发现了远处驶来的商船,船上插着代表埃及与赫梯通商的旗帜。   不知想到了什么,赫希眼神有一瞬的躲闪,但下一息便立马进入了备战状态,此时有不明的船只靠近,于还没有脱离亚述追击的她们很危险。   反观伊蒂斯却是一反常态的惬意姿态,期间侧过头去了赫希几眼,意味不明。   直到商船停靠离他们不远处的海岸边,伊蒂斯将长剑收入鞘中,站起来走到赫希身边。   “赫希将军,那是我安排好来支援我们的人,你过去交接一下。”   “是,王。”   而当赫希往商船靠近时,商船上的人也已踏上了海岸。 第70章   “赫希将军, 好久不见,”曼涅芙缇普通的商人打扮, 背风而立,笑意浅淡。   当赫希看清楚船上为首那人后愣在了原地, 微张着唇, 却哑口无言,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僵硬起来,俨然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她从没奢求过, 还能再见到她。   “曼……”赫希话到了嘴边又立马改口, 刻意疏离的口吻, “伊蒂斯陛下派我来交接。”   曼涅芙缇突然出现在这里, 赫希不敢肯定船上其他人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   哪知曼涅芙缇径直走上前,泯然与众的商人装扮,也没能将她走动间的绰绰风姿与优雅的气质掩盖掉。   停在赫希身前,眼尾上弯, 竟然直接握上赫希垂在一侧的手,“赫希将军, 我现在是商人雅缇,船上有水与干粮, 交给伊蒂斯陛下后, 就会离开。”   赫希垂在一侧的手本就攥的紧紧的, 曼涅芙缇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显然让她无所适从,仓皇间往后退了一步,就想要缩回手。   哪知曼涅芙缇握的很紧, 丝毫不给赫希躲避的机会。   之后两人继续保持着这种怪异的姿态看着船上的人将物资搬运完。   期间赫希额上不断涌出汗珠,面颊绯红,让曼涅芙缇想刻意忽视掉也不行。   “赫希将军,同我在一起,你就这般不自在,”似是玩笑,氤氲在其中的自嘲意味却很明显。   四目相对时,两人恍若回到了五年前的时光。   明知两人不该再有牵扯,赫希却未经思考,下一秒便否认,“没有,”   曼涅芙缇眸光潋滟,如霞光乍现,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事态的发展远比她预料中的要好。   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将她们之间共同的记忆磨灭半分,赫希还是那个只要她一服软便会心软的赫希。   物资全部搬运完,与曼涅芙缇同行的人也都上了船,赫希神情复杂,她没法拒绝这样的曼涅芙缇。   单纯无害,星眸清澈,没有阴谋,没有算计。   更没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   哪怕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假象。   沉默无言,对视良久,最后还是赫希没忍住,佯装不在意的提道,“商船该走了。”   言下之意,曼涅芙缇也该走了。   曼涅芙缇颇有几分无奈苦笑,挥手示意,停靠在海岸边的商船渐渐驶离。   抬眼对上赫希眼中的疑惑,曼涅芙缇拿出布巾不紧不慢的将赫希脸上的汗珠擦去,不以为意。   轻描淡写的口吻,“赫希将军,如今的赫梯君主是纳美尔殿下,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你不收留我,那我就无处可去了。”   落在自己脸上的轻柔触感,身侧传过来的温热体温,赫希只觉喉间漫上阵阵干涩。   赫希眼中的震惊毫无保留的展露,憋了很久,才明了曼涅芙缇话中的意思。   曼涅芙缇为了自己放弃了赫梯大公主的身份……   面对赫希似木头人一般呆愣的反应,曼涅芙缇只得无奈摇头,似诱哄一般,语调绵软。   “赫希,我的苦衷你早已经知道了,你不愿意接纳赫梯公主,而我现在已经不是了,五年了,难道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赫希眼中的震惊逐渐转化为复杂的情感,抬起手又放下,最终将曼涅芙缇轻轻拥入怀里,“不是,我愿意。”   下一瞬,眼泪在脸颊上肆意流淌,曼涅芙缇紧紧回拥住赫希,深邃的眼眸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她的赫希,终于回来了。   两人错过了这么多的时光,此后,相随相伴,再不分开。   伊蒂斯淡漠的视线落在海岸边的那两人身上,唇往上扬了扬,再一想到亚述王子布尼斯传过来的消息,心中一片柔软。   知清,我们很快也能见面了。   磨磨蹭蹭很久,赫希反握住曼涅芙缇的手,往伊蒂斯那走去,步态颇有些踌躇,反观曼涅芙缇要自在许多。   也许是看出赫希的顾忌,曼涅芙缇率先开口,“伊蒂斯陛下,合作愉快。”   “雅缇,合作愉快,”伊蒂斯显然早有预料,炙烈的日光让本就紧致有力的肌肉线条显得更有力量,但对曼涅芙缇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柔和。   曼涅芙缇干脆也席地而坐,坦然问道,“伊蒂斯陛下接下来是准备回底比斯?”   “对,”言简意赅,明了肯定。   随后曼涅芙缇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卷纸莎草文书递了过去,“这是我能查到的所有消息,相信伊蒂斯陛下会用到。”   伊蒂斯没有言语,接过去粗粗看了一遍,瞳色微动,紧接着道,“赫希会安排好你在埃及的身份。”   “怎么,伊蒂斯陛下不打算同我说说埃及的疫情,只怕疫情处理不好,这埃及的王座要换人来坐了,”曼涅芙缇似是而非的调侃,更似是嘲讽。   伊蒂斯不以为意起身,上马,“埃及的王座,所有人都可以觊觎,但无人能够夺走,除非我给。”   暴烈的风将本就不羁的黑色长发吹的更加狂妄肆意,挺拔强健的身姿立于马上,氤氲在伊蒂斯周边的黄金色光晕愈加耀眼,那该是帝国君主的气魄。   作为伊蒂斯曾经的对手,一朝之间抛掉君主的身份,难免会有落差,曼涅芙缇至此发自内心的感到释然,自己的选择自始至终就是赫希。   况且,输给伊蒂斯,她也甘愿。   看伊蒂斯的态度,埃及疫情她似是一点都不担忧,那更无需她担心。   曼涅芙缇转过身起,赫希就站在不不远处,静静等着她。   相视而笑,风乍起,意尽来。   哒哒哒哒~~~紧凑有序的马蹄声响起,黄金色的沙浪没入湛蓝色的天际,与此同时,还有几只盘旋在苍穹上的苍鹰。   嘹亮的鹰啼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穿过荒漠,穿过绿洲,最终消失在底比斯城外。   底比斯城内。   亚格达收到回信后,立刻就去找了布尼斯。   叶小姐被底比斯王宫内的人救走后,就再没出现后,这件事显然让布尼斯王子很焦躁。   亚格达并不理解,在他看来,这位叶小姐与绮美尼斯王后完全没法想比,只是殿下执意要接近她,他们也只能遵从。   “殿下,伊蒂斯陛下传消息回来了,让您在木托边境做好准备,”   “还有呢?”   “伊蒂斯陛下近日将返回底比斯,”   “叶知清的消息传过去了,”   “传过去了,”   “嗯?”   布尼斯刻意停顿了一下,他们现在居住的驿馆就在王宫斜对面,这一段时间一直关注着王宫宫门外的动静,却还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殿下,伊蒂斯陛下在心中说叶小姐的事不需您担心,”亚格达在布尼斯看不见的地方无语望天,嘴角抽搐,我不说还问,这下尴尬了吧。   哪知布尼斯并没有一点自觉,恰巧此时宫门外有军列出来,与平时不同。   布尼斯转眼间就将刚才亚格达的话抛到了脑后。   透过层次错落的雕像,熟悉的人影出现了,布尼斯急忙下楼,“亚格达,马上准备,叶知清出现了。”   而此时的叶知清,一出宫门便迅速没入了人潮里。   不久后,换了一副装扮,重新出现在繁荣的底比斯街道上。   假“伊蒂斯”竟然准许自己随意出宫,并且也没派人来监视,这一点倒是叶知清万万没想到。   不管是不是在暗处加派了人手看着她,至少明面上没人,这是否就意味着假“伊蒂斯”并不会阻挠她去做一些事情。   叶知清边走边想,手中拿着索奥尔在离别之时给她的石玺。   与其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索性直接去找这位大神官,叶知清心想既然索奥尔想要与自己做交易,那怎么也该拿出一些诚意来。   形色匆匆,叶知清丝毫没注意身后跟了好几拨人,亦或是不在乎。   布尼斯看着叶知清走的方向,很明显是要去卢克索神庙,叶知清去卢克索神庙干什么?情报上所说伊蒂斯与卢克索神庙的那群官员并不对付。   见里卢克索神庙没有多少距离了,布尼斯瞅准时机撞了上去。   叶知清正走着,侧面袭来一股巨大的冲力,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布尼斯伸手往回拉,几番起落,两人才堪堪站稳。   “土鲁?怎么会是你?”   “是我,叶小姐,又见面了,”布尼斯脸上挂着一贯的夸张笑容。   “你有事?”   “确实是有事,叶小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叶知清不清楚土鲁的来历,这个时候也不愿同他耗着,摇摇头便拒绝了,“我有急事,下次吧。”   说着叶知清越过了吐鲁就要走。   “叶小姐,我猜蓬特国内冶炼出来的锋利兵器是不是纯度不够的钢?还有自动的水渠灌溉系统,是不是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布尼斯的话成功让叶知清停下了步子,放低音量跟上去在叶知清耳边继续道,“叶小姐,我说的对不对?”   叶知清侧头,不出所料,布尼斯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微芒。   不动声色的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是,你从哪里知道的?”叶知清吐出的话似是没有温度般。   “土鲁也是来自21c?”一时间此种猜测在叶知清脑中闪过。   “且是敌是友?” 第71章   叶知清脸上是显然易见的戒备, 布尼斯话里染上几缕焦急紧接着道, “叶小姐, 现在可以和我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吗?”   “不必,”叶知清立场反倒更加坚定,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拒绝, 不再理会布尼斯,径直往卢克索神庙走去。   不管布尼斯是敌是友,至少现在还不足以对她造成威胁, 在目前诸多事务都未知的境况下, 不要有牵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小姐, 你真的可以相信我,”布尼斯见叶知清直接走了,小跑着追了上去。   布尼斯一路上絮絮叨叨,见叶知清丝毫没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压低嗓音, “叶小姐,埃及王子伊尔霍特这两日就会抵达底比斯王城, 依照你与伊蒂斯陛下的关系,你再回王宫会很危险,”   叶知清闻言瞥了一眼布尼斯, 随后加快步子, 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亚格达一直在两人身后跟着,走着走着却发现殿下先停了先来,神色莫名, 而叶知清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殿下,还需要派人跟着吗?”   “远远跟着,知道行踪就行。”   “是。”   底比斯主街道上人流熙攘,而离卢克索神庙越近,就会发现人越少。   叶知清行至卢克索神庙时,背后那几道窥探的目光也越来越强烈。   从远处看,叶知清在神庙大门前停了一会,手中不知道拿了一块什么东西交给门口的祭司,便被放进去了。   而从底比斯王宫宫门前一路跟到卢克索神庙的几路人,分为两拨,一拨在卢克索神庙前继续蹲守,一拨回去禀告。   狭小的晦暗空间内,涌动着烦乱,焦躁的沉闷气息。   回禀的人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不敢动弹,显然是对空间内的某人有着本能的惧怕。   沉默良久,在空气中胶着着的细小灰尘被一道有气无力的微弱气流吹的四下飘散,“那个侍寝与卢克索神庙,你们怎么看?”   说话的是卡纳克大神官,他的样貌显然比之前要苍老许多,眼中的精光却愈发锐利。   嗓音嘶哑孱弱,似是一根腐旧的丝线,随时都可能崩坏掉,阴暗森冷。   “卡纳克大神官,只有你有机会见到索奥尔大神官,”说话的是站在角落里的辛努塞,双眸布满了暗红的血丝,模样狰狞。   停灵庙暗杀失败与索奥尔脱不开关系,现在索奥尔大神官又与叶知清有关系,很显然辛努塞已然将恨意与怨念波及到了叶知清与索奥尔身上。   而房间内的其他三人神色各异,从伊蒂斯被暗杀亦或可以说是失踪那天起,他们就被软禁在了卡纳克神庙。   之后事态到底会怎样发展,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预测的了。   其中一人在沉默良久后,试探着说道,“传回来的情报说,伊尔霍特王子就在这两日会抵达底比斯,如果到时候伊蒂斯还没出现,我们的计划还是可以继续进行的。”   一听有人带头,另一道声音迅速附和。   “现在除了西图手上的军队,王城附近大多数的军队都在我们手里,伊蒂斯又生死不明,照我看,只需等伊尔霍特王子抵达底比斯,”   这话一出,房内瞬间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他们已经等的太久了,这十年里有太多人想把伊蒂斯从那个位置拉下来,而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他们不会放过,也绝不可能放过。   卡纳克布满褶皱的脸剧烈的颤抖着,表情狰狞,对着地上跪着的那个人说道,“继续监视叶知清的行踪,下去吧。”   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地上跪着的探子迅速跑了出去,要知道这些时间进来禀报的暗探,不是死就是变成了残废。   而对卡纳克他们来说,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伊尔霍特的到来。   不管索奥尔大神官到底是哪方势力,伊尔霍特是名正言顺的埃及王储,只要伊蒂斯消失了,那把椅子理所当然会换人。   依旧繁荣喧闹的底比斯王城,无一点风起浪涌的气息,诡异的平静。   一如既往的明炙阳光穿过鳞次栉比的多柱大厅,映照柱底雕刻着的精细莲花上,奇异的光泽随着灵动的线条游走。   古老庄严,蓬勃涌来的威势瞬间侵袭了这方空间。   叶知清加快脚下的步子,在21C见到古埃及留下的遗迹时,都会油然而生敬畏之心,更不用说穿越千年的时光亲自见到。   卢克索神庙所拥有的威严气势对叶知清来说,是碾压性的。   叶知清不动声色的蹙起眉,在将那方石玺交给门外的祭司,进入卢克索神庙后,便无人再搭理自己。   刚才走过之处,皆是空无一人。   凭借着原本的记忆,叶知清选了个大致的方位,朝神庙里走去。   在古埃及神庙文化中有提及,神庙最高掌权者的居所一般会在神庙对称轴上的末端两侧,一般末端东侧居多。   四周寂静,无风声,无虫鸣。   叶知清一直没有放慢脚下的步子,不知过了多久,被一盛开的莲花池挡住了去路。   放眼望去,莲池两侧是高耸的石壁,一眼望不到尽头,很是诡异。   而正当叶知清准备另寻路径时,莲花池中的花竟然动了起来,尽数往两侧靠去,莲池中央一条石板小径展露在叶知清眼前。   而当叶知清踩上石径时才发现,看似没有终点的小路只看看走了几步就已到了尽头,面前是一道浮动着光影的屏障,叶知清伸出手去,毫不意外穿透了光障。   也就是说刚才自己眼前所见无边无际的石壁莲池只是虚影。   索奥尔到底想干什么?这些显然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力量,但并不足以让叶知清畏惧,一时间,叶知清捉摸不透索奥尔的意图。   叶知清没有多想,等见到索奥尔自会有解释,抬步穿过眼前的的光幕,刹时,景色变幻。   明亮的色调转为灰暗,宏伟瑰丽的装饰被破败的庭院取代,视野中央是一处很小的祭台,四周被繁茂的古树遮挡的严严实实。   此时祭台上正涌动着明灭不定的流光。   而这方破败的庭院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祭台中央的索奥尔。   纯白色的祭袍无风自动,超然世外的灵动身姿,仿若下一刻便会同风消逝。   叶知清暗自腹诽,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棍。   而祭台上的人却纹丝未动,对叶知清的到来并没有任何反应。   叶知清只得踩着枯萎的落叶拾级而上,率先开口,“索奥尔大神官,我来了。”   这时,索奥尔的身体发生诡异的扭曲,随着一阵窸窣声,又恢复成原样,与此同时,祭台上的流光聚拢在祭台中央,消失不见。   胸腔里回荡着急促且有力的心跳声,体温微微有些偏高,饶是叶知清再理智,见到眼前的诡异景象,也有些恐惧。   深深呼气,叶知清加大音量再次喊道,“索奥尔大神官,”   所幸,这一次索奥尔有了回应。   “叶小姐,”索奥尔慢慢转过身来,坦然的神情并不意外叶知清的到来。   只是当索奥尔转过身来是,带给叶知清的惊吓不亚于刚才。   一头几乎与祭袍融为一体的白发,带着病态的苍老面容。   “索奥尔大神官,发生了什么?”   “叶小姐,你不必惊讶,神明的惩罚已经降临,我们都逃不过的?”索奥尔的声音依旧如原先那般清澈,同此时的他极其违和。   叶知清敏锐的捕捉到索奥尔话中的重点,“我们,”   “对,我们,我、你、还有伊蒂斯及一切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异数,”索奥尔吐词极慢,像极了真正的耄耋之人,淡漠到没有温度的双眼恍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缕缕凉意顺着尾椎骨攀爬上后背,叶知清心中一沉,直截了当问道,“索奥尔大神官的意思是我们会和你一样提前老去。”   “不,”索奥尔颤悠悠的走到祭台中央的菱形石台旁,伸出手沿着椭圆形的雕刻纹路转了一圈,“不,你们是不同的。”   很低的音量,却透着浓烈的歇斯底里的意味,叶知清拧眉,索奥尔这样的状态与在帝王谷底时极其相似。   状若癫狂,神智不清。   叶知清谨慎的走到索奥尔身侧,菱形石台上的繁复纹路她一点都看不懂,而身侧的索奥尔神情冷漠,并不可怖。   叶知清再次试探性的伸出手,在索奥尔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索奥尔大神官,”   依旧没有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叶知清仔细回想着索奥尔刚才所说的话,神明的惩罚?   视线再次落到眼前的菱形石台上,石台中央是悬浮在上的方尖碑,与记忆中见到的不同,此时方尖碑已然没有了黄金色的光泽。   这块方尖碑是神明赐予的力量?叶知清不受控制板伸出手去,一触及到,指腹刺痛,一滴鲜血掉落,消失在方尖碑上。   同时,一股巨大的引力从方尖碑上传来,浓烈的眩晕感瞬息便吞噬了叶知清。   叶知清艰难的睁开眼,四周皆是刺眼的光亮,重重幻影中,一道金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无法自控的,叶知清朝着那道光影蹒跚前进。 第72章   一股柔和的力量注入慢慢叶知清的身体, 缓解她的不适。   可不管叶知清怎么样都触及不到那道光影, 自始至终都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无法看真切。   似是身处在一个封闭的滚动光球内,不断循环。   “叶知清, 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 你应该离开这里,”声音空灵透彻响彻四周,震的叶知清有些头晕。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 叶知清此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大声追问。   而那道声音恍若未闻, 未做停留,继续响起,“如果你执意要停留在这个世界,三年后这里将会被清洗重启。”   叶知清拼尽全力朝那道身影跑去, 却总是在触及到她的一瞬间返回原点。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精疲力尽。   “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什么又叫被清洗重启?”叶知清一遍又一遍的追问, 却无人应答。   恍若一个小丑在独自演着默剧。   蓦地,一道微弱的白光从顶部穿透, 洒落在叶知清身上, 下一瞬, 熟悉的吸引力与眩晕感传来。   叶知清张开眼帘,是熟悉的景色,还在卢克索神庙里的破旧院落。   索奥尔坐在一旁, 看起来神思已然恢复清明。   “你都知道了?”索奥尔冷漠开口。   “索奥尔大神官,我该知道什么?什么是清洗重启?和我离不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叶知清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全力保持着理智与冷静,死死盯着索奥尔发问语速极快。   “呵,”索奥尔双眸放空,周身涌动着着的灵动气息归于死寂,不带任何温度的陈述。   “叶知清,你知道我已经活了多久吗?三百年,三百年啊,”依旧是没有起伏的声线,却浸满了无奈的悲怆。   “呵呵,是不是比你来到这世界更加不可思议,”索奥尔看着叶知清脸上的惊异,反问道。   叶知清神情很平静,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强装镇定,示意索奥尔继续说下去。   “三百年前,我的家族被所谓的神明选定为神的使者,赋予我们家族的长子神的权利,而我就是那个长子,此后我死去,又在后世子孙的身体上复活,不断往复,”   “三百年啊,我一人被困樊笼,不得解脱,”   “这三百年我都在寻找解脱之法,直到你的出现,”说到这里,索奥尔望着叶知清的眸子是诡异渗人的炙热。   仿若被人掐住脖子般的嘶哑嗓音,“我被赋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就是等待你的出现,将你送回属于你的世界,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索性快了,很快了,我很快就要解脱了,哈哈哈哈~~~~~~”   叶知清心神巨震,张着唇想说什么,却哑口无言。   在索奥尔的目光下,她竟染有想逃跑的感觉。   良久,叶知清恢复平静,头发散乱,颇有几分狼狈,嗓音同样嘶哑。   “你所说的解脱是什么意思?还有刚才我见到的那道光影,到底是什么?神明?”在说到神明时,叶知清特意加重了语调。   让叶知清毛骨悚然的并不是埃及真的存在神明,而是这个所谓的神明,更有可能是未来科技,而自己更像是身处在一场游戏中,被未知的人所操控。   “神明,可能是吧,”索奥尔轻嗤一声,三百年的时光早已让他麻木,不管是神明还是恶魔,于他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直起身,索奥尔握住在石台上漂浮着的方尖碑,看向叶知清的目光中多了几缕感同身受的怜悯。   “叶知清,最迟三年后,不管你离不离开都是我的解脱,如果你能早些离开,那我会更高兴。”   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索奥尔继续说到,“今年尼罗河暴涨的水位,洪水退去后的瘟疫,就是清洗的前兆。”   深深的无力感,亲身经历的一切让叶知清无法去怀疑,“索奥尔,伊蒂斯知不知道她的存在是所谓的异数,”   “目前还不知道,”索奥尔挑了一下眉,随即说道,“你越早离开于伊蒂斯来说越安全。”   叶知清垂眸,指尖无意识的抓着地上的刻痕,已然渗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却仿若不觉。   “索奥尔大神官,这一天你早就预料到了,”   “对,叶知清,我们谁都逃不过的,”   笑容苦涩,叶知清神情却无比坚决,“索奥尔,依据我们的交易你要帮我,我的条件就是伊蒂斯稳坐埃及的王座,报酬就是埃及局势稳固那一天就是我离开的那一天。”   “好,”索奥尔答应的十分爽快,早一天解脱对他来说都是奢求。   两人达成共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底比斯城内的其他势力无法探查到卢克索神庙内的情况,趁这个机会,叶知清将联系王室暗卫与联系维吉尔的方式都尝试了好几遍。   如果收到自己的信息,相信很快就会联系上自己。   然出人意料的是,维吉尔比王室暗卫更快联系上叶知清,伊蒂斯一方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叶知清在卢克索神庙等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没按奈住,让索奥尔将自己悄悄送出了城外。   维吉尔传回来的消息上说,因碰上埃及的军队,延迟了行程,现在才抵达底比斯城外的驻点。   按照信件上的地图,叶知清往维吉尔目前的藏身处走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卢克索神庙的护卫。   现在在底比斯城内,自己孤立无援,这些人是叶知清特意问索奥尔要的。   可即便是有防备,黑袍人出现时,叶知清还是没能逃脱。   与上次绑架的那些人,如出一辙的手法,出招凌厉,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经过一番打斗,叶知清一方的人越来越少,自知不是对手,叶知清瞅准机会就往山上的跑去。   一路上皆是高低不平的石头,还有一些枯木可以藏身,起码能暂时拖缓他们追击的速度。   极具扩张的肺泡传来尖锐的痛意,叶知清的步子越来越慢,难道是维吉尔她们出了什么意外。   可以切解释都说的痛,并没有漏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知清此时头晕眼花,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然跑到了一处断崖,而身后的人却愈发逼近。   没有任何停留,在黑袍人惊诧的眸光下,叶知清直接跃下了断崖。   连绵起伏的沟壑连接着尼罗河,待黑袍人跑到断崖边看时,断崖下已见不到任何踪影。   为首的黑袍人只得狠狠唾骂一声。   奔流不息的尼罗河向前驶去,叶知清只觉巨大的压迫感自周身传来,无法呼吸,随着水势沉沉浮浮。   无人注意到,河岸边一道身影似鬼魅般也在不断向前移动,赫然是追寻着叶知清的方向。   叶知清是被一阵凉意给唤醒的,胸腔内时不时传来阵阵隐痛。   “伊蒂斯”看着叶知清挣扎着睁开眼,身上是一片绵软,模糊迷离的眼神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知清,”熟悉万分的呼唤,   “伊蒂斯,”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即便是牵动到了身上的痛楚,叶知清不管不顾的坐直身体。   犹是不敢相信,叶知清伸出手抚上“伊迪斯”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伊蒂斯。   似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梦境。   握住叶知清乱动的手,”伊蒂斯”将人强硬的搂入怀里,不让叶知清乱动,“知清,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似是漂浮在云端,叶知清乖顺的倚在“伊蒂斯”怀里,仍由自己被身后温热的怀抱包裹着。   待稍稍平静下来后,叶知清发现这是一处极为干燥阴凉的山洞。   光滑裸露在外的手臂,以及身上传来的凉意提醒着叶知清她的外袍已然被脱下,现在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内衬。   曼妙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还有身后传来的,无法让人忽视的滚烫温度,冷静下来后,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叶知清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显然,“伊蒂斯”也意识到了。   在叶知清扭动着身体想要转过身去时,身后传来伊蒂斯压抑的低吼声,“知清,别动。”   叶知清动作一滞,顿时停下了动作,腰间被有力的手臂环绕住,耳侧的肌肤被身后的滚烫呼吸侵占。   “伊蒂斯”低头嗅着叶知清身上的清香,一脸满足,小巧精致的锁骨,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有那饱满的起伏都在挑战着她的耐力。   终于,“伊蒂斯”低头含住了叶知清的耳垂。   在“伊蒂斯”没有窥见处,是叶知清无比冷静的神情,不知何时,叶知清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了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握在手中。   趁身后人松懈时,用尽全部力气的一击。   “啊~”身后人一声惨叫,叶知清趁机迅速起身,拿过一旁的还是半湿状态的衣物穿上。   “你演的□□无缝,可你对伊蒂斯还是不够了解,她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被叶知清毫不留情的戳破,以及此时收获的额头上的大包,却分毫没有影响到假“伊蒂斯”此时的心情。   叶知清的滋味比她想象中更加美味。 第73章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假伊蒂斯缓过来后想要朝叶知清走近, 却在看到叶知清的戒备的动作后, 嗤笑一声, 停下了步子。   “你就是这样救人的,”颇有几分恼怒的意味, 叶知清穿戴好后不愿再理会洞中的某人, 走出了山洞。   狂野黄沙,漫无边际,猛烈的风与灼热的温度很快就带走了叶知清半湿衣物上的水汽。   “这是哪里?”叶知清朝跟出来的假伊蒂斯问道。   “离底比斯城三十余里的东岸沙漠,”假伊蒂斯散开袍襟, 已然没有一点在底比斯王宫伪装出的模样, 虽是与伊蒂斯相差无几的样貌, 此时却只能感受到她恶意的顽劣。   叶知清凝眸,想来是被河水冲到这来的,入眼皆是漫天黄沙,如果要回到底比斯城的话, 看来只能依靠假伊蒂斯。   而假伊蒂斯显然是早有准备,在叶知清还未开口时便率先道, “想让我带你回底比斯是要给报酬的。”   “你想要什么报酬?”叶知清神色从容冷静,反问道。   假伊蒂斯似是得了趣味, 将乌发皆撩至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 甚是轻佻的走到叶知清身前,欲伸手钳住叶知清的下巴,低头便要印下一吻。   还不待叶知清反应, 远处一支金色的利箭破风而来,尖锐的箭鸣似刺穿人的耳膜,裹挟着难以企及的的急切。   强劲的风裹挟着砂砾席卷而来,与此同时,随着一道利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假伊蒂斯腾空而起而后重重跌落在地。   溅落的血迹瞬息便被扬起的黄沙湮没。   远处,一骑正在氤氲的黄色沙云正朝着伊蒂斯所在的位置飞速前进。   假伊蒂斯看着不断逼近的人,踉跄着爬起,面无表情的握住穿透整个胸腔的箭头,向前一拉拔出。   竟是连一声闷哼也无。   悲凉、怨恨、无奈相互交杂缠绕着,假伊蒂斯复杂的神情最后尽数归于平静。   凝视着不远处的叶知清,没想到她最后还是舍不得。   她和伊蒂斯本该就是一人,对叶知清的喜欢或者爱从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就如她孤寂的在帝王谷底呆了那么多年一般,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实在太过讽刺,哈哈哈哈。   假伊蒂斯仰天大笑时,伊蒂斯下马,一把将叶知清拥入了怀里。   “知清,有没有受伤,”如墨散落的长发随着伊蒂斯的动作不断掉落出细小的黄沙,神情焦急,伊蒂斯脸上同样是是满面风霜。   喉间漫上一阵又一阵酸涩,叶知清任伊蒂斯紧紧拥住,在确定真的是伊蒂斯后,将头埋进伊蒂斯颈窝,贪恋着这一刻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伊蒂斯陛下,竟然真的是你,我好想你。”   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哽咽声,带着哭腔,且氤氲着丝丝缕缕委屈的意味。   长叹一声,伊蒂斯抚上叶知清的后背,将人拥的更紧,不断重复,“知清,我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在回到底比斯后,叶知清却遍寻不得时,她心底骤起的怒火与懊悔。   所幸,所幸。   直到现在,落在叶知清腰间的手仍在轻轻颤抖着。   从未有一刻,伊蒂斯会这般清醒的意识到,叶知清,她不能失去,不能。   “知清,我在,不要哭,”感受到肩颈处的潮润,伊蒂斯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扶着叶知清的脸。   黄金色的眸子里此刻溢满深情,没有犹豫,伊蒂斯低头一一吻去叶知清眼角的泪。   羽睫以极小的幅度颤抖着,叶知清回拥住伊蒂斯,“以后,不许再丢下我一人。”   颇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伊蒂斯只觉心疼,却又笨拙的不知该如何安慰。   两人对视,似是氤氲了无数岁月,伊蒂斯淡漠的语调吐出最庄重的誓言,“知清,等这场叛乱平息,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埃及的王后,我的王后,我的,唯一的王后。”   下一秒,伊蒂斯的唇被柔软温热的触感覆盖,身体一瞬的僵滞,陡然急促的呼吸。   黄沙飞扬,长发在风中交缠,金色的日光中如层叠的海浪,共同奏谱出最热烈的序曲,情意交叠泛滥。   最赤.裸,且最真挚的爱意。   情人间毫不顾忌的,放肆的一吻,在苍茫大漠中上演,尽情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   如果神明要夺走你,那我誓要杀了神明。   自伊蒂斯出现,就被忽视在一旁的假伊蒂斯,隐在半边阴影下的唇无力的向上扯了一下。   果然,她自始至终就是被忽视,被牺牲的那一个。 第74章   叶知清站在一旁, 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神情都很平静。   并且两人都似是早已知晓对方的存在。   平静的互相打量着对方。   先受不了这种诡异僵持气氛的是假伊蒂斯, 或者称之为另一个伊蒂斯。   “真是大失所望,原以为埃及帝国的君主该有多禀赋卓绝, 今日一看不过尔尔,”赤.果.果.的讥讽意味。   那样鲜活具有生气的神情出现在与伊蒂斯一模一样的脸上,很怪异却氤氲着微妙的和谐,不会让人生出不该如此的念头。   伊蒂斯闻言, 眼尾微扬, 金色的微芒将挺立的鼻骨勾勒的更加深邃, 阴影落在一侧, 或明或灭,沉如暗渊般的帝王气度。   “是你让人,给我传的消息,”伊蒂斯轻描淡写的口吻, 对假伊蒂斯的讥讽不以为意。   “是,早知道你这么快赶过来, 我就该尝完她的味道再告诉你,”假伊蒂斯看向一旁的叶知清, 模样顽劣轻佻。   叶知清轻哼一句, 并不做他言, 假伊蒂斯瞳色清澈,很明显没有恶意,不管怎么说, 都是她救了自己。   况且,不可否认伊蒂斯不在底比斯的这段时间,假伊蒂斯做的桩桩件件事都是有利于伊蒂斯的。   倒是伊蒂斯对假伊蒂斯的话明显不满,金色瞳仁里飞速窜过危险的暗光,不紧不慢的踱步走到假伊蒂斯身前。   似是极其自然的挡在假伊蒂斯面前,阻断了假伊蒂斯落在叶知清身上的视线。   明明是刻意而为,却装的那么自然,一本正经的吃醋,叶知清见状只能暗自憋笑。   想不到伊蒂斯也会有吃醋的一天。   假伊蒂斯与伊蒂斯相较,更似是孩童,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对伊蒂斯此等霸道的举动,非常不满。   只是不等她提出意见,伊蒂斯沉下语调,“你不该出来。”   一句话让假伊蒂斯刚才的情绪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茫与悲伤,还有几分似是发泄的愤恨。   她们本就是一体,只是恰好诞生在联结两个平行世界的微量子空间中,而后被生生剥离成两人,一人驻守帝王谷底三百年,一人在人间轮回三百年。   所以那时叶知清的闯入与她而言,就是一把钥匙,破开了在她心中矗立了三百年的壁障。   凭什么她就不能对人界有渴求呢?   “我不该出来?”假伊蒂斯怒极反笑,音量骤然拔高,吼道,“凭什么我就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窥探一眼日光都是奢求?”   伊蒂斯闻言,眉很快的蹙了一下,冰冷的语调冷漠的不近人情,“你知道后果。”   假伊蒂斯扬起恶意的笑,紧接着道,“与我而言是解脱,能够趁早结束这该死的使命,”   顿了顿,假伊蒂斯侧过身看向叶知清,笑的愈加灿烂,“可对你们就不是这样了哦。”   细微的电流窜上脊骨,明明是同样的顽劣笑容,叶知清只觉阵阵发寒,身体几瞬间都是僵硬的,失去控制,动弹不得。   伊蒂斯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望着假伊蒂斯的眼神依旧沉如暗渊。   半晌,伊蒂斯吐出一句话,“你出现的目的?”   “来看看她,顺便再看看你,再顺便给你提个醒,”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   “真是无趣,”假伊蒂斯耸耸肩,径自绕过伊蒂斯走到叶知清跟前。   不言不语,静静凝视着叶知清。   这个样子,与伊蒂斯平时一般无二,连同被隐匿在眸底涌动的浓烈爱意都相差无几。   叶知清蹙眉,退后几步,试图忽略到突然涌上心底的怪异感觉。   却不想,双臂一把被假伊蒂斯牢牢禁.锢住,神情认真,“我要走了,不要忘记我。”   说完,风吹过,假伊蒂斯瞬息化为了一摊细沙,融进地上的黄沙中,再也寻不见踪影。   直到冰凉的手指被伊蒂斯特有的温热包裹,叶知清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对假伊蒂斯,叶知清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与心疼。   “伊蒂斯陛下,”微有些发涩与示弱的腔调。   似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似的心疼,铺天盖地涌来,伊蒂斯一向笔直的脊骨此时弯下了几分。   伸手将身前人凌乱的长发理顺,伊蒂斯温柔的在叶知清额前印下一吻,“我们先回底比斯。”   唇上微凉的温度,萦绕在鼻端的清香,咫尺之距的心上人。   心,如摧枯拉朽的北风,带着势要席卷一切的磅礴,亦如炎炎烈日下的凉风,是久别重逢后的再次心动。 第75章   伊尔霍特趁假伊蒂斯消失, 底比斯城内局势混乱之际, 迅速入主底比斯王宫。   除伊蒂斯外, 伊尔霍特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西图将军的反应很迅速,王宫内的伊蒂斯陛下消失后, 再一联想到卡纳克神庙刺杀后, 伊蒂斯陛下出现的同样莫名,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立刻下令加强底比斯王宫与卡纳克神庙内外的守备,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可唯有一人, 西图拦不住。   隐藏在暗处的人早已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在伊尔霍特抵达底比斯的前三天就开始散播谣言。   伊蒂斯在卡纳克神庙遭到暗杀, 在底比斯王宫内重伤不治身亡。   一时间流言四起, 人心惶惶,封闭的底比斯与卡纳克神庙更似是坐实了这些谣言。   谁都知道埃及现在短暂的稳定局面很大程度上是倚靠伊蒂斯与她的铁骑打出来的。   而在上一任埃及法老手中,亚述,赫梯无一不是埃及的强劲对手, 边境的国土财富不知被侵占劫掠了多少。   而在这看似严峻的糟糕局面中,伊尔霍特王子如救世神降临及时出现在底比斯城内。   而如若西图将军阻拦, 那便是西图将军联合别国图谋不轨。   在这等情势下,于情于理, 伊尔霍特王子出现后, 那西图便没有理由再阻拦。   而伊尔霍特留着西图的直接原因, 无非是为了西图手中的那一块可以调动埃及军队的荷鲁斯之眼。   伊蒂斯一干人则等潜伏在底比斯城外,每日城内都会传回消息,岿然不动。   谁也不知道伊蒂斯到底在等什么?就连叶知清也不能。   星光阑珊, 似在才及脚踝的枯草点染上浅淡的霜雪,给沉闷的夜增添几分迟来的凉意。   抬腿,叶知清朝着不远处那道被星光勾勒出的熟悉身影走去。   上挑的唇线,微阖的眼帘,少有的沉睡般的安静。   一般而言,即使是睡着了,伊蒂斯的睡颜同样是浸染着攻击性,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   “伊蒂斯陛下,”   “嗯,”金色的眸就着夜色沉郁了几分,汹涌的情绪在黑夜的掩盖下完美的隐匿。   两人的嗓音皆如轻薄的雾,风一吹,散在林间,不可思议的柔和。   最终,叶知清轻叹一声,似是宽慰,又似是妥协,贴着伊蒂斯席地坐下。   “伊蒂斯,你不愿意说,我不会执意去问,”不动声色的眸,若有若无的浅笑,氤氲着不可撼动的顽佞固执。   心,猛然,尖锐的抽痛,伊蒂斯抬起手僵滞在空中,明明是咫尺之距的人……怎么会……   “知清,你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离开我,”伊蒂斯声音极低,抖落在夜风中,晕染开难以觉察的悲伤。   心中咯噔一下,叶知清下意识的移开视线,如果真如索奥尔所说,那么自己留在这的时间最多还有三年。   看着前方的闪烁的光影,低头,沉默不语。   气氛陷入了微妙且诡异的沉默。   伊蒂斯轮廓分明的脸庞,浅溢开已然纠缠许久的复杂情绪,最终,归于释然。   伸手将坐在一侧的叶知清拉的更近,汲取着身旁透过来的,让人贪恋的温度,主动说起了那些隐秘的事。   顺势将头倚在了伊蒂斯肩上,叶知清扬起好看的唇线,清亮的眸,渐渐抚去伊蒂斯的焦躁。   微哑的嗓音沉淀着过往的时光,随着思绪翩跹。   “我记得那是在我从边境回到底比斯的途中,在经过帝王谷时,遇到了最为棘手的暗杀,”   “即便是早有准备也没能逃过,最后我左胸前被刺了两剑,体力不支从船上跌落,”   “我只记得那有水寒凉彻骨,与那怪异且真实的梦境。”   “一个与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生活在帝王谷底,时不时通过一块蔚蓝色的状若石头的东西窥探着我的生活,”   “我看着她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生活,直至这场暗杀,”   声调悠远,眼神空茫,伊蒂斯停了一下,落在叶知清腰际的手不自觉用力。   伊蒂斯的不安隐匿的很好,叶知清没有大的动作,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伊蒂斯另一只手。   不似往日精细护养下的柔滑,柔软的掌心覆着一层厚厚的茧,暖热的温度却是依旧。   彼此所思所想,有时,无需过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足矣。   “那场梦在我落水时戛然而止,等我醒来后已然抵达底比斯,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直到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受了多重的伤,都能行动自如,不受自身伤势的影响,似是被神明赋予了力量。”   眉头蹙起,叶知清偏过头,接话道,“所以卡迭石之战时的箭伤,还有停灵庙的那场刺杀,其实都足矣要了你的性命。”   “对,”伊蒂斯显然很享受两人此时相处的氛围,眯起眼,唇弯起一道极好看的弧度。   叶知清正色,继续追问,“所以你的伤势迟迟不好,并非是药有问题,”   “不,那些人费尽心思给我下药,怎么会没有问题?”   “嗯?”   伊蒂斯直起背,低头与叶知清对视,宠溺的眸光一览无余,似是要用蜜糖将人灌醉,“药是有问题的,只是对我这具身体不起作用,所以你当时的追查是正确的,”   就着叶知清探究的眼神,伊蒂斯无奈继续道,“除去这副异于常人的身体,还有诸多细节都显示出我与帝王谷下的那人存在着某种关联,而这些都被我藏了起来,无人知晓。”   伊蒂斯极其清澈的眸,透骨而炽烈的爱意,叶知清蓦地红了脸。   不管是君王,还是普通人,对未知的强大力量的恐惧是一样的,伊蒂斯已然说到这里,叶知清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   随后颇有几分扭捏的将早就准备好的物什拿了出来。   那是一串红豆串成的手串,原以为找不到,可叶知清竟惊喜的发现埃及有商船专门负责与东方国家贸易。   红豆虽然极其稀少难寻,可到底还是有的。   “伊蒂斯陛下,这是红豆,在我的国家如果我将她赠予你,即是代表着我对你的忠贞爱意。” 第76章   疫情仍在蔓延, 而王都内的局势依旧是一片混乱。   回到王城的伊尔霍特王子与手执荷鲁斯之眼的西图将军, 两人逐渐针锋相对。   可随着伊蒂斯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 各路流言甚嚣尘上,西图将军现在的处境是退无可退, 更无可进。   伊蒂斯依旧隐匿在底比斯城外, 没有任何动作,漠然注视着城内发生的一切。   不过几日,伊尔霍特的耐心似在这灼人的光线中耗尽, 先是将卡纳克神庙解禁, 其次下令逮捕西图将军。   罪名叛国, 妄图勾结亚述奸细, 篡权登位。   随后卡纳克神庙迅速昭示神谕,“没有保护弱者免受强者的欺凌,没有赋予民众的意志以神权,随意戕害无辜者, 残忍暴.虐,伊蒂斯陛下已被审判者奥里西斯拉入地狱, 洪水,疾病皆是神的惩罚。”   卡纳克神庙神谕的出现, 无疑给本就混乱的局面来了致命一击, 消息被迅速传往埃及各个行政省。   恐惧、惊慌、混乱……在随后几天迅速席卷埃及。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 伊尔霍特有意让这些悲观负面的情绪在民众中发酵,扩散至最大。   “伊尔霍特王子,你亲爱的姐姐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可以开始了,”狭长的眼线向上往额际挑起,长而窄的脸型让说话的人更显阴狠。   “不,”伊尔霍特端坐在议政殿最上首的王座上,神情专注的抚摸着手中的连珈与牧羊杖,“再等等,等了这么多年,我等的起。”   颤抖的话音里是隐藏不住的急迫,似是想到了什么,伊尔霍特坐的笔直,将连珈与牧羊杖置于胸前。   赫然是法老登基时的仪态。   “伊尔霍特王子,你确定伊蒂斯陛下已经死了吗?”一旁的亚述使者提克抬起眼皮,话中满是不屑。   看似是提醒,却更似是激将之意。   不管在哪一方面,伊尔霍特的才能都远不及伊蒂斯,埃及越弱,于亚述而言越有利。   果然,伊尔霍特动作一滞,只是满腔的愤恨却无法对着亚述使臣发泄,亚述的军队才是他夺得王座的依托。   心中对伊蒂斯的恨,愈发深刻,咬牙切齿的命令道,“只要人不死,不管用什么样的刑罚,你们都要把荷鲁斯之眼的从他嘴里撬出来。”   双目赤红,伊尔霍特随手拿起一旁的瓷具狠狠摔落在地,“三天之内,如果没有我要的东西,你们,全都得死。”   青花瓷具是埃及商队远赴东方交换而来,而进贡给埃及陛下的瓷具,无一不精美罕见,埃及国内,只有在王宫才有机会看见。   可现在没有人会心疼那已然摔成一地狼藉的瓷具,守卫胆颤心惊的退下,脚步匆匆赶往地牢。   都说伊蒂斯陛下残.暴,可谁又知道伊尔霍特王子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   全程淡然自处的只有站在伊尔霍特身旁的使臣,等伊尔霍特大发神威之后,慢悠悠的端起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果真无知自大且愚蠢。   这几日,木托边境异动频频,不断有亚述军队涌入埃及境内。   而伊尔霍特的判军已经全部抵达底比斯,现在的底比斯城已经由伊尔霍特的人负责把手戒严,借着疫情的由头,开始限制人员进出。   叶知清这几日听着最新的情况回禀,眼中的忧虑一日胜过一日。   现在的埃及,处于疟疾初发期、国内叛乱、敌国进犯,君主不知生死且被神庙否决……   感觉所有的事情都累积到一起,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伊蒂斯一进来,看到就是佯装在窗前看风景的叶知清,这些天叶知清只是默默的陪伴着伊蒂斯,不管传来的是多糟糕的消息,叶知清都不会多问一句。   可现在叶知清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着的,这样的状态伊蒂斯一眼就能看穿。   想到底比斯城内最新的情况,伊蒂斯深沉平静的眸光动了一下,西图被身边的叛徒出卖了,荷鲁斯之眼已经落入了伊尔霍特手中。   如果没有猜错,伊尔霍特下一步一定会……   心中自有方寸,伊蒂斯随后缓缓踱到叶知清身侧,将头一歪,枕在叶知清肩上,“我的王后,头疼。”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伊蒂斯,叶知清轻叹一口气将人带到床边,“躺上去。”   “知清,现在是白日,”微有些讶异,可伊蒂斯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一气呵成,飞快的脱掉了外袍,一脸殷切的看着叶知清。   看着伊蒂斯的神情,叶知清心中自然明了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的在一侧坐下,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热布巾敷在伊蒂斯眼睛上。   “知清?”伊蒂斯显然不知道叶知清要做什么,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只是愣了一瞬,便任由叶知清动作。   在伊蒂斯的配合下,伊蒂斯很快便枕到了叶知清腿上,柔软的指腹落下,舒缓且有力的按压,舒服的喟叹。   伊蒂斯很是享受的眯了一会,这些天她都是彻夜不眠,睁开眼时,叶知清正在一旁看着她。   心,恍然间似是漏了一拍,“知清,上来陪我。”   不由分说,伊蒂斯很快便将叶知清拉上床榻,侧躺着将人搂在怀里,轻嗅着怀中人的清香,所有难事都能得到纾解。   没等叶知清问,伊蒂斯便主动说起自己的部署。   伊尔霍特手中的兵力不过是木托边境那十五万人,而促使伊尔霍特此次孤注一郑的直接原因是亚述与赫梯的支持。   如果切断他们的支持,那么伊尔霍特便不足为惧。   而在谈及卡纳克神庙时,伊蒂斯压抑着的嗜血因子显然躁动了起来,十年前她能以铁骑屠城,十年后亦如此。   而之所以底比斯王城暂时还未有疫情的消息是因为伊蒂斯早已派了军队过去镇压。   伊蒂斯将唇贴在叶知清耳侧,用让人浮想联翩的语气说着最正经的话,“不若你以为萨尔将军是去干什么的?”   所有被预料到的一切,伊蒂斯都提前做了准备。   身后强有力的心跳声与灼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长衫将叶知清包裹在内,叶知清无奈的瞪了伊蒂斯一眼,既是纵容,亦是默许了伊蒂斯的逾规行为。   带着厚茧的手自颈侧滑落至胸侧,隔着轻薄的衣料不轻不重的摩挲着,在叶知清能忍受的底线前,伊蒂斯迅速向下搂住了叶知清的腰,不再有其他动作。   听着伊蒂斯所说,叶知清总算是心安一些,不欲与伊蒂斯计较刚才的举动,直接问道,“伊蒂斯陛下,亚述的军队已然进入埃及境内,你又该如何切断?”   叶知清并不担心赫梯,曼涅芙缇公主现在就在伊蒂斯的军营中,赫梯一方想必伊蒂斯早已有了协商。   只是亚述和埃及向来面和心不和,亚述国君对伊蒂斯更是恨之入骨……   伊蒂斯微一低头,叶知清浓密的羽睫在轻轻煽动着,脸颊肌肤上冒出的零星汗珠更显莹白,红唇更是惑.人。   终是控制不住诱惑,伊蒂斯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在叶知清不注意时俯身便是一吻。   她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四目相对,甚至能互相看到对方脸上的绒毛,鼻端缠绕着彼此熟悉的清香,呼吸慢慢变的沉重且灼.热。   伊蒂斯浅浅的吻着,她看到叶知清的眸子似是盛着星光,水润润的,从未有人能让她如此失控。   绵长且热烈。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清轻轻推拒着,面色潮.红,急.促的喘.息.声溢满羞赧。   下一瞬,伊蒂斯便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充满的爱怜的在叶知清额际印下一吻,而后重新将人拥如怀里。   待两人都平静了,伊蒂斯才说道,“那个叫土鲁的商人是亚述二王子布尼斯,我以帮他夺得亚述的王座为条件,与他做了交易。”   叶知清惊叹,伊蒂斯的远见谋略,格局之大,都是难以企及的。   能深入的维系住与敌国王族的关系,并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这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   叶知清似突然明白伊蒂斯的放肆狂妄从何而来,手握最勇猛的军队,谋略布局早已在众人之上,伊蒂斯的资本足以支撑起她所有的顽逆桀骜。   “伊蒂斯,”   “嗯,”   默契的相视一笑,两人这几日都未这般轻松惬意过,不一会儿,叶知清便倚着伊蒂斯沉沉睡去。   待怀中人的呼吸逐渐绵长,伊蒂斯缓缓睁开眼,小心翼翼将叶知清散落下的乌发整理好。   抬步,出门。   刚一走到门口,迎面走来赫希,“伊蒂斯陛下,已经确定了,西图将军明日将会在东市祭台被活祭。”   接过赫希手中的文书,伊蒂斯眉间沉郁了几分,压低嗓音道,“我们的安排不要让知清知道。”   天空湛蓝,底比斯城的轮廓被清晰的勾勒出来,鳞次栉比的石质建筑使底比斯城生出几分厚重古朴,神庙里高耸的方尖碑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威严神圣。   一切,似与平常一般无二。 第77章   东市专门用来处死叛逆者的祭台, 即便有专人天天负责清洗, 残留在粗粝石缝间的血迹依旧是一日要比一日暗沉。   与昨日的冷情不同, 今天东市格外热闹。   谁都知道西图将军是伊蒂斯陛下最为信赖的大臣,可现在竟然会是叛逆的主谋。   人头攒动, 囚车缓缓驶入东市, 一个勉强能辨出人形的肉块被扔在了祭台上。   身上只挂着几片碎布,几近□□,全身上下寻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头上、腹部、四肢无一不布满了焦黑的血洞, 那肉块还在极其缓慢的蠕动着, 拖出一条暗红的血迹。   依稀间, 似是还能看到白色的蛆虫在其间蠕动。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噤声, 西图将军是驰骋沙场的老将,背负为埃及、为王室而战的鲜血,功勋。   这般轻贱的对待,这般赤.裸的羞辱。   而混杂在人群中伊蒂斯一行人, 极力隐忍在心底翻涌的肃杀与恨意,手状若无意在腰侧扫过, 只等命令便行动。   而隐匿在暗处窥探者的伊尔霍特似是很满意人群现在的状态,如果伊蒂斯真如卡纳克那群废物所说死了, 再好不过。   可万一没死, 今天这场公之于众的刑罚也足以将人逼出来。   伊尔霍特走上观刑台, 手一挥,早就准备好的行刑者缓缓走上祭台。   所谓活祭,就是将人绑在祭台中央的四根石柱子上, 用铁锤将四肢锤成肉泥,而后召来被断食多日的苍鹰,一口一口啄食,直至成为一具白骨。   而直到行刑时,台下人才得以看见受刑人的正脸,没有鼻子,眼睛像是鱼目凸出来,嘴大大的张着,满口的牙齿显然是被人全数拔下来了,似有破碎的烂肉混杂着泥土填充在里面,止不住的往下留。   铁锤高高举起,明炙的光线在空中被阻断,投下一片晃动的虚影。   就在铁锤要落下的那一瞬,一支箭,穿透了行刑着的手臂。   一声痛嚎,霎时间无数冷光在祭台周围乍现,人群骤然混乱,尖叫声与兵戈碰撞声不绝于耳。   剑光所指,鲜血飞溅,滴落在被灰尘覆盖的地面,似在极盛时盛开的鲜花,只一瞬便迅速枯萎。   人群中,一人身姿矫捷,起落间已然借助延伸出的祭台直直朝着伊尔霍特而去。   “来人~~~~”已然破音的吼叫,伊尔霍特看着离自己不过几米远的伊蒂斯,尖叫后退着往后躲去。   叛军迅速涌来,挡在伊尔霍特身前,祭台下两方人马逐渐进入僵持状态。   伊蒂斯在观刑台上站定,不疾不徐往伊尔霍特踱步而去,而叛军手持利刃却无一人敢动,纷纷往后退去。   面无表情,宛如战神,又怎敢亵渎。   “呵,”不夹杂任何情绪的的一声轻嗤,伊蒂斯注视着这个血缘上多年不见的弟弟,吐出的话却似是夺命诅咒的征兆。   “伊尔霍特,你现在还有投降的机会,”   腿不受控制,伊尔霍特踉跄着扶住门框,眼中充斥着怨恨,咬牙道,“我亲爱的姐姐,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由你拿捏的稚子吗?”   伊尔霍特眼中迅速浮过一道利光,“你们,都给我上,谁能砍下她的头颅,黄金,庄园,土地,应有尽有。”   致命的蛊惑,在短暂的僵持后,周围的叛军都朝伊蒂斯涌了过来。   而就在这个空隙,伊尔霍特转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随后,无数支利箭自东市外射入。   漫天箭雨,恍若乌云蔽日,日光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束,不分敌我,来不及跑出去的平民,毫无预料的军士,退无可退。   转眼间便被戳成了蜂巢,伊尔霍特竟是打算拉上他的精锐给伊蒂斯陪葬。   在短暂厮杀后,所有人都朝着观刑台旁的建筑撤离,试图躲避箭雨,而西图将军也被成功带到了伊蒂斯身旁。   躲在石屋内,众人可以得到暂时的休整。   伊蒂斯眸色冷凝,在西图将军身边蹲下,拿过水想要给他擦拭,却无从下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皆是黑紫色腐坏的烂肉。   垂在一侧的手蜷缩起紧握成拳,伊蒂斯身侧的杀意浓郁的似要化成实质,静止在原地几瞬,伊蒂斯起身脱下外袍便欲给西图将军盖上。   五官线条冷硬,可动作却很温柔。   似是有所觉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西图将军在喷出几口血水后,吐出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伊蒂斯陛下,为你,为埃及而死,是我的荣耀,”没有了牙齿,西图的整张脸都往嘴的部位陷落。   往日驰骋沙场,英勇杀敌的老将军,今日却成了无数人眼中的一块烂肉。   “我~~~”颤抖着说出一个我字,伊蒂斯剩下的话哽在喉间,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身体以极小的幅度剧烈颤抖着,试图压抑下铺天盖地涌来悲且恨的情绪。   伊蒂斯此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小陪在自己身边,保护着自己的长者。   她自信,谋略布局,揣摩人心,列国君主无人可与之相比。   纵使早已做足准备,可眼前的惨烈,提醒着她,提醒着她的无能。   所有人知道,西图将军不可能救回来了。   伊蒂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躺在地上,残破不堪的西图将军失去最后的生息。   石屋内的众人都似化成了静物,刻骨的悲怆自伊蒂斯身上涌出。   石屋外的箭雨愈发迅猛,蜿蜒的血迹顺着伊蒂斯掌心低落,用外袍将西图仔仔细细的包裹好,随行的人上前抱住西图将军的遗体。   一瞬,伊蒂斯收敛了所有情绪,眼神示意,将伊尔霍特刚才消失的地方凿开。   果然,一个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井然有序,依次穿过,除了脚步声外,没有发出其他任何声音。   他们敬畏强大的埃及君主,同时也惧怕,只有一些跟在伊蒂斯身边老人知道,伊蒂斯陛下上一次表露出极致愤怒的情绪是在十年前,下令屠城时。   真正的血海腥风,风雨欲来。 第78章   突然而至的白。   跌落在不属于它的糜烂艳色里。   竟然是索奥尔。   伊蒂斯一行人在穿过地洞后, 见到的不是叛军,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会是索奥尔。   淡漠如死物的眼神,纤尘不染的透彻与纯净, 他的脚下是已然被诛杀的叛军。   他们的死,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   卢克索神庙的神官与祭司, 还有忠诚供奉着卢克索神庙的埃及平民就站在索奥尔大神官身后。   看样子, 是在等待伊蒂斯的到来。   “伊蒂斯陛下,您是太阳神阿拉的化身, 卢克索神庙向您奉上我们的忠诚, 时刻准备为您而战。”   索奥尔俯身下去,其他人跪地叩首, 虔诚的吟颂声似要将所有的污秽都涤荡干净。   勾唇,冷笑, 伊蒂斯抬手将长剑插入石砖的缝隙间, 很快剑上的血迹就从缝隙间溢出。   “索奥尔大神官,我记得十年前你曾经说过,卢克索神庙绝不会与任何一方势力为伍。”   白袍逶迤垂地, 索奥尔大神官飘然自若, “伊蒂斯陛下,卢克索神庙只遵从神的旨意,而您, 就是神的旨意。”   毫无情绪起伏的颔首, 伊蒂斯对索奥尔的态度出奇的冷漠。   而索奥尔对此不以为意, 一反常态, 引路将众人带去了卢克索神庙。   埃及国境内,卡纳克神庙与卢克索神庙共同执掌神权, 但埃及民众多信奉的是卢克索神庙。   从埃及一年一度的尼罗河祭上,有且只有卢克索神庙的神职官员全权负责,便可以佐证。   卢克索神庙,虽然往日都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埃及民众眼前的次数叶寥寥可数,但其在埃及民众心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无可撼动。   所以伊蒂斯一行人去往卢克索神庙的途中,虽仍有叛军,却未再起波折,出奇的顺利。   较之出城,留在卢克索神庙里,暂时避免与伊尔霍特的正面冲突,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   底比斯王宫,议政殿内。   “什么?确定看清楚了,索奥尔大神官杀了我们的人,去接应的伊蒂斯?”   卡纳克不可置信般又问了一遍,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来禀报的人,誓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   “大神官,是的,确定是索奥尔大神官。”   “怎么可能……”卡纳克挥手将人打发下去,几人交换眼神,心底的惊疑陡生。   显然最急不可耐的是辛努塞,还没等伊尔霍特开口,便急急行至卡纳克身旁,“卡纳克大神官,卢克索神庙为何这次会选择伊蒂斯,明明十年前他说过……”   “是,他是说过绝不偏向任何一方势力,”辛苦塞话音还未落下,便被卡纳克打断,“可你刚才也听到了,索奥尔口口声声说遵从的是神的旨意。”   “呵,神的旨意,”伊尔霍特软趴趴的靠在王座上,神情不屑,高高仰起头,手中醇香的葡萄酒倒落,不少酒液溅落洒在地。   “你们急什么?亚述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区区一个卢克索神庙又能算得了什么?”   阶下的神官一听,神色骤紧,刚要解释,便被伊尔霍特不耐的挥手阻止。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必忧心,亚述的大军明日便能抵达底比斯,届时谁也奈我不何,都退下吧。”   “是,”   杂乱的脚步声稀稀拉拉远去,待到殿内只剩一人时,伊尔霍特再也抑制不住,大笑出声。   天知道在伊蒂斯看到那老东西时,他有多开心。   回想起那老东西的惨叫,可真是悦耳,伊尔霍特情不自禁,直接拿过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他终于要把伊蒂斯踩在脚下了。   哈哈哈哈哈~~~~~~   ***   底比斯城外。   赫希正笔直的跪着,而她的身前正是叶知清。   神情冷冽,叶知清将长剑横于赫希脖子上,而一旁是已然被控制住,神情却依旧从容平静的曼涅芙缇。   “赫希将军,怎么,现在还不愿意说吗?伊蒂斯陛下到底去哪了,”语速沉缓,叶知清剑收回,行至曼涅芙缇身前。   赫然看着叶知清的动作,眸光闪烁,只犹豫了一瞬,便低下头决然道,“叶小姐,我不知情。”   “哦,是吗?”所有人都没想到,叶知清以极快的速度抽出短刀,刺入了曼涅芙缇腹部。   曼涅芙缇,猝不及防的痛哼。   “给我按住她,”赫希刚要挣扎着起身,被叶知清迅速命人按住。   “不,”赫希死撑着冷静瞬息奔溃,咬牙道,“叶小姐,你这样做是否太无耻。”   “无耻吗?”叶知清面上云淡风轻,将短刀慢条斯理的从曼涅芙缇腹中抽出来,“赫希将军,你信不信我能在她身上扎一百个窟窿,当然,一定会让你们俩都清醒的看着对方。”   寒毛耸立,谁也没想到平时看似很好相处的叶知清会用这样的手段。   一时间众人皆噤若寒蝉。   叶知清浅笑着用布巾将短刀擦拭干净,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看着短刀已然移至曼涅芙缇胸前,下一瞬便要扎进去。   “叶小姐,我说,”赫希整个人似是刚从水中捞出来,无一处不被汗水浸透。   利落的将刀扔下,叶知清走上前去,接过将士递过来的文卷迅速看了一遍,不轻不重留下一句,“唤医药祭司来,”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脚下生风,叶知清虽看似平静,可充斥在胸腔里的怒气似是要将她吞噬,粉碎她所有的理智。   伊蒂斯一定是进城救西图将军了,现在埃及可以支援伊蒂斯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抵达底比斯。   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到支援的军队。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亚述的军队马上就会到底比斯,伊蒂斯根本不足以抗衡。   叶知清猛然停住步子,一瞬鲜血涌入脑中,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发晕。   强打起精神,叶知清迈入帐中,临时调整部署。   变无可变的死局。   空落落的大帐,刺目的阳光。   不知为何,叶知清却莫名镇定释然。   这一仗若是败了,大不了舍命相随。   这一生,总会有一人,叫你愿堕地狱,舍命相随。 第79章   “伊蒂斯陛下, 不知您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够赶到,”索奥尔似是漫不经心发问。   正对着随风微皱的水泽,清风将花香掠走, 散落在庭院每一处,闲适的氛围与神庙外此时严阵以待的阵仗大相径庭。   伊蒂斯不疾不徐浅浅抿了一口矮案上的莲花清茶,视线落在索奥尔身上一瞬反问道, “大神官何时开始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伊蒂斯陛下, 并非是我关心,”索奥尔话音刚落下, 庭院内便走来一人。   伊蒂斯循着声音看过去, 下一瞬愣在原地,迅速蹙起的眉浮现零星点点的忧色, 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进来的?”   叶知清不言不语, 静静看着伊蒂斯, 神情平静异常。   一旁索奥尔十分知趣的接下话,“伊蒂斯陛下,卢克索神庙将叶小姐接进来的。”   眸色骤冷, 落在索奥尔身上的眸光氤氲出几分冷肃与杀意。   “伊蒂斯陛下, 是我主动联系大神官,让他安排我进来的,”叶知清往前走了几步, 挡在伊蒂斯身前。   而就在这个空档, 索奥尔十分自觉的离开庭院。   一时间, 两人四目相对, 相视无言。   伊蒂斯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好,放松惬意, 可隐没在眼角暗处的鲜红血丝却没能逃过叶知清的眼睛。   熟悉的黄金色瞳孔闪耀着温暖的色泽,伊蒂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终是低低叹了一声,展臂将人拥入怀里。   “这里危险,你不该来这里,”理所当然的陈述。   伊蒂斯话里没有半分苛责的意味,满溢着担心,却让叶知清平复下去的恼怒又重新泛起。   揪着伊蒂斯的领口,叶知清不由分说将人按到一侧的石柱上,眼眶发红,低吼道,“伊蒂斯陛下,我不该来这里,那谁该来这里?”   “你所有的部署安排,可曾提前告诉过我一次,难道你口中的爱就是一次次的□□,”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下去,叶知清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鼻端发红,眸中氤氲着水泽,声声对伊蒂斯的控诉显然这位素来独来独往的埃及帝王茫然无措。   伊蒂斯维持着紧搂着叶知清的姿势,僵硬的动作,僵硬的神情,不言不语。   自执政起,她早已习惯一人谋略决策,她是埃及高高在上的王。   对啊,她是王,没有大臣会反抗她的旨意,更不会有人来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早已经习惯,一人权衡而后取最大利益,这是已然僵化且固执的思维模式。   叶知清的出现,于她而言,是恩赐。   那么突如其来,却又恰得其分。   她从不信奉神明,于她而言,那只是掌控民心的一种手段,可唯有叶知清,她愿意去供奉去祈愿。   眼神空茫,伊蒂斯看着眼前的叶知清,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可知道该是自己错了。   伊蒂斯欲要启唇解释,犹豫间庭院内的宁静被骤然打破。   早就等候在卢克索神庙外的埃及叛军与亚述军队,已然等不及了,毁了庙门,杀了守门的祭司,叫嚣着让伊蒂斯出去,否则就毁了卢克索神庙。   利箭紧绷在弦上,一触即发。   叶知清神色微变,敛去多余的情绪,握紧两人交握的手直视着伊蒂斯,决然道,“伊蒂斯,我同你一起生,一起死。”   再平常不过的口吻,似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伊蒂斯沉默良久,终是笃定道,“知清,我不会让你死。”   “好,”明明是退无可退的绝境,叶知清轻轻应着伊蒂斯,既然她敢说,那她便敢信。   卢克索神庙外的广场,被涌动着杀意的士兵占满,守卫在神庙前的祭司似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伊尔霍特骑着专属于伊蒂斯的战马,趾高气扬,见伊蒂斯出来了,叫嚣的更加厉害,“我亲爱的王姐,如果你早点投降,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和你的小情人。”   即便身后站着气势磅礴的军队,依旧不足以支撑起伊尔霍特半点帝王的气度。   纵使伊蒂斯身旁只有寥寥几人,可此等境界下,未有丝毫折损的沉稳淡定,高下立见。   “伊尔霍特,你的底气就是亚述军队?”轻描淡写的口吻,晕染着十足的嘲讽。   似是被人戳中痛处,伊尔霍特脸上的神情更为狰狞,“王姐,是又怎么样,你要输了~~~~”   “哦,”伊蒂斯象征性的应了一句,神情莫测,继续问道,“底比斯城内,与你串通好的应该不止卡纳克神庙里的神官吧?”   在叶知清震惊的表情中,伊尔霍特将自己的底细交代的清清楚楚。   叶知清偏过头看着一侧的伊蒂斯,心绪复杂,伊尔霍特实在是太过无知且愚蠢。   倚靠敌国的军队,来取得战役的胜利,着实荒谬。   埃及,在他手中只会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衰落,加快罗马帝国亦或是某个帝国建立的进程。   若是败给了这样的一个人……太过讽刺。   伊蒂斯似是知道叶知清此时在想什么,紧握着叶知清的那只手,手指微微蜷起,轻轻按压着叶知清的手掌心。   下一瞬,将原本压抑着的磅礴气势倾泻而出,深邃的眸泛着寒刃,狭长上挑的眼线,笔直未曾弯下过半分的脊骨傲然挺立着。   出自本能的,对王者的敬畏与惧怕。   “你们,真的要叛乱?”这句话伊蒂斯是正对着那些埃及士兵说的,沉稳有力。   面面相觑,埃及叛军中有些士兵紧张慌乱的神情,显然并不想参与叛乱中。   见状,伊尔霍特恨的牙痒痒,咬牙切齿道,“给我毁了卢克索神庙,谁能割下伊蒂斯的头颅,我给他数之不尽的黄金。”   疯言疯语,伊尔霍特大抵是觉得亚述军队已到,才敢说出这样不顾一切的话来。   伊尔霍特一声令下,不管情不情愿,井然有序的兵列瞬间开始如潮水般的涌动起来。   “杀,”皆是在战场上沐浴过鲜血与死亡的军队,汹涌的杀意瞬息而起。   叶知清抽出剑,紧紧拉着伊蒂斯,下意识便要往后退。   看着眼前混乱的局势,伊蒂斯将叶知清拉住,站定,不慌不忙,自有一番君王气度。   侧脸轮廓坚毅,伊蒂斯对眼前这一切的反应都太过镇定。   叶知清顺着伊蒂斯的视线看过去,眼见急迫的局势霎时间发生了变化,原本支援伊尔霍特的亚述军队竟然临阵倒戈。   亚述军队的数量远远多于伊尔霍特率领的叛军,厮杀、哀嚎、怒吼、飞溅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交织缠绕。   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的紧紧扼上败者的喉咙。   原本神圣洁净的广场被淋淋鲜血铺满,偶有散落的残肢掉落在伊蒂斯脚下。   伊尔霍特率领的叛军很快呈现出败势,只是这场屠.杀不可能停止。   伊蒂斯面不改色,将叶知清拉的更近,   这是一场有关鲜血,死亡的盛宴。   叶知清敏锐的察觉到伊蒂斯周身躁动的兴奋、嗜血因子,这场屠杀似对伊蒂斯来说,是最危险致命却欲罢不能的致命诱惑。   “伊蒂斯,”颤抖的声线,缕缕担忧弥散开。   “知清,我说过,不会让你死,”沉闷低哑的魅惑语调,一字一句,伊蒂斯直视着叶知清,最血腥残酷的厮杀中,涌动着最炙烈的深情。   压在身上沉沉的忧虑一瞬被卸下,仿若重获新生,叶知清深深吐了一口气,温柔浅笑,“伊蒂斯,谢谢你。”   话音未落,瞬息天旋地转,恍若身体丧失了所有的机能,被拉入粘稠的黑暗中。   彻底没入黑暗之前,叶知清挣扎着看向伊蒂斯,惊恐,担忧,逐一浮现……   ***   熟悉的精致陈设,绣着繁复花纹的薄纱随风微曳,温暖的金色光线透过露台攀上床榻一侧。   叶知清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恍惚间,不知呆愣了多久,意识在逐渐回笼。   这是孔斯殿?自己在卢克索神庙晕过去了。   自问自答,叶知清仿若脑中生锈一般,十分艰难1的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现在的情况,并非是在做梦,伊蒂斯胜了。   “兰玛苏,”嘶哑虚弱的语调似是用刀片在粗糙的砂纸上划过。   听到掉殿内有声响,很快就有侍女走了进来。   “王后,你终于醒了,”兰玛苏急忙吩咐人去告知伊蒂斯,在做了基本的清洁后,又端来清粥,一口一口喂叶知清喝下。   吃了几口,叶知清后知后觉问道,“王后?”   看着叶知清一脸疑惑不解,兰玛苏窃笑着说,“王后,伊蒂斯陛下在您昏迷的这几天已经颁布诏令,只等您醒来将封后祭仪补上。”   所有的反应都似慢了半拍,等叶知清消化完这个消息后,伊蒂斯已经到了。   神情紧张,手忙脚乱接过兰玛苏手中的粥,伊蒂斯在床侧坐下,细细喂给叶知清。   “伊蒂斯,我昏迷了几天,”叶知清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具身体虚弱的不正常。   伸手将叶知清嘴角的水泽擦干净,伊蒂斯灼人的眸光难掩温柔。   “七日,医药祭司说你太过劳累导致,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任何事情你都不准插手,好好养好身体,再完成封后祭仪。”   伊蒂斯话里难掩强硬的态度,叶知清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口,“疫情如何?”   “封城,违者一律斩杀,”伊蒂斯脸上捕获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近乎苛刻的冷漠。   叶知清内心触动,任由这么多人自生自灭,可目前的情况,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听话,不准想了,”伊蒂斯将人拉进怀里,诱哄般的温柔语调,学着叶知清之前的手法,轻轻按摩着太阳穴。   凉风舒爽,身体异常疲惫,叶知清顺势蜷在伊蒂斯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伊蒂斯紧视着叶知清的睡颜,在额际印下一吻,无人能听到的低喃。   “知清,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80章   叶知清的身体并没有好转, 反而是一天比一天虚弱,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而在叶知清睡着后,伊蒂斯的失控暴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叶知清提前与兰玛交代过, 不要让陛下迁怒于医药祭司,只怕他们都会被盛怒的伊蒂斯处死。   所有的医药祭司都找不到叶知清昏睡的原因,伊蒂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知清一天比一天虚弱。   从最开始的一天还能喝进去两碗清粥, 到现在只能勉强喝进去两口, 伊蒂斯曾试图强硬的灌下去,无一例外, 全部被吐了出来。   推却所有能推却的政事, 伊蒂斯只要空下来,便会待在孔斯殿。   伊蒂斯直直的看着被自己握住的皓白手腕, 过分的纤细,恐惧迅速侵袭而来。   干涩的酸楚漫上喉间, 手背上传来潮润的触感, 伊蒂斯愣了几瞬,才后知后觉的抚上脸颊。   原来自己也是会哭的。   脸上的温热被一道冰凉覆盖,伊蒂斯抬眸, 刻意收敛的情绪里是难掩的急切, “知清,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扯着嘴角, 叶知清浅笑着摇头, 她能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的机能在不断衰竭。   只怕衰竭的原因, 终不是人力所能干预的。   叶知清看着眼前的伊蒂斯, 褪去了所有的冷硬,肆无忌惮的向她展露着她的恐惧, 恳求。   心疼的握紧了伊蒂斯的手,叶知清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上天着实对她们太过残忍了些。   明明依上次索奥尔所言,她们还有三年时间。   脸色是不自然的惨白,望着露台外的悠然夜色,叶知清沉默良久,终是道,“伊蒂斯陛下,我想见索奥尔大神官。”   视线微垂,伊蒂斯僵硬的错开叶知清的目光,声音飘渺且落寞,“在你昏睡时,索奥尔来过,他也找不出病因。”   伊蒂斯对索奥尔带着不知名的敌意,很早之前叶知清便觉察到,只是最近这股不善愈发浓厚了。   难道伊蒂斯觉察到了什么?   廊外火光摇曳,在伊蒂斯脸侧投下一块浓郁的阴影,丝丝戒备隐没其中。   叶知清无奈轻叹,无比认真的口吻,“伊蒂斯陛下,除了他,没人能够救我。”   苦涩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滚,伊蒂斯忽而发亮的眸子里闪过希冀,小心翼翼的将叶知清搂入怀里紧紧贴在胸前,感受着轻缓微弱的心跳。   动作轻柔将叶知清散落的长发别至而后,微凉的唇贴在叶知清耳畔,伊蒂斯金色的瞳孔氤氲出几分悲哀与灰白,轻轻吐出,“好。”   第二日,叶知清醒来时,便被告知索奥尔就在前殿等着。   一如既往,砾尘不染的白色长袍,见到叶知清来了索奥尔微微颔首,“王后。”   “索奥尔大神官,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浅淡的语调,直接了当。   事态的发展出现偏差,索奥尔同样不欲多说,直奔主题,“根据我上一次推算出的命轨,你在这个世界还剩三年时间,可我昨日重新推算后,只剩三日。”   “三日?”叶知清愕然,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心中的苦涩仍是抑制不住。   “索奥尔,如果我不离开,会怎么样?”   “会死,而三年后,这个空间会彻底崩塌不复存在,”索奥尔死寂的眸漾过暗沉的微光,他心中的执念终于到了放下的时候。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只余麻木,麻木的看着日月交替,麻木的等待着解脱的那一日。   缓缓闭上眼睛,喉咙干涩的痛楚一时间让叶知清说不出话来,任由思绪冲击,意识溃散,只余空茫。   手指用尽力气蜷曲起来,身上皆是冷汗,事到如今,叶知清很清楚,没有必要再怀疑索奥尔话中的真实性。   只是她不甘心,深深的不甘。   身体轻微的颤着,叶知清自欺欺人的追问道,“索奥尔,你确定我现在这样是因为……”   眼神在空中交汇,索奥尔并未多言,将长袖往上撩起,抬手伸至叶知清眼前,“我们在这个世界是神选之人,只能按照那些所谓的神明的旨意去做。”   索奥尔的手臂上布满了透明的光斑,似是被利刃剜出一个又一个洞,残破不堪。   只一眼,叶知清便清楚这件事再无转圜的余地,“索奥尔大神官,明日。”   “好。”   风掠过,杂乱的情绪冲击着叶知清仅剩的理智。   她无法评判刚才决定的对错,她只知道,既然是注定了是悲情的结局,那便早些结束它。   于伊蒂斯而言,不用再歇斯底里的挣扎,该是最好不过。   自欺欺人的宽慰。   怯懦、畏惧、逃避……   等月色重新描绘夜幕时,叶知清脑子里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呆呆的坐在殿门前,看着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眸色空茫,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早已布置好的佳肴美酒,混杂着睡莲的花香,竟舒缓了连日的疲惫。   伊蒂斯一她入庭院,见到的就是眼前的景象,叶知清今晚看起来是这段时间少有的好气色。   “知清,”   “伊蒂斯陛下,睡莲开了,我想看看,”   “好,”伊蒂斯命人再多拿了一件厚披风过来,将叶知清裹得严严实实。   伊蒂斯难掩急迫,坐下便问,“索奥尔大神官找到医治的办法了?”   “嗯,”叶知清浅笑着点头,无人窥见隐没在深处的那抹晦暗。   伊蒂斯刚想继续追问,便被叶知清打断。   将白色的布条揭开,那是一幅浓缩版的北非立体地图,埃及占据了绝大部分版面,沙漠、丘陵、半岛、乃至于每一条尼罗河的分支,都得了最直观立体的呈现。   这个在尼罗河测绘之前便开始准备的礼物,在测绘完成后得到了最细致准确的完善。   “伊蒂斯陛下,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也是我送给埃及的礼物。”   语气轻快,脸色红润,除了瘦削的厉害,哪都不像是一个病弱之人。   “知清,”语调沉缓,伊蒂斯脸上并没有笑容,残留在眸中的那一瞬间希冀,倏地就暗了。   “伊蒂斯,”颇有几分责怪的意味,叶知清嗔怪的瞪了一眼伊蒂斯,拿过矮案前的浅浅抿了一口。   垂眸那一瞬,是道不尽,化不开,奈不何的悲切。   缓慢的起身,再贴着伊蒂斯坐下。   似是撒娇的软糯语调,“伊蒂斯。”   “嗯,我在。”   “伊蒂斯,”   “嗯,我在。”   ……   不知道重复了多久,直到两人的嗓子都哑了才停下来,默契的相视一笑。   “好了,该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叶知清突然贴近,彼此的情绪都倒映在对方的眼瞳里。   不再是一触即离的吻,叶知清动作生涩的勾勒着伊蒂斯漂亮的唇,或深或浅……   肺部的空气渐渐被耗尽,叶知清软趴趴的倚在伊蒂斯怀里,温热的.喘息贴着伊蒂斯颈侧擦过,“伊蒂斯,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只是时间不够了。”   维持着亲密无间的姿势,最温柔深情的语调,却是最无奈且无情的告别。   “伊蒂斯,我知道你一定会成为埃及最伟大的王,埃及会成为最强盛的帝国,”   “我一定会见证那一天的到来。”   久久的沉默,庭中啜泣声逐渐变大,直至歇斯底里的哭泣。   泪自眼角滑落,伊蒂斯徒劳的张着嘴,曾经骄傲闪烁着流光溢彩的眸此刻被惊恐充斥着。   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哪怕最简单的表情也拼凑不出。   她无法抱住怀中的爱人,告诉她,“不要哭,我在。”   她无法告诉她,“她们还有无数的轮回,她会陪着她,一起终老,一同葬入帝王谷,生生世世的时间。”   她无法祈求,“不要离开……”   叶知清全身都在颤抖,悲切到极致,崩溃的情绪再也无法回笼。   怯懦到不敢直视伊蒂斯的眸,叶知清颤抖着将准备好的信放入伊蒂斯手中。   “伊蒂斯,我爱你。”   “答应我,活下去,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   耳侧的声音越来越远,一遍又一遍的挣扎,伊蒂斯徒劳的挣扎着,手腕上是暴起的青色筋脉,可意识依旧逐渐溃散。   她知道,她要寻不到她的知清了。   此后,漫长的余生,她将一人度过。   深切且无望,漫长且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下的伏笔,现代篇里会解开。   感谢你们,相伴一路,下本再见。 第81章 番一   埃及太阳历记载。   公元前1300年, 埃及法老王伊蒂斯将王城迁至尼罗河三角洲南端的一座城市,取名孟菲斯。   孟菲斯,狭窄的上游国家被终结在这里, 埃及从这里敞开,连通广阔的扇形平原,而那平原扩展开来, 四面皆通往大海, 船舶经海路可以到这里,他很快可以获得供给。   同时他拥有牢固的防御, 三面被最肥沃的最多产的冲积层包裹, 附近有盛产优质石材的采石场,冬季温暖, 夏季从北面吹来的徐徐清风很容易到达海边,距海尚远, 不会招致海盗的光顾, 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而埃及的黄金商贸时代自此到来,这是一个财富、繁荣、和权利的时代,后世称之为新王国时期。   同时, 伊蒂斯统治下的埃及帝国展开了广泛的远征, 占领了库什、努比亚和以色列、黎巴嫩、叙利亚的土地,与此同时,还扩大了与许多外部国家和国王的贸易, 他们利用努比亚的金矿获取巨额财富, 并从世界各地进口奢侈品。   那是一个震慑诸国的埃及, 繁荣强盛, 其他国家只能匍匐在她脚下以求生存。   埃及的王仿佛不知疲倦般,执着于扩大埃及的疆土, 收集不可计量的财富,每日孜孜不倦处理政务……   这一年,伊蒂斯三十五岁。   她站在孟菲斯的城墙上,看着往来的商人,熙熙攘攘。   后知后觉,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空落落的。   她做尽了所有她能做到的,可是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没有如约回来。   知清,你看看现在的埃及,更不要忘了,回来看看我。   曾经闪耀着耀眼光泽的黄金瞳孔,覆上了一层浓郁的灰色,褪去了昔日的光彩,只余死寂深沉。   仿若将无尽的深渊囚禁在眼底,凄怆悲凉。   所有的情绪在只有一个人的深夜,慢慢褪去,只余麻木。   胸骨下的心脏已然生不出更多的情绪,不知爱恨,不闻悲苦。   明炙的光线落在皮肤上,仍是一片冰凉。   极目远眺,伊蒂斯一阵恍惚,时光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她已失去了渴求明日的本能。   兰玛苏就站在不远处,自从王后消失后,伊蒂斯陛下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近十年的时光,兰玛苏再也没见过伊蒂斯陛下脸上出现第二种情绪。   想到要回禀的事,兰玛苏敛好神色恭敬上前道,“伊蒂斯陛下,索奥尔大神官在卢克索神庙等您。”   每一年伊蒂斯陛下都会去往两个地方,任何事都无法阻止。   一处是去卢克索神庙见索奥尔大神官,另一处是帝王谷。   谁也不知道伊蒂斯陛下为何要在生时数次踏入帝王谷,纷乱的猜测无一得到证实。   十年的光阴在索奥尔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当伊蒂斯踏入卢克索神庙那间隐蔽的庭院时,本该悬浮在棱台上的金色方尖碑不见了,心中微震。   克制住心中滔天涌来的情绪,伊蒂斯不留痕迹的走近。   “伊蒂斯陛下,”似是早有所觉,索奥尔不疾不徐捏出几个手势,翻转掌心,方尖碑赫然出现,随着索奥尔的动作,悬空浮在伊蒂斯身前。   “伊蒂斯陛下,你想要的答案。” 第82章 曼涅芙缇vs赫希篇   朝阳升起, 晨风温柔的拂过脸庞。   曼涅芙缇往前迈了几步,柔声道,“后悔离开了?”   “不, 公主殿下,我的余生是你,”赫希干脆利落的否认, 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曼涅芙缇, 不再掩饰,毫无顾忌展露的满腔深情。   曼涅芙缇浅浅一笑, 站在赫希身侧。   这艘船马上就要驶离埃及, 她不再是赫梯的公主,赫希也不再是埃及的将军。   此后, 天穹阔远,她们都只属于彼此。   守庙人篇   她以为, 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伊蒂斯与叶知清。   毕竟那一次任性离开帝王谷的代价是永生的寿命。   可她并不在意, 无尽的时光里湮透出的孤寂被那猝不及防闯入的美丽灵魂给打破了。   她只想离叶知清近一点,她贪恋的并非人世的温度,而是她的温度, 叶知清的温度。   其实发现叶知清时, 她可以第一时间就送她离开。   可是她自私的想要叶知清多留一会,帝王谷底的无尽的寂寞,她忍受的太久了。   那是多么快乐的一段时光啊,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有一个人或者说不死的怪物, 在那段时间日日藏在暗处,默默的窥视着她。   她从未如此嫉恨地面上的那个帝王,疯狂的想法在叶知清离开日渐滋生。   她要这毫无用处的, 永生的寿命干什么呢?   不如踏上地面,不如去靠近她,不如将这点温度留存的再久一点。   所以她去了。   可看起来地面上的她们感情很好,她这个冒充者并没有被接纳的可能。   她很难过。   可一想到她会过的很开心,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   毕竟,她喜欢的人,会幸福的度过一生。   她渐渐不再通过那块石头,窥视她们的生活。   她想,就这样吧,静静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可当伊蒂斯出现时,她的心还是狠狠的跳了一下,只是可惜没有见到叶知清。   当伊蒂斯告诉她,她不见了,需要她仅剩的能量帮助伊蒂斯去找到叶知清时。   她竟没有一点犹豫,原来支撑自己不老不死的东西叫做“能量。”   当意识开始涣散时,她想自己还是难过的,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西图将军篇   他觉得自己应该死在战场上的。   被烈阳,被风刻成白骨,再被黄沙掩埋。   可当自己像一块烂肉被扔在祭台上时,他心中竟只有从容与对那个孩子的牵挂。   那是他的王,他的荣耀,他的……他的一生。   他陪着她被贬去边境,他陪着她一次次走过生死之境,他陪着她重回底比斯……   只是,往后,不能再陪你了。   我的王。   伊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