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他有点笨》作者:东方有鱼   文案:   知乐从小就长的好看,像漫画中的美少年   可惜是个傻的。   爷爷给小傻子知乐定了门亲事,对方似乎不喜欢自己,为了让爷爷放心,知乐认真扮演好自己角色,对“媳妇”百般好,并笨拙而努力的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哥哥好帅。”   “哥哥最厉害。”   “最喜欢哥哥了。”   “牵个手可以吗?”   “哥哥今天有喜欢我一点吗?”   ***   被迫定亲的首富之孙沈程,冷心冷面,打定主意要解除这门亲事,赶走小傻子,然而不知何时起,一听见那声哥哥,心就开始怦怦跳。   ***   沈程终于承认心意的那天,知乐欢呼一声:   “任务完成!”   沈程:……任务?!   任务结束,于是彩虹屁,所有的殷勤甜蜜统统召回。   沈程:……想骂人。   【大概就是可爱小傻子攻略冷酷精英总裁的小甜文~】   【阳光温暖会炖鸡汤的乖萌傻子受X前期冷酷后期宠妻狂魔超温柔体贴豪门少爷精英攻】   本文又名《笨蛋超甜》《小笨蛋追夫记》《豪门少爷的小傻夫》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知乐,沈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超甜   立意: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第1章 遇见   “知乐,爷爷给你定门亲事,好不好?”   “是指媳妇吗?”   “……可以这么说。对方是很好的人,住在大城市,你会喜欢那里。”   “爷爷也,一起去吗?”   “爷爷不去。”   “那我也不去。”   “你长大了,总有一天,会跟爷爷分开。”   “我不要!永远不分开!不要定亲,不要媳妇!”   “知乐,听话!”   “不听!”   知乐站起来,撇下爷爷,头也不回的跑进卧房,将房门虚掩上,坐到书桌前开始生气。   按以往的经验,过不了多久,爷爷就会来敲门,笑眯眯的哄他,“哟,我们知乐还生气呢。”然而这一次,等了许久,门外却始终静悄悄的。   知乐坐不住了,轻手轻脚走到窗前,隔窗偷望,只见爷爷仍旧坐在院中,一动不动,仿佛凝固般,面朝院前黑色的旷野,不知在看什么。月光将爷爷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像门前冬日里枯萎的竹竿。   知乐忽然有点害怕。   爷爷好像又瘦了。   叮铃叮铃,电话铃响。   爷爷的电话响了,爷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马上回头,看向知乐的方向,知乐迅速缩头,灵敏闪到一旁,没让爷爷发现。   爷爷的声音传来,压的很低,知乐要仔细听,才能勉强听的清楚。   “喂……嗯,给他说了,不出所料,他不大愿意。”   “……治疗的事,先缓缓吧。”   “不,不行,不把他安置好,万一手术失败,叫我如何放心……还不如多陪他一段时间……”   “谢谢你的好意……勉强不了他……我再想想……不行就先不治了吧……”   爷爷讲完电话,静坐许久,长长叹了口气。   知乐从窗前退开,坐到书桌前。快九点,到写日记的时候了。知乐摊开日记本,拿起笔,坐姿端正,一笔一划认真书写:   【今天早上吃了两个糖水荷包蛋。   中午吃了红烧排骨,下午抓了只蝴蝶。   一天都很开心。”   到了晚上,我不开心了。   因为爷爷说,给我定了个媳妇。】   写到这里,知乐停下笔,眉头微皱,现出思索的神情。娶媳妇是好事,他见过村中其他人办喜事,无论娶或嫁,都是欢欢喜喜的。他应该开心的。   知乐转头,望向角落处的镜子,镜中清晰映照出知乐的面容与身影。   今年他便二十了。知乐身高一米七八,瘦瘦高高,高鼻红唇,面孔俊秀漂亮的不像话。   然而,知乐却是个傻的。   小时候因为生病,他变的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了。父母早逝,知乐与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知乐是爷爷的命,爷爷是知乐的全部。   虽然爷爷早就告诉过他,总有一天爷爷会死掉,离他而去,但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知乐想不到太遥远,只在乎现在每天的相伴。   知乐知道爷爷生病了。   起先只是吃不下饭,后来便开始肚子疼,再后来爷爷忽然就瘦了,一天比一天瘦。夜里爷爷总睡不好,常翻来覆去痛苦的□□。   “爷爷,你怎么了?”知乐担忧的守在床前,“很痛吗?”   爷爷汗津津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笑,摸摸知乐的脸。   知乐陪爷爷去看医生。   医生说:“老江啊,你这光吃药不行,得去大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爷爷说:“先开药吧。”   知乐每天都倒好温开水,递到爷爷手中,看着爷爷大把大把的吃药,然而爷爷还是睡不好,日渐消瘦。   知乐希望爷爷能听医生的话,去大医院。   爷爷笑道:“那你咋办?”   知乐:“陪你,一起”   爷爷摇头,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爷爷去了不一定能出来。”   知乐听不太明白,想了想,说:“那我,在家里等你。”   爷爷还是摇头,“我不放心。”   知乐说:“你放心呀,我会很乖。”   爷爷笑着摸摸知乐的头,眼中却在叹气。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那爷爷就不会不放心了。知乐这样想。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小时候偶尔受到欺负,知乐明白自己与其他人不同后,也曾向爷爷述说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得到的回答便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谁知道哪样更好呢。好好的,努力的,快乐的生活就好了。”   知乐一直这样生活着。   但今晚爷爷的提议和那通电话,让知乐生出些不安和害怕来。很多事他都懵懵懂懂不太能立刻明白,但直觉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要。   知乐翻了一页,重新提笔,在空白处写字。   “知乐,该睡觉了。”爷爷进屋了,喊道。   “哦。爷爷晚安。”   知乐忙脱了衣服,将鞋子鞋尖朝外摆整齐,钻进被窝里躺好,关掉灯。黑暗里,他睁着眼静静倾听门外的动静:关院门,爷爷的脚步,咳嗽声,隔壁房门关上……   世界安静下来。   知乐整个缩进被窝中,用被子将全身蒙的严严实实,被子外面鼓起一个小小的包,他在里头跪趴着,从枕下摸出手电筒,打开,黄色的灯光照亮他的双眸。知乐神情严肃,对着笔记本,认真思索,不时涂涂画画。   他知道自己比别人迟钝一点,但没关系,慢慢思考,总能想明白的。   片刻后,知乐吁了口气,终于理清了思路。   【爷爷生病了——要去大医院治疗——不放心我,不能去——如果我定亲了,爷爷就放心了——爷爷就能去治病了——所以要定亲】   知乐紧紧盯着这些字,虽然其中的细节仍旧不是全部清楚,但已然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知乐看了许久,最后趴在上面睡着了。   第二天,知乐早早起床,对爷爷说道:“爷爷,我要媳妇。”   爷爷一愣:“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又,愿意了。”知乐认真道:“书上说,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爷爷打量知乐神色:“知乐,这种事不要勉强。”   知乐摇摇头,表示不勉强,很愿意的。   爷爷接着道,“如果答应了,你得去他们家里,跟他们生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这样也可以吗?”   知乐悄悄攥紧了拳头,抿抿嘴唇,郑重点头:“可以的。”   爷爷没有说话,眼中反而浮起犹豫之色。   知乐拉起爷爷的手,爷爷的手苍老而布满厚茧,却让知乐觉得温暖心安,“爷爷会,去看我吗?节日,会接我回来吗?”隔壁华婶婶他们节日里常接他们嫁出去的女儿华姐姐她们回来一起过节的。   爷爷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会。会去看你,也会接你回来过节。”   知乐没有去问媳妇是什么样的人,爷爷也只告诉他是很好很可靠的人家。反正听从爷爷的安排就对。过两日,他们就要上门来拜访,正式见面了。   爷爷给知乐买了新衣裳,是平日里很少穿的白衬衫,黑西裤,还有新皮鞋。   “好像服务员哦。”知乐穿戴整齐,试给爷爷看。   “瞎说!”爷爷佯装生气:“明明像王子,有钱人家的小王子!”   知乐便哈哈的笑起来,背着手,学电视里王子的模样,挺直腰板走来走去。   他觉得自己头发有点长了,搭在眉眼上,便去村头王二婶家的理发店剪头发。   “剪一点点!”知乐伸手比划着:“千万,别剪坏了啊。”   书上说,第一印象很重要,一定不能留下不好的形象,而发型非常非常重要。知乐再三叮嘱王二婶,紧紧盯着镜中剪刀的每个起落。   “听说你要说媳妇了。”王二婶问。   “嗯!”   “男媳妇还是女媳妇啊?”   “男的!”   “恭喜恭喜啊,我们知乐也长大啦。”   “谢谢,”知乐从镜子里望着二婶的眼睛,笑着道谢,又说道:“所以,头发,一定要弄好。”   “明白明白!放心放心!保证给你弄好。”王二婶笑呵呵道:“再说,就算头发剪坏了,你也是我们全村最靓的仔,莫担心莫担心。”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知乐说亲的事,跑来跟爷爷打听,顺便帮家里打扫卫生,小孩们也来了,围着知乐转。   “哦哦哦!喜糖喜糖!知乐哥哥,给喜糖!”   知乐两手空空,只得跑去村中小商店买了些棒棒糖,分给他们,自己也含了根。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意识到,说媳妇真的是件大事。   到了这一天,知乐很早便起床,认真洗了个澡,换上爷爷准备的新衣服,还往头上喷了一点发胶。   长形衣镜里,知乐肩膀略薄,却身形匀称,双腿修长,五官俊秀,皮肤白皙,黑色柔软的头发搭在眉梢,眉眼纯净。他嘴唇红润,下唇边上一粒小痣,唇角总是微微勾着,仿佛时时含着笑,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透着股健康干净的少年气息。   嗯,我就是村里最靓的仔!   知乐弯起眉眼,笑。   “沈爷爷他们什么时候到?”   知乐从爷爷那里得知了对方姓沈,沈爷爷是爷爷的好友,沈爷爷的孙子,叫沈程,就是他的定亲对象。   沈,程。   知乐默念了数遍,牢牢记在心里。   “已经在路上了。快了。”爷爷说。   知乐便在家里乖乖等着。一旦传来车子声响,他便跑出去看,结果都不是他们。   等来等去,人还没来,却忽然变天了,灿烂的阳光躲进云里,天空暗下来,很快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春天大多数时候温柔可爱,偶尔像个调皮的小孩,天气说变就变。   知乐坐在屋檐下,撑着下巴,安静的看着这春日骤雨。不知道沈爷爷他们到哪里了,下雨了,要先躲雨的吧。不过不要紧,这种雨一般都不会下太久,过一会儿就会停,说不定会出现彩虹…………   “哎呀!”   知乐猛地站起,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爷爷,我出去一下。”   “又去哪儿?沈爷爷他们马上就到了,不要乱跑。”爷爷在屋里说道。   “我马上,就回来!保证!”   知乐拿起伞,冲进雨中。   “小心点,别弄脏了衣服。”   “知道啦。”   知乐小心打着伞,避开水塘,一路疾行,来到一棵大榕树下,到了树下,便听见树上传来焦急而急促的叽叽叽声。   那是才出生不久的小鸟,知乐前些天发现了它们,一窝里足有十多只,鸟妈妈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知乐和村里的孩子们喂了些面包和水给它们,不时来看一眼。今天大雨,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被淋到。   知乐小心翼翼爬上树,他平时里身手利索,再高大的树木都不在话下,今天却受拘于新衣与新鞋,十分不便当。   好不容易上了树,知乐一手扶着树干,小心避开树枝,免得弄脏衣裳,探头去察看枝干上的小鸟们。   雨不知何时停了。   太阳从云后重新露出面孔,散出金色的温暖光芒,树叶上滚动着清新透明的雨滴,知乐的头上,脸上,不可避免的被染湿了些许。   好在鸟儿们没事,只是大概被雨吓到了,毛茸茸挤成一团,不停叫唤着。   知乐松了口气,凑的更近点,伸手小心触摸它们的头,轻声安抚道:“没事啦没事啦。”鸟儿们仿佛听懂了,慢慢平静下来。   知乐放心了,预备下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做什么?”   那是陌生的一道男声,其实声音并不大,然而四周一片寂静,知乐全神贯注,所有注意力都在鸟儿们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其他,这一声便不啻于一道响雷,轰然炸在耳边。   知乐吓了一大跳,身形不稳,急促的啊了一声,整个从树上掉下来。   完了!我的衣裳!   短短瞬间,知乐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这么摔下去,绝对狗啃泥,衣服完蛋了!爷爷要骂了!怎么见媳妇!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知乐没有摔在地上,他被人接住了,冲力让那人不由后退一步,却将知乐稳稳接住,抱住了。   接着,知乐的嘴唇堪堪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第2章 意外   知乐被稳住身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知乐一动不动,眼睛不由自主瞪大,眼中倒映出一张放大的面孔,他眨眼,再眨眼,判断出一件事。   刚刚,是亲到了吗?   那人也呈静态,显然也陷于这意外之中。   “唔。”   知乐慌忙推开那人,退后,捂着嘴巴,惊慌失措的看向对方。   那是个陌生男人,比知乐高出一个头,他两手还保持着接住知乐的姿势张开着,被推开后,方放下手,下意识的抿了抿唇。他的唇形很好看,温润有型。   男人轻咳一声:“你好。你在树上做什么?”   知乐盯着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听不到任何问题,眼里只有这陌生人,以及陌生人红润的嘴唇。   男人见知乐不答,捂着嘴,便往前一步,微微扬眉:“受伤了?”   知乐立刻后退,转身慌忙跑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知乐不敢回头,慌慌张张往前跑,伞也不要了,一口气跑回了家。   “回来了?怎么身上这么多水,又去爬树了?”爷爷江善原摇摇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下雨天不要去爬树,小心被雷劈。快去擦干净,沈爷爷他们已经到村口,马上就到了。”   “哦。”   知乐用干毛巾擦掉身上的水,只湿了一点,倒不用换衣服,头上的发胶被水打湿,失去效果,刘海软软茸茸的搭在眉眼上。知乐眼中还有未褪去的惊色。   他摸了摸嘴唇。   怎么办,居然跟人亲上了?   书上说,只有跟相爱的人才能亲嘴。而他居然跟一个陌生男人亲到了。那人是谁?方圆几个村里的人知乐几乎都认识,可是那个人他从未见过。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树下?   怎么办怎么办呢?   马上沈爷爷就要来了,沈程也要来了。他却跟别人亲了嘴……   知乐在房里走来走去,惊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不安,根据书上所说,这便是对伴侣不忠,对爱情不忠,是背叛……是要沉塘的。他看过好几部古装剧,里头都是这般演的。   “爷爷……”   “嗯?”   “我……”知乐想跟爷爷说一说,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怎么了?”江善原烧水,准备泡茶,看向知乐:“咦,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的。”知乐忙避开爷爷要来探试温度的手,“我,我……”   江善原打量他,忽然若有所感,笑了:“我们知乐紧张了?别担心,沈爷爷和沈程都是很好的人。”   此刻,很好的人沈程,正站在高大的榕树下,抬头望向枝叶繁茂的枝桠间。层层叠叠翠绿的树叶中,传来雏鸟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你在跟谁说话?”   蓝牙耳机里传出好友秦越的声音。   “没什么。”沈程收回目光,不咸不淡的回道:“一个意外。”   天上掉下个美少年的,小小意外。   “哈哈,你这意外不少啊,最让我们意外的是,你居然会同意家里定亲。”秦越在那头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沈老爷子究竟用了什么招数,竟能让你屈服。”   沈程眯了眯眼。   沈程,二十五岁,C城首富沈泰远之孙,十多岁便出国留学,今年学成归来,顺利继承家业,一跃成为C城乃至全国有名的超级单身黄金富二代。就在万千名媛,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时,沈程公布了他的性取向。   取向:男。   如今同性结婚早不是什么稀罕事,然而真正让人惊讶的,则是在沈程公布取向后,没过多久,便传出消息,沈老爷子沈泰远给这小孙子定了门亲事,据传,还是娃娃亲。   当下外界一片哗然。   外人不知道的是,当事人比他们还惊讶。   时间回到前几日,沈家老宅里。   “娃娃亲?”沈程不可置信,抬起黑色的眉毛,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嗯。”沈泰远面容肃整,正经道:“江善原,你知道的,当年曾救过我一命,真正的生死之交。我们曾约定,成婚后有了子女,就结为亲家。”   “没想到我们生的都是儿子,这约定便延续到下一代,也就是你们这一代身上。奈何又都是男孩。原想着没这缘分,但没想到……既然你喜欢男人,这约定便由你来完成。”   “江家那孩子比你小几岁,年岁也算相当,正好。”   沈程听完后,笑了,唇畔明明白白一抹嘲讽:“老爷子最近没吃核桃?搞不清现在什么年代了?”   沈泰远道:“不管什么年代,约定就是约定!再者,以你那性子,真要自己找对象,还不知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沈程打断道:“你自己履约去,别扯上我。”   沈泰远道:“我已经给老江说好了,这事由不得你。”   沈程抬眼,看沈泰远:“若我执意不从呢。”   沈程外貌上承袭了沈家优良的基因,五官英俊而轮廓深邃,性格上某些方面也一脉相承,比如极富主张,果断决绝,典型的总裁式霸道,商业式冷漠。   童年时这一点还尚不明显,后来父母意外身故后,沈程便变得格外冷峻,并非面瘫式的冷冰冰,而是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很少有人能真正接近他,而一旦他决定的事,说过no,几乎无人能让他改口yes。   沈泰远人称一代儒商,另有笑面狐之称,如今这一称号由大孙子沈明光荣传承,而次孙沈程则更像一匹野马,一只丛林豹,率性不羁,随心所欲,难以驯服。   寻常财阀之家威胁和治理子孙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切断其经济来源,但这一点却对沈程毫无效用。沈程在留学期间,单枪匹马自创事业,公司办的风生水起,即便脱离沈家,他的身价也叫常人望尘莫及。   如果沈程坚决拒绝,沈泰远还真拿他没办法。   爷孙两四目相对,俱不退让,空气中仿若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最后,沈泰远这样说道:“那我就绝食。”   沈程:……   “以死相逼?”沈程冷道:“堂堂沈氏集团董事长,六十高龄,使这种幼稚手段,也不怕人笑话。”   沈老爷子道:“我不是开玩笑。”   沈程:“拭目以待。”   沈程没有在意,无论沈老爷子用什么方法相逼,他都绝不会同意。   娃娃亲?   呵。   然而沈泰远却是来真的。   连着三日,沈泰远不吃不喝。   第一天,沈泰远端坐客厅沙发上,家中管家佣人纷纷劝食,沈泰远紧闭双眼,扭头充耳不闻。   第二天,沈泰远神情萎靡,嘴唇干枯,颤巍巍赶走了家庭医生。   第三天,沈泰远昏倒在地,被救醒后抜掉针头,拒绝任何治疗。   沈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泰远奄奄一息模样:“你懂的。”   这阵仗也惊动了沈家长孙,沈程的哥哥沈明。沈明匆匆回到老宅,他跟沈程是双胞胎,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性情却大相径庭,平日里对人永远笑眯眯,此刻,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笑眼却泛着冷光:   “十多年不回来,回来就要逼死老爷子,这就是你回家的目的?”   沈程与沈明对视,剑拔弩张。   沈明目光一闪:“又没让你马上结婚,只是让你去见一面,何苦闹个你死我活。”   沈明又说:“老爷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泉下父母交待。我也饶不了你。”   楼上传来佣人惊慌的叫声:“老爷子又昏过去啦。”   ……   “……说说啊,老爷子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电话里秦越兴味十足的追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居然是最传统的,现在小孩都鄙夷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要传出去,只怕将成本年度最大笑话。无论如何,沈程最终被赶鸭子上架,答应了这门亲事。   于是,也才有了今日之行。   C城到芦县,按直线距离,不过几百公里,如今交通发达,道路畅通直达,算起来顶多几个小时车程。然而芦县是典型的山城,环长江而建,许多小镇,村落星布于四周山上。   所谓山路十八弯,沈程与沈泰远并司机,清晨出发,直到下午,才终于抵达这位于芦县众多山峰中其中一座的目的地:九鹿村。   沈程足足大半日坐在车内,七弯八绕。路上又突逢急雨,在即将达到江家时不慎陷入泥坑中。所幸雨停,司机下车找人帮忙,沈泰远与沈程下车等候。   沈泰远一身唐装,头发花白,拄着根檀木手杖,仿若上世纪世家大族里的大老爷。   沈程身高一米八五,一身休闲西装,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五官英俊如雕刻,直如那电视与漫画中里走出来的人物。   一老一少立刻吸引了村人目光,不少人或围观,或在不远处观看。女人们朝沈程张望,传来阵阵笑声。   沈泰远和蔼有加,笑眯眯的与村人们话家常,沈程不耐被人围观,见路边有条小路通向清静的田野,便迈步,顺路而下,随意走走。   谁知这一走,却得到意外收获。   沈程发现了地上的伞,那少年忘记带走了。   起先沈程只是无意看见树上有人,驻足好奇看他在树上做什么而已。   少年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沈程脑中重现少年的身影,因为攀树的姿势的缘故,长腿绷的直而紧,露出匀称的脚踝,还有一截若隐若现的腰,腰身瘦而平,肌肤白皙。从树下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半张侧颜,轮廓柔和。   少年黑发半湿,唇角温柔勾起,一只手臂全力前伸,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鸟窝中毛茸茸的雏鸟。   被雨水洗过的树叶青翠无比,万里碧空,阳光从云层后泄出万缕金光,天地一片澄澈。   沈程抬头,注目树上的少年与他身后的天空,这幕场景令人想起了宫崎骏的动画。   沈程一路而来的躁郁在那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世界倏然静下来。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来忍不住开口,问少年在做什么。   想不到意外发生,少年被吓到,跌入他的怀中。继而,擦过他的唇。   少年的唇很柔软。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饶是沈程,在那一刻,脑中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有点轻微洁癖,抵触陌生人碰触的沈程一时没有推开少年。   最后反而是少年先反应过来,仓皇一把推开他。   接下来,沈程看清了少年的长相。   以沈程的身份地位,所接触到的圈子里,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外貌已不再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然而这个少年的容颜却叫沈程深感意外,眼前一亮。   精灵。   天使般的面孔,纯净的双眼,以及身处的环境,让沈程心中一瞬冒出这个词。   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村庄,居然有如此人物。   沈程暗惊的同时,隐隐觉得少年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慌张跑走,头也未回,如同森林中被猎人惊吓到的小鹿。   沈程大拇指一摸嘴唇,微微勾起唇角,捡起地上的伞,抖落雨水,拿在手中。看样子少年应该是本地人,要想打听应该不难。当然,得先解决定亲之事,无论定亲对方如何,喜欢与否,最起码的尊重都该有。   想到定亲之事,沈程的笑容淡去。   “是不是马上就要见到你那对象了?”电话里秦越问道:“你不会真的将人带回来吧。”   “不会。”沈程毫不犹豫道。   “见面可以。之后以不合适的理由,向对方说清楚。”   这是沈程的最大妥协。算是一全沈泰远在他老朋友那里的面子,也算对那所谓的约定有个交待。   “唔,先见一面。见面再说。”沈泰远说。   沈泰远有点含糊其辞,沈程有所察觉,却无所谓。见不见其实都不会影响结果。他绝对不会真的与那人定亲。感情婚姻自当自己做主,而不是被安排。   马路上传来司机的喊声,呼唤沈程,车子修理好了,准备出发。   秦越道:“想你也不会。赶紧忙完回来,跟大家聚聚,好多人都想认识你,我给你介绍几个……”   沈程:“再说吧。挂了。”   沈程暂时对其他人没什么兴趣,即将见到说亲对象,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沈泰远“以死相逼”。   十分钟后,江家小院。   “这就是你江爷爷,”沈泰远与江善原一番寒暄后,介绍身旁的孙子:“老江,这就是沈程。”   “您好。”沈程微一躬身,以晚辈之礼打招呼。   “哎,好好好,你好。”江善原连连点头,显然对沈程初见的印象十分满意,笑的满脸皱纹。   沈程不动声色打量江善原,江善原体型瘦削,面容与脊背都带着常年劳作的岁月痕迹,五官分明,浓眉高鼻,不难看出年轻时应也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是精神明显不大好,眉目间隐有病气。   沈程微微扬眉,旋即移开目光。   “知乐呢?”沈泰远问道。   “刚去洗手间了。”江善原低声笑道:“这孩子紧张着呢。”随即朝屋里喊道:“知乐,知乐,出来,沈爷爷他们来了。   “来啦来啦。”   屋里传来知乐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沈程抬眼,望向声音来源处。   是时天空大亮,一道彩虹悄然横驾天际山麓之间,太阳彻底从云层后露出全貌,万丈光芒洒满天地。   在那金色的阳光中,知乐奔出来,清瘦的身影也仿佛一道光。   知乐跑出来,快步走到沈泰远面前,弯腰九十度鞠躬:“沈爷爷好!”语声中含着明显的紧张,却十分清晰。   “哎哎,你好你好,好孩子。”沈泰远哈哈大笑,扶起知乐。   “这是你沈程哥哥。”沈泰远指指身旁的沈程。   知乐脚下一转,面向沈程,他真的很紧张,心里不由自主怦怦跳。   “啊!”   知乐看清沈程的面容后,震惊的叫出声,双目圆睁,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你!”   知乐旋即想起什么,猛的捂住嘴,耳朵蓦然发红。   “知乐,怎么了?”沈泰远与江善原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知乐。   知乐大口喘气,紧紧盯着沈程。   “知乐!”江善原微微拧眉。   “这个,这个哥哥我见过的。”知乐终于稍稍缓过来,说出话来。   与此同时,沈程锐利的目光落在知乐身上,将方才他所有的神态举止纳入眼中,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第3章 争吵   “哦?在哪里见过?”沈泰远与江善原不由好奇。   “就刚刚……树上……我看鸟,然后,嗯……”知乐太过惊讶,努力组织词汇,又想起树下那一幕,耳朵愈发红了。   “嗯?”沈泰远听的不太明白。   江善原倒是很快理清其意,“你刚去树上看小鸟时,碰上沈程了?”   知乐点点头,江善原看向沈程,沈程微一颔首:“嗯,见过了。”   沈泰远瞟了沈程一眼,笑道:“看来真是缘分天注定啊。”   沈程黑沉沉双眸投向沈泰远,沈泰远则视之不见。   沈程万万没想到,树上那惊艳的少年居然就是定亲对象,只是还来不及品味这戏剧化的发展,他很快发现了不对。   如今这般面对面,将对方看的更清楚。那面容委实精致,五官仿佛上天刻意精雕细琢,然而那神态,那眼神,绝非正常人所有。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更是印证了沈程的判断。   他们达到后不久,村人陆续登门。这里民风淳朴,村民都十分热情,几个女人自发帮江善原做晚饭,其他人则陪沈泰远和沈程闲话家常,当然,更多也是好奇沈程,沈程理所当然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今年多大了啊?”   “听说刚从国外回来,都还习惯不?”   “咋长这么高,从小吃的啥?”   沈程一身休闲西装,被众人围在客厅中央,尽管内心已波涛汹涌,面上却仍旧波澜不惊,将二十多年的礼仪修养财阀世家的气度未来总裁的风度发挥的淋漓尽致,眉目平静,态度谦逊平和,得体回应每一个以前未曾遇到的突发奇问。   孩子们也来了,围在知乐身边,好奇打量沈程,知乐给孩子们分发糖果,自己照例也跟着含了一根在嘴里。   “知乐哥哥,你为啥一直偷看那个大哥哥?”一小男孩问。   “笨蛋,因为那是知乐哥哥的那个啊。”一小女孩说道。   “哪个?”   “那个啊!”女孩两手食指碰在一起,比了个成双成对的手势。   “哦——”孩子们便拉长声音齐齐哦道。   知乐面红耳赤,赶紧端端正正坐好,不敢再乱看。   “知乐哥哥害羞了哈哈哈。”   沈程投来一瞥,看见知乐耳朵红的快滴血。   “不要乱说……小孩子家家的……出去玩。”知乐竭力装出大人镇定模样,试图赶孩子们出去。   “知乐哥哥一起玩。”孩子们拉着知乐。   知乐看向江善原,得到允许后,便站起来,跟孩子们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偷偷看一眼沈程,却跟沈程四目相对,当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里摔一跤,又引来孩子们的阵阵笑声。   知乐赶紧跑走,堪称落荒而逃。   沈程收回目光,眼眸低垂。   晚饭做好,留下热络的几名村人陪客,其他人则各自告辞。只有祖孙二人的家,一顿饭也算吃的其乐融融。饭后又闲坐片刻,天晚了,这才都各自散去,让沈泰远他们早点休息。   二楼客卧。   “沈泰远老先生,请你如实告知,你我二人关系。”   沈程面沉如水,解开外套,一手撑在腰间,竭力压抑着火气,沉声说道。   沈泰远咳嗽一声,“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   沈程:“确定是亲的?”   沈泰远:“……亲的!”   沈程语气仍旧平淡如水,双目中却充满浓浓嘲讽:“是吗?有你这样坑亲孙子的吗?”   沈泰远:“什么叫坑!注意你的用词!”   司机老刘提着行李箱上来,站在门口,硬着头皮插言:“老爷子,小沈先生,行李都放这屋吗?”   沈程冷道:“放回车里。明天一早回C市。”   “你敢!”沈泰远喝道:“我跟老江说好,后天再走,到时带知乐一起回去。”   沈程压抑的火气终于爆发,一听这话,冷冷一笑,在房中来回走了两步,忽然一脚,将行李箱踢到一边,撞在门边,发出嘭的一声。显然沈泰远是故意瞒着他,怪不得之前含糊其辞说见面后再说,也怪不得自始至终不曾对他说起江知乐具体的情况,只因明白沈程要是提前知道知乐的情况,绝对不会答应此行。   老刘吓的不行,“老爷子,小沈先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这在别人家里呢。”   沈泰远:“老刘你先下去。”   老刘只好退出房中,关好门,下楼。   房中只余这祖孙二人。   沈程冷冷看着沈泰远,气场全开,眉目间尽是怒气。   沈泰远毕竟有些心虚,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也是不得已。”   “你大概也看到了,老江病了,胃癌中期。”沈泰远叹口气:“再不治就来不及了。但他放心不下知乐。怕自己这一去,万一回不来,知乐便自此孤苦伶仃一个人。”   沈程松了松领口,冷冷道:“你大可直接接他去沈家,有你的命令,沈家自然会照顾他一辈子,需要什么定亲?”   “那不一样,”沈泰远道:“如果可以,自然还是希望知乐能有个自己真正的家,能够幸福。这是老江,也是我的心愿。”   “哦?”沈程嗤道:“伟大的沈老爷子可有考虑自己亲孙子的幸福。”   沈泰远面不改色,道:“我认为你和知乐在一起,会幸福。”   “和一个傻子?”沈程直言道。人前的风度他已尽量保持,今日给江家还有沈泰远留足颜面,到了这时候,大可不必再讳言。   “不准你这样说知乐。”沈泰远斥道,他在房中走了两步,接着道:“知乐确实心智异于常人,但他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属于轻度级,没那么严重,基本上能够自理,且有一定的阅读和计算能力,日常生活几乎没有任何问题。而且随着思维的锻炼,说不定情况会越来越好。”   “那又如何?”沈程并不退让。   不管怎样,终非正常人。   沈泰远拄着拐杖,怒瞪沈程,却一时不能反驳。让一个正常人跟一个傻子在一起,的确一般人都不太能接受。江家在村里人缘很好,按江善原的意思,其实更希望能在本村或邻村跟知乐寻门亲,这样也能得村人照料,比较放心。   然而这毕竟不是养只小猫小狗,涉及一辈子的事,又有多少人能愿意,和承担这个责任呢?   沈泰远思索良久,也才做下这个决定。   “有些人虽心智欠缺,却心底通透,有些人表面正常,却愚蠢蒙昧,”沈泰远开口道:“又不是让你们现在就结婚。这只是一个契机,你与知乐先彼此了解下,能不能成,以后再说。真要不合适,也不会强迫你。知乐这孩子,我真心觉得适合你,你姑且先试试看……”   沈程已失去耐心,打断道:“不合适。不试。”   “你!”   “你想照顾他,没问题,以后即便你百年归世,我也会遵你吩咐,代你照料。其他的,不要再多想。”沈程接着面无表情冷言道。   “明天我会先回C城。你要待多久,都随你。”沈程继续道。   “不行!我跟老江说好了!”沈泰远急道:“你必须得表明一个态度,亲自带知乐回去!”   “不!可!能!”沈程一字一句道。   沈程反而怒气不显了,面色淡淡,那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坚定不移。这便是真正的他,不留情面,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心意。   “你!不可能也得可能!你必须同意!”沈泰远重重的一跺拐杖。   沈程不说话,黑沉的目光漠然瞧着沈泰远,无声胜有声。   “难不成非要闹起来?”沈泰远到底底气不足,深吸一口气,难得放低姿态,好言好语道:“在别人家,好歹给个面子。”   孰料沈程丝毫不为所动,言简意赅:“不。”   沈泰远就是一赌沈程在别人家不会失去礼仪,终会顾及颜面,眼下却被无情拒绝,当即大怒:“你敢走试试看!这叫我怎么跟老江交待!”   沈程神情冷峻:“如何善后是你的事。明天我走定了。”   “你敢!”沈泰远怒喝道:“你这个不孝子,要敢走,我现在就打死你……”   沈泰远怒不可遏,气的扬起拐杖,作势要给沈程一棒。沈程长身玉立,不避不让,毫不避让,与沈泰远正面争锋相对,明显也是满腔怒气。   就在这时,房门猛的被推开,一个身影急急忙忙闯进来。   “不要打架!”那人一个箭步,急匆匆跑到对峙的沈泰远和沈程中间,口中喊道。   是知乐,知乐迅速站到沈程面前,双臂展开,挡住沈程,继而朝沈泰远大声喊出一句话:   “不要打我媳妇!”   沈泰远:……   沈程:……! 第4章 请求   “不要打我媳妇!”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卧房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当事人知乐倒无察觉,如老鹰护小鸡般,站在沈程面前,以保护的姿态,瞪圆眼睛,紧张注视着沈泰远。   沈泰远短暂的惊愕过后,噗嗤笑了,一张老脸简直笑成一朵花,怒气冲冲的神色瞬息变的和蔼可亲。他放下拐杖,笑不可遏,“没打架,也没打人。我们闹着玩呢。”   “真的?”知乐怀疑道。   “自然是真的,沈爷爷一把年纪,难道还会骗人不成?”沈泰远厚颜无耻道:“不信你问,问沈程。”   知乐便回头,征询的望向沈程。   沈程:……   沈程这一刻的心绪无法言说,神情复杂,他冷冷一瞥沈泰远,退后一步,稍稍离开知乐的“保护”范围。   “知乐什么时候来的?有什么事吗?”沈泰远笑眯眯问道。   “刚刚。爷爷让我来,带你们去浴室,洗漱。”知乐端着一只小篮子,里头装着雪白的毛巾,未拆封的牙刷等洗漱物品。   沈泰远想了一想,说:“我下去和你爷爷再说会儿话。你先带你……沈程去洗吧。”   知乐点头,说好的。   沈泰远警告的盯了沈程一眼,示意不可胡来,之后便离开房间,知乐跟到门口,看着沈泰远离开。   沈泰远的脚步渐行渐远,下得楼去。知乐便转身,回到沈程面前,黑亮的眼睛不放心的打量沈程。   “你们真的,没有吵架吗?沈爷爷真的,没有打你吗?”   沈程比知乐要高半个头,他微垂眸,淡淡看着知乐,被知乐这么无厘头的一搅合,一腔火气也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没有。”沈程回道。   “那就好。”知乐便真正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旋即又神情认真的说道:“打架不好。跟长辈吵架,更不好。”   沈程松了松领口,沉默。   “啊,对,带你去洗澡。”知乐看见沈程的动作,想起爷爷交待的任务,忙道:“洗浴间,在那边,跟我来,媳妇,儿。”   他不太会说儿化音,导致这三个字听起来便是一字一字往外蹦:媳,妇,儿,听起来异常喜感,他自己倒是丝毫不觉违和。   沈程:……!!   知乐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随即停下来,疑惑的回头,关心询问:“怎么不走,媳,妇,儿?”   沈程面沉如水:“谁是你媳妇,儿?!”   知乐理所当然道:“你啊。”   沈程:“谁说的?!”   知乐:“都这样说啊。两个人定亲,不就是,媳妇儿吗?不对吗,媳,妇,儿。”   沈程两颊暗暗抽动,懒得去解释什么还没定亲不可能定亲之类的,只沉声道:“不准叫我媳妇,儿。”   “那叫什么?”知乐疑惑了,想了想,“老婆?”   沈程:……   沈程:“也不准叫。”   知乐便为难了,喃喃道:“那叫什么?”他认真思索着,双目忽然一亮,想到了!   “老公?”知乐欣欣然叫了声。对他来说,两人都是男的,叫老公老婆都没关系,反正都是媳妇的意思。   沈程眉头一跳,一时间无言。   “也不准叫老公!”沈程面无表情道。   他已经没有火气了,对着这样一个人,根本有火也无处发。   那叫什么啊?知乐真的为难了,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呢,媳妇好像有点难伺候啊。叮,脑中灵光一闪,他又想起几个,“亲爱的?宝贝?达令?”他记起电视中那些情侣夫妻间的某些称呼。   沈程眼角一跳,半晌后,终于大发慈悲,决定结束这无语的场面。   “我比你大,叫哥。”   知乐松了口气,马上应道:“好的!哥哥!”   小小的浴室间,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墙面与地面的地板都十分干净整洁,一看便知平日经常收拾和保持,而非一日之功。   浴室中雾气氤氲,温热的水流流过沈程线条分明的身体,他擦干身体,抹去镜面上的水汽,镜中现出英俊的面孔。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这几点是沈家男人最典型的外貌特点,遗传基因强大,几乎代代一脉相承,只因气质的不同而各具特色,事实上外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亲系血缘关系。先前关于是否亲孙的质问自然只属于沈程愤怒的表达。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然而亲爷爷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孙子,实在匪夷所思。   因为朋友情?因为江善原的病?因为悲悯之心?   沈程没有办法不觉得滑稽荒唐。   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就回去,沈泰远要做什么随他去,他没有配合的义务,以及有拒绝的权利。   沈程换上衣服,开门出去。   门口却忽然站起一个身影,“哥哥你,洗好啦?”   沈程冷不丁被吓了一吓,眉头轻扬,定神,只见浴室门侧放着一张小板凳,知乐刚刚便坐在那里。一直守在门外?   “干什么?”沈程问道。   “我怕你不会用,那个淋浴头,所以,等着你呢。”知乐解释道。他一开始就不会用,结果淋了一头冷水,冷死了。   沈程不说话,往外走。   “哥哥,给你毛巾,擦头发。”知乐紧跟在后,像只小尾巴:“头发要,及时擦干,不然,会感冒的。”   沈程停下脚步,转身,从知乐手中接过一条宽大雪白的毛巾,单手徐徐擦着濡湿的黑发,与知乐面对面站着,微微垂眸,淡淡看着知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什么事?”沈程冷淡的开口。   “啊?”知乐却呆呆看着沈程,双眼中毫不掩饰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媳妇好好看啊。   之前在树下没看清,下午的时候也偷偷摸摸没好意思仔细看,如今面对面,终于见到了。好高啊,比自己足足高了半个头呢。身材好好,又挺直又健康,像一棵树,肩膀宽宽的,又硬硬的,一看就很有力量,却不会像有的男人那样显得壮硕。   下巴好看,嘴唇好看,鼻子好看!眼睛也好看!眉毛也好看!   知乐想起爷爷昨天夸他像王子,心道,哥哥才是真正的王子呢。村里人都说知乐是村中最靓的仔,是村草。跟哥哥一比,就不算什么了吧。如果哥哥出生在九鹿村或以后留在九鹿村,一定会将他取而代之,成为一代村草。   这没什么。知乐对这个头衔倒没什么执念,想得挺开的。   因为想到树下,继而想到午后那个不期然的那一幕。知乐耳朵悄悄发热,原本正苦恼着这件事,没想到这人居然正好就是自己的媳妇。   那么,这便不算不忠了,不算背叛了哦。   知乐心中放下一件大事,如释重负。   “哥哥你真帅。”   知乐毫无保留的赞美道。   沈程:……   沈程手一顿,公式化礼貌道:“谢谢。”   与此同时,沈程也在不动声色审视面前的少年。   比起下午从天而降的仓促一面,惊鸿一瞥,眼前少年的面容更加清晰全面的映入眼帘。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何种角度看,知乐的五官都无可挑剔,近乎完美。而眉目间的澄澈与纯真,更平添几分独特气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犹如漫画中人物。   这样的神态与眼神,便是最伟大的艺术家,最硬核的演技派,往往梦寐以求却又最难塑造的一种。   经过沈程半日的观察,知乐的行为举止,仿佛经过刻意训练,他讲话的速度和语调,比常人要稍慢一些,短句还好,长句子便显现出来,中间会出现停顿,仿佛在一边想一边说,力求说的清楚明白。   做事上也要稍慢一拍,有种慢腾腾的感觉。   除此之外,并未显露出其他怪异之处。他整体干净,健康,单从外表看起来,貌似与常人无异。   然而,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这是事实。   沈程一手继续慢慢擦着头发,注视着眼前笑吟吟的知乐,冷酷的想,就算你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就算你笑的这么好看,口中含蜜,我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什么相处了解的也大可不必,既然结果无法改变,何必浪费你我彼此时间。   沈程往卧房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知乐差点撞到他。   “跟着我做什么。”沈程说。   “送你回,卧室啊。”知乐笑道。   沈程便扬扬眉,抬起下巴朝房中示意:“到了。你可以走了。”   “哦。”知乐摸摸头,退后一步。   沈程进入房中,顺手关门。   “哥哥!”   沈程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头发上的水已擦的半干,黑色的短发下,眉眼平静的望向知乐。   “说。”   知乐明显有点紧张,沈程毫无感情色彩,简短的一个“说”字带给他莫大的震慑感,但他还是勇敢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明天可以,不走吗?”   沈程眯起眼睛:“你偷听?”   “没有,没有,”知乐慌乱的摆手,忙解释道:“我只听到,一点点。”他上来时正好听见最后几句,见沈泰远说要打沈程,便赶紧冲进去。知乐道:“没,没有偷听的。”   沈程没说话。   知乐说:“可以多留,一天吗?我还想跟爷爷,多待一天。”   沈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角微微一挑:“没说带你走,你跟你爷爷待多少天都行。”   “啊?”知乐一怔,说道:“你走,我就得走。”   “哦,是吗?”沈程倒来了点兴致:“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爷爷的。爷爷和沈爷爷,也说好了的。”知乐认真解释道。   沈程面色微沉:“我没答应。”   知乐:……   知乐脸上现出思索的表情,明显在思考为何沈程没答应,又为何他不答应,他就不能一起走。这个环节有点绕,他一时想不太明白,只好强调道:“可我已经,答应了爷爷。说话要,算数的。”   “就一天,可以吗?”   “请哥哥再多留一天,好不好。”   知乐双手合掌,拢在胸前,对沈程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不断摩挲双手,恳求道。   “不可以。不好。”冷心冷肺的霸道总裁沈二少冷酷拒绝道。   “只一天!可以的!”知乐也不生气,只好言好语的继续恳求和劝说,“明天你,留下来,我做最好吃的,蘑菇炖小鸡,给你吃,好不好?告诉你,真的,超好吃!”   沈程面无表情:“不吃。”   知乐没辙了,还没碰见过这么不好说话的人,怎么办呢,知乐瞪着沈程,一时语塞,茫然不知所措。   最后,他病急乱投医:“你,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知乐伸出一脚,卡在门口处。   沈程抱着臂膀,冷眼看着知乐。看,果真是小傻子,居然学小孩般耍赖起来。这样说起来,怪不得沈泰远喜欢他,两人在这方面倒有相通之处。   “给你一次机会,走开。”沈程微低头,斜睨知乐一眼,沉声道:“否则,揍你。”   知乐听了这话,却立刻脊背一挺:“那你就惨啰,我爷爷会,加倍揍你!”他底气十足的说道:“爷爷最讨厌,别人揍我,谁揍我,一定揍谁!”   知乐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会带来什么影响,沈程眉头轻扬,心中一个念头倏然而过。   江善原对知乐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从知乐的话语中,可以得出暴力知乐是江善原不能碰触的一个底线。   如果将知乐打一顿,想必江善原定会改变主意,绝不会再与沈家议亲,说不定会立刻将他们扫地出门,那么整件事便就迎刃而解了。   “我说真的!真的哦!”   知乐毫无知觉,兀自自豪的强调着爷爷的保护和厉害。   沈程注视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孔,黑沉沉的双眸微眯。 第5章 念头   沈程黑沉沉的双眸微眯,露出一抹危险的气息,他扬起手,只要这么哪怕轻拍一下,事情便解决了。根本不必他再做什么,江善原会将他赶离知乐的世界,沈泰远的算盘便将全盘落空。   知乐浑然不觉其危险处境,炫耀完爷爷,对沈程一笑,毫无心机的说:“但哥哥不会,真的揍我,哈。”   暖黄的灯光下,知乐的笑容仿若今天午后雨后初晴的阳光。   邪恶的念头只是短暂的冒出,一闪而过,沈程的手落在自己头上,最后揉了一把头发,将毛巾抛给知乐,盖了他一脸。   “你错了,我会真的揍,不是说着玩的。。”沈程说:“所以,你,赶紧走。”   知乐手忙脚乱拿下毛巾,不愿离开:“可你,还没答应我呢。”   沈程抱着手臂,沉默看着他。   他的这个动作和眼神,都非常具有镇压感,每当他露出这个眼神时,几乎都让人惶恐不安,不敢招惹。   知乐也感知到了,他咽了口唾沫,气势明显弱下去:“我,你……就一天……不答应,我就,就不走……”   沈程忽然倾身,逼近知乐,上半身朝知乐压来,面孔一下怼到知乐面前,四目相对,黑沉沉的双眸盯住知乐的双眼。   知乐本能后倾,太过突然,吓的定住在原地,傻傻看着沈程。这一瞬,他只觉忽然喘不过气来,对面的男人这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了   知乐不觉屏住呼吸,呆呆的一动不敢动。   呼吸憋的太久,慢慢的,脸色渐渐变红,眼中隐隐泛起水光。   沈程眼眸微闪,眼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意味,片刻后,慢慢站直身体。   知乐差点憋过去了,脱离威胁,当即大喘一口气,急促喘息,面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惊惶,惶然看向沈程。   “走开。”沈程的气场有所收敛,冷声道:“我要睡觉了。”   知乐感到害怕,却又固执的记得自己的目的,心中天人交战,只呆站在原地,既不离开,也不敢再开口恳求。   他两手无意识绞着手中毛巾,神情可怜的如同被欺负的小猫。   一只没有本领,却顽固不化的猫。   知乐不安的站着,沈程冷眼瞧着。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近三分钟,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时间仿佛静止了,定格住这一幕画面。   最后,还是沈程的声音打破寂静:“我要睡了。明天再说。”   知乐的思维尚无法即刻领会这“明天再说”的真实含义,仍旧忧心忡忡的,不想退步。   “不要让我再重复,”沈程冷冷道:“我说,明,天,再,说。”   知乐慢慢咀嚼点意思出来,虽然哥哥没有一口答应,但明天再说,也就意味着明天还有希望啊。今天确实晚了,哥哥一定困了。   “哦哦,好,好,那哥哥,早点睡。明天见。”   知乐拿开脚,退出去,礼貌的带上门。   沈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坐到床上。   刚刚躺下,忽然窗上一声响,他转头,循声看去,只见窗口现出知乐的身影,不禁蹙眉,又要干什么。   知乐见沈程看到自己,便对他一笑,小声说,“我帮你把,窗户关上,不然冷风吹,会感冒的。不客气的。”那笑容里带着明明白白的邀功和小讨好。   推拉形式的窗户大开,山间三月里的风带着凉意隐隐吹进来。   知乐细长的胳膊伸进来,先拉上薄窗帘,最后从外关上窗,留一条窄缝,隔着那缝隙轻声道:“哥哥晚安。”   知乐轻手轻脚下了楼,沈泰远和司机老刘已各自歇下了,爷爷房中也一片黑暗,唯有客厅里留着一盏灯。   知乐赶紧去洗澡,然后关掉客厅灯,回到自己房中,轻轻关上房门,坐到书桌前,写今天的日记。   【天气:小雨转晴。   今天家里来了很重要的客人:我的媳妇。   媳妇好好看!比我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比电视里的明星们还要好看!   可是,他有点凶。   我有点怕。   凶媳妇……不好。我喜欢乖的……   可是,】   知乐讲话较慢,会停顿打顿儿,文字记录和交流上却没有这个障碍,虽然速度慢,却较为流畅,能够熟练运用常见词汇清楚表达,偶尔遇到不会写的字,也会用拼音或者同音字代替。   知乐停笔,望向窗外黑色的天空,发了会儿呆,叹一口气。   他低头,将“可是”二字糊掉,继续写道:   【媳妇还是很好的。   明天他会留下来吧?   神仙们,保佑媳妇留下来吧。   过年给你们送好吃的呐。】   “知乐,还不睡?”江善原的声音传来。   “哦,马上!”   知乐赶紧收拾日记本,检查好门窗,爬上床,钻进被窝,关灯睡觉。他的作息很规律,躺下后不过片刻,便沉沉坠入梦乡。   而楼上的沈程,却仍睁着双眼。他的睡眠一向不太好,陌生的环境更容易让人失眠。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天地俱寂。   沈程平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枕在脑下,无声的望着虚空。   明天再说。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   对他来说,yes就是yes,no就是no,今天就是今天,明天就是明天。像“明天再说”这种含糊其辞的东西本应不会出现在他口中。刚刚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程在黑暗里微微蹙眉。   毕竟在别人家中,不宜闹僵。最终沈程将其归结为礼仪与尊重的范畴内,也算是给自家老爷子留的最后一份颜面。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程吁了口气,闭上双眼。   原以为今夜不太能睡好,谁知很快睡去,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窗外鸟雀啾鸣,清脆悦耳。   沈程躺在床上,有片刻的失神,片刻后,反应过来身在何处,随即翻身起床,很久没睡过这么好了,颇为神清气爽。   “哥哥早上好!”   沈程洗漱后,换好衣服,下楼。   清晨的阳光金光万丈,洒满整个院落,整个村庄。在那阳光中,知乐一身运动服,正在院中做早操,手机里传来响亮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看见沈程,知乐便立刻过来,冲他招呼道。   阳光跳跃在知乐身上,让他像他身后田野间的树木一样,充满着健康蓬勃的朝气。   “起来啦。睡的可好?”江善原笑问道。   “很好。”沈程答道。   知乐等他们说完话,迫不及待道:“哥哥你,今天不走了吧。”   他一夜都惦记着昨晚沈程的那句“明天再说”,非要问个确定的答案才能安心。   江善原闻言看过来,疑惑:“你要走?”   沈程面不改色答道:“本来公司有点急事,需要今天回去,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江善原点点头,不疑有他。沈泰远咳嗽一声,朝沈程瞥来一眼,沈程则回敬以冷冷一个眼神。   知乐放下心来,高兴的说太好了,旋即转向江善原,问可不可以下午做小鸡炖蘑菇。昨天他承诺过沈程的,说话要算话。   江善原笑道:“行啊,待会儿吃过早饭,你就去抓只鸡来。”   于是吃过早饭后,知乐便兴高采烈去抓鸡,并对沈程发出邀约:“哥哥,走,一起。”   沈程对抓鸡这种事毫无兴趣,但比起应付不时登门的街坊邻居,或跟沈泰远江善原两个老人百无聊赖坐着,倒不如四处走走。   他只打算袖手旁观,借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正常的轨道,半个小时后,沈程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第6章 耻辱   半个小时后,沈程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在这里。”   知乐带着沈程来到屋后一片空地处,那是特意开辟出来的一块菜圃,四周用一米多高的木栅栏相围,地里散漫零星的生长着些青菜与绿草。   数只鸡沐浴阳光里,散布其中,悠然啄食。   “这园子,我种的!这些鸡,我养的!”知乐一副地主家儿子的模样,指着那些鸡,十分豪爽,“全是我的,哥哥,你随便进,随便抓!”   沈程嘴角微扯,不置可否。   今天周六,不用上学,附近的孩子们吃过饭,正无事,见有热闹,便马上飞奔而来,不一会儿,菜圃里便进来五六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围观。   “知乐哥哥,抓几只啊。”   知乐算了算,今天家里共有五个人吃饭,爷爷说还要感谢昨天帮忙做饭的刘婶和王叔家,所以,“三只,得抓三只。”他看了看鸡群,又补充道:“一只很大的,两只一般大的。”   “得令!”   孩子们马上散开,从四面八方开始追逐,打闹着捉鸡。   沈程抱着臂膀,站在外围,漫不经心看着孩子们嬉闹,春天的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天高山阔,朵朵白云缓缓自天际飘过。   沈程从昨天便看出来,孩子们很喜欢跟知乐玩,知乐像是孩子王,又像是邻家温暖亲切的大哥哥,耐心十足,总是高高兴兴的,很得人心。   “好啦好啦,别玩了。”知乐玩了一会儿,蓦然想起自己真正的任务来,孩子们便停下打闹,站到一边。此时,可怜的鸡们已被追的魂飞魄散,四下逃开。   “哥哥,你来抓。”   知乐大方的将“首抓”机会让给沈程。   沈程扬扬眉,继而扯了扯嘴角,敬谢不敏:“谢了。”   “不客气。”知乐仍旧期待的看着他。   沈程明白到对知乐或许要直言说明,那些委婉或模糊的意思,他不一定能懂,便跟了一句:“不抓。”   知乐啊了一声,带着点意外,不明白他为什么来了却不抓鸡。   沈程仿佛懒得多说,依旧抱着臂膀,懒懒道:“不抓。”   知乐微微歪头,疑惑而带着思索的神情,看着沈程。抓鸡对他而言,是个非常好玩有趣的游戏,村里孩子们都喜欢,就连大人们来捉鸡时,也总伴随着欢声笑语,所以他才会带沈程来。没想到沈程却不愿意玩,那他岂不无聊?   “你是不是不会抓啊?”一小孩忽然大声问道。   另一小孩接着道:“肯定是。他们城里人才不会这些呢。”   原来如此啊。知乐找到了原因,笑了:“很简单的,哥哥,我教你。看着。”   小孩们闻言,马上默契的退后,全都安静下来。片刻后,鸡们便傻乎乎的以为危险已经过去,随即恢复正常,复又开始低头啄食。   沈程的目光随着知乐移动,只见知乐背着手,慢慢踱步,仿佛漫无目的散步一样,逐步走进菜地里,缓缓靠近鸡群其中一只。知乐双眼却望向别处,刻意不看那鸡,营造出一种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那鸡的氛围。   饶是沈程,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勾唇,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知乐唰的伸手,下一秒,手中便多了一只鸡。   “哦耶!”孩子们发出欢呼声,纷纷鼓掌。   鸡在知乐手中拼命拍打翅膀,发出愤怒而绝望的惨叫。   沈程在知乐出手的一瞬不由站直身体,实在没想到知乐竟有那般的身手,那一下,可以说疾如闪电也不为过。   “简单吧。”知乐提着鸡,脸不红气不喘,“哥哥,你试试。”   所有小孩都注视着沈程。   说不清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孩子们的目光,也许是因为知乐的示范让这件事显得太过随意简单,也许纯粹因为无聊,沈程沉吟三秒,优雅的将袖口挽到胳膊肘,缓缓走进群鸡之中。   沈程学着知乐的模样,靠近一只看起来比较老实,一直埋头啄食的鸡,那鸡颇为肥大,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面前食。   沈程缓缓靠近,余光紧紧盯住它。   他停在它身边,鸡似乎毫无所觉。   就是此刻!沈程倏然出手——   ——沈程双目睁大又眯起,不太置信的看着自己手掌:空空如也。   “咯咯咯咯。”   不远处,千钧一发之际逃掉的鸡拍拍翅膀,朝沈程叫了一声,悠然踱步,转身继续觅食。   沈程:……   “没关系,”知乐善解人意,说:“下一个,一定可以的。哥哥,那个,那个很弱,跑不快。”   三分钟后,跑不快的弱鸡,从沈程手中溜掉了。   沈程:……!   十分钟后,沈程双手撑在膝上,微微气喘,手中仍旧空无一物。   春日暖阳融融,沈程周身却弥漫着无声的寒意,他面沉如水,黑沉沉的目光犹如利剑,盯住菜圃中的鸡们,仿佛想用目光杀死它们。   知乐这时反倒劝起来:“要不,算了吧。”   沈程却仿若未闻。他的胜负欲已被激起,自出生以来,他还从未遭遇过这么惨重的失败。   “继续!”   沈程冷冷道。   “那我帮你呀。”知乐说。   沈程:“不必。”   知乐只好说好吧,便跟其他孩子一起给沈程加油。   其他孩子们站在一边,兴高采烈的拍手。   “沈程哥哥,加油!沈程哥哥,加油!”   “沈程哥哥,你是最棒的!”   “沈程哥哥,你可以的!”   “对,哥哥,你可以的!”   半个小时后,沈程躬身,双手撑膝,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   鸡们四散他身周,昂首挺胸,踱着散漫而悠然自得的步子,这场人类的“追杀”游戏,它们已从最初的的惶恐变得自若不惧,敌我双方仿佛角色调换。   孩子们已喊累了,或蹲,或坐在地上,沉默的注视着沈程。   知乐倒是一直站着,全程陪着沈程。   电话响。   沈程深呼吸,平定气息,转身,背对孩子们,接起电话。   “小沈总。”助理朱辉在那头说:“上午的会议结束,有一项数据需要您确认一下,还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您现在方便开视频吗?”   沈家祖孙三人合力共同执掌沈氏集团,随着沈程的归国,沈泰远更是将手中权利一分为二,基本都交到两个孙子手中,自己功成身退,渐隐退幕后。   公司里众人仍旧称呼沈泰远为沈董事长,更早接管公司事业的沈家大少沈明为大沈总,沈程则为小沈总。   沈程开了视频,背对阳光,拧眉看朱辉展示的数据图。   背后,孩子们安静待了会儿,开始小声说话。   “抓了半天,一只都没抓到,哎,太菜了。”   “菜鸡。”   “我就说城里人不会嘛。”   “才怪。我大表哥也是城里人,上回他来,一下子就抓到了。是这沈程哥哥不行嘛。”   “是哟,这么大的个子,抓只鸡都抓不到,有点没用哎。”   其余人都纷纷发出附和之声。   一女孩儿话语中充满忧虑:“这样的人,能让知乐哥哥幸福不?”   “我感觉不大行。”   “我也觉得不大行。”   视频中,   助理朱辉正认真征询沈程的意见:“……就是这样,几个部门经理已核对过,您再确认下……小沈总,您在听吗……您怎么了……”   沈程:……   沈程说不出话来。 第7章 平衡   “小沈总?小沈总?!”助理朱辉疑惑叫道:“断网了?怎么画面静止了?小沈总,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程深吸一口气,黑眸沉沉,沉声道:“……继续。”   “哦哦,好的。”朱辉接着说:“这几份是需要您亲自签名的文件,电子签就可以,我现在发给您。”   身后的对话还在持续。   “我妈还说他跟知乐哥哥很般配,哪里配嘛。”   “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男人光好看有什么用。反正我觉得跟知乐哥哥不配。”   “我也觉得……”   “还没有二狗哥哥厉害,二狗哥哥才跟知乐哥哥配呢,可惜二狗哥哥结婚了。”   “哎,可惜。”   “哎……”   惋惜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简直如同利箭,万箭穿心。   沈程平静的面容即将裂开,眼角隐隐跳动,倾尽毕生修为全力压制着,唰唰唰飞快签好几份电子签名,传给朱辉。朱辉便道:“好了,没事了,那不打扰小沈总了。”   沈程却道:“让其他人散会,你等等。”   视频中会议室里其他人便起身离开,唯留朱辉静候吩咐。   朱辉仍坐在会议桌前,准备好录音笔以及纸笔:“小沈总,您说。”   然而他却得到一个完全想不到的指令,沈程对他说:“现在,你告诉这些人,我是什么人,我这只手,刚刚做了什么。”   手机画面旋转,视频中先闪过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没看清,接着便对准一群或蹲或坐在草地上的孩子们。   孩子们马上发现镜头转换,似乎在拍他们,略有点懵,齐齐望向镜头。   那头朱辉也一脸懵,这话题转的太快,让他短暂的有些茫然,不过既能从数千竞争者中劈关斩将脱颖而出,成为沈程的首席助理,自然有他的出色过人之处。短息数秒间,他脑中飞速旋转。   沈程定亲之事未大肆公开,作为助理,朱辉却知晓一二,由沈程近日行程与画面中背景推断,此际应是在定亲对象家中,至于这些孩子们是谁,倒不特别重要,重要的是……   朱辉笑容满面,招呼道:“小朋友们好。”   孩子们挥挥手,好奇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知他要干什么。知乐在一旁伸长脖子,努力瞟了一眼。   朱辉说道:“你们在跟沈程哥哥玩吗?玩的开心吗?沈程哥哥可是超级厉害的人,千万不要惹怒他哦。你们沈程哥哥超会赚钱的哦,刚刚那只手,签了上亿的合同呢。还有……”   视频断了。   怎么回事?朱辉忙重新发去请求,却被拒接。   孩子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轻声问道:“上亿是多少钱。”   其中稍大点的男孩皱眉苦苦思索了片刻,回答:“比一百个一百万还要多。”   “哇——”孩子们惊呼。   “那他好像真的很厉害哎。”   “可他连一只鸡都抓不到啊。”   孩子们又安静了。   沈程长身玉立,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背上薄汗微湿了衬衫,仍旧英俊无比,他拧着眉,低头迅速编辑了一条信息。   几秒后,朱辉接收到它:   【忘掉刚刚的事!】   沈程面无表情按掉手机,一手握拳,暗自狠狠顶了一下额头。他这是在干什么?简直不能相信方才竟会干出那种事。继耻辱感之后,强烈的LOW感扑面而来。   沈程,你可是学业有成的精英人士,堂堂首富之孙,未来的沈氏总裁……   “你们不要,这样说!”知乐对孩子们说道,他顿了顿,眼中现出纠结,最后还是选择了善良:“抓不到鸡,也没什么啊。哥哥会赚钱,还是,很厉害的。”   “没关系的哈。”知乐拍拍沈程的手臂。   沈程闭了闭眼,深深深深深呼吸:“再来。”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知乐和孩子们的帮助下,沈程终于成功抓到人生中第一只鸡。   蓝天白云之下,春光无限,沈程提着一只筋疲力尽的鸡出得菜圃,返回江家,一路疲惫而沉默。   傍晚,江家饭桌上,热气腾腾的一锅蘑菇炖鸡汤呈现在众人面前,乳白色汤汁,鲜嫩鸡肉,泡发的干蘑菇,氤氲着袅袅热气,色香味俱全。   这是知乐最喜欢的菜,烹饪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几次跑到厨房,蹲守炉灶旁,猛咽口水,还主动承担起帮忙试味的差事。   尽管如此,上桌后知乐还是让客人们先品尝,帮他们盛汤。   沈程喝了半碗汤,微微扬眉。野生的蘑菇有股自然风味,做饭的阿姨手艺不错,将其鲜味提炼的恰到好处。   江善原笑道:“这蘑菇是今年知乐新采的,鸡也是今年养的,都新鲜着呢。   知乐用公筷,大方的将其中一只鸡腿夹给沈程,“哥哥快尝尝看。”   沈程顿了顿,吃了,点点头。   知乐笑道:“这个是哥哥,亲手抓的,是不是更香?书上说的,亲手,劳动所获,更有滋味呢。”   沈程那神色,像是一口气卡在喉间,无法吞咽。然而观知乐神色,却浑然不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真心实意的夸赞。   众人其乐融融开始吃饭。   知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显然刻意训练过,虽动作一板一眼,比常人要慢,吃相却不难看,碗旁四周干干净净。   沈程吃着吃着,暼知乐一眼,忽然开口道:“这蘑菇是你亲手采摘?”   知乐忙放下筷子,吞下口中食物,答道:“嗯,是的!”   “唔。”沈程点点头。   知乐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沈程的声音又响起:“怎么摘的?”   知乐赶紧又放下筷子,他从小便被教育和严格规定,但凡吃饭与人说话时,必须停下来,嘴里没有任何东西后才能开口。这样的礼仪现如今已没有多少人能严格遵守,常人即便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也没关系,能控制好度,对知乐而言却有点困难,容易出糗。是以江善原便培养了他这习惯。   这两天的相处,共进几餐,沈程看在眼里。   “就去山上,摘,”知乐认真解释道:“下雨后,过几天,就好多好多。”   “唔。”沈程点点头,没问了。   知乐便又拿起筷子,继续吃。   然而几分钟后,沈程再度开口,这次问的另外一道菜,知乐不得不放下碗筷,再次停下来,回答他的问题。   沈程态度随意,如闲话家常一般,其他人未觉有疑。唯有沈泰远暼了他一眼,带着些许警告。   如此反复几次,知乐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眼看心爱的菜肴已过半,知乐不由目光中露出焦急之色来。   沈程微微挑眉,看知乐露出那神色,心中那口憋闷之气终于消散,平衡了。他又随便问了一句,终于放过知乐。不知不觉,唇畔浮上一抹不明显的胜利之色。   目光一转,却与沈泰远目光相碰,沈泰远苍老却仍清明的双眼微微一眯。   沈程手上一顿。   我刚刚又在干什么?!是吃了毒蘑菇吗?沈程面沉如水,对今天的自己感到无话可说。好在,明天就要离开了。   以后不会再来。   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也就不再需要介意。   夜色如水,不知不觉已至夜晚,家家户户亮起灯,整个村庄安静下来。   天际一轮明月,皎皎月光笼罩这宁静的村庄,远方长江如带,沿江数千灯火亮如繁星,相隔数重山峦,远远相对。   江家小院里竹影婆娑,知乐搬出几把椅子,司机老刘明天要开车,先行睡下,其余人晚饭后则来到院中,坐到竹林前,一壶茶,一轮月,聊作闲谈。   知乐洗过澡,到院中看看,江善原与沈泰远坐在小茶几前,沈程则坐在稍远处,面朝远处的长江岸。   知乐脑袋上罩着只雪白的毛巾,头发半湿,提了只小板凳,放到沈程旁边,冲沈程一笑:   “挨着哥哥坐。” 第8章 偷听   沈泰远与江善原这些年虽没完全断了音讯,却也联系不密,这些年各自历经人生跌宕起伏,如今故人重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两位老人喝着茶,漫谈曾经的往事,或哈哈大笑,或唏嘘感慨。   知乐认真揉搓头发,直至感觉差不多了,方放下手,将毛巾仍旧挂在脖子上,继而掏出手机。   “哥哥,玩游戏吗?”   沈程坐在竹藤椅中,两腿叠起,漫不经心看着远方灯火,闻言瞟了知乐一眼。知乐穿着套圆领休闲运动服,露出光洁的脖子和脚踝。他的皮肤很白,属于乡村成年男子中难得一见的那种白皙,显然没怎么下地干过活。   “不玩。”沈程收回目光。   “哦,那我,自己玩。”   知乐低头,开始玩游戏,很快便投入其中,全神贯注。但显然水平不怎样,不时传来被KO的声音,知乐神情专注,偶尔嘟囔:“啊这人,怎么骂我?”“啊,死翘翘了。”   沈程听的唇角微扯。   知乐遗憾的叹口气,换了消消乐来玩。   “知乐。”江善原忽然叫道。   “啊。”知乐头也不抬,显然明白江善原的意思,“再,两分钟。”   两分钟后知乐依依不舍的关掉游戏,放下手机,见沈程朝他看来,便朝他解释道:“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不能沉迷。”   沈泰远看着知乐,对江善原说:“你将知乐教的很好。”   江善原笑道:“老天垂怜,这孩子自己听话。”   沈泰远道:“他从小就懂事,想当年见到他,才那么小一点,转眼间,便长大了。我们真的老啰。”   知乐双腿伸直,穿着拖鞋微微摇晃,听见这话,便转头,看沈泰远,目中带着询问之色。   沈泰远看的明白,笑道:“知乐肯定不记得了,我们以前就见过,还不止一次呢。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婴儿,这么小一点,”沈泰远比划了一个手势,“第二回 ,你这么大,那时候沈程父母去世……”   沈泰远说道这里忽然顿住,看了沈程一眼。   沈程神色淡淡,看着远方。   “啊?”知乐惊讶道:“哥哥你父母,也去世了吗?”   江善原道:“知乐,不礼貌。”   知乐忙道:“对不起。”   “不好意思,这些事还没来得及详细给知乐说,”江善原朝沈程道:“他唐突了。”定亲的事其实很仓促,不过短短几天内,他有太多事要思虑,以至于沈家的事都没来得及跟知乐详说。   沈程微一涵身,道:“没关系。”   江善原与沈泰远对视一眼,沈泰远稍稍摇头。   知乐看看沈程,又看看沈泰远,眼中带着点不安,沈泰远对他摆摆手,笑道:“没关系。”   知乐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继而问沈泰远:“我那么,小的时候,”他学沈泰远的那个手势,也比划了一下,说:“沈爷爷就,见过我,那也见过我父母吗?”   沈泰远点头。   “他们好吗?”知乐眼中一亮,问道。   “嗯,很好。你父母都是特别好的人。”沈泰远想起一些过往的回忆,慈爱的看着知乐:“知乐应该还记得你父亲吧。”   知乐的母亲生他时难产,陷入昏迷,当地医院无计可施,正是沈泰远帮忙转院到C城,就在那时,沈泰远见到刚出生不久的知乐,小小的婴儿,由他父亲裹在襁褓中,跟着大人们跋涉千里,陪在母亲身边,籍以给病危的母亲一点力量。   不幸的是,母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父亲则陪伴了知乐好几年,后生病而逝。那时知乐应能记点事了。   知乐却摇摇头,他指指自己的头,说:“这里,不好后,有些事,不太记得了。”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他指着头说那里不太好的时候很平静,面孔上没有任何异色。   “爷爷也说,他们都特别好。”知乐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我有他们,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知乐从卧室取来,给沈泰远看,又向沈程展示。   照片中,沈程的父母很年轻,虽穿着朴素,却是十足的俊男美女,在当时应是十分亮眼的一对。两人都带着些许羞涩,看向镜头,笑的阳光而温良——知乐的五官则综合继承了他们二人的精华之处,那炫目的笑容更青出于蓝。   知乐对父母已无印象,这张照片便是他对父母认知的来源和一切,因而将它保管的很好,小心装进一袖珍小盒子中,外面再用一小布袋装好。   “他们,一直都在。”知乐笑着说。   月光下,知乐的笑容仿佛一个一直被爱着的小孩,充满知足与幸福。沈程目光落在他脸上,旋即移开。   “知乐,明天要早起,今晚早点睡。”   坐了许久后,江善原朝知乐说。   “哦,好的。”知乐便站起来,转头问沈程:“哥哥,睡吗?”   沈程坐着未动,看向沈泰远。   他跟沈泰远还有未解决完的事,知乐没放在心上,沈泰远却不可能会忘记:明天就要回C城了,沈程压根就没打算带人回去。理应这个时候将此事对江善原说个明白,否则明日局面将很难看。   至于由他开口还是沈泰远亲自向江善原解释,全看沈泰远的意思,他都可以。   沈泰远目光沉了沉。   “沈程,你也早点休息——你先回房。”   言下之意很明显,待会儿去找你。祖孙二人眼神交汇,沈程扬扬眉,道:“好,我先回房。”   无论如何,这事今天会解决,老爷子逃不掉的。便先回房等他。   知乐带着沈程进屋,按道理,他要送沈程上楼,却在经过自己卧室的时候停下,让沈程等一等。他走进房中,先把照片放好。   沈程站在门口,朝卧室中看了一眼。知乐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大半个空间。   这两层的小楼房间不少,格局基本相似。知乐的卧室与沈程那间卧室楼上楼下相对,窗户的朝向一模一样,房中摆设也差不多,不同的是知乐这里多了一张书桌和书架。   书架上陈列了许多书籍,书桌上如学生的课桌那般,整整齐齐放着笔记本和文具盒,桌面擦的很亮。   知乐放好照片,正要出去,却传来江善原与沈泰远的交谈声。   “老江,你的病,知乐都清楚吗?”   知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窗外。   “好了没?”沈程出声问道。   “嘘!”知乐马上竖起食指,几步过来,拉住沈程,将他拉进卧室中。   “小声点,哥哥。”   知乐带着沈程,隐在窗边窗帘后的黑色阴影里。   沈程站在知乐侧后,知乐再度朝沈程竖起食指,嘘了声,而后转头,探出半个脑袋,于窗帘后偷偷往外看。   皎洁的月光撒在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他只晓得我病了,却不知道具体严重程度。”江善原摇摇头:“让他知道了,肯定要哭,不会放我走。”   沈程即刻看向知乐,黑暗里,知乐的面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十分平静,只是笑容褪去,眼中浮上淡淡哀伤。   “你……”沈程微微拧眉。   知乐转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啊,我知道的,爷爷的病。”知乐凑近沈程一点,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哥哥,你别告诉,爷爷他们。”   知乐的头发已干了,蓬松而柔顺,这么靠近沈程,洗过澡后的身体清新而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沈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医院和专家都已经约好了,你不要太过担心,治愈的机会很大。”沈泰远说。   江善原说:“生死天注定,看命吧。总之多谢你——你那边,沈程真的没问题吗?如果……也不要强求。”   沈泰远说:“这两天两个孩子相处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还是合得来的。沈程这人,表面上不冷不热,桀骜不驯,本质还是不错的。再给他们些时间,放心,没问题的。”   卧室内,知乐转头看向沈程,睁大双眼,只因江善原的那句没问题吗陡然让知乐想到了昨晚沈程的话。他只顾着担忧沈程今天会不会走掉,而暂且没有想到更深层的那个问题:沈程说他没答应。   白天玩来玩去的,完全没想起这件事,眼下被提醒,顿时记起,一下子不安起来。   “哥哥,”知乐小声说,沈程的面孔隐在黑暗里,仿佛知道知乐想说什么,直接用食指戳着知乐的脸颊,将他的头推回去,截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江善原的声音传来:“对你,对你们沈家我自然是放心的。如果万一……以后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沈泰远说道:“你还是不要悲观,为了知乐,也要调整好心态,积极治疗,知乐这孩子很聪明,别让他察觉,担心了。”   “你说的对。肯定要好好治疗,争取再多陪知乐几年。”   “这就对了。也争取多陪我几年哈哈哈。”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笑起来,转而说起些别的事来。   “还要继续偷听?”沈程低声道。   知乐这时蓦然反应过来,忙摇摇头,小声道:“偷听是,不对的。走吧走吧。”   继而拉着沈程,轻手轻脚,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后走出,出了知乐卧室,上楼,来到沈程房间。   啪。灯亮。   沈程走进房中,解开衣领,继而将桌上的手表,衣服等私人物品往行李箱中放。   “哥哥,你会带我,回去的吧。”   知乐紧随其后,进得房中来,颇为忐忑的注视着沈程。   沈程抬眸,看向知乐,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审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知乐茫然。   沈程的目光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这的确是件让人意外的事,没想到知乐居然知道江善原的真实病情,且还瞒着江善原。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才有的思维。而知乐明显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什么心绪都在脸上表露的清清楚楚,他是如何瞒过江善原的?   或许最不擅长骗人的人,反而最能骗到人?   知乐的两个问题沈程都没有回答,知乐站在那里,看着沈程将东西一件件慢慢放回行李箱。   “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知乐没话找话说,轻声道:“爷爷,帮我收拾的。”   沈程没接话。   知乐看着沈程,沈程没赶他出去,却也貌似不想与他多说。其实比起前天沈程说要离开,不带他走这件事反而没那么大冲击。沈程提前离开会导致他必须提前跟爷爷分开,而带他走这件事,在他的思维里,是两位爷爷已经说好的事,说好的事自然要作数。   但沈程的态度还是让知乐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不起。”知乐忽然开口道。   沈程抬眸,扬扬眉,“什么?”   “我是傻子,对不起。”   知乐轻轻说。 第9章 夜谈   “我是傻子,对不起。”   知乐忽然开口道。   沈程的手顿住,站定,望向知乐。   知乐站在灯光下,眼里微微带着不安:“我知道没人,会愿意喜欢傻子。可以可怜傻子,跟傻子,做朋友。但恋爱,结婚,没人会愿意,跟傻子,一起。”   “对不起,很,对不起。”   沈程站在知乐对面,头顶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沈程目光沉沉,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可能是怕楼下院中的爷爷们听见,知乐的声音有点急,却很轻。   知乐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是傻子,可是,就是傻了。”   “但我有,努力的学习,像个正常人。爷爷说,我算很好的了。平常的生活,我,都没问题的,”知乐认真的想着,说着:“我会认字,会读书,每天都有,读书,还有锻炼。我会听话,不会,惹麻烦的,哥哥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不做什么,我保证,一定,不做。所以哥哥,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很长的一段话,知乐说的有点磕磕绊绊,却仍旧算清晰明了。   沈程嘴唇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仿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乐:“爷爷病了,他不放心。我跟你走,在一起,爷爷就会,放心。”   沈程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你呢?”   “嗯?”知乐没太明白沈程的意思。   沈程问的更清楚一点:“你自己真心愿意跟我走,去沈家?”   知乐眼里现出一抹茫然,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明白这跟让爷爷放心有什么区别,但既然是个问题,便认真对待,想了想,方回答:“愿意啊。”   “为什么?”沈程继续问。   “沈爷爷很好,哥哥,也很好,”知乐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前天,我还亲哥哥了。那是我的,初吻呢。”   沈程的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跳,面上倒仍旧波澜不惊的,说:“哦,荣幸。那也是我的初吻。”   “真的?!”知乐笑起来,眼神明亮:“我们都是,第一次啊。那就,太好了。我,对哥哥负责,”他指指沈程,又指指自己:“哥哥,对我负责,刚刚好。”   他真的很高兴,书上说,初吻的意义很重大,不能轻易给别人,也不能轻易夺取别人的。但和沈程的意外,却恰恰好,解决掉了这个烦恼。   沈程不置可否。   知乐虽然傻,却还是具备一点察言观色的眼力见儿的,见沈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忙捡起之前的话题,“哥哥别嫌弃我,行吗?我真的会,很听话,你试着跟我,一起看看,好吗。我会努力,让哥哥喜欢我的。”   沈程衣袖挽在手肘上,脚边的行李箱已基本收拾完毕,他注视着知乐,眼神有些复杂。   知乐往前一步,靠近沈程一些:“哥哥?”   清新的沐浴露气息再次钻入鼻腔,沈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灯光下,少年的皮肤白如玉,很少有成年人有这么白,也很少有成年人有那样纯净的眼眸,像未曾经过雕琢的璞玉,纯粹的令人无法直视与不舍玷染。   “哥哥?”知乐又喊了一声,有股孩子般的倔强,毫不掩饰的期望得到回应。   “我要睡了。明天再说。”   最后,沈程这样说。   虽然不是肯定的答案,但对知乐来说,却等同于答应了,因为前天沈程也是这样说,结果第二天就留下来了,当下便高兴起来,欢欢喜喜道:“好的!那哥哥,早点睡,明天见。”   知乐马上退出房间,乐颠颠的跑下楼,放心的回自己卧室睡觉了。   沈程则站在原地,静默无言,许久后,捏了捏眉心,暗骂了一声。   “知乐,还没睡?”   江善原与沈泰远终于聊尽兴,回房时见知乐的房间还亮着灯,便问道。   “马上的。”知乐答道:“沈爷爷晚安,爷爷晚安。”   江善原却敲敲门,打开门,沈泰远站在门口,笑道:“明天就要走了,不和你爷爷说几句话吗?”   知乐已经躺下,听了这话,立刻坐起来。   沈泰远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似随意问道:“刚刚我看你在沈程哥哥房中呆了好一会儿,跟哥哥在聊天吗?聊什么呢。”   知乐很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沈爷爷,他来后,连带爷爷也开心不少,知乐便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说和沈程在聊明天带他走的事情。   “哦。”沈泰远笑道:“沈程哥哥说明天带你回沈家啊。”   知乐点头:“嗯!”   江善原不疑有他,说:“再检查看看,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老沈,你早点睡吧,明天路上好几个小时呢。”   “好,你们爷孙两再说说话,也早点睡。”   沈泰远笑眯眯的离开,将时间留给祖孙二人。   “爷爷,都收拾好啦。”   知乐还是爬起来,将前两天就和江善原一起整理出来的行李箱打开,再度核查了一遍。   知乐蹲在地上,对着笔记本,认真的一项一项核对:衣服,鞋子,书,手机,充电器,新日记本……灯下知乐软软的头发贴在脖颈上,像个小孩儿般。   江善原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头。   知乐抬头,朝江善原笑。   江善原拉着知乐,一起坐到床上,说:“到了沈家,要听话,不要给别人惹麻烦。”   知乐乖乖点头。   “一日三餐都要好好吃。衣服记得里外都要天天换,天天洗澡,不要脏兮兮的像个花猫。”   “哦,好的。”知乐答道。   “我不在身边,没人管你,但你自己要管着自己:电视,手机,游戏,都不可以一直看,一直玩,晓得吗?不要熬夜,要早睡早起。每天记得要锻炼。”   “哦。”   江善原又说:“不要惹麻烦,但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也不要怕,别怕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告诉沈爷爷,或沈程哥哥,不要自己憋着,嗯?但能不与人冲突,还是尽量不要与人吵架打架,打人或被打,都很疼。”   “嗯!”   江善原握着知乐的手,知乐的手干净整洁,手指纤细,十指不沾阳春水般,江善原在这一刻,忽然有点怀疑,过去的二十年岁月里,是不是将知乐保护的太好了,如果养的粗糙一点,如今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般多的担忧。   但为人父母,为人长辈,恐怕不管怎样做,一旦儿行千里,不在身边,总会免不了担忧。   “知乐,外面的世界很大,会有更多陌生人。你不要害怕,要更勇敢一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明白吗?”   知乐仍旧乖乖的点头。   其实这些,江善原早就叮嘱过了,这些日子以来一遍又一遍的,但知乐仍认真耐心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最后,江善原说道:“关于亲事,知乐,沈家的确很好,沈家愿意接纳和帮助我们,爷爷很开心也很感激。沈程那孩子人也不错,本性善良,但他从小像少爷,被捧着长大,肯定也有点小脾气。而你又傻,这是事实,他是有点委屈的,你尽量多忍让些,有事也尽量不要计较,知道吗?”   “但是,”江善原话锋一转,认真道:“知乐,如果你跟沈程真的相处不来,实在合不来,你不喜欢他,也不要强求,更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到时候告诉爷爷,爷爷自会为你处理。”   我没有不喜欢哥哥,是哥哥现在还不太喜欢我呢,知乐默默的想,却没有说出来,被人不喜欢,总归不是件高兴事,爷爷知道了肯定要难过的。他只是点点头,说晓得啦晓得啦。   一抹月光洒进来,温柔朗照小小卧房。   江善原凝望着知乐,摸摸他的头:“爷爷只希望你幸福。”   知乐笑了,问道:“爷爷你的病,很快,就能好,是吗?”   江善原答道:“嗯,你沈爷爷找了很厉害的医生,爷爷这点病就是小菜一碟,很快就能好。”   “那太好了。”知乐看着爷爷,冲江善原笑。   一时间,祖孙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真快啊,一晃,你就这么大了。”江善原说,“爷爷真的老啰。”“爷爷不老,爷爷会,长命百岁。”知乐明亮的双眼望着江善原,张开双臂,轻声道:“爷爷,抱一下。”   “这么大了还撒娇,”江善原笑起来:“要被别人看见,该笑话你了,果然是个小傻子。”   江善原从不避讳这样直接叫知乐,缘因知乐傻是事实。伤口越捂越容易感染,化脓,变得严重,正确的方法是面对它,并尽其所能积极治疗,哪怕最终仍会留下伤痕,但至少不会继续恶化,或成为一道暗疮,永远不能碰触,一触即痛。在这个理念的影响下,知乐潜移默化的,也不觉得被叫小傻子有什么。   何况,称呼中的恶意与善意,因人而异。   “嗯,我就是个傻子,”知乐埋在江善原肩上,抱住江善原瘦弱苍老的肩膀,开开心心道:“我是爷爷,的小傻子。”   一楼客卧里。   沈泰远坐在床上,拿出手机,不太习惯的用食指一戳一戳,缓慢的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睡了?我难得爬二楼。你下来,我们谈谈明天的事。】   从客卧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院子中一小片光亮,那是二楼卧室中投下来的灯光。   沈泰远发完短信,便盯着那灯光。   片刻后,灯光无声无息的灭了。   再等了片刻,手机上没有任何回应,江家小楼陷入沉静,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沈泰远眉毛一抬,也关了灯,黑暗中微微一笑。 第10章 幼稚   翌日,天气晴好,灿烂阳光照耀江家小院。   知乐一身雪白T恤,怀旧牛仔裤,黑色板鞋,背着只黑色双肩包,仿若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浑身充满令人炫目的朝气。   司机老刘将车开到门前,搬放行李。   沈程穿戴整齐,一手漫不经心扣着袖口,下得楼来。   沈泰远亲切的与孙子打招呼:“都准备好了?”   沈程走过沈泰远身旁,擦肩而过时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哥哥!”   知乐马上站到沈程旁边,果然沈程的“明天再说”就是答应的意思,看,这就带他一起走了。知乐朝沈程说:“是不是,很远啊。我,有点,紧张。”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那脸上笑容明亮,可看不出半分紧张。   “要是,上厕所,怎么办呀。”知乐有点担心的提出问题。   “憋着。”沈程面无表情说。   “啊?”知乐犹疑道:“憋不住,怎么办?”   沈程继续面无表情道:“使劲憋。”   知乐登时忧心忡忡。   一旁的司机听不下去了:“知乐别听小沈先生的,路上有服务区,随时能停下来去洗手间,别担心。”   老刘瞟了一眼沈程,怎么小沈先生忽然有点幼稚呢。   知乐大抵明白了沈程在逗自己,笑嘻嘻道:“哥哥有点,坏。”   江善原与沈泰远从屋里走出来,为避免节外生枝,江善原先送知乐他们离开,过两日,再启程北上,与沈泰远在医院汇合,接受治疗。   对知乐该说的话这些时日,还有昨晚都已翻来覆去嘱过数遍,江善原望向沈程,沈程在长辈面前不失礼仪,微一颔身,看江善原似有话说,便没有开口,耐心等着。   或许他应该主动说点什么,好让江善原放心,但同意将人带回去已是最大的让步,没有真情实感,又何必假装体贴,做出承诺。   虚伪。   江善原看着面前的青年,身材高大,长身玉立,进退有度,谦恭绅士,真正堪称一表人才,与知乐并肩而立时,外形与气质上俱格外般配,叫人眼前一亮。江善原对沈程还是很满意的,几天的了解虽然不足够,但从日常举止中也可窥见一二,这个孩子虽有傲气,略清冷,眼睛却是有温度的。   “沈程,知乐这些日子就拜托你了。”江善原说。   沈程点点头,没有多说。   “知乐对陌生人有点阴影,有些怕生,见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一开始尽量不要让他独自一人。”江善原说:“也不用一直陪着,他自己也在努力克服,就是最开始,多注意点便成。”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知乐揉了揉鼻尖:“我……不怕的。”   江善原笑笑,嘴唇张了张,想再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想要嘱咐的东西很多,比如饮食,生活习惯,小毛病,小性子等等,但就像嫁女儿一样,再舍不得,再不放心,终究不能跟着他一辈子,日子还是得他自己过。   “老江,有什么需要注意和嘱托的,你尽管说。”沈泰远在一旁道。   江善原摇摇头,笑道:“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相互了解吧。也没什么格外需要注意的。”   江家在本地明显人缘不错,知道知乐今天出发,早饭过后,街坊邻居便陆陆续续过来,为知乐送行。   小小的江家小院几乎站满了人。   沈程身为主角之一,身在其中,与知乐一起被众人围着,仿若有种娶妻成亲的感觉。大大小小的应酬他自然应付自如,但眼前这场面却有些不一样。   “知乐要去大城市了,开心不?”   “这么俊的对象,开心不?”   知乐笑眯眯的点头,不停点头。   “知乐啊,外面不比村里,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晓得不。”   “去了别人家,要懂事,跟沈程哥哥好好相处。”   “等你们真正定亲的时候,记得回来告诉我们,给你们办酒。”   定亲在老一辈那里只是一个传统说法,这次见面,相当于“相看”,双方有这个意向,先初步见一面了解了解,真正的定亲实际相当于订婚。因现在很少再有订婚这个环节,因而直接用定亲的称呼来代替这样一种特殊关系。   同在一个村,显然所有人都清楚江善原的病情,却没有任何人在知乐面前提及,只笑容满面嘱些家常小事。   几个婶婶拉着知乐,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胳膊,摸摸他的头,“知乐长大了。知乐要好好的。”   知乐任由她们拉着,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张开双臂,挨个抱了抱:“你们,也要好好的。”   “小沈先生,知乐这孩子,就先拜托你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沈程身上。   沈程与知乐并肩而立,阳光洒满他们肩头,俨然一对新人,沈程的目光中,眼前这一张张叫不上名来的朴实面孔,沐浴在灿烂朝阳里,充满温暖的意味。   沈程短暂的默了片刻,而后点点头:“我会尽力。”   小孩们不懂这场告别意味着什么,仍在院子里无忧无虑追逐嬉戏,瞅准时机,跑过来跟知乐告别,叽叽喳喳如同麻雀。   忽然一个小男孩急匆匆跑来,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停在知乐面前。   “知乐哥哥!二狗哥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男孩喊道。   “二狗哥!”知乐眼睛一亮:“什么啊?”   “二狗哥哥原本想赶回来的,赶不回来。刚打我电话了,叫我给你说句话。”   “二狗哥哥说,如果有人对你不好,欺负你,你告诉他,千山万水,刀山火海,他会替你教训那些人。”男孩握着拳头,铿然说出这番话,说完又想了想,再次确认一遍:“对,就这些,二狗哥哥的原话,二狗哥哥说一定要大声的,一字不漏的告诉你。知乐哥哥,你记住了吗?”   众人都笑起来,“这二狗……”   知乐也笑起来,点头,表示记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沈程面色如常,大家都在笑,他礼貌得体的微微勾起唇角。   二狗?短短两日内,沈程已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此人让男孩转达的话语,表面说给知乐的,实际却意在告诫沈程,知乐不懂其中机锋,沈程又岂能听不出。   有意思。   那边厢,沈泰远也与一众村民说着话,江善原看了看时间,与沈泰远对视一眼,沈泰远便点点头,示意老刘:“准备出发吧。”   老刘先上车,发动车子,登时汽车引擎声轰然响起。   这一响,忽然间,所有交谈悄然渐歇,打闹的孩子们也都停下,整个院落,安静下来。   阳光从天空洒下,笼罩在院中的每个人身上,铺天盖地,鸟雀儿从头顶飞过,煽动翅膀,飞远了。   知乐一直高高兴兴的,这一刻,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离别。   知乐茫然的看看众人,嘴唇动了动,却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上车吧,知乐。”沈泰远温声道。   沈程站在知乐身旁,等了片刻,伸手,摘下知乐的双肩包,提到手中,继而打开车门,朝知乐示意,让他先上。   “那,我走了啊。”知乐说了这么一句。   他慢慢走到车门前,又停下脚步,望向江善原。   江善原走过来,拍拍知乐的肩膀:“走吧。”   所有人都望着这对祖孙,他们都是这祖孙两相依为命几十年的见证者,眼看着他们一个出生长大,一个渐渐老去,如今,再次眼看着他们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场,也或许是永久的别离。   知乐轻声说:“以后天天,打电话。”   江善原:“嗯好。”   知乐:“你好了,就去看我,接我。”   江善原:“好。”   知乐:“还有……”   江善原:“好了好了,哪那么多话,走吧走吧,都等着呢。其他话电话里说啊。”   “哦。”知乐便转身,准备上车。   “知乐!”江善原脸颊肌肉隐隐抽动,干涩的嘴唇颤动,深深抑住了,千言万语都狠狠压在心底,说:“你要好好的啊。”   知乐点点头:“爷爷,也要好好的。”   知乐坐进车中,沈程对众人点点头,紧随其后,上车,车门关闭。   沈泰远坐在前面副驾驶,最后挥挥手,车子启动,众人让到两旁,目送车子缓缓驶离。 第11章 偏离   知乐的思绪想不到很长远的未来,大多数时候只着眼于当下的时刻。虽然早就做好去c城的准备,然则直到了这一刻,车子启动,带着他驶离熟悉的庭院,熟悉的亲朋,才真切意识和感受到真正的分别。   “爷爷!”   知乐蓦然回头,半跪趴在椅背上,从车后玻璃拼命往后看,眼见爷爷与众人们挥着手,离的越来越远,知乐大叫一声。   外头自然听不见。   “爷爷!婶婶!叔叔!”   知乐慌忙而焦急的回头看了司机一眼,似乎想让司机停车,然而也就仅仅一瞬,又着急的趴回后窗,望向快要看不清的众人。   “他们听不见。知乐,坐好,前面要转弯了,小心摔到。”沈泰远温和的提醒。   车子转过一道弯,驶上主路,江家小院从视线中消失,再看不见。知乐仍旧趴在那里,不死心的回望。   过了片刻,知乐坐正身体,转而扒到窗户上,朝外看。路边的房屋,田野,草木等疾驰而过,如浮光掠影,让知乐意识到,这个熟悉的村庄也正在逐步离去。   别离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知乐扒在窗户,茫然而难过的看着窗外,呼吸急促,他一只手抓着裤边,潜意识中想抓住点什么,然而身边什么都没有,他侧着头,胡乱一抓,抓住了一只手,便紧紧握着。   那手动了动,似想挣开,知乐握紧,那手便静下来。   “知乐,如果想哭,可以哭,没关系。”沈泰远温声道:“你沈爷爷我年轻时第一次离家去国外,在机场还大哭了一场呢。”   知乐紧抿双唇,睫毛轻颤,眼眶发红,眼中有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哽咽着说。   司机老刘噗嗤笑了,忙道:“对不起……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沈泰远也忍不住笑,呵呵道:“知乐说得对,男孩子流血不流泪。知乐莫难过,以后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嗯。”知乐吸了吸鼻子,仍旧有些难过,望着窗外。   沈程侧首,望向知乐,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知乐无暇的侧颜,颤动的睫毛,这几天总是笑嘻嘻的人,此刻脸上笑容褪尽,唯有不舍,茫然,和对家乡亲人的依恋。   “你的包。”   沈程扬眉,出声道。他的膝盖上放着知乐的双肩包。   “哦。”知乐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拿自己的包,这才发现,居然握着沈程的手,准确的说,是单方面抓握。沈程手心自然摊开,既没有回握,也没有抽开。   “……对不起。”知乐忙松开,拿过背包,放到一旁,又说:“谢谢。”   沈程望了他一眼,移开目光,转而也望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光芒万丈,洒向连绵起伏的山峦与蜿蜒流淌的河流,整个天地明媚灿烂。   黑色私家车以平稳的速度在山间穿梭,渐行渐远,九鹿村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逐渐陌生的风景与城市。   “马上到县城,过桥了。知乐可以拍张照片,发给你爷爷,让他知道我们到哪里了。”沈泰远说。   “好。”   这个提议成功吸引住知乐的注意力,他马上拿出手机,认真对准窗外。   县城他还是相对熟悉的,爷爷闲暇时会带他出来逛街,他最喜欢的便是县城里的标志性横跨长江两岸的大桥。   天气好的时候,不坐车,跟爷爷两人从桥这头漫步到桥那头,和风煦煦,阳光温柔,桥面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大小船只穿梭而过,那是非常快乐的时光。   知乐拍了好几张,挑选出几张满意的,传送给爷爷,很快便收到江善原的回复,江善原夸他拍的好看,并让他到沈家后,也拍些漂亮的照片发给他。   知乐便高兴的答应下来,如此一来,离别的情绪被冲淡,知乐终于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尚是第一次出远门,车子很快出得县城,驶上高速公路,从这里开始,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   知乐便靠在窗前,盯着外头看,双眼明亮。“哇,这里也有牛。”   他惊喜的回头,跟沈程说。   沈程正襟危坐,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昨晚睡的不算太好。   知乐见沈程闭着眼,便不再说话,兀自一人观赏窗外风景事物。   “看累了就睡会儿。到C城后更好看。”沈泰远从前排嘱咐道。   “好的,沈爷爷。”   一个多小时后,知乐打了个哈欠,眼神困倦。   高速路上车速快,景象千篇一律,着实没什么好看的,知乐犯了困,端正坐好,片刻后,眼睛闭起,开始不可抗拒的瞌睡起来。   车内流淌着轻快而平缓的音乐,仿佛一支催眠曲。   知乐眼皮沉重,慢慢合上,他起先坐的笔直,逐渐不受控制,身体朝一侧倾斜,挨近沈程,头部则跟着一歪,靠在了沈程肩上。   沈程:……   沈程脸色不大好看,昨晚他睡的不太好,老毛病犯了,而今天面对沈泰远,对方总一副笑眯眯仿佛胜利者的姿态,更使人不爽。   沈程侧首,望向瞌睡的知乐,他倒睡的香。   甚至还在他肩上蹭了蹭,往肩窝处靠靠,找到更舒服的姿势。   沈程冷酷无情的抬手,食指中指并起,抵住知乐黑色柔软的头部,毫不留情的推开。   知乐睡梦中毫无设防,猝不及防,尽管沈程力道尚不算强劲,却软软一倒,朝窗边倒去,头撞上车窗,砰的一声。   知乐蓦然醒来,摸着额头,有一瞬间的茫然。   呆了一忽儿,知乐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侧首,看向沈程,沈程抱臂,面无表情的与知乐四目相对,做好知乐责问的准备,如此正好,干脆将他气哭,闹着回家最好。正好掉头,将人送回去,一了百了。   知乐带着困意,眼神朦胧,一手摸着额头,一边对沈程说:“哥哥,你往这边坐,不要,靠近窗户,小心瞌睡,会碰到头。”   说着往边上让了让,示意沈程朝里坐。   沈程眼角一跳,沉默的看着知乐,神情略为麻木,半晌无话。   知乐嘱咐完,继续瞌睡。   很快,又不知不觉倾向沈程。沈程捏捏眉心,食指与拇指无意识的摩挲,来回搓动,这一次,却终究没有推开肩上的脑袋。   前面闭目养神的沈泰远悄然睁开眼睛,从后视镜中看见二人“相依”的身影,满意一笑。   车子抵达C市后,一路没有停留,直接回到沈家老宅。   沈宅坐落在C市近郊外,占地数百亩,整个C城,这样的古宅用作住宅的,唯有沈家。   “知乐,到家啰。”   知乐被叫醒,稀里糊涂跟着下车,继而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大宅,假山流水,雕梁画栋,园子里更挂着红色的灯笼,里头虽然不是烛火油灯,却仍叫人一时恍惚,恍若时空扭转,穿回了百年前。   “哇——”   知乐看着眼前的“沈家”,瞪大眼睛,说:“好像电视里的,那种。”   沈泰远呵呵一笑。别说知乐,但凡来过沈宅的,无不为之惊叹。   知乐跟着沈泰远进园子,沈程则走在后面,手臂上挂着知乐的背包——知乐迷迷糊糊的,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只包。   沈宅的管家和佣人已得到消息,早早候在门口等候。知乐见到陌生人,登时有点不安。   其实沈程和沈泰远最初对他来说,也算陌生人,但因为身份关系的原因,又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有爷爷在身旁,知乐并没有陌生感,只有好奇与新鲜感。而外面的这些人,对他而言,则是全然的陌生。   “这些都是家里的人,知乐不要怕。”沈泰远说。   管家与佣人们对知乐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又都受过专业训练,面对知乐俱都表现的十分正常,当做普通人以及沈程的未来对象来对待,礼貌热情而不过分殷勤。   只是彼此心中都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竟是个这么漂亮的少年。   知乐慢慢放松下来。   他努力克服不适感,想起爷爷说的话,不要害怕,陌生人并不可怕,世上还是好人多。不要紧张,不知如何应对时,微笑就好了。   知乐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接着安置行李,看房间,饭后沈泰远亲自带着知乐四下参观沈宅,一老一少,慢慢在园子里走走看看,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晚上,用过晚饭,知乐便回房跟爷爷按约定的时间通电话。   今天对他而言是,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一个人去了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见了很多陌生人。   “爷爷!沈家好大好大!”   知乐开了视频,急不可耐的跟江善原讲述今日的所见所闻。   沈泰远在知乐身后,跟江善原点点头,示意一切顺利,之后便将时间留给他们祖孙二人。   沈泰远轻轻掩上门,拄着拐杖下楼,在转角处,迎面碰上拾级而上的沈程。沈泰远停下脚步,双眼眯起,笑的和蔼:“准备休息了?”   沈程也停下脚步,神情淡漠:“你赢了。”   沈泰远笑道:“一家人,论什么输赢,呵呵,呵呵。”   沈程道:“但你别太得意。我不可能接受他,你最好祈祷江老爷子早些病愈,将他带走,否则,我不保证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沈泰远:“你会揍他,还是骂他?我孙子可不是这种无理打骂,随意施暴之人。”   沈程冷道:“除了暴力,这世上还有许多方法可以对付一个人,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那你尽管使出来看看。沈泰远眯了眯眼,心中如此想,嘴上却未说出来,这些天已数次挑战沈程的底线,不能再激怒他,用不着逞嘴上一时之快。   沈泰远正了正色,道:“话不要说太满嘛。你看,我们彼此都让过一步,我也没说让你们马上就正式定亲,结婚。既然现在人都带回来了,就先彼此好好相处看看。而且,”沈泰远顿了顿:“这是个双向选择,知乐能不能看上你还不一定呢,呵呵呵呵。”   沈程危险的一扬眉,沈泰远适时道:“感情的事的确强求不得,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这门亲事究竟能不能成,以后如何,还看你们各自的造化。倘若最后真有缘无分,那就再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两人擦肩而过,各自上楼下楼。沈程走向二楼走廊尽头,经过知乐的房门时,听见里头传来知乐轻快的声音。   “嗯!都特别好!对我,特别好!”   沈程洗过澡,到书房处理些文件,不知不觉,夜幕已深,沈程起身,关掉灯,向卧房走去,走了一段,却蓦然停下,望向走廊一端。   暖色的灯光里,知乐正在廊上四顾,看见他,登时双眸一亮,马上跑过来。   “哥哥!”   知乐业已洗过澡,穿着套卡比丘的卡通睡衣,头发松松软软搭在额前,站在沈程面前。   “我迷路了……”知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诉说道:“这里,太大了,好多房间,门都一模一样,我分不清了。”又有点着急:“哥哥,你知道,我住哪里吗?”   沈程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少年。   自从遇见这个人,一些事就仿佛不太对劲,偏离轨道了。原本绝不会答应的事答应了,不该带回来的人带回来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未来当然无法预知,沈程却本能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危险性,这个小傻子仿佛有种魔法,轻易能够让某些事脱离掌控。   沈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眼前浮现出沈泰远得意的胜利者模样,耳边响起沈泰远那句“知乐能不能看上你还不一定呢。”   眼前的少年还在说话。   “哥哥?”   沈程眯眼,沉默。   知乐想了想,默认沈程也不知道,便说:“我下楼去,问沈爷爷吧。”   说着便转身,欲走。才走了两步,忽然脖上一紧,被沈程大手抓住了后衣领,倒拽了回来。接着松开,知乐莫名其妙,却见沈程往前走去,忙跟上。   沈程穿着拖鞋,知乐跟在他身后,两人的影子一高一矮,脚步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随后在一扇门前停下。   知乐赶紧打开门,朝里看了一眼,对了,就是这间。他转而对沈程道谢,沈程却已转身,走向侧对面的房门前,拧开门把。   “哥哥住那个吗?好近啊。”知乐高兴道。   沈程推开门,进入房内,知乐知道时间已晚,该休息了,虽然想进沈程房间看看,却忍住了,说:“哥哥,晚安,明天见。”   沈程回身关门,深深看了知乐一眼,终没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   旋即关上门,消失在知乐视野中。   知乐不明所以,却觉得沈程那个哼好有意思,皱起鼻子,学着“哼”了一声,而后笑起来,也推门进入自己的卧室。   卧室真的好大,床也好大。知乐尚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江善原,白天还好,有人说说笑笑,到了夜间,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睡觉,难免有些不安,可想到沈程就在对面,遂又安心不少。   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长途奔波,终究累了,知乐上床,很快便沉沉入睡。   翌日,沈泰远朝知乐说:“知乐,来,有件事要跟你说。” 第12章 选择   翌日,知乐起床,沈泰远与沈程已在厅里坐着,沈泰远仍旧保持着年轻时阅览报纸的习惯,戴着老花镜读今天的日报。沈程则在手机上浏览电子讯息,手边一杯咖啡。   知乐下来后,三人便一同吃过早餐。   饭后,沈泰远朝知乐说:“知乐,来,有件事要和你说。”   知乐很快走到沈泰远身边,却没有在沈泰远身旁的沙发上落座,而是来到沈泰远膝前,自然而然的盘腿坐到地毯上,而后仰头看沈泰远,“什么事啊?”   沈泰远登时眉开眼笑,露出慈爱无比的笑容。他虽然有两个孙子,但性格一个比一个独立成熟,除了幼年时期,他们祖孙之间很少表露出亲密。所谓天伦之乐膝下之欢,沈泰远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沈泰远慈爱的摸摸知乐的头,说:“明天我得走了,陪你爷爷去医院。”   听到爷爷,知乐坐直了身体,脸上笑容褪去。   “不必担心,医院那边都已安排好。我会全程陪着你爷爷,直到你爷爷康复出院。”沈泰远说:“所以呢,从明天起,我就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   知乐马上摇头,意思是没关系,他不用陪。   沈泰远笑道:“知乐懂事。我不在这里,但你沈程哥哥还在。不过呢,你沈程哥哥有自己的住处。爷爷想问,你是愿意住在这里,还是跟沈程哥哥,去他那边住?”   “住这里呢,我就留下老管家,可以天天陪着你。住沈程哥哥那边呢,沈程哥哥平常要工作,恐怕没人能整天陪着你。”沈泰远说:“知乐,你想想,看想住哪边?”   沈程那边佣人还是有的,只是都是新请的,不如这边老管家放心。   沈程两兄弟小时候同住在沈宅,他们双亲去世后,十多岁时沈明寄宿学校,沈程没多久则留学国外,这期间各自在外面另置居所,沈程回国后便一直住在那边。此番因为知乐之事,才回来住了几天。   沈泰远对此没有任何异议。雏鸟离巢,苍鹰远飞,孩子们长大成家,都是人生常情。   只是如今老管家不太可能长期到沈程那边照顾知乐,势必重心仍在沈家老宅和沈老爷子身上。   知乐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答道:“我住哥哥,那边。”   “哦?可想好了啊,沈程哥哥可是很忙的,或许一整天都见不到他哦。”沈泰远说道,有些意外知乐这么快就做好决定。   事实上沈程接下来的确会很忙碌,同时沈泰远更担心这个孙子会故意冷落知乐,按沈程昨天的说法,这种可能性极高,此话既是给知乐打个预防针,也意在警告沈程最好不要乱来。   “沈程哥哥可能不能陪你,也没办法时时照顾你哦。”沈泰远再次强调,给知乐打预防针,说着说着,并不满的瞪向一直坐在一旁的沈程。   沈程几乎一夜未睡,喝过整整两杯咖啡,仍旧神色倦怠,懒懒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听着两人对谈。   听到此处,眼皮一抬,非常给面子的颔首:“对。”   知乐望过来。   沈程面无表情,“所以,留在这里,是你最好的选择。”   知乐想了想,“那你也,来住这里吗?”他倒没想到这样一来可以一举两得,恰好解决没人陪的问题。只是在他的思维里,这里既是沈爷爷的家,一家人住一起岂不是更好?   沈程对此的回答之只有简洁的一个字:“不。”   知乐不解:“为什么?”   房中忽然一静。   沈程没有说话,沈泰远咳嗽了一声,说道:“因为这里离沈程哥哥工作的地方有些远,不太方便。”   事实也确实如此,沈宅偏郊区,离处于市中心的沈氏办公大楼相隔甚远,就连沈泰远从前年轻忙碌时,也常歇于公司附近的公寓里。然而沈程不愿意回来住则还有另一层隐情,这些年,都是避而不谈的问题。   是以,沈泰远只给出工作这个解释。   沈程微垂眸,未说话。   知乐听了,点点头:“那,我跟哥哥住。嗯,不用照顾,和陪,我自己可以,我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做的呢。”   沈泰远充满慈爱,“确定吗?”   知乐重重点头:“嗯!”说着想了想,认真道:“书上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说着朝沈程一笑,现出“忠心耿耿”的模样。   沈泰远蓦然大笑起来。   沈程眉头情不自禁的微微一跳,眯眼,审视知乐纯真无辜的笑容,半晌,漠然道:“到时候别哭。”   无论如何,此事便这么定下来。   午后,老管家陪同沈泰远在房中最后检查和整理这趟出门要带的东西。   沈泰远忽然叹了口气。   老管家服务沈家多年,对沈家一家老少脾性也多少了解,看看沈泰远,便说:“要不我还是留下来,或者叫四姐去小沈那边照看着?”四姐是家中的老佣人了。   沈泰远沉吟片刻,却否决了这个提议。   “算了,这终究也不是办法。”   老管家:“知乐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些年老江辛苦了,知乐也一定辛苦。”沈泰远由衷对自己那位老友感到钦佩,深知知乐所表现出来常人眼中看起来正常的一切,没有多年刻意持续的教导与训练,又岂能达到,这背后的艰辛唯有他们二人才真正知道。   老管家:“您担心小沈对知乐不好吗?”   沈泰远道:“他既然将人带回来,想必也做好了要跟知乐同住的打算。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倒不至于在吃穿用度这些事上苛待知乐。我只是担心他故意犟着,不愿接纳知乐,冷落知乐,让知乐受委屈。”   老管家笑道:“恕我直言,小沈就算真有这种想法,也不能怪他。”   “说句不好听的,以小沈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老管家继续道:“您却不声不响,不顾他意愿,给他找了这么个人——知乐虽然好,但按任何正常人的想法,只怕都难以接受。说实话,小沈愿意将人带回来,已经大大出乎意料。而至于您所担心的,相信小沈自有分寸,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再者,即便普通正常人之间,两个人在一起,也要经历些磨合,更何况知乐这种情况。而知乐这种情况,不管和谁,想必都是不容易的。两个人都不容易。”   沈泰远点点头:“你说的对,这件事我的确理亏,对沈程来说,是不公平。所以接下来的事,我不能再干涉,也干涉不了。你们也不必留下了,要真插手,沈程那小子说不定还真撒手不管了。”   老管家笑道:“小沈面冷心善,知乐懂事乖巧,天长日久的,一定能相处好。说不定小沈就吃知乐那套,姻缘之事,上天注定,咱们也不必太操心。”   老管家还是很喜欢知乐的,老管家等人原本对沈泰远定的这门亲事心犯嘀咕,再怎么,沈程也是亲孙子,怎么能如此儿戏。未料见了知乐,却都颠覆了他们心中原本的想法,对知乐心生欢喜。不说别的,短短一天多时间,沈泰远笑的比从前几年都多,而沈程与沈泰远祖孙两也终于时隔多年,在沈宅坐到一起吃了顿饭。   沈泰远道:“是这么个理。缘分天定,但看他们造化吧。就算培养不出夫妻情,培养点兄弟情也是好的。知乐这辈子我们沈家无论怎样都会照顾好。”   当天傍晚,知乐跟随沈程回他的住处。   “沈爷爷跟爷爷,互相照顾,我跟沈程哥哥,也互相照顾。都好好的。”   知乐临走前,跟沈泰远告别,朝他说道。   沈泰远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在医院照顾好爷爷,也要照顾好自己,而知乐也会跟沈程在沈家好好相处,生活,不要担心。   “好,我们都好好的。”   知乐挥挥手,恋恋不舍告别这刚熟悉起来的沈爷爷。   “哇,好漂亮,好大,好……”   沈程的住所又一次刷新了知乐的认知,不同于沈宅古色古香的老宅,沈程的别墅位于寸土寸金有名的富人区,独门独栋,白色大理石,圆形屋顶,典型的欧式风格,花圃中百花绽放,道上高大梧桐树林立,院中央一方喷泉反射着夕阳五彩缤纷的光芒,犹如一座城堡。   “……好豪华啊。”   知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恰当的形容词。   沈程迈步,进入院内,知乐背着包,紧紧跟在他后头,眼睛简直不够看。   “哥哥,你家这么,有钱的吗?”   知乐知道,在老家有人盖栋小楼,或在城里买个房,都是让人十分称羡的事,那都算是有钱人呢。之前也听人说过,沈家很有钱,知乐没有什么概念,眼下亲眼见到,才终于从他贫瘠的想象力中,略微有了点了实感。   这么大的房子,还有沈爷爷家的那个大宅子,得多少钱啊。   沈程人高腿长,大步走在前头,随口道:“怎么,不喜欢吗?”   知乐回答道:“喜欢的!”他当然知道,钱是很好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呢。   沈程余光里瞥知乐一眼,倒坦诚。   只听知乐接着道:“娶了个,有钱的媳妇,嘿嘿。”   沈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里摔倒。 第13章 失望   沈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里摔倒。   夕阳无限好,霞光万道,在这灿烂如火的云霞晚照中,沈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可不可以现在就将人送走?   原想着进入我的地盘,一切由我做主,定不让你好过的人,却还没真正进门便被来了个“下马威”,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沈程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肇事者知乐却恍然不觉,沈程骤然停下,他猝不及防,差点撞在沈程背上,倒还眼明手快,伸手扶了沈程一把:“哥哥走路,当心啊。”   沈程冷冷看着知乐。   知乐无辜脸:“怎么啦?”   沈程那样子很想说点什么,然而知乐那句话槽点过多,反而一时不知该嘲讽他娶了个有钱媳妇的“得意”,还是该恼怒媳妇二字。   最终,沈程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暂且放过他。   沈程不像沈泰远那般老式做派,家中安保等事宜自有物业等机构安排,没有固定老派管家之类,只聘用了几人打理日常起居,平日里住在园中附属楼里。   知道沈程不喜打扰,除非有事,一般不会出现。   今天得到提前通知,知道沈程要带知乐回来,因而都在正厅内候着。   “沈先生。”领头年纪稍长的叫刘姐,笑着招呼道:“这位就是小江先生吗?”   知乐见到陌生人,当下面露紧张,朝沈程身后一躲。   沈程点点头,没有多说,晚饭已在沈宅吃过,不用准备,只说道:“这段时间他会住在这里,你带他安排下房间。”   “好的。”刘姐应道,旋即朝知乐说道:“小江先生,请跟我来。”   知乐却没动,仍旧站在沈程身后。   沈程转头,看见知乐神色,顿了顿,说:“他们都是这家里的人,跟他们去。”   知乐双手抓着背包带,不动。   刘姐等人对知乐的事略微了解一点,却知之不详,一则这乃雇主家隐私,雇主不主动说起,不好相问,二则眼下也不能贸然开口哄劝,怕显得冒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拿捏态度,颇为为难。   “小江先生?”   沈程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人随之落座。知乐也跟过去,坐到沈程旁边。沈程站起来,去桌上取水喝,知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神始终戒备的逃避着刘姐等人。   沈程重新走回正厅,知乐随之跟上。   沈程一只手随意搭在腰上,一只手捏了捏眉心,转头看知乐。   知乐仍旧背着包,眼巴巴的瞅着他。   沈程只得摆摆手,示意刘姐等人先出去。   “你怎么了?”待刘姐等人离开,沈程问知乐:“怕他们?他们跟老宅那边的管家们一样,都是家里人,怕什么。”   知乐见人走了,明显松一口气,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里,有沈爷爷陪着。这里……不要,单独,和他们。”知乐低声道。   沈程略略琢磨,很快明白知乐言中之意。在沈宅时,虽然知乐也表现出对陌生人的紧张不安,但后来参观宅院和卧室等时,却因为有沈泰远陪着,因而能够接受。   “所以,你可以面对陌生人,前提必须有熟人陪同?”这大概也能够解释为何知乐当时能够轻易接受沈泰远和自己了。   知乐点点头。”   这一点上知乐就完全异于正常成年人,更像个孩童般。孩童面对陌生人,便总是充满不安,有亲人或认识的人陪伴在侧,则能有效减少这种焦灼与恐慌。   知乐看着沈程,仿佛也知道自己的不妥,面上现出愧疚,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程闻言一顿,深深看知乐一眼,眉目仍是淡淡的,片刻后,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该你说对不起。”   沈程转身,“我知道了。跟我来。”   沈程亲自带着知乐四下观看。   人既然带回来了,便意味着至少在江善远治疗的这段期间内,沈家肩负着照顾知乐的责任。沈程虽然不会接受知乐,意图感情上切断纠葛,必要时用些手段,让对方死心,自己知难而退。但诚如沈泰远所料,倒不会在这些基本的生活日常上难为和亏待知乐。   吃穿住行,最起码都会让知乐舒舒服服的。   这个城堡似的家内部装修的低调而奢华,所有生活设施与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俱是最高品格。但事实上沈程入住不久,在家停留的时间也十分有限,很多东西只是寂寞的空置着。   沈程带着知乐,看过几间主要的影音室,游戏房,健身房之后,便带知乐上二楼,来到卧室。   “所有地方你都可以自由出入。想玩什么,用什么,都随意。不会使用的,叫刚刚那几个人,他们会教你。”   沈程一边走一边对知乐交待,“她们不是坏人。不要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任何朋友,熟人,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的。”   这些话他原本不用说,不用管,这明显是江善远都没能帮知乐克服的问题,旁人三言两语又岂能管用?更何况,心理上的疏导本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只是接下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一一带他熟悉所有事物,是以多说两句,能不能起到作用则不得而知。   知乐背着包,手里拿着个刚从球室里带出来的台球,高高兴兴的跟在沈程后头,聆听对方的话。   “几间客卧都是新的,没人住过,自己选一间。”   “二楼不喜欢,三楼还有。”   沈程说,往旁边一让,做了个手势,让知乐走到前头,自行选择。   知乐的选择却很简单,他首先问:“你住哪里啊。”   沈程眉头挑了挑。   知乐说:“跟在沈爷爷家,一样,做你邻居,可以吗?”   沈程抱着臂膀,面无表情道:“我不需要邻居。”   知乐有点理不清这中间的逻辑,便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这样,我想找哥哥的时候,就可以,很快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   “就,想见的时候,很快,就能见到嘛。”   沈程略一沉吟,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坚持,指了指自己卧室的方向。   知乐便高兴道:“那我住,对面那个。”   沈程便进房,略略打量一眼,因知道家中要来人,客房刻意打扫收拾过,床单被套俱是刚换下的,簇新干净。沈程当即又告知知乐洗漱间的位置,如何使用等等,虽不算事无巨细,却也细致周到。   知乐努力记住,随后在房中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像巡查新地盘的小狗。   最后沈程说:“你随意。”   到此为止,参观家园的任务已完成,剩下的便由他自己去探索吧,沈程不再管知乐,进而与知乐分开,回到自己房中。   然而不过片刻,房门被敲响。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沈程打开门,在开门的这一瞬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预感到今后的生活,恐怕再难以恢复往日的宁静。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种微妙的危险性。   “我的房间,好大,好漂亮啊。”知乐双眼闪亮,乐滋滋的分享自己的喜悦。   “喜欢就好。”沈程点点头。   “我可以,看看哥哥的房间吗?”知乐对新事物总是感到好奇。   从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沈程扬扬眉,让开道路。   几间卧室并没有太大不同,只不过作为主卧,沈程的房间要更宽大一些,装饰更偏北欧冷色系风格,地上铺着灰色薄地毯,与知乐那间不同的在于窗外的风景。沈程这间后窗外是碧绿的网球场,知乐窗外则是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哥哥的房间,也好漂亮。”知乐由衷的赞叹。   沈程不置可否,随意靠在墙上,不动声色注视着知乐,知乐大概不知道自己十分不擅长掩饰表情——他明显有话说。   果不其然,磨磨蹭蹭一会儿后,知乐便朝沈程提出要求。   “哥哥,晚上,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程褐色的眼眸微眯,心道。   继而,回答的很干脆:“不可以。”   “哦。”知乐有些失望,嗫嚅道:“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大的床,一个人睡,好浪费啊。两个人一起还,可以聊天呢。哥哥,真的,不可以吗?”   知乐居然还游说起来,然而得到的依旧是无比冷酷的拒绝:“不,可,以。”   如果换做别人,是任何一个沈程愿意带回家的男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今夜便是充满旖旎的浪漫之夜,然而面对知乐,沈程不会允许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   当然,迄今为止,沈程的城堡里,还不曾带过其他人踏足。   知乐相当失望,却也只得适可而止,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方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房中。   知乐回到房中,自己洗了澡,换好睡衣,晚上照例要跟爷爷说说话的,但昨晚爷爷告诉他今天会启程,出发北上,爷爷有点晕车,路上不方便,等到医院安顿好后再联系。   “爷爷,我住哥哥家里了,你,到了后,跟我说哦。”   知乐轻声发了段语音。   房间角落中放着沈程帮忙搬进来的行李箱,知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一看时间,啊,不早了,到写日记的时间了,旋即拿出日记本,坐到书桌前。   日记本是新买的,新生活新纪录嘛。   写日记是江善远从知乐傻后就开始培养的习惯,一则锻炼他的专注力以及逻辑力,二则可以记录知乐每天的日常生活,也能通过它们一定程度了解知乐的想法或心事。这些年,知乐雷打不动每天几乎都会写,很少落下。   知乐打开日记本,在扉页上工工整整先写上自己的名字,接着翻到第一页,开启新生活的篇章。   【今天,到了媳妇家里!这里也好大,好多好多新房间,还有游戏厅!   晚上,分到了卧室。   在媳妇的对面。   我想跟他一起睡。   因为,我内心里有点忑忐……新家太大了,爷爷不在,想念……   但是,媳妇没答应。他,冷冷的说不要。】   知乐停下来,认真思索“冷冷的”这个词语是否恰当,结果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当时真实感受到的情绪。   也许他应该告诉沈程,来到陌生环境里他内心的不安,但那是会给人增添麻烦的事吧。爷爷曾说过,本身他就会无意中给人带去不便,能克服的还是自己努力克服。没有关系的,更勇敢一点就好。   【媳妇跟在我们家时不一样。抓鸡时的他,可怜,可爱,现在的他,很远,很冷,一直不笑……   (哭哭哭,不开心)】   知乐画了一排哭泣和嘴角下垂的脸庞。   【今天好像开心,又好像不开心。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要自觉。】   知乐停下笔,检查了一遍,忽然又想起什么,最后再添上一行:   【跟媳妇同住的第一天。纪念。】   知乐满意的收工,收拾好东西,爬上床,盖好被子,关掉灯,闭上眼,进入梦乡。   无论如何,新生活开启了。 第14章 反常   第二天,知乐发现沈程不见了。   知乐起床后,见沈程的房门紧闭,便去敲门叫沈程起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以为沈程还在睡,知乐便先去洗漱穿戴,一切结束后再度来到沈程房门前,贴在门口倾听。   还在睡吗?太阳好高了。   知乐犹豫要不要继续叫,手无意识碰到门把,门原来虚掩着,一碰之下便径直打开了。   “……我进来了哦。”   知乐走进房中,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窗帘早已拉开,明媚的阳光照进房中,床上被子折叠的整齐平整。   “已经起床了啊。啊,是我起晚了。”   知乐忙跑下楼,寻找沈程。   然而楼下却无沈程身影。   “哥哥!哥哥,是不是要吃早饭了啊。”   知乐在客厅里张望,旋即到餐厅,一楼的起居室等几个房间,又咚咚咚跑到二楼,四下找寻沈程,结果都没有人。   “哥哥,你在哪里?”   知乐来到房外,站在空旷而美丽的花园中,目露迷茫与不安,哥哥不见了,去哪里了。   “哥哥?沈程!”   知乐的叫声没有唤出沈程,却召来了其他人。刘姐听到声音,匆匆赶来:“小江先生,你起来了。”   知乐看到她,马上停下脚步,并往后退了几步,面上流露出紧张与戒备,他认得她们,昨晚沈程介绍过,这是家中的人,不必太害怕。   刘姐几人见状,便远远的停下,中间隔着段距离,笑道:“刚才去看过,见你还在睡,就没有叫你。早餐一直备着在,现在吃吗?”   知乐不说话,黑色的双眸闪烁,看着刘姐。   刘姐:“小江先生?”   知乐鼓起勇气:“我,哥哥呢?”   “沈先生吗?”刘姐回答道:“沈先生去公司了。”   哦,原来是上班去了。知乐明白了,之前沈爷爷告诉过他,他一时没想起来。不是消失不见了,知乐放下心来。   “……早餐在哪里?”知乐饿了。   另两个女孩儿很快将早餐准备好,并将知乐带到餐桌前坐下,早餐丰富而精致,知乐却没有即刻就吃,只因刘姐和那两个女孩儿还没离开。   虽然算勉强“认得”她们,知道是家中人,但知乐仍旧有些不自在。   “沈先生走时交待,要好好照顾小江先生。小江先生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吩咐我们。我们全天候都在旁边那栋楼里。”刘姐说。   知乐拘束的点点头。   “要是想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也请小江先生直言,好便于厨房准备合您口味的。”   “都吃的,不挑食。”知乐说。   “好的。”刘姐说,接着拿出一只对讲机,放到桌上,“小江先生,这个您拿着,要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刘姐大概给知乐讲了一下用法,看出知乐不自在,便带人离开。   知乐一个人坐在桌前吃早餐,今天做的西式餐点,除了牛奶,都是他没怎么吃过的,有几样小甜点在县城的面包店看到过类似的,卖相却没有这么好看,味道也远远比不上。   知乐细嚼慢咽,吃的津津有味,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进而将它们全部吃的干干净净。   吃饱后,知乐感到心满意足,接着对桌上那只对讲机产生了兴趣。   他在电视上见过,里头威风凛凛的军官与士兵们之间常常用它通话,“我是猎鹰我是猎鹰,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非常神奇和威风。   知乐拿起对讲机,它不像电视里的那么大,更小巧可爱,知乐左右看看,将它凑到嘴边,小声说道:“我是知乐,我是知乐,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说完他笑起来,随即顺手按了按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然后,不到三分钟,脚步声响起,刘姐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知乐面前。   知乐:……   刘姐:“小江先生有什么吩咐?”   知乐吓了一跳,慌忙将对讲机丢到桌上,如烫手的山芋,更站起来,退后一步,离刘姐远一点。   刘姐一看便明白怎么回事,得到过叮嘱,知道知乐怕生,怕吓到他,便缓声,笑着道:“小江先生吃好了?对,该收拾碗筷了。”   说着刘姐便手脚利落将桌上收拾干净,而后又马上离开,“小江先生请随意。有事再叫我们。”   知乐等了一会儿,重新拿起对讲机。居然真的一按人就会出现,像动画片里的神奇口袋,好厉害,知乐很喜欢,却不敢再乱按,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比较轻松一点。   吃饱喝足,知乐离开餐厅,来到大厅,有一瞬间的茫然,接下来该干嘛呢。   在老家时,也并非整天跟着爷爷,但总有那么个人在,不像现在,空荡荡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总是让人有些许不适应和怅然,世人如此,知乐第一次离家千里,也会产生这种情绪。   但知乐是一个很容易开心的人,他来到外面,左顾右盼,金色阳光铺天盖地,春天里花园中百花绽放,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舞,高大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这一切瞬间冲散了知乐心头的愁绪,心情马上好起来。   一个人也要做事。一个人也有很多事可以做。   知乐每天都有固定的一些事要做,譬如锻炼。在家时通常是早起运动,或者跑步或者做体操或者骑车等等。这两日换了环境,都没顾上。   这可不行。   得补上。   要自觉。   今天刚吃过饭,不适合再做剧烈运动。于是知乐便在院子里散步,顺带逛逛园子。   散完步,知乐回到房中,开始读书写字。   中午独自吃过饭,午睡一个小时,起来后呆呆坐着发了会儿呆,想起什么,便起来,跑到娱乐室里,鼓捣了许久,而后悻悻出来,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夜色降临。   知乐望望外面渐暗的天空,目光中露出期待,天黑了,沈程马上就要回来了。以前爷爷农闲的时候也曾到外面工作,便是这样,清晨出门,太阳落山后便会回家。   沈氏公司。   沈氏集团近年来业务拓展,其商业触手已伸展到诸多产业,覆盖范围极其庞大,为便于管理与发展,去年总部一分为二,城南与城北中心各立一栋楼,沈明与沈程各领其责,分管两部。   沈程回国后,入职城南部。   此际,二十八楼办公室,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洒进来,铺满半个地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助理朱辉站在办公桌前,正在汇报相关工作。   “……这是策划部提交的最新方案。”   沈程接过,低头翻阅,眉头微拧,目光在文件上飞快浏览,不过短短几分钟,便给出反馈:“毫无可取之处,全部重新做。”   朱辉道:“这已是第三版,策划部整个部门连熬了半个月才……”结果却得到毫无可取之处的评价,朱辉不难想象策划部之后的悲惨反应。   “那就通知行政部,重新考核策划部总监业务能力,”沈程头也不抬,声音波澜不惊:“不行就换人。”   朱辉不敢再说。   沈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身黑色简约西装,脊背自然笔直,桌面上一台电脑正运行着最新分析数据,沈程一边签阅文件,间或瞥一眼屏幕,一边听下属汇报,一心三用,却有条不紊,全无差错。   朱辉看着这位年轻的上司,再次心中涌起钦佩之情。   作为沈泰远之孙,又有其兄沈明“朱玉在前”,众人对沈程自然尤为关注。不同于沈明一直在国内,沈程这些年在国外十分低调,几乎没有爆出任何新闻来。   众人对他的了解,仅停留在英俊的外表和莫测的性子上。   朱辉来做助理前,也跟所有人一样,对沈程的商业能力持观望态度。然而短短一个月内,沈程便以出色的成绩交了份漂亮的答卷。   如今的时代,真金鲜少会被埋没,而一个人有没有真才实学,往往三言两语或一两件事便可鉴出真伪。沈程不像沈泰远那般儒雅,以和为贵,也不似沈明那般亲和,总是笑脸迎人,他雷厉风行,以身作则,严明高效,冷面无私,甚至不留情面,令人心惊胆战。   但同时又公平公正,任人唯才是用,虽不亲和,却不□□□□。   自他上任以来,整个城南部工作风气肃整,业绩激进,所有人对这位才二十出头年轻的掌权者真正又怕又敬。   如今商业圈中所有老一辈最羡慕之人便是沈泰远,有这么一对孙子,沈氏未来更加不可限量。而沈程一跃成为圈中新贵,比之当年沈明,更令人为之侧目。   出身好,长得好,还才能过人,这世上的确有这么些受上天偏爱之人啊。   “下一个。”   朱辉回神,接过沈程签好的文件,正要接着报备下一项事宜,却发现沈程的目光扫向桌角的手机。   这已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沈程不像沈明,是工作狂,但上班时间内,却非常专注,讲究效率,心无旁骛,从不会因其他事物分心。   今天却出现了反常。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朱辉迅速在脑中搜索一遍,公事上需要约见沈程的,多半都会先通过他这里,而私事上……近段时间的日程上,沈泰远北上陪同友人治病,暂无消息。   再更私人一点的……沈程才回国不久,倒是各种邀约不断,不过他现在正忙,早一概推掉,眼下这般着实让朱辉猜不透。   “沈总,可是有什么遗漏的重要电话?”   身为助理,朱辉尽职尽责,不放心的问道,怕工作上出了疏漏。   沈程短暂的分心片刻,想到早上自己朝刘姐已做过叮嘱,刘姐做事稳妥,应当没问题,而家中的安保也没问题,非常安全……听见朱辉问,便收回目光,示意无事,继续。   朱辉便接着道:“荟萃杂志的主编已约过您几次,希望能做一期关于您的个人专访。”   荟萃杂志乃当下颇具知名度的一家财经周刊。   “不是已经做过?”沈程回国之初便做过一期访谈,算是正式入场沈氏集团的一个宣告。   朱辉回答道:“这次是它旗下的娱乐新闻版,主要想就有关您的……婚事方面做相关报道。此事他们之前跟沈老先生提过,沈老先生的意思是,这种事无伤大雅,但看您的想法。”   沈程公开性向后,关于他的恋爱婚姻的热度不减反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老爷子给他定亲之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圈子里已隐隐流传开。各路媒体更是蠢蠢欲动,只不过没得到许可,无人敢公开大肆报道。   沈程两道剑眉微微拧起。这门所谓的亲事从一开始沈泰远“以死相逼”,到带人回家,他始终处于被迫与被动状态,现在还要公布于众,世人皆知?这立刻激起了沈程心中的反感。   “不接。”沈程冷道:“通知下去,这件事没有我本人同意,不得有任何报道。”   朱辉忙应是。   沈程交待完,将手边的手机一拨,推远,连带着方才片刻的思绪也立刻烟消云散。管家里那人做什么,他如今所做已仁至义尽,其他的不必再管,住得惯便住,住不惯正好,到时他自己主动离开,岂不正合心意?   生活不是言情小说,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无脑爱。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程忙碌而专注,不再分心私事。   傍晚,华灯初上。   沈程起身,穿上外套,离开公司。作为公司最高负责人,只要愿意,每天自然有忙不完的工作。不过多年的国外生活,让他形成不爱加班的习惯。尤其在沈氏,他加班便意味着下属们也要跟着加班,于是他通常将剩下的工作带回家再继续做。   车子平稳行驶在主干道巨大的车流中。   沈程坐在后排,抬眼看向外面,黑色双眸沉静,略带倦色。这座一线城市,璀璨繁华,人流如织,步履匆匆,似乎所有人都在赶着回家。   车子一路驶进沈家别墅里头,外面大门无声无息合上,沈程从车上下来,像从前无数个时日一样,独自走向所居之处。   “哥哥!”   然而今天却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犹如一道天籁,从天而降,打破了这空荡荡寂静的家园。   沈程蓦然停下,抬眼望去。   庭院中已亮起灯,灯火通明,知乐站在门厅外,看见沈程,便马上跑过来,修长的双腿急急穿过花园,穿过小喷泉,来到沈程面前。   “哥哥,你回来啦!”知乐笑容满面,朝沈程说:“我等你好久。” 第15章 偷看   庭院的灯光明亮而不刺目,带着种充满艺术美感的朦胧,知乐的笑容在灯光映衬下,仿佛泛着温暖的光泽。   事实上,无论白天与黑夜,他的笑容总是温暖的。   沈程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自觉眯一眯眼,心中蓦然升起中奇怪的感觉。   这座园子,自置办以来,沈程鲜少入住,直到这次归国,才作为常住居所,通常都是他一人来来去去,从前在国外也是,住在外面公寓,上学下学,上班下班,多半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早已习惯。   这尚是第一次家中有人,等着他回来,向他飞奔而来。   这带给沈程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终于,回来了。”知乐笑道:“快点快点,去吃饭,我好饿。”   刘姐带着人正在摆餐具和晚饭,笑道:“沈先生可算回来了。小江先生非要等着沈先生一起吃晚饭,恐怕饿坏了。”   知乐看到她们便不说话了,只抿着唇,跟在沈程身边。   沈程示意知道了,布置好一切,刘姐等人便离开,沈程脱掉外套,解开领带,洗过手,坐到餐桌前。   知乐进屋后便跟在沈程身边,沈程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像条人形尾巴一样,吃饭时自发坐在离沈程最近的下首。   他大概真的饿坏了,等沈程开动后,便立刻抱着碗,大口大口吃起来。不过虽然急,却仍旧克制,没有狼吞虎咽,撒的到处都是。   “……好好吃。”   一碗饭填进肚中,知乐吁了口气,其实这个时间点也不算太晚,不过在家里时晚饭时间通常要早一点,是以才有些不习惯。一旦饥饿感缓解,便不再那么急躁。   “哥哥你吃鸡腿,好好吃。”   知乐说:“你早上,几点走的啊。”   知乐又说:“你上班,忙不忙啊。”   知乐继续说:“你每天,都这么晚,才能回来吗?”   知乐还想说,沈程抬眸,朝他看来。   沈程吃饭很安静,这倒不是恪守礼仪之类,而是除去应酬之外,他基本都独自用餐,餐桌上向来静默如斯。如此“热闹”的晚餐,实在稀少。   “你爷爷不是教你食不言?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沈程淡淡道,这是他这几日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知乐与人共进饮食时,通常都缄默不语,若要说话,一定会咽下口中食物,停下筷子方开口,想也知道,这必然经过教导。   “我,知道啊。”知乐有点心虚,说:“可是,我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也没跟哥哥说话……哥哥别,告诉爷爷。我注意的,没洒,东西出来。”   沈程手上一顿,没再说什么。   晚餐结束已是八点多,知乐急急忙忙往客厅走:“快点快点,电视剧开始了。”   他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如今智能电视机的操作方法都差不多,他喜欢看电视,在家里曾好好学过,熟练的跳到熟悉的频道,屏幕上正好播出他爱看的电视剧。   “哥哥,坐这里,一起看!”   知乐非常自觉的盘腿,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沈程过去。   “你慢慢看,我有事。”沈程却未坐下。   “啊?”知乐眼睛微微张大,他的眼型很好看,微圆。   “嗯。”沈程不知为何,解释了一句:“还有工作。”   “哦,”知乐想了想,明白了,“我知道,这叫加班!”   沈程不置可否。   “还要加班啊。”知乐望着沈程,若有所思,点点头,深沉道:“果然任何成功的,背后都是你看不见的,非凡的努力。”   沈程正在喝水,差点呛住,咳嗽了一声,眼中带了点好笑:“你说什么?”只因知乐一本正经说出这种“哲言,”那表情颇为好笑。   知乐非常认真,“我懂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还有,那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你在哪里学的?”沈程倒真有点意外了,知乐居然懂得联想,触类旁通,且能准确的背诵。   “书上啊。”知乐说,“……哥哥你,别打岔,让我背完,我,以前背了好久的。”   沈程扬扬眉。   于是知乐接着一板一眼,一字一句的背完了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长长的那一段。   中间错了几个字,沈程握着水杯,就那么站着,从头到尾听知乐背完了,没有指出那点错误。知乐眼神明亮,带着点笑,如果身高稍矮点,再换上校服,很像课堂上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你很爱看书?”待知乐停下来,沈程问道。   知乐点头:“爷爷让读的,因为,我傻嘛,有些事情,不明白,做不好,爷爷说,没有人会,一直不断的,教我,跟书上学,就可以了,书上,都是对的。”   沈程脑海中浮现江善原历经风霜布满褶皱的面容,那位老人本身文化程度并不高,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睿智的人。   “人傻,就要多读书。”   知乐最后补充道。   沈程勾了勾唇,却没有笑。   “那,哥哥,你去忙吧,我自己看。”知乐不再勉强沈程陪同一起看剧,在他的思维里,工作是很重要的。   沈程沉吟片刻,眼神仿佛有几许复杂,最终还是点点头,去了书房。   知乐穿着件比卡丘的带帽睡衣,这是前不久新买的,在家没舍得穿,特地带到这边来。腹部大大的口袋上映着比卡丘快乐的面容,两只耳朵软绵绵的垂在两侧。   知乐揪着两只耳朵,追完一集电视剧,还有一集,却有点索然无味,不时看看楼上。白天沈程不在,他并没有太想他,眼下回来了,知道他就在楼上,便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找他说话。   最终知乐起身,戴上帽子,揪着比卡丘的耳朵,磨磨蹭蹭上楼。   “我就,看看哥哥,工作的样子。”知乐轻声说。   家中从前只有沈程一人,书房无所谓开关,是以平常都敞着。知乐探头朝书房里头看。   沈程坐在书桌后,身上仍穿着白日里的衬衫,依旧雪白整洁,不过领口扣子解开,衣袖随意挽起,露出匀称的小手臂,脊背自然挺直,修长的手指不时敲击键盘,眉头偶尔蹙起,专注的思索。   知乐愣愣的瞧着,此时的沈程带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这是那个连一只鸡都抓不到的哥哥么?认真工作的沈程让知乐油然升起敬畏之感,知乐脸上浮现出不自知的敬佩和钦羡。   沈程忽有所感,抬头看来。   呀,被发现了。   知乐马上缩回去,藏到墙边,面孔紧紧抵在墙上,侧耳静听,里头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大概觉得危险解除,知乐再次挪到门边,悄悄探头。   “啊!”   然而立刻惊叫起来,沈程悄无声息站在门边,知乐一冒头,立刻近距离对上他,当即吓的一蹦。   知乐转身要跑,被沈程拎住后衣领。   “跑什么?”   知乐艰难转头,见沈程似乎没生气,略略放松:“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   沈程松开手,“电视看完了?”   知乐转身面朝沈程:“不想看了。一个人,没意思。哥哥,我能不能,换成打游戏?”   江善原规定知乐每天最多玩一个小时游戏,今天他白天已经用完额度,不敢偷偷玩,便老实的申请。   沈程没什么意见,点头。   “嘿嘿。”   沈程见他高兴的样子,倒想起什么,随口道:“去游戏室里玩。”那里设备更齐全,配置更高,比在手机上玩有意思。   知乐却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那里的,不会……太,高级了……”   “没叫人教你?”沈程扬扬眉,刘姐等人都会使用,即便不会,也可以随时安排专业人员过来现场演示。   “不想,她们教……紧张。”知乐低声说。   “我玩手机,就好啦。”知乐从卡比丘的大肚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朝沈程晃晃,朗然道:“那哥哥,你工作,我去玩啦。”   知乐转身,朝楼下走。   沈程抱臂,靠在门前,望着知乐离开的背影,眸色难辨,片刻后,他抬手捏捏眉心。   知乐走出一段,忽然帽子被人揪住。   “呃……”   却是沈程,如捉小猫般揪了一把知乐的帽子,淡漠道:“去游戏室,只教一次。”   知乐呆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顿时笑逐颜开,高高兴兴追着沈程,进入游戏室。   游戏室的设备都是当下最高配置,游戏种类也应有尽有。不过其中很多操作颇为复杂,沈程结合知乐的喜好以及平常所擅长的种类,选择了几样适合知乐的游戏。   沈程回国后没怎么玩过游戏,但在国外时,游戏曾是他常见的消遣之一,是以技术精湛。只不过倒从未手把手教过其他人玩。   知乐学习能力低于常人,通常常人一听就记住就能懂的东西,他需要一段时间,或者不断重复,才能慢慢理会。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漫长岁月里经过无数的重复和缓慢学习,才逐渐铭记和应用。   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肯学,学习态度端正。而学习这件事,从来不怕慢,只要不停,总会有所获得。   “第一步,打开,这个按钮……”   “第二步,点击,这个图标……”   知乐喃喃念道。   “哥哥,你等一等,我记一下。”   知乐找来笔记本,弯着腰,认真一笔一划的记下沈程所教的详细步骤。   “我每天,练几遍,就记住的。”   沈程站在一旁,他一向注重高效,同一件事讲第二遍第三遍,已是他最大的耐性和克制的修养。然而面对知乐,却奇怪的没有不耐烦,他靠在桌前,拿着游戏手柄,等着知乐慢慢记笔记,显得非常有耐心。   在大约第十遍与知乐操作演练结束后,沈程心中对自己的脾性产生了疑问。   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沈程看向知乐,幽深黑眸中带着些许困惑与审视。知乐毫无所觉,专注研究手柄上的按键,暖黄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发上浅浅一层光晕,纯粹的像是一只小动物。   这只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以及,我本性良善。   最后,沈程得出这样的结论,自问自答,勉强解决了自己的疑问。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   电话铃声打破游戏室的进程。   “沈总,之前约定十一点会定下来的方案,这边还没收到邮件,是否……”朱辉的声音说道。   “现在几点?”沈程问。   “十一点半。”朱辉答道:“分部那边还在等待请示,沈总,是否有什么问题?”   这实在异于常态,沈程从不迟到,也从不拖延,向来只会提前完成,这种超时,超出约定的情况还从未发生过。   沈程一顿,眼神扫过知乐,面无表情道:“没有问题,十分钟后,收邮件。”   “好的,沈总。” 第16章 要求   这么晚了吗!十一点!   知乐终于也察觉到了,惊呼起来:“完了完了!没写日记!爷爷要骂!哥哥,我走了。”   知乐丢下游戏手柄,倒没忘记带上纸笔,说完便急匆匆跑出游戏房。   沈程:“……”   知乐的脑袋又从门边冒出来:“别告诉爷爷,千万!”   沈程:“……”   沈程看着瞬间空荡荡只剩他一人的游戏厅,一时竟无话可说。   片刻后,沈程回到书房,以最快的速度,在允诺的十分钟之内,处理完最紧急的事务,邮件发出的那一瞬间,沈程无声暗吁一口气。   “收到。沈总辛苦。”朱辉显然一直在等待这份重要的邮件。   沈程看着那辛苦二字,面无表情。   知乐急急忙忙洗完澡,回到卧室,头上顶着条白毛巾,坐到书桌前,还不到十二点,还来得及。   知乐摊开日记本,开始回忆今天的经历和见闻。   【今天,媳妇上班去了。我独自在家。   媳妇家真的好大,我一个人走来走去,要好久。   有叫刘姐的人,还有几个人。   只要一按钮,她们就会出现。平常,就看不见。   今天我没怎么说话。没人说话。   想爷爷,想小虎,想刘婶婶,王叔叔,想二狗哥。   他们有想我吗?】   知乐停下来,看向窗外黑沉的夜色,发了会儿呆。他感觉到这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便犹豫着,没有再写。过了片刻,将日记本倒翻,翻到最后一页。正要写,忽又想起什么,打开抽屉,拿出另外一本日记本。   知乐写日记有个习惯。   他习惯前后分开记录,前面多半是些平淡日常与经历,后面则是他觉得或快乐或高兴或重要的事。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尤其对知乐来说,许多事情很容易被遗忘。这般分开记录,到一本写完,可以撕掉前面,这样留下的就都是美好的回忆了。   “倒没这个必要。不管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都是你的人生,不必要刻意丢掉那些不好的部分。”   江善原曾这样评价,知乐听了,有段时间便没再分开,但后来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意愿,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江善原过后没再注意这种事,随他喜好就好。   上次知乐一下买了两本日记本,一蓝一粉,十分漂亮,都带来了。知乐突然想到,分开两本记,比前后记录似乎更方便,于是便拿出粉色的那本,打开来。   【晚上跟媳妇一起吃晚饭。鸡腿特别好吃,比麦当劳里卖的还好吃。   媳妇教我打游戏。他好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会抓鸡呢?   但是游戏真的好厉害!还教我。   媳妇还是很好的!   (心,心,花,花)】   知乐认真画下两颗红心和两朵小花,合上日记本,爬上床,愉悦的结束了这一天。   第二天,知乐起的很早。他作息向来规律,这因这几日换了环境,兼路上奔波,方睡了两天懒觉。一旦适应,就又恢复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早上好,哥哥。”   沈程已洗漱穿戴完毕,坐在餐桌前,两人一起吃早餐。   “哥哥昨晚,没睡好吗?”   知乐打量沈程,指一指沈程的眼睛,沈程的眼角有点发红。   沈程眼角微微一抽,他昨晚加班,对,真正意义上的加班,加到快三点,再加上平日里本来就失眠的习惯,几乎一夜没怎么睡。他年轻,整体精神状态不受影响,面容并不见倦色,仍旧英俊整洁,唯有眼角留下一抹痕迹。   “熬夜不好,会秃头,还会,变丑!”知乐一本正经的说道:“早睡早起,才好的。”   “就像我一样!”知乐一脸自豪,神采奕奕的说。   沈程:……   “吃饭!”沈程带着命令的语气。   知乐乐呵呵的吃早餐。   今天换了中式早餐,是餐桌上最常见的豆浆油条系列,主食甜点水果太水化合物,营养均衡搭配。知乐吃的津津有味。   沈程通常早餐只喝点咖啡,几片面包,有知乐在,被他感染,也不由多吃了一些。   沈程的手机放在手边,他习惯性看一眼时间,还很宽裕,不急。   知乐看到手机,却蓦然想起一件事。   他好像还没沈程的联系方式呢。   知乐擦擦嘴唇和手心,掏出手机,认真点了一会儿,将手机举到沈程面前:“加个,微信吧。”   沈程略略一顿,抬起眼皮瞧知乐一眼,知乐则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沈程打开微信码。   一会儿后,手机传来提示音。   “不是可乐是知乐”请求添加好友。   沈程点击通过。   知乐的头像就是他自己的大头照,好像是随手一拍,刚洗过澡,顶着毛巾,露出濡湿的头发和半张脸,眼里带着笑。   沈程的头像与名字则都十分简约,只有一个沈字。   哥哥的网名,有点酷啊……   知乐认真的将沈程名字改成:媳妇儿。备注存好。   沈程吃好,清水漱过口,整理衣领衣袖,司机已在门外等候。   知乐察言观色,知道他一会儿就要出发去上班了,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点不舍。   “哥哥,有件事,想和你说。”   沈程不急着走,仍坐在原位,手机上朱辉发来今日大概的工作日程,他低头浏览,口中道:“说。”   “以后你,去上班,出门的时候,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   沈程闻言,抬眸,看知乐,眉头微微一扬,没太明白。   “就,你出发的时候,跟我说,‘我去上班了’,这样子的。”知乐说,“你下班后,我接你,就对你说,‘回来啦。’这样子的。”   沈程:……   沈程的眼神透露出了他内心的腹诽,知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自己解释道:“电视上,都这样演啊。这是一种,嗯,礼貌,也是一种,嗯……”他煞有其事认真思索片刻,终于想到合适的词:“仪式,哈。”   沈程沉默。   这一时刻,听着知乐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从前日剧中典型的生活场面:丈夫晨起上班,与妻子在门口彬彬有礼道别,丈夫说我上班去了,傍晚归来,妻子则在门口迎接,接过丈夫手中的包,说你回来啦。   沈程:…………   “以前我爷爷,也是的。出去的时候,都会跟我讲,我出门了,这样子的。哥哥,可以不?”   不可以。我不会配合你玩这一出。沈程心中非常坚定,却秉承绅士风格,没有直接残忍拒绝,只用无动于衷的眼神,表达了他的意思。   知乐:?什么意思?他怎么不说话。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正要再问,电话响。   “爷爷!”   知乐立刻抛开思绪,接到爷爷电话,分外开心。   江善原这两天要做各项检查,暂时没有和知乐多联系,提前告知过知乐,让他不要担心,等候他联系即可。   爷孙俩隔着千里,絮絮叨叨,互相向对方“汇报”这几日各自的情况。   沈程在一旁,只听得见知乐的声音。   “嗯,过得惯的!哥哥家吃的好,住的好,特别好!”知乐高高兴兴的说。   “……有好好睡觉,早,早睡早起的。”这里声音忽然低了几度,明显心虚。   知乐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江善原的身体,但他对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也不知如何问起,潜意识里,仿佛也不敢深问,于是问来问去,都是你好点了吗,做检查疼不疼之类的,倒是江善原主动告诉他做了哪些检查这些表面上无关痛痒的事宜。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善原那边有事,便结束了通话。   知乐握着手机,因最后的话题终止在江善原的病情上,知乐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清亮的双眸中透出一抹忧心。   “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弱。”   沈程看看手表,起身。   “医院不是,好地方。”知乐微微皱眉,仿佛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生病,辛苦。爷爷,一定很疼。”   “爷爷老了,”知乐轻声说:“如果,能替爷爷疼,就好了。”   沈程系袖扣的手停住,望向知乐,知乐干净好看的眉眼轻蹙起,像阴云遮蔽日月,掩盖住昔日的灿烂光辉,覆盖上一层浓厚的愁绪。   “爷爷一定很疼,是吗,哥哥。”   知乐目光投向沈程,问道。   沈程站着,知乐坐着,微微仰头看着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儿。   相对知乐,关于江善原的病情,沈程也并不算完全了解,但许多医学常识却要清楚些。江善原除却胃癌外,还有其他病症,比较棘手。大量检查必不可少,前期或许还好,到后面做手术,化疗等,痛苦是必然,免不了受罪。   然而既然江善原瞒着知乐这些,不想让他知道,沈程自然也不会告诉知乐。   知乐一直看着他,仍眼巴巴的想得到答案。   “还好,”最后,沈程说:“现在医学发达,你爷爷住的又是最好的医院,不会太疼。”   不知为何,知乐对沈程格外信任,听他这样说,当下松一口气,相信了沈程的说辞。   阳光从门外射进来,不能再耽搁,沈程穿上外套,迈步往外走。   知乐起身,跟随沈程直到门口。   “哥哥你走啦。”   沈程停下来,回眸望知乐,金色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地面上投射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嗯,我去上班了。”   知乐前一刻在餐桌上提出的请求,沈程并没有答应,而爷爷的电话也已分散知乐的注意力,他自己都忘记说过的话了。   然而沈程却鬼使神差的,说出来这么一句。 第17章 十七   朱辉觉得沈程今天有点不对劲。作为首席助理,他对沈程的了解自然多过旁人,因而很快察觉到沈程的情绪不对,从早上来,眉宇间便微不可见的轻蹙,说生气算不上,却绝称不上愉快。   仿佛心中有所郁结,正为某事而不痛快。   这对沈程来说,极为罕见。他就是公司最高掌权者,无论从本身身份和能力来论,可谓说一不二,谁敢给他不痛快?   朱辉脑中仔细回想了下近来公司上下远近所有事宜,皆找不出任何纰漏。   “沈总,可是哪里有问题?”最后他出于谨慎,直接开口询问。   沈程对此的回答是:“我看起来像哪里有问题吗?”   这话更进一步显露出其主人内心不愉快的情绪,朱辉便识趣闭嘴。   沈程的心绪确实有一点糟糕,从早上鬼神使差讲出那句道别之语后,这糟糕的感觉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为什么会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理智明明是绝对拒绝的。   那种感觉又来了。明明那人看起来人畜无害,相比较而言,他才是猎场中的猎物,属于羸弱的一方,然而却充满微妙的危险性,仿佛随身带着陷阱,诱惑着本应是猎人的沈程一步步踏入。   沈程拧眉。   一定是那时说出想替爷爷疼,以及眼巴巴看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太可怜,所以自己才会心软。   心软是人类的天性。   沈程眉头微微展开。   仅此而已。沈程非常不喜欢这种无意识被“支配”的感觉。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更亲近了。   手机震动,有信息进来。   沈程正在开国外视讯会议,随手拿起看了一眼,随即丢到桌上。然而隔了一会儿,又震起来,嗡嗡嗡好几条,仿佛不得到回复便誓不罢休。   沈程面色沉静,右手放在桌面上轻轻叩击,末了,伸手一推,将手机推向一旁的朱辉。   朱辉领会,只当是商务上的信息,沈程忙碌的时候,朱辉常帮着过滤和回复此类信息,轻车熟路,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非常私人化的内容。   不是可乐是知乐:【我读完两页书了,休息一会儿。】   不是可乐是知乐:【哥哥你在干嘛。】   不是可乐是知乐:【上班忙不忙啊。】   哥哥?朱辉疑惑,沈程还有个弟弟?没听说过啊。鉴于太过私人,朱辉将手机重新递到沈程面前,示意他看内容,是否真的适合让他知道。沈程却只一瞥,继而食指轻叩一下,意思很明显,让他继续。   朱辉略略思索,低头回复。   沈:【你好,沈总在忙,暂时不便回复您的信息。】   沈:【我是沈总助理,朱辉。】   沈:【您是否有什么重要事宜?我将帮您代为转达。】   那头一直显示输入,却半天没发一个字过来。难道是个小孩儿?既然是弟弟,不知道具体多大。朱辉等了好一会儿,终于那头编辑好了新消息。   不是可乐是知乐:【哦。】   朱辉:……   看来并没什么重要事,朱辉收起手机,正要放下,对方却又发来了。   【助理是什么?】   看来对方果然年纪应该不大,不谙世事。   朱辉一笑,面对小孩,自然不必一本正经,回道:【简而言之,打杂的,什么都做的那种。】   【哦。】   【什么都能做啊。好厉害!】   朱辉:……   朱辉回了个笑脸。   不是知乐是可乐:【哥哥还在忙吗?】   朱辉回道:是的,沈总还在开会。你有事吗?如果很急很重要,我可以转告沈总。   【啊,没有。】   【我在家,想到他了。】   【早上哥哥吃的不多,想问哥哥饿不饿。】   朱辉看着这几条信息,短短几行字,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朱辉聪明的脑袋中立刻从“在家”,“早上吃的不多”这些字眼中,推断出这人现在正住在沈程家中,而且早上两人还一起共进了早餐。   这人有沈程的私人微信,又叫他哥哥……语气之熟稔之自然……关于沈程家中的事,作为助理,自然多少知晓些,对近期沈程定亲之事也稍有了解,顿时心中一惊,莫非这位就是?   朱辉本能看向沈程,沈程正专注开会,目光注视着电脑会议屏。   ……这么信任我的吗?朱辉一边为上司的信任而感到欣慰,一边又有些忐忑,自古知道太多私人秘密的下属都没什么好下场。继而又想到,既然这种事都让他来办,显然沈程对对方并不在意或者说不满意。但不满意放着不管就好了,又何必让他回复人家。   啧,这弯弯绕绕的。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朱辉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加倍认真对待。   【您是小江先生?】   不是可乐是知乐:【我是知乐。】   朱辉知道那位有点不寻常,再看这对答,的确不像一般常人口吻,但虽然速度略慢,却文字表达流畅清晰,显然沟通都不在话下,语气则像个纯真的学生少年。   朱辉自己有个上高中的弟弟,与年纪小的男孩子交流十分在行,当下便与知乐聊起来。   沈家中。   知乐坐在厅中地毯上,背靠沙发,一旁搁着水果和点心,正在吃零食,手中举着手机,认真的发微信。   他害怕陌生人,但隔着网络端的交流却没有障碍。   叮咚。   哥哥的那个助理又回复过来了。   沈:【沈总开完会,我得去忙了。】   知乐忙说好的。   【再见(挥挥)】   【(挥挥)再见】   知乐还蛮开心的,哥哥身边的人都很友好,对他也十分好,今天貌似又认识了一位,虽然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但知乐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   知乐将沈程的头像打开,捧着手机,慢慢修改备注:朱辉哥哥。   改完了却又觉得不对,这是哥哥的微信啊,想了想,复又改正回来:媳妇儿。   有了沈程的联系方式后,知乐便仿佛多了个与外界联系的渠道,这之后在学习或者游戏的间隙,知乐便会不时发发信息,很快便能得到恰到好处的回复。   多了件事,时间便过的飞快。   “哥哥你回来啦。”   夜色降临,沈程归家,知乐奔向他,满脸欢喜的迎接他回来。   沈程一回来,知乐便整个人更加鲜活起来,而因为知乐,这座宛如城堡的沈家别墅也打破曾经的寂静,多了欢笑与人声,开始变的有人气。   明亮的灯光下,两人坐在桌前吃晚餐。   知乐满面笑容,高兴的与沈程分享今日的琐碎,沈程面色平静,仿佛有点漠然,状态却情不自禁很放松,偶尔勾起唇角,显得平和。   但沈程不再陪知乐打游戏,吃过饭,稍作休息,沈程便进入书房,埋首工作,他是真的忙,统共接手公司不过几个月时间,许多事还未完全步入正轨,急需巩固与精进,不可松懈。   之前去九鹿村已耽搁几日,像昨晚那样“沉浸”游戏到“忘我”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   “自己去玩。想玩到什么时候玩到什么时候。不告诉你爷爷。”   沈程这样说。   “耶!”知乐欢呼。   于是知乐追完两集电视剧,便一头扎入游戏房,然而人就是这样,平常在家总希望爷爷能放宽条件,多给点游戏时间,现如今没了约束,却反而玩的不安心。   知乐玩了一会儿游戏,良心十分不安,灵魂十分动荡,总担心江善原知道,最终还是主动关掉屏幕,乖乖退出来。   他来到书房门外,偷偷探头打量,见沈程神情专注,便没有打扰,去洗过澡,忙自己的事。   “哥哥工作,我这也算,工作。”   他写完日记,爬上床,然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半晌,又爬起来,再度爬上二楼。   知乐揪着口袋上的卡比丘耳朵,从书房门口走过。   知乐戴上睡衣帽子耷拉着耳朵,从书房门前晃过。   知乐揪着帽子上的卡比丘耳朵,从书房门前飘过。 第18章 十八   知乐揪着口袋上的卡比丘耳朵,从书房门口走过。   知乐戴上睡衣帽子耷拉着耳朵,从书房门前晃过。   知乐揪着帽子上的卡比丘耳朵,从书房门前飘过。   沈程:……   沈程揉了揉眉心:“去睡觉。”   知乐:“哥哥也,睡吗?”   “我还有事。”沈程停下来,短暂的休息片刻:“时间不早了,你去睡。”   “还没忙完啊。”知乐想了好一会儿,从晚饭后到现在,沈程已经连续忙了好几个小时,他看电视玩游戏都累了,沈程却还要继续熬夜忙碌。   “有钱人,真的,不好当啊。”知乐同情道:“好辛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   “停!”沈程迅速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知乐乖乖闭嘴,而后又道:“那,我等哥哥一起睡。”   “多谢,但不用。”沈程随口拒绝:“我还早,你先去睡。”   知乐犹豫的站在门边,转身想走,回头看看沈程坐在书桌后的身影,仿佛想清楚了,又走回来,径直进入房内,坐到墙边的沙发上。   “我,陪哥哥吧,你一个人,孤单的。”知乐说:“我不说话的,不打扰哥哥。”   知乐从卡比丘肚子里掏出手机和耳机,自己戴上,开始听歌,看漫画。   知乐不再看沈程,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埋头看手机,露出半截白皙好看的脖颈,头发软软的趴着,一言不发,像个小孩儿。   沈程一时半会儿没有动,眸色不明,无声看着知乐。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那种感觉又再度来临,弱势的小动物明明毫无攻击性,却总予人难以言说的危险之感,常叫人无从下手,不知如何应对。   沈程微微蹙眉,最终却没有将人赶出去。   夜色深重,繁华都市退却白日的喧嚣,归于平静安宁,蓝色夜幕中星辰闪烁,温柔的凝视着世间万物,见证无数生灵间的缘起缘灭。   时钟滴滴答答。   凌晨一点,沈程结束最后一份文件,揉揉脖颈,关掉电脑,从桌前起身。   他没有忘记房中还有其他人。   沈程悄无声息来到沙发前,天蓝色的沙发上,知乐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手机掉在地上,已经睡着了。   纯净的面孔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出一抹黑影,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香气,他睡的毫无防备,面容香甜。   沈程拿掉耳机,随手放到耳边,里头传来高亢的歌声——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   沈程嘴角微抽,关掉了音乐。   “起来。”   沈程弯腰俯身,轻声叫道。   知乐毫无反应。   沈程低头看了一会儿,伸出食指,轻戳知乐的脸颊,知乐的皮肤很好,白净而细腻,宛若牛奶般。   戳一下,再戳一下,还来一下。   知乐睡梦中被打扰,不太舒服的顺势蹭蹭那手掌,转而缩缩肩膀,继续沉睡。   沈程收回手掌,静看了知乐一会儿,起身,走开。   知乐安安静静的睡着,片刻后,身体上投下一抹黑影,将他轻轻抱起,走出书房。   那双臂弯有力而温暖,知乐在梦中有所感知,仿佛十分安心,放松的靠在那胸膛前。   “哥哥,昨晚你,送我回卧室的吗?”   第二天吃早餐时,知乐问沈程。他说好要陪沈程一起的,结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明明记得最后自己在沙发上坐着,早上却在卧室床上醒来。   那么晚,没有其他人,只有沈程。   “不是。”   沈程却面色平静的否认道。   “咦,那是谁?”知乐绞尽脑汁,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自己爬回去的。”沈程接着却丢下一个惊人的答案。   “爬?!”知乐惊了:“怎么,怎么爬?”   沈程穿雪白衬衫,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手腕上简约款式的手表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十足十一副精英总裁模样,面不改色,一本正经朝知乐道:“手脚并用,四肢着地,像小狗那样,爬。”   知乐嘴巴张成o型。   “而且,爬了很久。”沈程慢悠悠补上一刀。   知乐犹如被雷电击中,震惊不已,不敢相信。   沈程姿态优雅切一块面包,嘴角微微翘起。   这件事给知乐造成了深深的震撼,这一整天都犹若在梦中,脑中不时浮现自己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蠕动的场景。呜呜呜呜呜天老爷,这么大的人,还在地上爬,好丑啊。   而直到晚上写日记时,知乐才醒悟过来一件事。   【昨晚在书房睡着了。自己爬回卧室的……   媳妇说,我像小狗那样爬……】   知乐停下笔,皱眉思索片刻,突然睁大眼睛。   【所以,媳妇一直看着我爬的!!!   都不帮我!   媳妇坏!   (眼泪眼泪眼泪)】 第19章 十九   “哥哥再见。”   尽管沈程之后不再按要求说出那句道别之语,知乐仍然每天送他到门口,欣欣然目送沈程离家去上班。   沈程偶尔回头,看见知乐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晚上,一进园子,知乐便已等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高高兴兴跑过来:“哥哥你,回来啦。”   晚餐。交流。看电视。各自“工作”。   夜色深重,沈程从繁重的工作中抬头,起身,将沙发上熟睡的知乐抱起,姿势日益熟练,他抱着知乐,知乐靠在胸前,于睡梦后中被运回卧室。   翌日,两人一起吃早餐,知乐送沈程出门……   日子便这样一日日渐渐成型。   知乐偶尔会到门口,隔着一道围墙,或在门边张望几眼,目光流露出几许好奇。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固然充满吸引,但相对,也存在着屏障,更多是害怕与不安。比起外面,沈家这座城堡反而更安全。   一个人待在这样大的院落里,不孤单吗,不寂寞吗?   偶尔知乐也会感觉茫然与无聊,不知道干什么。这是他理解的孤单。但爷爷曾数次告诉他,其实每个人生来都是孤独的,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活在孤独里。常人如此,而知乐注定要比常人遭遇到更多更大的孤独,除非足够幸运,否则没有人会永远耐心陪着他。   “不要害怕。接纳它,就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知乐很小就开始习惯接纳这种感觉了:在所有同龄人都去上学的时候,在爷爷去工作的时候,在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知乐便学会了一个人安静待在小小的家里,同自己玩耍。   况且,爷爷会回来。有这么一个期待和盼望,独自的时光也就没那么难过。   从前是爷爷,如今是沈程。   唯一有点难熬的是,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刘姐等人尽职尽责,却基于知乐本身以及其他种种原因,不会时刻陪着,与之亲近交流。   知乐挺喜欢说话的,他生病前本就性格开朗,生病后江善原刻意引导,让他尽可能的多说话。语言具有巨大的力量,说话意味着思考,知乐努力思考,尽力表达,如今大概是天底下话最多的小傻子了。   沈程不在家,无人可说,好在沈程比爷爷精通网络,知乐可以通过电话和微信等方式随时跟沈程联系。   “快乐是自找的。快乐是自找的。”   哪怕是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所有事物都已熟悉到千篇一律,知乐也能从中找出不同的乐趣来,更遑论新鲜而宏大的沈家园子,简直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知乐这些天每天都能从花园中发现不同种类的花朵以及植物,有些他认识,有些则从未见过。   他将陌生的种类拍下来,到网上查询它们的名字——这是村里的伙伴们教给他的方法。   这个技巧知乐掌握的颇为熟练,但这次却遇到了一点困难。   “哥哥,我的电脑,好像坏了。”   知乐像往常一样打开那个软件,然而却一直无法上传图片,而且即将成功的时候,屏幕突然黑掉,他用伙伴们教的万能无敌大招——重启电脑,结果也不凑效,仍旧挂掉。   无奈之下,只得等沈程冲泡咖啡的工作间隙,抱着电脑,向沈程求助。   沈程一瞥,拿过来,随意摆弄几下,便找到原因。   “这电脑用多少年了?”   知乐认真数一数:“好多好多年。”   那是同龄人都去县城上学,他却只能待在家中时,爷爷买来送给他的。知乐是当年村里少数能够拥有电脑和手机的孩子,可羡煞无数人。知乐十分爱惜它们,用的很珍惜。   然而毕竟这么多年了。   沈程再看看知乐的手机,应是这几年换过的,但也就比电脑稍强一些。   “坏掉了吗?”知乐紧张道。   “嗯。”沈程简单答道。   “可以,修吗?”   沈程没有多解释,随口道:“明天试试。”   “哦。”知乐略略松口气,理解为还是可以修理好的,旋即又有点迟疑,说:“不能,今天修吗?”   沈程看他一眼:“急用?”   “要看,一朵花,”知乐似有点纠结:“书上说,今日事,今日毕,就是,今天的事,今天要做完。但,哥哥忙,明天,明天也可以的。”   沈程用自己的电脑帮知乐解决了问题,知乐这才放下心来。   知乐以为的修理是沈程会在第二天把电脑带出去,找维修店修理,然后下班时再带回来,结果他的“传统”思维模式却出错了。   第二天中午,知乐睡过午觉醒来,沈程打来电话。   这还是沈程第一次主动来电,知乐十分高兴,然而沈程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不安起来。   “预计半个小时后,会有人送电脑上门。”沈程说。   知乐第一反应是电脑修好了,接着才反应过来,即将有陌生人进入家中,顿时笑容散去。   “他叫朱辉,是我的助理,你们手机中聊过天。”沈程继续道:“刘姐会带他进来。”顿了顿:“不要怕。”   知乐这些日子仍旧时不时发信息给沈程,那头仍旧是朱辉回复,沈程大致看过聊天内容,知道他们彼此二人都互通过姓名,算是认识,这也是为何会派朱辉过来的原因。   “哦。”知乐低低应道。   沈程那边静了一会儿,之后说:“他到后你打电话给我。”   知乐答应下来。   很准时,半个小时后,朱辉登门,手中提着几个礼品盒。   “小江先生,沈总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刘姐在门口先招呼一声,随即领着人走进厅内。   知乐人在二楼,闻声探头往下看,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先拨沈程微信。沈程本意是让他打电话,知乐却习惯性拨打了通话视频。   那边很快接通。   “哥哥,人,来了。”   “嗯。”沈程说,“去见他。”   知乐便拿着手机,保持与沈程的通话,下楼,与朱辉见面。   朱辉微笑看向知乐,正要说话,知乐手中的手机却响起熟悉的声音:“这是朱辉。”略一停顿:“朱辉,这是知乐。”   朱辉明白过来,这是沈程在介绍他们认识,这样的介绍倒真颇为奇特。然而显而易见,对面前的这位少年来说,却有着神奇效果——他刚刚下楼时整个人显露出来的那种紧张与戒备顷刻间消散许多。   “朱辉。”沈程接着叫了他的名字。   朱辉忙道:“沈总。”   “下午不急,不用赶回公司,”沈程在那头说:“好好教他。麻烦你。”   朱辉忙道好的哪里哪里。   这已是沈程今天第二次对朱辉说出“麻烦你”。中午得知他要外出办事时,沈程问过他具体行程后,略一沉吟,对他说:“有件私事,需要麻烦你。”   身为沈程助理,为其处理部分私人事宜也属他职责范围内,但迄今为止,沈程还从未动用过这部分权利。   而今天终于提出,倒确实为一件私事,除了买相关东西外——   “你顺便教教他使用方法。”   朱辉马上明白这是送给谁,当即意外的扬扬眉,略感疑惑,晚上沈程顺道买回去岂不一样,却特地让他现在送上门?再想想也就懂了,那位一个人在家,早点送去大概就可以早点用。   朱辉看看时间,没记错的话,两分钟后有个重要的高层会议即将开始,沈程却在这时候抽空打了电话过来,为二人,不,其实是为知乐做介绍。   视频中的沈程仍在总裁办公室,西装革履,左耳戴着一只蓝牙耳机,抬头看镜头,年轻英俊的面孔几乎无可挑剔,神态看着仍是一贯的淡定从容,公事公办。   想起那天沈程拒绝媒体访谈,以及平日里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朱辉不禁摇摇头,看起来仿佛抵触和不喜,实际上却又这般关怀和体贴。   现在的年轻人。   啧啧。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沈程与知乐的通话仍在继续,沈程最后说:“他可以信任。”   知乐温顺的点头。   沈程也点点头,示意可以挂断了:“那就这样。”   “等一等。”知乐叫道。   沈程停下来。助理敲门进来,提示沈程,开会时间到,沈程颔首,表示知道了,人却未动,仍注视着知乐,等他说完。 第20章 二十   “等一等。”知乐叫道。   沈程停下来。助理敲门进来,提示沈程,开会时间到,沈程颔首,表示知道了,人却未动,仍注视着知乐,等他说完   知乐捧着手机,朝后面走了几步,稍稍避开朱辉与刘姐,在一个他认为合适的距离,压低声音,朝沈程说道:“哥哥,你今天,好帅。”   知乐每天送沈程出门,当然看过沈程的装束,沈程今天的一身,就是早上那一身,并没有换过。然而知乐却看到了一个在家中,以及面对他时,不一样的沈程。   那种姿态,神态,说话的语气,知乐无法准确的描绘出感觉,却知道是不同的,仿佛只在电视上某种人身上看见过,耀眼,又有些压迫感,哪怕隔着屏幕,也能感知到。   沈程那边的画面仿佛定格了。   最后是知乐说哥哥再见,挂断了通话。   朱辉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貌似有点明白沈程为何虽然不赞成这门亲事,却仍旧对这人这么好。   知乐的情况他略有了解,知道他异于常人,但在之前的信息往来中,已对他有所改观,然而见了面,却再一次改变了认知。   没有想到,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年,收拾的干净清爽,阳光朗然,微带腼腆。   最重要在于言谈举止,信息中已可窥其礼貌坦诚,这当面听见叫人哥哥,自然而真诚的夸赞——这么乖,这么甜,谁受得了。   沈程对他上心,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知乐已慢慢走过来,朱辉假装没有听见刚刚的对话,笑着道:“打完电话了?小江先生你好,我是朱辉,之前跟你信息聊天的,就是我。”   有稍熟悉点的刘姐在一旁,又有沈程打过电话,知道眼前的人可以信任,知乐仍然有点紧张,却没有避开。   知乐点点头,说:“哦,我知道的。”他重复了一遍:“你,叫朱辉。”   “对。”朱辉说:“小江先生以后叫我朱辉就可以。”   朱辉始终带着笑,就像他在微信聊天中,带给知乐的感受一般,显得亲切友善,这让知乐很快找到种熟悉感,心绪又放松几分。   “我叫知乐。”知乐说,那意思很明显,就叫我知乐吧。   朱辉从善如流,说:“好,知乐,你看看,沈总给你买了什么?”   朱辉打开手中纸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摊在桌上,向知乐展示:笔记本电脑,手机,平板。   知乐顿时被吸引,崭新的三件套散发温润的光泽,耀耀生辉。   “给我的吗?”知乐双眼晶亮,惊讶着:“我的电脑,去修的。手机,我也有的。”   朱辉扫一眼知乐手中的手机,心下了然,笑道:“这些是最新款,功能更全更好用。沈总让我帮你测试和试用一下,我们这就用用看。”   刘姐上过茶,切了果盘,之后便离开。这个下午,知乐拥有了新电脑,新手机,以及之前其实一直想要但没跟爷爷提的平板。   平常刘姐等人没有得到明确指示,也怕节外生枝,对知乐的生活起居尽职尽责,却不会太过主动交流。朱辉则不同,他精明的大脑告诉他,沈总和这位少年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而他今天下午不用回去工作,更平白多了段休闲时光,自然耐心与热情呈直线上升。   当然,即便没有这些条件,他也十分乐意教导知乐,只因知乐实在招人喜欢。   知乐害怕陌生人,却并非避如蛇蝎。有了一定的基础后,倘若对方善意的主动一点热情一点,便能慢慢化解他的不安。两个小时以后,知乐面对朱辉,便只剩下与不相熟的人之间正常的拘束了。   知乐学东西稍慢,却非常认真,也很坦诚,哪里不会问哪里,绝不不懂装懂,还会钢笔手写认真做笔记。   “朱大哥,这里,是先这样,再点这个,键吗?”   “对。这里,然后这里。”   朱辉面对着知乐充满求知欲的真诚目光,心下感叹,要是自己的弟弟像他这么乖,不,只要及他一半的乖巧和上进,别说零花钱,要什么都给他。   当刘姐来询问朱辉是否留下吃晚饭时,潜心教与学的两人才惊觉时光的流逝。朱辉起身告辞,知乐仍带着点拘束,比之朱辉刚来时却好了数倍,见朱辉要走,竟仿佛还有点不舍。   “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朱辉说。   知乐点头,跟朱辉隔着几步距离,送他出去,在门口想起来什么,说,“那我,可以加你吗?哥哥忙,就,直接找你。”   朱辉想了想,说:“没问题。”随后与知乐互换社交方式,加上好友。   这件事让知乐非常高兴,沈程回来后,便迫不及待跟沈程分享。   “朱大哥好好啊。我们加,好友了。”   沈程今天到家的稍晚一点,知乐沉浸在认识了新人的欢喜中,没有察觉到,更没有疑问和“抱怨”他的晚归,沈程抬眸扫了他一眼,听见那声朱大哥,眼角微微一跳。   “嗯,交到新朋友,恭喜你。”   沈程脱下西装,不咸不淡的说。   “还不算,朋友啦。他真的,很好,教了,我一个下午呢。”   沈程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洗手洗脸,玻璃墙面映照出他沉静的面容。   “不过,还是哥哥,最好了!”   知乐亦步亦趋,沈程走哪里跟哪里,此刻站在沈程身后,手里捧着雪白干爽的毛巾,晶亮双目望着沈程。   “电脑,手机,平板,都好喜欢。”知乐说:“谢谢哥哥。还让朱大哥教我,谢谢,哥哥最好!”   琉璃般晶莹的玻璃面中,沈程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手接过知乐手中的毛巾,擦拭双手,说:“是吗,还以为……”   他忽然一顿,与此同时,瞥见了镜面中自己的笑脸。   沈程骤然停下动作,与镜中的自己凝视,眉头微微拧起。   “以为什么啊?”知乐追问。   沈程从镜中看知乐,知乐无辜而认真,眼中仿佛只有他,他的一言一行,都在知乐眼里。   沈程摇摇头,“没什么。”   知乐哦了一声,没有发现端倪,也没有追问,倒突然想起一事,“哥哥,朱大哥是你,工作的伙伴吗?你的伙伴,和朋友们,会不会笑话你啊。”   “笑话什么?”沈程问。   “就,笑话,你的对象,是个傻子啊。”   知乐挠挠头,神色略带局促。村里没人笑话他,但去到外面,难免会遇到那样的人。在县城里上学的小伙伴,就曾被人当面笑话“你居然有个傻子朋友?”。   小伙伴并没有因此跟知乐疏远,甚至还跟那人吵了一架,但这件事却让知乐明白,自己的傻,也许会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沈程没有即刻回答。   “哥哥?”   沈程慢慢擦干手上的水痕,然后开口了。   “首先,没人敢笑话。其次,你并不是我对象。” 第21章 二十一   “首先,没人敢笑话,其次,你不是我对象。”   沈程的透过光洁的镜面,看着知乐,缓缓说出这句话,接着擦干双手,将毛巾丢到台面上,转身,走去正厅。   知乐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想了想,面上露出一抹笑容,说:“啊,我们还没有,订婚,所以,还不算,那个对象。现在,我们是,算,相亲对象,嘿嘿。”   知乐知道现在很多恋爱或相亲的,都会直接结婚,但还是有人会先举行一个订婚仪式,宣示关系。他和沈程尚未订婚,沈程这样说也没错。   “以后,订婚了,我们就是,真对象了,嘿嘿。”   知乐的思路已跑偏,由担心人笑话,转而转移到订婚事宜上。   两人已走到正厅,沈程站定,回头,看着知乐,说:“不,我们不会订婚。”   知乐站在沈程面前,啊了一声。   “我们不可能订婚,换句话说,你不会是我对象。这样说,明白了吗?”沈程说。   知乐不太明白:“可是,爷爷和沈爷爷说,我们以后……”   “那是他们的意愿,”沈程面无表情打断知乐:“我从来没同意过。”   知乐张张嘴。   他这时候恍惚记起,那时在老家,沈程就说过这样的话,但后来沈程又愿意把他带回来,他便忘了这件事。原来,一直存在着。   “去见你,带你回家,从一开始,都不是我本人意愿。”沈程微微垂眸,看着面前的知乐,眸色清冷:“住我家,没问题,照顾你,没问题。但我不会喜欢你,更不可能会和你订婚,结婚。”   数米的巨大长形水晶灯在天花板上熠熠生辉,璀璨的灯光照射在知乐与沈程身上,知乐笑容褪尽,仿佛不明白发生何事,沈程肃正冷然的态度让他有点惶然。   “简而言之,我们不可能。”沈程缓缓说道:“所以,不要再抱有这样的想法。”   知乐似懂非懂,沈程说的太多,他一时不能完全明白,神情迷惘:“什么……为什么,不可能。”   他想了想,“因为,我是个傻子吗?”   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只是在认真探寻一个答案。   是这个原因吗?   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没有人会愿意,或者说轻而易举,平白无故接受一个有问题的人生伴侣。   对沈程来说,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不喜欢被强迫做任何决定,尤其在这种人生大事上。沈程既有商业精英冷酷成熟的一面,也有感性浪漫的一面。爱情该是两情相悦,心意互通的一件美好之至的事。而不是由别人做主,随便塞给你一个什么人。   如果换个条件,换个时机,遇见知乐,会是什么情形?   这是无法设想的问题。无论如何,沈程不愿就这般稀里糊涂被沈泰远打败,向他屈服。   更重要的还在于,事情的发展似乎在脱轨。   那个小傻子,一次次挑战沈程的底线,一次次让他无意识改变原有的心思。沈程已感觉到了这微妙的危险性,而今天朱辉那意外的眼神,刹那提醒了他,不仅是他本人,连外人都已明显察觉到他的异常。   知乐仿若一个天真无邪的猎手,用无辜的眼神和简单不过的“手段”,引诱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中。谁说过,最危险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这是最为致命的猎杀。   被“敌方”无意识调动着喜怒哀乐,哪怕只是小事,不,越是小事,才越发危险。   而再这么下去,对知乐也不是好事。既然已决意不屈服,就该表明态度,以免知乐仍将他当做对象,心存期待,越陷越深——这个小傻子感情太纯粹,不说明白,便会永无止尽全心全意的付出与投入。   “等你爷爷出院后,我会向他说明,”沈程没有直接回答知乐的问题,说:“到时去留随你们,沈家仍会履行承诺,尽力照顾你。”   沈程看着知乐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订婚,结婚,都不会有。听明白了吗,江知乐。”   知乐在沈程灼灼的目光下,茫茫然点头。   “很好。”   最后以沈程说出这样两个字而结束这场对话。   知乐显然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晚饭时不停看沈程,似还有话想问,但看沈程脸色不大好,便识趣的没再张口。   第一次,两人的餐桌上这么安静。   【媳妇说,是因为沈爷爷和爷爷,他才带我回来的。   他从来没同意过这件事。   以后,也不可能和我订婚,结婚。】   灯光下,知乐咬着笔头,反复思虑了许久,终于慢慢的将白日里那场对话的内容消化掉。   知乐黑亮双眸看向窗外,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会这样呢?到时候要怎么跟爷爷交待呢?爷爷肯定又要担心了。可是,这事也不能怪哥哥,任何人被强迫去做不愿意的事,都不会喜欢的。   知乐觉得有点失落,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   【要是,我不傻,就好了。】   知乐写完这行字,叹了口气。   月亮从窗口爬上半空,一阵风吹来,将发呆的知乐吹醒神,他看看窗外,意识到一天即将结束,便打起精神,换了粉色日记本,回忆今天的美好。   【媳妇……】   知乐想了想,划掉媳妇两个字。   【哥哥今天给我买了新电脑,新手机,还有平板。   还请人教我使用。   哥哥是很好的。   (心心心心心心心)】   知乐合上日记本,再看看桌上簇新的三件套,心情好了点,笑起来。   这些天知乐通常写完日记,便上楼陪沈程加班,已渐成习惯。这晚他忙完,仍旧来到书房门外。   “哥哥,我,陪你吗?”   知乐这次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先朝里问道。   书房里一如既往,沈程坐在书桌后,电脑屏幕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沈程似在出神,听到知乐声音,便抬眸,看向门口。   知乐手插在卡比丘肚子里,有点局促不安,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般,眼中带着揣测。   “不用。你早些睡。”沈程说。   “哦。”知乐答道,笑一笑:“那,哥哥也,早点睡,晚安。”   知乐转身,低着头走了。   知乐不太记仇,然而却多少会看脸色,爷爷也曾教过他,如果明确别人真的不喜欢你,就不要再上赶着,惹人厌烦。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知乐便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   吃饭仍然一起吃,却不再那么多话。仍然送沈程出门,却不再笑容灿烂的嘱咐“哥哥慢走,哥哥再见,”晚上也不再跟沈程絮叨一天的大小琐碎,更不再陪沈程加班。那张沙发重新成为书房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很好。   对此,沈程面无表情,冷眼旁观。这才是对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这样,让知乐明白他真正的处境,自己知难而退,这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才是他的初衷。这些日子偏离了轨道,如今回到正轨,非常好。   非常好。   非常好。   是的,非常好。 第22章 二十二   “沈总?沈总?!”   朱辉连唤两声,沈程回过神,语气低沉:“什么事?”   另一名助理慌忙递上需急签的文件,沈程低头,快速签过,助理收回,一刻也不敢多留,迅疾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总裁办公室。   “朱特助,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出了办公室,小助理拍拍心口,朝朱辉打听:“谁惹沈总不高兴了?好吓人啊。”   朱辉也是一头雾水。这两天不知为何,沈程偶尔会出神,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以沈程的身份和个性,自然不需要隐藏和过于克制情绪,他向来也是个不留情面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公司领导层短短时间内都领教过他的毒舌,但同时,他也不会无故发脾气,那些传言中的公子哥儿的不羁做派并没有带入到工作中。总体来说,沈程不是个具有亲和力的上司,却也不算难伺候。   这样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还是第一次。   朱辉习惯性第一时间马上思索最近的工作事项,结论是,所有项目都进展顺利,按照计划推进,最多一年半载,C城的商业精英排行榜定会发生新的变动,继沈明之后,将出炉另一商界新贵。   那么眼下是为何?   朱辉一时也摸不清,只得嘱咐:“最近做事都加倍认真些。”   朱辉自己也加倍小心,然而还是不小心触犯到了逆鳞。   这天下午,沈程正开一个小型跨国视讯会议,朱辉和几位高级管理层陪同在侧旁听,朱辉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了信息。   特别重要的事情自有外面的助理先一步过滤再接过来,一般的电话和信息朱辉都设置了免打扰,以免干扰会议的进行。   这些日子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知乐。   知乐的信息无论何时发来,朱辉只要手头无事,都会第一时间回复,这一点还是沈程给养成的习惯,缘因每次知乐信息一来,沈程就会丢给朱辉让他马上回复。   只不过之前都是通过沈程的手机,现在朱辉加过知乐好友,知乐就直接与他联系了。   朱辉侧身,将屏幕朝向沈程,示意是知乐,接着便低头回信。   沈程似随意看了一眼自己手边安静的手机,再抬眸,目光沉沉看向朱辉的手机。   朱辉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低头专注回复知乐,知乐使用新电脑碰到了点问题,正虚心请教。待终于解决完问题后,朱辉抬头,赫然发现整个办公室气压蓦然有些不对,首位上的沈程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发生什么了?   几位高管面面相觑,显然也云里雾里。   却见沈程向朱辉投来一瞥,盯了他手机一眼,朱辉心中一沉,如果没看错,沈程那目光十分不满,虽只短短一瞬,却极为分明。   朱辉一个激灵,忙收起手机。   会议结束,高管们起身陆续离开,朱辉留在最后,正要离开,手机忽又嗡嗡响起。   朱辉心有余悸,决定出去后再看,却不料沈程敲敲桌面,朝他发问:“谁?”   朱辉看看屏幕,答:“还是小江先生。”   沈程两指在桌面上轻敲,呵了一声。   朱辉:……   朱辉一时揣测不出这声“呵”是为何意。   沈程靠在椅背后,似漫不经心:“刚你们聊了些什么。”   朱辉如实答了。知乐挺爱说话的,解决完电脑疑难问题后,还发来好几张图片,聊家常般,跟朱辉说了几句闲话。沈程问起,朱辉便事无巨细详细告知。   沈程听后,“呵。”   朱辉:……   沈程微微挑眉,“他现在说什么。”   朱辉划开屏幕,念道:“朱大哥,那个电脑,手机,和平板,多少钱买的啊。”   朱辉念完,沈程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房中顿时一静,朱辉机警抬眸,看向沈程,沈程正冷冷看着他。   朱辉感觉到了什么,连忙道:“……不是我问的,是小江先生问的。”   沈程那样子,脸色更不好看,却克制着,没有发作。   朱辉犹疑道:“要如实告诉小江先生吗?”   电脑手机等物虽都是走的沈程账上,却是朱辉经手购买和提的货,多少钱他自然一清二楚。若平日里知乐问价格,倒也正常,但眼下这个情况,朱辉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寻常,因而不敢自作主张。   沈程没说话。   朱辉等了等,“沈总?”   沈程:“呵。”   朱辉:……   连呵三声。几个简单的音节让朱辉内心万头草泥马呼啸着奔过,这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说!   其实这呵呵呵已然是结果,朱辉定定神,道:“我明白了。”旋即快速敲击信息:“抱歉,我不太清楚呢。”   晚上,沈家,餐桌上。   知乐吃掉两碗米饭,喝掉一碗汤,又吃过一块小甜点。虽然之前那场谈话让他有点小难过和忧虑,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无论什么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饭还是要一定好好吃。   “我吃饱了。”   知乐放下碗筷,对沈程说。   以往这种时候,通常沈程就要点点头,放他去看电视。今天沈程却坐在餐桌前,没有动。   沈程用纸巾慢慢擦拭手指,靠在椅背上,双眼盯着知乐。   这些天两人之间的正常交流还是一直有的,但知乐却少了以前那种沈程走哪儿跟哪儿,无话也要找话说的黏糊劲儿。   知乐感觉到了什么,问:“……怎么了啊?”   沈程不说话。   知乐挠挠头,不明所以:“那,我,去看电视了啊。”   知乐等了会儿,见沈程仍不发一言,便站起来,慢腾腾走向客厅,打开平板,自从有了平板后,知乐便舍弃了电视机,转而抱着平板窝在沙发上。平板让他忽然想起一事,旋即又几步跑回餐桌边。   “哥哥,有件事儿……。”   沈程眯了眯眼:“说。”   “就这个,平板,还有那个,手机,电脑,多少钱啊。”知乐站在桌边,认真问道。   沈程等的就是这个,没想到还真等到了,一时表情莫测,慢慢道:“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想给我钱?”   知乐嗯的点头:“要给钱的。”   沈程薄唇微抿,暂且无话。   “一起,多少钱呢。”知乐说。   沈程靠在白色的椅背上,双眸微眯,“既然要给钱,之前为何不提,现在才说。”   知乐露出点腼腆:“之前,我们是,那个关系嘛。现在,你说不是,那就,要给钱的,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这点上,爷爷以前也教过,知乐还是稍懂一点的,如果是相熟亲近的人,送点礼物属于正常,不收反而让对方难过。沈程之前是“对象”,所以知乐才收下。虽然这礼物颇有点贵重,但换做自己买给沈程,无论多少钱,只要自己买得起,也是愿意的。   然而,如果两人不是那样的关系,便不能再拿了。   虽然现在自己住在沈程家,也是白吃白喝,但还是不一样的。   “多少钱呀,哥哥,我给你。”   知乐都问三遍了,沈程却始终没有回答切实的价格,只眸光沉沉,神色不明,盯着知乐,盯的知乐渐渐发毛。   “怎,怎么了啊?”知乐摸摸鼻尖,想了一想,又道:“我有钱,爷爷给了,零花钱的,让我随便用!”   说着跑去摸出一张银行卡,欣欣然朝沈程展示:“喏,你看,真有的!”   对此沈程的回答是:“呵。”   旋即丢掉手中□□的面目全非的纸团,倏然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知乐举着卡,看着沈程消失的背影,莫名其妙,怎么哥哥忽然生气了呢,给钱还生气啊。   知乐摸摸头,学沈程那样呵了一声,笑了,又呵一声,像上回那声“哼”一样,也怪有意思的。 第23章 二十三   最终知乐也没获取到它们的价格,自己又估摸不准,只好作罢。先记着吧,等爷爷回来后再商议。   知乐与江善原仍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不过曾经约定的每天打电话因为江善原的治疗状况而有所改变,更多时候改由沈泰远执行这一约定。   一来二去,知乐跟沈泰远已非常熟稔,沈泰远显然也非常乐意跟知乐每天唠唠嗑。   “沈爷爷!”   知乐语气总是欣欣然,隔着网线在千里之外都能感受到,让人闻之立刻心情跟着明朗起来。   “哎。”沈泰远笑眯眯应道,他自己虽有两个孙子,但因为忙于事业以及性格的缘故,几乎没有这么跟孙子们亲近过,从前尚不觉得,如今退休后,回想起来方有些遗憾。知乐简直弥补和满足了这份遗憾。   两人在电话里老生常谈,问问彼此今天吃了啥做了啥在干啥,丝毫不觉无聊腻味。   “我爷爷呢,”这两天都没和江善原通上话,知乐有点担心:“他又去,做检查了吗?”   沈泰远回答的很随意:“对啊,这两天有个大检查,医生说不能拿手机,有辐射,所以不能与你通话。”   “哦。会痛吗?”   “痛什么痛,”沈泰远在电话那头笑道:“你爷爷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呢,一点小伤小痛怎么能打倒他,可别小瞧你爷爷呐。”   知乐笑起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知乐边聊边慢慢上楼,走到沈程书房,在门口喊道:“哥哥,电话。”   沈程抬头,知乐便走进去,将手机递给沈程。   这是这些日子里形成的习惯,每次知乐与沈泰远聊得差不多时,知乐便会自然而然的将电话递给沈程,在他的思维里,这两人是一家人,就跟自己与爷爷一样,自然也要讲两句的。   起先沈泰远与沈程两人都不习惯,毕竟他们很少这样聊天,沈程留学国外时,也不过重大节日里问候一声。因为知乐的缘故,这些天沈泰远爷孙两说的话相当于以前几年的总和。   当然,他们的谈话就不如与知乐那般温情脉脉了。大多数都是问问公事方面的,权当做个收尾。   “知乐还在旁边?”沈泰远问。   沈程抬眸,知乐站在桌边,乖乖等候他们说完,好拿回手机。知乐与人通话习惯外放或音量很高,沈程听见沈泰远这句,便往后微微仰靠,不动声色拉开与知乐的距离,同时手指将音量键按至最低。   沈程嗯了一声。   “他爷爷最近做了个手术,情况不太乐观,现在还在重症室,”沈泰远压低声音说道:“这些天你注意点,别让知乐察觉到了。”   江善原这次做过全面检查,又发现了许多其他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毛病,加上毕竟年纪大了,风险性比较高,人也十分受罪。   沈程说知道了。   沈泰远顿了顿,旋即问了两句公事,他已近乎退休状态,基本不再插手公司大小事宜,不过沈程毕竟入职不久,惯例询问两句。   最后沈泰远道:“知道你现在忙,但尽量抽空带知乐出去看看,按老江的情况我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总不能让知乐一直待在家里。”   关于这点沈泰远问过江善原,知道知乐一个人待在家中没什么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放心让知乐跟沈程去住的原因之一。只是如今他们归期有变,又怕知乐察觉到异常,最好能找点事分散他注意力。   沈程看向知乐,知乐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知乐眨眨眼,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沈程移开目光,对电话里说:“知道了。”   “你们,刚刚,说我了啊。”   挂掉电话,知乐从沈程手中接过手机,问道。   “没有。”沈程面不改色回答。   “是吗?”知乐偶尔也不太好糊弄:“那你看我……感觉,就,在说我。”   沈程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继续面不改色:“我们在说商业机密,看你是不是在偷听。”   知乐明白了,旋即小幅度撇嘴,“我才不会,偷听呢。”当然,因为手机本身音量大,泄露出来无意听到的不算。这次他是真什么都没听到呢。   “保险为好。”沈程说:“毕竟很多公司破产都是因为商业机密被窃取而致。”   知乐反应了一会儿,瞪大眼睛,过一会儿又笑了,说:“我偷听了,也没用啊。我又不懂。我傻的呢。”   沈程闻言便看向知乐,微微拧眉:“什么意思。”   “啊?”知乐莫名:“哦,就是,我听也听不懂的,你不要,担心啦。”   沈程仔细端详知乐表情,灯光下,知乐的表情非常正常,那句“我傻的呢”显然并没有任何含沙射影之意。   “我,走啦,哥哥你忙。”知乐将手机放回卡比丘肚子中,准备离开了。   “等等。”沈程却叫住了他。   沈程想了想,打开手边抽屉,拿出一张卡,递给知乐。   知乐拿过来正反两面看看,认出是张银行卡。   “明天让刘姐和司机陪你出去逛逛。”沈程微抬下巴,示意道:“这张卡以后你留着,想买什么就买。”   知乐的注意力却不在卡上:“出去?!”他眼睛一亮,“去哪里啊。”   “这要问你,”沈程说:“想去哪儿,告诉刘姐,你不清楚的话,就让刘姐帮你安排。吃饭逛街看电影还是其他,都可以。”   沈程每说一样,知乐的眼睛就更亮一点,到后来简直比头顶的灯光还要明亮,这几天里都没见他露出这么明朗的神色了。   知乐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哥哥也去吗?”   沈程回答:“我不去。”看来某人只顾高兴,都没仔细听。   “啊?”   “我很忙。最近没时间。”沈程说。   知乐眼中的光芒显而易见的暗下来。   “刘姐和司机你都认识了,他们陪着你,不用担心。”沈程松了松领口,难得耐心再多说几句。   知乐迟迟疑疑的,那样子分明想去,却又有所纠结,过后还是摇摇头。   沈程看着知乐,略一沉吟:“明天放朱辉一天假,让他陪你。”   “算,算了吧。”知乐说:“不要他陪。”   “你跟他不是很熟吗?”沈程淡淡道:“连他也不行?”   知乐露出点笑:“这里,跟哥哥最熟,最信哥哥……哥哥不去,我也不去了。”   沈程默了默,还是那句话:“我最近没时间。”   “那等哥哥,有时间,再去。”   “一个人在家这么久,不无聊?”沈程问。   知乐摇摇头,又摸摸鼻尖:“花园好大,我还没看完呢,而且,每天都有,不同的花开,不无聊的。”   知乐将那张卡放在桌上,食指推着它,推到沈程面前,又说:“这个不要。爷爷给了我的,我有钱。”   沈程没有说话。   知乐说完了,便拿着手机,转身走了,走到快门口,又回头,那么站着,朝沈程笑道:“不出去,没关系的。”   知乐走了。   沈程静坐了会儿,开始工作,过得片刻,却忽然停下来,看向门口方才知乐站立的位置,脑海中一些画面和对话迟迟不能消失,这极大扰乱了他心神,使他无法静心工作。   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动,沈程打开手机,询问朱辉近些天的工作安排。   片刻后,得到回复,最近的日程都已排满。   朱辉非常机警,也源自助理的直觉,马上跟着发来一句:“这些日程都非常重要,无法调整。”并随之发来日程表和具体事项,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沈程点开扫了一眼,回句知道了,而后扔掉手机,起身走到窗前。   偌大的沈园到了晚上犹如一个寂静的古堡,朦胧的路灯无声笼罩整个宅院,鲜花植被都已沉睡,万籁俱寂。   从书房的窗口隐隐可以看见楼下卧室里投射出来的灯光。   知乐坐在窗前,埋头写完日记,爬上床,关掉灯。   草地上那片灯光随之熄掉。   沈程仍站在窗前,盯着那片草地,眉头拧着,眼中混合着焦躁,不耐,和纠结的复杂情绪,显示着他内心正经历的动摇。   是的,他又动摇了。   明明已经明确陈述了自己的目的,明明决定不再管知乐,管他孤不孤独,无不无聊,不管他,才更能达到目的,况且本还打算安排人陪他,其他的何必再管。   然而沈程却无法心安理得。   此时的动摇比之前未说清楚前的动摇更让人烦躁。   沈程站了许久,最终深吐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这般告诉自己,看在沈泰远的面子上。   第二日,早餐桌上,知乐双眼蓦然睁大,惊讶道:“什么?什么?哥哥你,再说一遍。”   “你要带我,去上班?” 第24章 倒V开始   几分钟前,在知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沈程开口,丢出一个意外的消息,对知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让他非常惊讶。   “嗯,跟我去上班。”面对知乐瞪圆的双眼,沈程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去外面,哥哥上班的地方……公司?”知乐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沈程点点头。   这实在太意外了,知乐的大脑不太够用了:“可,可以吗?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想去外面玩?”沈程本来带着稍许不自在开了这个口,眼下见知乐高兴的模样,随之眼中也含了抹笑意,说:“公司也算外面。”   知乐显而易见的开心,嘴上却说:“也,没那么想出去玩啦。”   沈程:“哦?那就别去了。”   知乐马上道:“去!去的!”   知乐急的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沈程预料到他就会这样,所以才选择快吃完时说出这个建议。   果不其然。   “那,我去换衣服。”知乐急急忙忙擦过嘴:“我穿什么啊,”他看沈程,沈程上班时虽然不是每天都整套西装革履,却都是比较正式的工作装,知乐想着,很为难。怎么办,他没有那种衣服,也没有皮鞋,白衬衫也没有……他平常的衣服多以居家日常为主,衬衫倒是有,但平常不大穿,这次就没有带过来。   哪想到现在会用,可把他急坏了。   哥哥怎么不早点说呢,现在买也来不及。   沈程慢条斯理吃完盘中最后的食物,看着着急的知乐,“不用换,身上的就行。”   今天知乐穿了件天蓝色带帽卫衣,怀旧牛仔裤,黑色板鞋,跑步后刚洗过澡,头发蓬松,十足校园中青涩的学生。   知乐扯扯衣摆,低头看看,这样真的可以吗?   沈程淡淡道:“你是去玩,不是做总裁。”   “哦。”这句话成功的让知乐放弃了对服装的纠结,他并没有想去做总裁。   穿什么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带什么。知乐自己跑去楼上收拾了背包,临上车前又仔细检查一遍:手机,充电器,纸巾,一个笔记本,一只笔,一包巧克力和饼干,一瓶矿泉水,还有口香糖,钱包,身份证,一些现金,以及一个特制的上面写着知乐个人简介和联系人电话号码的卡片。   他很认真的反复确认两遍,最后拉上拉链,背好。   “谁教你的?”   沈程在一旁看着,出声问道。   “爷爷。”知乐回答:“爷爷说,出门必须带上这些东西。”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难的的是知乐遵守的很好,看得出来已相当的熟练了。实际上去公司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沈程最后也没说什么,仍让知乐背上包。   泰远大厦立体式的玻璃外墙仿如好莱坞科幻片中的场景,巍然屹立在城南市中心区,俨然已成为新的地标。   车子一路直驱入大厦地下车库,沈程与知乐下车,进入电梯,直达沈氏集团所在楼层。沈氏集团总共占了大厦三层,沈程带着知乐直接上总裁办公室。   知乐亦步亦趋跟着沈程,这算是他来C城后第一次外出,好奇与紧张兼具。他很想拉着沈程手臂或衣袖,却知道出门在外不能做出这种小孩子举动,于是双手抓着背包带,尽力靠近沈程一些。   沈程余光中注意到几乎快贴着自己的知乐,尽管知乐已经克制,但这样的画面在外人看来仍显得有几分奇怪,沈程却没说什么,也没拉开距离。   知乐的到来首先在总裁管理楼层造成动荡。   “沈总早……嗯?”   职员们例行打招呼,继而注意到知乐,俱是一愣。   沈程颔首,“早。”   这一层工位相对没那么紧凑,但也有几十名员工,知乐一路所见都是陌生面孔,十分紧张,不敢乱看,目不斜视跟在沈程身后,来到一扇办公室门前。   “沈总早。小江先生?”朱辉从一旁的个人办公室出来,认出知乐,也大感意外,忙迎上去。   “朱辉哥!”知乐总算碰到个认识的了,登时绽开笑容。   “小江先生还记得我。”两人虽然已社交平台上来往过数次,但才第二次见面,知乐倒还能马上认出朱辉。   “记得的。”知乐说。   沈程推开门,侧身,一手绕过知乐肩膀,搭在知乐肩上,将人推进办公室,“先进去。”随之跟着入内。   职员们纷纷抻着脖子张望。   朱辉打个手势,示意不要喧哗,等会儿再说,又对每天早上准备茶水的助理摆摆手,表示自己进去,亲自招待。   这一举动更让职员们好奇心爆棚。   这人什么来头?居然特助亲自上阵招待?早上跟沈程一同来的?从哪里来的?工作这么久,还从没见沈程这般带人来过。   知乐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尚无察觉。房门关上,他松一口气。一下子面对那么多陌生人,实在有点恐怖。好在不是在街上,室内环境让他至少安心一点,不到害怕的程度。   “小江先生怎么忽然来了?”朱辉与知乐也算熟人,寒暄道。   “哥哥,带我来玩。”知乐如实答道,又说:“我叫知乐。”   “好的,知乐。”朱辉看一眼沈程,笑道:“知乐要喝点什么?”   沈程指指知乐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背包,对朱辉道:“现在不用,待会儿准备些果茶和点心。”   知乐取下背包,四下看看,沈程说:“随便放。上午都很忙,你自己玩,累了里面有休息室。”   沈程指指套间卧室的方向,又说:“就跟家里一样,随意。”   知乐点点头,便把背包放在沙发上。   沈程交代完毕,走到办公桌后,开始办公。朱辉则出去准备茶水点心。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在里面几乎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知乐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他所坐的区域算是个小型会客区,沈程偶尔会在这里接待来客,或与部门高层开小会,与沈程的办公区相距甚远。   占地上百米的办公室宽阔敞亮,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墙外是湛蓝的天空,阳光与白云尽在眼前。   知乐看看几米之外的沈程,动了动:“哥哥,我可以,看看房间吗?”   “随便。”沈程说。   得到允许的知乐这方站起来,像只小狗好奇的参观新领域。   “好大好大啊。”   知乐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惊叹。这比知乐以前看过的,包括在电视上看过的任何一间办公室都要大,除去外面的办公功能区外,里面套房里还设有独立卫生间,洗浴间和衣帽间,一应俱全,简直给知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办公室还可以,这样啊。”知乐喃喃道:“比二狗哥哥的办公室,好好多。”   他声音不高,熟料沈程却听见了,“还去过谁的办公室。”   知乐见沈程开口,便走过去,回答道:“二狗哥哥,他在工厂里,做组长,有自己的办公室,很厉害的。”   沈程挑挑眉。在这样一间无比现代化的空间里,听到二狗这样的名字,相当具有对比感。   “不过,还是哥哥的,最厉害。”   知乐站在桌前,眼中充满好奇,看沈程的手指在两台电脑上熟练的切换,忽然按了哪里,宽大的办公桌上竟忽然冒出一个蓝色电子屏幕,呈现出某个立体建筑模型。   “哇!”知乐第一次看到,简直惊呆了。   知乐情不自禁靠近,伸出手,似想要触碰,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放下,双眼发亮,看看沈程,又看看那投影。   “可以碰。”沈程说。   知乐小心翼翼伸出手,碰到画面,手掌从画面中穿出,知乐顿时笑起来。   “呵呵。“知乐笑道:“像电影中的,那种。”   知道的还不少。   沈程不予置评。   知乐最后伸出手,摸摸沈程的电脑显示器,眼神小心而热切。   沈程抬眸看了他一眼。 第25章 二十五   知乐最后伸出手,摸摸沈程的电脑显示器,眼神小心而热切。   沈程抬眸看了他一眼。   朱辉送进来茶水和点心,放在桌上,知乐参观完整个办公室,好奇心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便坐到沙发上,从背包中取出手机和笔记本,开始读书——   这已是他生活中固有的习惯,就跟早上刷牙,一日三餐一样,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进行,哪怕只读几行字。出门为了方便他通常阅读电子书籍。   会客桌是大案几,比较矮,知乐坐着不得劲,很快便换了舒服的姿势——像在家中一样,坐到地毯上,曲腿,靠着沙发。   沈程很忙,办公室中不时有人出入。   敲门声响起,有人进来,知乐马上抬头,眼中带着些许紧张,注视着来人,直到他们交流完工作,离开,他才略松口气。下一个人进来,他又再度紧张起来。   进来的职员们自然看见知乐,不好贸然招呼,通常礼貌的笑笑。   “不用在意他们,做你自己的事。”   沈程对职员们暗藏的打探目光视若无物,或者说全无在意,见知乐不自在,这样对他说道。   知乐点点头,然而下一个人进来,他仍会不由自主紧绷。   沈程看看他,待来人离开后,便叫来朱辉:“今天需要签发的所有文件,统一交给你送进来,其他人暂不要入内。”   朱辉领命而去。   于是接下来的时段里,除了朱辉,办公室中再无人出入。   知乐松一口气。   知乐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他学习能力异于常人,但不急不躁,一遍不会就两遍,两遍不会就三遍……用最笨的方法踏踏实实的学,认真做着摘抄,尽力理解。   知乐写完一段,抬头看看沈程。   再写完一段,再看看沈程。   蓝色天空的背景下,沈程抬眸,淡淡扫他一眼,显然知乐的小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看什么。”   “哥哥,好帅。”知乐看着沈程,双眼映照着窗外湛蓝明亮的天空,“认真工作的哥哥,好帅。”   沈程唇角微微一勾,看看知乐,说:“认真读书的你也很帅。”   知乐笑起来:“嘿嘿,俩,帅哥。”   这样的对话就像课间休息,过后两人又投入各自的“工作”中。   偌大的办公室中,两人安静的各行其事,居然分外和谐自然。时间缓缓流淌。   “怎么不吃东西?”   沈程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饿?”   “哦。”知乐被提醒,就休息会儿,开始吃桌上的零食,还问沈程吃不吃。   沈程自然是不吃的。   “喝些水。”过一会儿,沈程又出声提醒道。   知乐捧着杯子咕嘟咕嘟。   这么吃吃喝喝的,一晃到了中午。   “想出去吃,还是在这里吃?”朱辉来征询午餐如何安排,沈程没有擅作主张,而是询问知乐的意思。   知乐听到出去,瞬间显得有点不安,看看朱辉,又看看沈程,似乎有些纠结,沈程想了想,最后拿了主意,就在办公室内就餐。   公司食堂的饭菜很丰盛,知乐吃的颇为满足。饭后,则前往里头的卧室睡午觉。   沈程不太有午睡的习惯,通常休息片刻,便开始下午的工作。房中一片静谧,只闻键盘的轻击声,知乐的背包随意放在沙发上,手机与笔记本摊在桌上,旁边是吃过一半的点心与吃剩的果皮等物,这一切,与沈程干净的办公桌面形成鲜明对比,也跟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却并不碍眼。   沈程敲下回车,忙完一个段落,喝口水,要接着继续下个case时,忽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卧房门口,轻轻推开门,看到知乐安静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知乐睡着了不像醒着时那么乖,睡相可以说相当差,一个人往往可以占据大半个床——四肢伸展的相当舒展,一会儿滚到这边,一会儿滚到那边。   好在无论怎么滚,都抱着被子,不会着凉。   沈程看了一眼,轻轻带上房门。   一转身,看见朱辉站在身后,看着他。   沈程:……   朱辉:……   “小江先生睡着呢?”朱辉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岔开话题:“下午的会议……”   沈程回到桌前,听朱辉称述下午的纪要事项,今天上午他的工作效率相对往日有所降低,或许因为房中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又是自己带来的,注意力不由的分散到他身上,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怕饿了渴了。   “下午你抽个时间,带他稍微转转。”沈程说。   沈程本打算自己带知乐出去走走,总不能让他一整天都待在办公室,但下午他还有得忙。   朱辉自然明白这个他指谁,点头应下来。   于是下午知乐睡醒后,玩了会儿游戏,彻底醒神后,便跟着朱辉逛公司。   这一逛,就逛出了点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要出门,提早放上来~   祝周末愉快~ 第26章 二十六   知乐最希望的还是能有沈程陪同,但他也看得出来,沈程确实很忙。因在室内,又有相熟的朱辉在,知乐倒没有排斥这种安排。   他看向沈程,沈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便顺从的跟着朱辉走出去。   朱辉办事向来较为周到,知道知乐会不自在,便带着他先从人员最少,最让人放松的地方开始,循序渐进,由远及近的参观。   沈氏的办公区相当具有人文气息,三层规划成圆形螺旋状,办公,休闲娱乐,会客会议等功能区都非常人性话,站在楼层的透明玻璃楼道上,各楼层一览无余。   朱辉带着知乐,在外层楼道上,缓步参观。   知乐站在二楼朝下看,见有人在打乒乓球,有人在睡觉,有人则在发呆,不禁睁大眼睛,上班,还可以这样的吗?   “累了可以适当放松,最近公司项目多,大家都比较辛苦。”朱辉一旁解释道:“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知乐点点头,他也注意到,大多数人都在忙碌的工作。   都好忙啊。他们都忙些什么呢。   知乐好奇时,殊不知自己才是被好奇的中心。   有人注意到朱辉陪伴的知乐,纷纷看过来。早上知乐的到来经过半天的发酵,早已传遍公司上下,引起内部震荡,此时知乐一现身,自然而然众人瞩目。   或明或暗,或远或近,隔着玻璃,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在知乐身上。   知乐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都看我……”   知乐茫然,摸摸脸,不知哪里有问题。   朱辉当然心知肚明,沈程的感情一直是个谜团,隐约传出家里定了亲,但消息真假无人能确定,也无人见过其人,如今沈程忽然身边出现这么个人,带到办公室来,自然让人无法不好奇。这乃人之常情,因而朱辉也未加以阻止,知道员工们好奇归好奇,倒不至于当面做出什么失礼举动。   当然,不能这么对知乐说,朱辉笑道:“没什么,大家看到陌生人的正常反应而已。”   知乐便略略放下心来。   他继续跟着朱辉移动,楼上楼下都囫囵看过一遍。楼道中偶尔碰到职员,会有人跟朱辉打招呼,朱辉点点头,知乐安静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流,有人看他,他就努力礼貌的微笑,或者移开目光。   爷爷说过,在外面时,少说少动最好,免得露出丑态,让人不舒服。   “顶楼有个玻璃花房。”   朱辉引着知乐向上走,预备带他去看看楼顶的花房,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寻来。   朱辉与来人到一旁交谈,继而转过头来对知乐道:“有点急事要处理,小江先生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在职员面前,朱辉仍旧称呼知乐为小江先生,他看看四周,一指前方:“那里有间茶水房,小江先生可以去那里转转,顺便吃些茶点。”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料想不会有问题,朱辉与来人匆匆离开。   知乐遵循指示,朝茶水房走去。   逛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有点渴了。   茶水房淡青色的房门很漂亮,一看便让人有放松感,知乐来到门口,门虚掩着,正要推门进去,里头却传来说话声。   知乐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有人在,忙缩回手,就要转头走掉,却忽然听见了沈程的名字。   “……沈总不会认真的吧。”   “估摸沈总也没办法,毕竟是沈老爷子的意思。”   “沈老爷子咋想的啊,给自己孙子弄个傻子……”   “话说回来,那人长的倒真好,外形上与沈总倒不相上下,看着……也不太傻,或许只是有点小毛病?”   “……什么呀。小文今天替她经理上总裁办公室送了份文件,亲耳听见那人叫沈总哥哥哥哥的,跟个小孩儿一样,一般正常人谁会这样。而且你们刚也看见朱特助带着他的样子了,虽然不大明显,但肯定有些问题。”   “啧啧,沈总真真可惜可怜,跟这么个傻子。”   知乐站在门口,黑色澄澈的双眼盯着漂亮的门板,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知道偷听是不对的,便往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身体,他一惊,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出来,从他身侧径直推开门,并推动着他进入房中。   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里头两男两女端着茶杯,同时侧目,看向门口,继而脸色大变。   “沈总!”   沈程手掌从知乐肩上离开,与知乐并肩站在门口,黑沉沉的双眸淡然望着四人。   四人万万没想到沈程居然会从天而降,出现在茶水房,且刚刚他们口中肆无忌惮议论的那位也在,顿时冷汗津津。   “哪个部门的?”沈程面无表情问道。   四人不敢不答,各自报了所属部门,其中一男人嗫嗫,试图狡辩解释:“沈总,那个,我们只是……“   “名字。”沈程的声音没有温度,眼神更没有温度。   四人不过普通员工,平日没有跟沈程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当下被震慑的不敢再多说一字,也确实因为无可狡辩,俱脸色发白的报上姓名。   朱辉此时忙完,匆匆寻来。   “通知他们部门经理,你亲自处理。”沈程冷冷道。   朱辉应下来。   沈程再未看那四人一眼,带着知乐转身离开,留下那四人面色惨白,面面相觑,知道这下完了。   朱辉紧随其后,不知刚短短时间内究竟发生什么事,见沈程面色不善,笑道:“”沈总怎么忽然来了。”   按理,此刻沈程应仍在办公室才对。   不说还好,一说沈程便冷睨了他一眼,“让你好好看着人,人跑哪里去了?”语气十分不善。   朱辉心道真是冤枉,他总共就离开了几分钟,谁知道会出现状况,当然,他也确有责任,忙开口解释和抱歉。   沈程拧着眉,正要再说,知乐却扯扯沈程的衣袖,轻声道:“哥哥,别生气。”   沈程看了一眼知乐,忍了忍,便没有再说。   参观公司的行程到此结束,知乐跟着沈程回到办公室。朱辉则立刻去处理刚刚茶水房事件。   房门关上,知乐赫然发现沈程办公室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与沈程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平头短发,侧面剃了三道斜杠,露出青色的头皮,浓眉大眼,衣着休闲,嘴角勾起,挂着抹笑容。 第27章 二十七   知乐不其然看到陌生人,马上朝沈程身后躲了躲。   “嗨,你好。”年轻男人却很自来熟,站起来笑呵呵打招呼:”我是沈程的朋友,秦越。你是知乐吧,初次见面,你好。”   “我朋友。”沈程拍拍知乐胳膊,安抚道:“别怕。”   “哇哦,这是哪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秦越发出夸张的赞叹声:“简直像个天使。怪不得沈程一直瞒着,不带你见人,原来如此。”   沈程对知乐说:“不用理他。”   秦沈两家算是世交,秦越与沈程同龄,从小认识,一路同校,直到沈程后来出国留学,也没断了来往,算沈程国内为数不多的朋友。   自从知道沈程将人带回沈家后,早想见见这相亲对象,今天得到消息后,马上一路狂飙,赶来沈氏。   “嘿,别听他的,我可是好人。”秦越笑眯眯对知乐挥挥手:“知乐你好。”   知乐在沈程身侧,略不自在,却礼貌的回应:“你好。”   秦越指指桌上:“我顺路带了许记的招牌点心。”   桌上果然放着只精致的小盒子。   沈程问知乐:“吃吗?”   知乐摇摇头:“现在,不饿。”继而对秦越礼貌道:“谢谢。”   秦越笑道不客气。   沈程说:“等会儿饿了再吃,”言毕,又对秦越道:“你可以走了。”   秦越:“哇哦!我才来多会儿,再说你回来后,这都多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赶我走,沈总不要太冷酷。”   见沈程是假,好不容易见到知乐,还没怎么说话呢,岂会轻易离开。   正要再说,敲门声响起。   朱辉走进来,见到秦越略有意外,打过招呼后,看看知乐,向沈程请示,沈程嗯一声,让他直说。   朱辉办事效率相当高,刚刚那四人的事已马上通报到各部门经理,“他们四人已做检讨,经理保留他们本年度考核升职加薪机会。”   这种事可大可小,但被当事人双方当场听见,且其中一方为公司最高层领导,无论如何,总该有个交待。   朱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太好把握尺度,说完后见沈程没有做声,脸色仍旧不好看,明显不太满意,赶紧跟上预备的第二套方案:并会将这私人调至分部,半年后同其他人一起重新进行人事考核,合格后再考虑调回。   这四人当初也是历经重重考验,好不容易加入总部,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相当于重头开始,对职场人来说,可谓一大重创。   沈程脸色稍缓。   朱辉轻吁一口气,这样的处罚决定,对他们四人来说已是庆幸,朱辉真只担心沈程不解气,失去理智,直接霸道总裁作风的开除了事,那就惨了。   这小江先生无论现在跟沈程究竟何种关系,在沈程那里的分量非常人能比,朱辉再次心中警醒,以后万万不可半分怠慢知乐。   朱辉又道:“他们想向小江先生当面道歉,现在和经理们等在外面。”   朱辉说完,就等候沈程决定,沈程却转向知乐,问他:“你要见吗?”   知乐自然听见朱辉的汇报,也大概听懂,只是有些部分还需要再消化一下,闻言便看看沈程,又看看朱辉。   沈程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知乐想了想,摇摇头,意思是不见了,顿了顿,又道:“不用道歉,没关系的。哥哥,你别生气了。不好。”   沈程看一眼知乐,即便把那几人开除也无所谓,但这样一来,未免将会滋生更多关于知乐的流言,小惩为戒,已然足够。沈程默然片刻,便对朱辉点点头。朱辉领命而去。   房中还剩三人,沈程没管秦越,秦越识趣的当自己隐形人,拿了粒盘中的糖果,静悄悄的吃着。   “真没关系?”沈程打量知乐眉眼。   知乐点点头,啊了一声,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道:“我本来,就是傻子啊。”他说的极其自然,坦诚,显然对这一点早有认知,也许是他爷爷从小的教导,也许是听过太多次,才会有现在的不介意,不计较。   他没有心机,如何想便如何说,却不知听在寻常人耳中,则是另一番感觉。   房中一静。   秦越的目光在知乐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到沈程身上。   沈程面容仍旧平静,看着知乐,一时没有说话。   知乐却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带了点不安,说:“对不起啊,哥哥,好像我又,添麻烦了。”又说:“啊,不对,也不能喊哥哥。”   知乐摸摸鼻尖,不大好意思,觉得好像喊哥哥是挺傻的,便说:“以后我改。喊,喊沈程哥吧。”   沈程双眼微眯,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一抹不快。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目光一转,注意到另一人的存在,登时不客气丢过去一个冷峻的眼神。   秦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了,马上站起来,举起双手:“OK,我该走了,不打扰二位。”   “知乐,我开了家店,好吃好玩的都有,以后来找我玩啊。”   知乐看沈程,不知怎么回答。   “啊。哦。”知乐最后点点头,说:“谢谢,再见。”   秦越挥挥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潇洒的走了。   房中只剩知乐与沈程两个人了,就像上午一样,但气氛却跟上午明显不同,知乐后知后觉的察觉出沈程似乎有些不高兴。   两人仍站在小型会客区,沈程单手撑在腰间,另一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以后不要说对不起。”沈程说:“没说你添麻烦。”   这突然的话语让知乐似懂非懂。   沈程又说:“不要再说自己是傻子。”   知乐:“……可,我就是傻……”知乐看到沈程的眼神,直觉的吞咽下最后一个字眼,乖乖哦了一声。   沈程将水杯递给知乐。   知乐正好渴了,便接过喝了几口,沈程迈步走向办公桌,知乐便抱着水杯跟在他后头,走着走着忽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升职加薪,是指,要升级和加工资吗?”   沈程点点头。   “他们几个人,今年就不能,升级和加工资了吗。”   沈程坐到桌后,输入电脑指令,屏幕亮起,嗯了一声。   “……好惨哟。”知乐说。   沈程:……   倒还可怜起别人了。   “哎,工作,是很不容易的啊。”知乐无知无觉,兀自感叹着:“是吧,沈程哥。”   沈程抬眸,盯着知乐。   知乐:??   沈程:“叫我什么?”   知乐:“沈程哥啊。”他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为难道:“可是,叫哥哥,会被说哎。”   沈程冷声:“管别人做什么。”   知乐揉揉鼻子,其实说他他是真不大在意的,但如果涉及到别人,便有点不好了,他认真思索,最后道:“以后,有人时,叫你哥,在家里时,还叫哥哥,好么?”   “哥。”知乐叫了一声。   沈程没有再坚持。   “你又要开始工作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沈程今天已经进度滞后,下午必须加快速度。   知乐便知趣的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又走回来,停在沈程桌前,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沈程。   沈程扬扬眉,不解其意。   “你刚刚,很生气,是吗?”知乐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因为,别人说我傻,所以生气。”   沈程注视着电脑屏幕,似乎没打算理知乐。   “我明白了。”知乐恍然大悟般:“哥哥可以欺负我,别人,不可以欺负我。”   沈程闻言抬眸,注视知乐:“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上次啊,”知乐认真道:“你说,我不是你对象,还说不会喜欢我,以后也不可能嘛。”   沈程眯了眯,那样子仿佛无话可说,过了会儿,方道:“那算欺负?”   “嗯!”知乐重重点头。   沈程薄唇微抿,冷酷道:“难道不是事实?你现在也不是我对象。那些话,现在也不会变。”   “哦。”知乐却笑道:“没关系啦,我现在,一点也不生哥哥的气,也一点也不难过了。”   知乐弯起眼睛:“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我努力一下的嘛。”   知乐站着,沈程坐着,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窗外湛蓝的天空下,群鸟飞过,沈程有无数的反驳之言,可以兜头扑灭知乐盲目的乐观,让知乐收起那些“妄念”,最终,沈程说的却是:“傻的吗?”   知乐嘿嘿嘿:“我就是傻的啊。”   一个才让对方以后不要再说自己傻,一个刚答应对方不说了,此际却都马上触犯条例,然而这对话却充满平和与温馨。   沈程说:“我说你傻,你还笑?”   知乐:“嘿嘿嘿。”   沈程:“为什么不生气?”就像知乐听到那四人的谈论时,虽然他口中说不介意不计较,但当时他眼中的黯淡却是存在的。   知乐说:“因为我感到,哥哥说我傻,没有恶意。要是哥哥愿意,可以天天都喊我,傻子啊。就跟爷爷,一样。嘿嘿。”   沈程看着知乐,看了许久,知乐一直笑着,那笑容单纯,真实,不掺杂质,犹如窗外的阳光一样澄净明亮,沈程轻声道:“小傻子。”   “哎。”知乐高高兴兴答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周三晚上,周三见哦~ 第28章 二十八   “真傻。”沈程注视着知乐。   知乐乐呵呵的笑。   “小傻子。”沈程又叫。   “哎!”知乐乐呵呵的答应。   沈程再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下午的阳光浓烈灿烂,透过巨大的玻璃投射进来,落在地板上,分割出一块漂亮的暖黄地带,知乐与沈程彼此对望,笑了一会儿。   有些东西的确富有感染力,比如笑容,比如傻气,沈程心想。   茶水房的小插曲就此揭过,阴霾消散。   此后一整个下午沈程全神贯注工作,知乐则安静坐在沙发上,练了会字,而后戴着耳机打游戏,吃零食,直到夕阳西下,可以下班了。   在此期间,沈程手机上收到秦越发来的几条信息。   “这不仅把人带回来了,还带来公司,啧啧。”   “原来我们沈二少还挺有耐心,挺护短啊。”   “可以透露一下你现在的想法吗?”   “本少觉得有点不对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孩儿真挺不错。漂亮乖巧,跟个小天使似的。”   “什么时候带人出来玩玩?”   沈程看过一眼,统统没做理会。   华灯初上,街灯渐渐亮起,知乐收拾好背包,像来时一样,整理得清清楚楚,自己背好,跟着沈程一起下班。   大部分职员们也都下班了,仍有少部分事情没完成的还在加班。   沈程走在靠工位一侧,知乐则靠墙一侧,两人并肩而行,缓步走过工区,搭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先前那四人的工位空空荡荡,下午便已灰溜溜收拾东西去分部报道了。   经过这件事后,其他人再看知乐的目光自然又跟之前不一样,再不敢有任何轻视与怠慢,更不敢胡乱猜测。   “他们还要,上班吗?”   到车库,没有了旁人,知乐明显放松,话多起来,他刚刚偷偷注意到有一些职员电脑还开着,仍旧在忙碌。   沈程点点头,来到车位前,帮知乐取下背包,打开车门,示意知乐上车。   “好辛苦啊。”知乐将背包抱在面前,系上安全带,说:“还要,加班。”   沈程启动车子,平稳驶离车库,出了远泰大厦,溶进主干道上的车水马龙中。   正是下班高峰期,街道上人流川息,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忙碌一天准备回家的人。   知乐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眼中映照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宛若变幻不停的小小星河。   “加班,也是很好的吧。”知乐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口中喃喃道。   红灯亮,车子缓缓滑行停住,沈程侧首看了知乐一眼。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加班,”沈程说,“你是那特别的少数人。”   知乐回过头来,双眼明亮,说:“有班上,就很好啊。”   沈程目视前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无意识的轻敲,跟知乐随口闲谈:“你喜欢工作?”   白天知乐看他和职员们的眼神,小心碰触他电脑时的样子,都在指向这一点,而眼下知乐的回答更证实他的判断没有错,知乐点头:“喜欢!”   知乐说道工作颇有兴趣,不待沈程问,自己便朝沈程略带得意的说起往事:“我以前,也工作过呢。”   “哦?”沈程微微露出意外的神色。   “真的。”知乐继续说道:“在县城的一个,盲人按摩店,他们那里,除了盲人,也收我们,这样的人。我就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   沈程顿了顿,说:“然后呢。”   “……然后有两个客人说的话,我没弄懂,把客人,得罪了。老板就叫爷爷,把我接回去了。”   尽管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知乐却记得很清楚,显然那件事他十分在意,眼下说起时,眼神也黯淡下来:“我可能,有点笨,这方面。”沈程侧首,看看知乐,知乐回忆着那段记忆:“我能做的工作,不多,后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了。”   灯光闪烁,照出知乐面孔上的遗憾。   “那么喜欢工作?”沈程问。   知乐答道:“工作很好啊,可以赚钱,还可以,交朋友。”   他想了想,在他自己的词库中找到了最为合适的词语:“自食其力。”   “嗯,爷爷说不指望,我赚多少钱,但如果能,做事,自食其力,就更好。”说道这里,知乐叹了口气:“可是,爷爷又不放心,我去很远的地方,有些工作,又说太辛苦,不让我做。”   知乐说了很多话,口渴了,从背包里掏出水杯,喝了两口。他说完就说完了,注意力又被外头的事物吸引,那些不好的回忆和遗憾很快消散。   绿灯通行,沈程目光移向前方,启动车子。   两人到家时天已黑透,花园里莹白的路灯早已亮起,照着回家的路。   两人先后去洗过澡,换了衣服,坐到餐桌前。沈程暗中观察,见知乐今天吃的跟平常一样多,显然没有被白天的事影响心情,彻底放下心来。   吃过饭,沈程照例去书房,刚坐下没多久,门上被敲了几下,知乐手插在卡比丘的大肚子里,笑嘻嘻的走进来。   “我在这里,看电视。”   知乐自顾自走到那张几乎成了他的专属小沙发上,自顾自的坐下:“陪哥哥,工作。”   就好像前几天的“消失”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程看着他,没说话。   既没点头同意,也没说要赶知乐出去。   傻子也有傻子的感知,知乐经过白天的事后,仿佛得到了什么底气一样,在沈程面前很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看沈程的眼色,很自然的在沙发上坐下,从卡比丘肚子里慢慢掏出平板,耳机,有条不紊的开机,慢而熟练的找到正在追的剧集。   见沈程看着他,他还认真的提醒:“时间就是金钱,快工作啊。”   知乐窝在沙发中,舒舒服服依靠着,开始高高兴兴的看电视。   沈程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着手工作。   时钟滴滴答答,十二点,沈程蹲在沙发前,伸手戳戳知乐的脸颊,又捏捏他的鼻子,尔后面无表情抱起知乐,知乐睡梦中自发靠在沈程胸膛,被送回卧室。   经过“长达”几天的“冷战”后,知乐与沈程“和好如初”,恢复了之前的相处状态。   沈程从前对知乐好,心里总感到纠结与矛盾,如今话说开后,反而变的坦诚自然。面对知乐时,也更为轻松自在。 第29章 二十九   经过“长达”几天的“冷战”后,知乐与沈程“和好如初”,恢复了之前的相处状态。   沈程从前对知乐好,心里总感到纠结与矛盾,如今话说开后,反而变的坦诚,自然。面对知乐时,更为自在。   而知乐并弄不清楚这两者前后有什么分别,总之沈程又对他好了,他就开心,就高兴。至于沈程不承认他的身份,说不会喜欢他的那些话,他虽然有点发愁,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便暂时搁置一旁。   两人一起吃早餐,之后知乐送沈程出门,扬起灿烂的笑脸:“哥哥再见。早点回来啊。”   沈程没有再让知乐去公司,整天挂心他实在太耽搁事,至少这段时间暂且不会再带他去。待稍清闲些再做打算。   对知乐来说此事影响不大,昨天一天的经历已足够他回味好些天。   待沈程走后,知乐便也开始自己的“工作”,不过今天上午的具体事项略有变动,在读书之前,需要先补写昨天的日记。昨天太充实兴奋,忘记写了。   “昨天,去了哥哥公司。   公司好大,好多人!   很多人看我。好紧张呐。   哥哥一直在工作,好忙。   有四个人说我是个傻子。   哼。”   知乐有点着急的写完这段,迫不及待换粉色日记本,开始记录美好时刻。   “哥哥办公室好漂亮,给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朱辉哥带我去参观公司,很开心。   哥哥生气的惩罚了那四个说我坏话的人。   嘿嘿,哥哥疼我。   哥哥叫我小傻子。   我是爷爷的小傻子,也是哥哥的小傻子。   (开心开心开心心心心心)”   知乐画了好几颗红心,心满意足的收起日记本,放进抽屉内,继而开始读书。   每日上午似乎时间要长一些,到下午时间则过渡的快一些,只要几个小时后,沈程就会回来了。   然而这一日,在沈程回来之前,知乐却先见到了几个陌生人。   那时知乐睡过午觉刚醒,呆呆坐着正醒神,外面忽然传来嗡嗡嗡的轰鸣声。   什么声音?   刘姐进来告诉知乐,最近要进行庭院修整,可能会有点吵。   “小江先生不用顾忌,想去庭院里溜达,还跟平常一样就好了。都是专业靠谱的公司,懂得规矩。”   知乐站在窗前,忍不住朝外看。   家里来了陌生人,固然让人不安,然而却也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氛。工人们陆陆续续进来,走进花园,球场,在庭院各处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整个庭院顿时忽然热闹许多。   知乐下午做完功课,见平常溜达的湖边草坪上并无人在,纠结许久,终究还是慢慢走了出去。   工人虽不少,却并不嘈杂,除却机器的声音外,只有工人们偶尔的交谈声。   知乐边走边侧头看,目光很快被湖对面工人们精湛的技术所吸引。   哇,原来那种圆圆的树,不是天生成,而是修剪出来的?原来剪草机是那样工作的……   知乐只顾着看那边,而忘记注意脚下的路,冷不丁前方传来一句:“嘿,小心。”   知乐猛的转头,相距几步的地方,出现两个男人,穿着统一的工装,显然也是修葺花园的工人,一个年纪较大,一个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斜戴着顶遮阳帽。   说话的正是那年轻人。   知乐一回头,便与两人正面相对,年轻人看到知乐面孔,霎时一愣。   知乐则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本能慌张的后退几步,惊慌的看着两人。   “嘿嘿看你没注意路,怕撞到了,才出声提醒。”中年人手中搬着架梯子,笑着对知乐说道:“被我们吓到了?”   知乐没有回答,再退一步,继而转身跑了。   中年人挠挠头,又摇摇头,咕哝道:“我们有这么吓人吗?啧啧,果然不太正常。”   “不正常?”年轻人耳朵尖,听到了。   中年人四下看看,低声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上头说的,说这里有点问题,”中年人空出的一只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让我们注意着点。啧啧,长的倒挺好,可惜了。不过好在生在有钱人家,衣食无忧的,就算那啥,也看着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年轻人一直看着知乐跑走的方向,见知乐背影仓皇,差点摔了一跤,扬扬眉,现出一抹笑容。 第30章 三十   “今天,家里来人了。”   晚饭时,知乐向沈程说起白天来的园丁们。这些事自然有人打理,沈程不太管,不过晚上回来时有注意到草坪被休整过。   “见过他们了?”沈程问。   知乐点点头。   沈程看他一眼,想了想,说:“虽然是陌生人,但都是长期合作的公司,不是坏人。”   这处别墅区寸土寸金,其安保和其他配套服务自然不会差,所雇佣的公司都经过严格甄选,员工们也都相应培训,至少都遵规守矩,靠谱专业。   沈程对家里的安全是放心的。   知乐哦了一声,点点头,他现在对沈程的信任更上一层楼,快赶上自家爷爷,因他跟爷爷一样,对他是坦诚的。   “有好几个呢。”知乐说。   “我差点撞到,其中两个人。”知乐想起迎面碰上的那两人,朝沈程讲述当时的情景:“……真的没,看见他们,吓好一跳。”   “然后呢。”沈程顺口接道。他本来吃饭速度很快,但知乐比较慢,两人一起就餐时,沈程会不知不觉慢下来。   “……然后,我就,转身走掉了。”知乐说道这里,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显出懊恼神色:“哎呀,这样,就不对了,他们……肯定,要背后,笑我傻了。”   沈程漫不经心道:“管别人说什么。”   从前江善原也总说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但更多则出于无奈,沈程的言语中则仿佛真的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带着笃定的力量,知乐有被感染到,马上解开了这小小烦恼,又笑起来。   沈程睨他一眼,过了会儿说:“如果真有人让你不高兴,可以让他们走。”   “很高兴的。”知乐说:“这么多人,好热闹啊。”   知乐开始给沈程讲白天他所看到的一切,工人们具体有几个,那轰隆隆的剪草机是如何神奇的工作,树木怎样被修建出各种形状……可惜后来他回到房中,透过窗户看的不完整。   沈程已经吃完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听知乐说话,这些事对他来说太过琐碎,并无兴趣,却没有表现出不耐。   “想看就去看。”沈程说:“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直接问他们。”   沈程不知道平常江善原是如何教知乐跟人打交道的,看知乐对这些园丁和他们的工作流露出兴趣,又是在家中,如果他愿意,跟人多接触接触,说说话,倒可以算作一个消遣。   “如果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也不用勉强,”最后沈程说:“你姑且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旁人。”   之后沈程没太在意这件事,而知乐又隔了一天才再次走出去,来到花园中。   工人们有条不紊地推进工作进度,相比上次,似乎又多了几个人,前后的花园和草坪,高大的树木,庭院中央的喷泉,原色的网球场……都分别有人进行维护修整。   知乐出现时,工人们自然注意到,不过大家都很忙,又见知乐似乎不太爱说话,便只对他笑笑或简单的打个招呼,继而便各忙各的去了。   如此一来,倒让知乐自在不少。   于是每天下午,知乐睡过午觉,便漫步庭院,远远观看,得到一种新的乐趣。遗憾的是,依旧不太敢与他们攀谈。   “嘿,你好。”   这一天,知乐目不转睛看一个工人爬上树顶,爬的老高,正担心他会不会掉下来时,身旁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知乐一惊,蓦然转头。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对着知乐笑。   知乐马上站起来,那男人动作却比知乐更快,立刻大步后退几步,拉开跟知乐的距离,并举起双手,“嘿嘿嘿,别怕,别跑,我不靠近你。”   这一举动让知乐暂停下逃开的念头,警惕而不安的看着年轻男人。   “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年轻男人仍举着双手,保持“安全”的姿势,“我也是工人,上次我们差点撞到,你还记得吗?”   男人将头顶的帽子换了个方向,反戴着,冲知乐眨眨眼。   知乐眉头一动,想起来了,正是前天他差点撞上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当时转身就跑,并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反戴的帽子却有印象。   “想起来了?”年轻男人笑道:“上次吓到你了吧,你跑的太快,都没机会跟你说声不好意思。我叫阿健,你叫什么名字?”   阿健朝前走了一步,知乐马上退后一步,阿健便停下了。   “我不是坏人,”阿健笑着说:“总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刚好路过,跟你打个招呼,别紧张。不打扰你,我也该去忙了,有机会再聊。”   阿健对知乐挥挥手,很快离开了。   知乐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在家里,没有那么那么害怕,而这之后,这个叫阿健的年轻人,时不时会冒出来。   “嘿!今天又一个人?”   阿健肩膀上扛着一只梯子,从知乐身边走过,停下来,跟他闲谈几句。   “我是阿健,还记得我吧?”   知乐只是不说话,阿健仿佛也不在意,自找话题:“今天日头很大,你不怕晒?”   “哟,今天换地方坐了?这树下好,不晒。”   阿健拎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的从知乐面前走过,“看你很喜欢园艺啊,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想修树枝,还是剪花朵?”   “免费教你没问题,但我只教朋友。”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是知乐来c城后,第一次有人想跟他做朋友,阿健皮肤有点黑,对着他总是笑眯眯的,一笑露出口大白牙,这让知乐想起老家的二狗哥哥,因而感到一丝亲切。   他仍然紧张,却不像最初那般看到人就落荒而逃。   这是家里,不怕不怕。   爷爷也说过,即便怕,也要努力去克服,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如果还想跟其他人打交道,就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我,叫知乐。”   在阿健又一次跟他主动搭话时,知乐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回应。   阿健一愣,继而笑起来:“知乐?有意思的名字啊。”他想到了什么,笑的更欢畅:“告诉你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什么?   “我有只狗叫乐乐,跟你名字是不是有点像哈哈哈。”阿健哈哈的笑,观察知乐的脸色:“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知乐没有生气,反而被勾起兴趣,眼睛微微睁大:“狗?”   “嗯,狗。大狗,很威风,”阿健问:“你喜欢动物是吗?养过宠物吗?”   动物与小孩总是容易让人放下心防,是聊天最有效的武器,知乐双眼微微发亮,诚实的点头:“喜欢!养过。”   “是吗?养过什么?”   这是知乐喜欢的话题,知乐仍带着点戒备,却不再保持沉默,而愿意开口聊这样的事。   “养过狗,还有,猫。”   知乐以前的确养过一只猫和一只狗,狗狗后来生病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猫跟一只野猫跑走了,他便再没有特意养过。反正村里很多人家都有猫狗,还有野地的小鸟小动物们,乡村不缺宠物,他随时都可以和它们玩。   说起这些,让他感到亲近。   他最喜欢的还是狗。   “真厉害。”阿健说:“我看你们家没养宠物吧。想跟狗玩吗?我可以把乐乐带来跟你玩。”   知乐眼睛亮起来:“啊,可以吗?”   “当然可以。乐乐很乖,你一定会喜欢它,不过,”阿健挠挠头,说:“得主人家同意,我才能带它进来。”   “你是在沈先生家中做客吧,”阿健说:“那得沈先生同意才行。”   知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沈先生指的是沈程。“你问问沈先生呢,如果沈先生点头,我就带乐乐来跟你玩。”   当天晚上,知乐便跟沈程提起这件事。晚饭时倒没顾上说,在书房写日记的时候,正好写到这里。   现在知乐把写日记和看电视打游戏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晚饭后先到书房,跟沈程一起写完日记,再追剧或打游戏。现在他有IPAD,沈家又有外网,可以随时网络看。   “健康的健,怎么写啊。”   知乐咬着笔头,抿唇苦思,半晌后无果,不得不向沈程求助。   沈程看也不看知乐,仍注视着屏幕,一手拿起笔,手起笔落,写好,丢给知乐。   “谢谢!”   知乐本来弄了张小桌子在沙发那边,后来发现沈程的大书桌似乎更宽敞更舒服,又完全够几个人坐,于是便搬了椅子,坐到沈程侧首。   沈程:……   沈程最终没有赶人。   于是两人开始共用书桌,一个坐正上方,一个坐侧旁,各自“奋笔疾书”,沈程也成为人形检索器,知乐不会的东西,可以随时向他求教。   不过知乐很识趣,尽量不打扰沈程工作。   【阿健说,带狗来玩。】   写到这里,知乐蓦然想起阿健的话,恰好沈程工作告一段落,起身泡咖啡,知乐便开口,向沈程提了阿健的要求。   沈程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给知乐一杯果茶,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果粒沉浮,灯光下色彩斑斓。   “喜欢狗?”沈程听完后,问。   知乐点头。   沈程想一想,说:“喜欢什么品种的,给你买一条。”   知乐听了很高兴,却仍问道:“那阿健的狗,可以,进来吗?”   他眼中带着抹期待。买条狗很简单,但能跟人一起玩耍与交流,对知乐来说可能会更有趣和有益……沈程略一思索,颔首:“可以。不过要做好检查。”   这种事知乐考虑不到,沈程也没向他多说,直接交待给刘姐等人。   几天后,阿健带着狗进入沈园,随身携带的还有狗狗的健康证,以及最近的体检书等等,先经过刘姐等人的核查,才出现在知乐面前。   “哇!”   知乐看到狗,忍不住小小惊呼出声。   那是一只金毛犬,毛发似乎有段时间没修剪了,长而略显杂乱,倒算干净,如阿健所说,身材高大,果真是只大狗。   阿健打个呼哨,松开绳子,狗便向知乐冲去。   “你叫乐乐吗?”知乐蹲下身,欢喜的抱住乐乐,顺着毛发抚摸乐乐的头颅和脊背。   乐乐嗅嗅知乐,围着他转了两圈,又凑到知乐面前,再嗅嗅,叫了一声,像在打招呼,接着便温顺的任由知乐抚摸,喉咙中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哟。”阿健面露惊讶。   乐乐其实有些认生,对初见的陌生人这般温顺和热情倒是头一次。   “看来它很喜欢你啊。”阿健说。   知乐闻言,便抬头,略有点得意的说:“不是我吹,我很讨猫猫狗狗,喜欢的。”   “也很讨‘人’喜欢啊。”阿健看着知乐,眯眼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周五晚上9点没出来的话就得周六晚上了哈~   会尽量搞快点的! 第31章 倒V结束   金毛犬乐乐的到来,给知乐的生活增添了新的欢乐,与此同时,跟阿健的关系也日益亲近。   当然,这个亲近是指相较于曾经的陌生人状态以及和其他人相比。   咻——   知乐丢出球,乐乐便马上飞奔去追,捡到球后叼回来,知乐再扔……乐此不疲。   每当这时,阿健多半也在一旁,陪着玩耍。工友们早已见怪不怪,见上头领导和刘姐等人都未曾说过,而且每日的工作量阿健也有完成,便没人管他。   刘姐观察过几天,见知乐确实玩的开心,又见阿健倒也稳重守礼,便放下心来,不再时时刻刻盯着。   “去!”   阿健大力扔出一枚球,力度没控制好,球飞的老远,一路蹦到快至沈园大门边,乐乐追过去,知乐跟阿健也跟着跑过去。   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知乐停下来,不再往前走。   “怎么了?”阿健回头,看向停步的知乐。   “我,在这里,等你们。”知乐说。   阿健看看大门,又看看知乐,忽的一笑:“怎么,你不能出去?”   知乐不说话。   “还是说,沈先生——这里的主人不允许你出去?”阿健问。   “没有啊,”知乐摇头,“允许的。”知乐想了想,又跟了句:“我也是这里的,主人。”这是前不久沈程对他说过的话,表示他在这里的自由度。   阿健笑道:“是吗?那你想不想出去玩,我带你出去玩啊。”   知乐啊了一声,看阿健,阿健说:“你去过外面吗?外面很多好玩的地方,游乐园,商场,美食街,游戏厅……想去吗?”   知乐的眼睛亮了亮,这些地方县城也有,规模虽然比不上大城市里的,但也叫知乐着迷,其中一些场所他跟着爷爷去过,但像游乐园和游戏厅却没怎么涉足过。   知乐看一眼大门,眼中流露出些许犹豫。   “去吗?那些可比在家跟狗玩更有意思。”阿健笑着说。   知乐还是没说话,眼中的犹豫更重,阿健还想继续说,这时乐乐叼着球回来了,知乐便接过球,说:“还是,不去了。”继而带着乐乐回到草坪上。   阿健站在原地,看着知乐的背影,双眼微眯。   晚上,晚饭后。   知乐连着好几天都只带了粉色日记本上书房,没想到沈程竟注意到这点。   “怎么不写蓝色的那个了。”   工作间隙,沈程开口问道。   “因为最近,都只有,开心的事啊。”   知乐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端正而安静的趴在书桌上写日记,认认真真的样子颇像名好学生。   “哦?蓝色里都是不开心?”沈程语气轻淡,说出的话却挺有压迫感:“之前有很多不开心?”   沈程早注意到知乐的笔记本是全新的,这些时日看他换着写,大概有所猜测,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知乐迅速抬头瞟了沈程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没说话。   沈程盯着知乐。   知乐写了一会儿,再度抬眸偷偷瞟一眼,又马上移开,嘴里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小声哼哼,仿佛刚刚压根没听见沈程的话。   沈程像老师看作弊的小孩儿,一切小动作都尽收眼底,盯了片刻,终于放过知乐。他不过一时兴起,问问而已,并没有真的介意这种事。知乐现在开心就好,他也能更安心工作。   第二日,两人吃过早餐,知乐如往常一般送沈程出了门,便穿过草坪,去找阿健和乐乐。   沈程路上忽然想起一重要文件忘在书房,才出发不远,便让司机调头回沈园。   沈程让司机候在门外,他自己走进去,快步上书房取了文件,没多做停留,也没惊动其他人。下楼返回时只有刚好经过的几个工人注意到他,沈程颔首,快步穿过庭院,走向门口。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   沈程循声随意望去。   狗吠来源自湖畔草坪上,知乐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什么东西,正逗着大狗。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   想来该是知乐最近交到的叫阿健的朋友。   沈程目光一转,投在阿健身上。   阿健比知乐要高,身形颇为魁梧,身着蓝色工作服,仿佛很怕热,三月的天气里,袖子挽的很高,露出粗壮的胳膊。   他离知乐很近,说话时身体前倾,凑到知乐面前。   沈程停下脚步,看着湖畔两人身影,微微皱眉。   他拿着文件袋的手,无意识轻轻拍了拍腿侧,略沉吟,脚下一转,欲往湖畔走去,就在这时,电话震动。   办公室紧要来电。   沈程接起,双眼仍看着湖畔二人,知乐逗着狗,被狗扑倒在地,随之哈哈笑起来,阿健抱着臂膀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耳边传来下属略微焦急的催促声,沈程的目光停驻片刻,终于收回,继而按着原路线,快步走向大门,上车,驶离。   草坪上。   ……不要再靠过来了……   知乐苦恼的往旁边迈步,避开些许。   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健离他越来越近,几乎挨着他了。知乐不大喜欢跟人靠太近,除非很熟悉很亲近之人。跟阿健虽然较为熟稔,但还不到那种程度,而且阿健的呼吸浓重而灼热,离的近时扑在他脸上,很不舒服。   好在后来他跟乐乐玩起来,互相追逐,阿健终于没有再挨过来。   “上次跟你说过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阿健问知乐。   啊?知乐茫然,上次说了什么事?   “出去玩。”阿健提醒道:“带你出去玩的事,怎么样,考虑好没,想不想去?”   知乐想起来,摇摇头,“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知乐说:“以后,跟哥哥一起去。”   阿健道:“沈先生?他哪有时间。而且他回国不久,哪里知道好玩的地方。知乐,我带你去啊,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   知乐没有说话。   “嗯?怎么样,去吧。你跟沈先生发信息说一声,晚上就回来,如何?”阿健继续说。   知乐摇摇头。   他觉得沈程也许不会答应,而这些天他过的很开心,也并没有太想出去的欲|望。   “别摇头啊,知乐,就出去一回,带你见识见识,开开眼界,保证你会喜欢。”阿健仍不放弃,极力游说。   知乐摇头,再摇头……别人不愿意的事,就不要强求,连他都懂的道理,为什么阿健却不懂呢。他已经明确说不愿意,阿健却还在不停的说……   知乐不太会跟人发火或生气,只有点烦躁的皱皱眉,不太想跟阿健一起玩了。   “我要去写字了。乐乐下午见。”   知乐还是很喜欢乐乐的,不舍的挥挥手,转身走开了。   阿健站在原地,注视着知乐离开的背影,脸上殷勤的笑容褪去,脸色沉下来。   知乐回到房中,做完每日例行事宜,时间不知不觉至中午,午睡没多久,便被电话吵醒。   非常意外的,是沈程来电。   沈程从没有这个时间点来过电话。   知乐接起。   “哥哥?”   沈程:“睡醒了?”   知乐是个实诚孩子:“被你,吵醒了……”   沈程默了默:“上午做了些什么?”   知乐不明白沈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但还是认真回答,将上午的行程大致告知。   “嗯。”沈程听后,似随意问道:“你朋友阿健,对你好吗?”   “很好啊。”知乐没有犹豫的答道。阿健总是笑眯眯的,愿意做他朋友,陪他说话玩耍,还带乐乐来跟他玩。   “很喜欢他?”   知乐稍稍顿了一下,回答:“喜欢呀。”虽然这些天阿健有点奇怪,有些地方让人不舒服,但阿健整体还是很好的,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包容,不能因为一点缺点而否定所有。很多书上都有教。   知乐刚醒,思绪仍在迷糊中,没有像从前那般事无巨细,所有的细节都跟沈程分享。而阿健约他出去的事,他已经拒绝,对知乐来说,这件事就算已经过去,完成,无需再提。   “哥哥?”   知乐回答完,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知乐看看手机,还以为挂断了。   “听到了。”沈程出声,似在思索与斟酌,一时没有说话。   知乐懒洋洋的趴着,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哥哥。你不要吃醋。”   沈程:……   沈程:“那个阿健……”沈程想了想,仿佛又改变了注意,最后说:“没什么。今天我会早些回来,到时见见你朋友。”   “好啊。”知乐顿时高兴起来:“那我在家等哥哥。”   知乐虽然很高兴,但美好的午睡时光到底毁掉了,再睡不着,却又不想起床,又躺了一个多小时,才磨磨蹭蹭爬起来。   起来后仍浑身懒洋洋的,连游戏也不想打,什么都不愿意干,知乐坐着发了会儿呆,听见窗外鸟雀鸣叫,便走出门外。   他来到草坪上,四肢摊开,懒懒晒太阳。   刘姐将果汁榨好,放进冰箱里,待知乐待会儿渴了喝。   沈家家政人员不多,也不住园内,一日三餐,每天的工作完成后,便离开。真正常驻随时在的,只有刘姐。   刘姐中午接到沈程电话,电话里沈程交待如果下午知乐跟阿健在一起,让她多留意些。   刘姐大抵能明白沈程的意思,估摸着毕竟阿健是外人,担心知乐跟人相处不好。沈程对知乐还是很上心的,那么忙,还会照顾这些小事,不过大可不必担心,根据刘姐这些天看下来,知乐好不容易有个说得上话的,阿健也十分有耐心,两人相处的很好。   刘姐朝外看了看,没见到阿健身影。   园区的工期即将结束,有人叫刘姐,刘姐便急匆匆走去后院。   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知乐晒了会儿太阳,满电复活。   他伸个懒腰,坐起来,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以往这种时候,只要他出现,乐乐便会立刻奔过来,围在他身边。眼下却不见它身影。   知乐四下看看。前院的修葺基本都已结束,工人们大多转移到后院,隐隐约约传来机器嗡鸣声。   知乐没有看到乐乐,却看见了阿健。   阿健从不远处走过来。   见知乐醒来,阿健慢慢走过去。   “乐乐呢。”知乐问。   “我送它出去了。”阿健回答:“它生病了。”   知乐双眼睁大,“生病了?”   阿健告诉知乐,上午与知乐分开后,乐乐就仿佛不舒服,很没有精神,中午还吐了,好像吃坏了什么东西,于是阿健刚刚便将它送去了医院。   知乐立刻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很,严重吗?”   阿健面容很颜色,点点头:“医生说很严重,还要打针。”   “啊。”知乐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心。   “我回来请假,正要去医院。”阿健看着知乐,说:“知乐,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要V啦,预计周一入V,从24章-31章为倒V章节,看过的小伙伴就不要再重复购买了哈。明天周日暂不更啦,周一三更!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与支持,期待能继续同行~   *****   下个文,求个预收:   《听说我们绝配》   路路生与隔壁学院的男神教授周知桥并无交集,却因两人人气过高,被网友隔空磕起CP。   路路生:滚。我不喜欢老男人。   *   直到有一天,路路生见到了周知桥本人。   *   那时他被人围攻,路路生一脸戾气,正要一击绝杀。   周知桥文质彬彬走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儒雅而清冷。   “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孩儿,合适吗?我已经报警了。”   众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周知桥蹲下来,递给路路生一张手帕。   “小朋友,天黑了,早点回家。”   *   路路生捏着那手帕,看着周知桥离开的背影,舔了舔唇角的血,无声的笑了。   ******   二十八岁的周知桥因工作忙碌至今单身,最近网上认识了个男生。两人还没见过面,却很聊得来。   男生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唯一有一点不好,喜欢磕CP。   *   磕的还是周知桥跟隔壁学校校草路路生的CP。   周知桥对这些向来无感。   那男生却磕的好像很上头。   *   男生时不时发一张网友P的周知桥与路路生的合照。   男生:“网友们都说他们绝配,你觉得呢?”   周知桥:“不觉得。”   男生生气了,三天没理他。   周知桥:……   ****   又野又甜直球受X清冷禁欲闷骚攻 第32章 三十二   “我回来请假,正要去医院。”阿健看着知乐,说:“知乐,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它吗?”   “你不想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吗?”   “它要打针,会很疼。”阿健继续道:“有它喜欢的朋友陪在身边,一定会好受很多。”   知乐眼中的焦急被犹豫取代。   比起阿健,乐乐跟知乐在一起的时间更多,阿健还时不时走开一下,乐乐却几乎时时在他身边。   “它很喜欢你,一定很想你去看看它。”阿健微微压低音量,不断抛出引|诱的枝条:“现在过去,陪它打完针,再玩一会儿,晚上最迟八点前就送你回来,怎么样。”   知乐心中天人交战,面露担忧,忐忑的纠结之色,既忧心乐乐,又不想跟着阿健出去。   他兀自纠结着,以至于没有察觉到阿健眼里暗藏的急促。   阿健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又收拾的干干净净,像个小少爷般。   最关键,还是个傻的,单纯的不得了,稍微哄哄,就成了朋友。要换做寻常这样家庭的孩子,哪里会理他这种人。   不过他也打听过,知乐是这沈园主人的定亲对象,不过似乎亲事还未真正定下来,这些日子里,只见沈程早出晚归,将知乐独自丢在家里,想必并不怎么上心。也是,沈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个傻子在一起呢。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打发走了。   阿健也要走了。   他的工期即将到期,过两日交工后,就没有办法再出入沈园。   他在外面跟朋友吹嘘有钱人家的小傻子如何好看,如何跟他亲近,被朋友要求带出去相看相看,一起玩玩,酒醉的阿健满口答应。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阿健不敢让沈程知道这件事,哪怕沈程同意知乐出去,肯定也要派人跟随,那就没意思了,他跟朋友们玩的东西,可不怎么上的了台面。   只有偷偷将知乐带出去,再早点送回来……看知乐的样子就没经过什么事,到了外面万一闹,威吓一番,再哄哄,还可以将责任推到知乐头上。倘若是知乐自己主动出去的,大不了阿健被责骂一顿而已……   但这几天几次试探,好说歹说,这傻子竟不愿意出去。   没有办法,只好利用乐乐,铤而走险了。   “乐乐现在还独自在医院呢,多可怜啊。”阿健又说。   这最后一句终于叫知乐彻底动摇,知乐想着乐乐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样子,抿唇,说:“应该,去看它的。”   阿健心中一喜:“这才对嘛。”   知乐又说:“看过它,就,马上回来,不在外面玩。”   阿健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暂且全都答应下来。   “那,走吧。”   知乐跟着阿健穿过草坪,往外走。阿健边走边眼观四周,四下无人,沈园内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后院,监管和赶着最后一段工期。   阿健极力保持自然的神态,带着知乐来到门口。   眼看就要迈出大门的片刻,知乐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阿健神色蓦然紧绷,催促道:“走啊。”   知乐望望黑色的大门,又回头,看一眼身后寂静而熟悉的庭院。   “我,还是不去了。”知乐说。   阿健双眼瞬间眯起,扫了一眼门口头顶的方向,又落回知乐身上,竭力压制着语气:“刚刚不是都说好了吗?”   知乐已经改变了主意,说:“我不去了。等它好了,再带来,我看,可以吗?到时,我给它买好吃的。”   “不行。你要现在不去看它,以后都别想看见它。”阿健沉下脸。   知乐愣住。   “再说你已经答应了要去。”阿健说:“没人教你,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再耽搁下去,可就真没时间了。阿健朝前一步,向知乐逼近。“你必须得去。”   阿健伸手,去拉知乐:“知乐乖,听话,外面真的很好玩,你会喜欢的。”   知乐往后退,眼前的阿健太令人陌生了,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带着让人十分不舒服,像面具一样明显虚伪的笑容,眼神则让人发毛。   “躲什么啊。”阿健不再装模作样,现出可怖的真实面目:“你总待在家里多无聊。健哥对你好,带你出去玩不好吗?别躲,来,跟健哥走。你最好听话啊。”   知乐往后退,意识到了危险性,想要逃开,却为时已晚。   阿健粗大的手掌抓住知乐手腕,如同坚不可摧的鹰爪,另一只手则搂着知乐肩膀,将知乐禁锢在身前,看起来似朋友间的勾肩搭背,带着知乐往外走。   知乐叫起来,阿健扼住知乐手腕的瞬间,知乐猛然触电般,浑身蓦然僵硬,双眼惊恐的睁大,发出叫声。   并非尖利的尖叫声,而是一种短促的,仿佛恐惧至极的呼叫。   “救命……不走……”   知乐口中断续叫道。   手机在知乐裤子口袋里,却没有办法掏出。那只能让刘姐等人从天而降的对讲机几乎没有机会用到,此刻正在客厅某个抽屉里闲置着。   后院隐约传来模糊的机器声,小鸟儿啾鸣叫着飞过,知乐的声音落入这寂静庭院,反而犹如石沉大海。   “叫破嗓子也没用!”阿健捂住知乐的嘴,压低声音狠狠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知乐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眼中盛满绝望的惊恐,拼命挣扎。   “你他妈再乱动,老子捶你了。”阿健没想到低估了知乐的力气,竟没能一下制服,挣出了一身汗:“你他妈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一个傻子,谁犯得着……”   话未完,背后忽起一道劲风,阿健猛然回头,未看清来人,在这电石火光之间,整个人忽然凌空飞起,被踹出数米。   这一脚力道又猛又疾,仿佛灌注千钧之力,欲置人于死地,阿健趴在地上,半晌未爬起,半跪着怒视袭击者,看清后顿时脸色煞白:   “沈先生?!”   沈程西装革履,高大的身影逆光走来,午后阳光刺眼,阿健看不清沈程表情,只骤然冷汗湿透后背。万万没有想到,沈程竟会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地面的黑影仿若充满煞气,刹那间叫阿健喘不过气来。   “沈先生,都是误会……”   沈程一脚将人击倒后,却未看他一眼,而是迅疾侧身,扶住踉跄的知乐。   知乐嘴唇颤抖,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一时无法分辨,低促的惊叫。   “放……放……开……”   知乐的声音破碎慌乱,也很小声,像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是我,沈程。”   沈程双臂有力的抱住知乐,让知乐尽可能靠近自己,认清自己,在他耳边低声说。   知乐目露惶恐,只是发抖。   司机从门外追来,看到眼前景象,大吃一惊,“什么情况?!”   “报警。”沈程冷冷道。   “是是。”司机反应过来,立刻拿出手机,却听沈程又道:“扶好他。”   沈程将知乐交给司机,很低很平的声音在知乐耳边说:“你看着。”   司机扶着知乐退到一旁,一只手拨打报警电话,又连通沈园的警报系统。   沈程朝阿健走过去。   阿健满头冷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沈先生,真是误会,听我解释……”   沈程一言不发,甚至看都不看阿健,边走边解开衣扣,脱掉西装,取下腕上手表,随手丢在地上,整个人神情平静而阴冷,步伐快而稳,朝阿健走去,顷刻间到阿健面前。   阿健见求饶无用,一咬牙,从地上跳起,目露凶光,朝沈程扑去。   知乐听到了咔嚓一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便是阿健的痛喊,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   知乐双眼睁的很大,看阿健滚在地上,不断闪避和翻滚,期间夹杂着痛苦的惨叫。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人,这一刻仿佛一只落水狗,只剩下求饶与挣扎。   “……沈总,别,别出人命了。”司机心惊胆颤提醒道。   阿健已毫无还手之力,高大的身躯狼籍不堪,混合着血水与灰尘,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间或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一场搏斗场面惨烈,实际上过程却很短暂。沈程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唯有一双黑眸中寒意如冰,藏着滔天怒气,每一个出击的动作都灌满全力。   不远处传来人声,刘姐和工人们一众人等急急跑来。   沈程扫了来人一眼,微微喘气,狠狠再踢一脚,终于停下。继而迅速转身,快步走向知乐,顺手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来到知乐身边后,盖在知乐头上,遮住了知乐此际狼狈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三十三   “这是怎么回事?”   刘姐和工人们赶来,看到眼前局面,不由目瞪口呆。   沈程黑沉双眸冷冷扫众人一眼,所有人心中一凛。   沈程搂着知乐,知乐双腿发软,站不稳,沈程向司机投去一眼,示意他与刘姐等人先做沟通和处理,之后一把抱起知乐,丢下众人,快步向房内走去。   沈程直接将知乐抱回二楼的卧房,放到房中沙发上,又关上门,再度来到沙发前,低声道:“好了,没事了。”   沈程慢慢揭开外套。   知乐的面孔露出来,脸上仍旧布满惊惧,睁大眼睛看着沈程。   “别怕,安全了,没事了。”   沈程单膝跪地,蹲在知乐面前,注视着知乐,让知乐看着他:“是我,沈程。”   知乐仍在发抖,整个人小幅度的打颤,嘴唇和脸色都是雪白的,眼中盛满惊恐,眼珠子极度不安的转动,努力看着沈程的脸。   “哥……哥?”声音很小很小。   “对,是我。我在,没事了,不要怕。”   知乐嘴唇颤了颤,除去在门口被阿健拖曳时的急促低叫外,他再没发出声音。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眼下也没有哭闹,只是发着抖,定定盯着沈程。   沈程意识到知乐在辨认,便一动不动。   片刻后,知乐坐在沙发上,伸出双手,搂住沈程的脖子,紧紧抱住沈程。他仍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双臂死死搂着沈程。   这个姿势和力度都令人不舒服,沈程却没有动,仍由知乐抱着,并配合的伸出双手,放在知乐背上。   窗外阳光西斜,房中静谧无声。   门被轻轻敲响。   知乐头埋在沈程肩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沈程轻声叫进来。   刘姐推开门,站在门口,神情不安。   “沈先生,”刘姐看看房中情景,轻声道:“小江先生要不要帮忙?”   她带来药箱,还有水杯毛巾等物。   得到沈程的同意后,刘姐走进来,站到沙发旁,轻声道:“小江先生,先喝点水,或者洗一洗,好不好?”   知乐在与阿健的拉扯中也出了一身汗,听到刘姐的话,更紧的环住沈程,头部侧了侧,挨着沈程的脖子。   刘姐又说了几句,知乐却没有再给任何回应,只一动不动的趴在沈程肩头。   刘姐无奈,只好再靠近一点,微微躬身,更耐心温和的劝道:“小江先生,或者换身衣服,免得感冒。”说着便伸手去拉知乐的手。   谁知刚碰到知乐手腕,知乐却像受到了很大惊吓,猛的一甩手,口中低促的呜了一声。   沈程马上按住知乐,拍拍他的背:“是刘姐,别怕。”顿了顿,又道:“不愿意就算了,不换了。”   刘姐看向沈程,沈程微微摇头,刘姐会意,便放下东西,准备退出去,离开前,注意到沈程的手,轻声道:“沈先生,您的伤要不要……”   沈程放在知乐背上的一只手上,打斗过程中用力过猛,手背关节几处破皮,隐隐露出血痕。   沈程摇摇头,刘姐便离开,重新掩上门。   沈程保持原姿势,又等了片刻,慢慢移动手臂和身体,很慢的换了个姿势,接着握住知乐肩膀,轻推。   知乐马上紧了紧手臂。   “我不走。”沈程的嘴唇在知乐耳边,嗓音低而轻:“但我腿麻了。”   知乐的手臂慢慢松开。   沈程轻吁一口气,知乐恢复坐姿,坐在沙发上,双眼仍看着沈程。   沈程也看着知乐,取过水杯,递到知乐嘴边:“你需要喝点水。”   知乐就着沈程的手,慢慢喝了。   沈程走到洗浴间,打湿毛巾,回到沙发旁,仍半蹲着,给知乐擦干净脸和手。他的动作不甚熟稔,却很仔细,也很轻柔。   知乐慢慢的平静下来,终于渐渐停止发抖。   “睡一会儿?”沈程说:“晚饭好了叫你。”   沈程拉着知乐起来,知乐没有拒绝,很乖很安静的跟着沈程走,任由沈程帮他脱了外套和鞋子,躺到床上。   沈程按下床头按钮,窗帘缓缓合上,房中光线变的昏暗,沈程开了一盏小小壁灯,在床边坐下。   “睡吧。”   知乐很累很累了,很快闭上眼。   警察来的很快,同时赶来的还有朱辉和沈氏律师,以及管理处的负责人,俱急急而来,站在沈家客厅里。   沈程待知乐睡着后,留人守在卧房门口,而后慢慢下楼。   沈程未换衣服,白衬衫领口解开,头发略略凌乱,几缕头发搭在额前,现出冷峻的眉眼。他边走边挽挽袖口,眉头微皱,遮住几滴血迹。顺手抽了张纸巾,擦去手背上血痕,揉做一团,丢进垃圾桶。   所有人注视着沈程走过来。   沈程比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要年轻,却给在场所有人造成种无形的压迫感,尤其管理处的几人,三月的天气里,几乎要冒冷汗,不仅仅因为沈程的身份——他们匆匆看过监控视频,沈程的身手与当时的狠劲隔着屏幕,都叫人不寒而栗。   幸好那阿健不经打,晕了过去,否则还不知会怎样。   “请坐。”   沈程对警察很客气,也很配合。能回答的问题俱具体作答。   待问答告一段落时,管理处负责人忙在一旁道:“沈先生,园林公司的负责人已在沈园外,想见您和小江先生一面,您看……”   此番出事管理处的免不了追责,罪魁祸首阿健所在的单位更要面临相关法律责任。阿健的从业资格证和健康证等证件的的确确没有问题,平日里虽然脾气品性不讨人喜,但也没有什么前科,谁知道这次竟能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事来,倘若不是沈程恰好早回,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园林公司负责人希望能见知乐和沈程一面,解释解释,并致歉。   “不见。”沈程听了,直接明了拒绝了见面的要求,冷冷道:“动了我的人,没道歉可言。”   这便是没有任何私下协商的余地了。管理处的负责人自身难保,只得擦擦汗,不敢再提。   沈程配合完警察,朝朱辉和律师示意,两人便起身,道:“警察先生,请这边说话。”   接下来的事宜沈程便没再参与。   待送走警察,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时,已是晚上,一轮弯月爬上黑色天空,静照人间。   沈程洗过澡,换了衣服,推开知乐房门。   知乐这一觉睡得很沉,暖黄的灯光照着他面孔。睡着时的他已然不见之前的惊惧,仿佛白日的遭遇并没有发生。   这尚是沈程第一次见到知乐睡觉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像个从未受过苦,遭过罪,不谙世事的少年。   沈程凝视着知乐睡着的面容,面上现出懊悔之色。   在一开始察觉到有点不对的时候,就应该谨慎起来。今天是他大意了,跟阿健只是匆匆一面,再加上对家中安保过分放心,只想着知乐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至少等他亲自确定过后再下定论……   白日里他一直心神不宁,最后干脆提前回来,打算亲自见见阿健。   幸而回来了。   沈程本是上来叫知乐起来吃晚饭的,见知乐熟睡,便没有出声。他什么时候醒了饿了,再做便是。   知乐一只手臂露在外面,露出细而白的手腕。沈程伸手,想要帮知乐放回被子里,熟睡的知乐却蓦然醒了。   在沈程握住知乐手腕的瞬间,知乐忽然惊醒,像被碰到某个开关,条件反射般一挣,大力甩开,人也往后猛的一缩,双眼中露出惊慌。   “是我。”沈程马上举起双手,呈现一个无害的姿势,“别怕,是我。”   知乐喘息着,眨眨眼,看清了,慢慢平息下来。   “天黑了,晚饭好了。”沈程放下手臂,问道:“现在吃吗?”   知乐往被中缩了缩,摇摇头。   “不饿,还是不想吃?”沈程很有耐心的问道。   知乐还是只摇头。   “要么让人送上来?”沈程坐在床畔,想了想,朝知乐说:“在卧室吃东西不是好习惯,但偶尔一次没有关系。”   知乐终于开口:“不饿。”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微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沈程没有深劝,说好,又说:“那接着睡吧。如果半夜饿了,再做。”   知乐呆呆的看着沈程,眼中映照着壁灯微弱的光芒,像暗夜里掉落的两颗小星子,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对不起……我好像,又添麻烦了。”   知乐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傻子。平日里多多少少言行举止间带着点傻气和孩子气,沈程忽然很希望这一刻知乐能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哭闹也好,撒娇也好,甚至撒泼都行,怎样都行,而不是这样说对不起。   沈程已是个真真正正的成年人,家境和身份,让他所受过的教育和技能,品性等培养中,很早就有重要的一项:情绪管理。沈程年轻,还算不上炉火纯青,心如止水,但也相对出类拔萃。沉稳从容,理智冷静,不轻易为物悲喜,亦不轻易产生太多心绪波动。   在这个春夜里,沈程清楚感觉到,胸腔那里狠狠抽了一下。   三月末,春风悄无声息轻拂人间每扇没有关紧的窗,花香趁机溜进来,月光也趁机溜进来。   沈程薄唇微动,似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摸了摸知乐的脑袋。   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知乐躺着,沈程坐着,侧首注视着知乐,灯光照出两人的轮廓剪影。   “我想回家。”知乐蹭了蹭沈程的掌心,缩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眼角微微泛红,小声说:“我想爷爷了。”   沈程静了静,说:“需要帮你打电话吗?”   知乐却摇摇头:“别,告诉爷爷。”   “好。”沈程说。   沈程又坐了一会儿,将灯光调暗一点,轻声说:“睡吧。”   他站起来,将被角压一压,准备离开。却没有走掉。   沈程转身,衣服被人拉住。   “今天晚上,哥哥,可以不走吗?”   当晚沈程便留下了,陪知乐睡。   知乐往里面让让,给沈程留出床的大半空间,一副很乖的模样。   沈程穿着睡衣,躺上去,没有挨到知乐。   翌日清晨,知乐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面孔,吓一跳。   “哈!你怎么,在我床|上。”   知乐一只手横过沈程胸前,环住沈程脖子,一只腿搭在沈程大腿上,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沈程身上,此刻头挨着沈程的肩膀,带着无辜与疑惑发问。   沈程平躺着,双目注视天花板,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知乐的问题。   “哥哥?”   沈程深吸一口气,克制了所有情绪,转头,看向知乐:“醒了?那就起床。”   知乐清醒后慢慢记起昨晚自己的请求,同时也记起了昨天所有的事。一夜过去,恐惧有所消减,却没那么快彻底消融,知乐的情绪仍处于低落状态,整个人闷闷不乐,不复从前的明朗开心。   这天警察再度上门,知乐怕陌生人,却不怕警察,只是有些不安   。沈程陪同在侧,做了相关笔录——这几天沈程能调整的,不能调整的行程,统统做了调整,暂且在家中办公。   再过一日,律师也再度上门,带来后续处理结果。   大门口摄像头被阿健蓄意破坏,对于整件事的动机与预谋,阿健知道无可辩驳,全部供认不讳,案子进行的十分顺利。   阿健必将得到严惩,会比他想象中更为严重。   听完律师的陈述,沈程将目光投向知乐。   有些细节知乐听的不是太明白,结果却是听明白了的。   知乐点点头,仿佛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知乐没有像小孩般哭闹,也没有像正常人那样事后心有余悸的咒骂或控诉阿健,甚至也不向任何人倾诉。这令所有人都莫名不安,沈程也颇为意外,生平头一次感到有点棘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沈泰远在电话里怒斥,“我不管什么原因,发生这种事,就是你的错,你的责任。”   这种事瞒不过沈泰远,沈程也没打算瞒,唯一要瞒的是还在手术中的江善原。   面对沈泰远的责骂,沈程没有辩驳,只沉默听着。   “老江之所以愿意将知乐交给我们沈家,就是因为相信我们会将知乐照顾好,结果呢,却发生这种事……还好没有酿成大错,否则让我如何跟老江交待!”   “以后我会亲自向江老致歉,赔罪,”沈程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暂且不告知为宜。”   人心难测,谁也想不到经过重重筛选的公司里仍夹杂着渣滓,沈程给予知乐充分的自由,认为结交新朋友对知乐利大于弊,这是好意,但出了这种事,不管怎样,身为带知乐回来的主人家终究难辞其咎。   “这还用你说。”沈泰远哼了一声。   对于事件的处理结果,沈泰远尚算满意,又问过其他一些事,见沈程考虑的都算颇为周到,总算气顺了些。   “对知乐上点心。”最后沈泰远说:“无论如何,别在我们沈家受了委屈。”   沈程第一次在知乐的事上没有与沈泰远持对立的态度,嗯了一声,说:“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   “知乐惧怕陌生人,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发生过什么事?”   起初沈程只以为知乐是普通性的害怕陌生人,就像很多正常人面对陌生人也多少会有些拘束不自在一样,而知乐不过表现的更严重些罢了,但阿健的事却触发了一些不寻常的点——知乐对于被人抓住手腕的动作非常恐惧和抗拒。   之前与知乐不曾有过这般的肢体接触,是以并未察觉到异样。   知乐的反应很像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若贸然向知乐问起,怕引发什么不好回忆,是以先问问沈泰远,或许江善原曾对他说过。   沈泰远:“这倒没听老江说过,估摸着还是生病后认知产生紊乱,见人少,便不太敢与陌生人打交道。改天我问问老江。”   原先的园林公司已被终止合作关系,剩下的工期另找了团队接手,这一次自然审查更加严格,万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与此同时,沈园新增一批人手,轮流值班巡逻,而园内所有的监控设备,从里到外,也全都重新布置与更换,确保沈园每个角落都无遗漏,都尽在掌控。   知乐虽然精神恹恹,却还是按照作息,每天做功课。   沈程打完电话,从楼上下来。知乐已经写完字,坐在厅里,面朝外面,他的视线落在经常晒太阳的草坪上,有些发怔的看着。   沈程站在楼梯拐角处看了一会儿,走过去。   “怎么不出去玩?”   知乐双腿弯曲,蜷在沙发上,胳膊抱着双膝,摇摇头。   沈程脚下踩到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支骨头玩具。   知乐马上将它捡起,放到一旁的收纳袋中,袋中还有飞盘,狗粮等物。收拾完毕,他抬起头,对沈程勉强一笑。   知乐很想问问乐乐的事,却不可避免会想到阿健,他并不想再想起他,只好忍着不问。   “乐乐已另外找了可靠的主人,不必担心它。”沈程神情如常,尽量轻描淡写:“这些东西改日让人给它送过去。”   知乐双眼微微睁大,阿健虽坏,但乐乐这些天的陪伴和带来的乐趣却货真价实,知乐还是很惦念它的。如今这个消息,算是个好消息了。   知乐露出个放心的表情,心情似乎好了点。   “你喜欢什么狗?”沈程问。   知乐想一想,说:“都喜欢。”   “这样的呢?”沈程坐到知乐身侧,将自己的手机递到知乐面前,上面数张各种犬类的照片。   “我打算养一只狗。”沈程问知乐:“不过我不太有时间,可能需要你帮忙照顾它们。”   知乐的目光顿时一亮。   沈程也想过是否将乐乐直接留在沈园,但他更希望能将阿健的所有痕迹都在知乐心中抹掉,于是作罢。   “选一选,看喜欢哪种。”   知乐抱着手机选了一下午,终于决定好了。   于是翌日清早,沈园中响起狗叫声。   知乐睡衣都没来得及换,飞奔下楼,跑到园中。   朱辉抱着只纸箱,看见知乐出现,便将纸箱放下,轻轻朝地面倾倒,里面连滚带爬滚出两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狗。   一团纯白,一团灰色,均为两个月左右刚断奶的模样。   “啊呀!”   知乐惊喜出声,他明明只选了一只,怎么一下来了俩?   “它们两个同一天出生,从落地开始就在一起,没有办法单独抱走,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两只都带来了。”朱辉解释道:“小江先生看看,如果不能都留下,就挑一只,另外一只到时再悄悄送走。”   “留下,都留下!”知乐忙说。   两只小狗其中一只是萨摩耶,知乐被图片上各种笑容的萨摩耶萌的心都化了,从上百个品种中指定了它,果不其然,眼下这只虽然还不会露出特有的招牌笑容,却十分活泼,也不认生,马上挨挨蹭蹭围到知乐脚边。   另外一个是阿拉斯加,灰绒绒的,跟在萨摩耶身旁,嗅嗅草地,又抬头四处看看,仿佛在打量即将生活的新环境。   “可以吗,哥哥?”知乐回头,问刚出来的沈程。   沈程一身素棉家居服,明显刚起床,头发略乱,额头光洁,一手插在口袋里,扫一眼小狗,带着几分刚起床的慵懒,点点头。   “太好了!”知乐顿时笑起来。   这是几日里,知乐第一次露出往日一样灿烂明亮的笑容。   “谢谢哥哥!”   朱辉跟着松一口气,看向沈程,发现沈程正看着知乐,唇角微微一勾。朱辉再松一口气。   这些天沈程脸色都十分不好看,气压之低前所未有,弄的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忐忑不安。总算雨过天晴。   知乐蹲下身,逗弄两只小狗。沈程则单手插兜,漫不经心站一旁看。   这尚是朱辉第一次看沈程穿家居服的样子,以前无论在家中还是在公司,沈程都服装工整,仪容得体,这也是朱辉第一次看沈程起这么晚,虽然今天周六,相较一般人,也不算晚,但根据沈程从前作息,这时候就算还没开始工作,也应该在健身房了。   穿家居服的沈程少了几分霸总的锐气,多了几分居家男人的随意和气,不变的是,都同样英俊。   不过朱辉发现,沈程似乎气色不大好,明明起的晚了,却仿佛精神不济,眼下隐隐可见淡淡青色。   “是不是我来太早,打扰你们休息了。”朱辉说,想着这几日沈程要兼顾家事和工作,可能休息的比较晚,好容易周六多睡会儿,却又被自己打扰,不禁有点歉意。不应该来这么早的。   沈程还未说话,知乐闻言,便道:“没有啊,我们早就醒了,哥哥不愿起来,才,又躺了会儿。”   “哦,这样啊。”朱辉笑道,旋即一怔。   朱辉:!   朱辉看看沈程,又看看知乐,两人神情自然,似乎丝毫不觉刚刚那句话里蕴含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巨大信息。   “呵呵那就好,我看沈总气色不大好,还以为沈总没休息好呢。”   知乐便站起来,仔细看看沈程,也看见了沈程眼下的青色,眉头轻蹙,说:“哥哥你昨晚,又没睡着吗?你这个,睡眠质量,不太好啊。”   沈程淡道:“罪魁祸首是谁?”   知乐马上不说话了,赶紧低头继续逗狗。   朱辉努力控制心中的波涛汹涌,作为一名成年男人,他应该不会理解错误。   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吗?不是不乐意吗?不是连短信都不回吗?这怎么忽然就同床共枕了?还……有黑眼圈了……他错过了什么惊天精彩环节?还是霸总的世界本就高深莫测,跌宕起伏?   朱辉看向二人。   知乐穿着卡比丘睡衣,头发睡的头顶一簇翘起,手里抱着只小狗笑吟吟逗弄,沈程一身家居服,慵懒一手插兜,站在一旁,眼中含着不自知的淡淡笑意,注视着知乐。   清晨金色的阳光覆照两人身上,画面无比温馨和谐。   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沈先生和沈夫人了……   朱辉心中被自己小小的雷了一下,称呼暂且还是不要改,但从此小江先生已不再仅仅是小江先生了……   沈程忽然淡淡扫过来一眼,朱辉马上敛起八卦之魂,忙道:“还有犬屋,玩具,狗粮等都一起带来了,我拿进屋。”   朱辉准备的十分周到,小狗所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刘姐等人来帮忙搬进屋,又帮忙各种安置。   知乐便抱着一只小狗,脚边跟着一只小狗,跟进跟出的看。   小狗儿奶声奶气的叫,知乐忍不住一脸笑。   沉寂好几日的沈园,终于又恢复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预收坑:《听说我们绝配》,求个收藏。文案可看专栏~又名:《我磕自己CP太上头怎么办》,一句话简介:那就让它变成真的!   ————————————   推荐朋友连载文,日更,很好看:   《梦中情O是樱桃味Alpha》   闻景曾闻过一种信息素。它的主人鼻尖有颗可爱的痣,身上萦绕的是甜美的樱桃味儿。   他视其为梦中情O,一直在追寻对方的踪迹。   直到高一体检的时候,一向把自己当成猛A的闻景得知,他正在分化成Omega。   闻景坐在操场的角落的大树下,难过得要死:请问OO恋可行吗?   *   傅星闲是德新中学的学生会会长,成绩永远是第一。为人冷漠克制,甚少参加学习和学生会工作以外的活动,从未因高A值失控,也从不用信息素压人。   没有人知道,他身为Alpha,信息素却是甜甜的樱桃味。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树下,听到某个人喃喃自语要寻找一个樱桃味的家伙。   傅星闲:难道我暴露了?   *   商场广播负一楼有Omega发.情,傅星闲生怕是刚才遇到的闻景,飞奔过去。   闻景在卫生间不省人事,傅星闲刚要把人抱起来,突然就被啃了脖子。   闻景:看我标记你!   傅星闲:……   *   请问梦中情O是Alpha怎么办?   多年后,闻景终于会答这道题了——   那就自己先分化成Omega!   嗜睡黑客受×高冷男神攻 第34章 三十四   两位新成员的加入冲散了盘旋沈园上空多日的阴霾,知乐的心情彻底好起来。   沈程难得没有去书房,改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表。   知乐带着两只小狗在房中和园中跑来跑去。说也奇怪,初来乍到,两只小狗便马上跟知乐亲近起来,尽管刘姐等人温柔相待,又是喂食又是喂水,却不及它们对知乐的喜爱。   知乐去哪儿,两小只便摇摇晃晃,急急忙忙跟去哪儿。   “我特招狗喜欢。”知乐不失得意。   “他们还没有名字呢。”跑了半天,人与狗都累了,终于消停下来,知乐抱着小狗坐在地毯上:“哥哥,给他们,取个名儿吧。”   沈程靠着沙发背,低眉垂眸,神情略慵懒,“你随意。”   知乐便不去打扰沈程,自己思索起来。   老家的猫猫狗狗取名都十分随便,以顺口和大致应景便可,什么小黄,大白,黑黑,喵喵……稍微特别点的不过是小孩们看过动画后,一时兴起,叫奥特曼,佩奇之类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知乐没有考虑很久,很快灵光一闪,决定好了。   “你叫小乐,你叫小程。”   “知乐的乐,沈程的程。”   沈程目光一顿,抬头:“换一个。”   “为什么?”知乐不解:“刚好两只,又刚好,跟我们很像,这名字,不好吗?”   “……哪里像?”沈程目光掠过两只小狗。   两只小狗今日兴奋过头,院子里疯跑了半天,快累瘫了,此刻乖乖趴在知乐脚边,一动不动。   “这个很白,像我,这个黑一点,像哥哥你。”知乐煞有其事,认真解释。   沈程:……   沈程并不黑,属于男人正常的健康肤色,甚至比一般男人还要稍微白那么一点。不过跟知乐相比,的确算“黑”,知乐天生皮肤白,又常年在家中,哪怕在老家,也少经风吹雨晒,皮肤光洁度和白皙度,堪比许多女孩儿。   萨摩耶全身雪白,阿拉斯加灰绒绒,单从外形说,也算……应景。   “换。”沈程言简意赅。   知乐想了想,道:“要不,白的叫小程,灰的叫小乐。”   沈程眉头跳了跳,黑沉沉的双眸盯了知乐一眼。   “还是不行啊?”知乐想不通为啥不行,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名字,倒是可以叫小白小灰,但更想叫小乐小程。   “要不,哥哥你取吧。”知乐最后说。   沈程捏了捏眉心,知乐坐在地毯上,和两只小狗一起抬头,看着沈程,眼中充满期待和信任。   沈程搭着双腿,凝视着腿上笔记本的屏幕。   几分钟后——   “算了。”沈程说:“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知乐反应过来,顿时笑了。   “还是这两个好吧。嘿嘿。”旋即眉头一扬,毫无心机道:“哥哥该不会,是取不出来吧。”说完便低头去看小狗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小乐,你,就是小程,都要乖哦。”   得到名字的小乐与小程蹭蹭知乐脚背,默认接受。   沈程唇角微抿,算了,何必计较一个代号,他开心就好。   小狗们带来的巨大快乐一直持续到当年晚上,直到夜深,该睡觉了。   知乐玩归玩,晚上仍旧没有忘记写日记,当晚在书房写完日记,等沈程忙完,便一起走出书房。   小乐小程早已躺在它们温暖的狗窝中呼呼大睡。   知乐跟在沈程身后下楼,径直往他的卧室走去,沈程却忽然停下。   “怎么了?”知乐有点困了,左右看看,发现停在沈程卧房门口。   “我到了,”沈程说:“你自己回房。”   知乐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不一起睡了吗?”   这几天沈程晚上都到知乐卧室陪|睡,知乐很喜欢,并很快习惯了。但显然,沈程并不习惯。   在此之前,沈程从未与其他人同|床过,所以无从比较,但根本不用比较,也能得出知乐实在不是个好“床|伴”的结论。   为什么白日里看着那么乖那么规矩的人,睡着后却判若两人。   沈程睡姿很好,一旦躺好,几乎可以维持同样的姿势到天亮,宛若僵尸。知乐则可以换无数个姿势。   翻来翻去倒也罢了,为何喜欢抱着人睡?   无论沈程怎么推开,怎么压制,知乐总会不知不觉缠上来,从那熟稔的姿势和神态,显然以前曾习惯抱着布偶之类的东西睡觉。   然则沈程并非玩偶。   沈程甚至轻微的讨厌肢体接触。   这几日的耐心已快达至极限,精神力也同样快超越极限。   “可我,想跟哥哥一起睡。”知乐说:“哥哥的身体很温暖,抱着,很舒服。”   沈程说:“明天给你买个玩偶。”   知乐却摇头。他并没那么喜欢玩偶,家里那个是小时候爷爷买的,抱惯了,方一直放着。   “真的不能一起,睡了吗?”   沈程颔首。   知乐张张嘴,却听沈程道:“我很困了,想睡个好觉,可以吗?”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坏脾气不留情面的直接赶人走,但克制的语气中,隐隐有丝不耐。   知乐马上感觉到了。   知乐看着沈程,初时仿佛有点不解,但慢慢的,仿佛明白了,“因为我,哥哥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吧。”   知乐轻声说:“对不起啊。”   墙上的壁灯照射下来,沈程比知乐高半个头,微微垂眸,眼中映照出知乐的脸庞,以及安静而歉疚的双眼。   沈程静了好一会儿。   两人静静站着,寂静的夜里,似乎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沈程将头转向一侧,看向延伸的走廊尽头。   “不是你的错,”过了片刻后,沈程开口,声音仍有些克制,却不再是之前的不耐,说:“我本来就容易失眠。”与知乐同睡,的确有所影响,但真正的主因还是在于他自己。   知乐轻轻眨眼,似在判断真假。   “不要再说对不起,”沈程说:“犯了错,应该道歉,但不要什么事都说对不起。”   知乐眼中微露茫然。   “至少在我面前,不要再说。”沈程说:“听明白了没。”   知乐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说明白了,记住了。   沈程又看了知乐一会儿,说:“去睡吧,”顿了顿,又说:“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想,也不必再怕。”   知乐哦了一声。   沈程便指指前方,示意知乐可以回房去了,他转身,推开卧室房门。   知乐却没有马上离开,仍站在那里,想了想,不死心的开口道:“其实,我还是,有点怕……”   沈程回头,冷冷道:“江知乐,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我要告诉你爷爷。”   知乐:……!   知乐马上说道:“我错了。”   旋即一溜烟跑掉了,仓皇中还回头喊了一句:“千万别,告诉爷爷。”   沈程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捏了捏眉心,勾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些天所有的投雷和营养液,鞠躬~   朋友连载文,很好看哦!   《梦中情O是樱桃味Alpha》   闻景曾闻过一种信息素。它的主人鼻尖有颗可爱的痣,身上萦绕的是甜美的樱桃味儿。   他视其为梦中情O,一直在追寻对方的踪迹。   直到高一体检的时候,一向把自己当成猛A的闻景得知,他正在分化成Omega。   闻景坐在操场的角落的大树下,难过得要死:请问OO恋可行吗?   *   傅星闲是德新中学的学生会会长,成绩永远是第一。为人冷漠克制,甚少参加学习和学生会工作以外的活动,从未因高A值失控,也从不用信息素压人。   没有人知道,他身为Alpha,信息素却是甜甜的樱桃味。直到有一天,他路过树下,听到某个人喃喃自语要寻找一个樱桃味的家伙。   傅星闲:难道我暴露了?   *   商场广播负一楼有Omega发.情,傅星闲生怕是刚才遇到的闻景,飞奔过去。   闻景在卫生间不省人事,傅星闲刚要把人抱起来,突然就被啃了脖子。   闻景:看我标记你!   傅星闲:……   *   请问梦中情O是Alpha怎么办?   多年后,闻景终于会答这道题了——   那就自己先分化成Omega!   嗜睡黑客受×高冷男神攻 第35章 三十五   “哥哥再见,早点回来。”   现在开始,早上送沈程出门的成员多了两位。小乐小程屁颠屁颠跟着知乐,站在门廊下,知乐挥手说再见,这两位便跟着奶声奶气汪汪两声,仿佛也在说再见。   有时候知乐会说“去,送哥哥到门口”,小乐小程便颠颠的追在沈程后面,直到门口,看沈程坐进车中,然后再颠颠跑回来。   不知是这两只小狗天性聪明,还是知乐教的好,总之令人惊讶。   “嗨。”   知乐坐在一棵树下,面朝对面树上的一只摄像头打招呼。   摄像头的对面,是沈程。   知乐第一次知道沈程可以在摄像头中看见他时吓了一大跳,随之惊讶,园子里很多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摄像头,这意味着沈程随时可以看到他,而他也随时可以跟沈程说话,便高兴起来。   于是乎,知乐有事没事,想起来了就呼叫沈程,随时随地进行远程交流,比通讯视频类甚至还要方便。   沈程装监控的本意只是多加一层防护而已,并没有窥探知乐私人生活的意思。而之所以会兴起这个念头,进而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实则还是源起知乐本人。   起初沈程回归正轨,回到公司上班,一切似乎如常。   嗡嗡嗡。   朱辉的手机响动,朱辉点开查看,接着便笑起来。   “真可爱啊。”   沈程抬眸,看向朱辉。   朱辉笑道:“小江先生跟小乐小……跟两只小狗玩的很开心呢,它们可真可爱。”   朱辉点开视频,将屏幕朝向沈程,让沈程看知乐拍的画面:小乐小程在草地上滚成一团,互相咬对方的耳朵,十分有趣。   沈程看完足足十秒的视频,没说什么。   朱辉离开办公室,在他走出门口的时候,手机又来了信息,他边推开门边浏览,又笑起来。   沈程看着门关上,埋头阅览文件,几分钟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通讯平台——并没有知乐的信息,翻阅朋友圈,也没有找到刚刚看过的视频。   这说明,知乐只将视频传给了朱辉一个人,还不止一个。   知乐是个爱分享的人,很显然,这段时间的来往和交流,朱辉已获得他极大信任,连这样的事都会乐意跟他分享。   这曾是沈程希冀看到的结果,然而这个结果却让沈程不那么舒心。   沈程眉头轻蹙,注视着知乐的交谈界面。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很久以前。   沈程收回思绪,继续埋首工作,片刻后停下来,薄唇微抿,沉吟思索,而后手指敲击键盘,操作几下,屏幕上画面一转,现出沈园庭院。   沈程很快从中找到知乐。   知乐正在草地上,拿着手机拍小狗。   “江知乐。”   一道男声突然出现,知乐起先没听出来是谁,吓一大跳,忙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任何人。   “是我,沈程,别怕。”   知乐这下听出来了,“哥哥?”他站起来,到处找人:“你在哪儿?”   “看湖边的灯柱。”   知乐走向湖边,看到了灯柱上的一只摄像头,小小的指示灯在白日里不明显的闪烁着。   知乐又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知道沈程此刻在办公室里通过这小小的摄像头看着他时,便很高兴的挥手,又跑到其他摄像头下,仿佛测试一般,看沈程是否真的哪里都能看见他。   “太有意思了。”   “可惜我,看不到哥哥。不过能说话,也很好。”   知乐丝毫不介意被单向“监控”,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这可比打电话或者语音视频有意思,也方便。   起先他想跟沈程说话时,还会先发信息过去,后来干脆直接对着某个摄像头喊一声或者挥挥手,沈程便“出现”了。   沈程开了个头,后来的发展不可控,一发不可收拾,只好干脆再添置了一台电脑,时时开着监控界面,以便回应知乐的随时“传唤。”   若问沈程有没有后悔一时兴起,开启这个颇有点“自找麻烦”的功能,沈程拒绝回答。   但从那以后,朱辉几乎没有再收到知乐的私人消息,这让沈程舒心许多。   “嗨。过来,跟哥哥,打招呼。”   知乐坐在树下,抱起小乐,朝对面树上的摄像头挥舞两只小爪子,小乐招呼完,又换小程。   “睡醒了?”沈程的声音传来。   沈程的音色醇厚,略沉,却不闷,十分悦耳,透过路边装在草丛或石头器具里的音箱传来,音量保持在既不会让全园都听到,又清晰的程度,环绕知乐耳畔,即便看不到沈程人,却仿佛他就在知乐身边。   “今天几点回来啊。”知乐问。   最近沈氏新项目启动,沈程下班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早有时候晚,未免知乐等,会提前告知一声。   “今天有个会,要晚一点。”沈程说:“晚饭不用等我。”   “还是等吧。”知乐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沈程点点头。   知乐又说:“我想吃上回那个,卷莓蛋糕。”   沈程说好。   小乐与小程追逐着跑远,知乐跟过去,离开此处的摄像头范围,转而出现在另外一个区域。   这样没什么营养的日常对话每天都有,来的自然而然,毫不违和。   沈程坐在办公桌后,一心二用,不过主要精力仍集中在工作上,没有耽误正事,偶尔抬头一瞥知乐那边。   上午的沈园绿意葱郁,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知乐带着两只小狗绕湖慢跑一圈,停在草地上,伸展胳膊——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   上午的沈氏总裁办公室,沈程脱掉外套,坐到办公桌后,开启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知乐脊背笔直,端正坐在书桌前读书写字,小乐躺在知乐腿上呼呼大睡,小程头搁在知乐脚背上,百无聊赖动动耳朵。   办公室陆续有人进入,沈程坐在桌后,批阅文件,偶尔起身,与人到小会议桌前,聆听汇报。   知乐拿着奶瓶,熟稔的给小乐小程喂奶,喂完不忘自己也喝一杯。一人两狗吃饱喝足,躺到床上,惬意的闭上双眼。   沈程有时在办公室就餐,有时走出去,与人会餐,偶尔也会出现在公司内部食堂,引起一阵恐慌或注目。   已近四月,午后阳光变的炽热起来,知乐黑色的头发晕染淡淡的金色光芒,坐在长椅上看书玩游戏,晒的热了,便挪到树下躺下,身体一半藏在树荫里,一半晒在阳光中,脚踝轻轻晃动。   沈程开完会,匆匆回到办公室。助理送来咖啡,朱辉抱着文件进来,部门经理鱼贯而入……他偶尔起身,站到窗前眺望广袤的天空,片刻后,又回到桌前。   太阳西移,天色渐晚,知乐与小乐小程从网前场跑回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回到房中,洗手洗脸。   公司员工纷纷下班,再见声此起彼伏,也有格子间亮起灯,未完成的工作仍在继续。沈程从屏幕前抬头,看看腕表,起身,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回家。   工作的间隙,午后的小憩时刻,在每个知乐“呼唤”沈程的时刻,沈程百忙之中抬首,看向知乐。   接着说些无聊的平淡的话,有时候寥寥几句作罢,有时候要说好一会儿。   两人在不同的空间,各做各的事,却像一直在一起。   这天知乐得到了卷莓蛋糕的承诺很开心,便告诉刘姐晚点吃晚饭——他现在已学会用那只对讲机,也对刘姐亲近许多。   知乐给小乐小程喂过食物,外头天色已暗,庭院中亮起路灯,影影绰绰。   离沈程说好回家的时间还有一阵,知乐打开电视,决定看会儿电视。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知乐看过去,很是意外。   “哥哥?!”   沈程从门口慢慢走进来,走向知乐。“不是,晚点回吗?”知乐站起来,眼睛微微睁大,“怎么现在,回了?”   沈程走近了,回答:“忙完了,就提前回来了。”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仿佛压着嗓子。   知乐虽然意外,却很高兴,他看着沈程一手解外头衣扣,转而看沈程另外一手,顿时眉头微微扬起:“卷莓蛋糕呢?”   沈程手一顿。   “没买吗?”知乐感到不妙。   “忘了,不好意思,”沈程说:“明天给你买。”   知乐发出明显失望的一声叹息。   沈程解开外套衣扣,松松领口,然后坐到沙发上,说:“不开心了?忘记给你买蛋糕,所以生哥哥的气了?”   知乐摇摇头:“没生气啊。”   知乐坐到沈程旁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咦,早上,你穿的好像,不是这件外套。”   知乐记得早上送沈程出门,他穿的深蓝外套,现在沈程身上却是件黑色的。   “不小心弄脏了,换了件。”沈程说:“连哥哥穿什么衣服都记得这么清楚,很喜欢哥哥吗?”   知乐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程脱掉外套,简单折叠了一下,放在身旁,“怎么这么看哥哥?”   知乐转动双眼,注视着沈程的动作,又移到沈程面孔,“哥哥今天,有点奇怪。”   沈程一顿:“哦?哥哥哪里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夹子,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哦。谢谢支持!   下个故事,文案废作者鞠躬求收藏~   《听说我们绝配》又名:《磕自己CP上头了咋办?那就搞成真的!》   文案:   *   路路生与隔壁学院的男神教授周知桥并无交集,却因两人人气过高,被网友隔空磕起CP。   路路生:滚。我不喜欢老男人。   *   直到有一天,路路生见到了周知桥本人。   *   那时他被人围攻,路路生一脸戾气,正要一击绝杀。   周知桥文质彬彬走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儒雅而清冷。   “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孩儿,合适吗?”   末了,周知桥蹲下来,递给路路生一张手帕。   “小朋友,天黑了,早点回家。”   *   小朋友?多少年没人这么叫他了。   路路生捏着那手帕,舔了舔唇角的血,无声的笑了。   **   二十八岁的周知桥因工作忙碌至今单身,最近网上认识了个男生。两人还没见过面,却很聊得来。   男生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唯一有一点不好:磕CP上头。   磕的还是周知桥的CP。   *   男生时不时发一张网友P的周知桥与路路生的合照。   男生:“别人都说他们绝配,你觉得呢?”   周知桥:“不觉得。”   男生三天没理他。   周知桥:……   *   周知桥觉得,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 第36章 三十六   知乐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程脱掉外套,简单折叠了一下,放在身旁,“怎么这么看哥哥?”   知乐转动双眼,注视着沈程的动作,又移到沈程面孔,“哥哥今天,有点奇怪。”   沈程一顿:“哦?哥哥哪里奇怪了?”   知乐还未回答,刘姐托着茶盘进来,将一杯清茶放在沈程面前,沈程微微颔首,刘姐见知乐与沈程正说话,以为两人已认识,便没有多说,招呼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知乐看着刘姐背影,觉得刘姐今天也有点奇怪。从前沈程回来,刘姐从不会这般隆重,像待客一般,特地泡茶。   “你还没回答,哥哥哪里奇怪了呢?”沈程端起茶杯,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   知乐却又说不上来,眼中带着疑惑,看着沈程。   “说啊,”沈程也看着知乐,语气听起来很温和:“说说哥哥哪里奇怪了?哥哥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吗?大胆说,说实话,哥哥不会生气。”   “哥哥今天好像,有点儿……”   “嗯,有点什么?””   知乐倒不是怕沈程生气,只是一时不知如何说,努力思索,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个不久前在网上学到的词:“有点儿,油腻。”   “嗯,对,油腻。”   知乐确定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说完又重复一遍。   沈程:……   沈程神情倒未变,仿佛觉得很好玩,说:“哦,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哥哥,哥哥哪里油腻了?”   沈程放下茶杯,一只手臂搭在腿上,一只则搭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认真看着知乐,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你,总是,哥哥哥哥的。”知乐说。哪有人叫自己哥哥哥哥的,像电视里那种调戏小姑娘的不正经男人。   “这样么?”沈程点点头,“那哥……我平常是怎么对你的呢。对你好吗?”   “好啊。”知乐回答。   “是么?怎么对你好的,你详细给哥……我说说。”沈程朝知乐温和一笑,带着鼓励的意味。   知乐双眼微瞪,随即起身,坐到沈程身边,靠近沈程,很近的打量沈程。   沈程眉头微抬,没有动,笑容愈发温和。   “哥哥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啊。”知乐疑惑而又担忧:“太不对劲了。”   沈程:……   沈程的笑容僵在唇边,只是一瞬,很快恢复从容模样,不过笑容淡去几分,自然许多:“哪里不对劲了呢?”   哪里都不对劲。知乐黑亮眼珠转来转去,只觉今天的沈程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奇怪,可眼前的眉,眼,又分明是沈程。   “江知乐。”   门口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知乐循声望去,顿时吓的站起来。   又一个沈程!   知乐看看门口,又看看沙发上的人,双目圆睁,瞳孔巨震,两个一模一样的沈程!怎么回事?真的被鬼上身了,裂出两个来?知乐登时充满惊恐,这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门口的沈程大步走进来,停在几步之外。   “江知乐,过来。”   知乐在这一瞬间判断出真假,马上跑过去。这冷清,低沉的嗓音,仿佛不容置喙,有些不讲理,有点霸道的语气,才是熟悉的味道。   他一过去就马上站到沈程身后,接着望向沙发上的那个“沈程”,他是谁?   “你来干什么。”沈程冷道。   “还用说吗,自然是来看看我亲爱的弟弟。”“沈程”站起来,举起右手,优雅的挥了挥,“知乐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沈明,你沈程哥哥的,哥哥。”   知乐正从沈程背后探头打量,听过介绍,顿时想起来,爷爷曾大致告诉过他沈家现在的家庭成员,的确沈家有两兄弟,但他从没有见过沈明,沈程平日里也从未提起过,是以知乐一丁点儿都没想到。   更没想到,居然是双胞胎!居然这么像!   沈明掸掸衣袖,从西服口袋中取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朝知乐微微一笑。   这笑容一出,如一条界限分明的线,立刻将两人区分开来。   但两人的五官实在太像,简直如出一辙,只要沈明取下眼镜,不,即便戴着眼镜,只要不笑,就完全是另一个沈程,常人难以区分。   “你以后也可以叫我哥哥。”沈明朝知乐笑道。   知乐站在沈程身后,好奇的看沈明,沈明的身份和面孔让知乐没有像见到其他陌生人那样害怕,只觉很新奇,忍不住看看沈明,又看看沈程。   沈程伸手,看也不看,将知乐的脑袋推回去,仍冷眼看着沈明:“少来占人便宜。”   沈明一侧眉毛微挑:“还不许别人叫吗?””   两人冷冷对视,明亮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   沈程鼻腔中轻哼一声,不再理沈明,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一只小蛋糕盒子递给知乐,而后径直去倒水喝。   知乐眼中一亮,却没有马上打开吃,捧着盒子,跟着沈程去琉璃台倒水,沈程喝完水,又跟着他回到厅区,坐到他身旁。   沈明占据了主座区,沈程与知乐坐在侧旁沙发上。沈程没有赶沈明走,却也明显不想搭理他,视若无物,兀自喝水。   两个各据一方,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样的英俊,互不理会。   房中静谧无声。   知乐膝盖上搁着蛋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的安静待着。   “我来看看你们相处的怎么样,”片刻后,沈明直接了当开口,“看来还不错。”   沈程冷淡道:“不劳你费心。”   沈明:“不客气,受老爷子之命而已。”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沈程就真的十分不客气,下逐客令。   沈明:“怎么办,还不想走——还没跟知乐好好认识下呢。”、   沈程抬眸,“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沈明微微眯眼:“陌生人?我们可是一家人,知乐恐怕比你更清楚。知乐,是不是?”   知乐看看沈明,又看沈程,往沈程身旁挪了挪。   沈明看看腕表,站起来,慢条斯理扣上外套衣扣,,将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朝知乐道:“时间不早,我走了。知乐,要是你沈程哥哥欺负你,或者在这里住的不开心了,欢迎随时找沈明哥哥。”   知乐看看沈程,沈程眸色黑沉沉的,知乐轻声说:“没欺负。很开心。”   沈明扬扬眉:“那就好。不过沈明哥哥还是随时欢迎你……”   话未完,沈程冷冷道:“滚。”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啊。”待沈明走后,知乐对沈程说。   沈程回来后,便开晚饭,知乐与沈程坐在餐桌上,沈程明显有些不高兴,面色沉沉。   沈程没有回答知乐的话,反而开始算起帐来:“你将他认作我?”   知乐啊了一声。   “别人也就算了,你跟我天天在一起,还会认错?”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常有人将他们兄弟二人认错,尤其小时候个人特性还不那么明显时。但不知为何,知乐错认,沈程就是满心不悦:“我们哪里像了。”   知乐手指在脸上比划,意思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像,像的不得了,“而且,他还装是你呢。”说道这里,知乐后知不觉的反应过来:“他故意的。有点坏。”   “我就说嘛,有点不对。当时我就,感觉到了。”知乐说。   沈程轻哼一声。   知乐忙说:“现在我,晓得了,以后,不会错了。哥哥,别生气。”   沈程没怎么信知乐的话,本来算账也只是借题发挥一下而已,没有指望这么见过一面,知乐就能将二人完全区分开来。   知乐态度良好,讨好的说别生气,就让人很受用。   “你们,关系不好吗?”知乐问。他再怎么笨,也看得出这两兄弟之间貌似有问题。   沈程没回答。   “为什么啊。”知乐纯粹好奇,忍不住追问。   沈程还是没说话。   “如果我有个,哥哥弟弟,或者姐姐妹妹,一定会相亲相爱,舍不得不好。”知乐没有谴责和说教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表达,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不是天下所有兄弟姊妹都会相亲相爱。”沈程睨知乐一眼,理智冷静的泼冷水。   “我知道啊,我还是想要。”   ‘你要有兄弟姊妹就好了’,爷爷以前也曾这样说过。而知乐自己也很想要,老家中大多数伙伴都有兄弟姊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跟朋友是不一样的。朋友会分开,会疏远,会有秘密,兄弟姊妹也会,但哪怕这样,哪怕长大后各自成家立业,相隔万里,也依然是一家人。   知乐也见过不和睦的兄弟姊妹,但还是很羡慕。   无论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哪怕有一个都好。   不过爷爷后来又说,没有也是种福气,对知乐的兄弟姊妹来说或许是,对知乐来说,或许也是。   但知乐还是想要。   他的家人太少了,如果能有,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可以吵架可以打架,但永远是一家人。   “你们为什么,关系不好啊。”知乐开始喝第二碗汤,重复第二个问题。   沈程已不再像之前那么不高兴,神情如常,但好像仍旧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   就在知乐第二碗汤快喝完,以为沈程真的不理会的时候,沈程却开口了。   “十多年前,我们吵了一架。”   “啊?”知乐从碗沿上抬眼,漆黑的双眸看沈程:“吵的很凶吗?”   沈程:“很凶。”   按正常的谈话发展,接下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类似这种回应,知乐的关注点则偏离轨道十万八千里。   “十多年前?”知乐捧着碗,不可思议道:“一架吵了,这么长时间吗?这么,小气的吗?”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沈程:“你说谁?”   知乐马上埋头到碗中,继续喝汤。   却听沈程继续道,“我的确小气,小气而记仇,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沈程用平静霸道的语气,说着幼稚的威胁之语,效果十分具有震撼力。   知乐见过沈程工作时训人的模样,又亲眼见过他暴揍阿健的场面,知道这人虽然不会抓鸡,但身手是真的厉害,他绝对打不过,吵架估摸也吵不过,当即连连点头,决定以后要加倍小心,万万不可招惹沈程。   沈程挑了挑眉。   这么一打岔,这个话题便略了过去,沈程没有再继续说,知乐也忘了问。   饭后照例到书房。   “沈明大哥的明,是明天的明吗?”   知乐坐在书桌一侧,问沈程。   沈程点点头,不用偷看,也能猜到知乐在记录今天见到沈明的事。   知乐毫不设防,日记本摊的很开,没有任何遮掩,倘若沈程有心,微微侧首,就能窥探到所有内容。沈程从未看过。以前是不关心,懒得看,现在则不用看——自从两人“和好”后,知乐几乎天天用的都是象征开心的粉色日记本。   “怎么不叫他哥哥?”沈程漫不经心问道。   知乐摇摇头。   “为什么?”沈程不知为何,又追问了一句。   知乐很懂礼貌,叫很多人哥,像朱辉,还有老家的什么二狗,以及其他比他年纪大一些的,统统都叫哥,大哥之类,却唯独叫沈程哥哥,从一开始便如此,有种别样的亲近。   “只有你,一个哥哥。”知乐说:“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知乐便露出个“这还用问”的表情,看看沈程,摇摇头。   沈程扬了扬眉,回到工作上,片刻后,唇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弧度,心情彻底好起来。   与此同时,心中升起另外一个念头:如果定亲的不是我,那么是不是这声哥哥也就落到了别人头上。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程不想破坏此刻的好心情,转瞬便将它驱散。   知乐写完日记,打了会儿游戏,便开始吃饭后甜点_卷莓蛋糕。   “不要给它们吃。”沈程忽然出声,制止了知乐想喂给小乐小程的举动。   知乐有点犹豫:“一点点,让它们尝尝,可以吗?”   沈程坐在桌后,示意绝对不可以:“狗不可以吃巧克力。尤其小乐小程太小,一点都不行。”   “好吧。”知乐便调转方向,将叉子送进自己口中,吃掉了,又对小乐小程说:“听到了吧,你们,真的不能吃,会生病的。”   小乐小程委屈又不满的呜呜,仍围着知乐,仰头巴巴看着他手中蛋糕。   “不要看了,转过去,乖哈。”   知乐发号施令,小乐小程不甘,却真的按知乐所说,顺从的转向另一个方向。   沈程再度扬扬眉。   “它们听得懂你的话?”   “对啊。”   这是件颇为神奇的事——小乐小程正当活泼调皮的年纪,平日里满园乱跑,谁也不能轻易控制,唯独很听知乐的话,其听话程度远超一般人训狗的结果。   譬如知乐交待它们,进书房后,绝对不可以吵闹,以免打扰沈程,两小只便真的保持安静,不叫不闹,也不蹭去沈程脚边,乖乖在一旁玩。   也不知知乐如何教的。   仿佛真的能听懂知乐所说。   知乐对此的回答是:“它们很聪明的。我也能听懂,它们。”   “哦?那它们现在在说什么?”沈程随口道。   知乐一边吃蛋糕一边看一眼小程小乐,“现在它们在努力,控制不要流口水,什么都没说。”   沈程看看知乐,又看看两小只,看不出所以然,扬扬眉,作罢。   时钟滴滴答答,转过一圈又一圈。   知乐打了个哈欠。沈程关电脑,起身,脚尖轻轻踢醒小程,抱起小乐,另外一只手拎着知乐衣帽,一起带出书房。   知乐揉揉眼睛,醒了,在沈程门口跟沈程说再见,晚安。   沈程没有立刻进房,而是站在走廊中,侧首,注视着知乐离开的背影。   壁灯照着一人两狗的身影。   从清晨到黑夜,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知乐。”   知乐停下,回头,看沈程。   沈程问:“想出去玩吗?”   知乐睁大眼睛:“现在?”   “现在太晚了。明天,或者改日,”沈程说:“我陪你去。”   沈程早晚会带知乐出去,但从前这更像个任务,可做可不做,现如今这个念头却发自内心,日益强烈。   这些天,沈程在监控中旁观知乐的生活轨迹,从清晨到黄昏,一日三餐,日升日落,阴雨晴天,都在这庭院的一方天地中。   这其实很正常,大多数普通人也不过几点一线,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某种生活模式。知乐知足常乐,自得其乐,似乎过的很开心。他没有主动提过出去,但偶尔目光会越过院墙,看向更远的天空。   这时的知乐,会让沈程想起知乐在老家时田野中奔跑的身影,以及上次去公司时一路上脸上的神采。   沈程并非内疚与补偿,也并非富有同情心的大善人,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一些原本不是非做不可的事。   但如果知乐想要去外面看看,沈程愿意带他去。   沈程也觉得,天地辽阔,知乐应该去看看更广阔更丰富的世界。   虽然可能这样会有点麻烦,会额外花费沈程的心力与时间。   但倘若这是知乐想要的,能让他更好,更开心,沈程愿意付出。作者有话要说:  《大魔头的男人》求个预收,点进专栏收藏一下吧~   文案:   路驰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却具有一定的语言障碍。   他最近沉迷仙侠修□□,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里面邪魅张狂一统天下,人狠话不多,甚至不用开口的反派大魔头般的厉害人物。   *   路驰无意中得到一盏许愿灯。   他不可置信试探性的结结巴巴许愿:   成为……大魔头……那……大魔头的男人。   *   话音落,白光一闪,路驰面前出现个男人。   男人冰冷的手指挑起路驰下巴:   听说你想成为我的男人?   *   路驰:谁来替我解释一下,求求了。   *   【一个本想成为魔头的男人,却成为了魔头的男人,的故事】   ***   路驰心中疯狂哀嚎:啊啊啊啊这人看起来好可怕看我的眼神像在看食物是不是要吃掉我呜呜呜宝宝不想死啊啊啊要我真是个宝宝就好了可以挂他大腿上撒娇耍赖求放过……   *   大魔头忽然一笑。   *   下一秒,路驰变成了个小……人儿。   大魔头略略伸腿:“如你所愿。”   *   【疯狂脑补帝受X能听见受脑补的攻】 第37章 三十七   沈程带知乐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附近的商场,商场离沈园相对不远,熟悉后知乐以后自己去也方便,且公司最近有入驻百货与电影院项目,沈程偶有巡查,完毕后再陪知乐,正好两全其美。   第一次去时本派了司机接,沈程想了想,调整了时间,亲自回沈园接人。   知乐站在门口,双眼明亮,带着期待与隐约的不安。   “在外面不要乱跑,”出门前,沈程叮嘱两句:“我不在的时候,司机会陪着你。”   知乐郑重点头。   沈程尚有工作未结束,因不是在沈氏公司本部,不方便带知乐随行,也怕他无聊,便让他在车中等候,看看行人与风景,或去店里喝点东西,不会闷。   沈程考虑过是否让刘姐,或者安排专人随时陪着,但被知乐拒绝。   “不能永远让人,陪着啊。”知乐说:“我不会乱跑的。”   沈程略一沉吟,最后交待司机,无论知乐去哪儿,做什么,务必跟紧,看好。   事实上知乐的表现远远超乎沈程意料。   商场街道上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知乐坐在街角的车中,看着窗外如梭的车水马龙,脸上充满兴奋。   司机小刘是个年轻人,坐不住,到车外走动走动,抽根烟,知乐却始终坐着,没有走出去,只面朝窗外,安静注视着人群。   直到等来沈程。   “我没有乱跑。”知乐说。   沈程扬扬眉,点点头,“很好。现在想去哪儿,带你去。”   知乐看看商场,意思是先逛逛吧。   沈程解开衬衫领口,脱掉西装外套,另换了件休闲外衣,远处一众商场高管和下属见沈程尚未离开,也不敢擅自先离,仍在门口候着。直到朱辉接到指示,告知众人们沈程只是私事,方纷纷散开。   沈程带知乐进入商场。   知乐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他虽恐惧陌生人,却并非避如蛇蝎。商场内灯火璀璨,喧闹嘈杂,人影流动,知乐神情紧绷,充满紧张,却没有退却之意。   “要牵着吗?”沈程时刻注意着知乐神情举止。   知乐摇摇头。   爷爷告诉过他,在外面尽量不要与人拉扯。他很近的跟着沈程,手臂与沈程手臂紧紧相贴。这个姿态单看会稍显怪异,但商场到处都是人,寻常人间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并不少见,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奇怪。   “如果不舒服,告诉我。”沈程说。   知乐还是摇头。   他只是紧张,但可以克服。多一点勇气,就能克服了。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有沈程在,不要怕。   沈程陪着知乐漫无目的的闲逛,乘电梯一层层上。慢慢发现,只要陌生人不太靠近,不与陌生人单独打交道,知乐便相安无事。   第一次出行两人就这么随意走走看看,什么也没做,但这次的顺利,为以后打下了良好基础。   之后沈程尽量抽出时间,但凡有点空闲,便会带知乐出来。   倘若工作结束的早,沈程便亲自回来接,倘若晚一点,便让司机将知乐带到说好的地点,两人汇合。   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去太远的地方,有些场合又不适合知乐,目前能选择的不过商场,街畔,公园等一些大众场所。   但这对知乐来说,却已足够。   繁华喧闹的街景,五光十色的灯光,映在知乐黑色的双眼中,直叫他眼花缭乱。这里没有家乡辽阔的山水风光,却是另一种都市繁华,比之家乡小县城要大太多,知乐的紧张与忐忑,逐渐被新奇和惊喜所取代,日渐放松下来。   奶茶店前排起一条长龙,知乐看看,停下脚步。   “想喝就买。”沈程说。   先前在外面买东西,都由司机或沈程出面,后来知乐便慢慢开始自己动手。这些他本就会,只是没常人那么自然熟练。   起先沈程会贴身陪在知乐身边,后来逐渐退到一旁,在不远处等候。   知乐排到队伍中。   他穿着纯色套头薄毛衣,背蓝色双肩包,黑色口罩遮住半张面孔,露出乌黑澄澈的双眼,头发沐浴着夜晚的灯光,柔软而蓬松的搭在额头,看起来与身周那些上完晚自习,出来逛街买东西吃的大学生并无二异。   快排到知乐了,他有点紧张,回头找沈程。   沈程站在街边,目光定在知乐身上,露出安抚和鼓励的眼神。   轮到知乐买单,他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便不安而真诚的跟人说对不起。   忙碌的柜台小姐姐看到知乐的双眼,不知为何,人跟着温柔起来,忙道没关系,慢慢来。   知乐自己一杯,给沈程一杯,沈程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只提在手中,走着走着,最后还是进了知乐肚中。   他们最常去的,还是最初去的那个商区,知乐最喜欢那里的广场。巨大的广场延伸数里,漂亮的瀑布墙映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旁边长长的阶梯上坐满了逛街逛累的行人,对面宛若外星飞碟的标志建筑上滚动播放着最新电影片花。   广场上人来人往,年轻人踩着滑板飞驰来去,小孩们追逐嬉闹,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谈天说地,热闹非凡。   知乐这看看那看看,样样都好,看的入迷。沈程脱了外套,有时候搭在臂弯,有时候放在膝上,长腿弯曲,略慵懒的坐在阶梯上,整个气质与周遭环境稍显违和,却也不算格格不入。   沈程漫不经心注视着街景行人,回国后他很少有机会这么出来,因为知乐,这段时间倒体会到了另一种人间烟火。   知乐有时候会带小乐小程出来。   好看的年轻男孩牵着两只毛茸茸小狗,站在春天的夜晚里,犹如一帧美景,登时引人瞩目。   况且,两只小狗乖巧聪明的不像话。   “出门要乖,听话,不然回家挨打。”知乐提前警示小乐小程。   知乐握着绳,起先人牵狗,后来变成狗牵人,小乐小程在广场上追逐跑跳。大家瞬间就喜欢上它们。有人靠近,知乐便让它们停下。   小孩儿们上来摸它们,知乐见它们并没有排斥,便由小孩儿们与它们亲近,怕小狗无意吓到或伤到小孩,知乐便让它们不要动,两小只便真的一动不动,任由人们rua来rua去。   “天啊,怎么这么乖啊。”   知乐略有点拘束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有人掏出手机,起先只是拍可爱的小狗,后来开始对准狗主人。   知乐有时候戴口罩,有时候戴棒球帽,遮住眉眼,露出红润的嘴唇和秀挺的鼻梁,不爱说话,但被人问起,也会回答,只是话语简单,语速较慢,遇到听不懂或不知如何应对的,便抱歉一笑,微微低头,像个腼腆的大男孩。   他的眼中始终带着善意,真诚,和一点抱歉。   沈程在不远处看着知乐,在外与在家的知乐,完全两种模式,知乐切换得当,几乎不曾出现什么差错。   这一点,江善原教的很好,而知乐也做的很好,其背后功夫,可想而知。   “你家小狗真可爱。”一女孩儿夸赞道。   “……谢谢。”   知乐还是不太习惯陌生人的接近,回头去找沈程,沈程坐在人群中,微微颔首,知乐心定了些,轻声对人说谢谢。   “我拍了一些照片,嗯,不小心也拍到了你——你放心,我不会乱发。都特别好看,我发给你,你自己保存一下好不好?”女孩儿说。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他问过沈程,沈程让他自己决定,知乐还挺喜欢那些照片的,所以通常都会点头。   “那,帅哥,加一下微信吧。”   片刻后,女孩儿满脸欢喜的捧着手机走了。   如此几次后,知乐的手机开始忙起来。   “她们怎么,话比我,还多啊。”   知乐一张张收了照片,保存到相册,但与对方的交谈却一直没有结束,知乐是个非常懂礼貌的人,没办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因而一度不得不时时捧着手机,回复她们。   沈程冷眼旁观多日,偶然一瞥,见对方邀请知乐一起看电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想去?”   知乐摇头,面上带着一抹苦恼。   他当然不想跟陌生人去,也明确说了不去,但女孩儿一直约,除了看电影,还有吃饭,出去玩等邀请,这让他不知如何应对。总拒绝别人似乎也不太好。   “她们怎么这样呢。”知乐苦恼道。   恰逢刘姐来送果盘,听了一耳朵,随口道:“小江先生人气很高啊,这么多女孩子搭讪。”   刘姐并不觉得意外,知乐本身外形条件相当亮眼,脾气又好,无论对谁,总是和和气气,眼神干净,哪怕知道了他的具体情况,不见得跟他恋爱结婚,大家也乐意跟他交交朋友,或当做弟弟般。   刘姐看看沈程,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搭讪?知乐还是懂这个词意的。   知乐啊了一声,仿佛终于明白了,“是这样啊。”他笑起来。   沈程淡淡道:“很得意?”   知乐忙抿嘴,“没有啊。”无论何时,人都不可以得意骄傲,书上说的。   沈程:“很开心?”   知乐忙摇头,却又不能违背良心,最终还是坦诚的又点点头。喜欢才会搭讪,被人喜欢,总比被人讨厌好,还是有点开心的。   知乐嘿嘿嘿,唇角弯起一抹小得意的弧度:“我以前,就是我们那里,最靓的仔。”   沈程面无表情:“你现在是那条街最靓的仔。”   被讽刺了知乐也听不出,忙谦虚的摆手:“那,不敢当的。”   沈程扬扬眉,不知为何,知乐觉得沈程似乎有点不高兴,并不明显,但眼神显得有点冷淡。   “以后,再不加微信了。”知乐想了想,说。   沈程:“不是很开心吗?”   “但我,又不喜欢她们。”知乐说:“嗯,不加了。”   沈程不置可否。   知乐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再有人来加联系方式,知乐便摆摆手,拒绝了。   “哎呀,帅哥,别这样嘛,这样我有点丢脸哎。”女孩儿不大死心。   知乐不好意思的轻声说:“对不起,我有人了。”   女孩儿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啦?”   天气渐渐热起来,知乐面颊上一抹红晕,虽然沈程说他们不是对象,但在知乐心里,他还是算对象的,女孩儿的问题让知乐不知如何回答,略茫然的啊了一声。   女孩儿惋惜的叹口气,收回手机,忽然又说道:“你说的是不是他啊,”女孩儿抬起下巴,朝阶梯的方向示意:“就是你总回头去看,他也一直看着你的那个啊。”   知乐顺着女孩儿的目光,看见阶梯满满的人堆中,沈程独坐着,正看着他们的方向,眉头似乎微微蹙着。   沈程穿着白衬衫,五官深邃,神情淡漠,这些天他不时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早觉得不对,果真如此,”女孩儿笑道:“他好帅,也很在意你,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哦,那祝福你们啦。”   女孩儿不再打扰,逗逗小狗,转身离去。   知乐回头看沈程,每次回头,都能碰到沈程的目光。知乐看看沈程,也觉得沈程很帅,便不由笑起来。   “我把她们,都删掉了。”知乐对沈程说,并把手机给沈程看。   沈程抬眸,看知乐:“删了做什么。”   知乐回答,“哎,有点麻烦。”说完小幅度皱皱鼻子,仿佛在说你明白的啦。   沈程不明白知乐说的麻烦是因为要没完没了回复信息麻烦,还是不知如何有效拒绝邀约比较麻烦,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删的?”   知乐答道:“我告诉她们,‘我有人了,对不起。’然后就,删掉了。”   沈程:……   知乐瞬间有点迷茫:“不,不对吗?”   沈程面无表情:“没有。”   知乐松口气:“那就好。”   沈程:“唔。”   知乐:“嗯!”   事情处理完毕,知乐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沈程也没再提及此事。第二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知乐便没有出门。   沈程下班回来,让车绕行,到奶茶店,一身西装革履的下车排队,买了杯奶茶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几位读者大人的投雷和营养液,鞠躬,比心~ 第38章 三十八   不用出门也喝到了最爱的奶茶,知乐大呼好甜,十分满足。   “可别把你宠坏了,还是少麻烦你沈程哥哥,他工作忙。”江善原在电话中叮嘱知乐:“能做的事尽量自己做,晓得不。”   江善原做完手术,跟知乐三五不时通电话,知道二人相处融洽,颇为欣慰。   知乐说晓得了,又问江善原什么时候出院,能来接他。江善原说会尽快。   知乐便道:“到时我去车站,亲自接你。”   江善原笑道:“哟,现在都能去车站接人了,知乐出息了。”   知乐嘿嘿笑。   江善原又道:“你做的很好,但还是要记住,出门在外,一定不能乱跑,要听话,知道吗?”   爷孙两说完,知乐去洗澡,手机转移到沈程手中,通话改成了视频。   自手术后,江善原几乎未再未与知乐视频过,总以各种理由,要么电话,要么信息或语音与知乐交谈,知乐知道江善原平安就好,倒未起疑。   沈程上二楼书房,避开知乐,朝江善原礼貌问好,手机画面中,露出江善原瘦削苍白的面容,以及因化疗和药物而剃光的头部。   江善原精神比前些日子好很多,笑道:“小沈,谢谢你。”   沈程道:“您客气了。”   江善原道:“带知乐出去不是件容易事,或多或少,得操点心……你辛苦了。这段时间听得出来,知乐很开心。”   沈程微微颔首,说应该的,想了想,说:“目前暂时没遇到什么麻烦,他自己做的很好。如果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您可以直说。”   江善原道:“倒没什么特别注意的,他现在比小时候好很多,基本能够与陌生人打交道,不过暂时可能还没办法一个人独自面对,尽量不要让他一个人吧。除此之外,倒也不用盯太紧,太紧张。”   这与沈程近日观察所得的结论差不多,沈程点点头,没再多说。   即便江善原不额外叮嘱,沈程目前也不会让知乐独自一人,以前并无闲心管这种事,后来固然也有一部分阿健之事的影响所在,但更多则因随着日渐相处,慢慢的,仿佛变成一种不自觉的责任。   没有办法放任他不管,仿佛时时刻刻知道他动态,才放心,才安心。   沈园中自不必说,出门在外,沈程大多与知乐同进同出,倘若有事,则有司机在侧,随时陪护。   而平日他们所去的地方,不过一些附近熟悉的普通场所,且不会停留太久,向来相安无事。   饶是如此,不久后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料不到的事。   这日,沈程会议尚未结束,知乐先到约定的地方等候。是时天色阴暗,乌云笼罩,最近降雨徒增,今晚看来又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本来阴雨天不宜出门,但这周太忙,知乐还没怎么出来过,好容易今天有了闲暇。   车子停在商场附近转角处,知乐坐在车中,看着窗外阴暗的街道。   “你先去里面甜品店吃点东西。”沈程在电话里说。   知乐不想吃,想等沈程一起。   沈程便道:“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知乐说好,想起来什么,又说:“我想去,广场,看溜滑板。”   “要下雨了,今天他们不一定在。”   “在的。”来时经过广场,知乐在车中看见了滑板少年们的身影,可能因为天气的缘故,行人减少,反而给滑板们少年们腾出空间,更利施展,穿梭滑行的人更多了。   “好,”沈程说:“到时直接过去。你先在入口转角等我。”   此处离广场不到十分钟车程,时间尚早,不急着过去。知乐将手机放到身侧座椅上,司机小刘打了个呵欠,回头问:“我去买杯咖啡,小江先生要不要带点喝的?”   知乐摇摇头,小刘便道:“那我去去就来。”   小刘推门下车,知乐看着他身影进入商场里面,复又转过头,看向窗外,耐心等候。   虽然天气不好,咖啡店里人却不少,小刘点过单,等候出单,正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热闹的宣扬声,某品牌手机店正在做活动,广告力度十分诱人,小刘正好想要换手机,立刻被勾起兴趣。   小刘看看表,想了想,走进手机店。   知乐坐在车中,黑亮的双眸安静注视着街道。   天色渐黑,雨还没下下来,却刮起风,整个天空阴霾更甚,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街上行人骤减,人人加快步伐,匆匆走过。   一只小狗忽然闯入知乐视线。   棕色小型犬,套着件小衣服,后腿微跛,不知是被主人丢弃,还是自己走失,颤颤巍巍在街头徘徊,左右张望,不时停下,望向行人,口中呜咽。   过往行人步履匆匆,无暇顾它。   知乐看着它,不安的动了动。   小狗停在十字路口前,想要过马路,却几次被呼啸的车辆吓回。其中一次,差点撞上车轮。   “小心!”   知乐在车中焦急看着,他听不到小狗的叫声,却能看见小狗的无助和求救。知乐转头望商场门口,小刘还没出来。   小狗后腿似已不能落地,悬空翘起,在街头转来转去,一高大男人边打电话边疾步前行,差点一脚踩到它。   知乐坐不住了,推门下车,走向小狗。   知乐躬身,抱起小狗,小狗黑溜溜的双眼与他对视,舔舔他的手背,喉咙中发出呜咽声。   “迷路了啊。”知乐抚摸小狗背部,轻声道。   他站在街头,跟小狗同样的不安,四下张望,看看有无人正在寻找小狗。结果令人失望。   知乐脸上露出点茫然,一时有点不知怎么办,想了想,决定先回车上再说,他正要转身,小狗却冲着马路对面叫起来。   对面楼栋林立,新型住宅区与古建筑片区交相紧邻,巷道蜿蜒交错。   “你家,在那里?”知乐看向街对面。   距离并不算太远。   知乐犹豫回过头,看车停的地方,小刘还未回来。   小狗不停舔舐知乐手背,抬头看知乐,口中不断呜咽。   正值通行绿灯亮,知乐迟疑片刻,再度回头看了看,而后深吸一口气,抱着小狗,穿过马路。   小刘未能选中心仪手机,决定以后再说,他取了咖啡,回到车上。然而车门打开,里头却空空如也,不见知乐人影。   小刘一惊,马上车前车后张望。   “小江先生?!”   未闻回声。   小刘即刻拨打电话,铃声却从车中传出——知乐的手机躺在后座。小刘刹那慌了,挂掉电话,在附近四周快速搜索一遍,又跑进商场,四下寻找,而后很快出来——按常理,知乐不太会独自一人进去。   小刘面色发白,忽然想起约好在广场见面,此刻已快到约定时间,或许知乐等的无聊,先下车步行去那边了,毕竟以前知乐也曾同沈程步行过——虽然这个机率极其微小,但万一呢。   小刘犹豫半晌,不敢报告此事,最后一咬牙,寄希望于广场,马上启动车子,驰向广场点。   知乐过了马路,走过一段长街,小狗朝一条巷中吠叫,知乐摸摸小狗的脑袋,脚下一转,走入巷中。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所幸今天人流大减,小巷中更行人寥寥,知乐边走边看,小狗的叫声越来越频繁与兴奋,转过一个巷角,迎面走来两母女,神色匆匆。   正是来寻小狗的主人。   知乐松开手,小狗与主人彼此兴奋奔向对方,小狗回到主人怀抱,在主人怀中疯狂蹭头,嗷呜嗷呜撒娇,两母女开心笑起来,看到这一幕,知乐不由也笑起来。   “真是谢谢你啊,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两母女十分感激,连连道谢,又说家就在附近,请知乐进去喝点东西。   知乐没那么害怕人群了,但独自面对陌生人,仍心中不安,十分拘谨忐忑,他偷偷握拳,努力保持礼貌,“不了,我,还有事。”   “你这是要去哪里吗?快下雨了呢。”母女问道。   知乐想了想,说一会儿要去广场。   那母女便道:“那正好,你从这条巷子穿过去,转个弯就到,比走主街近便很多。看你样子没来过这边吧,要不我们送你过去吧。”   说着热情的朝知乐迈进一步。   知乐却蓦然后退,拉开距离,匆匆说不用,谢谢,而后转身飞快走掉了。   知乐原路返回,等了个绿灯,过马路,回到停车的地方。   然而车却不见了。   知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腾腾走向商场,在门口朝里张望,他知道那家咖啡店,努力往里看,里头坐了不少人,然而从吧台到最后一张桌子和角落,都没有小刘的身影。   知乐走到街边,沿着街边停着的车辆查看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他站在街头,身上没有包,也没有手机,一时茫然四顾,失去头绪。他看看腕表,发现已到与沈程约定见面的时间,顿时面露焦急之色。   怎么办?   知乐看看右边通向广场方向的主街道,又看看马路对面的小巷,想了想,抬步往对面走去。   小刘最后的希望在看到空荡荡的广场入口时轰然破裂,他快速在四周找了一圈,满头大汗回到车上,勉力镇静着掏出手机,思索是打给沈程还是先打给朱辉……   后排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有点堵车,晚几分钟到。你到了就在原地等我。”沈程的声音有一点疲惫,却很平静温和,不紧不慢道。   “沈,沈先生,小江先生……不见了。”小刘颤声道。   “什么意思?”沈程的声音骤然沉下来。   “我只是去买了杯咖啡,出来小江先生就不见了,我以为小江先生步行到广场这边了,可找遍了,也,也没见到小江先生。”   几分钟后,一辆车子刷然停在广场门口。   沈程从车上走下来,面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哦。 第39章 三十九   “究竟怎么回事?仔细说清楚。”朱辉紧跟其后,他回家顺路,便搭乘一段,没想到半路会出这事。   小刘这次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从头如实细细道来。说道流连手机店时,简直不敢抬头。   沈程下车后,便迅速扫视一遍入口,接着大步走向广场内,双眼锐利如电,边走边搜寻每个角落,边听着小刘述说,小刘说完,沈程冷冷扫了他一眼。   小刘先前是满头大汗,这一眼,立刻叫他浑身冷汗。   朱辉食指点了点小刘,意思是你自求多福吧,能顺利找到人便算了,找不到人……当时接到小刘电话时,朱辉就坐在副驾驶,听见风声不对,回头一看,便眼见沈程神色大变,眼神瞬间凛冽如寒冰。   那模样,比上回暴揍那阿健更恐怖更令人不安。   朱辉觉得沈程此际是很想揍人,或者立刻让小刘滚的,但显然眼下先找人要紧,无暇顾及其他。   朱辉,小刘,还有公司另一名司机,跟着沈程,分头在广场迅速搜寻一遍,俱无所获。   “回商场,”沈程略一沉吟,果断吩咐道:“联系商场,调监控。”   “是。”朱辉立刻联络商场那边。   “那我……”小刘不敢靠近沈程,问朱辉道。   朱辉也着急,此事不是小事,未多想,便道:“你先跟着过去看看,好好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车子调转车头,疾驰回商场。   那头知乐穿过小巷,转个弯,果然就是广场,原来这么近。   知乐走到之前说好的入口转角处,四下张望,天色已全黑,街灯亮起,照亮晦暗的街道,晚风骤起,风势先是较小,逐渐变猛,呼呼刮的人们衣角与头发群魔乱舞。   不远处的滑板少年们在风中挥手,告别伙伴,慢慢四散。   知乐左右看看,没看到小刘,也没看到沈程。   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来吗?   说好的入口转角处,为什么都不在?   知乐眉头一皱,忽然记不太清,当时约的究竟是广场入口还是商场入口呢?两个地方都以前曾约过。手机不在身上,没有办法查看信息或者向沈程确认。   知乐想了想,转身,再次步入那条小巷。   商场。   监控室负责人迅速调出相关视屏。   沈程双眼紧紧盯住画面。   画面中,可以清晰看见知乐下车,抱起小狗,过马路……商场的监控范围只到门口马路,知乐过马路后便没办法再追寻到他的行踪。   一段时间后,知乐重新出现在画面中,手中小狗已消失,他回到原地,发现车子不见了……他再度穿过马路……   沈程皱起眉头。   短短片刻,通过这些画面,还有身后闻讯而来的高管和相关负责人,大致推断出事情经过,沈程更从知乐在街头向两个方向张望的举止,猜测出了他的大致思路。   “对面是否能通向广场?”   “那里有近道。”一工作人员答道。   沈程当机立断转身,向朱辉打了个手势,旋即疾步而出。   朱辉知道沈程这是亲自赶去广场那边了,当下会意,立刻安排继续紧盯监控,同时联系尽快调动其他片区监控,看有无新线索。   沈程亲自开车,风驰电擎,回到广场门口。   宽阔的广场上还有些许行人,但比之天气好的日子堪称寥寥,一些工作人员正在拆广告牌,收摊位,赶在大雨降落之前收工回家。   风吹起沈程风衣衣摆,他双眉紧蹙,目光如电,仔细搜索这些时日已然熟悉的身影。   没有。   知乐不在。   “有没有消息?”沈程按着耳畔的耳机,打给朱辉,目光仍在广场逡巡。   朱辉回答道:“暂时没有。我已联系对面小区和广场的相关部门,但需要一点时间。沈总,请稍等等……您别着急,小江先生应该走不远,我们推测,小江先生有可能迷路了——那边近道不止一条,巷陌交错,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我已安排人过去分散寻找,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您。”朱辉又说。   沈程挂掉电话,手中握着知乐的手机,解开领口,烦躁的扯了扯衣领。   一滴雨水落到他脸颊下。   下雨了,行人陆陆续续撑起雨伞。春末风雨交加的夜晚,颇有点凉意。   沈程站在原地,略一沉吟,转身,朝不远处的巷中走去。   他选了其中一条,迈步进入。   诚如朱辉所说,这片老建筑区里头巷道纵深横陌,时不时冒出条岔口,倘若不是长居此处,确实很容易迷失方向,晕头转向。   沈程打开手机导航,边走边注意四周岔口与行人。   与沈程相隔一排房子的另一条巷道中,知乐停下脚步。   知乐走到一半,犹豫着停下来。他一直在想最后跟沈程的约定,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不太对,他站在那里呆呆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转身,往回走。   沈程朝南,知乐朝北,平行着交错而行。   路上,沈程遇到朱辉安排的帮忙寻人的商场工作人员,稍微对了对信息,再各自分开。   沈程将附近几条巷道走了一遍,最终走出来,来到主街上,站在知乐曾穿过的十字路口,看向斜对面——很显然,知乐并没有回到此处。   柔和的细雨变的淅淅沥沥起来,沈程撑开工作人员给他的雨伞,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令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   沈程迅速接起。   “沈总,找到了!广场那边刚来消息,小江先生此时在那里……不过……”   知乐方向感还不错,牢记住那对母女的指示,只顺着那一条巷道直来直往,倒顺利的出入,很快回到广场入口处。   他应该一直在这里等的。   说好了这里,就是这里。   知乐站在入口处,朝路口方向张望,期望沈程快点来。   雨越来越大了,知乐头发已淋湿,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进眼中,他胡乱抹一把,不远处有凉亭和车棚,知乐向前走两步,又退回来。   马路上车辆疾驰,溅起细碎水花。   入口处空荡荡没有遮挡,雨水铺天盖地飘洒。   路上仍有行人,急匆匆雨中疾步或跑过,路过知乐面前时,纷纷诧异。   “站这里干嘛,怎么不躲雨啊。”   有人说道。   “喂,你怎么了?怎么站雨里。”一对中年夫妇停下来,大声问知乐,男人的声音粗犷,听起来很凶。   知乐往后退了一步,不做声。   “问你话呢!”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来,知乐睫毛上都是水,不停颤抖,不安而沉默的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女。   “走吧走吧,冷死了。”女人抱怨道,拉着男人走了,走时嘟囔了一句:“怕不是个傻的吧。”   两人急急忙忙走了。   知乐看着二人背影,嘴唇微动,低喃“对不起”,而后微微垂眸,看着路面,仿佛希望不要被人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儿缩着肩膀路过,问知乐怎么了,要不要去其他地方避雨,见知乐摇头,便匀出一把伞借给他,知乐全身滴着水,看看女孩儿并不够两人共撑的小花伞,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带着不解走了。   雨水哗啦啦,整个城市彻底被浸透,一阵风刮过,雨水横斜,知乐打了个冷颤。   “你是小江先生吗?”   忽然跑出来几个保安和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知乐面前,打量知乐,辨认他的面容。“对对!就是他!”   “可算找到了,赶紧通知那边。”   有人开始打电话,其余人成半扇型站在知乐面前。   “小江先生,你怎么站雨里呢,走走走,跟我们去休息室,一会儿您家人就来了。”   知乐却立刻后退,面露警惕与紧张。   为首的队长想为知乐遮雨,上前一步,知乐却马上又后退一步,始终拉开与众人距离。   队长一怔,与同伴们互看一眼,他们得到消息和照片,帮忙寻人,其他情况并不了解,眼下人找到了,对方的反应却让人意外。   “别站这里淋雨了,先去休息室吧。”   知乐沉默着不动。   队长年纪四十上下,在他眼中,眼前这个男孩子跟他即将高考的儿子差不多大,此刻怕是被雨淋傻了,看着颇为可怜,便上前一步,试图靠近他,拉他前往休息室。   谁知才伸出手,这一举动却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原本只是沉默安静的知乐,仿佛受到极大刺激,被雨水冲刷的雪白的面孔更加苍白,双眼中露出恐惧,猛的挥手,挥掉队长的手,并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大叫一声:   “不要!”   所有人一愣,不知这是怎么了。   知乐贴在身侧的手攥成拳,不知是冷还是恐惧,不受控制的发抖,双眼睁的很大,盛满紧张与戒备,紧紧盯着众人。   “这是怎么了。”队长不解,他试图再靠近,却只引来知乐的再后退,而且知乐连退好几步,甚至向四下张望,仿佛准备要逃离开。   队长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跑掉了不好交差,不敢再靠近。   “那你打上伞吧。”队长说。   知乐却仿佛已经不信任这帮人,充满戒心,直往后退。   既不愿跟人走,也不愿打伞,队长又不好强迫,没有办法,只好都不离开,守着人,同时让人向那边报告实时情况,尽快过来。   晦暗的街灯下,大雨纷飞,噼噼啪啪不留情面的洒向人间万物。   队长等人撑伞站在雨地里,与知乐面对面相立,急促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已有人察觉到了异常,不住打量知乐,窃窃私语。   不远处的凉亭,车棚,还有商家屋檐下,不乏避雨之人,远远观望这雨中奇怪的一幕,指指点点。   知乐浑身紧绷,努力不要发抖,觉得很冷。   忽然之间,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众人一惊回头,循声望去,一辆黑色汽车急速停下,车门打开,一高大男子从车中下来。   正是沈程。   沈程从车中下来,大步朝前走去。朱辉匆匆紧追在后,喊道“沈总,伞。”沈程却仿佛没听见,充耳不闻。   广场上众人纷纷让开,自发让出一条通道。队长往前迈步,正要开口,沈程脚下却丝毫未停,风一般,风衣下摆在雨中划出一条弧线,队长听见一句低沉的“谢谢”,一眨眼,沈程已走到知乐面前。   “江知乐!”沈程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熟悉的力量。   知乐蓦然抬眸,使劲眨眨眼,抹去眉眼上的雨水,看向沈程。   沈程今天忙了一天,到晚上,又经历这跌宕起伏的意外事件,表面上虽仍镇定冷静,实际心急如焚,躁郁与耐性都将突破临界点。   想要吼一顿,仿佛才能宣泄和消散所有的焦虑与担忧。   然则知乐湿淋淋的站在雨里,湿漉漉的双眼看向他时,沈程一下静了。   周遭的人群,嘈杂,滂沱大雨,忽然都失去声音,天地都静下来,仿若一幕无声电影。   愤怒,焦躁,焦虑等所有情绪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不值一提。   千言万语,所有思绪,唯余一个念头。   幸好,没有真的弄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灌溉的营养液,鞠躬~   留言都有看,谢谢大人们的鼓励与支持,超温暖超有力量的!   比心么么哒~   ***   未免这个情节让人挂心,两章一起写完发上来啦,下一更在周一的晚上~   周一见~ 第40章 四十   “沈,沈程。”知乐开口道。   自从上次被取笑后,知乐便重新定义了对沈程的称呼,在沈程的朋友熟人面前,叫沈程哥,在沈程下属同事或其他陌生人面前,则叫他名字,只有在家里,私底下,可以喊哥哥。   此刻的知乐,仍旧没有忘记区分场合,他的声音紧绷,带着颤意,很轻,仿佛含着害怕,又含着委屈。   “沈程,你怎么,才来。”知乐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沈程。   朱辉匆匆追来,给沈程打伞,又示意其他人帮知乐撑伞。   那队长见状,忙解释道:“不是我们不给小江先生伞,是小江先生不要,让去休息室也不去,也不让我们靠近……”   一工作人员上前,想给知乐伞,知乐马上警惕的一避。   队长:“看,就是这样,不让人靠近……”   沈程接过朱辉手中的伞,短短片刻,他全身已湿透,冰凉的雨水流进脖子里,他往前,靠近知乐,将伞全部罩在知乐头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沈程说。   知乐眼中倒映着纷飞大雨,和沈程跟他一样狼狈的身影,摇摇头,说:“不晚。”   他没有躲开沈程,当沈程手伸过来,抹去他眼睛上的水滴,又试探的要拉他手腕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我们回家。”沈程看着知乐的眼睛,去握知乐的手,声音很沉,也很轻,问他,“可以吗?”   知乐顺从的让沈程握住手腕,被沈程拉到他身边,然后沈程手指慢慢下滑,改为握住他的手。   沈程比知乐高,手掌也大一些,能很好的包裹住知乐整只手,两个人手上都湿淋淋的,沈程的手却依旧透着暖意,知乐很紧的被他握着,慢慢的,抖的没那么厉害了。   沈程一只手牵着知乐,另一只手打着伞,两人并肩而行,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伞都在知乐头上,沈程整个人都在雨里,他却一点也没有在意。   周遭那些疑惑,好奇,诧异,怪异等等的所有目光,沈程也全部视若无物,只拉着知乐,护着他,穿过人群,穿过滂沱大雨,离开,回家。   车子直接开到沈园主楼门口,刘姐接到朱辉路上发来的消息,浴室已调好温度,准备好换洗衣物。   整个沈园灯火通明,知乐一到家,便被沈程直接送进浴室。   “先洗澡,免得感冒。”   沈程等在门外,看见知乐脱掉衣服,躺进浴缸,方转身去收拾自己。   朱辉身上尚算干净,刘姐上过茶,询问是否也需要洗一洗,朱辉谢过,摆摆手,将这件事的相关后续事宜收尾,外头雨势未歇,司机小刘也跟过来了,局促不安的站在外头。   “算你运气好,人找到了,否则,”朱辉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小刘,但毕竟也算失职,当下没有多说,简单道:“明天自己去人事部办理手续吧。”   不用特地请示沈程,朱辉也知道,小刘绝不可能继续留用。   朱辉跟沈程这么久,也算渐渐摸清沈程的脾性,沈程虽平日里作风较为冷硬,令人无端畏惧,但事实上真正动怒的次数屈指可数,朱辉见到最严重的两次,一是上回阿健,二便是今天。   今天沈程虽没有像上回那样直接暴怒,但眼中压抑的情绪却叫人不敢想象,如果万一人没找到,会是什么局面。   这两回,都跟知乐有关。   别的事上,或许还有转圜余地,碰上涉及到知乐的事,便仿佛没有任何商量。   知乐让朱辉见到了沈程居家柔和的一面,同时也见到了更为强硬冷峻的一面。   朱辉处理完毕所有事情,知道这里不再需要自己,便告辞,沈程点点头,道声辛苦,派车送朱辉离开。   人找到了,回到家中,沈程恢复一贯的冷静从容,站在窗前,喝过一杯咖啡,吁了口气。   厨房煮好姜汤,沈程看看时间,倒上一杯,端到楼上。   知乐已洗过澡,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袍,刚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挂着雪白毛巾,坐在床边,呆呆的,像是一时不知要做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知乐抬头,看见沈程走进来。   “洗好了?”沈程走到知乐面前。   知乐点点头。   温暖的热水洗去全身寒意,知乐体温恢复正常,只是面孔仍有些发白,玉一般,唇色也略微黯淡,湿发上的水顺着下巴滑落。   “怎么不吹干头发?”   知乐一时忘记吹头发便出来了,经沈程提起,便想去拿吹风机,却被沈程阻止。   “先把姜汤喝了。”沈程将杯子递到知乐面前。   知乐正要接过,一滴水落下来,落到手背上。沈程便又改了注意:“算了,现在太烫,稍晾   一晾。”   沈程把杯子连同托盘一起,放到一旁茶柜上,让知乐侧身,自己站到知乐身后,取过知乐脖子上的毛巾,罩到知乐头上。   这是沈程第一次为人做这种服务,手势不够熟练,看起来毫无章法,却轻柔而仔细。   知乐安安静静坐着,闭着眼,由沈程揉来揉去。   片刻后,沈程拿开毛巾,知乐顶着一头凌乱却不再滴水的头发,微微抬头,望着沈程。   沈程重新将杯子递给知乐。   知乐接过,喝了一口,温暖的姜汤流进身体,他舒了口气,“哥哥不喝吗?”   沈程示意不用。   知乐哦了一声,便慢慢的喝起来。   门开着,小乐小程跑进来,围在床边汪汪叫。   知乐老家的猫狗基本属散养,满天满地的乱跑,平常不会被允许上|床,知乐到现在也保持这个习惯,不让宠物随便跑到床|上,小乐小程很听话,从不逾矩。   但今日两小只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扒在知乐腿上,奋力往上爬。   知乐便抱起它们,盘腿坐到床上,将它们放在腿上。两小只歪头打量知乐,口中呜呜有声,而后伸手舔舔知乐手背,仿佛在无声的安慰。   知乐笑起来。   “趁热喝掉。”沈程提醒道。   知乐捧着瓷白的水杯,一口气喝干净,长长舒了口气。   “好些了?”沈程接过空杯,没有离开,仍站在床边。   知乐点点头,两只小狗温顺的趴到他的膝盖上,聆听两位主人的对话。   “哥哥,今天,”知乐抬头,注视着沈程,双眼中带着不安:“对不……”   “我说过什么?”沈程打断知乐。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沈程像是提醒,又像是强调:“你不必说对不起,在我面前,永远不需要。”   知乐抿抿唇,剩下的那个字便听话的吞到口中。   “如果要说对不起,该我说,”沈程沉声道:“我……”   知乐连忙摇头:“不,哥哥,没错,不说对不起。”   沈程看着知乐的双眼,顿了顿,说:“好。我们都不说。”   知乐忙点点头。   “你没有做错,”沈程接着道:“那只小狗,一生都会感谢你。”   知乐想起那只小狗,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你今天独自一人,也做的很好,这很棒,”沈程微微垂眸,注视着知乐:“但要记得,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随时带好手机,不能联系不上,明白吗?”   这也让沈程进一步想到改进通讯方式,电话手表或许更适合知乐,手机上的定位追踪器之类的也需要加强,避免再出现任何会失联,找不到人的情况。   这是他需要做的事,该给知乐说明的,仍旧需要对他说明,强调。   沈程没有责备,没有说当时因为联系不上人而产生的种种情绪,只轻描淡写,又郑重的这样说道,既是叮嘱,也是要求。   知乐却听明白了,他想要说对不起,但刚刚沈程的话犹言在耳,便乖学生模样的点头,说好的,我记住了。   沈程还有话要说。   “为什么一直等在那里?”   冷静下来后,沈程稍稍思考,通过部分报告,便能大概推断出知乐的行程路线,以及他们是如何阴差阳错错过的。无论是知乐犹疑往回广场与商场两地,还是最终回到约定的地方,抑或沈程他们的寻找与猜测,本身都没有什么错误。   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寻一个人,实在有太多不确定。   沈程想要问的是:“怎么不去避雨。到其他地方,也可以等我。”   知乐的回答是:“说好那里,就是那里。”知乐想了想,又说:“原地等,别乱跑,要听话。不听话,会危险。”   沈程:“那为什么不接受他们——那些工作人员的帮助?”   沈程知道,知乐现在已经没那么抵触陌生人,有他在身边时,甚至可以较为流畅自如的跟人交流,他独自一人时,或许没那么自在,还是会有些许害怕,但大体还是能分清善意恶意。   按理,知乐应该不会拒绝工作人员的帮助。   “他们做了什么吓到你了吗?”沈程神情平静,语气很轻,问道。   知乐看着沈程,张张嘴,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他要,抓我走。”   知乐左手摸了摸右手手腕,抿着唇。   “你不喜欢别人抓你手是吗?”   “嗯。”   “他们不是想抓你走,是想帮你。”沈程很耐心的解释。并非责备知乐,而是不希望真正的好意被误解,给知乐留下阴影。   知乐摇摇头,不知道那意思是不信,还是不明白,抑或尽管如此,也还是不喜欢被人抓手。   “以前有人想要抓你走?”沈程看着知乐,问道。   知乐先是没有说话,啊了一声,接着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眉头微微蹙起来,脸上明显浮起少有的焦虑,左手有些神经质的使劲揉搓右手腕。   沈程马上拉开知乐的手,他手腕上已红了一小片。   “不想说就不说。”沈程问出口的瞬间就已后悔,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想来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爷爷说,要忘记,”知乐带着点不安和茫然,说:“我快忘掉了,不去想。”   “那就不想。”沈程说:“抱歉,我不该问。”   知乐松了口气,又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抱歉。   晚餐早已准备好,但知乐有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说不想吃,沈程也没什么胃口,索性作罢。   “那就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吃早餐。”沈程说。   “今天日记,还没写。”知乐那样子像好学生偶尔想偷懒时的模样,心虚而负疚。   “偶尔一回不写没关系。”沈程说。   知乐写蓝色日记还是粉色日记,沈程平日里并不关心和在意,但今天,他知道,如果知乐要写,肯定会是蓝色日记,沈程忽然很不希望被记录在册。   有沈程的“支持”,知乐便很心安理得的偷一天懒,不写了。   沈程说睡吧,要走,却被知乐揪住了衣角。   “哥哥今晚,陪我睡吧。”   沈程马上道:“不。”   知乐不放弃:“今晚,想要人陪。”   沈程指了指小乐小程。   “它们,不可以。”   沈程扬了扬眉。   “晚上,”知乐竭力思索,说:“也许,我会生病。”   沈程冷静道:“你不会生病。真生病了有医生。”   “可是,以前,这种时候,爷爷都会陪我。”   “我不是你爷爷。”   “你是哥哥。”知乐想了想,“还是对象。”   沈程这次没有去辩驳他用词的正确性,或许是懒得辩驳,只是眼中现出一点无奈,有时候小傻子伶俐起来,逻辑清楚,言辞精准,还带着些许撒赖,令人无法招架。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沈程没有嘲笑的意思,是真的有点疑惑。   知乐理直气壮又天真无辜的回答:“真傻的。就没,傻完。”   沈程有很多种科学理性的方法统管成千上百的员工,以及游刃有余的应付各种应酬交往,但这些方法面对知乐时统统都失去效用。   知乐盘腿坐在床上,半湿的头发软软搭在额前,抬起头,眼中映着沈程,黑亮的双眼跟他怀里的小狗如出一辙。   在这双眼睛面前,沈程的某些原则和坚持,便没有办法再那么强硬的维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一般为晚上9点哦。   特殊情况会在凌晨。   其他会请假或说明的~   谢谢支持~ 第41章 四十一   最后沈程面无表情的妥协了,答应知乐晚上陪他睡,不过还有事要忙,得晚一点,知乐倒很理解的点头,自己先躺下了。   沈程离开卧房,先到书房处理了一些邮件,这个时间不算晚,略一沉吟,站到窗前,拨通沈泰远的电话。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泰远在那头道:“居然舍得主动联系我。”   沈泰远的心情不错,刚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正准备休息,忽然接到沈程电话,颇为意外,调侃一句后,忽然严肃起来:“知乐出什么事了?”   公司的事沈泰远对沈程一百个放心,这时候打来电话,只有知乐一个可能。他虽关心,却并非时时盯着二人日常生活,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得给予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没有。”沈程平静道。   这种事告诉沈泰远,被骂事小,沈泰远如今断不会告诉病中的江善原,免得他担心,而沈泰远自己则会陷入自责和内疚中,终日不安。于是沈程选择暂时不告诉他们,日后再说。   沈程顺口继续道:“上次提过的关于知乐对陌生人的忌讳以及缘由,可有什么消息——过几天想带他认识几个朋友。”   “你的朋友?唔,很好很好。”沈泰远道:“正好前几天跟老江聊过,知乐以前并不怕生,只是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那是知乐生病后的第二年,江泰原带知乐上街,平日里因为忙和不方便,没有办法经常带知乐出门,每次逛县城,对知乐来说,意义都颇为重大和特别。   “你在这里等我,我买点种子,马上回来,不要乱跑啊。”   那一天,阳光明媚,码头集市上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江泰远见下面的市场挤都挤不开,怕知乐挤得难受,于是让知乐在集市桥头处等待,他片刻即回。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知乐很乖的点头。   知乐站在桥头,白净乖巧,眼睛澄澈。   “小朋友,怎么站这里啊。”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出现,靠近知乐:“你一个人啊。”   知乐那时候很喜欢跟任何愿意跟他讲话的人说话,中年男人一口外地口音,不知道从哪里来,但他笑眯眯,很亲切的模样,知乐便也笑起来,告诉他爷爷在下面。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下面,说:“我看到过你们爷孙好几次了,跟你爷爷也算认识咯。小朋友,叔叔想请你帮个忙。”   知乐问是什么。   中年男人指指桥下面的一艘快艇,说舱房钥匙掉进一道缝隙里,大人手太大,没办法取出来。   桥头上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摊小贩与路人们大声讨价还价,无人有闲心注意中年男人和知乐的对话。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着急,说房中还生着炉子做饭,担心可能会失火。   知乐听到失火吓了一跳,中年男人恳求道:“你们老师都一定教过要助人为乐,小朋友,帮帮叔叔哦。就两分钟的事儿,弄完就送你回来,我跟你爷爷解释,保证你爷爷不会生气,还会表扬你呢。”   知乐还在犹疑着,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腕,半拉半劝的拽着知乐,知乐身不由己的跟着走了。   走过一段长长的阶梯,快至江畔,人变的稀少,知乐忽然害怕起来,停下来不肯再走。   中年男人顷刻间变了副模样,凶神恶煞,目露凶光,威胁知乐不准停。甲板上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远远的招手,喊他们吃饭。   知乐拼命挣扎,男人一只手如铁钳般抓着知乐手腕,一只手捂住知乐嘴巴,整个后背遮挡住路人视线,偶有路人看过来,只以为是父母拉扯不听话的孩子回家吃饭,瞥一眼便一笑而过。   “给老子乖一点,否则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男人恶狠狠道。   知乐死命挣扎,手腕快要被男人捏断。   男人拖拽着知乐,离江畔越来越近,女人搭上跳板,准备迎接,幸而就在这时,江泰原终于追来,他狂奔下来,一路狂吼,半途跌了一跤,从水泥地的阶梯上滚下,爬起来疯了般像中年男人冲过去。   路人终于察觉不妥,上前帮忙……   “要是晚一步,可能知乐就那么被拐走了。”沈泰远说:“县城里很少发生人口拐卖这种事,所以平日里反倒缺乏这方面的戒心。那对人贩子是惯犯,正看中这一点,驾船沿江,专门对小县城下手,寻找落单的小孩,一旦得手,马上驾船离开,很难再追寻。据交待,他们已这样成功作案好几起。知乐上天保佑,逃过一劫。”   沈程静默听着。   当时江泰原险险将知乐救下,急怒之下,狠狠打了知乐一巴掌,责骂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再原地等,要乱跑。   那是江泰原唯一一次打知乐,后来回家后冷静下来,江泰原跟知乐道歉,说自己也有错,又好好叮嘱和教导以后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正因为这次的遭遇,知乐变的害怕起陌生人,甚至再不愿出门。   “老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缓解这种状况。只是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哪怕知乐不太记事,时至今日,其影响也还没消除殆尽。”   “不过老江说,知乐已学着渐渐遗忘,如今面对陌生人,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不强迫他做什么——你上次说的拉手腕,我问过老江,应该属于应激反应,这一点在家里并不明显,在外面你稍稍注意些便是了。他如今已是成年人,一般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拉扯他。”   沈泰远继续道:“老江之所以没有特地叮嘱,也是怕我们太过小心翼翼,反而适得其反。老江有他的考虑,是希望知乐能够再独立一些。”   洁净的玻璃上映照着沈程平静的面容,眼神如同外面黑夜般深沉。   “你不用太大压力,稍注意点就是了。”沈泰远说。   沈程没有说什么。   就在沈泰远以为要结束通话时,沈程却又问道:“他以前生的什么病?”   沈泰远顿了顿,旋即明白了沈程的言下之意,笑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沈泰远叹口气:“说起来,起先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发烧而已。”   知乐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几年后车祸而亡,一个家庭顿时支离破碎,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江善原一夕间老去,失去独子与儿媳,唯剩下一个幼孙。   江善原强忍悲痛,抚养幼孙,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次干活时江善原不慎摔断腿,原本愁云惨淡的家庭雪上加霜,其境况可想而知。   就在这期间,知乐某天感冒发烧。知乐那时才六七岁,尚不懂祸福利害,只不想本就卧床生病的爷爷担忧,便瞒住江善原,以为会像其他人常说的那样“小感冒不打紧”,过几天就会好。   然而几天后,知乐终因高烧昏迷……   抢救后醒来,便再不复从前模样。   “知乐这孩子小时候你不知道有多聪明,学习成绩好,性格好,老师同学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又特别懂事,”说道这里,沈泰远长叹一声:“也正是这懂事害了他。都说造化弄人,命运难测,这人一辈子啊,太难说。”   知乐变傻后,江泰原几乎绝望,一夜白头,日日以泪洗面,模糊泪眼看不清未来之路,不知是否还要走下去。   小小的,傻掉的知乐已经忘记从前许多事,却还认得江泰原,他抱住江泰原,笨拙的给江泰原擦眼泪,笨拙的说:“爷爷,不哭。知乐疼。”   江泰原抱住知乐嚎啕大哭,猛兽般嘶吼的宣泄过后,牵着知乐的手,对他笑起来。   “倘若知乐没有生病,如今正风华正茂,凭他的容貌才情,大学里不知多少人追求,还真不一定轮的上你呢。哎,可惜,这命运二字,实在没什么公平可言。”   沈泰远惋惜不已,充满哀叹。   沈程沉默不语。   雨停了,夜凉如水。   沈程在窗前伫立许久,静默不言,时钟报时,他蓦然回神,看看表,慢慢下楼,履行做出的承诺,来到知乐卧房。   知乐已经睡着了,小乐小程早自觉离开,回到它们自己的小窝,卧室里开着壁灯,暖黄的灯光静静照着。   知乐安静侧卧,微微蜷着,呼吸沉静,长睫在眼下投下一抹浅影,一只手臂露在被外。   沈程伸手,轻握住知乐手臂,想放入被窝中,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却仍使知乐一惊,立刻睁开眼,手臂本能的一缩。   “抱歉。”沈程马上放开手。   知乐看清是谁后,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他睡的迷迷糊糊,眼睛半睁未闭的看看沈程,嘟囔般的说:“不抱歉啊。睡觉啊。”   他往里面让让,闭着眼拍拍床,意思是快来睡吧。   沈程上得床来,两米多的大床十分宽敞,沈程打开自己的被子,暂无睡意,便调暗灯光,躺靠在床头。   知乐感觉到沈程,仍闭着眼,人却挨过来,脑袋帖在沈程臂侧,就像小乐小程贴着知乐一样。   这个动作让沈程忽然意识到长久以来存在却被忽略的事:知乐对他总是不设防的。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面,无论沈程对他做什么,摸头,握手,同|床共枕……知乐只要发现是他,就会放下所有戒备,万般温顺的任由其“为所欲为”   仿佛在知乐的世界里,一开始就将沈程设定成了信任模式。   沈程没有动,低眸端详知乐,知乐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熟睡的面容很乖很平和,仿佛没有经历任何的坎坷,残酷的命运没有留下痕迹。   “知乐这孩子小时候你不知道有多聪明……没有不喜欢他的……”   沈程没有见过小时候的知乐,不知道究竟有多讨人喜欢,他脑海中浮现出另外几桢画面:   七八岁的知乐躺在黑夜里,烧的满脸通红,嘴唇干裂,却生生忍着。   知乐拼命挣扎,被爷爷救下后,满眼惶恐惊惧,想要投进爷爷怀抱,却挨了一巴掌。   知乐茫然而仓皇搂住江泰原,说:“爷爷,不哭。知乐疼。”   “倘若知乐没有生病,如今……”   沈程试着想象了一下假如知乐没有生病,如今会是什么模样,结果却不尽人意——他想象不出来。   沈程碰了碰知乐柔软的头发,知乐睡梦中轻轻蹭蹭他的手心,他的眉,他的眼,鼻梁,嘴唇,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平和的光芒。   沈程觉得,这样的知乐,也很好。   似乎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雨也仿佛下进了心里,沈程心口的部位从未有过的柔软与酸胀,似乎还有细细的痛感。   这是沈程人生中至为稀少和陌生的东西,此前的二十多年,从未对他人有过。   彼时他还不知这种东西,叫心疼。   沈程只是觉得,知乐以后,都不应该再受苦,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夜深了。   沈程将知乐推开一点,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   片刻后,知乐滚过来,贴住沈程。   沈程向来睡眠不好,一向警醒,如此动静,简直没法睡。但既然答应□□,便已做好心理准备。   忍。   沈程闭着眼,如老僧入定,过了一会儿,无奈睁开双眼。作为性|取向为男的沈程来说,与美少年同睡,本就需要极大修养与自制力,沈程不会在不清不楚的时候对知乐产生什么非分绮|念,更不会做出逾矩之举,但某人实在也够折磨人。   只见知乐踢开自己被子,开始扒拉沈程被子,试图钻进去。   沈程揪住被角,冷静捍卫自己领地。而后将知乐踢开,知乐被迫滚开,沈程再起身,拉过被子盖住知乐。   仅仅几分钟后,知乐再度“悠悠然”来到沈程身边,一条腿大喇喇搁到沈程被上,胳膊则横在沈程胸口。   沈程:……   沈程推开,踢开,丢开……   知乐贴来,贴来,贴来……   如此反复几次后,沈程丢盔弃甲,认输。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一脸生无可恋。   最终知乐如愿以偿,脑袋窝在沈程肩窝处,抱着沈程,心满意足的安然好梦。   其实知乐独自睡觉时,并不会翻来覆去,然则一旦身边有人或者玩偶,便不自觉想要紧挨一起,一旦如愿,便会停止折腾,安静下来。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室内灯光温柔覆盖在两人身体上。   沈程本以为今晚会是个无眠之夜,然而出乎意料,知乐安静下来后不久,被这般搂抱着,居然很快睡着了。   轰——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震耳欲聋,天地在旋转,破碎的玻璃,撞击的声响,漫天的鲜血,痛苦的□□……这些画面与声音交织,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沈程头疼欲裂,扭头看去,眼前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面孔上双眼圆睁,鲜血顺着眼角倒流下来。   前方一个男人低垂着头,血流成线,滴滴答答。   血。   到处都是血。   “都是你,害死了他们!都是你!”   有人在怒吼。   沈程被人推了一把,头撞在墙上,剧痛传来,他想要爬起来,却昏昏沉沉,全身无力,只得靠在墙上,剧烈喘息。   “哥哥!”   沈程猛的睁开眼,如溺水般,大喘一口,黑沉双眸映着柔和的灯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哥哥,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令沈程逐渐回神,沈程侧目,看见知乐坐起,满面担忧的看着他。   “做噩梦了吗?”知乐的手在沈程肩膀上,刚刚正是他察觉到不对,继而推醒沈程。   沈程清醒过来,他闭闭眼,如往常一样,忘掉梦境中一切,慢慢平复剧烈心跳,坐起来,靠在床头,对知乐说:“没有。”   沈程取过床头先前搁置的水杯,其中一杯递给知乐,让他喝水。   知乐还是充满担忧,注视着沈程面容,伸手去接水,手指碰到沈程手掌,顿时惊讶起来。   “你好烫。”   知乐马上握住沈程的手掌,又摸摸沈程的额头。   “哥哥,你在发烧。” 第42章 四十二   “哥哥,你这身体,不大行啊。”   谁也没想到,淋了很久雨的知乐完全没事,自称身体很好的沈程却被病魔侵袭,结果换来知乐无辜而又无情的嘲笑。   沈程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沉默不言。   “非病毒性感冒,问题不大,退烧就没事了。”私人医生给沈程量过体温,笑着道。   这私人医生还是昨晚为预防知乐生病,沈程特地叫来,安排在客房留宿,随时候用,结果没想到,到头来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沈程平静的点点头,平静的说谢谢。   已是新的一天,医生叮嘱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刘姐按医嘱取了药,倒好水,也离开卧室。   沈程吃过退烧药,躺了会儿,窗外鸟雀叽喳,天光大亮,沈程想起床。   “不行。”   知乐坐在床边,马上按住沈程。   沈程扬眉,看知乐。   “你还没退烧呢。”知乐认真道:“生病了,得躺着。”   昨天发生的事已被知乐抛之脑后,记吃不记打,这种事似乎不足以在他心理留下什么阴影,或者说,被他自己过滤掉了,太阳升起,黑夜离开,新的一天,又是那个容易开心,精神饱满的知乐。   沈程:“我要工作!”   知乐:“你在生病!”   沈程:“我是总裁!!”   知乐:“你在生病!!”   沈程:“只是感冒!!!”   知乐忽然顿了顿,眉头微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感冒,发烧,很可怕的。”   他看着沈程的眼睛,语气带点恳求:“不能,发烧。哥哥,不要发烧,听话,好不好。”   沈程静了。   沈程没有再坚持,顺从的躺下。知乐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来,替沈程盖好被子,“我守着哥哥。”   刘姐将早餐送到卧房,用小推桌在床前放好,知乐与沈程两人各自吃了些,知乐拿来书,一边守病人一边读书。   今天读的是《小王子》。   窗外雨后天空如洗,阳光灿烂,房中沈程高大的身躯躺的笔直,宛若僵尸,静默凝视天花板,双目无神。   “还没看完?”沈程说。   他记得好久前知乐就在看《小王子》。   “看完了啊。”知乐回答说,想了想,又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书。”   沈程不置可否。   “我念给,哥哥听?”知乐提议。   “多谢。不必。”沈程冷酷拒绝。   “不必守着我,”沈程说,“天晴了,你去外面玩。”   知乐摇头:“得守着。”   沈程:“我不会偷偷工作。”   “啊?”知乐原本没往这上面想,眼下倒被提醒了,恍然道:“那更得,守着,万一,你偷偷工作呢。”   沈程闭了闭眼,克制道:“我不是小孩子,说话算话。”   “呵。”知乐微笑:“成年人才,最喜欢说谎。”   沈程:……   知乐继续道:“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沈程鲜少在这个时间段内躺在床上,何况一旁还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哪里睡得着。想将人哄走,偷偷工作的计划也被破毁,一时简直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电话响。   电话还是在知乐允许范围内的,知乐将手机递给沈程。   “沈总早上好,”朱辉的声音不太确定:“十分钟后的会议是否照常举行……冒昧问下,您现在在哪里呢,是路上堵车了吗?”   沈程入职后,除却上次因为知乐的事耽搁过几天,平日里从未迟到和缺席,今早没来办公室,朱辉着实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昨天知乐受惊,大抵今天需得安抚一番,但上回好歹提前告知,今天却没有任何信息,朱辉不好胡乱揣测,是以试探询问。   “在家。”沈程低沉的声音传来,“出了点临时状况。今天没有办法去公司,非紧急事宜,延至明天。需要今天处理的,发我邮箱,下午,或者晚上……”   说道这里,沈程瞥了一眼知乐。   知乐严肃的看着沈程。   沈程薄唇微抿,慢慢道:“下午,或者晚上,等病好后,我再处理。”   知乐满意而宽容的点点头。   “您生病了?”朱辉惊讶道:“什么病,很严重吗?”   以沈程性格,居然需要在家休养,工作也推后,看来病的不轻,朱辉忙表达关心之情。   那头静了一会儿,才再度传来沈程的声音:“感冒。”   “……哦。”不知是否是错觉,朱辉只觉从刚说道处理工作事宜时,沈程的语气便显得有些沉重,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咳,咳,感冒不是小事,不能忽视,”朱辉语气充满诚恳:“那,祝,沈总早日康复。工作事宜这边会安排好,您不要太挂心。养病要紧。”   沈程没有说谢谢,沉默。   朱辉默默挂掉电话。   叮——   知乐拿着体温枪过来,照着沈程额头开了一枪,发出叮的声响,知乐笑起来。   他第一次看见这种体温计,新奇不已,过几分钟想起来便拿起,朝沈程额头上一叮,玩的不亦乐乎。   沈程由最开始的无言,到后来已放弃挣扎,面无表情,生无可恋。自从知乐来后,沈程便越来越经常露出这种表情。无往不胜的天之骄子商界精英也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沈程总是拿知乐没有办法。   毕竟高烧,加上药效,撑过上午,沈程终于睡过去。知乐小心关好门,拉上窗帘,尔后爬上床,想了想,怕打扰病人,还是决定睡到沙发上。   阳光灿烂,和风温柔,宁静的午睡时光一个小时后结束。   “哥哥?哥哥!”   沈程猛的睁眼,大口喘息,眼中犹残留着梦境里的猩红。   “又做噩梦了吗?”   仍是知乐发现不妥,将沈程从梦中拖出,知乐赤脚过去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立刻倾洒进来,整个房间刹那明亮起来。   知乐将床头的水杯递给沈程,担忧的看着沈程。   沈程一头薄汗,喝过水,气息渐平,坐起来,靠在床头。   “你经常做噩梦吗?”知乐把空水杯放好,站在床畔,问沈程。   沈程捏捏眉心,没说话。   知乐不懂这是变相的不愿回答,仍以自己的节奏和思维继续道:“你晚上睡不好,是因为,噩梦?”   以前不知什么时候偶然说道睡觉的话题,沈程不经意提起过,没想到知乐居然记得。   沈程本不愿回答这种问题,也无人敢问,但不知为何,此刻面对知乐,忽然没有那么排斥,仿佛说说也无妨。   或许因为知乐的眼神太过真挚。他的不懂避讳不懂隐私是真的,他的关怀也是真的。   沈程回答:“嗯。”   知乐:“梦到了,什么啊。”   “车祸,鲜血。”沈程平静道。   “啊。有人死了吗?”   “嗯。”   知乐双眸微微睁大,带着点同情,说:“那的确,有点可怕。”   沈程没说话。   “不过,梦都是假的。”知乐笨拙的安慰道:“好梦,可以成真,坏梦,都是假的。”   “是真的。”沈程低声道,眸色平静而深沉:“那是真的。”   知乐疑惑的看看沈程,没太懂,继而又问道:“你常常,做噩梦吗?”   “还好。”   沈程只是有习惯性失眠综合症,从前用学业,如今用工作,填充夜晚消耗精力,身体疲累之下能更容易睡着一些。至于那个梦,并不经常做,这两天频繁梦见,大抵真是生病有所影响所致。   知乐看着沈程,最后说:“哥哥别怕,我陪着你。”   “退烧了!”   知乐对着沈程叮了一下,惊喜的发现温度下降了。   谢天谢地,终于退了,沈程出了一身汗,浑身不舒服,就要下床去洗澡,却又被知乐一把按住。   理由是发烧可能反复,必须等彻底没事后再洗。   沈程一手抚额,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再忍一忍哈,乖。”   知乐拿出哄病人与小孩的姿态,耐心而坚定的执行守护人的职责。   说一不二的沈程,遇上“顽固不化”的知乐,最终败下阵来,硬生生接着继续在床上躺尸。   所幸知乐“人美心善”“善解人意”,还记得这病人终究是位总裁,在又“叮”过两次,确认体温没明显变化后,知乐上楼亲自抱来笔记本,并在床上置了张小桌子,允许沈程可以适度办公。   沈程:……   ……不知道要不要说谢谢。   夜幕降临,沈程彻底退烧,并有了食欲,晚餐主动吃了不少。知乐看在眼里,便放下心来。人是铁饭是钢,能吃能喝才是真正病愈的标志。   沈程洗过澡,到书房接着处理完一些事宜,回到卧室,床单被套已全部换过,沈程掀开被子,上床,下一秒,整个人短暂的僵住。   被窝里躺着个人。   “嘿!”知乐窝在被子里,被掀开后露出乱糟糟的头发,满脸写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意外是真的,至于惊喜……沈程眯了眯眼,站在床边,淡淡道:“做什么。”   知乐理所当然道:“陪你啊。”   沈程顿了顿:“我已经好了,谢谢。”   知乐解释道:“我决定,以后都来,陪你睡,直到,你不再做噩梦。”   沈程:“……不用,谢谢。”   知乐:“用的。你睡不好,工作忙,身体,会吃不消。”   沈程:“真的不用,谢谢。”   沈程动手掀被子,知乐马上捂住,有点急,大声道:“别赶我走!有人陪着,阳气足,就没有,噩梦了!”   沈程:……   “阳气?哪里听来的这些。”   “村里的老人,还有,电视上,”知乐解释道:“养生,的医生,都说的。”知乐紧紧抓着被角,像一只毛毛虫护着自己的躯壳,认真道:“我可以把你,从噩梦中叫醒,就像前两次那样,哥哥,别赶我走,真的,我也想帮你。”   冷色的壁灯光亮下,知乐眼中像蕴着水光,眼巴巴的望着沈程。   从知乐的话中,似乎他认为沈程帮了他很多,沈程却不知自己帮过他什么。但沈程没有问。这个小傻子,永远更善于记住世间的善意和美好。   沈程并不喜欢与人同睡,他有很多种方法与说词赶将人赶出房,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使用。   他只是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乐露出点茫然,似乎不明白沈程为何这样问,但他的答案很笃定:“知道啊。”   两人的关系,取向,两个人同床共枕意味着什么等等等等,都不在知乐的思索范围之内。   沈程听了知乐的回答,没再说什么。   一场意料之外的小感冒,有人得到了他不想得到的照顾,而后付出了不想付出的代价;有人奉献了他真挚无比力所能及不求回报的奉献……顺利落幕。   知乐第二天就搬来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正式“□□”。   知乐作息规律,除了喜欢挨着人睡之外,并无其他陋习,沈程适应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短很多。   尽管同睡一张床,一个自制守礼,一个懵懂纯真,倒也相安无事。   退烧的第二天,沈程便恢复日常工作行程,回公司上班。知乐却仍未放弃“守护”的责任,尽职尽责的按时提醒沈程继续吃药,直到真正痊愈,其准时程度,尤胜闹钟。   “八点,该吃药啦。”   “中午啦,吃药吃药。”   知乐通过沈宅摄像头,或者手机,隔空监督沈程。   刘姐偶尔一旁看见,不禁好笑。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以沈程脾性,既然已无大碍,这药可吃可不吃,大概率会不加理睬。然则却出乎刘姐意料,尽管每次沈程神色淡淡,却真的都遵循“吩咐”,顺从将药服下。   “哥哥,吃药药~”   知乐傍晚刷到一个短视频,觉得十分好玩,等沈程一回来,便马上拿起药丸,递到沈程面前,开始拙劣的模仿。   沈程:……   “吃药药~”知乐笑的不行,自己表演完整段:“不吃药药~哈哈哈哈。”   那是近期很流行的一个小视频,原音里童声很萌,被很多用户拍过同款,有对小情侣男生用这个语调跟女生说话,尤其搞笑和受欢迎。都说无论多大年纪智商多高的男人在亲密的爱人面前,都是幼稚的,果然不错。   沈程忙了一天,回到家中,忽然被哄“吃药药~”,那感觉难以言喻。   “傻不傻?”沈程说着嘲笑的话,眼里却带着些许笑意。   知乐哈哈大笑,拿着药跟在沈程身后,手机里一直魔性循环“吃药药,不吃药药~”,直到沈程忍无可忍,干吞下药丸,狠狠按掉手机。   知乐乐了一个晚上。   三天后,经过知乐严谨,严肃的认定后,沈程终于病愈,不用再吃药了。   再过几日,家中送来一批当季品牌服饰。   “挑几件喜欢的。”沈程朝知乐说。   天气渐渐热起来,初夏来临,知乐衣服带的不多,夏装就几件,还未来得及去买。   知乐跟沈程各自挑选了几套。   “这件后天穿合适。”沈程最后又替知乐留下一件薄款卫衣,正适合这几天的天气。   “后天,要出去吗?”知乐随口问道。这段时间知乐都没外出。   “嗯,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沈程说。 第43章 四十三   上次沈程对沈泰远说要带知乐见几个朋友并非随口找的借口,而是本来就确有打算,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意外,导致耽搁延迟。   沈程没有因为那意外而觉得麻烦,从而打退堂鼓,减少或者干脆停止再带知乐外出,正常人也难免遇到意外,这不应该成为知乐探索与开拓世界的绊脚石。沈程从未这样想过,他认为自己要做的,是总结经验教训,更加注意,提供更为妥帖和周全的照顾。   两天后。   哇——   知乐站在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区,发出毫不掩饰的感叹。   眼前的建筑乃c市最著名的商业大楼之一,其知名度仅次于沈氏大楼,而其中主楼以秦越开的会所为门面,足足占了六层,走典型的中国风风格,塑造的金碧辉煌,绚丽明亮的灯光映亮楼体上空半个天空。   会所前门庭若市,豪车如云。   知乐还记得秦越当初邀请他来玩,说开了家小店。这是小店?这人有点不大诚实。   沈程带知乐从安静的侧门进入,直上六楼。   虽是会所,六楼却只有几间豪华厢房,环境跟下面的楼层截然不同,主要供少数客人和自己人使用。   “终于来了。”   接待员领沈程和知乐进入走廊尽头最里,推门而入,秦越立刻起身迎接,朝知乐张开热情的双臂,沈程站在知乐前面,挡开秦越,朝里环视一眼,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   房中除了秦越,还有不少人。其中几个男人倒都是提前约好的,但另外几个男孩女孩,却是不请自来。   见沈程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纷纷笑着招呼。   “哟,沈二少,大忙人,可算等到你了。”   “沈二少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秦越带着沈程朝里走,趁机低声朝沈程解释,原本只有这几个男人前来,但他们来的太早,几个大男人干坐着无聊,便叫来了自己的同伴。   秦越组局时有说明沈程要带人来,鉴于沈程现阶段和知乐的关系,即便沈程现在带他出来,也不过朋友间普通的聚会而已,不算什么正式介绍,因而秦越也就没有做什么特别要求。   “放心,都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挺懂规矩,”秦越说:“我也叮嘱过了,他们不会没事招惹知乐——主要就我们几个人,知乐也无聊,知乐要愿意呢,可以跟他们玩,不愿意呢,可以看他们玩,权当他们来凑凑气氛。”   “知乐,你觉得呢,这样可以吗?”秦越越过沈程,问询知乐本人的意见。   知乐在一旁,自然听见秦越那番话,大致是明白的,他看看房中众人,有点紧张,但没有很排斥,点点头,说可以的。   秦越松了口气,笑道:“如果你等会儿发现要是不喜欢他们,告诉我,我就让他们走。”   秦越的身家虽比不上沈程,在C市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能让他这么迁就照顾的人实属稀少,一则因为想要结交沈程的人实在太多,沈程回国数月,却无人私下成功约到他,沈程来秦越这里,算是给足面子。二则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知乐身份毕竟不同。   当然,也确实因为看知乐顺眼,否则顶多保持表面客气,才懒得这般小心殷勤。   沈程略微不高兴,但没有表露出来,见知乐似乎没受影响,便没说什么。   这样也好,总不可能每次出来都特地“清场”,知乐以后也总是要面对各种不同的场合的。   知乐与沈程走进房中,到沙发前落座。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知乐。”   秦越拍拍手,笑眯眯的向众人介绍知乐,也将其他人介绍给沈程与知乐。这些人多少知道些定亲传闻,加上秦越之前做过相关嘱咐,因而面对知乐时,都表现的很自然,反正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在沈程,虽然对知乐也好奇,却绝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失礼或触霉头的事。   大家对知乐点点头,客气的招呼。   这些天与外界的接触,此时便显现出它的效果,知乐经过街头上人潮的磨炼,如今面对多人,已不像最开始那般惶恐抗拒,尤其现在处于室内,沈程也在,知乐虽尚不能完全放松,却已能够镇定应付。   知乐也点头,带着点微笑,说你好,以作回应。   呈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俊美,青涩而腼腆的少年。   众人纷纷落座。   服务员上来酒水一应事物,沈程与知乐坐在中间位置,其他人成扇形围坐一起,谈笑晏晏。   今日所来之人,都是秦越经过甄选,平日交好,无论品性还是能力,在C市都真正排的上号的商界翘楚。这世上从来不缺富二代富三代,平日里大家随便吃喝玩乐没问题,但但凡想做点事的人,真正想要结交的,还是沈程这类人。   背景固然重要,但一个男人最大的本事永远是个人实力。沈程在国外优异的学业与创业经历,以及回国后短短时间内经手的几个项目成绩单,在同龄同代的阶层中,实属耀眼。   凭沈家的根基和如今沈家两兄弟的势头,很显然,未来数年内,沈家的领军地位与事业版图只会越来越稳固,蓬勃,不可撼动。   众人对沈程的印象大多停留在雷厉风行的商业手段和冷峻莫测的行事作风上,真正见了面才发现,沈程虽不像他那位双胞胎兄弟笑脸迎人,八面玲珑,却也不算难相处。   “我回国不久,很多事务还在熟悉中,以后还请各位不吝赐教。”沈程面容沉静,恰到好处的礼貌客气。   “客气客气。”   “好说好说。”   这些人跟沈程年纪相差不大,倒没有太多虚礼,很快便热络聊起近日的一些趣事。   沈程给知乐拿了饮料,水果,示意他随意,知乐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却也没觉得无聊,坐在沈程身旁,安静的吃东西,倾听。不时看一眼沈程,沈程今天穿了白衬衫,深青色休闲外套,头发随手抓了个发型,比工作时少了几分冷肃,双腿随意交叠,又是另一种气场。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其他几位男人的同伴们纷纷起身,朝外侧一堵墙壁走去,服务员按了开关,只见墙壁忽然从中间裂开,徐徐向两边退去,露出巨大的玻璃墙,一经打开,五颜六色的光芒顿时闪烁跳跃。   知乐不明所以,疑惑张望。   “让他们在这儿玩,咱们上里间坐,”秦越站起身来,招呼众人往小套间移动:“新来了瓶好酒,尝尝去。”   众人纷纷起身,刚刚的聊天不过开场寒暄,显然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交流。   沈程落后一步,问知乐是跟他一起进去,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知乐看看房间,又看看玻璃墙,说:“我不喝酒。”   沈程便点点头,先领知乐到玻璃墙前,示意知乐往下看。原来下面便是会所一楼的酒吧,正至表演时间,今晚的嘉宾上台,气氛热烈,六楼此处视角极佳,可总览整个舞台。   “下面太吵,就在这里观看。”沈程说,又告诉知乐玻璃墙上有开关,想听声音,可以打开开关,不过多半会觉得嘈杂,不建议听太长时间。   知乐已被下面舞台吸引目光,嗯嗯的点头。   沈程说这些的时候,那几个男孩女孩站在玻璃墙不远处,望着二人。   “有事叫我。”最后沈程说,知乐表示没问题,沈程便离开他,走进里间,选了个朝外的位置,抬眼就能看见外面。   知乐新奇的看楼下的舞池,县城也有小酒吧,但江善原不允许他踏足,平日里只在电视上见过,今天才得以这么近距离见到。歌手,舞者,穿梭的侍者,绚烂的灯火,狂欢的人群……宛若另一个世界。   没人打开开关,只有些隐约的声音传来,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知乐眼中带着新奇,注视着场中流动的画面,这感觉像在看一场无声电影。   “嗨,我叫小涛,”一个男忽然过来,隔着几步距离,朝知乐笑道:“无聊吗?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小涛指指另外一边的桌游台球。   知乐转头,看小涛,瞬间有点不自在,正要说话,另一道声音传来:“算了吧,人家和我们可不一样。”   小涛回头笑道:“宁明,有本事你再大声一点。”   宁明撇撇嘴,身边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抱着臂膀无所谓的耸耸肩,另一个扯扯宁明的一角,示意他不要多嘴。   知乐的身份大家清楚,秦越又事先叮嘱过,连身为秦越朋友的那些男人们都对知乐客气有加,这几人不好随意攀谈,自然也少了几分热络。   知乐看向宁明,宁明眉清目秀,是个好看的男生。   宁明见知乐看他,挑挑眉,瞥了知乐一眼,继而不太耐烦的转开目光。   知乐想一想,慢慢对小涛说:“对不起,我不会。”   小涛没有强求,便道,“那你随意,我们去玩了。”   几人走过去,侍者过来调试器械,很快玩起来。另有两人在一旁玩手机,看电视,各自自得其乐。   知乐独自看了会儿舞台,看的尽兴了,便走回厅内,喝水吃了点东西,而后左右看看,没找到其他感兴趣的,便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期间小涛走过来看看,试图组局,结果观看了片刻,发现知乐水平太菜,随即放弃,默默走开。   沈程坐在里间,不时一瞥外间。   偶尔知乐刚好抬头,目光相碰,知乐一笑,摇摇手机,沈程唇角微微一勾。   房门忽然打开,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径直大步走进来。   外间所有人顿时一怔,纷纷抬头,知乐也随众人目光,望向这半途从天而降的来人。   只见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半长的黑色头发扎在脑后,肤色苍白如雪,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仿佛许久未见阳光,不到一米八,很瘦很瘦,衣服空荡荡的罩在身上,令人怀疑一阵轻风便能将其刮走。   年轻男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病恹恹的孱弱无力,一开口却颇有力度。   他一进来,环视一眼,便冷冷道:“都出去。”   小涛等人停下玩乐,面面相觑,而后看年轻男人。   “你哪位?”   “你们,都给我出去,”年轻男人伸出食指,隔空点点他们,语气愈发阴冷:“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宁明一动,正要说话,就在这时,秦越闻声出来。沈程在年轻男人进来的刹那就注意到,身形一动,下一刻认出是谁,微一扬眉,便没有站起。   里间其他人听到动静,停下交谈,也随之齐齐转头,侧目而视。   “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秦越朝年轻男人说道。   年轻男人没答话,懒洋洋的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刚醒?还是没睡?吃东西没?”秦越又问道。   年轻男人还是没说话,仿佛觉得秦越话多,不耐的皱皱眉,接着伸手指指宁明他们几个,意思不言而喻。   秦越说:“他们碍不着你。”   年轻男人抬眼,冷冷看了秦越一眼。   秦越瞬间举手:“好好好,知道了,祖宗。”   秦越转头,朝宁明等人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了,几位,得委屈你们移步隔壁厢房了。”又向里间笑道:“各位兄弟,多担待了。”   里面的男人们笑起来,显然都认识这个年轻男人,并且对眼前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公主大人不高兴,谁敢忤逆。你们都先出去吧。”   宁明等人只好先行离开。   知乐有点茫然,不知自己要不要走,跟着站起来。   “哎,知乐,你不用走,好好坐着。”秦越忙道。   知乐转头看沈程,沈程颔首,示意无事,知乐便又坐下来。那年轻男人瞥了知乐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   “知乐,这是方木,”秦越说:“你不用理会他,当他不在就行了。”又对那年轻男人说:“这是我的贵客,祖宗,不要欺负人家。”   整个外间便只剩下知乐和这个叫方木的男人。   知乐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跟那几人同处一室尚能克服不适,但他有感觉到他们似乎不太喜欢他,尽管小涛看起来颇为和善,却仍叫知乐有点不自在。这对知乐来说不算什么大敌意,可以不用在意,但他们被打发走,自然更令人舒心。   不过新来的这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   方木没有理由的赶走人后,懒洋洋的坐在沙发里,一句话不说,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生气。   知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却马上被方木抓住,回瞪他。   “对不起。”知乐忙道。旋即转开目光,垂眸看地板,心想这人有点凶。   知乐听见方木哼了一声,似乎又冷冷打量了他片刻,再没理他。   数平的大套间,两人默默坐着,不知何时开启的慢音乐若有若无的流淌,倒也没人觉得尴尬,过了片刻,知乐拿出手机,继续玩游戏。方木则继续发呆。   这么呆了一会儿,方木懒洋洋起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张画板,往厅里一架,开始画画。   知乐好奇的张望一眼,被提醒,想起今天玩游戏太多,还没看书,便关掉游戏,从带来的包里摸出本书,低头阅读起来。   方木一瞥,扬扬眉,继而落回自己的画板上。   C市最大的娱乐会所里,楼下红男绿女,奢靡绮丽,知乐与方木两人坐在最豪华的套间内,一个读书,一个画画,那认真的姿态,简直叫人疑惑是否时空错乱……   然而当事人都似乎丝毫不觉违和。   “喂,你过来。”   方木忽然出声,知乐抬头,确认方木是在叫他,便拿着书,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总共预计二十多万字,不长,我会尽量搞快点的   不过该写的还是要写呐   实在等不及的大人们可以养肥(作者假装若无其事……),只要到时候记得回来就好~ 第44章 四十四   “喂,你过来。”   方木忽然出声,知乐抬头,确认方木是在叫他,便拿着书,走过去。   “叫我吗?”知乐指指自己。   方木问知乐:“看过画展吗?”   知乐摇头,方木又问:“那也没看过什么名作了。”他往旁边让了让,“现在给你个机会。”   知乐走过去,看向画板。   短短时间内,方木完成了一幅简单的画作,画面中线条简洁,布局一眼望去却仿佛有些凌乱,各种乱七八糟的线条像随意涂抹而出,中间勾勒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动物形象。   方木手肘架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不带希望的让知乐随便看看。   知乐看的很认真。   “小猫好像,失眠了?”知乐看了片刻,忽而侧头,问方木。   方木明显一愣:“你看得出是猫?”   知乐点头,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儿,耳朵,这儿,尾巴……不是猫?”   “……是,”方木双眼刹那提亮起来,“你还看见了什么?”   “它失眠了,想睡觉,睡不着,生气……对吗?对不起,我不太懂……”   方木一改方才的傲慢随意,说你等等,继而起身,走到另一间房内——知乐这才发现,房中还有其他房间,是一道隐在酒架上的暗门,方木旋转其中一只酒瓶,门缓缓打开,方木走进去,一会儿快步出来,手中拿着几张画纸。   “坐。”方木与知乐坐到一张沙发上,将手上的画纸一张张递给知乐,“看看这些。”   知乐将画摊开在桌面上,逐张阅览。   “猫在躲猫猫?”   “猫狗打架。”   “狗喝醉了。”   “猫晒太阳。”   “它想……喝酒?”   方木的画大多以动物为主,其中又以猫狗占比最多,所有画面整体看起来凌乱或过分简洁,令人观之云里雾里,然则知乐一看之下,却每张都能言之有物。   一般人评论画作可能会从技巧,流派,画风等上入手,知乐显然不懂那些,只凭他观察到和感觉到的,如实告知。   方木侧目看知乐,双眼眯起。   知乐不知自己说的是对还是错,流淌的音乐里,略带茫然的回视方木。   一时安静如斯。   “你病了吗?”知乐忽然开口问,因为隔的近了,可以清楚看见方木眼下的黑眼圈,浮动在苍白的皮肤上,宛若国宝。   这句问话乍听颇不礼貌,尤其与对方还不够熟的情况下,因此知乐立刻得到了不客气的回击。   “你傻的吗?”方木说。   “啊,”知乐坦诚道:“我傻的。”   这下方木反而怔住,无话可接,无言的瞪视知乐。   知乐眼神澄澈,漂亮的大双眼无辜一眨。   “啊,我病了。”方木过了一会儿后说。   “啊,真的?”知乐马上露出惊讶和关怀的神色。   “真的啊,我都快病死了。”   知乐不疑有它,只因这方木太瘦,太过苍白,一副病恹恹模样,太有信服力,只没想到竟这么严重,竟要死了,当下大为同情,“什么,病啊。”没得救了吗?   “神经病。”方木慢悠悠道。   知乐:……   “你干什么?”方木问。   知乐将画纸放好,“我要,看书了。你,自己玩吧。”   “哎哎,不准走。”方木制止道:“行了,不逗你了——也不算逗你,确实很多人认为我神经病。”   “是吗?”知乐仍带着点怀疑。   方木耸耸肩。   “你真傻的?”方木也带着点怀疑,打量知乐。   “是啊。”知乐也学着方木耸耸肩,说:“看不,出来么?”   “看不大出来。”方木不以为然道:“你比很多人看起来正常多了。”   “是吗?”知乐想了想,说:“谢谢。你也一样。”   两个人彼此看着,一时都无言。忽然方木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有点意思。”   “我叫方木。”方木这样说。   知乐现出点不解,刚刚秦越已经替两人介绍过了,为何他现在又自我介绍,但对方这样说了,知乐便也礼貌的回应:“我叫知乐,江知乐。”   “嗯哼,”方木说:“无聊死了,吃东西吗?这里有外面买不到的点心。”   方木与刚刚进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仍旧懒洋洋的,却不再冷冰冰。他让人换了果盘和食盘,跟知乐分享它们,并告诉知乐哪种食物最可口。   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书和画随意丢在一旁,转而专注的进食。   沈程端着酒杯,朝外一暼,微微扬眉。   秦越貌似有点不放心,不时转头看一眼。看到眼前这场景,不禁略为诧异。   感到诧异的不仅仅是他。   “咦,方大公主向来谁都不大看在眼里,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其他男人们也注意到这幕,开口调侃道。   “话说沈总这位……知乐,是叫知乐吧,倒很出乎意料,论外表,无可挑剔,可惜……真是可惜了。”其中一位男人摇摇头,其他人也颇为赞同,神态间倒没有取笑与轻视,只露出为惋惜的神色。   沈程定亲之事圈中多少耳闻,今天得见,虽然知乐并非人们想象中的模样,但按常人思维,以及这门亲事本就非沈程自愿,想来沈程必定不喜,这事必然不会有良好结果。   至于沈程为何会带人出来,言行间还颇为照顾知乐,大抵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基本友好和礼貌——毕竟对方是沈老爷子故交之孙。   孰料此言一出,并不怎么谈私事的沈程却开口回应了。   “他很好,没什么可惜的。”沈程淡淡道。   众人颇为意外,不由互视一眼。   “哟,”秦越兴致勃勃,他算是最为清楚,也最为关心这件事的发展走向,当下便唯恐天下不乱的挑眉道:“老沈,我早想问了,你这不太对啊,莫非,真动心思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沈程仍是轻描淡写的口吻。   他一瞥外间,方木将不喜欢吃的东西挑出来,随手要往桌上丢,知乐拿了只干净的空盘子,示意他放到盘内。   “总之,他很好,没什么让人可惜的。”   都是男人,沈程显然不欲在这种事上谈论太多,说完这句,便举杯,示意喝酒。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但沈程这两句话,简单却充满信息量,无疑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他的态度。   众人面面相觑,适时岔开话题。   夜色渐浓,属于午夜的狂欢逐步推进高潮,楼下酒吧气氛日益高涨,沈程看看表,结束今天的应酬,起身,带知乐先行告辞。   知乐礼貌的朝众人告别,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大家对他似乎比来时更为亲切友好了。   “方木,再见。”   秦越送沈程与知乐到门口,方木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跟在后面,好像也要离开了,打了个哈欠,对知乐挥挥手:“有时间去找你。”   车子驶离纸醉金迷的会所,回往沈宅。   沈程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一股淡淡酒味,上车有点热,将车窗半开,清新的夜风吹进来,沈程打量知乐神色。   “今天玩的如何。”   “开心的。”知乐出门时什么模样,回来仍旧什么模样,全身干干净净,不见疲惫之色,眼中充满光采:“哥哥你,朋友们,都很好。舞台也好看。”   沈程不置可否。   知乐想起一事,问道:“方木,也是你朋友吗?”   “怎么了?”沈程解开领口,反问道。   “他让我看,他的画了,他是画家吗?”这个问题知乐吃东西时问过方木,方木耸耸肩,又撇撇嘴,知乐不明白答案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没好再问。   沈程给予了明确的回答:“嗯,是。”继而也给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算是朋友。”   方家跟秦家是世交兼邻居,因为秦越的关系,沈程跟方木小时候便认识。   方木生来体弱多病,家中养的比女孩还要娇惯,因而童年时期被同龄人哄笑为公主。他性格孤僻冷傲,肆意任性,谁也不看在眼里。沈程与他彼此认识,但并无深交。   方木很早便展现绘画才能,但他的画作如同他的性格一般,天马行空,常人很难懂得。这使得他在圈中评价两极分化,不喜欢的嗤之以鼻,喜欢的则推崇备至。   “他愿意让你看他的画,显然对你印象不错。”沈程说:“他人不坏,你要是也喜欢他,可以多来往。”   知乐便有点开心的点头,觉得今天之行非常满意。   知乐满意了,沈程便也感到满意。这样的应酬有知乐在,时间仿佛过的更快一些。不过以后场所要更考虑多样化一些,最好在户外,或比较好玩的地方,以免知乐无聊。   回到家后,两人各自洗澡,然后坐到书桌前,老规矩,一个处理邮件,一个埋头写日记,时钟滴滴答答,完毕后,再起身,一同回卧室。   床上平铺两床被子,知乐先上床,躺到里侧。沈程掀开被子,躺到外侧,伸手调暗床头灯。   “晚安。”   “晚安。”   片刻后,暖黄的光亮里,里侧的被子开始蠕动,掀开,里头的人伸展手脚,一个翻身,熟练的攀附上外侧的身体。   沈程一动不动,这些天已完全习惯这样的睡姿,并不再做任何挣扎。待知乐完全安静下来后,方轻轻吁一口气,伸手略略调整下姿势,给知乐盖好被子。   说来也奇怪,自从知乐来陪伴后,沈程的睡眠质量的确有所改善,不再像从前那样睁眼到快至黎明。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知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仿佛具有催眠效用,能令沈程放松的闭上眼,缓缓入睡。   接下来沈程又开始忙了起来,知乐原以为要过段时间再去会所,才能再见到方木,却没想到,两天后,方木却找上门来。   “什么破地方,这么难进。”   方木没有提前打招呼,一时兴起来到沈园,结果遭到了来自园区门口,园区内保安亭,以及沈园三道登记与盘问,差点崩溃。   “方木!”知乐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上次不是说了有时间来找你吗。”方木提了盒知乐上次在会所很喜欢吃的小点心,说:“今天没事,就来了。”   知乐收下点心,带方木进屋,刘姐已向沈程确认过,知道确为熟人才敢放进来,只没想到,竟是知乐的客人,当下亲自泡茶,热情招待。   “没有其他人来找过你吗?”   知乐摇头,如实回答:“这里,没朋友。我朋友,在老家。”   知乐在老家伙伴倒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但远隔两地后,自然而然彼此少了许多联系,毕竟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干活的干活,没有那么多闲暇。   方木耸耸肩,“正好,我也没什么朋友。”   知乐哦了一声。   “问啊!”方木却看着知乐,眼睛微微一瞪。   “什么?”知乐不明所以。   “问我为什么没朋友啊。”   知乐压根没觉得“没朋友”这种事有什么问题,但对方要求,就配合照办,“你为什么,没朋友呢。”   “因为我是公主。”方木一本正经道。   知乐:“……哦。”   方木看着知乐。   知乐摸摸鼻子,想了想,问:“那我可以做,公主的朋友吗?”他觉得这很像以前在老家,逗很小的小孩时说的话,不禁笑起来。   “幼稚。”方木打了个哈欠,仿佛有些不满的评价道。   知乐对方木的到来还是很开心的,说起来也奇怪,除了最开始有稍微被方木吓到外,知乐对方木完全没有面对其他陌生人的那种拘束,再次相见,就如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一般,亲近而自在。   方木为人处世率性而为,有几分艺术家常有的坏脾气,又冷又傲,但无论是说知乐幼稚,还是当面说他傻,他的眼神始终平和,既没有嫌弃好奇,也没有同情和格外的小心翼翼,仿佛知乐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一样。   方木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知乐从第一次见他,到后面每次方木上门,说不上几句话,便呵欠连天,知乐尚第一次看见这么能打呵欠的人,几乎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直打的涕泪横流,看起来十分容易让人联想到沾染了什么不良恶习一般。   “你晚上,没睡觉吗?”   打呵欠极易传染,知乐无端端跟着打了几个后,忍不住问道。   得到的回答是:不睡。   为何不睡?   “你不觉得夜晚格外美丽,许多事做起来格外有意思,怎么舍得睡?”   那白天呢?   “白天要画画,发呆,吃东西,逛街……很多事,哪有时间睡。”   知乐:……   习惯规律生活和看养生节目的自律小达人知乐认真道:“你这样,会猝死的。”   “嗯哼。”方木不以为然。   他小时候生病,昏睡的时刻远大于清醒时刻,终日躺在床上,像具木乃伊,那种痛苦的感觉深入骨髓,但凡清醒,就尽力挣扎着多玩一会儿,以至于后来虽然病症彻底治愈,这一陋习却延续下来,不困极绝不主动睡。   “以后,你跟我一起午饭,然后一起,午睡吧。”知乐想到一个主意,提议道。   “再说吧,我忙的很。”   方木晚上不舍得睡,白天又好像忙的很,但实际上忙碌的内容除了画画,其他都是些吃吃喝喝,他发现来沈园后,既不耽误这些事,还多了个一起的朋友,于是很快便同意了知乐的提议,通常上午来,一直待到下午沈程即将回家方离去。   “吃晚饭,再走吧。”知乐说。   方木摆手:“算了,怕被赶。”   “什么?”知乐明白后,说:“哥哥不会,赶你的,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勉强算吧,”方木想一想,说:“小时候就他没笑过我是公主。不过还是算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话虽这样说,难免还是会碰到。   有时候秦越来接方木,方木便留的晚一些,碰上下班的沈程,两人彼此客气的招呼。   沈程对方木的到来没有什么异议,知乐能交到真正的朋友是件好事,而且这样一来,白天有人陪知乐吃午饭,也挺好。   这两个人很谈得来,对外都不轻易开口,两个人一起时却嘀嘀咕咕的什么都说。   沈程还是颇为满意和替知乐高兴的,除了一点外——   方木置了几张画架在沈园,方便随时作画,上午知乐读书,他便画画。中午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便开始睡午觉。   起先方木还想顽固抗睡,但被知乐收走手机和画架,只好放弃挣扎。午睡的地点有时候在室内,有时候则在室外。   已近夏日,日头有点晒了,园内的自动调温系统打开,园区内仍如春天般和煦舒适,知乐在树下铺了毛茸茸的地毯,给方木和自己各一个眼罩,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躺下。   沈程一暼电脑,镜头中,知乐与方木两人搭着条薄毯,并排躺在草地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嘻嘻哈哈笑起来,过了会儿逐渐安静,陷入睡梦中。   微风吹拂,鲜花怒放,斑斓的蝴蝶翩然飞过,一碧如洗的蓝天白云下,两个帅气的年轻男生安静睡着,些许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不得不说煞是养眼。   “真惬意啊。”   秦越家中最近跟沈氏有项目合作,白天便三五不时来沈氏,待晚上顺道去沈园接方木,一举两得。   自从方木跟着知乐“同吃同睡”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脾气貌似也相应好了不少,是以秦越越发喜欢知乐,非常乐意两人多多在一起,看到画面中这幕,欣慰的感叹。   沈程却微微蹙眉。   只见树下两人睡着睡着,不知不觉滚到了一起。方木的脑袋毫不客气的枕在知乐肩膀上,知乐则胳膊搭在方木身上。两人都无知无觉的,不知为何,沈程却觉得这场景很是扎眼。   “江知乐。”   知乐睡醒,眼罩胡乱扒在额头上,正懒洋洋的醒神,摄像头里传来沈程的声音。   “啊。”知乐应了一声,打起精神。他渐渐察觉到,每次沈程叫他全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程的声音平而沉:“以后午睡,你们各睡各的。”顿了顿,说:“不要这么近,影响睡眠。”   知乐转头看看,方木还没醒,埋头睡的正香。知乐还未完全清醒,懵里懵懂的应了声。   沈程叮嘱完毕便关掉声音。自从方木来后,除非必要或知乐要求,沈程很少再开启监控通话,自觉规避二人隐私,不去探听他们谈话。   “呵。”   方木醒来,伸个懒腰,望一眼树叶间的摄像头,神情略带不屑,明显早已醒来,听见了方才的通话。   “两个小受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方木说。他不是知乐,显然听出对方话中机锋,觉得沈程简直瞎担心,同时也颇为意外,沈程居然连这种事都在意,看来……   却听知乐不解道:“什么?什么小受。”   方木扬扬眉,意思很明显,就你和我啊。   知乐眼中仍透出茫然。   方木搓了把脸,心想知乐可能不懂这种名词,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两个男人在一起,睡觉时,小受就是下面那个,小攻就是上面那个。懂了吗?”   有些人不喜欢这种称呼和分类,但外面的确常这样划分夫夫之间的角色。方木无所谓的。   刘姐送来鲜榨果汁,知乐慢慢喝着,慢慢消化方木的解释,片刻后,懂了,点点头,说:“哦,这样啊。”   方木嗯了一声。   “那我不是,小受,”知乐继续慢慢道:“我是上面,那个。”   噗嗤!方木一口饮料尽数喷出,一脸惊诧,瞪着知乐:“你?!上面那个?!!”   “是啊。”知乐双眼清澈,坦诚,认真,无辜的点头。   是时,知乐的手机响起,来了信息。方木并非故意看,因就坐在知乐旁边,再喝口饮料压惊,目光本能随意的一扫,看见知乐打开页面,显示出沈程的头像,头像旁是他的备注名——   我媳妇儿。   方木再度被饮料呛住,疯狂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些天的营养液哦~ 第45章 四十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程办公室里,秦越看完方木发来的信息,疯狂大笑。   “不是吧,你,沈总,沈二少,老沈,你居然是……!”   秦越指着沈程,一脸不可置信。虽然情侣之间不必要分的那么清楚,上下攻受什么的,也不存在优越弱势之分,但无论怎么看,高大英俊的冷峻霸道总裁,纯真可爱的俊美小傻子,其“身份”分配一目了然。现在说,他们是反过来的?!   简直不可思议晴天霹雳!   秦越稍稍脑补了一下不和谐画面,实在无法想象两人颠倒的模样,只笑的打跌。   沈程快速了解到整个事件内容后,面沉如水。   “沈二少,这不是真的吧,嗯?”   “出去。”沈程冷冷逐客。   “别介啊,这么好玩的事,不多乐会儿多可惜。”秦越一脸贱兮兮笑容,哪里舍得这么走掉,而且敏锐的从中获得有效信息:“这么说,你们两个现在起码是睡在一起了?”   沈程面色平静,修长的手指翻阅文件,刷刷刷。   “啧啧啧,我们沈二少当真是口嫌体直,嘴上说着不要包办婚姻,实际却……而且还……哈哈哈哈!”   “滚,出,去。”   “等会儿等会儿,让我再笑会儿哈哈哈。”   “来人,叫保安,送客!”沈程拨打办公室内线,一会儿后朱辉领着几个保安匆匆进来,满腔疑惑兼莫名其妙,将大笑的秦越架出去。   “误会误会,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实际秦越稍稍一想,便明白这其中必然是个美丽的误会,然而沈程平日里冷淡低调,几趋完美,好容易出这么桩事,勉强算得上件“痛脚”,怎能轻易放过,当下合格损友秦越笑了个够,扬长而去。   “这怎么回事啊?”体贴特助朱辉关心道:“沈总没事吧。”   沈程面色颇为复杂,一句话没说,摆摆手,示意无事。   而这天,不到六点,沈程破天荒提前下班,疾步离开办公室。   “我,没说什么啊。”   沈程的提前归来让知乐意外和惊喜,然而他很快便发现沈程的脸色似乎不太对,接着便被问起下午和方木说的那些话。方木今天离开时对知乐讲“你晚上可能要糟”,知乐不解其意,方木说“等沈程回来问你话你就知道了”,然而现在沈程回来了,问了些话,知乐却还是不太明白。   “我,就说了实话嘛。”   知乐不明白自己说错哪里了,方木说睡觉时上面的那个是小攻,每晚他手脚都搁在沈程身上,就像趴在他身上一样,难道不是上面吗?   沈程捏了捏眉心。   知乐有点惴惴。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知乐不安的打量沈程神色,他看起来并非生气的模样,似乎想要训人,又似乎有点无奈。   “手机拿来。”沈程说。   知乐乖乖递出。   沈程打开聊天页面,扫视一眼,眉头跳了跳,指间手机一转,递回给知乐,“把备注改了。”   “啊,”知乐接过手机,“改什么呢。”   知乐摸摸鼻子,这个备注有什么不对吗?   沈程不说话,一言不发望着知乐。   ……好吧,知乐只好低头,打开备注修改。   “老婆,可以吗?”知乐抬头,征询意见,看到沈程脸色后,马上说:“哦,也不行。”   两人坐在餐桌前,晚餐还没开始,沈程解开还未换下的领带,抱着臂膀,指尖无意识的敲击肘部,像个考官,黑沉沉的双目注视着知乐,监督他提交试卷。   “老公?”知乐认真思索,提出另一个方案。   沈程敲打的手指骤然一停。   “也不行啊,”知乐察言观色,见沈程也没说话,便自行否决掉,继续冥思苦想:“宝贝?darling?亲爱的……啊,都不行……你别皱眉。”   这些都是知乐从书上,电视上学到的,绞尽脑汁尽数搜刮出来,已黔驴技穷……而这一幕忽然让知乐感觉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刚认识时,就进行过称呼方面的探讨,那时沈程便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称呼,最终勉强接受“哥哥”这个叫法。   “那,还是,改成‘哥哥’吧。”   知乐见沈程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知道算是同意了,总算松一口气,然后将其改过来。   然而这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哥哥,我们现在,算对象吗?”   事实上自从上次沈程明确说过后,两人再没说过这个话题。当时知乐有说要努力让沈程喜欢上自己,但后来发生一系列事情,两人关系随之有所改变,知乐便忘记了“努力”的事。   还以为这段时间,沈程已经改变了想法,原来还是没有。   “还是不算啊,”知乐轻声道:“哥哥,还是,不喜欢我啊。”   知乐的语气中没有抱怨,没有责怪,只是在陈述一件他刚刚发现的事实而已,也说不上伤心,只是有些失落,同时不得不重新开始忧心,日后怎么跟爷爷交待。   备注顺利修改完毕,正了名,然而沈程却并没有多高兴多满意。看着知乐肉眼可见的情绪变的低落,沈程的心情忽然跟着沉下来。他本意并非让知乐不开心。   让知乐开心很简单,一句话而已。   但越是不够清楚不够明朗的时候,越不能敷衍哄骗,那样实在不道德,也太不负责。   “先吃饭。”沈程最后慢慢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哦。”饭来了,知乐仿佛又没在意了。   但事实上,知乐还是挺在意的。之前“得意忘形”的忘掉了便算了,如今被提醒,记起来,便为其计上心头。   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小乐小程欢快的奔跑追逐,知乐则充满愁绪。   “爷爷快要回来了,怎么办呢?”知乐轻叹一口气。   虽然爷爷也说过不喜欢就不强求,但既然爷爷当初促成这件事,想必也是心怀期待,希冀有个好结果的。   “渣男。”方木愤然道。   他原本只是想问问知乐昨晚挨骂没有,谁知却问出了其他东西。   “你不要,说他坏话。”知乐说。   方木切了一声:“难道不是吗,都跟你睡过了,却还不……等等,”说道这里,方木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问知乐:“你们睡觉是怎么睡的。”   知乐不明白为何问这个:“就那样,睡的啊。”   “哪样?”   知乐觉得方木好奇怪,这要怎么答,认真想了想,据实道:“我们睡一头,头挨着头睡,有时候我还,抱哥哥的腰睡……哥哥的腰,很舒服。”   “……没做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   方木比了个手势,知乐迷茫的看着他,方木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方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说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秦越的关系,方木对沈程多少了解一些,沈程私生活干净低调,这些年没什么绯闻,这样的人要么自律克制,要么挑剔有原则,无论哪种,以沈程的脾性和人品,倘若真跟人发生了关系,绝不会模棱两可,不负责任。   搞了半天,原来误会一场,实际什么事都没有?   每晚美少年在怀,同床共枕,却秋毫不犯,方木都不知该质疑沈程某方面的能力,还是该道句君子端方好生厉害。   然而话说回来,这样的状态也从侧面反应出一些问题。   “你希望和他在一起?”方木问。   知乐点头:“要在一起的。”   方木:“你喜欢他?”   知乐继续点头,没有什么犹豫:“哥哥很好的。”   方木耸耸肩,承认道:“他的确很不错。在性取向公布前,是不少人心中的乘龙快婿,公布后,也依然很抢手——不过女人换成了男人。有钱有势又英俊,还优秀,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你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小心被别人钻了空子。”   知乐听的有点忧愁,陡然生出一股压力。   “我该怎么做。”   他以前就说过要努力让沈程喜欢自己,但实际要如何做,却毫无头绪。   “你以前追过人吗?”   知乐摇头,想了想,说:“被别人,追过。”   “哦?”方木很感兴趣,知乐长得好,性格好,哪怕傻一点,也一定不缺人喜欢的,“怎么追的啊。”   “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知乐认真道。   方木:……   “追求的追!不是你追我赶的追!”方木画了一半的画因为一激动,手腕一抖,顿时报废。   “我还没说完,”知乐继续说:“她写了,一封信,我不看,她就追我,要读给我听。第一句话是,亲爱的乐仔……”   “……然后呢?”   “我跑的,飞快,甩掉了。”   “哦……”   “嗯~”   这是知乐没生病之前,上小学时发生的事,知乐后来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因为太好笑,江善原便不时拿出来当趣闻讲一遍,是以知乐仍知道的清楚。   这段经历显然不能为当前状况提供有效经验,知乐发愁,要讨沈程喜欢貌似真不太简单,沈程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什么人都见过,人又聪明……   “其实也没那么难。总比对付直男简单。”方木说:“我连直男都能拿下,你拿下沈程也不是没有希望。”   “直男?谁呀。”   “还能有谁,秦越啊。”   知乐被引起兴趣:“你,怎么拿下的啊。”   方木把毁掉的画纸取下来,揉成一团,丢掉,说:“说来话长。”   “我想听哎。”   知乐跟方木两人盘腿坐在草坪上,书和画随意丢在一旁,边吃水果边聊起方木的情史。方木在外的冷傲已荡然无存,熟悉后,话根本不少,跟知乐两个没有秘密,什么都能聊。反正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他大我一岁,我们两家是世交兼邻居。”方木开口道。   方木生来体弱多病,因而秦越从小便被家里耳提面命无数次叮嘱,要小心呵护隔壁弟弟。两人一起蹒跚学步,长大,上学,秦越在方木的生命中充当了哥哥,保镖,保姆等一系列角色。在那些充满病痛,被同龄人哄笑的孤独时光里,方木习惯和依赖上这个比家人还要亲近和无处不在的领家哥哥。   尽管后来方木病愈,两人成年,这种相处方式仍保留下来。方木的任何要求,秦越从不能拒绝,总是竭力满足。   方木对秦越的感情转变发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当秦越没有拒绝追求者送的甜点时,方木发了很大的脾气,从而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对秦越的依赖和占有欲,已不仅仅是习惯,而是爱情。   方木纠结矛盾自责过,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内心,顺应本心的召唤,给两人这辈子换个身份定位。   面对方木的追求,秦越的震惊,矛盾纠结更甚。但他这些年已习惯对方木无所不从,看到自己从小精心呵护,不让受半点委屈的方木,因为自己的拒绝与躲避而难过伤心,他的内心更加痛苦。   秦越不清楚自己对方木算不算爱情,在他摇摆不定时,方木则果断用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方式,彻底击碎了秦越所有的犹豫。   “什么啊?”故事到了最精彩处,知乐听的入迷。   “我睡|了他,”方木慢悠悠道:“准确的说,是让他睡|了我。”   知乐:……   翌日秦越清醒后,方木还颇有点忐忑,做好了被骂和翻脸结束的准备,孰料秦越却忽然顿悟,心境变的无比清明,后来秦越告诉方木,他心中一直有道身体防线,充满不确定,而那场情事,则冲垮了这道最后的防线。   倘若身体与心灵都能够接受对方,渴望对方,那还犹豫什么?“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睡了试试。”方木说:“虽然男人不乏下|半|身动物,但发生过关系后,有没有感情还是不一样的。”   知乐听的懵里懵懂,隐约知道方木口中的睡觉,跟平日里的睡觉不太相同。   “不过这个方法暂且不适合你,”方木没有过多解释这睡觉的真正含义和具体操作方法,只因以沈程的脾性和定力,以及知乐目前的手段水平,这方法显然不具备实际操作可行性,别到最后,知乐自己掉坑里了。   “你还是走传统路线,循序渐进,一步步来吧。”   知乐嗯嗯嗯的点头,眼中充满信服。   他对秦越印象颇为深刻,这个男人留着贴头皮的短发,两侧剃的铁青,两只大花臂肌肉遒劲,白日里西装革履时宛若社会商业精英,到了夜间,叼着烟,烟雾缭绕中与各路人马把酒言欢,浑身上下充满痞气.   知乐见过他脸色沉下来,应对撒泼闹事的客人,以及教训犯错的工作人员,气场十分强大。   那气场跟沈程不同,沈程是不怒自威,只淡淡一眼,便直击人心,叫人心底生寒,充满压迫感.秦越的压迫感则更简单直接,像电视里黑道上的老大,令人望之生畏,不敢轻易招惹。   这样一个人,却对方木唯命是从,任其为所欲为。   “祖宗,行了吧。”“好好好,祖宗。”这句几乎已成秦越的口头禅,限在方木面前使用。   知乐听完方木与秦越的故事后,对方木心生滔滔敬佩之意。   原来这样的秦越,是方木主动追来的。   方木好厉害啊。   正无计可施的知乐仿若找到了盏明灯,看方木如看世外高人,虔诚希望得到指点:“怎么,循序渐进?”   方木说:“嗯,就……”   知乐双眼闪烁着期待和求知若渴的光芒。   厉害的方木卡了壳,虽然他的确主动追寻到了自己的爱情,但从小到大,面对的对象都只是那一个人,看似了不得,实则经验非常匮乏和局限,并不具有真正的参考性。   方木与知乐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方木找到了方法。   方木说,“我来帮你搜搜具体方案。”   方木搬来电脑,跟知乐坐在树下,认真上网。   “很简单嘛,”方木看了一会儿后,扬扬眉,“万变不离其宗,就这些嘛。”   知乐看的慢一些,只觉没那么简单。   “这样真的,可以吗?”知乐不太有底气,“我怕,我不太行啊。”   方木拍拍知乐的肩膀,给好友打气:“我觉得你可以。沈程对你跟别人不一样,在他心里,你的意义绝对非比寻常。”   这也是为何方木会同意和鼓励知乐主动点的最大缘由。如果对方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么不管是当初自己跟秦越,还是如今的知乐和沈程,他都不会让自己,让知乐去太过主动。   虽然不清楚沈程对知乐究竟到什么程度,但沈程平日里跟知乐的日常相处,言行举止间,还是释放出了某些信号。   这点上,方木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么?”知乐马上又恢复些信心:“那我,好好学!”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方木做了收集和筛选,“这几个帖子和视频好好看看,精华基本都在里面。”   “好的好的。”   初夏的阳光耀眼夺目,微风里飘来花朵的清香,小乐小程追逐着翩飞的蝴蝶。   方木接着画画,知乐趴在临时书桌上,面前放着电脑,笔记本,神情专注,边看边做笔记,时而停下,眉头微锁,现出思索的神色。   如此几日后。   知乐对沈程道:“哥哥,我开始,追你了,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第46章 四十六   “哥哥,我开始,追你了,你准备好了吗?”   知乐的样子很认真,好像在宣布一件大事。   沈程心中一跳,先是一怔,接着扬起眉头,如此一本正经提前预告追人的,还真不多见,沈程抱着臂膀,问:“我要准备什么?”   “准备,喜欢我啊。”知乐回答,想了一想,又说:“你会喜欢上我的。”   沈程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知乐不等沈程说什么,就快速的自己接着道:“你不说话,就是同意啦。”好像生怕被拒绝似的,又强调一遍:“我开始,追你了。”   沈程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充满仪式感和分界点的“追求”,饶有趣味,倒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要怎么追。   只见知乐上下看看沈程,认真道:“哥哥你好帅啊。”   沈程:……   知乐:“真的好帅啊。”   沈程:……   沈园夜晚总是格外静谧,乳白柔和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室内安静如鸡,充满令人窒息的氛围。   知乐与沈程对视,彼此沉默。   好像有点不太对啊,知乐摸摸鼻子。但应该没有错啊——   这些天看完那些帖子和视频,知乐认真做了笔记,在方木的帮助下,结合网络各路大神的归纳,弃其糟粕,取其精华,总结出最具代表性反响最好的万能追人攻略。   其中第一条,就是表达爱意。   喜欢一个人,定要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而心意的表达,过于直白太无趣,过于委婉则容易杯具,唯有恰如其分的显露,才能让对方既能感知,又不会产生厌恶。   没有人讨厌赞美。   在初期,多多赞美他,真诚的赞美,会给他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同时会感知到你的爱意。   知乐非常真诚,然而收到的效果貌似不太尽人意,有点不太对……   不过没关系,书上说,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最开始都没那么容易,慢慢来嘛。   知乐没有灰心,决定再接再厉。   “哥哥,你个子好高啊,是我见过,最高的。”   知乐站在沈程旁边,伸手比划两个人的肩膀,知乐不矮,但跟沈程比,肩膀却低了一截。   “你的肩膀,好宽,腰好薄。”   知乐发出赞叹,沈程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本身身体比例非常匀称,而规律适度的锻炼,则进一步优化了整体线条,与知乐偏单薄的少年感相比,沈程则更具成年男人的美感。   “哥哥你的腿,好长啊。”   知乐也有双漂亮的长腿,沈程的却比他更长,又长又直,无论穿西装,还是运动裤,都非常有型。   “手也好漂亮。”   沈程的手真是知乐见过最好看的了,指节均匀修长,白皙而具备力感,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指盖上有着健康的小月牙,无论做什么,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知乐是个实诚的孩子,说要真诚赞美,便努力发现沈程的优点,做到言之有物,真心诚意。   身体外貌这些都是能够一眼便看到的东西,而通过仔细观察与挖掘,知乐还发现了许多平常不曾注意的东西。   比如,餐桌上的礼仪,哪怕只有两个人,沈程也不会忽视。细嚼慢咽,不慌不忙,既优雅又自然,没有半分刻意,知乐吃饭慢一点,沈程也会相应放慢速度,基本陪到最后,避免知乐独自就餐。   再比如,偶尔沈程亲自开车带知乐出去,车开的极稳,遇上堵车,慢车流时,单手控方向盘的样子非常好看。   还比如,沈程不怎么跟小程小乐玩,仿佛并不是很喜欢它们,然而它们调皮时打破或弄坏家里的东西,他从不责怪,反而第一时间察看它们是否受伤。   更比如,认真工作的样子就不必说了,打游戏也非常厉害,明明平常没多少时间玩游戏,上手依旧王者水平,吊打全场。   还有各种运动,都是个中高手。甚至还会修理东西——上次家中一台电器出现故障,正逢沈程有闲暇,卷了衣袖,三两下就修好了……   这天底下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哦,有的,抓鸡他不会。   但这委实算不得什么瑕疵。   知乐觉得,只要沈程愿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不管外在还是内在,从整体到细节,沈程就如同一座宝藏,藏着数不尽的优点,既让人仰望膜拜,也不乏生活化的一面,简直堪称完美。   “爷爷,给我找了个什么媳……”知乐越发掘越觉得厉害,由衷感叹,忽然感觉到沈程警告的眼神,忙识趣的改口:“……对象啊。”   沈程淡淡一瞥,收回目光。   沈程没将这件事当回事,但也没阻止,问他的感受……他的感受不重要,知乐开心就好。   而那些充满戏剧性的赞美,起初他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好笑,知乐就像学生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但他态度太过认真,其投入的感情乃真情实意,倒不算虚假恭维。   不得不说,赞美的力量的确强大。   “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沈程低头垂眸,神色如常,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万能攻略作战第二条:加深存在感。   这一点对知乐来说颇为有利,两人本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晚上更“同床共枕”,相较其他人而言,条件可谓得天独厚,不必费尽心力制造相处机会。   但白天沈程去公司,至少有八小时不见面,从前这八小时不算什么,如今却不可忽略。   “哥哥,你到公司了么?开始工作了吗?我刚散完步,准备读书了。”   知乐认真读书,知道沈程那边随时可以看见,便不时一瞥摄像头,露出笑容。   总视频或通话会打扰沈程工作,知乐便采取折中的传统方式,拍下照片,发到沈程手机上,这样待沈程有空时再看即可。   “猜猜我中午吃的什么?喏,给你看,超好吃,给你留一点,晚上回来吃。”   “小乐小程今天打架了,小乐赢了。小程闷了一下午。”   “哥哥忙完没啊,有想小乐吗——是狗小乐,不是说江小乐。”   以前知乐也会跟沈程分享日常,但不会这么细碎这么频繁。知乐不管了不管了,一定要多多努力刷存在感,慢慢慢慢多多多多的渗入到对方生活中去。   但这样一来,也出现了弊端。   知乐发现自己的学习效率明显下降了。   “我以前每天,可以读十页书,现在每天,只能读五页了,”知乐跟方木通电话,方木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来沈园,与知乐的联系却没有断。   “怪不得,学校,禁止早恋。谈恋爱真的,耽误学习啊。”知乐感叹道,“好费时间啊。”   “倘若爱情随随便便就能获得,未免也太廉价了。”方木在电话那头说,“这世上大部分爱情,都需要付出相当多的心力与时间,才有可能得偿所愿。而现在的人啊,却大多缺乏耐性,随随便便追一追,短期内得不到结果,便觉得好累,算了,不做舔狗,不浪费时间了……这种人啊,就活该一辈子单身。”   知乐:……   知乐赶紧说:“我不算了,还要,追的。”   “乐仔加油。”   “谢谢木头。”   早晨的阳光温和明亮,洒满人间。   “哥哥,你今天有点怪。”   早餐过后,沈程整理袖口,准备出门,知乐送他到门口,注视着沈程面孔,忽然说道。   “哪里怪了?”沈程随口接道。   “怪好看的。”   沈程:……   沈程站在台阶下,那表情甚是无言。   知乐笑起来,阳光跳跃在他得意的眉眼间。   第三条:撩动人心。   有了前面的花式夸赞和刷存在感作为铺垫,撩动人心便顺理成章,粉墨登场,力求达到进一步催化作用。   “这些情话虽然……,但也要看谁用,怎么用。”方木自己是绝对没办法说出这些话,主要怕说了,被秦越当成失心疯,“但你可以试试,反正你也不会别的,说不定正好对沈程管用。”   “哥哥,你今天累不累啊。”   “不累。怎么了?”   “可是你,都在我心里,跑了一天了啊。”   ……   “哥哥你忙完了吗?”   “嗯。”   沈程坐在办公桌前,签署剩下的文件,戴着蓝牙耳机,耳朵里传来知乐的声音。   “那你,能帮我洗个东西吗?”   沈程笔头微微一顿,这几天已经被知乐时不时冒出的那些话套路惯了,一听就知道又来了。   只是这小傻子真笨,挑选“剧本”也不看看适用的场合,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办公室,相隔两处,能帮他洗什么。   “洗什么。”沈程还是接口道。   “喜欢你。”   沈程:……   朱辉站在办公桌前,身后跟着另外两名汇报工作的员工,几人忽然同时露出惊讶之色,迅速交换眼神。   “天,沈总刚在笑?”   走出办公室,两人仍不敢相信方才所见。   “没见过沈总笑吗?”朱辉波澜不惊。   “那可不一样。”两个女员工马上反驳道,“今天这笑容明显不一样,就好像……”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冒出同样的念头,却记起之前的事,不好八卦上司私事,当即心照不宣的一笑,继而双眼发亮:“沈总这样笑起来好帅啊呜呜呜呜,要天天能看到这样的笑脸,我愿三年不加薪。”   朱辉摇摇头,大惊小怪,我们沈总最近天天都这样笑呢。   夜色如水,华灯初上。   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入沈园,沈程下车,穿过喷泉池,漫步向前。   主楼灯火通明,门廊前站着一人,身边跟着两只小狗,小狗转来转去的打闹,那人便也跟着转来转去,地上的影子犹如动漫中的精灵,洋溢着快乐。   “哥哥!”   知乐发现了沈程,马上向沈程跑去。小乐小程颠颠跟在后头,与主人一起,迎接另一位主人。   “你今天,回来的好快啊。”   知乐跑到沈程身边,然后并肩与沈程一同往回走,侧头笑看沈程。   这样的知乐,总让沈程想起一些往事。那是小时候,母亲便常这样在沈宅门口,等放学的沈程沈明。偶尔父亲下班早,会与母亲一起,牵起两兄弟的手,带他们回家。   有时他们放假,则会陪伴母亲,等候晚归的父亲。   自从父母离世后,这种场景便也随之消逝,一去不复。   “今天累不?”   知乐跟在沈程身后,熟练的帮他递毛巾擦手,再熟练的送上一杯清水。   沈程年轻,事业有野心有规划,的确忙碌,尽管精力充沛,一天下来,也会略有疲感,从前靠运动,游戏,或抽烟来排遣调整。   如今则不用那么麻烦了,知乐一个笑容,就立刻让所有的疲累消失殆尽。   “哥哥,你今天,有喜欢我一点吗?”   晚上坐在书房时,知乐写完日记,忍不住问沈程。   天气渐渐热了,知乐仍坚持睡觉前穿着那套比卡丘睡衣,两只手捏着比卡丘两只耳朵,眼中充满期待的看沈程。   沈程向后,靠在蓝色皮质转椅上,微微眯眼,回视知乐。   “这才几天?这么没耐心吗?”沈程不紧不慢的说。   知乐想起方木那番话,忙道:“没有没有。有耐心的。”知乐马上放弃追问,改口道:“那个,时间多的,不急,不急的。”   过了会儿,又认真道:“明天我再,更努力一点。”   知乐已经写完日记,便坐到地毯上抱着小程小乐看电视,等着沈程。   沈程很久没有动,目光一直在知乐身上。这样不对,沈程心道,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作为沈程,应该快刀斩乱麻,给人一个痛快,毫不留情让人不要浪费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什么‘急什么,没耐心’,这种听起来模棱两可,不太正经,仿佛刻意吊着人一样的渣言渣语。   但沈程看着知乐,就是没有办法开口叫停。   这些年,向沈程告白的人不少,男女皆有,追求的手段,无论哪种,都比知乐高明。不管是赞美,还是情话,都没有人像知乐这般笨拙,也没有人像知乐这般令沈程心生愉悦。   以至于还想再多听一点。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想到了父母,这晚,沈程再度梦到了曾经的沈家,和父母。   作者有话要说:  知乐:土味情话棒! 第47章 四十七   鲜红的血液滴答流下。   “让开,让开。”   刺眼的白色灯光,人影憧憧,医生急促的呼叫着,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有人在哭,纷乱的脚步声踏在人的心上。   “沈程,沈程。”   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两道模糊的身影逆光而站,注视着沈程。   沈程穿着白衬衫,不停喘息,感到一阵心悸,知道那里是谁,却不住后退,不敢走过去。   那两道身影便缓缓朝他走来,一步,一步,近了,灯光照出他们血肉模糊的脸庞。   沈程猛的睁眼,醒了。   他不由自主坐起来,大力呼出一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你怎么了?”   知乐手脚搭在沈程身上,被动静惊醒,眯着眼迷糊的看沈程。下一秒,马上跟着坐起来,清醒了。   “又做噩梦了吗?”   知乐从沈程身上爬过去,下床拿了纸巾和水杯,让沈程擦汗,喝水。   沈程额上一层薄汗,喝过水,气息慢慢平复,对知乐说谢谢,看知乐没穿拖鞋,赤脚站在地上,便眉头微蹙:“我没事。下次不要下床,我自己能拿。”   随即让知乐上床。   知乐原路返回,仍从沈程身上爬过去,两人重新躺下,却一时半刻没了睡意。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窗外偶有虫鸣。   “哥哥。”知乐轻声叫。   沈程原本平躺,转头见知乐侧躺朝向他,便也侧过身,面向知乐,两人各盖一床薄被,面对面躺着。   “你没事吧?””知乐的眼中含着担忧。   “没事。”沈程说:“一个梦而已。”   知乐仍很仔细的观察沈程脸色,见他已面色如常,趋于平静,这才稍稍放心。   “梦说出来,就好了。”知乐的声音在夜里很轻,带着一点还未舒展开的微哑:“好梦,会成真,噩梦,都是假的。”   沈程微微勾唇。   “你梦到什么了啊?”知乐轻声问:“很可怕的东西吗?”   沈程平日里从来四平八稳,知乐唯独见过他两次失去镇静,都是噩梦之后。能让从容的沈程这样,想必梦中之物一定很吓人。   沈程没有说话。   知乐等了好一忽儿,以为沈程不会回答了,沈程却开口了。   “梦到了我父母。”   “啊。”知乐想起,上次沈程也提过,也是梦到他父母。这让知乐有点疑惑了。   “那,不是很好吗?”父母是亲人,梦到是好事,为何会成为噩梦。   知乐对沈家的了解不太全面,江善原只告诉了他大略情况,以他的角度,不太明白为何父母亲人会成为噩梦之源。   “我也会梦见,我父母,”知乐轻声道:“爷爷说,那是他们想我了,到梦中,来看我。沈叔叔沈阿姨,也一定,想你了。”   沈程仿佛在出神,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自嘲。   “你是不是,也想他们了?”知乐往前凑近一点,两人的手臂都放在被子外,近在咫尺。   沈程语气平淡,回答道:“不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知乐眼睛微微睁大,说:“不是小孩子,就不能想了吗?我爷爷,头发都白了,还会想念,他妈妈——就是,我祖奶呢。”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大英雄,都可以,”知乐思索片刻,从他的知识海洋里撷取出合适的词语:“都可以,思念的,脆弱的。”   沈程这次是真笑了,虽然只是浅浅一瞬,一闪而过。   “连这个都懂?”沈程难得带着一点揶揄之意,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知乐,好像又在说你不是真傻吧。   知乐已经能够读懂沈程的表情了,皱了皱鼻子,说:“我读书的。”   想了想,又说:“人傻就要,多读书。”   沈程笑起来,静静凝视着知乐,暖色的灯光覆照在知乐脸庞上,宛若春日清晨里初升的朝阳。   “他们不会想我。”   许久后,沈程忽然开口。   知乐扬起脸,过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他们”是谁,便接口道:“应该会,想你的。”   沈程微微一笑:“不会。”   知乐眼里露出点疑惑,安静的看着沈程。   沈程从不喜欢对人说家事私事,而这件事更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从来三缄其口,然而面对知乐,心防不自觉放下,愿意朝他说一说。上回如此,这回也如此。   “他们可能会,有些怪我。”   “……嗯?”   静谧的深夜,两个人的声音都很轻,喁喁私语般。   “如果不是我……”沈程的声音很低很沉,说了这半句,停下来。   知乐安静的等待着下文,沈程却一直没再继续。   “什么?”知乐轻声问。   沈程回答:“没什么。睡吧。”   两人仍保持面对面的姿势,知乐眨眨眼,看着沈程的眼睛。他不太能像常人那般从只言片语中就推断出某些前因后果,但这一刻,他依旧察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平日里的沈程精干,霸道而绅士,冷峻却又容易心软,偶尔很凶却又很体贴会照顾人……无论哪种,都是强大的,仿佛无所不能,永远站在太阳底下,身周毫无阴影。   这一刻的沈程,让知乐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悲伤。   知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以前从未出现过,像夏日枝头的青果,酸中带涩。   “沈程。”   知乐忽然轻唤道。   “噩梦会散的。”   “你别怕,我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沈程。”   知乐总是叫沈程哥哥,最主要缘因沈程确实比他大几岁,现在他陡然换了称呼,郑重叫起沈程,仿佛这样,就能变的跟沈程同龄,能够给予更强大更成熟的力量。   安静的夜色里,清浅的呼吸隐隐交织。   知乐手臂微动,手掌覆住沈程的手背,掌心温暖,肌肤柔软。   沈程没有说话,眸光低垂,看着眼前人的额,眼,鼻,唇……梦境与往事所带来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漆黑的深夜,温柔的月光照进来。   “好,”沈程声音微暗,轻声道:“谢谢。”   “不跟我,说谢谢,”知乐说:“就像,我不跟你说,对不起。”   沈程反手一扣,覆在知乐手背上,低声说好。   知乐感觉到了沈程明显的情绪变化,顿时跟着放松下来,嘴角泛起笑容。   “睡吧。”沈程最后说。   知乐嗯了一声,闭上眼,片刻后忽然又睁开,朝沈程说::“哥哥,你知道,一块玻璃,从楼上,摔下来,它会说,什么吗?”   “说什么?”   “它会说,晚安,我碎啰。”   沈程:……   知乐笑起来,再度闭上眼睛,真的睡了。   沈程仍睁着双眼,看着知乐。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以前,在某个夜晚,也曾与知乐这般相对,躺在床上,说过一些话。   知乐入睡很快,转眼已入梦。   沈程将知乐的手臂放进被中,替他拉好被子,知乐无意识的一动,习惯性的凑过去,脑袋贴在沈程肩膀,呼吸绵长。沈程微微侧头,耳尖挨着知乐柔软的头发,也闭上眼。   几天后,秦越会所。   “乐仔!”   “木头!”   知乐走进六楼套房,跟方木拥抱。   两人好些天没见面了。方木每两年开次个人画展,今年还接了杂志专栏约稿,先前不断拖延,直拖到临近展期和截稿日,无法再拖,于是开始疯狂赶稿。   截止今天,方木已近十天没出房间了。   秦越大部分时间都在会所,这套房原本就是留给方木用的,方便他平日休息和作画,算是他的个人专属空间,这也是为何上回他会毫不客气赶走那些人的原因之一。   房中一应东西俱全,关上门窗,所有喧嚣繁杂隔绝在外,丝毫不逊专业画室。秦越还聘请专人照料方木日常饮食,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可谓周全备至,但方木长期不出门,还是叫人担心。   秦越没办法,只好请求沈程援手,将知乐带来,聊以调节。   知乐把小乐小程也带来了,另从沈家花园里摘了些许初初绽放的鲜花,扎成一束,花瓣上滚动着露水和清香,带来给方木。   方木找来一只花瓶,当即插好,放在工作桌上。   “你们好好聊聊,”秦越笑容满面的说:“知乐,想吃什么都别客气,在这里多玩会儿。”   沈程还有其他应酬,稍坐片刻便与秦越离开。   知乐跟方木各抱一只小狗,盘腿坐在厅里地毯上,边吃东西边聊天。   “你好像,瘦了。”知乐打量方木。   方木本来就瘦,现在则更瘦,锁骨高高隆起,快接近形销骨立了,头发也长了些,用一只便签夹胡乱夹起遮眼的刘海,露出苍白的额头。   “我发誓,以后再懒,就变狗。”方木显然已经也有点受不了赶稿了,当真是拖延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你帮我看看,”方木取来几张成画,摊在知乐面前:“哪几张不错——凭你的直觉选。”   这些是个人展的候选画作,知乐便认真的看,选出几张他喜欢的。   “很好!”方木伸出手,与知乐击掌,显然知乐选到方木心上。   方木呼出一口气,面容疲倦,精神却颇为不错,双眼明亮。知乐看看房中乱七八糟的画具,画稿,眼中流露出些许羡慕。   “来,说说你,你最近怎么样?”方木问知乐。   正说着话,房门被敲响,继而打开,秦越走进来。   只见他手托两只托盘,亲自来做服务生,左手红酒与果酒,右手新鲜出炉的烘焙点心,殷勤送到知乐与方木面前。   “这是我亲手调制的绝世果酒,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杯,知乐,慢慢品尝。”秦越打了个响指,右眼朝知乐一眨,wink。   知乐忍不住笑。他还挺喜欢秦越的,秦越性格豁然,插科打诨,八面玲珑,待朋友却很真诚,又颇为风趣。   “知乐,跟方木一起,多吃点东西,本市最出名的烘焙师,非我店内的师傅莫属……”   秦越正说着话,方木却皱眉暼了他一眼。   秦越住口。   方木冷道:“你出去。”   秦越:“我坐会儿。”   方木:“我们俩说话,你杵这干什么。”   秦越:“我就坐会儿,不打扰你们。”   方木:“不行。”   秦越:“你特么这些天都懒得理我,我现在蹭个光,听你说话都不行吗?”   方木冷酷道:“出,去。”   秦越叉着腰,显得很愤怒,貌似要发火,方木端起红酒杯,喝了口,仍冷冷看着他。   ”好好好,我走!”秦越忍着气,对知乐道:“你们好好玩。”   旋即大步走了,砰的摔上门。   知乐看看门口,又看看方木,不禁道:“你对他,好凶啊。”   这方木看不顺眼不顺心的,当真不留情面,就连秦越也一视同仁。知乐觉得秦越看起来有点可怜。   “对他就得这样,不然,他反而害怕。”方木不以为然道。   知乐怀疑的看方木,不太理解这种模式。   “不信?你看着。”   方木发了条短信,很快,秦越再度推门而入,脸上挂着笑容:“哟,想我了。”   方木抬眼看了秦越一眼,表情颇为柔和,说:“刚刚我态度不对,不该那么对你。”   秦越笑容顿住。   “你想留就留下吧。说起来我们也的确好几天没说话了,坐吧,一起聊聊。”   秦越狐疑的看方木,眼中渐渐现出惊恐。   “你又怎么了?心情更不好了吗?你别这样,我心慌。”   方木温和道:“不是你嫌我没搭理你吗?”“……没有!绝对没有!”秦越连连道:“你沉浸创作,专注作品,理所应当。”   “是吗?确定不留下吗?”   “你们朋友说话,我杵这儿干嘛。”秦越撸了把头发,仔细观察方木脸色,确定他是否心情起伏不定。   “那你还不走。”方木复又恢复冷淡神色。   秦越反而吁了一口气,“马上走,祖宗,你别闹了。”   秦越恢复笑容,“知乐,陪方木多吃点东西,我先出去了。”   秦越再度离开,拉开门,门外下属过来,恭敬的说着什么,秦越咬着一根烟,漠然点头,转身走开。   知乐微微张嘴,方木耸耸肩,意思是你看对吧。   “我因为生病,从小脾气不太好,情绪特别差的时候会走另一种极端,变得温和好说话。秦越比谁都清楚这点,所以我越凶他反而越放心。”   知乐琢磨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只觉得他们这样很有趣。   “我还没,凶过沈程呢。”   “你可别,”方木说:“沈程不是秦越,你也不是我,这套你们不适用。他可能更吃你这种小甜豆。”   知乐摸了摸鼻子。   “接着说,你们现在情况如何了?”方木重新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看看知乐。   与方木的瘦削相反,这些日子知乐显然过的十分滋润,脸颊长了些许肉,一身白T工装裤,周身洋溢着健康明朗的气息。   知乐便将这些天的情况慢慢述说,方木边听边不时发问,很快便了然于胸。   “居然没叫停,没觉得无趣,还会笑,”方木撑着下巴,总结道:“形势一片大好,胜利指日可待。”   知乐笑起来。   方木想了想,说:““个进度不错,继续保持。等过段时间,再循序渐进,可以进入下个阶段了。”   “下个阶段?”   “基础互动后,自然是深入互动,比如肢体接触,以及更深一点的……接触。”方木很老师派头的说,理论知识一套一套,听起来有模有样。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眯眼打量知乐。   知乐:   方木开口道:“你应该不会……吧。”   知乐:??   知乐的情况有点特殊,方木想了想,点点头:“估计你也没怎么上过生理课,没关系,到时我教你——并非教唆你那个啥,但这是爱情里必学的功课。哪怕你们现在不那个,以后也总要那个的。现在你至少要懂点基本的,先从简单的开始,不失为一种试探手段——对方若是对你有感觉,嘿嘿,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方木霹雳吧啦说了许多,知乐听的云里雾里,什么这个那个的……但知道方木是帮自己的,便顺从的点头。   “好朋友,不必谢。”方木说。   两人坐着又闲聊了片刻,吃了点东西,方木站起来,终于决定走出房门,外出透透气。   “我带你去楼顶看风景。”   知乐便跟方木走出去,边走边给沈程发信息,预备告知他一声,却不料,转过走廊拐角,就看见沈程。   沈程站在另一条包厢通道上,面前站着几人。   知乐一喜,就要迈步过去。   却被方木拉住。   方木及时拉住知乐,往后,退到拐角处,竖起食指,朝知乐嘘道:“别过去。”   知乐略感茫然。   “那是沈明。”方木探头,再度看一眼,确认过,说:“他们应该有事,等他们说完我们再过去。”   沈明?知乐记起,这是沈程的双胞胎哥哥。   知乐也稍稍探头,隔着走廊上的壁灯,看清,果然是沈明,跟沈程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戴着副金丝眼镜,与沈程面对面而立,沈明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年轻女孩儿。 第48章 四十八   沈明怎么会在这里?   距离上次知乐见到沈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这期间知乐没有见沈程与沈明联系过,也没有听沈程提起过沈明,知乐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不过一见到沈明,知乐马上就想起来了。   沈程与沈明面孔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不过倘若沈明没戴眼镜,两人都不说话时,却也叫常人难以分辨。   要去顶楼,必须得经过这道走廊。   方木稍稍沉吟,对知乐指指后面,意思是先回房,等会儿再出来。知乐看懂,正要转身跟方木离开,却听见沈明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不仅是老爷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沈明拔高音量,看来两人之前已谈过几句,过程并不愉快,沈明终于忍不住大声,语气很硬。   沈程侧着身,面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没有说话。   沈明扶了下眼镜:“既然已经回来,以后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这次忌日,你必须一和我一起,让……”   “不去。”沈程的声音不大,却很冷淡。   沈明再度大拇指和食指顶了顶眼镜,深吸一口气,“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也该释怀了。难不成,要我跪下来求你宽恕原谅?!当年……”   “沈明。”   那年轻女孩忽然出声,截住沈明话语。   沈明生生止住。   沈程冷冷直视沈明。   两兄弟相对而立,俱冷着脸,周遭气压如乌云罩顶,令人窒息。   “两位沈总今天都还有客人,不如改天再谈?”仍是那年轻女孩开口,打破这沉重的无声对峙。   沈程不言语,沈明也身形未动,不愧是两兄弟,认真起来,谁也不轻易退让。   年轻女孩向前,走到沈明身旁,低声道:“沈总。”   沈明暼了她一眼,这才神色稍敛,轻哼了声,转身离开。   知乐与方木站在拐角处,避无可避,沈明一转弯便看见二人,眉头一扬,现出意外表情。   “知乐?”   正背向走往另一头的沈程闻声停下,回首望来。   “沈大哥。”知乐礼貌叫道,有点惴惴,虽非刻意偷听,却好像仍旧不太好。   方木倒无所谓的样子,显然也认识沈明,对他淡淡点点头,聊做招呼。   沈明上一刻脸色还臭的不行,此刻却如变脸般,瞬间恢复满面笑意,眼睛弯成熟悉的弧度:“好久不见。来这里玩?有时间去我那里,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知乐。”沈程的声音传来,在走廊那头叫他。   知乐应着,马上向沈程走去,年轻女孩往旁边让让,漂亮的眼睛看着知乐,见知乐看她,便对他微微一笑。   沈明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年轻女孩走了。   “怎么出来了?”沈程站在原地,待知乐走近,问他。   “我们,去顶楼。”知乐观察沈程脸色,沈程脸色不太好看,但看知乐的眼神仍是温和平静的。   方木背着手站在知乐身后。   沈程抬腕看看手表,“我结束后上去找你。不会太长时间。”   他既没有问知乐听到多少,也没有任何解释说明的意思,只如常让知乐去好好玩。   顶楼显然是方木另外一个私属地,经过简单改装,铺着室外地毯,四周悬挂着恰当明亮的灯盏,墙角有桌椅,帐篷等物。   知乐跟方木走到天台前,晚风扑面而来,夜晚在高处拉开华丽的幕布,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夜景繁华璀璨。   “他们关系,很不好吗?”   知乐吹了会儿风,心思仍在刚刚那一幕上。上次沈程沈明只是不太热情,这次却几乎吵起来,这让知乐有点不安。   方木伸伸懒腰,瘦不拉几的身体各处关节发出咯咯响动,像个上锈的机器人。边舒展边回答道:“不算很不好。他们家……”方木转向知乐:“你知道他父母是车祸身亡吧。”   知乐点头。   这件事爷爷告诉过他,据说在沈程十多岁的时候,沈家父母发生车祸,不幸双双毙命。   “据说这起车祸本……”方木忽然停下来,想了想:“我和秦越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父母离世后,沈程没多久便出国,两兄弟关系自此疏离。其中具体缘由和细节,外人不便乱猜,你要想知道,以后可以问沈程。”   “不过我建议这种事,最好不要随便问。他若想告诉你,有一天自然会主动告诉你。”方木又说。   知乐受教的点点头。他懂一点的,这是个人隐私。   “不用太担心,并非什么深仇大神,不算太严重。只是心结易结不易解,需要时间跟契机。”方木说:“早晚能解开。来,宝贝,帮我拉拉筋。”   方木实在太缺乏锻炼了,终日坐着,躺着,不动还好,一动哪里都不对劲,偏偏又不喜欢运动,稍稍打几拳便气喘吁吁,拉筋被拉的龇牙咧嘴,头皮炸裂。知乐看了会儿,最后拿出自家锻炼的“独门秘笈”——第八套广播体操。   手机音量放到最大,知乐跟方木在全市最大会所的顶楼,漫天星光下,对着满城璀璨夜景,跳了两遍第八套广播体操。跳完神清气爽,无比满足。   一小时后,沈程与秦越上来,接两人下楼,然后知乐告别方木,跟沈程回家。   沈程脸色已完全恢复如常,半点看不出痕迹,仿佛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   倘若不是知乐亲眼所见,大概永远不能知道那一幕。沈程大概率不会对他说起。是不是这世上每个人,内心都藏有不为人知不愿人知的小秘密呢?就连沈程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能免除。   这个初夏之夜里,知乐透过车窗,看着车外形形色色的街灯与人群,心里涌现出一股一个傻子似乎不该有的思绪。他不会更深入探究这思绪的源头与含义,也不会为此太过惆怅,只是想,如果沈程愿意跟他讲,他很愿意听,听沈程的任何事。如果能分担哪怕一点沈程的烦恼,就太好了。   知乐希望沈程能开心。   比谁都希望。   “哥哥。”   知乐转头,呼唤沈程。   沈程正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   知乐开窗,车窗玻璃徐徐落下半扇,夜晚的风夹杂着人间烟火气息与凉意吹进来。   “今天的阳光,很好,风,很温柔,你,很甜。”   知乐额发被吹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笨拙的开始讲土味情话。   沈程看一眼窗外,说:“现在是晚上,哪来的阳光。”   “糟糕!忘,改了。”知乐说:“重来——今天的月光,很好,风,很温柔,你,很甜。”   知乐说的又笨拙又认真,他做什么都很认真,说句话而已,也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凑的很近,近到沈程能闻到知乐晚上吃过的草莓蛋糕的气息。   沈程的唇角翘起来,“嗯,今天的月光很好,风很温柔,你很甜。”   沈程的心情明显好起来。   几天后,知乐接到江善原电话。   江善原做过第三次手术,目前正在恢复期,日渐有了精神,不时与知乐通话。   简单的日常问询后,江善原说起一事。   “过些天是沈程父母的忌日,你如今人在沈家,正好碰上,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你沈叔叔沈阿姨,买束花,磕个头。方便的话,让小沈带上你一起。”   彼时正是晚上,知乐刚写完日记,他不太避着沈程,接电话时开着外放,江善原的声音清晰的传出。   知乐看看沈程,沈程的目光在电脑上,似未听见。   “知乐?”江善原叫了一声。   “哦,好的。”知乐应道。   江善原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接着说起别的,知乐嗯嗯的听着,结束通话后,想了想,问沈程:“沈叔叔沈阿姨的忌日,什么时候啊。”   好一会儿后,沈程方答:“过几天。”   知乐:“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沈程关掉网页,又打开一个新的报表,聚精会神的查看,知乐一直坐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到时再说。”最后沈程说。   知乐听到这句,便微微放下心来。他隐约摸透一点,沈程的“以后再说”基本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乐仔,来玩。”   “好咯。”   再过两天,知乐再次来到会所。   这次是方木主动邀请知乐,上次跟知乐两人闲谈过后,方木灵感迸发,这些天效率奇高,决定再忙也该劳逸结合,于是便约知乐来玩。知乐自然挺高兴,等沈程也有空,便催着沈程出发。   沈程并不太喜欢会所的环境,但知乐喜欢,只好陪他去。秦越有时会组局一些沙龙,朱辉也审时度势,将一些适度的活动和应酬接下,沈程顺带参加一下,也算工作娱乐两不误。   这晚照例沈程与秦越去参与其他事宜,知乐跟方木在房中絮絮叨叨,漫无边际的聊天,吃东西。   吃饱喝足,方木跟知乐出门,预备上顶楼。   方木被广播体操彻底征服,这是最适合他这种懒人的运动了,如今每天都要跳一遍。   两人走出套房,转弯,同样在长廊里,碰见跟上次至为相似的一幕:沈程与一人相对而立。   只不过这次不是沈明,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   说陌生,似乎也不对。   知乐看着那人侧脸,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方木记性比知乐好,倒一眼便认出来,随后皱了皱眉。 第49章 四十九   那个年轻男孩正是上次知乐见过的宁明,但知乐已经将他忘的差不多了,方木也见过他,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除了宁明,走廊上还站着其他几人,应该是宁明的同伴,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其中一人站在最外侧,知乐看清他大半个脸庞,倒认出他来,是那个跟他说过话,比较友善的小涛。   知乐看到沈程,本能的想要过去,却被方木拉住,像上次一样,闪身到拐角处,只探出头,悄然望去。   那头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沈程和宁明身上,一时无人注意到这头动静。   “……干什么啊。”知乐不解,隐隐觉得这样不对。   上回是迫不得已“偷听”,这次却……   “嘘。”方木示意知乐小声,别动,而后低声道:“傻啊,看不出来有问题吗?”   “啥?”知乐疑惑。   方木没说话,下巴一抬,意思是看下去就明白了。   那边厢。   朦胧的灯光照在宁明脸上,不得不说,他的确长的非常好看,富有许多男人喜欢的,但异于女孩儿的柔美特质,他并非公关,甚至家世尚算优越,只是爱玩,能玩,在圈中颇有名气。   此刻他很乖顺的站在沈程面前,双眼发亮的看着沈程。   自沈程回国,宁明便开始关注他,奈何一直无缘得见。直到上次,机缘巧合,通过关系,以秦越其中一位朋友的同伴名义,终于见到沈程。   本想趁此机会结识沈程,却没想到全程沈程根本没看他一眼。   这让他很挫败,也很不甘。   今天听说沈程在会所,便觎得时机,出现在沈程面前。   “我们不久前见过的,沈总还记得吗?”宁明说。   沈程拿着手机,腕上的手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高大,英俊,有着让人忌惮却又让人着迷的冷淡疏离。   “不记得。”沈程淡声道,面上没什么表情:“有什么事?”   宁明脸颊略红,带着些许失望,“不记得了啊。也对,上次都没正式介绍过——沈总,我叫宁明。”   沈程出来接个电话,不期然被人拦住,隐有不耐,保持着最基本的涵养,再度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   宁明也颇为直接:“我想结识沈总。实不相瞒,我喜欢沈总,沈总能给个认识的机会吗?”   宁明似乎喝过酒,脸颊微微发红,双目含情,声音很轻,带着种最让男人喜欢的仰慕与柔和,这样的美人姿态,没有多少人可以拒绝。   “我TM的……”方木低声开骂,嘴里蹦出一连串不和谐词语。   知乐吓了一大跳,第一次听见方木骂人,他竟然这么能骂……知乐也低声:“不要,说脏话。”   方木:“挖人墙角,卑鄙!戴人绿帽,无耻!男婊,死贱!”   知乐:……   方木撸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他低头看了看:“算了,打人自己更痛。等着,我叫秦越来。”   说着便拿出手机。   知乐听明白了,忙说:“不要,打架。”   两人站在拐角处,靠着墙,小小声说话,方木眉头皱着,眼中些许愤然,说:“你知不知道他在干嘛?抢你男人!”   知乐抿唇,认真道:“还没,追到。”   “不也一样?!”方木说:“总之,是你情敌。你傻不拉几的,不是这个宁明对手,等着,我找人揍他,这种人……”   “情敌……”知乐默念这个词,然后按住方木的手,制止他叫人的举动,说:“书上说,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   方木抬头,看向知乐,目光中充满怀疑。   知乐却探头,再望向走廊那边。   那头,黄色的壁灯之下。   “不能。”沈程薄唇中吐出冷淡之极的字眼。   宁明一怔,似没想到沈程会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且没有任何抱歉和说明的意思,不远处他的同伴们纷纷耳朵竖起,侧目关注事态进展。   “是因为那位所谓的定亲对象吗?”宁明眼中笑意更甚,更柔和,轻声道:“我知道,那不是沈总自己的意愿。沈总,我不介意,我想你也……”   剩下的话语宁明倏然打住,只因清晰看见对面的男人眼神一瞬间变的犀利阴沉,他心中一惊,就在看到沈程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插进来。   “哥哥。”   所有人闻声转头,沈程也略意外的扬眉。   知乐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冷脸的方木。   沈程看方木就明白他们应是要去天台,只没想到会凑巧撞上这一幕,不知他们听到多少。沈程看着知乐。   知乐却未看沈程,他站到沈程旁边,与他并肩而立,而后面对宁明。   宁明是豁出去,势在必得的直接,知乐也直接,坦荡荡,不懂拐弯抹角的问道:“你喜欢,他啊?”   宁明一怔,索性道:“对。”他挺直脊背,眼中带着少许轻蔑。   “你去喜欢,别人吧,”知乐不紧不慢道:“别喜欢他。”   宁明一笑:“这可由不得……”   知乐:“他有我了。”   宁明笑容僵住,旋即道:“但你们……”   知乐:“我们正在,互相喜欢。你,不要打扰。”   宁明一窒,竟有种打在棉花上软绵绵,无话可说的感觉,扯了扯嘴角,说:“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沈总又还没结婚,人人都有喜欢的权利……”   “挖人墙角,卑鄙。戴人绿帽,无耻。男婊,死贱。”知乐再度截断宁明的话语,双眼直视他,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宁明:……   走廊刹那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不远处宁明的同伴们几成石化。那个叫小涛的没忍住,噗嗤一笑,忙捂住嘴。   沈程侧头,注视知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知乐,眼前的状况不算坏,他便没有开口,只看着知乐,眼中带着笑意。   啪啪的掌声响起,是方木在鼓掌。   方木:“……哇哦!”   宁明脸色变得难看,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发展,万万没想到,这个傻子居然不好对付。他飞快瞥向沈程,沈程的眼神却在知乐身上。   “沈总,我,”宁明眼眶泛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再叫他,我就生气了。”知乐微移一步,挡在沈程身侧,面色沉静:“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他,否则……”   知乐微微一停,接着道:“我会让你好看。”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知乐慢慢的,清晰的说道。   黄色的壁灯迷离朦胧,照出知乐突变的脸色,无辜温和的神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陡然冷冰冰的眼神,他唇角斜斜一勾,勾起一抹阴沉邪恶的弧度,似笑非笑,眸光微垂,冷冷凝视着宁明。   走廊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宁明等人都知晓些知乐的情况,只不敢明目张胆取笑。刚刚知乐的言行虽也颇为让人意外,但并未太将他放在眼里,毕竟还是跟常人有异,如何能是宁明对手。但就在这一瞬,知乐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阴沉的眼神与邪恶的笑容,加上灯光的衬托,竟让所有人忽然汗毛竖起,胆上生寒。   就连一旁的我|军成员方木,也不禁呼吸屏了一瞬。   宁明不由后退一步。   “马上,离开。”知乐仍带着那冷笑,冷冷道。   宁明张张嘴,大势已去,挫败的准备离去。   “方木,”沈程忽然开口,冷声道:“告诉秦越,会所的管理有待加强,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尤其放进六楼。”   方木:“哦。”   宁明脸色一变,看向沈程,随之一凝。沈程神情波澜不惊,目光却犹如实质,没有明言,却实打实的在警告,从今往后,不可再出现在知乐面前。   “还看!”知乐马上抱住沈程胳膊,皱眉道:“不许看了。我的。”   知乐忽然想起一事,看向沈程,接着道:“我们才是,明媒正娶的,对吧。”   方木咳嗽一声,心道果真有点傻,不知道适可而止,沈程能配合至此已属不易,还得寸进尺,只怕牛皮要爆,该露馅了。   却听沈程嗯了一声。   知乐下巴抬起个小嘚瑟的角度。   方木看了沈程一眼,沈程神色如常。   “滚。”方木朝宁明冷道。   宁明全盘溃败,携同伴们灰溜溜离去。小涛走在最后,无所谓的耸耸肩,冲知乐笑笑。   人都走了,走廊中唯剩知乐他们三人。   方木修长手指夸张的掸掸胳膊,继而向知乐伸出大拇指:“可以啊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套?”   方木扯扯嘴角,学知乐最后那个笑容。   沈程也看向知乐,胳膊仍被知乐抱着,也没有想着抽出来。   “电影里学的,”知乐回答道,有部电影里面,有个女孩子,最后就是那样笑的,非常可怕。他当时看后毛骨悚然,又觉得好玩,便刻意对照镜子模仿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场。   “什么电影,我也看看。”方木说。   知乐却忘记名字了,说回去找找看。   方木点点头,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还挺会凶,我都被吓出鸡皮疙瘩了,以后怕是不敢惹你了。”   知乐严肃道,“书上说,对待敌人,绝不能,手下留情——情敌也是,敌人。”   方木伸出两根大拇指,接着看看两人挽着的胳膊,指指楼上,问:“还上去吗?”   知乐记起正事,就要松开胳膊,却手臂一紧,被沈程夹住,不能动弹,沈程开口道:“   不去了。”   沈程侧首,看知乐,低声道:“我忙完了,你要一起回去吗?”   知乐啊了一声,他说好陪方木跳广播体操。   沈程看向方木,两人目光相接,沈程神色淡淡,方木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轻扬,说:“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乐仔,下次再找你。”   知乐闻言只得点点头。   沈程手机上告知了朱辉一声,提前离去,接着去方木房中取了知乐背包,然后带知乐乘坐电梯,下楼。   露天电梯的玻璃上映照着街市五彩缤纷的各色灯光,沈程手臂上挂着知乐的黑色背包,与知乐站在电梯中徐徐下降,直达地下停车场,一路上一言不发,密闭的空间里静谧无声。   电梯到达目的地,沈程按住厢门,知乐走出,两人上车。   “哥哥?”   沈程的沉默让知乐感到有点忐忑,不知自己刚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停车场,驶上回家的道路。   沈程按下开关,隔板隔开驾驶位与后排,形成独立的私密空间。沈程手搭在膝盖上,抬眸,看向知乐。   “你说。”沈程说。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我刚刚,厉不厉害?”知乐无话找话,行驶的途中,凑近沈程一点,对他说。   “你自己觉得呢?”   “很厉害。”知乐有点不好意思,却坦诚道。   “的确厉害。”沈程说。   “真的?”   “嗯。”   知乐便笑起来,他在书上和电视上学到过,动物为了争夺配偶,常会彼此凶狠厮杀,而人类,正常的普罗大众,也不乏为情打架斗殴,相互谩骂,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离奇者有,幼稚者有,凄惨者有,优雅者有……知乐既不太会骂人,也不太会打架,但竭力以自己的方式捍卫过。   “那你今天,有没有喜欢我一点呢?”知乐得寸进尺的问道。   沈程没说话。   自从展开追人大作战后,知乐总时不时这般问询沈程,通常都得不到回应,知乐已经习惯了,此刻沈程不语,知乐也没有多失望,只习以为常的叹口气。   “好吧,我再努力一点。”   沈程仍然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知乐。   知乐感觉到了一种异常,好像沈程哪里有点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哥哥,你……”   “江知乐。”沈程忽然开口,嗓音低沉。   “嗯?”   “你可以不用努力了。”沈程注视着知乐双眼,缓缓道。   “嗯?”知乐却不解其意,目露疑惑。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今天,此时此刻沈程的不同。沈程微微侧身,凝视着知乐,窗外斑斓变幻的灯光忽闪而过,掠过沈程的面容与眼眸,他的眸色那样深邃,犹如夜色中寂静的大海,又是那样的温柔,如同秋天林间的月光……   “哥哥,我……”   前方忽然窜出一横穿马路的行人,车子紧急转弯,避开危险。   沈程与知乐同时不由一倾,在那一刹那,沈程反应极快的抓住扑过来的知乐,帮他稳住身体。   司机抱歉的声音传来,所幸只是小意外,很快归于平静,继续行驶。   知乐半倒在沈程怀中,没有受到惊吓,无碍后却没有即刻离开,而是抬起头,有点惊讶的朝沈程说道:“哥哥,你心跳的,好快。”   沈程手臂搭在知乐肩膀上,像是揽着他,他低头,眼中映着知乐漆黑明亮,又无知的双目。   沈程没有否认,也没有推开知乐。   “是被吓到的吗?”知乐眨眨眼,有点担忧。   “不是。”沈程低声消除知乐的忧心。   “那是,怎么了?”   知乐脸庞和手掌都在刚才的颠簸中挨上沈程的胸膛,耳里和手心里,同时感觉到了沈程异于常态的,快速的心跳声。   咚咚咚。   知乐摸摸自己心口,又摸摸沈程,迷惑不解。   沈程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知乐,眼里含着温柔和些许无奈,过了一会儿,拉开知乐的手,说:“坐好。”   知乐便听话的坐好,不再纠结这个不太懂的问题。   霓虹闪烁,夜景繁华。   沈程松了松领口,转首看向窗外,车窗半开,风吹进来,拂过他的发,他的面孔,以及胸口处那颗年轻,一贯平静,此刻却剧烈波动的心脏。   窗玻璃上反照出知乐好看的下巴,红润的嘴唇。   江知乐,真的是个小傻子。 第50章 五十   【乐仔。】   【木头。】   这晚知乐洗过澡,躺到床上,临睡时接到方木的信息。   方木:【有打扰你们吗?】   知乐:【我还没睡呢。】   方木:【你?你和沈程没一起睡?】   知乐:【一起啊。他还在忙呢。】   方木:【!!!】   知乐:【?】   方木:【你们没有那个?】   知乐:【哪个啊?】   方木:【……】   知乐:【哪个啊?】   知乐在床上做睡前运动,伸伸胳膊蹬蹬腿,等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重新亮起,仍然是方木。   方木:【按道理,这时候应该顺理成章那个才对。你们居然没有?我有个合理怀疑。】   知乐:【啥?】   方木:【他是不是不行?】   知乐:【啥?】   方木:【算了……不管怎样,恭喜你,如愿以偿,好歹搞定了他。】   知乐:【没。我还努力。】   方木:【???】   下一秒,语音电话响起,方木直接拨打过来了。   “什么叫还要努力?不对啊,今天的情况分明就……你们晚上回去,他没对你说什么?”   方木也洗漱完毕,同样放松的躺在床上,跟知乐通语音,声音略带不解。   知乐答道:“没说,什么啊。”   方木:“什么都没说?”   知乐想了想,简单告知:“说我,对付情敌,厉害。”   方木:“没了?”   其实还有关于“今天有喜欢我一点吗”的交谈,但知乐并没有得到理想的期待的回应,不说也罢。于是知乐说没有了。   方木:“不可能啊。他明明就……我不可能判断错。但为什么不跟你说?”   知乐站起来,啪的一下,在床头倒立,两条长腿笔直贴在墙面上。   方木:“不敢,不好意思?不可能!那是为何?故意不说?”   方木坚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但后续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便以自己其实也十分贫瘠的理论经验做出各种猜测,最后想来想去,得出个较为说得过去的结论:   “对,就是故意不说。他肯定十分享受你的追求,所以不挑明,继续享受被追求的快|感。故意吊着你。过分!渣男!”   知乐贴墙倒立,脸颊和耳朵变的通红,艰难道:“不要这样,说他。”   “这是变相的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方木也洗完澡,穿着简单的背心短裤,像街头不修边幅的小痞子,长发半干,散在肩头,浑身皮肤苍白,懒洋洋趴在床上,隔着手机教训知乐。   “还护着他,没出息!傻子。”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秦越趿着拖鞋走进卧室。   “别这样叫知乐。”秦越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知乐那头。   “没关系的。”知乐说,毫不介意方木的叫法。方木跟沈程一样,即便说他傻,也含义不同。   “我跟你讲,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追他了,看他怎么办,我带你出去,认识其他人,我倒要看看,最后谁稳得住……”   “祖宗,不要乱出主意,小沈总很记仇的,再者,这是人家感情的事,你别乱掺和,天天画画还不累吗,不累我们做点其他的。”秦越的声音道。   知乐开着外放,里头传来“啵”的一声。   “什么,声音?”知乐疑惑道。   方木不耐道:“你等会儿,我还没和乐仔说完。乐仔,你……唔……”   方木的声音忽然断了,仿佛被谁闷在喉咙中。   那边厢,秦越压在方木白皙的背上,撩开半湿的黑发,先在脖子上咬了一口,方木要推开他,却被制住手腕,秦越健硕强壮的身体完全覆住方木瘦削的脊背,两人肤色形成强烈对比,方木扭头,被秦越吻住,再不能说话。   唯有断续的类似呜咽之声泄露出来。   “你们在,干嘛?”知乐转头,看着屏幕,有点不解。   “我们在做社会主义不和谐之事,”秦越的声音带着戏谑:“少儿|不|宜,知乐,方木要忙了,下次你们再聊。”   “什么?”知乐倒立的头发竖起,像头懵懂的小狗,“我们还没,说完呢。”   “现在没空和你说了,知乐小可爱,当然,如果你不介意边听边……”   “滚开!乐仔,我跟你说……唔……”   方木的声音再度中断。   “祖宗,宝贝,乖一点。”秦越含糊低声道,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再没听见方木的声音,只有轻微的喘息传来。   怎么又叫祖宗,又叫宝贝的,知乐心道,有点担心方木,于是问道:“木头,你,没事吧。”   通话断了。   知乐结束倒立,脸颊发红,再拨打过去,方木却一直没有接。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知乐已经睡着,第二天早上才看到,方木终于回复信息:【我没事。傻子。以后告诉你,你也该懂了。】   知乐不懂很多事,不懂方木秦越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懂方木所说变相的欲擒故纵究竟何意,但他懂的体会人的情绪。   他明显感觉到沈程这段时间心情十分愉悦。   眉头舒展,神色朗然,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愉悦。   笑容貌似也多了起来,看着知乐时,眼中不时带着温暖柔和的笑意,从前他总是很忙,要在忙碌的空隙才会与知乐闲谈几句,如今却对知乐的关注不自觉增多.   夜晚书房里,沈程埋首工作中,过的片刻便抬头,看看知乐,既是留意知乐在做什么,更仿佛看到知乐,所有的小疲累都消失殆尽,整个人都放松和明亮起来。   知乐很喜欢这样的沈程,更温和易相处,两人的关系仿佛也随之变得的有默契的更亲近,就好像以前是他嘭嘭嘭独自奔向沈程,现在则沈程也在向他走来,向他靠近。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沈程父母忌日的到来。   知乐还记得之前沈程沈明吵架的事,便有些忐忑。   “明天,去扫墓吗?”   头一天,知乐临睡前问道。   “去。”沈程简单答道。   于是第二天,知乐换上深色衣服,跟沈程一起,来到松林墓园。   松林墓园位于郊区地带,背依青翠山峦,场地开阔,植被郁郁葱葱。   车子停在园口,知乐下车,跟着沈程顺着阶梯步行而上,进入园区,今天非节假日,墓园内人不多,只零星一些其他家属,知乐头一次来,一无所知,安静跟着沈程默默前行。   走了一段,知乐忽然看见熟悉面孔,顿时停住。   沈明站立的地方正是沈家夫妇的墓地处。   “知乐也来了?”   沈明看见知乐似乎并不意外,反倒多看了沈程几眼,似乎既在意料中,又在意料外,看到沈程出现,沈明不易察觉的吁了一口气,眼神微带复杂。   “沈大哥。”知乐礼貌的招呼。   沈明身旁还有一人,正是上次会所见过的那位女孩,知乐不知她姓甚名谁,只朝她微微一笑。   女孩却很友善,对知乐露出柔和的笑容,声音也很好听:“小沈总,小江先生。”   沈程颔首,算打过招呼,并未理会沈明。   不知哪家点的什么香,香味十分浓郁,被风吹过,四散在墓园上空,知乐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沈程看他一眼,示意知乐上前,站到沈家夫妇墓碑前。   显然沈明来了一会儿,已拜祭完毕。墓前一只矮脚小香炉里细烟袅袅,一旁放着一捧鲜艳的雏菊。   知乐与沈程则带来纯洁的白玫瑰,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知乐将白玫瑰小心安放在墓前,而后与沈程一起躬身上香。   知乐尚算初次看到沈家夫妇。墓碑上两人的照片十分年轻,沈母眼窝深邃,美目流盼,端庄优雅,沈父高鼻薄唇,英俊逼人。   两人将各自的优点尽数传承给了他们的儿子,沈明沈程集父母之长,青出于蓝。   “沈叔叔,沈阿姨,你们好,我是知乐。”   上完香,知乐便双膝跪下,按照江善原的嘱咐和教导,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是沈程的那位,叫知乐,很乖的小孩。”沈明扶了扶眼镜,对知乐扬眉,弯腰倒上酒水,洒在墓前。   知乐仰头看看沈程,沈程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见知乐磕完头,便拉他站起来。   那女孩站在一旁,说:“知乐,过来。”   知乐便走过去,站到女孩身旁。   墓碑正前便只有沈明沈程二人。   沈家仍遵循传统的中式风俗,每次拜祭,皆会上香跪拜,沈程身着黑色西服,衣扣解开,缓缓跪下。   沈明随之双膝跪地。   两兄弟齐齐跪在墓碑前,静默注视着永远定格的沈家夫妇。   一阵风吹过,葱茏树木间有鸟儿低鸣,不远处传来低低人声,不知谁家在与亡人倾诉哀肠,更显此处一片寂静。   知乐看看二人,又看看女孩,女孩对他笑笑,示意无事,稍等片刻。   沈明沈程两人一直静默无语,直挺挺跪着,看着沈家夫妇,沈家夫妇也沉静的凝望着他们,天地无声,知乐却有种感觉,在这短短的静谧时刻里,他们一家人似乎已说过千言万语。   只不为外人知。   过得片刻,沈明沈程起身。   沈程转身要走,沈明却叫住沈程,“等一等。”   沈程面无表情,似乎不欲留下,但不知为何,却还是停在原地。   “小江先生,我想先下去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吗?”那女孩朝知乐说道。   这个女孩对知乐而言不算陌生人,她跟在沈明身边,又见过两次,态度友善,知乐倒不抵触她。知乐看沈程,显然沈程认识并对这个女孩有所了解,略一沉吟,便点点头,示意知乐跟她先走。   于是知乐便跟着女孩慢慢往外走。   知乐回头看一眼,见沈程与沈明仍站在他们父母墓前,似在交谈。   该不会打起来吧。   知乐想到那天会所时的争吵,有点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加班……   估计还得有两天……争取早点更……   *   晋江余额不够了,今晚暂不想充值了,上章的红包以后补~ 第51章 五十一   “小心脚下。”女孩儿轻声道。   知乐与女孩儿缓缓走下阶梯,阶梯幅度平缓,但昨晚下过雨,路面略微湿滑,知乐边走边回头看,女孩儿适时出声提醒道。   “别担心,他们不会打起来。”女孩儿又说。   跟上次在会所见到的不同,女孩儿今天海藻般的长发在脑后用一方素色丝巾低束起,身着同色套装,淡妆,减去几分成熟,显得青春靓丽。相同的是,仍有着同龄人少有的稳重从容,待人处事进退妥帖,令人十分舒服。   她走在知乐身侧,保持礼貌的几步之隔,脸上微微带着笑。   迎面走来一波人流,她便走近知乐,替他侧身挡开行人,直到所有人过去,再带着知乐慢慢下行。   知乐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若老家的邻家姐姐。   “真的,没事吗?”知乐问。   “没事。”女孩儿道:“今天小沈总能来,就都不是事儿了。”   “他以前,不来吗?”知乐边走边问。   “小沈总出国后很少回来,每到这一天,会托人代他祭拜。”女孩儿缓缓道:“偶尔回来,也会避开沈……大沈总。今天终于两人一起出现,他们父母定会很高兴。”   知乐走到平地,回头看一眼。沈明摘了眼镜,在说着什么,沈程静默听着,两人神情都很平静,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小江先生,这边走。”   “我叫知乐。”   女孩一笑,说好,然后道:“我叫周小静。”   周小静领着知乐往门口走,继续方才的话题:“他们关系其实不坏,毕竟一母同胞,只有彼此一个兄弟。只是因为父母的事,两人结下心结——准确的说,是小沈总的心结,至今未解。”   知乐看向周小静,眼中带着好奇和疑惑。   很明显周小静对沈家,至少对沈程沈明“不和”之事要比朱辉方木等人清楚的多,而且也许是她自己的决定,也许是受到了谁的指示,并不避讳对知乐说起这种事。   不过眼下一则时间不允许,二则她也知道,此事沈程自身并不愿提起,因而她也没有太详说。   “他们之间的问题,需要一个契机去解开。这次小沈总能来,就是最大的转机。也许不要多久,他们兄弟俩就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周小静最后这样说道。   知乐仍对沈明沈程间的“矛盾”一知半解,不过听到周小静这样说,便跟着点点头。周小静并非简单的评头论足,显而易见呈现出发自内心的关怀,希望沈家这两兄弟早日和解,她的神色和语气也给人一种信任感。   “你,是谁?”知乐看着周小静,问道。   周小静听懂了,微笑道:“我是大沈总的助理。”   也是助理吗?朱辉也是沈程的助理,但今天这样的场合却没有陪伴跟随。知乐看看周小静,又回头望望墓园。   “他们下来了。”   知乐停下来,与周小静站在园门外一棵松树旁等候,一同望向徐徐走来的沈程沈明。   今天沈程与沈明同穿了黑色西装与白衬衣,身高相差无几,同样的短发,只有些微的长度差异,沈明取掉眼镜后,两人俱神色沉静,一言不发,两张面孔上五官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   “现在你能分清他们两个吗?”周小静笑问道。   知乐目不转睛注视着二人渐渐走近。   周小静也看着他们,老实说,他们不出声,没有任何表情时,她也略有些混淆。这两兄弟实在太像了。   然而知乐没有辨认太久,很快便露出笑容,继而迈开双腿,走向其中一人:“哥哥。”   “错了,我才是沈程。”旁边那人说道。   知乐皱皱鼻子,笃定道:“你不是。”   “唔。”沈明笑起来,他一笑顿时“原形毕露”,形象立刻与沈程区别开来,“怎么看出来的?我们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   沈程也看向知乐。   知乐想了想,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最后说道:“你们的眼睛,不一样。”   周小静双目流转,打量沈明沈程二人双眼,沈明轻微近视,看人时会小幅度眯眼,但二人眼型并未有太大不同,同样深邃有神。旋即明白过来,知乐所指应该是眼神。   “哥哥一直,看着我,你一直,看着她。”知乐补充完毕。   所有人一愣。   继而周小静忽然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沈程轻扬眉,眼中现出一点笑意,沈明则畅快的笑起来,看一眼周小静,继而则端详起知乐与沈程,尤其在沈程面上停顿少许,笑的意味深长,说:“有意思。知乐,你很有意思。”   沈程沈明两人今天都还有工作,从墓园出来,便分道扬镳,各自驱车离开。沈程先送知乐回家,阳光出来了,铺满返家的路途。   知乐坐在副驾,侧头看沈程。   沈程神色平静,淡然,这让知乐很难从表面判断他的心情。   今天的墓园之行,让知乐想起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忌日一个在秋天,一个在冬天,但因为就安葬在家附近,倒是随时可以去看望。   “在想什么?”红灯亮起,沈程的声音响起。   “我爸妈也,埋在一起。”知乐说。   他的母亲先离世,父亲则提前预留了墓穴位置,原本待百年归世后使用,谁知英年早逝,提前夫妻同墓了。这些都是江善原告诉他的。   “在一起好,”知乐接着说道:“沈叔叔,沈阿姨他们,都不孤单。”   沈程注视着前方的交通灯,也不知是未听见,还是不想说话,并未搭话。   这天沈程回来的比平日晚,知乐等他等的快睡着了,沈程没再到书房加班,洗过后便径直回卧房,不多时与知乐一起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知乐被身旁沉重异常的呼吸声惊醒,他睁开眼,借着夜灯的光芒,看见沈程于睡梦中眉头紧蹙,眼皮颤动,急促的喘息着。   “哥哥。”   知乐马上坐起来,抓住沈程胳膊,一边叫他一边摇他。   沈程大喘一口气,猛的睁开眼,脱离梦魇的刹那,眼中带着痛苦之色。   短暂失神片刻,他很快回过神来,坐起来,缓缓平息呼吸,喝掉床头柜上的半杯水,灯光下,沈程额头上隐约一层薄汗。   “没事。”沈程朝知乐说道,示意他继续睡。   知乐却仍旧坐着,腿上搭着薄被,担忧的看着沈程,一直陪他坐着,直到沈程彻底平静下来,重新躺下,方跟着躺下。   “又做,噩梦了吗?”知乐侧身,轻声问道。   沈程原本平躺着,也变成侧躺,与知乐面对面,望着知乐双目。   已是凌晨两点,半夜醒来的两人忽然都没了睡意。   窗外万籁俱寂,月色如水,知乐漆黑的双眼看着沈程,眼中蕴含真切的关怀。沈程没有朝人倾诉的习惯,这个夜里,这个时刻,面对这双眼睛,却忽然想说点什么。   “有什么想问的吗?”沈程声音略哑,低声道:“想问什么都可以。”顿了顿,又说:“今晚我都会回答你。”   知乐眨眨眼,仿佛在认真思虑。   白天从墓园出来,确实有几个念头萦绕在他心头,譬如你和你哥哥和好了吗;你是不是不高兴等等,但当时没有问出口,此际便只剩下淡淡痕迹,对他来说,已失去问询的意义,他更关注的是眼前,当下这一刻所发生的,所感知到的东西。   “别害怕。别难过。”最后知乐这样说。   他伸出手,握住沈程同样搁在被子外头的手掌,十指相合,手心的温暖通过指尖缓缓传递。   沈程没有抽出手掌,任由知乐握着。   “没有怕,也不难过了。”沈程低声道:“只是心里还不太能彻底放下。”   “小静姐说,你的心里,有个结,”知乐看看沈程心口,略带茫然,“那是什么。”   “蝴蝶结。”沈程面无表情道。   知乐:……?   沈程难得开了个小玩笑,对方不甚明白,但知乐愈发茫然和惊讶的神色却十分有趣,沈程唇角微弯,深夜噩梦残留下的沉郁气氛消散于无形中。   “那年我快十一。”   沈程面朝知乐,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眼中倒映着彼此的面孔,两人的手在被子外随意相握,沈程第一次,向其他人讲述内心深处掩埋的那段昔日往事。   沈程沈明十一岁之前,生活平安顺遂,家庭和睦,然而那年夏天,沈父沈母发生了争吵。任何夫妻之间,小吵小闹都不可避免,沈父沈母也不例外,偶尔也会吵架,但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格外激烈。   他们冷战将近两个月,但凡开口讲话,必然引发一场新的争执。   家中一片沉寂与阴霾。   “我没时间管这些事,”沈泰远那时尚算正值盛年,忙于沈氏商业版图的扩张,无暇也无力兼管儿子儿媳的夫妻矛盾,某日对两个孙子说:“作为他们的结晶,你们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在此之前,这对双胞胎兄弟已力所能及做过一些努力,譬如帮他们传话,分别与他们交谈,以及制造两人和谈的机会,却都收效甚微。   十多岁的男孩通常不如同龄的女孩们那般细腻成熟,以及多愁善感,但这段时间家中的气氛着实有些恐怖,让他们感到一种危机。   的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52章 五十二   某天,再一次试图劝和的策略失败后,沈明耸耸肩:“我没有办法了。”   沈程手中拿着一本宣传册,本市最大的新游乐园这个月开园,民众反响不错。他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但这或许能成为一个契机。   沈程拿着宣传册敲开沈母的房门。   “我没心情。”沈母说:“你们如果想去,让管家和保姆陪你们。”   沈程站在门外,看着他的母亲,淡声道:“我知道可以找他们,但他们不是我们父母。从小到大,你们陪过我们几次?”   这一点沈父沈母跟很多其他家庭的父母一样,曾做出过一些承诺,结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没能履约,变成一次次的“以后再说”“下次一定”。   “现在你们即将分开,在这之前,不能一家人完整去一次吗?”   “谁告诉你,我们要分开了。”沈母蹙眉。   “难道不是吗?”沈程轻声说。   沈程前些日子有点感冒,食欲不振,精神不佳,短短几日瘦了许多,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静静望着沈母。   沈母神情一动,仿佛终于意识到这段时间的冷战对其他家人造成的影响,片刻后,她松了口,说:“不要乱想。不就是游乐园吗?周末我带你们去。”   沈程晚上来到沈父书房。   “你妈答应了?”沈父问。   沈程面不改色点头:“她说你愿意她就没意见。”   沈父有点怀疑,但这段时间与妻子的争吵委实让他心力交瘁,这或许是妻子递出的和好橄榄枝,于是他点点头,说,“好,那天我会空出时间。”他揉揉太阳穴,略带抱歉道:“也确实该陪陪你们兄弟俩。”   沈明:“有你的——不过我怀疑它最终的效果。”   沈程耸耸肩:“谁知道。”   沈明的怀疑在出行的那天得到验证——   “你为什么在?”沈母看到沈父后,立刻质问道。   沈父一愣:“不是你的意思吗?”   沈母确实对两个孩子感到歉意,但不代表她会因此就跟沈父马上化解干戈,和好如初。一码归一码。素来娴静温和的她也有自己的倔强。   “我没说过,”沈母当即道:“既然你陪他们,那我就不去了。”   说毕就要转身回去。   这段时间两人各住一庭院,几乎不曾打过照面,是以并不知道对方的行程规划,直到临近出发,在门口相见,才知“受了骗”。   沈父脸色一变,指了指沈程,忍住没有开骂,接着也转身,走向另一方向。   嘭!   身后传来巨大声响,沈父沈母同时惊的回头,便看见沈程踢翻了一只小箱子,里头保姆静心准备的午餐,水果,甜点等物泼洒出些许,零星散落在草地上。   沈程冷冷站着,对两人怒目而视。   “不管怎样,既然你们答应了,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沈家两兄弟从小便算稳重懂事,性子明朗却不张扬,彬彬有礼,有小脾气,但即便生气,也克制而冷静。这样孩子般的怒气,鲜少出现。   他的确使了点小伎俩,出发点却并非为了自己。   沈父沈母第一次见他这样,吃惊之余,陷入沉默。   “这么想去?”沈父问。   “想。”沈程说。   “非去不可吗?”沈母问。   “非去不可。”沈程答。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然后各自移开。   “好吧。”最后他们说。   保姆赶紧来收拾草地上的东西,并火速重新准备了一份,装置好,放进后备箱,然后替他们打开车门,目送他们离开。   这次家中司机,管家和保姆一个都未跟随,沈父亲自开车,就像所有的普通家庭一样,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载着妻儿,一家四口,去过一个再普通不过,再正常不过的周末。   沈母坐在副驾上。   这是夫妻两冷战足足两月后,首次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且离的这样近。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沈明与沈程坐在后排,上车之际,沈明低声道:“希望之后的场面你也能掌控住。”   沈程没有掌控住之后的场面。   没有任何人能掌控住。   开出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即将进入市区的某个弯道,一辆卡车忽然迎面而来,沈程在沈母的尖叫声里抬头,最后视线仓皇瞥见的是卡车司机惊慌失控的表情。   再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淋淋的鲜血,滴滴答答流淌。   车子撞毁护栏,跌落山崖,幸运的是,落在一处斜坡,后座的安全带使沈明沈程免除了大部分伤害,沈明陷入冲撞后的昏迷中。   “爸,妈。”   沈程艰难抬头,看向前方。   沈父一只手搭在方向盘,在情急关头,打了转向,将最危险的境地留给自己,另外一只手,则在最后关头,握住了沈母的手掌。   他的脑袋无力的低垂,脖子弯成一个扭曲的弧度,鲜血从他的口鼻处不断滴落,染红了整个胸膛。   “阿明,阿程……”   沈母嘶哑的声音里也带着血,发出微弱的喘息,整张面孔鲜血淋漓,一根树枝穿透她心口,一呼一吸间血沫不断涌出。   她努力回头,看了儿子们最后一眼,对醒着的沈程轻轻摇头。   “沈谦……”   沈母康雅最后望向丈夫沈谦,牵着他的手,闭上双眼。   几个小时后,医院。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疲累而无力的摇头。   沈泰远踉跄两步,晕过去。   管家等人和一众下属手忙脚乱,医生马上进行急救,走廊上陷入另外一场混乱。沈程与沈明跟在后头,看着沈泰远被推入急救室。   沈泰远从昏厥中醒来,老泪纵横,无意识喃喃道:“好端端的,去什么游乐园。”   沈程与沈明守在床前,伤处缠着绷带,衣服上遍染可怖的血迹,两人奇迹般的只有一些外伤。   沈程面色惨白。   “都是你!”   沈程侧首,沈明眼中带着浓烈的恨意,朝他低低开口。   “不是你,他们不会死!”   “都怪你!”   双亲尸骨未寒,沈程与沈明在医院里狠狠打了一架,打的惊天动地,地动山摇。   “都是无心之言,不要往心里去,”沈泰远后来叹息道:“不是你的错。”   沈明后来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不对,低头向沈程致歉。   沈程没说什么。父母葬礼结束后,沈程便病了,发烧,心悸,反复做噩梦,在他内心深处,始终回响着那句:都是你。   后来情况稍好后,沈程立刻申请去国外留学。   这一去便是多年。   在异国他乡的岁月里,教育,学识,自我的调整,成长……沈程逐步能够理智客观,知道那只是意外,也明白沈程与沈泰远并非真心责怪。但理智客观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谁说过,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沼泽。   沈程心中这片沼泽杀伤力不足以致命,却一直未曾消失。   “我还是会不时梦见他们的惨状。”   沈程吁一口气,惨烈的回忆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舒服,他眉头微蹙,沉声道:“看见沈明和老头子,难免会想起曾经的事——或许是我该向他们道歉。如果那天不是我……”   沈程停住。   知乐是个很好的听众,始终安静而专注的听着。   他的手也始终与沈程相牵,沈程绝不会对他人流露出的,外人不可知的,少有的低谷心绪,在这个深夜里,对知乐没有遮掩。   知乐可能永远也不会懂得这意味着什么,而沈程讲述的往事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他也并非能百分百全部理解,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知乐笨拙的感知到了沈程的情绪。   “不怪,你的。”知乐轻声说:“沈爷爷说的对,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沈程嗯了一声。   知乐却仍旧在思索,沈程的情绪牵动他的心,他黑亮的眸子盯着沈程的眼睛,仿佛想要看进他的心里。   “那天,你们没,去游乐园,沈叔叔沈阿姨,就不会死了呢?”知乐慢慢的说,努力表达心中所想,自问自答道:“书上说过,爷爷也说过,人的命,老天爷,说了算。”   生死天注定,沈程听懂知乐的意思。   知乐轻轻摇了摇沈程的手掌,沈程微微用力握紧些。   “沈叔叔,沈阿姨,不会怪你。”知乐继续说道:“是他们,自己要去的。”   沈程没说话。   知乐停下来,认真想想,“那天他们没有答应,去,以后有一天,还是会答应的。如果,那天重来,他们也还是会,愿意陪,你们去的。”   “他们爱,你们。”   知乐停一停,最后说道。   这段话表述并不严谨,旁人不一定能能明白其意,沈程却全然听明白。   沈程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会永远困囿这段往事,虽然至今它仍同鬼魅般,残留些许影响,但终有一日,必将永久沉寂,甚至消散。知乐却让这一日提前到来。   知乐的话让沈程想起母亲康雅临终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以及轻轻摇头的画面。陡然间明白了它们蕴含的悲悯,与温柔之意。   知乐又轻轻摇了摇沈程的手。   “哥哥?”   “没什么。”沈程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垂眸,目光落在知乐脸上,微微勾起唇角。   见他笑了,知乐立刻也笑起来。   “这样好,”知乐抽出手,食指按在沈程嘴角,勾出笑容的弧度:“笑起来,真好看。”   沈程捉住知乐的手,改而握住,他个子比知乐高,手掌也比知乐大,轻轻松松整个包住知乐。   “不要闹。”沈程说,嗓音很低,却又不同于方才的低沉。   暖色调的夜灯光芒如同小小的太阳,温暖祥和的照耀着二人。知乐感觉到沈程此刻放松的情绪,片刻前的沉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气氛。   他说不清,看不懂,只觉沈程的目光忽然充斥着一种特别的东西。像阳光,又像月光,从额头,划过他的眉眼,鼻子,停驻在他的嘴唇上,一路似带着火。   知乐呆呆看着沈程,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对。   “……有点热。”知乐轻声说。   沈程没做声。   “哥哥,你热吗?”   “唔。”   知乐动了动手,感觉到沈程掌心灼热的温度,似乎比他还要高。   “我去,调空调。”   知乐想起身,却被沈程拉住。   “不是空调的关系。”   整个楼栋设置自动恒温,一年四季室内温度宜人。   “那是,为什么?”知乐懵里懵懂,茫然询问。   沈程不说话,静默无声的看着知乐。   “哎。”知乐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离的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咫尺间,鼻尖快至触碰到,彼此呼吸可闻的距离。   “让开一点,”知乐想要推开沈程一点,艰难的称述当前的窘况:“再近,就……就,就要亲到了。”   沈程不动,仍不说话。深邃眼眸里,映着知乐光洁的面孔,红润的嘴唇。   “别这样,看着我,”知乐微微仰后一点,莫名不安道:“我,有点怕。”   听他这样说,沈程终于动了,退开稍远距离。   “好。”他低声道,目光上移,落在知乐眼上。   “江知乐,”沈程说:“我刚说过,今天你可以问任何你想问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你——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知乐啊了一声,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啊。”   “你确定吗?”沈程难得耐心,再提醒一遍。   知乐毫不犹豫的点头。   沈程定定的看着知乐:“江知乐,再给你一次机会。”   知乐拧眉,眨眼,思索半晌,肯定道:“真没有了。”他打了哈欠,说:“有点困了,我们,睡觉吧。哥哥,晚安。”   知乐没有抽开手,沈程的手掌温暖而舒服,他只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便自顾自闭上眼,不多时,呼吸绵长,已然坠入睡梦。   沈程:……   沈程在黑暗中凝视着知乐的面孔,良久后,缓缓笑了。   小笨蛋,江知乐。   作者有话要说:  知乐:感觉又错过了一个亿~   下一更在周日晚。   周日见~ 第53章 五十三   知乐一夜无梦,睡的香甜,第二天起来尤为神清气爽,再看沈程,似乎也有点不一样,眉宇间带着股说不出的轻松,从里到外仿佛没有任何阴影,知乐便更加开心,浑然不觉昨晚自己错过了怎样绝佳的时机。   几天后:   【乐仔。】   【木头。】   方木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只要将手头的画作完成,剩下的部分交由工作室,他便不用再操心,可以完全歇工休息了。   方木:【听说你跟沈程去扫墓了。】   知乐:【嗯嗯。】   方木:【这也算带你见家长了——都这样了,还没跟你说什么?】   知乐:【说什么啊。】   方木:【……他就是欺负你傻!】   知乐嘿嘿嘿。   方木:【听我的,别追了,晾着他。】   知乐:【要追的。】   知乐:【幸福要主动,才可以。】   方木无言以对,十分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这世上有很多种情侣模式,各自相处方式不一样,倘若当事人双方乐在其中,外人眼中的奇怪,不平,或许也正是他们的情趣之一。   方木:【也行,你开心就好。】   方木:【不过你可以进入下个阶段了。】   知乐:【什么啊。】   方木:【这两天我忙完,会整理些东西给你,你看就知道了。】   知乐:【嗯嗯。】   知乐没有等多久,几天后,知乐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打开包装,里头一枚朴实无华的黑色U盘。   方木在电话里说:“免得你电脑操作文件麻烦,索性打包给你送去,你直接上电脑就能看。”   知乐戴着耳机,打开电脑,在方木的远程指导下,一步步学会插U盘,打开文件这些简单的操作。   “顺序我都标注好了,你按数字逐部看就行了。”   “好的。”知乐数数,一二三四五……足足五个。   “这些都是我为你量身精心挑选出来的,从第一个开始,你好好看,好好学,不要浪费我一片苦心。”方木说。   “嗯!”知乐感激道:“谢谢啊。”   “客气了,这是身为朋友该做的。等这些看完,再发你进阶版的。”方木在那头打了个哈欠,涕泪横流:“我撑不住了,睡觉去了。乐仔,加油。”   “好的!”   知乐先将方木刚刚教的操作步骤记录在册,以免以后忘记了,之后拔掉U盘,重新插上,打开,正要点击文件中的数字1时,手机响,方木忽然又发来一条信息。   【友情提醒,最好在卧室独自观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是时知乐正陪小程小乐溜达完,坐在草坪上小憩,待会儿便要回房例行写字读书,收到短信,略有疑惑,还是起身,遵循好友指示,回到房中。   先冲过澡,换上家居服,而后抱着电脑进入他的卧室。   知乐将电脑放到窗边书桌上,拿出笔记本,笔,放到一旁,坐姿端正——但凡是学习,必须姿态认真。   夏日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倾洒而下,透过窗玻璃照射在书桌上,空气中飘散着宜人的花香。   知乐穿着棉质家居短袖,头发蓬松,皮肤白皙,眼神明亮干净,坐在书桌后,手指微动,移动鼠标,点开第一个视频。   方木的确煞费苦心,想着知乐情况特殊,以及从小的成长环境,知道知乐大抵只具备最基本的意识,其他肯定没有人细致教导过,于是先从生理课开始,逐步递进。   前面两节课知乐慢慢看完。   之后打开了第三部 。   画面中出现一栋别墅,欧式白色大门打开,两个男人说说笑笑走进来。   他们说的是英语,知乐听不懂,揉了揉鼻子。   两个男人走进室内,并肩坐到沙发上,继续说话。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还是听不懂。   过了一会儿,忽然其中一人开始脱衣服,先是上衣,接着是裤子。   知乐:?   两分钟后。   知乐:??   再三分钟后。   知乐:???   再五分钟后。   知乐:!!!   知乐啪的一下按掉电脑,腾的坐起,终于隐约弄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顿时双目圆睁,惊慌失措。   “木头!”   方木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乐仔。”   知乐慌忙忙的说道:“你给我看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   “少儿不宜!”   “哟,”方木毫不掩饰的笑起来:“你还知道少儿不宜,怎么,以前看过?谁告诉你的啊。”   知乐:“村里的二狗哥,以前偷偷,看这个,挨揍了。”   那时二狗哥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东西,周末从学校回来,伙同村里的伙伴,躲在家中偷看,知乐跟着凑热闹,挤在边上。还没看多久,就被二狗家长发现,那天二狗和其他人同时被各自家长拎回家狂揍,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村庄。   其惨烈状况知乐至今都还记得。   知乐倒没挨打,却也受罚,足足站了一个小时,之后爷爷告诉他,那些大概是什么东西,不能看,少儿不宜。   “那时你们多大啊。”方木慢悠悠问道。   知乐想了想:“二狗哥比我大,读高中,回来。”   “哦,那当时的确少儿不宜。”方木说:“现在你已经不是‘少儿’了,不用再遵循这个条例。反而你得看,必须看。”   “是吗?”知乐表示怀疑。   “我会骗你吗?”方木说:“你要不信,可以问问你爷爷,看他现在怎么说。”   “爷爷还在,养病呢。”知乐说。他是相信方木的,之前制定计划时,方木就曾说过,完成前面几段进程后,之后便将进入肢体接触的阶段。但这个肢体接触与知乐想的好像不太一样,似乎有点怪怪的,知乐说不上来。   “这是任何一个成年人该懂的事,”方木说:“你父母不在,又傻傻的,估计也没人好教你,所以不懂。”   方木本来也没什么邪恶心思,男人们兄弟朋友之间并不避讳这些事,偶尔好哥儿们间私下交流,都属正常。况且知乐什么都不懂,倒真应该好好教教他,免得吃亏。   随后,方木用学术般认真严肃的口吻,向知乐阐述了这种事的合理性和必要性,知乐无力反驳。   “哪怕你们现在还不到那个程度,但早晚会到那一天,你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吧,”方木最后说道:“而且,我想,你学会这些,或许,马上就能搞定沈程了。”   “真的?”知乐目光一亮。   “嗯哼。”方木模糊道:“该添一把火了,不是吗?”   知乐结束通话后,站在桌前,呆呆看着电脑,犹豫不决,最终磨磨蹭蹭坐下来,重新打开电脑。   又想了想,起身,将卧室房门关上。   “知乐,午饭已准备好。”   中午,刘姐摆好食物和餐具,发了条短信给知乐,接着便离开,等知乐吃完,再来收拾。知乐吃饭慢,又不着急,通常在一个小时左右。   然而这一次,不到二十分钟,刘姐便收到信息。   “我吃好了。谢谢。”   刘姐诧异,带人过去收拾,看到桌上情况后,更惊讶了。   “今天果盘是放客厅,还是送到房内呢?”   过些时候,刘姐切好水果,问询道。红红的草莓,熟透的葡萄,翠绿的青瓜,都是知乐平日里喜欢的,每天必咔嚓咔嚓吃掉几盘。   知乐回复道:“今天不吃了。”   刘姐只好原状端走果盘。   小乐小程午后满园乱撒欢,刘姐四处看看,不见它们主人身影,只好牵着它们去敲门。   知乐的声音闷闷传来:“你,带他们玩吧。我,有事。”   刘姐关心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知乐:“没有……”   刘姐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小乐小程用爪子挠门,汪汪叫,那房门却一直紧闭,没有打开的迹象。   刘姐无奈,最后只好疑惑的摇摇头,带两只小狗离开。   晚霞漫天,夜色降临。   沈程在门口下车,大步迈进园内,今天他比往日到家早,才刚过六点而已,可见是提前回来。   小乐小程同往常一样飞奔过来,只是身旁不见平日里的那个身影,这回跟着的是刘姐。   “沈先生。”刘姐迎上去。   沈程边走边扯开领带,面容沉静,却步履匆匆,顾不得理会扑上来的小乐小程,匆匆往里走。   “到底怎么回事?”沈程开口道。   “从上午进房间后,中午吃过午饭,今天一天就再也没出来过,”刘姐小跑着跟紧沈程的步伐:“饭也没吃几口,水果也不要。问他是否不舒服,只说没有。我怕吓着他,没敢一直去敲门,但担心有什么问题,所以才给您发了消息。”   沈程点点头。   今天白天沈程很忙,一直在外有事,直到下午近四点才回办公室。监控中庭院里没看到知乐身影,只以为他在室内,毕竟夏天日头烈,待在室内更多些。室内自然没有那么多摄像头,涉及个人隐私,卧室这样的地方更不曾安装。   大半天没见到知乐,沈程正要问问他在做什么时,却接到了刘姐的报告。   沈程当即电话知乐。   知乐好一会儿才接电话,接起来又好一会儿才说话,还不知为何,声音含含糊糊的,说:“在,睡觉。”   声音跟语气倒挺似睡觉状态,沈程看看表,说:“睡了一天?”   知乐说没有,只睡了一会儿。   沈程:“那怎么一直呆在卧室?不舒服吗?”   “没有的,“知乐停了停,说:“一会儿就,出去。”   “真的没事?”   确定人安全无事,沈程没再多问,挂掉电话继续工作,然而终究有些不放心,破天荒早退片刻,提前赶回来。   进入室内,沈程脱掉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径直快步上二楼,曲起手指,敲门。   这次门倒很快开了。   知乐拉开门,站在门口,“哥哥,你回来啦。”   沈程打量知乐,刘姐在他身后关心看去,见知乐看着并没什么大碍,不由放下心来,遂去准备晚餐。   沈程不动声色端详知乐,目光一动,投向卧室内,知乐房中的东西很简单,一目了然,床上被子展开,显然确实睡过觉,书桌上笔记本指示灯闪烁,显示电源未关。   “睡好了?”沈程目光回到知乐身上。   “啊。”知乐说,快速看一眼沈程,又马上移开。   沈程扬眉。   “怎么脸这么红?”沈程伸手,触碰知乐脸颊,温度略高,却不算发烧的程度。也许又被子蒙头的睡觉了。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以后最好帮他改正过来,沈程暗忖。   知乐又支吾着啊了一声。   “先吃饭。”   饭桌上,餐顶灯静静照射,桌上一片静谧。   以前知乐喜欢絮叨一天琐碎,大大小小的事,都能成为话题,两个人的饭桌,也显得热闹。今天却反常的一言不发。   “今天的菜不合口味?”沈程忽然开口。   知乐摇头:“合的。”   “是吗?”沈程淡声道:“那怎么不吃菜?”   知乐看看饭碗,又看看菜碟,哦了一声,这才去夹菜。   知乐安静端正的坐着,眼珠乱转,不时看一眼沈程,沈程一旦察觉到,看向他,他便立刻低下头,或马上转开目光。   他若作弊,一定是天底下技术最烂的学生,所有的做贼心虚,心怀鬼胎统统写在脸上。   沈程进一步发现一段时间过去后,知乐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明明室内的温度刚刚已经吩咐降低了两度。   “你到底怎么了?”沈程放下筷子,眉头微蹙。   知乐转眼看沈程,“啊,什么?”眼睫忽闪。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程问的更清楚明白:“怎么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知乐明显一惊,却没说话,眼珠乱转,不敢直视。   沈程双眼微眯,定定注视着知乐。他的目光十分具有穿透力,虽然年轻,肃然看一个人时,哪怕公司里资历最老的管理层也要心中打怵,知乐没有与他对视,却也感到浓重的压迫感。   片刻后,沈程却敛了神色,仿佛无事发生,没再多问。   知乐的不正常一直持续到睡觉前,书房里写日记时,他也显得心不在焉,拿着笔,仿佛忽然不知如何下笔,目光呆滞,停顿许久,最后磨磨蹭蹭写了点,便胡乱放下了。   然后坐到沙发上,小乐小程咬他裤脚,求陪玩,也被知乐赶开,手机也没拿,然后便坐在那里发呆,呆一呆,又偷偷看看沈程。   沈程仿佛一无所觉。   十一点,书房灯灭。   沈程洗过澡,慢慢吹干头发,稍坐了会儿,慢悠悠走向卧室。   知乐已经躺下,裹着被子侧身朝里躺着,像条毛毛虫。   “睡着了?”沈程问。   知乐没出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动。   沈程扬眉,唇角微翘,伸手调暗灯光,上床,躺下,闭上双眼。   片刻后,里面的毛毛虫动了动,起先幅度很小,像在试探,后来慢慢胆子变大,翻身坐起。   “哥哥?”   夜晚里,知乐小小声唤道。   沈程身躯平躺,双手随意搁在被外,双眼紧闭。   知乐等了等,小心蠕动,半落在腰间的被子发出摩挲的悉索声,他靠的很近了,大半个身体斜斜朝向沈程,探身注视着沈程。   “……沈程。”   知乐伸出手,修长食指小心翼翼戳戳沈程嘴角。   沈程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已然熟睡。   知乐手臂撑在一侧,漆黑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定定看着沈程。灯光下沈程的睡颜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气场,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温和,显出另一种英俊。   知乐目光缓缓下移,来到沈程唇上,他耳尖微微发红,静夜里传来略略急促的呼息,知乐慢慢伏身,轻轻靠近。   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碰上的刹那间,沈程忽然睁开眼。 第54章 五十四   知乐眨了眨眼,接着啊的一声叫,魂儿都要被吓出来了,瞬间弹离,狠狠撞在床靠上,所幸是软靠,没有伤到。   沈程慢慢坐起,面无表情看着知乐。   知乐呼呼喘气,眼睛瞪的溜圆,犹如深夜撞鬼,短暂的瞪视后,惊慌的移开目光。   “你干什么?”沈程开口道,嗓音低沉。   知乐黑漆漆的眼睛里惊魂未定,不看沈程,左右乱转,支吾着没出来只言片语。   “江知乐,”沈程沉声道:“看着我。”   沈程的口吻不容置喙,犹如老师般的威严,“做贼”的学生知乐被迫抬头,看向他。   “告诉我,你刚刚想干什么。”沈程盯着知乐双眼,没什么表情的慢慢说道:“不要撒谎。”   晚餐时侥幸逃过一劫的知乐最终还是迎来了灵魂的目光拷问,沈程眼神犀利而凌厉,如同探照灯,能够穿透被注视者的内心深处,所有谎言与掩饰在他面前无处可遁。   知乐舔舔嘴唇,耳尖一层薄红,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想,勾引你……”   他声音因紧张而干涩,目光闪闪烁烁,边说边诚实的为其所言语做忠实佐证,从沈程的面上移动,来到胸前,再往下……   沈程:……   沈程知道知乐不会撒谎,也不能藏住心事,因而等着知乐自己主动露馅儿。刚刚假装熟睡,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万万没想到……   沈程思绪难得停顿一瞬,喉咙一动。   继而想到什么,眉头微扬,“今天白天一天没出房门,你到底在做什么。说实话。”   知乐:“看……电影。”   沈程:“……看什么电影?”   知乐不知怎么形容:“……外国的,电影。”   沈程起先疑惑,继而从知乐躲闪的目光,异常的举动陡然想到什么,沉默片刻:“从哪里找来的?”   知乐:“木头给的。”   沈程:……   沈程:“看了多少?”   知乐啊了一声,眼中略带茫然。   沈程没有再问下去,显然也不用再问,今天知乐整整一天足不出户。沈程沉默不语,眼中透着难言的复杂之色。   知乐仿佛理清了,这时候说道:“看了,一点儿。”听起来像狡辩。   “是吗?”沈程说,并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东西在哪儿?”   知乐完全可以拒绝,他已是成年人,沈程又非他家长长辈,即便是家长长辈,也不能随意侵犯个人隐私,然而知乐对这些并无什么概念,他的意识里,这种事本身似乎是不对的,于是只好跟着沈程,来到他自己的卧室,乖乖打开电脑。   “看了两个。第三个只看了,一点。”知乐站在书桌前,自我指证道。   沈程迅速查看了下观看记录,略略松了口气。知乐所言属实,抛开那两节生理课,其他的他的确算看的不多。   沈程拔下U盘,拿走了。   知乐跟在沈程后头,返回沈程卧室,弱弱道:“……我的。”   “没收。”沈程冷酷道:“以后不准再看。”   沈程将U盘丢进抽屉里,上锁,啪嗒一下锁住。   两人重新躺到床上,一时间房中一片静谧。   “为什么不准再看?”   知乐侧头,打量沈程神色,沈程似乎不太高兴,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知乐已然忘记原本要做的事,心思转到另外的方向。   “木头说,这是,正常的事。”知乐继续道。   沈程笔直平躺,双眼闭着,闻言睁开眼,“事属正常,但,”他顿了顿,一时无言。   沈程想说什么,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忍无可忍问了出来:“就这么点……你看了一天,你怎么看的?”两节生理课加第三部 电影,时长都不算很长。   知乐啊了一声。   诚如方木所想,知乐犹如一张白纸,雪白无暇。许多普通人即便没人教,但会通过朋友,媒体或其他渠道,各种环境里了解到,学会的事,知乐却委实一无所知。   当年二狗等人被揍事件后,江善原既无奈,又怅然,还有点忧伤,告诉了知乐一些事情。江善原说的简单,隐晦,知乐听的懵懂,茫然,只记住了其中最为明确和最基本的一些东西,譬如不管男人女人,有些事绝不可以在公众场合谈论,有些地方,也唯有最亲密的爱人伴侣才可以触碰……   方木帮他推开那扇迟开的大门,对白纸般的知乐而言,惊吓大过惊喜。尽管的确只是入门级,那些画面却依旧给知乐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   …………   知乐瞠目结舌,简直惊慌失措,夹带着茫然不解。   打电话给方木,方木大概彻底睡过去了,无人接听。   知乐迷茫,无措,惊惶,全身冒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向其他人求助。虽然方木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同时方木也告诉他,不可被其他人看见,而小时候二狗等人被揍被罚的惨烈阴影,以及爷爷不甚明了,模糊的态度,都明里暗里的让知乐隐约意识到,这似乎是件难以启齿,绝非光彩的事。   知乐很是混淆。   他看一看,停一停,呆一呆,睡一睡……差不多整整一日就这么折腾过去了。   知乐与沈程对视,答不出所以然。   沈程微叹口气,说:“总之,以后不要再看。”   知乐顺从的点头,片刻后,又开口道:“木头说,以后,我们早晚会,那个。”   沈程黑沉沉的双目注视着天花板,没有像以前否决继续这门亲事那样一口否决掉,也没有说话。   “木头还说,只要,那个,你就会,喜欢我。”   沈程的侧面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此刻右侧的咬肌处明显的跳了跳,仍没有说话。   “哥哥,我们,那个吧。”   知乐半坐起来,倾身过去,认真道。   沈程眼皮一颤,转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乐黑亮的双眼清澈纯净,神情介于无辜和无知之间,点头道:“知道啊。”仿佛想到什么,耳朵慢慢变红。   沈程躺着,知乐半坐着,两人无声对视,知乐耐心的等待着。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一层毛茸茸的光。   “可不可以啊。”知乐又靠近一点点,轻声道。   “不可以。”沈程面上看着仍保持镇静,并伸手将知乐脑袋推开:“睡觉。”   知乐:“为什么啊。”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程□□而冷酷:“再说一次,睡觉。”   “不睡。”知乐少有的坚持与固执。   他搜罗抄写的网络情话即将用完了,沈程仍旧无动于衷,新方案却遭沈程拒绝,这让知乐有点着急,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喜欢上自己呢。   知乐仍保持着原姿势,于上方看着沈程。   沈程也看着他,心中已快要接近崩溃,被那双眼睛一看,一时竟有些兵荒马乱之感。没有办法将狠心将人推开,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应承他,片刻后,只得转过头,不再理知乐。   “哥哥?”   沈程不应。   知乐看了沈程半晌,微微皱眉。   “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沈程倏然转头,目光如炬,瞬间盯住知乐。   “江知乐,你是不是想挨打。”   知乐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是天底下所有正常男人的雷点,绝不可以轻易说出口,见到沈程目光,被吓了一跳。   沈程也半坐起,面朝知乐,阴恻恻道:“你再说一遍。”   知乐有点被吓到,不知为何沈程反应这么大,当即如实道:“木,木头说的。”他也是突然想到方木曾经的言论,“福至心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沈程眉头一跳。   方木。   沈程双眼眯了眯,下颚线条紧绷,目光深沉,脸色不太好看。   知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或做错事了,眼中露出怯意。   “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喜欢我啊。”知乐轻轻的说。   沈程顿住。   知乐带着点疑惑和难过,说:“如果想喜欢,一个人,是会很愿意,跟这个人,那个的。”然而沈程不仅粗暴拒绝,还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又是哪里得来的理论。”沈程道。   “木头,说的。”   又是方木。   沈程深吸一口气,双眼微眯,缓缓开口:“那方木有没有告诉你,那个的话,会很疼。”   “啊?”知乐双目圆睁,“没说的。真的吗?”   “有多疼啊。”知乐懵懂中含着好奇,也有那么一丝丝怀疑。   沈程一侧眉毛轻挑,波澜不惊注视着知乐:“迄今为止,你最难忘,最疼的回忆是什么?”   知乐很认真的想了想:“小时候,我被一头猪,拱的掉进了猪圈,屁股,差点摔碎……那次最疼。”以至于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沈程:…………   沈程眉头肉眼可见的一跳,那模样似乎无话可说,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会比那更疼。”   知乐吓到了。   沈程微微往前:“不信?试试看?”   知乐往后一缩,再不敢说话。   想了想,决定要不问问方木,然而手机却被沈程抽走。   沈程没有看其他的,只略略扫过知乐跟方木的聊天记录,看完脸色很有点不好了。   “江知乐,以后这种私密的事,你只能跟我说,有什么不懂的,也只能问我,”沈程将手机还给知乐之前,朝知乐说道:“哪怕是方木,也不能什么都跟他讲,记住了吗?”   知乐点点头。   “这些事,我都会……告诉你,会教你,”沈程略略停顿,最后说:“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程没再继续多说,怕知乐继续问,今晚当真不能好好睡了……他伸手将知乐脑袋强制按进枕头里,而后将被子拉起,蒙住他整个头部,包括眼睛。   “最后说一遍:睡觉。不睡就回你自己房间去。”   终于清静了。   知乐蒙着被子,不动如斯。   沈程不易察觉的吁一口气,过得片刻,再次躺下。   “哥哥,还有一件事。”   几分钟后,知乐从被子里小心探出脑袋。   “不那个,但可以,亲你一下吗?”   说完也不待沈程回应,就倾身,极快的靠近沈程,亲上沈程的嘴唇。   如蜻蜓点水。   啵的一声。   嘿嘿嘿,知乐咂咂嘴,带着一种他也许无法言语表达,但面上完全显露出来的“总算没白折腾”的表情,心满意足的睡去。   沈程却难以入眠。 第55章 五十五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神明即将安眠,人类的城市中却仍有无数失眠者。   今晚,沈程是其中之一。   知乐裹着被子,已无牵无挂的睡去。睡着睡着,翻了个身,习惯性的找到一旁熟悉的身体,手脚攀上去。   沈程第三次将人推开后,忍无可忍坐起,朦胧灯光里,转头注视知乐,知乐睡的香甜,无知无觉。   沈程静坐片刻,身上一层薄汗,不能忍受,遂起身,下床,进入洗浴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程一手撑在墙壁上,任由冷水流过他年轻的身体,他身体线条流畅结实,皮肤健康白皙,肩宽腿长,腹部与手臂上的肌肉恰到好处,此刻在水流的冲刷下,呈现出力量与光泽的视觉感。   半晌后,身体里的火稍稍平息,沈程吁一口气。   今天对知乐来说充满冲击与刺激,沈程又何尝不是。   二十几岁,正血气方刚的年纪。沈程并不算重|欲,国外环境开放,诱惑无处不在,但一个人若能轻易得到某样东西,想要时毫不费力,也就变得没那么稀罕和迫切。沈程又一向自制自律,这方面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然而这信心,即将被摧毁。   以前跟知乐躺在一起时,尚能无动于衷,冷静面对。而如今心思不一样了,所有的克制与自控都即将面临崩塌。   同床共枕,知乐任何一个单纯的肢体碰触都像带着火苗,灼烧着他傲人的理智。本就忍的辛苦,知乐今天却又上演一出“投怀送抱”戏码,简直火上浇油。   沈程摸摸嘴唇,那温润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惊喜来的太快,根本还未来得及感受。这让沈程忽然想起两人初见时,那个不期然的吻,也是同样的快速,同样的生涩,一看便知没有什么经验。   想到这里,沈程的嘴角翘起来。   水声停,沈程擦干身体与头发,另换了身睡衣,赤脚回到卧室,重新躺上床。   已是凌晨三点。   知乐睡的香甜,被子搭在腰际,露出薄而白皙的肩膀,眉头舒展,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   沈程静静注视着知乐眉眼。   他并没有捉弄人,吊人胃口的趣味,但见知乐绞尽脑汁讨他欢心的模样,却又实在无法叫停——那似一枚糖果,让他每一天都心情愉悦。   时至今日,沈程再无法回避自己的心意,这个小傻子已彻底攻略他内心的城堡。如今知乐对于沈程,再非从前可比,非他人可比。   也正因如此,不能不明不白的将人占有。   “……你是不是,不行啊。”   沈程眸色深沉,微微用力捏了下知乐鼻子,有人傻,却很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程将手机设置闹钟,继而打开一条信息,里面显示某医院发来的相关报告与消息。   江善原术后恢复良好,不出意外,预计一个月后即将出院。   一个月,并不算太长。可以等。   沈程将灯光调至最暗,闭上双眼。   几分钟后,知乐无意识的动一动,滚过来,习惯性的开始往沈程身上扒。沈程毫不留情将他推开,下一刻,那躯体再度靠上来,像一只黏人的猫,无论如何甩不掉,甚至企图拉开沈程的被子,钻进去。   这么来回推拉几次,刚刚凉下去的身体似又开始隐隐燥热。   “……干嘛。”知乐睡梦中被踢开,不满的喃喃。   朦胧的光线中,沈程双目凝视虚空,面上是外人面前绝不会露出来的生无可恋的表情,生平第一次大半夜很想骂人,又怕吵醒了知乐,只好生生忍着。   知乐手臂揽住沈程脖子,一只腿架在沈程大腿,终于找到了熟悉而舒心的姿势,满意的安静下来,呼吸绵长。   沈程长吁一口气,缓慢调整呼吸,神情疲惫而无奈,片刻后,靠向知乐,脑袋挨着脑袋,闭上眼睛。   “乐仔,你语音怎么打不通?”   翌日,方木打来电话,在电话中疑惑道:“你是不是把我删了?”   “没有啊。”知乐同样的疑惑,他翻开微信,赫然发现与方木的对话框消失了,明明前天才聊过天。两人在这方面都是白痴,知乐只会一些简单操作,方木虽然时常抱着手机,却也不太研究这些,两人嘀咕折腾了一会儿,搞不明白,决定暂且不管。   “小电影看的如何了?”方木睡足了,仍有些懒洋洋的。   “啊,没看完,”知乐老实回答,并告诉方木,整个U盘都被没收了。   “没收?”方木惊讶道:“什么情况?你被抓到现场?这么快?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问题……知乐慢慢道:“对,没收了,然后……”   “等等等等,明天周末秦越约了沈程去马场赛马,你一起来,到时见面我们再详说。”   “好。”   晚上沈程回来,果然告诉知乐明天带他去骑马。   于是第二天,知乐跟着沈程,来到本市的马术俱乐部。   “乐仔。”   “木头。”   知乐与方木一晃好几天没见,方木工作结束,一身轻松,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没睡醒的模样,搭着知乐的肩膀,摇摇晃晃上车,两人挨着坐一排。   沈程与秦越坐在前排,跟俱乐部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四人一起提前吃了点东西,由工作人员送往至马场。   这是本市最大的马术俱乐部,其名下的马场占地上千坪,全国闻名。秦越从国外弄来两匹名种马,养在此处。   今天周末,除了沈程一行人,还有其他身影。   “知乐。”   知乐看见两个熟悉面孔,竟碰上沈明与周静,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位男女。不用介绍,沈程那张与沈明一模一样的面容就是最好的名片,于是众人纷纷朝沈程打招呼。   外界都传沈家两兄弟不和,真正商界中人却知,沈明与沈程分管城北城南两部,势均力敌,各领风骚,但实际沈氏核心业务并未分家,仍为共同体,为共同利益和目标奋进,并不存在他人想象中的兄弟阖墙,争权夺利之事。   如今兄弟俩同场,只见兄友弟恭,沈明笑眯眯为沈程与众人相互介绍,沈程点头示意,握手寒暄。   “知乐,方木,你们先去喝点饮料。”沈明说。   秦越在本市混迹多年,众人大多认识他,也知道他身边的方木向来清冷孤傲,不太将他人放在眼里,如今却与一个陌生少年颇为亲热……那少年是沈程带来的,莫非是沈程那位传说中的定亲对象?   圈中都知沈程被迫定亲,没人将这件事当真,但最近却又传出其他声音,不知是他们假戏真做,还是原本传言有误,据说沈程对那定亲对象很不一般……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多看一眼知乐,也不知究竟如何个不一般。   沈明沈程,包括秦越,却都似乎没有向众人介绍知乐和方木的意思,仿佛并不需要向无关人等介绍。   知乐现在面对陌生人,已全然不复当初的害怕,唯余点不伤大雅的小局促和小紧张。尤其今天好多认识的人,更不必担心。   沈程对他点头示意,知乐便对刚出声叫他的周静笑笑,然后跟方木走开,到一旁去喝东西。   “等等我。”   走出一段,身后传来声音,周静追上来,笑道:“我跟你们一起。”   今天周末,并非正式工作事宜,大家都以娱乐为主,周静不用时刻陪着,便脱身出来。   “我们去那边看台,免得晒。”   方木显然与周静认识,彼此点点头,而后三人一起,来到马场边的一栋凉亭式小楼。   小楼为观景台,视野开阔,整个马场赛道尽在眼底。凉亭内开了充足凉气,阵阵冷风从头顶屋盖上四面八方吹来,清凉怡人。   “这里视野最佳。”周静说:“等会儿他们要赛马,你们两玩儿么?”方木懒懒摆手,敬谢不敏。知乐也摇摇头,沈程来前已告诉过他,赛马需要专业技术,以后想学可以教他,现在不可以上赛道。沈程说,等他们赛完,便带知乐跑马玩儿。   周静也不玩儿,工作人员送来凉饮和水果,周静让人离开,洗过手,自己拿刀切西瓜给知乐和方木吃。   她今天换了休闲装,一身运动短裙,露出颀长匀称的大长腿,波浪般的卷发束起简单的高马尾,犹如大学里美丽动人的学姐。周静比知乐和方木大两岁,虽是女孩儿,却如姐姐照顾弟弟一般,动手给两人切水果,递饮料。   “谢谢。”知乐忙帮忙分盘。   方木最懒,也很把周静当自己人来,给了便吃,懒懒坐着。   “真是凑巧,碰上你们,否则今天一定无聊。”周静说。   “的确很巧,”方木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沈明在国外有自己的私人马场,可不太来这种地方。”   周静笑道:“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偏偏今天要来。”   两人一起耸耸肩。知乐听不懂二人打机锋,在一旁安静吃东西,吃到提子特别甜,便提出其中一串,放到一旁,待会儿让沈程也尝尝。   “知乐,最近过的如何?”周静问知乐。   “对,差点忘了,赶紧说说,你跟沈程怎么回事?”   方木直接切入今天的正题,俨然没将周静当外人,连沈家这种“家事”也不避讳她。周静似乎也颇为关怀二人进展。   知乐老老实实回答:“我,亲他了。”   “哟——”周静与方木一起哟了声。   “然后呢?”方木追问。   “然后,我就,睡觉了。哥哥,也睡觉了。”   方木:“……就这?”   知乐:“啊。”   方木:“你是说那天被沈程发现你看小电影,没收U盘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亲了他一口,然后各自蒙头睡了?”   知乐想了想:“还说了,我一顿,让我不准,再看。”   周静笑吟吟的,倒也落落大方:“小电影?是不是方木的主意?方木,你不要带坏知乐。”   方木不以为然:“我有数。”仍有些不可置信:“他没说别的,也没做别的了?”   知乐摇摇头。   方木眯眼:“这tm的什么……神仙总裁。”   周静忍不住笑,正要开口,远处传来响动,几人循声看去。   只见赛场上出现几人,沈程等人各自换上骑马装,来到赛场,几名骑士和教练牵着几匹高头大马随即入场。   “哇。”   知乐尚是第一次现实生活中见到真马,一下还是数匹,当下兴奋的站起,走到看台前方,搭在护栏上往外看。   场中马匹皆是真正良驹,骨骼精壮,四肢修长,体型优美。   “那是你家赛德?”   周静朝方木问道,两人也来到护栏前,看众人上马,秦越率先骑上一匹淡金色马匹。   方木点点头。   “声名在外。”周静夸赞道。   方木不以为然:“老秦的得意之作,天天得瑟。大概过了今天,应该会有所收敛。”   周静微微一笑。沈明既然有自己的私人马场,马术方面自然不可小觑,至于沈程的马术如何,则不可知,毕竟他在国外的生活低调神秘,鲜有人知。   沈程等人都各自上马,先绕场半圈热身。   “哪个是沈程,你看得出来吗?”周静忽然问道。   知乐看着场中身影。   加上沈明今天应酬方那边的朋友,以及俱乐部其他参与的客人,场上共有约莫十位。尽管只是娱乐性质的比赛,较为灵活宽松,但基本的装备与礼仪却都遵循赛场规矩。   沈程等人均换上专业骑士背心,白裤,靴子,头戴黑帽。沈程沈明与秦越三人年纪相当,皆常常运动,身材都锻炼的十分有型,三人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在一众人中相当亮眼。   沈明摘了眼镜,与沈程并肩而行时,犹如两棵一模一样的树,叫人难分彼此。   “天,太像了,”周静看了片刻,举手认输:“在他们不说话,不笑的情况下,我无法分辨。知乐,你呢——这次他们可没看任何人。”   方木仔细看片刻,同样放弃。   知乐注视着面朝这边行来的身影,很快,指向其中一个。   “你确定?”周静问。   知乐点头。   周静好看的平眉轻扬,接着一手笼在唇边,朝下喊道:“大沈总。”   场中人都闻声抬头,沈程沈明两张同样的面孔在灿烂的阳光下同时抬头,循声望来。   “加油,大沈总。”周静挥挥手。作为助理,给自己老板加油理所当然,众人都笑起来。   沈明也笑起来,微一扬鞭,聊做回应。   他身旁的那人,自然便是沈程了——知乐答对了!   “哟——”方木夸张道。   “怎么区分出来的?”周静十分好奇,她向来眼力不错,观察细致,但在这事上,却显然不够完美。   知乐揉揉鼻子,“就,看出来的啊。”   “直觉?”   “啊,是吧。”知乐不懂如何说。除了第一次毫无防备之外,之后知乐便再未出错,只要看一看,就能准确辨认出沈程。   方木乱揉了把知乐的脑袋:“我乐仔厉害——你得学学,现在沈程回国,于公于私,他们两人见面的时候绝对不少,你若认错人,尴尬不说,更会让某人生气。”方木朝周静道。   “大沈总摘眼镜的时候少,不笑的时候也少。万一再出现这种情况,”周静灵机一动,笑眯眯道:“那就让知乐先认呗,剩下的那个自然一目了然。”   周静也揉一把知乐的头发。方木伸出大拇指。   知乐眼睛仍然盯着场中。   沈程抬头,似不经意朝他看来,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对视,知乐笑起来,也学周静,单手笼在唇边,用嘴型说道:“哥哥,加油!”——在外头,他始终记得谨慎,少说话,别引人注目。   沈程坐在马上,一身骑马装,腰背线条流畅优美,面孔如雕塑,金色阳光洒满他全身,犹如电视里上个世纪优雅英俊的英伦绅士。他食中二指抵在眉头,朝前向知乐漫不经心的轻轻一送——   ——好帅。   知乐心里忽然蹦了一下,砰砰直跳。其他人瞬间在他眼中都变成背景板,整个马场似乎只余沈程一人。 第56章 五十六   知乐心里忽然蹦了一下,砰砰直跳。其他人瞬间在他眼中都变成背景板,整个马场似乎只余沈程一人。   “砰。”   发令枪响,比赛开始。   数匹马冲过栅栏,于赛道上疾驰。   上场之前大家预测的名次排位主要集中在秦越和沈明身上,毕竟这两人的马术大家都有所耳闻,然而开场后不久,沈程却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程犹如一匹黑马,于众人间脱颖而出,遥遥领先。   第一场,秦越第一,沈明以微弱优势第二,沈程第三。   第二场,沈明第一,沈程第二,秦越第三。   第三场,沈程第一,沈明第二,秦越第三。   秦越:“操!”   第四场,沈明沈程并列第一,秦越第二。   秦越不服气:“再来!”   其他人早已被折服,跟着陪跑了几场后,纷纷退出,转向场边作为观众,围观三人角逐。其他客人,骑士,教练,还有工作人员们也被吸引过来,纷纷围在场边和看台上。   “加油加油!”有人呐喊道。   知乐趴在护栏上,双手紧紧抓住护栏,目不转睛盯着场中,满面紧张。   这场比赛的激烈程度出乎意料,周静也受到感染,淡定温柔褪去,化身为热情的啦啦队女大学生般,俯身喊道:“沈明,老大,加油!”   沈明扬一扬马鞭。   秦越吼道:“祖宗,给老子加油!”   方木举起一只胳膊,象征性的挥了挥。   知乐左右看看,凉亭内冷风吹拂,他却仍感到热,手心冒汗。   “知乐,可以喊出来,”周静一旁说道:“想喊就喊。”   知乐便站直了身体,双手喇叭状笼在嘴边,朝下大喊道:“加油!沈!程!”   恰逢其他人喊完一波,尾音落下,就在这空隙中,知乐这一声凭空而出,格外响亮,在陡然寂静的赛场上空一枝独秀,久久回荡,满场都是他清朗明晰的声音。   众人哄笑。   方木噗嗤一声,周静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   知乐:……   场中的沈程驾驭坐骑,马儿嘚嘚嘚转向,沈程用马鞭轻顶帽檐,檐下剑眉星目,眉毛上挂着晶莹汗珠,略抬头,于众目睽睽之下,朝知乐所在方向,翘起嘴角。   知乐俯在栏上,跟着嘴角翘起,不知为何,说不出的高兴。   骏马四蹄如疾风,长鬓飞扬,沈程俯在马上,身姿矫健,冲向前方。   第五场:沈明沈程并列第一。   第六场:沈程率先冲过终点线,沈明紧随其后,秦越落后一截。   秦越终于心服口服:“输了输了。”   沈明与沈程各自勒马,对视一眼,相互持鞭空中轻碰,犹如击掌。   秦越:“兄弟联手,天下无敌,在下甘拜下风。”   三人俱有些气喘,沈明说:“我还有应酬,下次再切磋,先走一步。”   秦越点头,沈明看向沈程,自然地说道:“老爷子快回来了,到时带知乐回家,一起吃饭。”   沈程的马儿往边上走了一步,沈程拍拍它的头,让它停下,说:“到时再说。”   沈明一笑,转身离开。   看台上。   周静密切关注着场上几人动态,见沈程沈明持鞭相击,沈明笑着离场,便舒了口气,面上露出放心的神色。   “我得走了,知乐,方木,有空再一起玩儿。”   周静朝二人说道,摆摆手,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走一步。知乐跟周静已交换过联系方式,当下目送她离开。   她前脚刚走,沈明却来了,他下了赛场,过来寻周静,却二人走岔方向,扑了个空。   沈明大约知道她忙什么去了,倒未急着走,在凉亭里站着吹吹风,问知乐:“喜欢周静吗?”   知乐坦诚点点头,跟周静虽然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一两次,甚至一面之缘,就能喜欢和亲近起来。周静身上有种女孩儿特有的细腻温柔,又有姐姐般的温暖。   “小静也很喜欢你,”沈明摘掉眼镜的双眼微微眯起,这让他的笑容少了几分商场上的精明,多了几分真诚:“知乐,拜托你帮我个忙。”   “什么?”   “以后在小静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   “啊?”   “必有重谢。”沈明弯起眼,又像只狐狸了。   沈明顺手揉揉知乐的脑袋,揉的他云里雾里,而后走了。   知乐抓了把头发,看看沈明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方木。   方木没骨头一样的斜靠在栏杆上,说:“看出来了?沈明喜欢周静,追求多年了,可惜啊……”   周静学生时代起受沈氏慈善资助,毕业后,便进入沈氏公司就职,一年内晋升为沈明首席助理。   沈明情起何时无从得知,自他成年后,欲与沈家结亲之人如过江之鲫,沈程不在国内,所有明里暗里的“火力”于是全部朝向沈明轰炸。沈明烦不胜烦,宣称自己性|冷淡,无药可医,引起一片哗然。   后来当然都知这只是借口,但沈明态度着实坚决,这么多年,虽投怀送抱者数不胜数,被迫相亲防不胜防,却从未传出真正绯闻,沈明始终洁身自好,坚如磐石。   直到周静出现在沈明身边。   沈明走哪儿带哪儿,哪天周静不在,沈明的笑容便莫名带上不爽的意味,叫人害怕。   周静令沈明的性|冷淡借口不攻自破,然而几年下来,两人之间却一直没有实质进展。   沈明早已改口,不再排斥结婚,说:“我随时可以结婚。”言下之意,只要对方愿意。   周静的态度则是:“沈氏待我有恩,目前只想为沈氏尽绵薄之力,其他暂不考虑。”   周静优秀出众,工作能力与为人处世有目共睹,私事公事两者进退得宜,拿捏得度,态度永远坦荡大方,不卑不亢。曾有的质疑与异样目光都自发退散,渐渐的,反而同情起沈明。   看来老天终究还是公平的,天之骄子如沈明这般,也有不能得到的东西。   “你想让周静当你嫂子吗?”   嫂子?   知乐点点头。   知乐想了想,说:“小静姐,为什么不,喜欢沈大哥?”   方木悠悠道:“不清楚。不过,如果一个女人对对方一点意思都没有,大概率会避而远之,而不是仍然愿意日日相对。真正的症结是什么,”方木耸耸肩:“外人就不清楚了。沈明这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找你做帮手。”   很明显方木对周静印象不错,对她与沈明两人的事乐见其成。   “傻乎乎的家伙,自己的事都还没搞定。”   知乐跟着耸耸肩,嘿嘿笑。嫂子,小静姐,挺好。   “话说,小电影的事,还……,”刚刚周静在,不好详说,方木正想再问,帮忙详细分析一番,忽然发现一事,眉头现出疑惑。   “他们怎么又比起来了?”   跑道上。   沈明离开后,秦越吹一声欢乐的口哨,也要离开,却被沈程拦住。   “我们再来。”   “还来?”   沈程已驾马上了跑道。秦越只好紧随其后,开始两个人的比赛。   结局在意料之中,沈程胜,秦越败。   秦越摆手,气喘道:“看来你这几年在国外真没闲着。我认输,不来了不来了,真不来了。”   孰料沈程却仍不松口,威逼利诱,逼着秦越再跑了几场,秦越场场落败。   “再来!”沈程犹如阎罗,冷面道。   “你到底要干嘛,我都认输了,虐杀手下败将有意思吗?”秦越气急败坏道。   已近中午,烈日当空,阳光犹如燃烧的火焰炙烤着人间,秦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快要虚脱,又被碾压几场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比赛已跟结果无关,沈程分明存心虐他。   秦越简直莫名其妙,咆哮道:“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沈程亦是汗水淋漓,衣服已湿透,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沉沉。   “说啊你,总要让老子死个明白!”秦越吼道。   “去问你家祖宗。”沈程冷冷道。   沈程猛的扬鞭,啪一声,挥在秦越□□马臀上,马儿顿时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祖宗啊……”秦越连声惨叫。   方木左手搭在眉上,凝神观望赛场,微微蹙眉:“怎么回事儿,欺负人?”   知乐右手搭在眉上,看不太明白场中在玩什么把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秦越已俨然不复最初上场时的志得意满与意气风发,此刻匍匐在马上,如逃命般狂奔,继而被沈程从后追上,然后再逃,再被追……   “算了,懒得管他。继续说我们的。”   方木转向知乐:“我问你,给你的东西都看完了吗?”   知乐摇头。   方木摸摸下巴,“看了多少。”   知乐比了比。   方木扬眉:“才这么点——怎么样,多少学到了点东西吧?”   知乐本来已经把那天的事给忘了,经这么一提,复又想起来,毕竟没过几天。其中一些画面浮现在眼前,知乐耳朵不自觉热起来。   方木:……   方木本意打算让知乐从牵手,接吻,慢慢循序渐进的,但那天忽然心念一动,决定直接越过那些基本步骤,下一剂猛药。结果却令人疑惑不解。方木看着眼前的知乐,俊美年轻的面孔与身体,脸上带着红晕,眼神纯真而泛着水光,但凡非取向有异,任何一个男人,绝不可能在那种时刻,面对喜欢的人这样一副光景,还能稳如泰山,把持得住。   “我说,”方木提出曾经的质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别!”知乐连忙说道:“千万别,再说这句话,会被揍的。”   方木不解,“被谁揍?”   “沈程啊,”知乐认真道,继而慢慢说了那天懵懵懂懂说过这句话后沈程的恐吓和反应。   方木:……   方木明白到这个傻友无意中把他也给卖了……方木可以想象沈程的心情,必定相当不爽,毕竟这种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实属巨大的羞辱。   方木默了默,无畏的摊手:“无所谓,他能拿我怎样……”   方木一顿,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赛场——秦越仍在持续被虐杀,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如同落水狗般,发出挣扎的惨叫。   方木别过头,不忍再看。   继而又想到什么,朝知乐说:“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知乐递给他,方木摆弄了一会儿,展示给知乐看:“你把我拉黑的?”   知乐茫然摇头:“什么拉黑?”   方木这下还能不明白?先将自己从知乐黑名单里放出来,忍不住嗤笑:“呵,男人!”   知乐不明所以,拿回手机。   方木道:“再给你找几部电影?”   知乐说:“他不让我,看了。”   方木:“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我除外。相信我,他内心深处巴不得你多学点,以后也绝对会感谢我。”   知乐表示怀疑:“是吗?”   太阳升上正空,沈程终于放过秦越,秦越已被虐的体无完肤,发誓再也不跟沈程骑马了,不,一年内再不来马场了,现在看到马就双腿发软。   “哥哥!”   知乐迎上去,跑向沈程。   沈程脱掉帽子,交给工作人员,先来到凉亭中,与知乐汇合。   他浑身湿透,像被水洗过一样,头发与眉毛都挂着晶莹的汗珠,胸膛微微起伏,双眼明亮,全身散发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充满年轻男性气息。   “别碰。有汗。”   沈程用马鞭一段抵在在知乐胸前,止住他扑过来的身影。   知乐却全然不顾,仍扑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抱住沈程胳膊,倘若不是顾忌在外面,看样子恨不得更蹭到沈程身上去,知乐耸动鼻子,小狗般嗅了嗅。   “不臭。好闻。”   沈程扬眉,大步进入凉亭内,冷风扑面的一瞬,长出一口气,秦越随后哀嚎着跑进来。   “快喝水。”知乐将水拧开,递到沈程面前。   “水。我也要水!”秦越喊道,旋即下一秒胸口砸来一瓶水,方木面无表情拍拍手。   沈程扬脖,汗水顺着扬起的脖颈流下,一口气将一瓶水喝净。   “哥哥,你好帅啊。”知乐浑身干净清爽,眼睛却像跟着赛场上驰骋过,闪烁着炽热与崇拜的光芒:“跟马儿一样,帅。”   沈程:“……谢谢。”   沈程气息稍平,脱掉马甲背心,白衬衫已湿透,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出精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沈程一手解开领口,说道:“下午教你骑马。”   知乐双眼发亮,已然兴奋,拿了之前特意留出的提子,喂进沈程嘴里:“哥哥,你吃,超甜。”   工作人员早已被沈程打发走,亭中唯有他们四个人,知乐一颗接一颗的喂沈程吃提子。   沈程手上有汗,没有任何排斥,自然的偏头,张嘴,接受投喂。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氛围很重要。   知乐的这个嫂子也是个值得被爱的人。大哥也是个专情重情之人。   知乐以后的人生大抵就是这样:和他的朋友们,家人们相互尊重,治愈,被宠爱,以及互相宠爱,生活富足,爱无处不在。   也希望喜欢这个文的每位读者大大,生活充满爱,能够每天,或者经常感受到各种爱意~ 第57章 五十七   “祖宗!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什么了?”那边秦越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毫无形象的瘫在椅上,朝方木道:“老子差点死了!”   方木马上反驳:“关我什么事,别乱甩锅,你自己技不如人。”   秦越手掌颤抖如筛糠:“这次分明就是你害我。”   方木自然打死都不会承认,但想到沈程看着衣冠楚楚,一副成熟稳重年轻有为精英模样,私底下却幼稚无聊,将人拉黑,间接破坏好友间情谊,不由冷笑,嗤了一声:“分明你自己交友不慎,小心眼……”   沈程轻飘飘扫来一眼。   方木还是有些怵沈程的,毕竟沈程跟秦越在某种程度上是同类人,并不好惹,且沈程比秦越还要厉上几分,秦越会让着自己,沈程的纵容与忍让则只针对知乐。当下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也要吃提子!”秦越吼道。   “没有。”方木冷道。   “我先洗澡,换身衣服,再去吃饭。”沈程对知乐说道。   知乐点头,收拾好手机,便跟沈程一起前往洗浴室。   秦越一瘸一拐跟在后头,犹自不满:“为什么我没有提子?!你瞧瞧人家。”   方木:“你自己说过不爱吃。”   秦越:“我现在爱吃了。甜的我都爱!”   方木冷冷道:“爱吃也没有。”   秦越叫道:“你压根就不关心我,根本没想到我。方木,你有没有心!”   方木深吸一口气,知乐忙将手中提子摘下几颗,塞给方木,说:“别吵架。别吵架。”   方木转手递给秦越:“吃。”   秦越却又叫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意义一样吗?”   从凉亭到洗浴室有一段距离,方木在太阳下走了一会儿,已然不耐,闻言顿时将手中无辜的水果顺手丢到一旁垃圾桶内。   “你喝马尿了,还是来大姨夫了?”方木向来不计形象,惹毛了百事不忌,当下冷脸骂道:“在这儿发什么疯?”   知乐生怕他们吵起来,担忧的不行,见方木生气,想劝劝他,却被沈程拉住,沈程扬眉,示意无事,不要管,继而拉着他臂膀,快走几步,跟两人隔开一段空间。   被方木骂了,秦越反而服帖了,不再发疯,老老实实走路。   方木手插在口袋里,走在最后,看着秦越一瘸一拐,踉跄的身影,秦越虽不算娇生惯养,但也鲜少吃这种亏,今天身体和心灵显然受到双重打击,导致整个人都快失控,彼时一身是汗,狼狈不堪,像条可怜的丧家犬……   方木快走几步,赶至秦越身边,努力忽略掉热腾腾的汗味,抓住秦越一只胳膊,搭到肩膀上。   秦越:……   秦越身体一僵,僵硬的侧头:“你要干嘛?怎,怎么了?”   方木冷道:“扶你!”   秦越双眼瞪的溜圆:“没事你扶我干嘛?!祖宗,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要整我?!”   方木:……   方木拽了拽,秦越根本不敢动,满面惊恐。   方木狠狠踢了一脚,秦越发出惨叫,方木松手,甩手走了。   俱乐部里有餐厅,工作人员已替他们定了午餐,只待洗漱完毕,收拾好,便可前去就餐。   知乐与方木一上午吹着冷气,没有出汗,便在休息室外等沈程与秦越。   “他们还要按摩放松,得要段时间,”方木看看手表,又看看外面,不愿干等,对知乐说道:“我带你去看小马驹,就在前面马厩。”   知乐一听,立刻欣然前往。   那是一匹半岁的小马驹,才刚断奶,跟它父亲一样,有着淡金的毛发,四肢修长,像个王子般,年纪虽小却已初显神武优雅,知乐一看就喜欢上。   这正是秦越那匹马的孩子,母亲则是方木那匹马——两匹马儿弄回国内没多久,母马就怀孕,生产,加上方木本身并不怎么热衷这项运动,是以几乎没怎么骑过。方木知道知乐定会喜欢那小马,因而特地带他来看。   正值中午,客人都已离开,大部分工作人员业已下班,只留有两个值班人员。他们拿了些饲料与食物,让方木和知乐喂小马驹。   方木常来看小马驹,略懂一些,当下教知乐如何喂食。   “咦,你挺会嘛。”   知乐学其他东西较慢,不知为何,跟动物有关的东西却很容易上手。知乐一手拿奶瓶,一边在宽敞的室内草坪上慢慢后退,小马驹小跑着紧跟知乐步伐,伸长脖子吃东西,十分温顺。   俱乐部的马厩室内温度适宜,占地数亩的大草坪绿意葱葱,犹如一片草原,为马儿们提供舒适自然的生存环境。   此处养的都是小马驹,此刻关在马栏里,正愉悦的享受它们的午餐时间。   突然传来一声响。   知乐与方木循声望去。   只见一匹小马脑袋伸在栏外,左右晃动,不停拱动马栏。   两个工作人员正试图安抚它,小马对工作人员诱哄的食物无动于衷,脑袋在栏上撞来撞去,显得异常躁动。   “怎么了?”方木随口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好好的。”工作人员换了其他食物,抓着缰绳,企图使它安静下来。一人说:“我去找医生和教练来。”说着就要走。   就在这时,知乐忽然出声:“我知道。”   几人转头,同时看向知乐。   知乐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身体微微紧绷。   方木:“知乐,你知道什么?”   知乐回答道:“它很疼。”   有外人在场时,知乐说话速度放慢,语句简单,但很清晰,几人都听的清楚明白。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疑惑道:“可是它并没有什么问题,刚刚我们也检查过,身体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这里的马儿养护自然没得说,每周定期检查,健康状况随时关注在册,受伤虽不可避免,但这匹小马尚在训练阶段,训练强度不大,生活环境更安全有余,也几乎不会无意间伤到哪里。   方木看着知乐,“知乐,它哪里疼?”   知乐看向那小马,略带踌躇。方木便抬手示意工作人员让开些,腾出地方。   知乐走上前,站在小马面前,端详小马。小马仍在拱来拱去,四蹄在地面来回踢踏,不停摆动头部,似要摆脱什么似的,带着不舒服的躁动,只是苦于无法说话,不能将它的痛苦宣之于口,直接告知人们。   “嘘——”   知乐缓缓靠近小马,伸出手,先试探的抚摸小马头部,小马没有抗拒,黑色的大眼睛里映照出知乐的身影。   “别怕。别怕。”   知乐跟小马挨的很近了,低声对它说话,注视着小马的眼睛,像哄小孩儿一样。   神奇的,小马渐渐停止躁动,仍不时摆头,却不再那么不安,它在知乐的抚摸下仿佛镇定下来,马头靠向知乐,鼻腔里发出翕动声。   片刻后,知乐抬头,告诉众人:“它眼睛,有东西。”   两个工作人员马上过来检查,知乐退到一边。   “真的有东西!”   很快,工作人员便找到了——一根细小的小木片,扎在小马眼睛旁,因为木片颜色接近白色,隐在小马毛发之间,几乎很难察觉。   工作人员对知乐致谢,知乐这一小小举动,替他们省去许多麻烦,动物不怕生病受伤,最怕的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仅仅查看病源都得耗费许多时间。两人同时也十分好奇,知乐如何这么快便得知原因。   “它告诉,我的。”知乐简单的说。   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不甚明白,却没再多问。问题解决了,便欲将小马赶回里面,谁知小马却仍驻留在马栏处,脑袋亲昵的磨蹭知乐,似不愿离去。   “哟,这是记住您了。”工作人员笑道:“万物有灵。”   这小马通体雪白,唯额头处一抹金黄,仿若夏日阳光落在眉间,漂亮的不像话。此刻小马马尾甩动,脑袋竭力伸出栅栏外,温柔的碰触知乐手掌。知乐摸摸它的头,像朋友一般。   “您要骑它看看吗?”工作人员建议道。   这小马还未完全驯化,有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活泼与野性,今天头一次对人这般主动亲近,着实让人意外。能讨客人欢心,总归是件好事。   知乐看向方木。   方木想想,点点头:“本来想等我家那崽子长大,送给你。不过你跟这小马有缘,它又还没主人,倒不如先试试它。”   只是在草坪上转转,又有工作人员在侧,倒不会有什么危险。方木旋即让工作人员打开门,牵出小马。   知乐颇有些紧张,那小马跑到知乐身旁,蹭蹭知乐,知乐便笑起来,紧张感减弱些许。   知乐上马。   一个工作人员便牵着小马,在场中慢行。   起先一切都好。   绕行半圈后,小马似有不耐,工作人员征询知乐意见后,便让小马慢跑起来。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   小马跑着跑着,忽然加速,工作人员被拖的趔趄,当下勒紧缰绳,试图控马,却被小马风一般的速度带倒在地,继而在地上拖行。   “怎么回事?!”   方木与工作人员猛然站起,大惊失色。   知乐在变故的一瞬间,本能反应,马上抱住小马脖子,回头看一眼,那工作人员已被拖行数米,眼看即将撞上室内大门,不得已松手。   失去缰绳的桎梏,小马愈发自由,撒着欢儿,带知乐冲出去,疾驰向门外的广阔天地。   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呼喊声,以及讲对讲机的声音。   紧接着,方木与工作人员跑到旁边马厩,飞身上马,追出去。   “停——下——来。”   外面的热风与阳光扑面而来,身旁景物刷然而过,知乐伏在马背上,大声喊道,小马却充耳不闻,今天异常兴奋,四蹄飞扬,激起跑道上阵阵尘土。   知乐的兴奋已完全被恐惧所取代。   第一次就这么猛烈,谁受得了啊。知乐紧紧抱着马脖子,整个场地空荡荡,小马简直无拘无束,横冲直撞。   “求你了,停下来吧吧吧吧……”   知乐被颠的语不成句,不知道怎么让小马停下来。他听到背后传来人声,却没办法回头看,整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了,不要掉下来。小马虽然还未成年,体型不如成年马那么健硕高大,但极速中掉下来,必然不是好玩的。   马忽然猛的一颠。   竟是那小马跃过一块标记石碑,凌空腾起,再轰然落地。知乐差点被颠下来,不由大叫。   “救命!”   他的身体已然倾斜,犹如挂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这样下去,下一个稍重的颠簸,他便将坠落在地,即将面临跌伤或被踩踏的危险。   就在这时,身侧忽然冲出来一匹骏马,同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知乐!别松手!”   知乐在疾驰中艰难侧头,看见沈程仿佛从天而降,骑着马,奔驰而来。   沈程头发被吹的凌乱,衬衫衣摆飞扬,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焦急,整个人却仍镇定从容,稳如泰山,知乐看到他的一瞬,忽然感到一阵心安,仿佛没有那么可怕了。   两匹马几乎并驾齐驱,就在沈程试图做出举措时,小马忽然转向,冲向一侧,知乐再坚持不住,瞬间被甩了下来。   后面传来一阵惊呼。   “知乐!”方木的声音。   完了,我要死了。知乐摔出的刹那,只有这一个念头。   就在这电石火光之间,沈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半空中搂住知乐,将知乐摁进怀中,护住知乐头部与背部,接着二人同时着地,原地几个翻滚,止住落势,也避开马蹄。   两匹马冲势不减,仍朝前奔去。   知乐被护在怀里,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耳边传来马蹄声,还有渐渐涌来的其他人声,以及沈程一声闷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几位小伙伴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58章 五十八   片刻后,马场休息室。   沈程半楼半抱着知乐,将人先带回休息室。外头马术师终于制住疯跑的小马,哟呵着赶回马厩,俱乐部负责人与医生匆匆赶来,为沈程和知乐做检查。   知乐意外的没有受任何伤。   沈程则左臂被撞伤,好在没有骨折,手肘擦破一块,鲜血淋漓。   医生清洗伤口,上药,贴好纱布,俱乐部的负责人和一众管理都来了,站在一旁不停陪不是,秦越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家俱乐部是他推荐给沈程的,谁料第一次来就发生这种意外。   负责人诚恳的道歉,并表示一定会处罚相关工作人员以及那匹小马,日后定加强管理与训练。   沈程面沉如水,目光冰冷,没有发怒,但显而易见是生气的,他目光一直在知乐身上,知乐毫发无伤,但受到惊吓,直到此刻,手仍不受控制的轻微发抖。   听到负责人的话,知乐从惊吓里回过神,蓦然抬头。   “别罚他们,不是他们,的错。”知乐迅速看了那负责人一眼,转而又看向熟悉的沈程,“小马只是,太高兴了,想带我玩。”   “别罚他们。”知乐说。   知乐面上带着不安与焦急,一只手情急之下拉着沈程的衣袖,朝他为小马求情。他并没有很失态,但这番言行举止,却明显略带稚气,异于常人。   此刻休息室里站满了人,沈明与周静一行人大部分先行离开,仍有几位留下。还有其他闻讯而来的客人,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医生,教练,负责人等,一时间未来得及清场,站了一地。   沈程一行人引人瞩目,众人看到这里,不少人面面相觑,目光在知乐与沈程身上来回。   沈程却仿佛恍若未觉,对所有的打量与窥探毫不关心,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知乐身上,闻言,方抬头,看向负责人,沉声道:“希望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负责人大松一口气,忙做下保证,不会处罚,以后定加强管理。   “走,回家。”   沈程用完好的右臂,牵起知乐的手,从众人间走过,带他回家。方木冷冷睨了众人一眼,与秦越一前一后,跟着随之离开。   “下次带你去其他地方玩。我家马崽还留给你。”   方木与秦越一直送知乐到沈园,没有进去,在门口告别。离开时方木对知乐如是说。秦越则摸摸知乐的头,让他好好休息。   两人旋即开车离去。   知乐下车时还有点腿软,踉跄了一下。   沈程看了看知乐,忽然伸出手,说:“抱你进去?”   知乐啊了一声,忙摇头,于是沈程仍旧牵着他,慢慢走回去。   沈程仍是不放心,回到家后,又电话叫来私人医生。医生在沈程的监督之下,里外仔细给知乐检查过一遍,确定确实无事,最后开了点镇静安神的药。   医生走后,沈程陪知乐先吃饭,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喝了点汤。   “去洗个澡。”沈程说。   沈程先前沐浴过,但马场那场追逐让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知乐一身衣服更乱七八糟,当下都先去洗澡换衣服。   知乐洗澡比较慢,终于洗完,出来后,却看见沈程站在浴室门外,似乎等了许久。   “好了?”沈程说。   知乐点点头。   “看会儿电视,还是玩游戏?”   知乐洗过澡后精神好了一点,仍旧有点恹恹的,摇摇头,今天没什么娱乐兴致,倒有点困了。折腾了大半天,现在已临近傍晚。   沈程便拉着他,带他径直进卧室,拿上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两人都穿着浅色家居短袖短裤,知乐盘腿坐在床上,沈程站在床边,手指捋过知乐黑色的发丝,温热的风轻柔吹过。   沈程的手法仍然生疏,不太熟练,却很温柔,细致。“我自己来。”知乐说。   沈程没有理会,只说:“别动。”   知乐怔怔看着沈程,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情。   “对不起。”知乐说。   知乐湿漉漉的头发慢慢变的蓬松干燥,沈程的动作也逐渐变的熟练,听到了知乐的话,问:“对不起什么?”   “让你受了伤。”知乐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儿。   沈程没有说话。   “还丢人了,别人,都看你,和我。”   嗡嗡声停。   沈程收拾好吹风机,放置一旁,仍站在床边,与知乐相对。   “江知乐,抬起头来。”   沈程的语气并不严厉,却不容置喙。   知乐抬起头,微微仰头,与沈程对视。   沈程看着知乐的眼睛,说:“小伤,不疼。也没有觉得你丢人。”   知乐小心翼翼摸摸沈程手臂上白色的纱布,面上带着自责,说:“真的吗?”   沈程低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知乐想了想,点点头,他的脸色好了些许,手指不再发抖,只余一点苍白。   “不喜欢别人看你吗?”沈程接着道。   答案显而易见。被看的多了,知乐就渐渐明白了那些目光的含义。   “也许他们只是看你长的好看。”沈程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用管他人目光,如果实在不喜欢,你就看着我,只看我。”   知乐看见沈程眼中映出自己清晰的身影,眼神暖而温和,书上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内心世界的映照,知乐每次看沈程的时候,沈程也会看他,当彼此对望时,那方世界里就仿佛只有彼此。   知乐笑了起来。   爷爷也曾说不要管他人目光,只当它们不存在,但知乐觉得现在沈程提出的方法似乎更好。   “还有,不要再说对不起。”沈程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有照顾好你,该我说对不起。”这句话他已说过不止一遍,也许今后还要强调多次,才能改掉知乐的这种心理,但没关系,来日方长,他耐心足够。   知乐忙摇头,表示不是沈程的错,说:“是我,给人添麻烦的。”   “没有觉得你麻烦。只是每个人都有做不好的地方,我也一样。所以以后,我不跟你说对不起,你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江知乐,听明白了吗?”沈程微微低头,声音很低,凝视着知乐的双眼,说道。   知乐觉得听明白了。   “当然,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沈程伸手,拂去知乐眼上的一缕头发,“相信我吗?”   知乐怔怔看着沈程。   “不相信?”沈程挑眉。   “相信的。”知乐连忙道,仍以那种目光看着沈程。   “怎么了?”沈程看着知乐的眼睛。   “你不,骂我吗?”知乐说,他在外面“丢了人”,出了事,毁掉了今天原本的计划,沈程却没有任何责骂,也没有任何教训。即便爷爷,也不会这般“纵容”他,多少会教训几句,让他“长记性。”沈程非但不如此,还这般温柔。仿佛他做什么都可以,都没关系,一切都不必怕。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沈程淡淡道。   知乐想了想,好像是的,严格说起来,沈程的确从未真的骂过他。   “凶……凶我。”知乐说。   沈程默了默,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开口道:“知道了,以后不骂你,也不凶你。”   他的表情很平常,仍隐隐有着平日里的严峻与强势,但言语却有股说不出的温和。知乐只觉今天的沈程特别好说话。   “哥哥,你真好。”知乐由衷道。   沈程微微勾唇,顺手揉了揉知乐柔软的头发。   今天知乐被很多人揉过脑袋,大家都跟逗宠物似的,但只有被沈程的手碰触的时候,让知乐油然生出一种依恋。   “哥哥,我可以,抱抱你吗?”知乐忽然说。   沈程微微一愕,旋即意识到这是撒娇了,知乐式的撒娇。沈程勾唇,没有多说,伸展双臂。   知乐便双手环抱住沈程的腰,头自然的埋在沈程胸前,沈程腰细胸阔,腹肌微微绷起,知乐的身体带着沐浴后的味道,与他贴合在一起,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室内明亮如斯,沈程抬手,环住知乐,低头,下巴挨在知乐头顶。   知乐一动不动,仿佛很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知乐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抬起耳朵,又贴上去,仔细听了听。   “哥哥,你心跳,好快啊。”   咚咚咚,隔着薄薄的T恤,如春雷般传入知乐耳中。   知乐仍抱着沈程,抬头,看沈程,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今天,摔下来的时候,你抱着我,我也听到了,你的心跳。现在,就跟那时候,一样快。”   “哥哥,你还在,害怕吗?”知乐仰脸,有点担忧。   沈程低头,眸色微沉,与知乐四目相对。   “没有。没害怕。”沈程低声道。   “那为什么,还这么快?”知乐面露疑惑。   沈程没有回答。   知乐还想再贴近确认一下,沈程却轻推开他,转而找到遥控器,按开关,厚实的窗帘缓缓合上,房内顿时一片黑暗,恍如夜晚。   “不是困了吗?睡吧。”沈程扭开一盏壁灯,投出一小方光亮。   知乐吃过那安神的药,确实有点困了,于是依言躺下。   让他意外的是,沈程居然也上床,在他身侧躺下。   他不去书房工作了吗?   沈程轻而易举猜到知乐心中所想,他将手机调静音,放到柜上,说:“陪你睡。”   知乐顿时笑了。   等沈程一躺好,知乐便马上挨过去,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习惯性的自发自觉缠在沈程身上,手与脚各司其职,非常自然,到位。   沈程像一棵静默的树,早已习惯这嚣张的树藤。   两人从没有在这个时间段,这么早的一起睡过觉,知乐吃过药,有点困,却又感觉新鲜,没有马上睡去,他侧着身,扒在沈程身上,心绪已经完全放松。   知乐手臂动了动,放到沈程心口出,感受了片刻,喃喃道:“还是很快啊。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沈程制止了知乐的手乱动,却没有推开他,改而握在掌中,仍放在胸口。   “老实说,今天有一点害怕,”沈程开口说道,嗓音低低的,坦诚当时心境:“很怕你出事,怕你受伤。”   知乐略抬头,看着沈程的面孔,明白他担心自己的意思,心中感觉暖暖的,情不自禁说道:“哥哥,你真好。”   沈程手指微微紧了紧。   “而且,你今天,好帅。”知乐想起马场上沈程骑马的英姿,当真如电视里的将军般,纵马驰骋,俾倪群雄,帅的不得了。场上那么多人里,他是最亮眼的那个,知乐总能第一眼便看到他。   “是吗?”沈程嘴角翘起,带着笑意,“所以更喜欢了吗?”   知乐毫无心机的点头。   沈程唇角的幅度于是变的更大。   “那,哥哥,有没有喜欢我一点啊。”知乐福至心灵,问出这段时日的例行问句。因为从没得到回答,所以这回也没有太大期望。   然而,今天却出乎意料。   沈程先是静了静,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唇齿间却逸出一个字眼:   “嗯。”   简单,清晰,坦诚。   知乐眨了眨眼,“嗯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呢?”   沈程不答反问,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随意搭在额上,这刻的沈程不再是办公室中那个身居高位,生人勿进的冷峻总裁,更像大学里的学长,在春日的和风里,面对仰慕自己的学弟,小小的逗弄。   知乐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忽然若有所感——   “你喜欢我了?!”   小傻子终于聪明了一回。   “哥哥,你喜欢上我了,是吗?”知乐欣喜不已,整个人半仰起,趴在沈程胸口上,双眼晶亮的看着沈程,确认答案。   “你赢了。”沈程认输,唇畔却带着笑意:“是,喜欢上你了。”   知乐顿时眉开眼笑,猛的爬起,竟在床上蹦起来。   “哎,小心。”沈程忙阻止,怕他掉下去,幸而知乐只是蹦了一下而已,口中叫道:“成功了!欧耶!”   沈程扬眉,事态的发展已完全与他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脱离他的掌控,对他来说,这算自我管理上的一种失败,也曾不想轻易承认过,但眼下知乐的快乐与欣喜顿时令人觉得,统统不必计较,一切都值得。   “这么高兴吗?”沈程也笑起来,嘴角勾出鲜少出现的弧度,心情从未有过的好,好到难得轻飘起来,“就这么喜欢我,想在一起?”   知乐蹦过之后,躺回床上,仍有点手舞足蹈。   “任务完成!”   知乐一脸喜悦和如释重负,开心道:“可以跟爷爷,交差了!欧耶!”   笑容在沈程脸上凝固。 第59章 五十九   “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里传来方木欢畅的笑声。   “他骂我——”知乐不满道,渣男不是个好词,他还是知道的。   “他也不算骂错——人家满心欢喜,以为你真心喜欢,谁知你不过是在玩通关游戏,曾经的“付出”都只是手段,且一旦任务达成,马上停止,甜蜜情话,赞美,拥抱,体贴黏人……统统都没了……从NPC工具人的角度来说,确实有点渣。换做谁,多少都会不太舒服吧。不过,你家这位的反应,有点超乎常人。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叽哩哇啦一番话,知乐听的并不是太懂。   “乐仔,你喜欢沈程吗?”方木忽然问道。   知乐点头:“喜欢啊。”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你喜欢我们谁更多一点?或者说,喜欢我与喜欢他,有什么区别?”   知乐啊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这不是该我俩费心的问题。”方木略带惋惜:“真可惜,没有亲眼看到那历史性的画面——能让小沈总吃瘪的人,估计再难有第二个,啧啧,真可惜啊。”   方木跟沈程无冤无仇,只是马场里秦越被虐太狠,到今天都还没振作起来,让人糟心,于是他很乐于看到沈程在其他方面被虐。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知乐。   “他为什么生气呢?”知乐想不明白原因。   方木:“小沈总心里苦,哈哈哈哈哈。”   知乐忽然想起一件严重的事:“他,会不会,反悔啊。”   “你怕什么,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不是你。”方木慢悠悠道:“让他先前故意吊着你,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他做牛做马做狗了。”   知乐纠正道:“他是人。”   “比喻,比喻而已。”方木说:“总之,‘苦尽甘来’,现在主动权在你手中,不用再担心。只不过你家那位恐怕一时面子上抹不开,得晾你几天,没关系,你也别给他好脸色。”   方木当然替知乐高兴,希望他与沈程终成眷属,但知乐之前傻乎乎追人那么久,被吊了一段时日,能帮他出口气又何乐而不为呢。反正某人已是知乐囊中之物,跑不掉的。   知乐挂掉电话,跟方木所谈,他模模糊糊明白一些,更多还是懵里懵懂,没彻底弄懂。现在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沈程在生气这件事。   今天早上沈程很早便出门,知乐没能见到他,不知道他好些没,昨晚临睡前,他生气的状态却历历在目。   这是有史以来,沈程第一次对他这么生气。   半夜里知乐迷糊短暂的醒了一下,发现沈程靠在床头,也不开灯,就那么坐着,小小的壁灯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知乐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做噩梦了呢。   沈程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用被子盖住他面孔,沉声道:“睡你的。”   他到底怎么了呢?我该做什么?   知乐很少像常人那样,主动以及过多思考一些问题,但问题来了,总难免还是会想一想的,他也有他的想法和思维世界,能否想明白则是另外一回事。   知乐补完昨天的日记,坐在窗前发呆。   虽然问过方木,但知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实在搞不懂哪里招惹沈程了。   傍晚,沈程归。   知乐特意迎到大门口,看着沈程从车上下来。   “哥哥,你回来啦。”   “嗯。”   知乐最会看人脸色,偷偷打量沈程面容,花园里路灯照在沈程略带倦容的脸上,神色如常,语气也听不出喜怒,但相比前几日,已然好了许多。   回到室内,沈程洗手,坐到餐桌前。   天气热起来,今天沈程穿着短袖衬衫,露出胳膊,左臂仍贴着一块纱布,手肘处显露出撞击后的淤青。   “哥哥,你伤口,疼吗?”   沈程口吻淡淡的:“疼。”   知乐马上道:“那,我给你擦药吧。”   沈程仍淡淡的:“先吃饭。”   知乐不安道:“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先吃饭。”沈程加重了语气。   知乐顿时噤声,不敢再言。   “没有生气。”沈程语气放缓,说道:“先吃饭,吃完后,我们再来谈。”   知乐放下心来,却又感到另一种不安。谈什么呢,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场谈话被安排在书房后。按照惯例,晚饭结束后,沈程会先去洗澡,再到书房工作,然而今晚沈程似乎没有加班的打算。   在知乐打开笔记本,正准备写日记的时候,桌面被敲了敲。   知乐抬头,看见沈程坐在书桌后。   两人四目相对,知乐等着沈程说话,沈程却好一会儿都没做声,只是那样看着知乐,眼中带着知乐看不懂的神色。   “怎么了?”知乐开口道。   沈程仍没有说话。   “你,还在生气。”知乐判断到,想了想,犹疑道:“是反悔了吗?要不,我再追你吧,这次,会更加努力的……”   “我缺人追吗?”沈程冷冷的打断知乐,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反而犹如伤口撒盐,沈程冷道:“再追一次,就能追明白吗?”   知乐揉了揉鼻子,呆呆看着他,好像没听懂,又好像在问那怎么办。   沈程暗吸一口气,神色稍缓。   接下来沈程问知乐关于追人大作战的计划,知乐最怕沈程生气,当下毫无保留的问一句答一句,统统倒了个底朝天,当沈程让他把计划书拿来时,知乐也毫不犹豫,迅速跑回卧室,取来,递到沈程手上。   沈程坐在书桌后,仍穿着白天的衬衫,头发一丝不苟,低眉垂眸翻阅那份计划书,一如总裁般威严不可名状。   这份计划书十分粗糙,但看的出很用心。   沈程目光从那些条例上掠过,眼皮微跳。   江知乐真是个好学生,严格按照“课本”执行。   “你被人追过吗?”   沈程一目十行,迅速看完,随之合起,扔在书桌上,朝知乐丢出一个问题。   知乐正要答小时候他在前面跑,一个女孩在后面追……却听沈程叩了两下桌面,补充道:“像你追我那样。”   知乐明白了,摇摇头。   知乐从小长的好,讨人喜欢,女孩子们也十分爱跟他玩,小一点的时候将他当弟弟,大一点后将他当朋友,也曾有女孩儿脸红红的对他笑,明目张胆的夸他真好看,但从未有人真正追求过他。即便真有谁对他有意,不明说,他也察觉不到。   “小可怜。”沈程说。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平平淡淡,眯眼看着知乐,仿佛只是随口点评一句。   “想被追吗?”沈程接着道。   知乐睁大眼,弄不太懂沈程是什么意思。   “要我追你,体验一下吗?”沈程手搁在那计划书上,不轻不重的轻弹着,语气则不咸不淡,叫人捉摸不透。   知乐啊了一声,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用啊。哥哥和我,是一起的,不用追。”   房中一片寂静,唯有手指轻微的敲击声。   “你说的对。我已接受你的追求,答应了你。”片刻后,沈程沉声说道。   知乐顿时笑了。这是知乐最担心的事。太好了,他没有反悔。   知乐的笑容犹如春日里的太阳,穿透最后一层云雾,让沈程眉间彻底舒展开来。   再强大崇高的身份地位,其本质都不过是人。沈程当然也是人,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那晚发现知乐的真实心意后,犹如被人摆了一道,老实说,那感觉的确不太舒服。   但不爽归不爽,必须得面对问题。   其一:其实从一开始,知乐就是为了爷爷,后来也曾提及过。整个事件不知何时被“扭曲”,以致遗忘了它本来的面目,最终闹了场“乌龙”,若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粗心大意,先入为主,想当然了。怪不得知乐。   其二:必须正视自己心意。就像从前不喜欢时,便拒绝的坦坦荡荡,如今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好纠结,好遮掩。   这几天他心里窝着气,夜里辗转半宿,沈程已消化掉几乎所有情绪,唯剩最后一点不甘,在知乐露出熟悉的明亮笑容时,随之烟消云散。   至于小傻子知乐……   沈家家训,也是沈程人生信条之一:所拥有的,牢牢抓紧;想要的,竭力得到。   沈程原打算吃点苦头,换他来追知乐,直到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前虽然并非故意,但确实因为私心,欺负知乐听不懂暗示,而多让知乐追了一阵。如今反过来,知乐若故意吊着他,为难他,他也无话可说,愿意受着。   然而知乐终究是个小傻子。   这是上天给予沈程的最大的好运。   “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恋人了,明白吗?”沈程看着知乐的眼睛,郑重说道。   “恋人。”知乐重复道,这个词念出来很好听,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知乐高兴道:“嗯,恋人,对象。你是我,对象了。”   沈程剑眉微挑,“谈过恋爱吗?”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连追求都不懂的人,何来恋爱可谈。   沈程道:“很好。”   “从现在开始,你跟我,”沈程食指点点知乐,又指指自己,说:“我们来谈。”   知乐睁大双眼,看沈程。   沈程说完,便停顿下来,留出时间让知乐消化和思考。   知乐的思维里,让沈程答应定亲的事,两人成为对象,能跟爷爷有所交待,便大功告成,至于后续,是从未想过的。现在沈程给他出了个新题。   “怎么谈啊。”知乐面上带着一抹新奇与期待。   “慢慢谈。”沈程说。   “江知乐,”沈程语气温和,却仍带着些许压迫感,叫知乐的全名,慢慢说道:“从今天起,我们是彼此唯一,跟世界上其他任何人的关系都不再一样。听明白了吗?”   知乐坐在书桌一侧,双手放在桌面上,像一名聆听老师讲课的学生,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会做恋人间能做的事,”沈程继续道:“且只能是恋人能做的事。明白了吗?”   知乐眼珠转来转去,仿佛在问“什么事啊。”他也不是完全不懂,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电视上,身边人那些谈恋爱的,也略见过些,只是不曾落实到具体事项上。   “不急,慢慢会告诉你。”沈程微微眯眼,慢条斯理道:“你只要明白这层关系,乖一点就可以了。”   沈程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郑重其事跟人谈起关于恋爱的细节。倘若外人看见,定觉不可思议,但外人永远不会有机会看见这一幕。沈程的这一面,只在知乐面前。   寻常人很多事心照不宣,不用特意说明,但知乐是个小傻子,有些话必须明说,才能懂得和记得。   沈程没有觉得麻烦,不耐烦,也没有觉得肉麻。他耐心温和,表面上游刃有余,像个经验老到的老手,实则心跳有点快。   这晚沈程提早结束工作,先去洗澡。   卧室里,暖黄的灯光静静流淌,似乎换了新的熏香,味道清淡而恬静,又带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甜。   知乐已经躺下,双腿贴在墙上,做睡前运动。薄薄的睡裤滑下来,露出笔直,细长而白皙的双腿,直到大腿部。   沈程擦着头发走进来,目光一顿。   “腿放下来。”沈程头发擦的半干,雪白毛巾挂在脖子上,面无表情说道。   知乐上半身呈九十度躺在床上,没动,坚持道:“时间,还没到呢。”   “江知乐。”   知乐听出了莫名的危险气息,乖乖放下来,看到沈程手中提着的小药箱,马上盘腿坐起。   “哥哥,我帮你啊。”   沈程微微扬眉,打开药箱。   手臂上的擦伤不算太严重,换药步骤也不算麻烦。沈程上床,也盘膝而坐,手臂伸到知乐面前。   知乐按沈程的指示,找到药瓶,明伤只要擦上药,贴上纱布就可以了。淤青部分却需要配以适度的按揉,活血散瘀。知乐不甚熟练的贴好纱布,手指转移到淤青处。   “还,痛不痛啊。”知乐小心摸了摸伤处。   柔软的大床微陷,灯光照在两人头顶,沈程比知乐高大半个头,面对面坐着,也要比他高出些许,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知乐干净的面孔上。   一点小伤,算什么。   沈程沉声道:“痛。”   “那,怎么办?”知乐忧心道。   “是啊,怎么办呢?”沈程看着知乐。   知乐说:“那我,轻一点啊。”   知乐小心翼翼的按揉,手法生疏而轻柔,目光十分专注,与其说在按揉,不若说在抚摸,像哄小孩一样,低下头,边揉边轻轻吹气。   沈程垂眸,眼中映照出知乐柔软的脖颈,修长白皙的手指。   “好了,”知乐抬起头,“还痛吗?”   “不痛了。”沈程回答。   知乐顿时松一口气,露出笑容。   “你做的很好。”沈程说。   被夸赞总是令人开心的,知乐眼睛微弯,他收拾药箱,准备去洗手,却被沈程拦住。   沈程的手搭在知乐的胳膊上,说:“做的好,应该奖励。”   知乐正要说话,沈程用受伤的手臂,拇指与食指捏着知乐下巴,微微抬起。   接着,沈程身体小幅度前倾,吻在知乐嘴角。   “嗯?!”   灯光覆在二人身影上,像初秋的阳光,静谧柔和。   只是短短一瞬,犹如蜻蜓点水,沈程松开手,离开柔软的唇瓣。   知乐双目圆睁,愣愣看着沈程。   “这是奖励,也是要告诉你的,第一件恋人们会做的事。”   沈程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几天几位大大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60章 六十   “乐仔,你要小心。”   方木语重心长的说。   这天下雨,难得的凉爽好天气,知乐与方木各自在家赖床,过了九点都还没起来,窝在床上打语音电话。   方木对知乐的事挺上心,听过知乐讲述后续后,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原以为他只是有商业头脑,想不到感情上也有一套,这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   方木不得不承认,沈程是个高手,短短一天,轻而易举,便重新掌控局面,知乐在他面前,货真价实犹如一只小白兔。   “乐仔,你要坚持住,不要那么快沦陷,多少给他点苦头吃。”   知乐问:“为什么,要让他吃苦?”   方木说:“因为男人都一个德性,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你我除外。吊着他,吊他一段时间。”   上回方木解释过何为吊着,知乐想了想,问:“你以前,也这么吊着,秦大哥的吗?”   方木:……   方木:“我们情况不一样。当年我追的他……”   知乐:“我也是,追的啊。”   方木:“……算了,说不清楚。反正结局注定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不能反抗时就享受吧,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顺其自然吧,宝贝。”   方木悲悯的叹了口气,已经能预感到,不要多久,自家好友就要被拆骨入腹,恐怕连一粒渣滓都不会剩。错过眼下这最好的阶段与时机,以后再想拿捏沈程,谈何容易。   然而事实上,知乐跟沈程之间,自从那天说明,确定关系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有所改变,又似乎仍是老样子。   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餐,知乐送沈程出门,而后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家中,各司其职各做其事,晚上沈程下班回家,晚餐过后,书房里待几个小时,十一点左右先后回卧室,关灯,睡觉。周末或平日有空闲,沈程便带知乐出去逛逛玩玩,吃点外头的东西,看看其他风景与人情。   这是这几个月来,已逐渐形成和固化的模式,如今与之相比,大体未变,却似乎又多了点微妙的东西。   “哥哥,再见。早点回来。”   早晨的清新气息里,知乐站在门厅处,朝沈程再见。以往通常沈程会点点头,之后在知乐的目送里,头也不回的走出沈园。   “送我到门口。”   某天起,沈程忽然提出要求。   于是知乐便陪他走过花园,沈程西装革履,知乐仍一身简单的家居棉T恤,头发睡的后脑勺翘起一撮,还没好好打理。地上影子一高一低,穿过绿意盎然的草地与漂亮的喷泉,一路送到大门口。   “我会早点回来。”   沈程揉揉知乐的头,手掌摸摸那撮翘毛,嘴角随之翘起,似乎满意了,转身,上车,方去上班。   知乐挥挥手,车子驶出视线范围内,便转身,沿着与沈程刚刚走过的路径返回,阳光有点刺眼,心情却很好。   中午。   餐桌上,知乐打开视频,画面中沈程也在吃饭。沈程最近调整了就餐时间,中午特意留出一个小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专心吃饭。不像从前那样,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顿。   知乐坐在家中餐桌前,沈程则坐在办公室小会议桌上,连上视频,面前摆放着一模一样的菜品——中午家里提前做好,再派人送到公司。这样一来,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就餐一样。   “今天的汤,真好喝。”   知乐满足的感叹。   俗话说,人多吃饭香,从前知乐一个人吃饭似乎也不赖,但自从两人这样连线后,他的胃口与饭量与日俱增,明显吃的更多。   沈程慢条斯理喝了碗汤,“上午读了什么书?”   知乐便说了书名。   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沈程工作时言简意赅,一针见血,从不多费口舌,与人应酬交往时,也沉静稳健,鲜少侃侃而谈,久而久之,给人一种冷峻寡言的印象。然而事实上,他并非内向木讷之人。当遇到愿意交谈的人与事,寡言便不复存在,反而十分健谈,且很懂得说话艺术,徐徐言之,不紧不慢,无论哪种话题,都能接下去,言谈间使人如沐春风。   知乐与沈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之间从未冷过场。   “这种瓜皮薄,但水分和甜度都一般,不如另一种。”   朱辉偶尔进来送紧急文件,起先听到这种话语,当真大吃一惊,后来便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我们家总裁越来越接地气了呢。   从早上改成送到大门口后,知乐自发的晚上也到大门口等沈程。   高大的梧桐树下,知乐站着或蹲着,有时则干脆坐在路边干净的草地上,翘首张望,沈程回来,让司机停下,他先下车,司机再将车开进园内车库,他则牵起知乐,一同步行回去。   吃过晚饭,沈程会陪知乐看会儿电视,或者与他出门,牵着手,绕湖巡园一样的散散步。   知乐发现一件事,沈程很喜欢牵手。   “嗯,恋人们总是手牵手。”沈程说。   “可是方木和秦大哥,就没有总是,牵手呢。”   “所以他们总是吵架。”沈程面无表情道:“他们不是合格的恋人,别跟他们学。”   “哦。”知乐被说服了。   知乐也挺喜欢跟沈程牵着手,沈程的手型很好看,大而薄,手指修长,掌心温暖干燥,被他握着时,有种安心和温暖的感觉。沈程有时只是浅浅握着,有时则与与他十指相扣。   早上出门,晚上归来,饭后散步,甚至从书房出来,只要两人走在一起,沈程便总会拉住知乐。   出门在外,更不必说。   从前两人出去,虽也亲近,却远不如现在这般一目了然的亲密。   无论人多还是人少,但凡带上知乐的场合,沈程总会握着知乐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走过。   “他们,在看我们。”知乐说。   “让他们看,”沈程说:“记得我说过什么——不用管其他人,你只看我就行。”   沈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与知乐十指相扣,微微侧首看知乐,眼中含着令人着迷和安心的笑意,知乐发现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只要看着沈程,就不会再注意其他人。   而沈程自始至终都不曾在意过他人目光。从前只是朋友时,他没在意过,如今确定关系后,更加不在意。碰见熟人,会点点头,带着知乐泰然自若寒暄应酬,至于陌生人的目光,则完全不Care。   沈程并没有刻意介绍过知乐,但他的态度和举止已说明一切。当一个人足够尊重和在乎自己的伴侣,其他人便自然而然不敢小瞧这位伴侣,哪怕他们之间存在着常人眼中的“差距”。沈家的身份地位本就摆在那里,如今加上沈程明确的态度,众人的惊诧,怀疑,好奇等种种心绪,都纷纷打住,不再评头论足。   更何况,知乐看起来完全不像有什么问题。   漂亮的少年,有点腼腆,不爱说话,却很懂礼貌,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眼神善良澄澈,不谙世事般,令人看了,不由自主想要对他温和一点。   知乐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是那商场广场。   沈程便尽量抽出时间,带知乐过去。作为领导者,工作是永远忙不完的,但如那句流传很久的名言,当你真的想见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千方百计想尽办法去见面。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夏天的夜晚,广场尤为热闹。   C城是有名的大学城,广场台阶上坐满了大学生们,谈恋爱的,打闹说笑的,对面主体建筑上的屏幕滚动着某个演唱会,街道上滑板少年们飞来飞去,另一边则传来凤凰传奇高亢欢乐的歌声,一群大妈大爷们摇晃身体,跳着广场舞。   这里如同世界的缩影,包罗万象,熙熙攘攘,青春与暮年,浪漫与现实,在此处碰撞,融合,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慢点儿……不要乱跑……”   知乐拽着狗绳,在人群里穿梭。   小乐小程几个月里长大了不少,知乐太过惯它们,饮食上从不管控,于是导致两个小家伙如吹气球般猛长,在同龄狗里,个头与体重绝对傲视群雄,整个圆滚滚的,撒起欢来时,犹如猛虎出笼。   小乐性格更为活泼好动,一旦出来,便异常兴奋,到处跑来跑去,小程向来是小乐的跟屁虫,唯小乐是瞻,小乐一跑,它便摇着尾巴追在后头,互相追逐嬉闹。   “要命啊。”   知乐快要控制不住了。被拽的狼狈不堪,搞不清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沈程有时候会出手帮他,大多时候则“袖手旁观”。缘因知乐虽然狼狈不堪,却仍喜欢看它们闹腾。   沈程不置可否,便不远不近的跟着。   “嗨,帅哥你好。”   一个女孩儿忽然出现,站在沈程面前。   “你好帅啊。我是W大的学生,可以认识你吗?”女孩儿长的很漂亮,青春洋溢,自信而直接,直奔主题。   沈程今天从公司直接过来,身上仍是工作时的商务衬衫黑色西裤,领口解开,袖子挽至袖口,露出名贵手表,手中拿着一杯奶茶,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随意感。   沈程神色淡淡,礼貌拒绝。   那女孩儿却很执着,一直跟着,想要加个联系方式,大有不得手不罢休的意思。   “我有爱人了。”沈程说。   女孩儿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交个朋友而已。”   沈程眼神冷淡,已然不耐,正要说什么时,前面知乐忽然停住,回头找沈程,看见沈程面前的女孩时,一愣。   沈程眉头轻扬,眼神转瞬柔和些许,说:“恐怕不行。他管的严。”   女孩儿本以为“有爱人了”只是拒绝的借口,现在见沈程说的煞有其事,不禁道:“是吗?   沈程微颔首,说:“我问问他。”   便见沈程招手,知乐牵着两只狗跑回来,站到沈程身边,看看沈程,又看看女孩儿,明亮双眼中一点点疑惑,对女孩儿礼貌的笑笑。   沈程靠近知乐,偏过头,在知乐耳边说:“她想抢你对象。”   知乐脸上笑容登时消失,转瞬严肃起来。   他看看沈程,接着看向女孩儿,认真而戒备道:“他,我的。你,走开。”   非常言简意赅,简单粗暴。说完握着沈程的手,拉起,在女孩儿面前慢镜头般的晃了晃。   沈程没忍住,嘴角勾起,配合的点点头。   女孩儿切了一声,转身走了。   知乐松了口气。   沈程手腕一转,调整方向,转而将知乐握住,说:“这么凶?”   知乐说:“对敌人,要凶,要狠。书上说,对敌人那什么……就是对自己那什么……”知乐卡壳,记不得原话了。   沈程接口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知乐:“对!”   “嗯,做的好。”沈程将奶茶递到知乐嘴边:“奖励你。”   知乐就着沈程的手,喝了口冰奶茶,嘴唇湿润,喝过后,抬眼看沈程,轻声说:“不要这个奖励。”   “那要什么奖励?”沈程顺着他问道。   “要那个奖励。”   “哪个?”   知乐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伸出食指,点了点嘴唇,意思是这个。   沈程笑起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沈程一手握着知乐爱喝的奶茶,一手牵着知乐的手,低头,在知乐唇上一碰。   知乐眨眨眼,却似有点不满。   “不是,这样的。”   沈程仿佛不懂,又仿佛明知故问,说:“哦,那是哪样的?”   知乐耳尖微微泛红,不知为何,声音放的很轻,仍是直来直去的坦诚:“那种,深一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需要回老家。   不知道几天回来,存了一部分稿子,尽量不断更。   红包这几天暂不能发了。   到时再补吧。 第61章 六十一   “要那种,深一点的。”知乐说。   夏日街头,车水马龙,人群喧嚣,沈程英俊的眉眼里含着笑意,说:“大庭广众之下,不雅。”   “那,我们,回家吧。”知乐说。   沈程笑起来,凝视着知乐,这个总是不会说假话,不会遮掩的小傻子。   “那倒不用。”沈程说。   小乐小程安静了片刻,已经待不住了,挣扎着又要往前跑,知乐被拽的手臂不停晃动。   “先把奶茶喝完。”沈程将奶茶递给知乐,继而接过知乐手中的狗绳,一手牵着狗,一手牵着知乐,漫不经心往前慢慢走。   及至到达广场的台阶处,沈程将西装外套铺在阶梯上,让知乐坐下。   台阶上满满都是人,大多数人都喜欢坐在可以观看到大屏幕的高处。唯有下面三排,因为视线不佳,而乏人问津。   沈程将小乐小程栓在旁边的石柱上,转而到第一排,坐到知乐身边。   “奶茶喝完了吗?”   知乐点头。   “好喝吗?”沈程问。   知乐答:“好……”   话未说完,却被沈程截断,“我自己尝。”   知乐瞬间睁大眼睛,只因沈程一手揽住知乐肩膀,朝身前一带,同时侧首,唇瓣覆上知乐柔软的嘴唇。   “唔……”   “嘘。”   屏幕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身后台阶上人声熙攘,有人在笑,有人在闹,知乐眼中映着夏日夜晚的灯火,睫毛颤动,闭上双眼。   知乐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亲吻,这也是沈程爱做的事。   当然,也是每对恋人间会做的事。   最开始,只是轻轻浅浅的。   早上睁开眼,清晨里是早安吻。晚上入梦前,额头上有晚安吻,都是轻轻一碰。当知乐渐渐习惯后,忽然有一次,发生了改变。   那天知乐学到了新东西,打开了又一扇新世界的小窗。   “这才是真正的亲吻。”   沈程说。   知乐嘴唇湿润,眼里似泛着水光。这才是真正的亲吻?跟从前的每个吻都不一样,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那感觉却很美妙。像喝醉了酒一般——他曾偷喝过爷爷的酒,不小心喝醉,醉后就是这样,脑袋发晕,整个人熏熏然,似要飘起来。   怪不得电视上,情侣间,总是动不动会接吻。亲吻原来那么舒服啊。   “不是亲吻很舒服,而是跟喜欢的人亲吻很舒服。”方木说。   方木画展临近开幕,忽然变得些许焦虑,又开始过上日夜颠倒的生活,秦越向来奈何不了他,便将方木强行送到沈园,跟知乐随便做点啥,聊点啥,分散分散注意力。   “啊,是吗?”知乐听完这个接吻论,嘿嘿笑。   方木已彻底放弃让知乐吊着沈程这种事了,是他太小瞧沈程,以沈程润物细无声的套路,只怕没有几人是他对手,更何况傻乎乎的知乐。   方木看着知乐开心的笑容,扬眉,也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居然搞定了沈程。方木对人性了解的也不算太多,却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不轻易动心,很难驾驭,然则一旦动心,却方木温柔的摸摸知乐的头,说:“祝你们幸福。”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进行第三件事?”方木问。   “啊?”知乐不解:“第三件事?”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家那位,不久后就该进行所谓恋人间的第三件事了。啧啧,真是步步为营啊。”   “什么啊。”   “小电影。”方木没有拐弯抹角。   经过之前的洗礼,知乐自然知道小电影意味着什么,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已经做过了吧?”方木怀疑的打量知乐。   “没有的。”知乐忙摆手。   彼时知乐跟方木两人正在厨房,鼓捣一坨面团。方木除了画画外,还有另一做甜点烘焙的爱好。知乐觉得新奇,便洗手,两人各围着条围裙,对照手机上的菜单,慢慢悠悠的忙活。   方木手上沾满白白的面粉,伸出大拇指,再次表达钦佩之情:“一对情侣,天天同床共枕,却什么都没发生。厉害,真厉害!你家沈哥哥真男人。”   知乐嘿嘿笑,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傻,嗯嗯的接下这赞美。   “真的没有小电影?”方木反而又开始疑心:“你该不会瞒着我吧。不好意思说?”   知乐听到这里,像想起什么,认真道:“哥哥说,小电影这种事,不能跟别人,乱说。不好的。”   方木:……   其实这种事好友间正常交流下有什么关系,方木知道这话定是沈程特意叮嘱的,因知乐什么都不懂,极有可能问什么说什么,毫无保留。这话既是叮嘱知乐,也是告诫方木,不要欺负知乐,“交流”的太过分。   方木耸耸肩:“告诉你家小沈总,我对你们的床|事并没有半分兴趣——我是怕你吃亏而已,而且可以教你一些实用的东西。得,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待你们哪天小电影后,我们再详说。”   知乐系着条卡比丘的围裙,眼神纯真又带着疑惑,打量方木。   方木:“看啥?”   知乐想了想,说:“你为啥,这么喜欢,说小电影啊。”   知乐说话总是温和而纯真,不懂得什么含沙射影,言下之意之类的把戏,然则这句话背后却好像存在着某种潜台词。   方木眯眼:“谁教你这样说的,沈程?”   知乐忙摆手,说不不不。   “那你什么意思?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方木正按菜单上说的,放三克调料,鬼知道三克是多少,正烦躁时,听见这话,马上要炸了:“什么叫我这么喜欢说小电影!你以为我跟谁都说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因为我性格冷傲孤僻没朋友,青春期这种事没人能说,只好自己摸索学习,现在终于有个人可以说了,我说说怎么了?!没你想的那么猥琐!”   知乐淡定的看着好友发飙,已经习惯了方木的脾气,忙说好的好的。   “啊,又放多了!”方木激动之下,手一抖,半勺料下去,整个都毁了,顿时将面团狠狠一摔,恨不得掀了桌子。   这已经是今天做坏的第三个了。   知乐同情的看着被抛弃的面团,最初方木兴致勃勃说做蛋糕甜点时,知乐还以为他很厉害,膜拜不已,谁知根本一窍不通,从和面开始,每步都要参照菜单。刘姐说帮忙,却被拒绝,头铁的要全部自己包办,结果呢……   “叫刘姐,来做吧。”知乐为了留着肚子吃蛋糕,午饭和零食都吃的很少,现在已经有点饿了。   “不!”方木仍旧坚定拒绝:“以前能做出来,今年就也能做出来。”   “你以前做过啊?”   “嗯。”   “那,怎么,现在还不会。”   “……因为做完就忘了。”   知乐看着方木,方木说:“我又不是天天做,一年就做一次,哪里记得住?”   “一年就做一次?为什么?”知乐顺着话题问道。   “因为秦越一年就过一次生日。”方木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又恢复了冷傲的模样,系着张小猪佩奇的围裙,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冷道:“重新做。”   客厅里的挂钟当当当响了几声。   知乐看看手机,说:“今天,不做了。哥哥要,回来了。”   “不行,我今天非得做出来——他回来就回来嘛,怕什么。”   “不行。我们要,谈恋爱。你,快走吧。”知乐说。   方木顿时无语,“知乐同学,重色轻友要不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说着说着抓起面粉便砸过去,知乐啊一声,笑起来,开始不断躲避,后来也抓起面粉进行回击。顿时厨房变战场,硝烟弥漫,粉末飞扬。   小乐小程蹲在门口观战。   “………投降!”知乐终究打不过,认输了。   “硝烟”散去,江知乐变成白知乐,方木变成白木,两人都跟白胡子老头儿一般,全身雪白。   小乐跟小程跑进来,又马上跑出去,只在门口远远看着两人。   “它们笑,我们了。”知乐说。   “谁?笑什么?”   知乐指指门口的两只狗,说道:“它们说,我们是,可怕的人类。”   方木看看那两只狗,又看看知乐,微微扬眉:“它们说的?”   知乐点点头。   方木想起上回马场,知乐关于小马的那番话,眯了眯眼,点点头,说:“有意思。”顿了顿,像想起什么:“我以前生病时,梦中能听见非地球语言的人跟我讲话。”   “说了什么啊?”知乐问道。   方木耸耸肩:“忘了。”   “现在,还听到吗?”   方木摇摇头:“人一旦长大,通常就会失去这种能力。”   方木拍拍身上的面粉,帮知乐也拍一拍,说:“你很厉害。好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走了。”   “怎么回事?”   方木走后没多久,沈程便回来,知乐还没来得及洗澡,穿着围裙便跑到门口,晚上昏暗的路灯下,像鬼片,吓司机一跳,沈程亦微微挑眉。   “打输了?”   知乐与沈程牵着手,走在园里时,大致讲述了做蛋糕的事。沈程稍稍一听便知怎么回事。倘若知乐赢了,估计早就忍不住得意的炫耀一番。   “下次帮你赢回来。”沈程说。   进屋后,知乐伸手脱围裙,准备去洗澡。那围裙却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过来。转身。”   沈程伸手,三两下帮忙解开,解开死结后却仍未松手,微微低头:“什么味道?”   知乐背对着沈程,闻言便转身,与沈程面对面,抬胳膊嗅了嗅,闻到了面粉,奶酪,还有果酱的气息。   “臭吗?我去洗澡。”   “不臭,很香。”沈程的手仍握着围裙细带,放在知乐腰后,就像抱着他的腰,两人离的很近。沈程的西服上沾到了知乐身上的面粉。   “今天有没有想我?”   今天下午沈程外出到分公司巡查,也知道方木过来,便没有跟知乐怎么连线。   “想了。”   “有多想?”   知乐白头发白眉毛,一双眼睛愈发漆黑明亮,像雪人国里的精灵。   沈程环着知乐的腰,另一只手替他抹去鼻尖上的一抹白,眼里带着笑意,看知乐。   知乐一看见沈程这样的眼神和笑容,便不知为何,就很想再靠近沈程一点。   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知乐朝前,轻车熟路的仰头,亲上沈程的唇。   沈程笑起来。   接着低下头,捏着知乐的下巴,深深的吻上去。   这就是知乐为何急着赶走方木的原因之一。   知乐与沈程的二人世界,随时会出现这样的亲密行为,他隐约知道,这是私密性的东西,不能秀之于众。   知乐喜欢这样的二人世界。这是跟朋友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感觉,也跟从前与沈程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并不太清楚。   一声轻响,惊醒相拥的两人。   沈程抬眼,眸色中蕴着克制的炽热,略带不悦的看向声源处。   “哎哟,不好意思,”是刘姐,正要过来收拾厨房,蓦然撞见这一幕,顿时停下脚步。   知乐像个雪人,嘴唇红的不像话,不好意思的低头,鹌鹑般埋在沈程胸口,露出红红的耳朵尖。   “呵呵,打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来。”   刘姐笑眯眯离开了。   刘姐越来越喜欢在沈园的工作了,作为家政人员,雇主家事太多不好,事太少也不好。以前沈园太冷清,如今则不一样,家里热热闹闹,甜甜蜜蜜的,从上到下,大家都开心。   “还这么害羞?”沈程轻揉下知乐的红耳朵,牵着他,上楼去洗澡。   “以后要是做其他更厉害的事,你怎么办?”沈程随口闲闲的逗人。   知乐只是不说话。   知乐害羞的时候很害羞,有时候却又叫人大跌眼镜。   晚上,卧室。   “哥哥,你说的,更厉害的事,是小电影吗?”   知乐与沈程躺在床上,他脑袋枕在沈程的胳膊上,沈程抱着他。两人彼此的身体都很温暖。拥抱,也是恋人们喜爱的事。   或许是受白日里方木的影响,知乐临睡前,突然想起这件事,并福至心灵的,与沈程所说的那句话结合起来。   沈程本已闭上眼,闻言,睁眼侧首看知乐。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做,小电影?”   知乐仍像张白纸,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经过小电影和方木的“教导”,耳濡目染的多少了解了一点。他心中并无多少邪念,只是知道,那是恋人间很重要的一件事。   沈程目光沉沉,看了知乐半晌。   “不是不做,”沈程说:“还不到时候。”   知乐微露疑惑。   “我不是什么传统男人,婚前婚后对我来说,都可以。但是,”沈程温声道:“等你爷爷来,定好婚事后,你爷爷可能会更放心点。”   “哦。”知乐想了想,说:“那希望,爷爷可以,快点来。”   知乐心思纯净,对这种事并无太大感觉,疑问被解答,便安心了,不再去想。   知乐抱着沈程,闭上眼睛。   片刻后。   “江知乐,不要乱动。”沈程沉声道。   知乐的腿蹭来蹭去,寻找最合适的位置,被沈程说过后,老实下来,不动了。   然而沈程却忽然坐起。   “你去哪儿,哥哥。”知乐问道。   沈程不答,下床,穿拖鞋。   “哥哥?”   “热,洗澡!睡你的。”沈程像生气了般,没有好气的答了句,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洗浴室。   不是洗过了吗?知乐不解,他躺着等沈程,卧室自带的小浴室里隐隐传来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   沈程换了身睡袍,赤着脚,走出来。   知乐卷着被子,已经睡着了,柔软的头发搭在眉眼上,人畜无害的模样。   沈程上床,侧身半躺,一手撑着头,在灯光下看着知乐。知乐睡的香甜,毫无所觉。   沈程静看半晌,眼中现出温柔的情意,又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伸手,惩罚似的捏知乐的鼻子,知乐不舒服的动动,只得又松开。   过会儿,又忍不住捏了捏知乐的脸颊。   最后让知乐枕在肩上,抱着他睡着了。   约半个月后,江善原出院了。 第62章 六十二   自从得知江善原出院之日后,知乐便做了个倒计时日历,天天数着日子。   终于到了这一天。   飞机下午到,沈程特地告假半天,与知乐一起到机场迎接。   这天艳阳高照,知乐与沈程牵着手,等在接机口,满脸期待。这些时日知乐与江善原常通话,说起接机,江善原并没有太在意,直到在机场看到知乐,方敢相信,知乐真的来了。   他居然敢来机场,居然能够适应这样喧闹的场合,当真无比惊讶。   “爷爷!”   知乐紧紧抱住江善原,眼眶微微发红。   “可不兴哭,这么多人呐。”江善原笑道,“你沈爷爷该笑话你了。”   知乐松开江善原,转向一旁的沈泰原,礼貌叫道:“沈爷爷。”   沈泰原精神矍铄,笑呵呵道:“叫爷爷就可以了,叫什么沈爷爷嘛。”   知乐看看江善原,又看看沈程。   沈程上前,神情谦恭有礼,微笑道:“您恢复的不错。欢迎您来,”微微一顿,旋即自然道:“爷爷。”   江善原眯眼笑起来。   沈泰原在一旁咳嗽一声,沈程转向他,对他揶揄和胜利的目光恍若未觉,平静道:“也欢迎你回来,老爷子。”   这是知乐第一次跟江善原分开这么久,回去的车程上,知乐坐在江善原身旁,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   江善原幸运的战胜病魔,挺了下来,术后恢复的不错,只是人瘦的厉害,几乎脱形,因为手术和化疗,头发被剃光,出院后戴着帽子。   “痛不痛啊。”知乐心痛的问。   他自然也能看出江善原瘦的不行,比之前视频里看见的还要瘦。   “痛的很啊,所以你平常要照顾好身体,不能生病,晓得不?”江善原笑道:“不过现在已经不痛了,没事了。就是变丑啰。”   江善原取下帽子,给知乐看他的光头。   知乐摸摸江善原的头,说:“不丑的。以后,我给你买,漂亮的帽子。”   车直接开进沈家老宅。   沈明也回到老宅,在沈园等候众人。   “哟,这两兄弟,从小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还这么像。”江善原看着沈程沈明并肩站在一起,不禁笑道。   “还是有点区别的,”沈明打过招呼后,扶江善原到客厅坐下,说道:“我实际要比他高几厘米,笑起来也更好看一点。”   沈程还未说什么,知乐却开口道:“哥哥,更好看。”   沈明:……   沈程眉头一挑,不战而胜。   “情人眼里出西施,”沈明说:“而在其他人眼里,你哥哥太冷酷,我则更具亲和力,因此实际人气更高。”   “小明也还没结婚吧,这样说来,有喜欢的人了吗?”江善原笑眯眯问道。   小明:……   知乐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沈明:“小静姐怎么,没来?”   沈明笑容微僵,只觉膝盖一痛,中了第二箭。   “小静?”江善原道:“是小明喜欢的姑娘吗?”   小明点头,继而对知乐说道:“知乐,下次你可以约小静姐一起来。”   知乐正要点头,却听沈泰远哼道:“都好几年了,人天天在身边,到现在还得让别人帮忙约上门,简直丢我沈家祖宗八代脸面。”   沈明:…………   三连败。   沈明在外人称笑面狐,生意上场没人能占他半分便宜,然则在家里,却毫无战斗力,长孙与兄长之威严荡然无存。   “你们慢聊,我去厨房看看今天的菜。”沈明识趣的站起,走了。   沈宅很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管家与佣人们全都喜气洋洋的忙碌着。   沈泰远略带唏嘘,眼中充满欣慰。沈程与沈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详细问。如今两个孙子同时出现,回到家中,已然说明一切。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下午阳光炽烈,外面太热,江善原还在恢复期,不宜多逛,坐着聊了会儿后,便去睡午觉。   知乐一直陪着。   沈程有自己的房间,看着知乐进客房后,也回自己房中小睡了片刻。   晚上,众人到园中散步,带江善原看看园景。上次来,匆匆几日,心中始终牵挂着病情,自然没有心情游玩,现在有了闲心和闲暇,方能慢慢赏玩。   沈宅是一处古宅,已有上百年历史。这样的古宅现如今仍用作住宅的,国内已属凤毛麟角。其中的建筑,花草树木,山石亭台,都有着久远的历史。虽然后来几经修缮改造,添加了更方便生活的现代化设施,但总体上,仍保持了古宅原本的布局和古朴气质。   江善原与沈泰远走在最前头,各拄个支拐。   知乐扶着江善原,走在他身侧,后面则跟着老管家和两个老佣人,陪着说话。沈明与沈程走在最后。   “哇。”   知乐抬头,看高大的银杏树,听老管家介绍,这棵树已近两百岁,顿时发出惊呼。   “到十月十一月,叶子黄了,满树金色,才叫好看。”沈泰远说:“到时记得来,爷爷给你拍照。”   知乐向往的点点头。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知乐始终陪在江善原身边,听那些历史听的入迷。   “有了爷爷就忘了哥哥。”   沈明抱着臂膀,低声慢悠悠,有意无意地说道。   沈程与沈明落后几步,走在最后。两人今天难得放下所有工作,一身休闲,陪老人们闲逛。他们在此地出生,成长,一草一木自然都熟悉不过,但也许久不曾这般好好看过,倒也不觉得无聊。   沈程的目光时时落在前面知乐身上。   之所以没有上前与知乐一起,一则宅中多为小路,无法同时并行多人,二则他们祖孙久别重聚,需要给他们留点时间。   沈程淡淡瞥了沈明一眼。   “有些人表面上胜券在握,掌控全局,实际上……”沈明继续低声道:“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沈程薄唇微抿,仍没说话。   “你们现在热恋期?”沈程一双笑眼弯起:“我怎么觉得,只是某人剃头担子一头热呢。”沈程看着前方知乐,耸耸肩。   “想打架?手下败将。”沈程终于开口了,冷声道。   沈明挑眉:“小时候是让着你。现在可不会了。”   “试试?”   两人停步,正要拉开架势,忽然发现所停之处正是凉亭小花园,小时候他们两个常在这里比划拳脚或练跆拳道,如今的霸总也有童年,跟寻常男童一样,兄弟俩常练着练着就动起真格,是以母亲或父亲不得不在一旁盯着。   两人同时想起往事,一瞬静下来。   随即对视一眼,收了拳脚,并肩朝前走去,跟上队伍。   晚上。   沈程与沈明今晚都留宿沈宅,沈宅灯火通明,佣人们收拾好房间,夜色渐深,江善原与沈泰远毕竟长途奔波,旅途劳累,先行回房休息。其他人则各自去洗漱。   “哥哥,这是你小时候,一直住的房间吗?”   知乐来到沈程房中,好奇的打量。   房间不如沈园那边大,风格也迥异。   沈程拉着知乐在床边坐下。   “嗯,这是,你和沈大哥,小时候吗?”   知乐看到书桌上的相框,里头镶嵌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中沈程与沈明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西装,拉着父母的手,酷酷的看着镜头。   沈程随手拿起相框,看了眼,随即递到知乐面前。   “哪个是我?”   孩童时代的沈程与沈明在母亲的“管制”下,从发型,到脚上的袜子,统统一样。照片中两个小孩一起耍酷时,表情更如出一辙。倘若不是很清楚自己当时的站位,即便沈程沈明自己,也不一定能准确区别对方。   问知乐,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然则知乐观察片刻,却准确的指出了沈程。   “这个。”   饶是沈程,也惊讶了:“怎么看出来的。”   知乐摸摸鼻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直觉吗?沈程只能想到这点。沈程勾了勾唇,不管怎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第一时间被辨认出的感觉挺受用。   知乐还在看那照片,似有所思。   过了会儿,抬头道:“哥哥,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沈程说,“怎么了?”   沈泰远与江善原以前见过他们各自小时候,但沈程记得清楚,与知乐,小时候的确未曾见过,直到这次“定亲”,才算初次见面。 第63章 六十三   知乐摇摇头,他放下照片,在房里转来转去。   这间卧室是沈程小时候的房间,后来出国,便一直空着,如今回国另有住宅,只偶尔回来住住,也就没有再特地改动,房中布局摆设仍保留着从前模样,没怎么变。   沈程目光随着知乐移动。看着知乐走到窗前书柜旁,指着陈列架上的一架小型航船模具,看了会儿,说:“我小时候,也有这个。”   沈程瞥了眼,不太记得是几岁的玩具了,竟没丢掉。   沈程的心思此刻不在这上面,随口道:“不是记性不好吗,还记得小时候的玩具?”   “有的,记得的。”知乐说。   他还想看看其他的地方,却被沈程叫住。   “知乐,过来。”   知乐走过去,沈程拍拍身旁的位置,知乐便乖乖挨着沈程坐下。   知乐偏头,望着沈程,似在无声询问叫我做什么。   沈程也看着知乐。   今天他们整天都在一起,然而这一整天知乐都陪在江善原身边,就连饭桌上,都跟江善原坐在一起。话也说了不少,对沈程说的却没几句。   “给你准备了客房。”沈程说:“就在我对面,和沈园那边差不多。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啊,客房啊,我要跟,哥哥一起睡啊】,沈程猜到知乐一定会不乐意,毕竟这些日子他们一直一起睡,彼此早已习惯。沈程已提前想好解释和安抚之词:我们还没正式结婚,有长辈在,分房睡是种礼貌。你的卧室就在对面,不远,不用怕。晚上我不关门不关手机,有事随时叫我。如果还是不行,也可以陪你睡会儿,等你睡着,我再过来……   “啊,客房啊,”知乐的声音响起,“不用的,我跟爷爷,一起睡。”   房中蓦的一静。   气氛仿佛有些莫名的凝固。   “哥哥?”知乐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沈程面上似波澜不惊,说:“你爷爷住一楼客房。”   “是呢,因为爷爷腿脚,不好,爬楼不方便。”知乐很懂的说。   沈程不说话了。   窗外池塘里传来几声蛙鸣,在夜晚叫声尤为响亮,却不聒噪,显得房中更为静谧。   沈程眸色沉沉,那模样似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忍住,只面无表情的坐着,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知乐。   知乐:?   “终究是错付了。”   外头沈明忽然出现,手里提着只不知哪里弄来的老式收音机,里头传来咿咿呀呀的戏剧声,从门前走过,幽幽说道。   “咦,你们还没睡?”沈明说,笑眯眯走了。   沈程捏了捏眉心,看见沈明,脑海中不由自主蹦出一句台词,终究没有忍住。   “有了爷爷就忘了哥哥,嗯?”   知乐:“啊?”   “嚯嚯嚯,”沈明发出戏剧里的笑声,肩膀憋的发抖,提着收音机,再次路过。   “滚!”   嗖一声,伴随着沈程的骂声,一只枕头飞过去,堪堪擦过沈明的后脑勺,虎虎生风,掉在走廊上。   收音机的声音远去了。   “别打架。”知乐吓一跳,赶紧过去捡起枕头,拍拍灰,放到原位,认真朝沈程说道。   沈程雕塑般的英俊面孔上,咬肌不明显的动了动。以拇指与食指重重捏了下眉心,沈程抬眼,面沉如水,沉默不语的看着知乐。   知乐有点感觉到了,拉住沈程的手:“哥哥?”   声音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沈程扬扬眉,注视知乐片刻,像惩罚,又像无奈,微微发力,掐住知乐的脸颊。知乐吃痛,短叫一声,捂住脸,睁大双眼。   沈程很快松手,说:“行了,没事,去睡吧。”   知乐捂着脸,哦了声。   “不要跟你爷爷一直讲话,他需要早点休息,知道吗?”沈程交待道。   知乐点点头,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知乐~”   知乐走到走廊拐角处,有人轻声叫他。   知乐循声望去,沈明站在楼梯口,冲他招手,笑眯眯的,轻声道:“知乐,你过来。”   知乐走过去。   沈程在床边坐了片刻,抬手,摘掉腕表,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轻响。   沈程抬头,看见知乐去而复返,竟又回来了。   沈程眼角一跳,或许心也跟着跳了下。   沈程没做声,也没动,静静看着知乐来到自己面前,嘴角不知不觉勾起。   知乐在沈程面前站定,以站立的姿态,从上方注视着沈程。   “怎么又回来了?”沈程说:“不陪爷爷了,还是觉得跟……”   “你在吃醋吗?”知乐开口道:“哥哥,你刚刚,说那些,是在吃醋吗?”   沈程唇畔的弧度飞快淡去,身体定格了几秒。   知乐审视般的端详沈程神色,带着点笑意,似觉得很新奇。   “刚刚你碰到谁了?”沈程双眼微眯:“说实话。”   知乐便说实话:“沈大哥。”   沈程点点头,眼神晦暗不明。   知乐沉浸在自己的观察中,执着道:“对吗,你吃醋了。”   沈程神色冷淡,不说话。   知乐笑起来,“吃醋,嘿嘿,吃醋。”   沈程:“江知乐——”   知乐似乎觉得很好笑,仍旧笑着,接着道:“你吃醋的样子,好……”   沈程:“江,知,乐。”   沈程预感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他。既然是受沈明“点拨”,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必绝非什么动听之言,沈明岂会错过这般揶揄他的好时机。   知乐被打断,顿了顿,好像有点受到干扰,看了沈程一会儿,又笑了。   “哥哥吃醋的样子,好可爱啊。”   知乐笑笑的说完那句话,仿佛很开心。事实上,沈明教他的是: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笑。   知乐没有觉得很可笑,弄明白了沈程在吃醋后,不知为何,他觉得沈程看上去更迷人,更英俊,也更可爱了。   “就今天晚上,陪爷爷。明天,就还和你睡。”知乐轻声,带着点哄的语气,说:“哥哥别吃醋,别生气。”   沈程眼角再度一跳,正想说什么,知乐却微微前倾,低下头,膝盖碰着沈程的膝盖,鼻尖碰着沈程的鼻尖,柔软的唇瓣亲上沈程的唇。   轻柔的蹭了蹭,而后离开。   “明天就一起呢。哥哥,你乖。”   知乐离开房间,这次是真的走了。   沈程坐在床头,许久未动,良久,伸手轻抚嘴唇,低头笑了。   第二天,众人一起在沈宅共用了早餐。今天大家都要去公司,便不能再继续陪江善原。江善原知道他们都忙,叫他们不用管,也不必担心,有知乐陪着,就足够。   “我结束会议就回来。到时候再陪你出去逛逛。”   沈泰远虽已基本退居幕后,但每年几度最重要的董事股东会仍会参加。这几个月的会议他都不在,终于回来了,恰逢会议召开,又是城南城北两部总部会议,无论如何得去。   于是吃过早饭,沈泰远与沈明便一同从沈宅出发,直接去往公司,沈程则先送知乐和江善原到达沈园,才离开。   “你先陪爷爷随便看看,”知乐送沈程到门口,沈程低声说:“我尽快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知乐知道晚上沈泰远和沈明都会来,家中会像昨天那样热闹,便现出高兴而期待的模样,说:“早点回来啊。”   沈程揉揉知乐的头,吻吻他的额头,走了。   走到花园里,回头,见知乐还站在那里,便对他挥手,示意他进去,知乐也挥挥手,一脸笑容。   刘姐上过茶和点心,知乐陪江善原吃了些,便带他到园中闲逛,这天天阴,似要下雨,乌云密布,气候闷热,园中开了调温系统,倒很凉爽。   知乐陪江善原湖畔走了一圈,指给江善原看园中的一些设施,两只小狗跟在他们身后,摇着尾巴。   江善原边听边点头,不时看知乐。   这算祖孙两真正独处,昨天有其他人在,晚上他又很快就睡下,也没和知乐真正的好好说说话。江善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知乐,现在觉得似乎又没必要问。   可以看出来,知乐在沈家过的不错。   对于沈家的人品他是放心的,这也是当初敢将知乐独自交到他们手中的原因之一。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再看沈程与知乐,两人似乎也进展的相当不错。   走了会儿,江善原累了,知乐便扶他回房。   知乐将江善原带到自己卧室,让江善原睡一会儿。   “这是我的,房间。”   知乐说,然后发现忘记带水上来,便跑去一楼取水。   江善原站在窗前,四下看看,房中都是知乐的东西,一看就是他自己收拾的,摆放东西的习惯和以前在家里一模一样。   江善原不禁一笑,这一点上,知乐不会让人操心。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上,一看就知道,是知乐的日记本,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知乐还是很自觉的,遵守了以前的习惯。   江善原上前,拿起日记本。   知乐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秘密,以前江善原还会在一旁监督他写,写完又帮他检查错字,等知乐长大后便监管的少了,只偶尔会翻一下。知乐的日记不过是每天的日常记录而已,不存在能不能看的问题。爷孙两都没有在这个方面特别在意过。   江善原面带微笑,随手翻开日记本。   才看了两页,顿时脸色一变。 第64章 六十四   黑色的车子行驶在青色马路上。   天空乌云滚滚,风雨欲来风满楼,愈发灰暗。车内虽打着冷气,却同外头一样低气压,气氛沉重。   知乐坐在车中,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路牌与树木,不解而满脸焦急。   “爷爷,我们,去哪儿。”   “回家。”江善原说。   江善原布满老人斑的手还在发抖,日记本上的那些事件,仍浮现在眼前。在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然而那是知乐亲手所写,知乐从来不会擅自编撰,只会如实,有一说一的记录事件。他知道知乐有将日记前后分开的习惯,特地翻到后面,然而后面却一片空白。   知乐取水上来,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江善原快速将日记看完,而后拉着知乐,让他坐下。   “知乐,告诉爷爷,这些都是怎么回事?”江善原按着知乐的肩膀,沉声道:“都是真的吗,你老实说。不要撒谎,也不要害怕。”   江善原严肃而沉重的神色有点吓到知乐了,他很听话的点头。   接下来江善原问到了阿健,问到了雨中走失,还有一些其他的事。知乐有些茫然,却配合的回忆,认真而略点不安的回答每个问题。   “阿健,说带我出去玩……我不要,硬拉……后来,被哥哥打了。”   “嗯,迷路了……在广场等哥哥……下雨,等了很久……后来哥哥找到了……”   “他们说我坏话……”   “是啊,哥哥说,我们不是对象……我追哥哥了……”   知乐不明白为何江善原脸色越来越不好,也不懂江善原为何要问这些,最后他越说越小声,不知该要怎么办。   江善原脸色暗沉,急促喘息,拿起手机,拨打沈程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拨沈泰原,也同样无人接听。他不断重拨,始终无人应答。   江善原在房中走来走去,又坐了一会儿,如在笼中,只觉胸闷气短,忍了片刻,蓦然站起,将知乐的行李箱打开,快速收拾好知乐简单的衣物,拉起知乐便走。   刘姐毫无防备,发现之时江善原已走到路口,拦了辆车,驶去汽车站。   刘姐慌忙打电话给江善原,试图说服他回转心意,最终无果,只好又马上致电沈程,那头正开重要会议,屏蔽一切其他事件,始终没有接通。   江善原没有买到当天的汽车票,有好心的路人帮他们约了顺路的私家车,两人便搭上车,待两个小时以后,沈程那边的会议结束,知乐与江善原已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江善原与知乐的电话都在不停振动。   知乐想接,却被江善原制止。   电话持续不断的拨打进来。江善原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老江!怎么说走就走了?你现在在哪里?”沈泰远在那头暗松了口气。   江善原沉声道:“我没有办法不走,一想到那些事……老沈,那些事你都知道吗?”   “阿健的事我知道,其他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会议结束后,沈程从刘姐的讲述中,通过知乐与江善原两人上午的活动轨迹,很快猜测出,江善原定是在知乐房中发现了日记——沈程从未看过知乐具体写了些什么,但回想最开始两人的相处,不难猜测,里头会是些什么内容。又或者从知乐口中听到了些什么。   能让江善原愤怒到直接离开的,一定是跟知乐有关的事。   沈泰远问起,沈程没有隐瞒。   “我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没有告诉你,是顾忌你在病中,以免你担忧挂念。无论是瞒着你,还是对知乐照顾不周,沈程的确有错。老江,好歹给孩子一个解释,不,道歉的机会,你这样说走就走,可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吗?”   沈泰远自然也知沈程做的不妥,但目前不是责备的时候,最重要是将江善原先留下。   江善原也很想留下,当面问问那些事,或许其中另有隐情,而事情已经过去……不,江善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管何种原因,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一想到知乐遭遇的事,江善原就脊背发凉,气血上涌。   知乐虽傻,从小被欺负过,吃过苦,受过罪,但总体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却在离开他后,在他信任的家庭里,差点被……,还差点走失……   尽管知乐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倘若当时沈程出现的再晚一点,倘若当时知乐没被找到……那后果江善原不敢想象。   外人看热闹,从来轻描淡写,可能会说最终不是平安无事吗?然而江善原没有办法不去设想那更糟糕的后果,以及,一想到知乐被人强迫要带走时;在陌生的街头与人群中,在滂沱大雨里,惶恐寻找,苦苦等候时的模样,就感同身受,心痛的无以复加。   江善原其实做过心理准备,即便是自己,也有没做好,照顾不周的时候,何况其他人。他想过可能会出现一些摩擦,知乐可能会受点苦,也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太好的情况,那些都没关系,可以接受,那是知乐必须面对的一部分。   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那么恶劣的事件。但凡真的上点心,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呢?   别人家的孩子但凡被人骂了一句,打了一下,家长都恨不得跟人拼命,而他却在这么久之后,才得知知乐的遭遇,当真是……   最让他痛心的,还不是这个。   “老沈,当初定亲之事,沈程是不是并非自愿?”江善原问道。   知乐的手机上,沈程的名字一直在闪烁,知乐双手不安的搓动,眼巴巴的看着江善原,江善原全然没有理会,任凭手机不停振动。知乐听到沈程的名字,瞬间坐直,紧张而努力听着他们的对话。   沈泰远默了一下。   “沈程是不是压根就不同意,是你‘威逼利诱’对吗?”   沈泰远不得不承认:“是,当初的确是我逼他的,没告诉你,是怕你多想。最主要是能先让他们相处,有这样一个机会,对不对?你看,现在他们不是挺好吗,彼此情投意合。”   江善原苦笑着摇摇头。   当初与沈泰远商定这事时,沈泰远态度笃定,江善原便想当然的以为,沈程也是同意的。现在想想,当初沈程上门时微妙的态度,甚至说第二天就要走……种种行径,的确都有迹可循。   怪只怪,他不够细心,没有弄清楚。   如果当时知道沈程不愿意,他绝不会同意将知乐送到沈家。   他们现在情投意合吗?沈程改变主意了?   知乐什么都不懂,被人嫌弃,可能还不自知。被人拒绝,被人“羞辱”,但再对他好一些,他就又忘了人家的坏,只记得那些好了。知乐说追过沈程,江善原不知道他如何追,但可以想象到,他大概讨好人家的样子。   沈程现在对知乐是什么心思?   通过这两天,可以看出似乎两人感情不错,沈程对知乐的关注和照顾不像假的,但,当初沈程最开始被强迫时,也让人分辨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江善原没有奢望人家对知乐死心塌地之类的,但倘若不是真心接纳,将来只会更糟糕。   江善原是很感激沈家的,无论为自己的病情,还是待知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知乐是高攀了沈家,或许,他不该再有任何要求,但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不可以让知乐受到伤害,受到委屈。   发生的种种事,江善原觉得不能怨怪沈家,怨怪沈程,然而心里却又无法自控。陡然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他没有办法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没有办法留下面对他们。   知乐是江善原的命根子,不是为了他,多年前他就已奔赴黄泉。早知道会让知乐遭受这些事,何必去做手术,挣扎着活下来,不如死了算了。   “我带知乐回家,知乐和沈程的事,以后再说吧。”   最后江善原说道。   知乐一直紧张注视着江善原,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点什么,蓦然睁大双眼,眼中现出焦急之色,叫道:“爷爷,什么意思啊。”   江善原没有回答。   沈泰远急道:“老江,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先停下,回来我们再详细说。”   “过段时间再联系吧,”江善原吐出一口气,疲惫道。   “我明白,你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沈泰远略一沉吟,说:“沈程已开车上路,去追你们了。方便的话,你接一下他的电话,让他至少跟你说几句话,也跟知乐说几句话。”   江善原看向知乐,知乐一脸焦急。   江善原挂掉电话后,许久未动,前面的司机听了个七七八八,斟酌问询:“你们要下车吗?”   江善原摆摆手,说不。   “爷爷,我们回家吗?”知乐等了许久,终于可以问了:“不回来了吗?”   江善原顿了顿,点头,“嗯。”   知乐明显着急起来:“那跟哥哥,再不见面了吗?”   江善原看着知乐,问:“你还想跟他见面?”   知乐啊了一声,是肯定的意思。   “为什么还要跟他见面,”江善原疼爱知乐,却不得不残酷的说:“他又不喜欢你。”   “喜欢的!”知乐说:“哥哥,喜欢我的。”   “他跟你说的?”   知乐很重的点头,想了想,又补充:“我也,喜欢哥哥。”   “是吗?”江善原平静道:“你明白什么叫喜欢吗?”   只要对知乐好一点,知乐就会喜欢那个人,他的喜欢,很广义,也很轻飘,很普通,对每个人都无区别对待。   知乐仿佛答非所问:“喜欢的。不想分开。”   说道这里,他好像更加明白了些什么,有些急了,说:“不要跟,沈程分开。我们回去,爷爷。”   “晚上要等,他一起吃饭的。”知乐侧着身体,朝江善原焦急道:“没说再见,不对。他要生气的。”   江善原眼神复杂的看着知乐,思绪愈发混乱。   “坐好,知乐,不要闹,我们回家,等以后再说。”   “不,回去!”知乐大声道。   江善原有些惊讶,知乐素来听话,很少生气,眼下竟少有的闹起了脾气。   江善原沉声道:“不要胡闹。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知乐眼中现出愤愤之色,竟然伸手去拉车门,幸好车门锁着,江善原情急之下,重重拍了知乐一下:“你干什么。”   司机也吓了一跳,忙劝慰道:“没事没事,有话好好说。”   知乐意识到做了错事,靠着车窗,呆呆坐着。   手机仍在振动。   江善原看着知乐,叹口气,接起来。   “江爷爷,我是沈程。”沈程的声音传来。   “哥哥!”知乐听到沈程的声音,立刻叫了一声。   江善原看了一眼知乐,知乐挨过去,离手机更近一点。   “嗯,我在。”沈程听到了知乐的声音,应道:“知乐,……”   沈程的声音微哑,或许开会太久,带着些许沉重与涩意,他顿了顿,说道:“江爷爷,抱歉,我先跟知乐说句话,怕他担心。”   江善原没有多说,将手机递给知乐。   “哥哥。”   知乐握着手机,叫了一声,眼里忽然有了泪水。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一刻明明还开开心心的,忽然江善原就脸色难看的收拾行李,不由分说,拉着他就离开沈家。为什么?去哪里?他感觉到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却无法弄清始末。   说走就走,连告别都没有,知乐一路上忐忑,惊惶,不知所措,被动的跟随,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忽然所有的情绪都涌上来,鼻子有点酸。   “知乐,别哭,”沈程静了静,嗓音里压着某种情绪,说:“没有事,别怕。”   “没哭,”知乐吸了吸鼻子,说:“我要回家了,哥哥,以后,不能见面了。”   “会见面,”沈程说:“江知乐,不要乱说。”   “爷爷说的。”知乐说,泪珠在眼里滚动。   江善原在一旁始终看着知乐,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在耳里。   “爷爷吓唬你而已,”沈程低沉的声音里,含着安抚的力量,“就算你们回家,我们也能见面。你忘了吗,就几个小时的车程,想见时随时可以见。”   知乐抿了抿唇,“真的吗?”   “什么时候骗过你,”沈程说:“现在就去见你。”   “真的?!”   沈程嗯了一声,说:“可能追不上你们,晚上到你家吃晚饭,可以吗?”   知乐笑起来,眼泪变成灿烂笑容:“可以啊!做小鸡,炖蘑菇,给你吃。”   沈程又嗯了一声,然后让他把电话交给江善原。   知乐笑着将手机给江善原,亲近的挨着江善原,小脾气和坏心情全部消失殆尽。   “江爷爷,”沈程一如既往的谦逊,说,“抱歉,那些事并不是特意瞒着您,不管您信不信,本来打算今晚跟您说……”   沈程面色冷峻,领带被烦躁的扯开,唇线紧绷,刚刚在会议上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人失去从容冷静,极力控制着车速,出了市区后,猛打方向盘,踩油门,以最快的车速,疾驰向前。   路边的景物飞掠而过。   “没照顾好知乐,责任在我,您要打要骂,随您责罚。”沈程戴着蓝牙耳机,目视前方,语气极力维持沉着平稳,“但我对知乐,是认真的。”   “当初你并非自愿。”江善原说。   “最开始的确是这样,但后来……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请您允许我当面告诉您,您再自行判断。”   江善原没有说话。   “我对知乐是认真的,知乐对我……知乐也正在接受我。”   “知乐还有本日记,不知您是否看到,或许从中能看到知乐心境。”   “您如果现在不愿回沈家,恳请您允许我上门拜访——我已在路上,稍晚就到。知乐今天应该受惊了,我也想见见他。”   沈程的声音听起来仍旧谦和礼貌,镇定冷静,但江善原不难从中分辨出一抹克制的焦灼。   江善原眼神复杂的看着知乐,心神产生动摇,这份情感似乎不像作假,尤其知乐不会假装,刚刚跟沈程的交谈,表现出的对沈程的信任与依恋,让江善原感到吃惊。知乐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过。   而沈程,比起向他解释,第一时间考虑的却是先安抚知乐……   也许,的确需要面对面的沟通交流,问清楚。   江善原微一沉吟,正要说话,就在此时,电话里忽然传来巨大声响,嘭的一声,撞击着人的耳膜…… 第65章 六十五   一场大暴雨正在酝酿,天际乌云滚滚,下午如同傍晚般昏暗,路上的车辆全都冲足马力,试图赶在大雨降临之前达到目的地或回到家中,避免雨中行路。   沈程打开车灯,照亮能见度不太高的马路,一手控方向盘,一手按了按耳机。   开车打电话不对,但现在已顾不得许多,沈程竭力稳住心神,必须尽快与江善原见面,这种事越拖越难办。必须尽快见到知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他被带走……即将驶入高速公路。   就在转入高速公路的岔路口,对面忽然斜插出一辆车,车速极快。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嘭的一声,再一声……沈程的车避无可避,直接迎上正面一撞,而在之后连环撞击后,那车失控冲向路下,沈程的车被迎面撞过后,再撞上护栏,最终侧翻悬挂在路边。   “什么声音?”江善原耳中听的清楚,顿时脸色一变,忙问道:“怎么回事?”   电话忽然中断。   再打过去,却无人接听。   “怎么了?”知乐也听到了,不明所以。   江善原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不停拨打沈程电话。大约几分钟后,终于接通。   “小沈,刚……”   “嘘,请小声点。”沈程重重喘了口气,声音明显刻意压低,“不要让知乐听到。”   江善原看了知乐一眼,知乐正贴在他身边,侧耳听着耳机中的声音,江善原手指微动,将音量键按了几下。   “什么情况?沈程。”江善原大致猜到,满心焦急,却问的隐晦。   “不算太严重,”沈程倒在驾驶位上,安全带和气囊将他的身体固定住,车身半截悬挂在路边,他一只手艰难的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则无法动弹,他吸了口气,胸腹处传来隐隐疼痛感。微微吐气,沈程语气冷静沉稳,说:“不要告诉知乐。”   不远处其他被撞的车辆横陈在马路上,受害者们劫后余生,回过神来,纷纷下车,开始喊叫,报警,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江善原听到动静,知道情况定比沈程所说,所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当即道:“我们马上回来,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前一刻还在无比期望和希望他们返回的人,此刻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别,”一道血痕从脸上流下,沈程说:“现在别回来。”顿了顿:“您先带知乐回家,过几天我再去找他。现在……别吓到他了。”   江善原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   “可是你……”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沈程说:“稍后再详细说。”   有人发现了沈程的车子,跑过来帮忙,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声由远及近。   “爷爷?”   江善原回过神来,侧头,见知乐盯着他已经挂掉的电话,眼中含着些许询问。刚刚音量减低,知乐没能听到声音了。   “说完了啊?”知乐问。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车窗和车顶上,劈啪作响。   江善原告诉知乐,沈程今天没办法赶来了,因为下雨,刚刚来的路上路面发生忽然发生坍塌,无法行驶,所以不得不掉头返回。   “那什么时候,来?”知乐问。   “过几天吧,他毕竟还得上班。来之前沈程会提前跟你说。”   “好吧。”知乐明显有点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温顺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场雨越下越大,司机开的谨慎,更中途在服务区停留,避开大雨,这么一折腾,到家时已是晚上。   江善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知乐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打发知乐上床,知乐奔波一天,也乏了,便听话的早早睡下。   江善原关上卧室门,这才打电话给沈家。   “沈程吃过药,睡了,老爷子刚被我赶回去了,”沈明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带着笑:“本想明天再联系您的。不用担心,小伤而已。等明天沈程亲自给您打电话,您就知道了。”   然而事实上,沈程的伤势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松:右手骨折,肋骨断掉两根,轻微脑震荡,再加上其他擦伤,可谓伤的不轻,至少一个月以内需要静养。   “都怪我。”   江善原自责的无以复加。   站在他的角度,一气之下离开,也在情理之中,只万万没想到,沈程会追上来。要万一酿成惨事,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安,现在也是自责,愧疚不已。   “人之祸福,谁能预料,”沈泰远昨天在医院守了半天,确定沈程脱离危险后,才离开医院,此时已恢复镇定,淡淡道:“一切皆有因果。真要怪,从源头说起,该怪我“强他所难”,以及没对你说清楚。也怪他自己处理方式不当,且对知乐没尽到心。”   江善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些事严格说来,也不能怪沈程……”   “一码归一码,该赔罪的,等他好了之后,再跟你赔罪。”沈泰远说道:“至于这两个孩子以后的事……事已至此,相信你心中应该也有所判断,老江,不如我们再看看,再给他们彼此一些机会和时间,让他们自己决定,如何?”   事至此,江善原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前知乐理解的不能再见面也只是顺口的气话而已,并非真从此让他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要么,我带知乐去看看他?”   “暂时先别,沈程也是这个意思——哼,说什么怕吓到知乐,我看就是死要面子,不想被看到现在狼狈的丑样,”沈泰远笑道:“知乐那边先瞒着,沈程会尽快跟他联系。”   “可是……”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天天在一起,如今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他们彼此也有好处,”沈泰远说道:“就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江家大门打开,很快村民们便知晓知乐与江善原回来了,一时间,邻里纷纷上门来看望,见江善原手术成功,都替他高兴。只是不免诧异,怎么两人忽然回来了。   江善原简单解释在外面太久,很挂念村里,村里环境清幽,又毕竟生活习惯,更适宜养病,于是就带着知乐回来了。   “哟,知乐又白了,是不是还胖了点,看样子在沈家过的不错嘛。”   “很好的。”知乐耐心回答不管是打趣还是调侃的每个问题,说:“天天,吃好多东西。”   “那你舍得回来啊,不想沈家,不想你对象吗?”   “想的。”   江善原倒茶,给大家喝,岔开了话题:“村里都好吧?”   知乐回到家中,见到久违的乡邻与朋友们,十分开心。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他跟在江善原身边,像从前一样,帮忙力所能及的端茶倒水,招待上门的邻居村人,听他们谈天说地,有朋友来,便跟他们一起玩,又或者跑出去,穿梭在田野中,去找其他小伙伴。   知乐没有提起沈家,也没有主动问起沈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让他很快切换到从前的生活模式,一整天都显得高高兴兴的。   只是他多了一个习惯,无论去哪里,哪怕只是去厕所,或到院子里走一趟,都一定要带上手机。从前在家里,没有这样与手机形影不离过。   除此之外,知乐还多了另一个不太明显的习惯性动作。   他时不时会抬头,朝院里院周围的树上看。   “在看什么?这种树上不会有小鸟窝。”江善原问。   知乐摇摇头,好像自己有点明白了,不看了。   江善原已经跟沈家商量好,统一口径,只等知乐问起,便告诉他,谁知知乐一直没问,直到晚上。   晚霞漫天,夜晚降临,村里亮起灯火。   知乐跟江善原坐在桌前,头上一盏灯泡,一起吃晚饭。   知乐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江善原问。   知乐摇摇头,低下头,重新吃饭,吃了几口,再度停下,人有点怔怔的,好像在发呆。   “知乐,在想什么,跟爷爷说说。”江善原看着知乐,知乐藏不住事,从小到大,鲜少这般心事重重。   “哥哥,什么时候来?”   被问起,知乐便如实回答。他放下碗筷,拿起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找到沈程,盯着屏幕看。他们的交流多半是连线视频或者语音。聊天记录停留在前两天的视频通话结束上。   江善原说:“你记得昨天他们都去开会了吧。你沈爷爷给沈程和沈明布置了很重要的工作任务,沈程被派去国外,忙完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你们就能见面了。”   知乐哦了一声。   知乐仍低着头,翻来覆去的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后,抬起头,问道:“那我,能给他打电话吗?”   “再过两天吧,”江善原说道:“他刚到国外,特别忙,没有时间接私人电话。他连你沈爷爷都还没联系呢。”   知乐又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仍不时看手机,屏幕一黑,又赶紧按亮它。   江善原有点不忍,正要再说,忽然知乐的手机响起。   来自沈程的语音通话。   江善原有些惊讶,今天中午他跟沈泰远联系过,得知沈程做了手术,加上脑部震荡,仍处于昏睡,重度观察中。因而暂时无法跟外界联系,所以他们才大略合计了这么一个理由,用来暂时安抚知乐。   现在怎么回事?沈程醒了?即便醒了,按他目前的情况,也应躺卧病床,没有心力,以及少费心力做其他事。   犹如星星掉落眼中,知乐双目陡然一亮,整个人顿时一振。   “哥哥!”知乐喊道。   “你小点声,吓死个人。”江善原哭笑不得,连忙出声提醒,沈程还脑震荡呢,可别再雪上加霜。   “哦,哥哥。”知乐小小声,又叫了声。   “嗯,是我。”沈程的声音传来,明显嗓音发哑,音量偏低,有些不明显的虚弱,语气却仍旧平稳,从容而温和。   “你感冒了吗?”知乐也听出点不对。   “没有。国外气候干燥,嗓子不太舒服。”沈程显然事先跟沈泰远等人通过气,没有穿帮,并将计就计。   “你在哪个,国外啊?”   沈程随口说了个国家。   “哦,我没去过那里呢。”知乐说。   江善原听的好笑,这话说的好像知乐去过别的外国一样,事实上,他迄今为止,所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沈家所在的C城。   “以后带你来玩,”沈程没有笑话,也没有打趣,只温声道:“除了这里,其他国家,喜欢哪个,都带你去。”   知乐笑起来。   江善原吃过饭,泡了杯茶,坐到门口的椅子上,看着门外的月光,耳边听着知乐的声音。   知乐跟沈程两人慢慢聊着,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知乐脸上一直笑笑的,告诉沈程白天家里来了很多人,他见到了很久没见的朋友,晚上吃了什么……很琐碎的小事,没有逻辑,没有章法,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这样的对话模式显然并非一天养成。   沈程始终耐心听着,偶尔恰到好处的插言一两句。   “知乐,天不早了,你哥哥还有工作,不要聊太久。”江善原看看时间,已经聊了近二十分钟,怕沈程吃不消,于是走过去,提醒知乐。   知乐啊了一声,有点不愿意。   “忙过这几天,会闲一些,”沈程也没有再坚持,在语音里说:“到时再陪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知乐很容易就满足了,倒又想起一个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点,想你。”知乐说。   沈程那边静了一会儿,隐隐能听见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过的片刻,沈程回答道:“一个月。”   “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一个月,三十天……”知乐想了想:“从今天算,还是,明天算啊。”   “你想从哪天算?”沈程问。   “今天吧,好不好?”   “好。”   “那,还要二十九天呢。”   “二十九天而已。我在这边好好工作,你在家里乖一点,等我。”沈程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点沙哑的磁性,在知乐耳边慢慢说,听起来像命令,又像哄人,知乐不知为何,耳朵莫名有点痒,他摸了摸耳朵,同时也被说服了,好像二十九天也不算太长。   两人又说了几句,沈程告诉知乐以后每天都会跟他联系,最后沈程让知乐把电话给江善原,知乐照做。   “你,那个没事吧,工作都顺利吧?”江善原含糊问道。   “顺利,没有什么事,不用担心。”沈程回答道,顿了顿,接着道:“这段时间,知乐就拜托您了……”   话未说完,便意识到不妥,也是醒来不久,精神还没恢复,发着低烧,脑子有些糊涂,忘记对方是知乐什么人了。   这头江善原一愣,继而神色复杂,看了看知乐。从来都是他拜托别人照顾照顾知乐,如今竟有人反过来拜托他……   “我的意思是……”   江善原道:“我知道。你好好……工作,知乐不用担心。”   挂掉电话后,知乐主动开始收拾碗筷,江善原也动手,像以前一样,爷孙俩吃过饭,一起收拾饭桌,而后到水池一起洗碗。   江善原洗好一个,递给知乐,知乐慢慢用擦碗布擦干。   “在沈家有帮忙洗过碗吗?”江善原随口问道。   知乐摇头,告诉江善原,有专门的人洗。他和沈程,他们都不用洗。   “把你娇惯的。”江善原说。   知乐嘿嘿笑。先前的一点低落已随着沈程那通电话完全烟消云散。昨天在车上发脾气时也如此上演过。   江善原看着知乐,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知乐还是那个知乐,却又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他跟沈程的相处方式,跟沈程的亲密度,都着实叫人意外。   “你刚刚说想沈程,是真的想吗?”江善原看着知乐问道。   “啊,是啊。”知乐答道。   “才分开一天,就想他啊。”   “想的。”   月光静静照耀夜幕下的人间,在爷孙俩身上披上温柔的光辉。   “知乐,你很喜欢沈程吗?”   “啊。”   “有多喜欢?”   “很喜欢啊。”   “像喜欢我,喜欢隔壁的刘婶和小玲姐,以及你的好朋友们那样的喜欢吗?”   知乐抬起头,看看江善原,又看看哗哗流淌的流水,清澈双眸中露出些许思索之色,思索片刻后,他啊了一声,像是肯定,又像是没得到答案。   江善原擦干手上的水,摸摸知乐的头,知乐便笑起来。   这天开始,沈程兑现承诺,果然每天都会和知乐联系。有时候发短语音,大部分时候是打语音电话。知乐则买了本日历,放在床头,每天睡觉前便划掉一格。 第66章 六十六   “如果你想早日康复,回家后也请尽量卧床静养。”   住院一周后,沈程提前出院,临行前医院的主治医生与沈家的私人医生交接好后,这般嘱咐沈程。   沈程明显不喜欢住院,才住了几天,便不太耐烦,然则医生这句叮嘱,却显然听进去了,没有任何不耐烦,颔首表示记住了。   沈程在私人医生和护工的陪同下,坐着轮椅,回到家中。   他的卧室在前几天已经过紧急特别改造,换了张能够自动升降的大床,同时配有床上办公桌,更增添了智能投影等设施,方便他躺卧床上也能看新闻,办公。   因为这次意外,沈程工作暂停了几天,最难过最危险的阶段过去后,便在病床上开始处理力所能及的事。   总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朱辉看着上司打着石膏的手臂和缠着绷带的身体,内心感叹道。   “沈总,最近的报表和相关文件,都已放在盘中,现在帮您打开吗?”   特助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随着沈程在家里办公,朱辉的工作地点也相应改变,站在床前,随时辅助沈程。   沈程刚回到家中,在护工的帮助下,在床上躺好,就立刻让朱辉打开电脑,调试了一遍。朱辉感叹总裁难当,又同时不由钦佩沈程的敬业。调试好后,便问出上面的问题,预备自己也辛苦一点,尽量让沈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全程为他操作。   沈程淡淡道:“不用。辛苦了,你们都出去吧。”   朱辉与护工便离开卧室,走前只见沈程慢慢登录上电脑版社交软件,点开某个熟悉的头像。   朱辉顿时了然。   总裁敬业的光环瞬间碎了一地。   好吧,总裁也是要恋爱的。   “你们也出去。”沈程朝房中另外两人道。   秦越与方木坐在沙发上,旁边桌上放着两人带来的超级夸张的大花篮和大果蓝,秦越挑眉:“这是沈家的待客之道?不是吧?”   秦越早在沈程住院时便去看望过,方木极其讨厌医院,今天才第一次来探望。   “我有事,没空管你们,”沈程冷漠道:“请出去。”   “不用管我们,”秦越笑嘻嘻的:“沈总,您有事您忙您的,我们保证不打扰。”   沈程冷冷看着秦越。   “要跟知乐讲电话是吗?”秦越丝毫不受影响:“你讲嘛。我们不出声,绝不会露馅儿。”   “出,去。”沈程眯了眯眼。   “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发小,知乐的好友不能听的吗?要讲情话吗?你跟知乐天天聊,我又不是不晓得,听来听去就那些嘛,用不着避开。谁还没谈过恋爱,说过情话。都是男人,有啥好避开的,你说是吧,祖宗?”   方木无聊的掐了一朵花,在指间把玩,没理会,也没动弹。   若目光能化成剑,秦越此刻估计已一剑透心,尸体横陈了。奈何现在沈程不能起床,连动手赶他们走,关上门都没办法做到,只好硬生生忍下来,当他们不存在。   沈程手指滑动,发出视频通话请求。   熟悉的铃声响起。   沈程盯着屏幕,注视着按键,等待连接。   房中一片静谧。   “祖宗,你说,此时此刻,他内心活动是什么?有没有心跳加快?”秦越以房中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方木抬眼,瞥向沈程。   沈程看起来面色如常,警告的瞪秦越一眼,示意安静。   只是极短暂的一眼,立刻视线又回到屏幕上。怎么还不接?在干什么?难道没带手机?人不在手机旁?去忙什么了?现在临近中午,还出门?不怕中暑吗……沈程薄唇微抿,时间过的很慢,心跳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快。   “喂,哥哥!”   视频接通,几乎同一时间,熟悉的声音立刻响起,画面显示出来。   沈程眼角一跳,刹那松了口气,终于接了,然而紧接着,心跳却忽然大力搏动,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咦,人呢,”知乐在画面里看镜头,目露疑惑:“怎么,没有人。”   “有。我在。”沈程回答道。   知乐的脸小,五官精致,几乎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穿了件白色短袖,大概刚从外面回来,脸晒的有点红,盘腿坐在竹椅上吹电风扇,一旁放着只盆,里头泡着只大西瓜。   八天。   整整八天,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沈程几乎目不转睛看着画面中的人,在自己家里,而且对方又看不到自己,因而不需要任何克制与压抑。至于房中的另外两人,已被当做空气屏蔽掉了。   自从知乐闯入沈程的生命中来,他们每天都能见面,称得上朝夕相处。从来没有像这样分开过,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   乍见到熟悉的面容,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段时间住院的躁郁,身体上的疼痛,顷刻间得到治愈,不复存在。也在这一瞬间,真切明白了何为真正的想念。   “没卡……”知乐听到沈程的声音,便笑起来,旋即道:“那怎么,看不到你啊。”   电脑上的隐藏摄像头没有打开,画面里黑乎乎一片。沈程眉骨上覆着雪白纱布,高高肿起,鼻梁附近几处玻璃划伤的血痕也仍旧形容可怖。   沈程面不改色回答道:“工作需要,封闭式办公。所以最近可能都没办法开这边视频。”   “哦。”知乐丝毫没有怀疑。   “那,哥哥,能看到我不?”   “嗯,可以。”   虽然看不到沈程,知乐却很满足,仍旧高高兴兴的。   沈程:“刚刚去哪里了?”   知乐:“去村长家,拿西瓜了。”   知乐告诉沈程,村长家自种了几十亩西瓜,每年成熟之际,第一拨都会先分给村民。这次知乐和江善原不在家,回来后村长给补上,他今天才去拿。   “村长家的瓜,超甜,超甜。”   沈程耐心的听完,眼睛始终未离开知乐,知乐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尽数落入眼中,他说超甜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沈程不由自主一笑。   “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沈程仔细端详知乐的脸庞:“是不是瘦了?”   “胖了呢!”知乐说:“昨天村里有人,卖猪崽,我也称称了,胖了两斤!给你看,肚子。”   秦越差点笑出声来,与方木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一起看画面。两人很想打趣几句,奈何现在的情景设置中,沈程在国外,他们不太可能忽然出现,只好安静的旁观。   知乐说着就要掀开衣服,展示他的腹部,沈程马上制止了他,并向秦越与方木投去危险的眼神,示意他们滚远点。   秦越耸耸肩,拉着方木走开。   “天气太热,就少出门,以免中暑。”沈程说。   知乐听话的答应,说,“哥哥也,一样。”   两人天天都有联系,真要说,其实也没有太多可谈的,无非是些日常琐碎。但本身交谈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时能看见,听见对方,就像一直在身旁一样。   聊了片刻,护工在外面探头,到换药的时间了,于是不得不结束通话。   “原来小沈总谈起恋爱来,也跟我等凡人一样酸腐呢。”秦越可以开口了,顿时开始口嗨:“‘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瘦了。天气太热少出门’,哈哈哈哈”。   沈程关掉通话后,立刻变了一副面孔,温柔退散,又是那副冷峻的霸总气场,正好刘姐前来送果盘,当即毫不留情下指示:“送客。”   刘姐呵呵笑,对他们朋友间的相处模式已习惯,知道只是开玩笑,端了果盘过去,“两位吃点水果。”又放了一份到床边桌上。   秦越道:“没有西瓜吗?我觉得今天小沈总应该会想吃西瓜。”   护工边换药边提醒道:“西瓜凉性,现在最好别吃哦。”   秦越:“啧啧啧,真可怜呢。”   护工又道:“实在想吃,少量也是可以的。”   秦越:“哦——刘姐,还不赶紧去……”   沈程:“……滚!”   秦越哈哈大笑,上次马场被虐,事后找到原因,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小沈总竟那般小心眼,外加丧心病狂,害的他好长一段时间提到马就有心理阴影。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报仇雪恨”,痛快!   护工换好药,离开。秦越也心满意足带着方木走了。   沈程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待伤口被新药刺激的疼痛暂缓,睁开眼,取水杯喝水。   水杯旁仍放着那只果盘。   沈程目光从盘上划过。紧接着,按下内部连线。   “刘姐,送块西瓜过来。一小块就行。”   那头,知乐则与江善原一人一半,分吃了整个大西瓜。   外头阳光炽烈,知了在树间鸣叫,中午时分,气温升高,十分炎热,知乐却觉得心情很愉悦。电风扇吹来凉爽的风,西瓜多汁甜美,还跟沈程视频聊天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不知为何,刚刚接通视频的刹那,知乐竟然莫名有点小害羞。好久好久没跟哥哥视频了。   只可惜,看不到沈程。   这之后的每次视频通话,都只能单向显示,最开始知乐有点不习惯,但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他清楚的知道对面是沈程,很快便找回了在沈家随时随地视频的熟悉感。看不见对方,对方却能看见自己,这也带来了不一样的新鲜感。   “这么热还出去?”沈程的声音略带不满。   知乐戴着只大草帽,顶着太阳走在田野中,背着只老式军用大水壶,微微气喘。   他去给在地里干活的王叔送水,王叔家人都不在身边,今天天太热,江善原注意到早上从门前经过的王叔只带了一小瓶水,算算时间,估摸着这时候已喝的差不多了,便让知乐跑一趟。   “不远。马上就回来。”知乐手里拿着自拍杆,照着前面的路。   “摄像头对着你。”沈程说。   “好吧。”知乐乖乖切换视角。   “嗯,乖。”   “哥哥你看!”   知乐手里提着几支枇杷,果粒不大,却熟的金灿灿的。   刚刚走到目的地后,知乐便切断了视频。这串枇杷不知从何而来。   “王叔田头上的,那棵枇杷树,黄了。”   “你自己摘的?”这是沈程的关注点。   知乐啊了声。   沈程的声音顿时沉下来:“以后不要随便爬树,摔下来怎么办?”   “不会啊……”   “江知乐。”   知乐便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说:“树,不高的。”   “那也不行。”沈程顿了顿,说:“以后我不在时,禁止爬树,以及其他任何具有危险的行为。”   知乐揉了揉鼻子,盯着镜头,不太明显的撇撇嘴角。   “你好像,在说小孩儿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程那边静了静,说:“我比你大,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儿。大人管小孩儿,管自己的爱人,天经地义。”   沈程并非管制知乐,相反,很愿意知乐多去尝试任何事,只要知乐喜欢,知乐开心。但前提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在沈程身边时,知乐做什么都可以,一旦不在身边,便没有办法不担心。   并非真的将他当小孩儿,只是如同所有真正相爱的情侣与爱人间一样,一旦分隔两地,因为不在身边,无法随时保护,便心中挂念,会担忧,一点小危险也会被思绪无限放大。   知乐听了这话,便笑起来,耀眼的阳光跳跃在知乐的大草帽上,映出他明亮而快乐的眉眼,知乐笑眯眯说:“那你管吧。我再不爬了。”   夜晚,清风轻拂,树影婆娑。   “哥哥,你那边,好安静啊。”   知乐坐在窗前,窗户打开,对着小院的夜空,伏案写日记。   沈程那边,则半靠在床头,用电脑办公。   两人跟从前在C城沈程白天工作时一样,不用刻意一直说话,屏幕开着,各干各的事,随时抬眼一瞥,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即可。如今知乐看不到沈程,只能听到偶尔的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   “稍等。”   片刻后,沈程那边传来音乐声。   空灵和缓的轻音乐轻轻流淌,伴随着知乐这边池塘里的蛙鸣,远处偶尔的狗吠,人声,犹如动漫中的夏日画卷。   两人的窗前都能看到月亮。   风吹来,纱帘飘扬,月光在不同的两个地方,用同样的温柔覆照着年轻的男人,与他的少年。   夜深了,窗户半掩。   “上床了?”   “躺好了呢。”   知乐盖着张薄毯,洗过澡,呈大字型躺在凉席上。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回到家中,陡然独睡,顿觉空落落的,好些天了,仍有些不太适应。还是跟人一起睡舒服。   沈程陪着知乐讲了会儿睡前闲话,知乐耳朵有点红红的,还不想睡,在床上滚来滚去。   “哥哥,你的声音,好好听啊。”   “晚上特别,好听。”   看不到人,声音的感观顿时放大,知乐晚上戴着耳机,沈程的声音响在耳畔,有种成年男人的清冽从容,又有种说不出的温和,常让知乐感觉耳朵发麻。   “才发现?”沈程淡淡道,看看时间,再次道:“时间不早了,睡。”   声音好听归好听,一旦严肃起来,仍带着些许威严。   “哥哥,晚安。梦里见。”   “晚安。”   知乐盖着薄被,闭上眼睛,很快睡去。   沈程等了一会儿,隔着屏幕,伸手摸了摸知乐的脸颊,轻声道:“梦里见。”   随即关掉电脑,熄灯。   知乐回家后仍旧每天读书写字,村里的学生们陆续放暑假,江善原也给他放暑假,每天的任务量减少一半,多出来的时间则用来做做其他的事。   这天江善原接到一个快递,打开来,里头是上次匆忙收拾,遗忘在沈家的知乐的一些东西,主要是读书写字的练习册,笔记本,游戏机,以及知乐的另外一本日记本。   “我可以看吗?”   江善原这才知道知乐记录日记的习惯有所改变,他想了想,先征求知乐的意见。毕竟以前看他的日记只是为了查看检错而已,这次的目的却跟从以前不一样。   “可以啊。”知乐毫不犹豫。   江善原戴着老花镜,用一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本粉皮日记。这本日记明显比那本蓝色的内容更多。   “知乐。”   江善原沉默坐了会儿,低头,眼镜挂在鼻梁上,从镜片上方看着知乐,“在沈家过的很开心啊。”   知乐从书本里抬起头,说是啊。   “跟沈程在一起很开心吗?”   “是啊。”   “你很喜欢沈程啊。”   “是啊。”知乐抬抬眉毛,手里拿着本书,不明白江善原为何又问这个问题,好像不久前问过啊。   “真的喜欢吗?”   知乐不明所以,还是耐心的点头,说是啊。   江善原一时心里有点复杂,欲言又止,想了想,却没再说什么。 第67章 六十七   江善原戴着老花镜,用一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本粉皮日记。这本日记明显比那本蓝色的内容更多。   “知乐。”   江善原沉默坐了会儿,低头,眼镜挂在鼻梁上,从镜片上方看着知乐,“在沈家过的很开心啊。”   知乐从书本里抬起头,说是啊。   “跟沈程在一起很开心吗?”   “是啊。”   “你很喜欢沈程啊。”   “是啊。”知乐抬抬眉毛,手里拿着本书,不明白江善原为何又问这个问题,好像不久前问过啊。   “真的喜欢吗?”   知乐不明所以,还是耐心的点头,说是啊。   江善原一时心里有点复杂,欲言又止,想了想,却没再说什么。   知乐也没有多问,他的心思已跑到下午跟方木的约定上。   下午,方木发来视频。   汪汪汪——   刚一连通,便听见嘹亮的狗叫,知乐双眼一亮,大叫道:“小乐小程!”   自从回来后,知乐跟其他人的联系也未断过,秦越沈明等人常时不时跟他聊几句,方木更跟从前一般,保持联络,无话不谈。   听知乐说想念沈家两只小狗,方木便在这天来到沈家,现场连给知乐看。   沈家。   方木牵着小乐小程,在园中阴凉的树下,与知乐通话。他的身后,沈家门厅前,沈程坐在轮椅上,沈明手里端着杯香槟,秦越捏着罐啤酒,站在一旁,三人均安静无声的旁观。   并时刻注意方木的镜头,避免不小心入镜。   知乐很久没看见小乐小程,当下开心的不得了。小乐小程起先只是乱叫,接着仿佛认出画面中的主人,顿时兴奋起来,简直兴奋的飞起,冲着手机使劲叫,并不断跳起,企图与知乐亲近。   “我的妈呀!”方木瘦不拉几,柔弱不堪,被两只狗拽的左摇右晃,风中凌乱,清冷傲娇的艺术家形象顿时支离破碎,从未有过的狼狈。   秦越笑的喷酒。   “笑你个鬼!”方木狠狠瞪了秦越一眼,旋即意识到糟糕,差点穿帮,赶紧接着道:“别笑了乐仔,赶紧让他们安静。我要被搞死了。”   知乐在那头哈哈大笑,赶紧让狗们安静,不要太闹。   “嘘,你们吓到,我朋友了,不要闹了,安静一点。坐下,乖,坐下哦。”   知乐像在跟人类朋友交谈,耐心而温柔的一遍遍说着。   “我也好想你们呢。”知乐说:“不要多久,就能见面的。”   慢慢的,小乐小程渐渐安静下来,听从指示,蹲坐下,仍然抬头望着镜头,时不时叫一声,喉咙里发出犬类的呜鸣声。   沈程远远看着这一幕,面色如常。秦越与沈明对视一眼,眉头各自轻扬。   “它们说想你了?”方木问道。   知乐点头。   方木耸耸肩,轻踢小程一脚,轻啧了一声。   反正来都来了,方木索性带着两只狗,在园子里转了转,又回到房中,从大厅开始,厨房,二楼,三楼,都稍稍走了一遍,让知乐看个够。   沈程摇着轮椅,跟在后面,跟着方木和知乐的视角,将自己家中参观了一遍。   “大哥,楼上咱们就别去了,方木一会儿就下来了。”   家中没有设置无障碍通道,沈程的轮椅无法上楼,只好人工抬上楼。   沈程面无表情看着沈明与秦越。意思很明显,若想日后好相见……   沈明与秦越只好放下杯中酒,各抬一边,吭哧吭哧爬二楼,再爬三楼……   “咦,哥哥的床,怎么换了?”   知乐看着沈家熟悉亲切的一切,看的兴致勃勃。进入沈程卧室中,他一下注意到了房中的变化。   “嗯,这种床更方便,以后可以在床上看电影,玩电脑。”方木说:“等你回来后,让沈程给你房间也换一张这样的。”   “不用的。”知乐说,“我跟哥哥一起睡的,不用换。”   秦越闷笑,沈明勾起邪恶的嘴角。   知乐想了想,又说:“我喜欢,原来那张床。更大一些。”   楼上楼下大概看过,最后知乐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   “我们也该走了。”秦越说,又想起一事:“下周方木的画展,你去不了吧?”   沈程眉骨处已消肿,但伤口较深,缝针后仍在缓慢愈合中。手臂也在慢慢好转,只是肋骨折断比较麻烦,日常行动有所受限。   “我尽量。”沈程说。   “还是好好待在家养伤吧,”沈明说道:“我会替你好好看的,如果需要拍视频,或者现场转播,也可以为你效劳——哎,别不好意思,这对我来说,举手之劳而已。毕竟我四肢健全,身体健康。”   沈程一身休闲运动装,忽然在众人面前做起伸展运动,伸胳膊,踢腿,并做出击剑,挥球棒,射箭,跑步等动作。虽是花拳绣腿,此刻却充满侮辱性。   方木:……   秦越:……   沈程冷冷看着沈明。   沈明笑眯眯的,对外界目光视若无睹,左胳膊抡圆,活动关节,甩来甩去。   秦越伸出大拇指,“亲兄弟啊——大沈总,沈大哥,你公司下属和那些媒体都知道你这么贱兮兮吗?”   “外人没有这个资格。”沈程笑容可掬。   “我等有幸了。”秦越拱拱手。方木冷淡旁观沈明表演,一副无聊幼稚的模样。   沈程终于对自己的兄弟也说出了那个字:“滚!”   并一只抱枕扔过去。   “你何苦惹沈程呢,就不怕他记恨在心,等康复后,伺机报复?”秦越至今对马场之事心有余悸:“你这位弟弟的脾气,你还不了解?”   秦越三人离开,一起走向门口。   “了解啊。”沈明手插在裤袋中,悠悠哉哉,笑道:“可怎么办呢,我从小就喜欢惹他啊,惹的他发毛,生气,才有意思。好多年没这么招惹过了。”   秦越看看沈明,沈明则回头,看一眼沈家门厅口,闪光的镜片后,双眼弯起,微微一笑。   “……哦。冒昧问一句,招惹的后果能承担吗?”秦越怀疑的上下打量沈明,沈明与沈程虽然身高一样,但明显沈明比较偏儒雅书生气,沈程则从小便在各种运动与体力上更胜一筹。   而事实上,从小时候起,沈程口舌上稍逊沈明,一旦动起武来,则基本都是沈程碾压性获胜。作为沈程的朋友,秦越多少了解一些。   “君子动口不动手,暴力永远是野蛮人的行径。”最后沈明扶了扶眼镜,这样说。   大厅中,沈程摇着轮椅,到门边捡起刚砸人的抱枕,接着看向沈明等人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方木的画展如期举行。   他在圈中小有名气,不过本人比较低调——其实是懒得社交。鲜少接受媒体采访,即便有,也从不刊登照片,因而外界几乎不知他本人真容,从而来参展,看画买画之人,基本都是因为画作本身。   方木平常散漫慵懒,但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还是很注重的。画展期也会亲自来到现场,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听取来自他人客观真实的反馈和意见。   他朋友不多,但展厅门口处摆满了空运而来的新鲜玫瑰,以及其他各色花朵。低调中含着奢华,奢华中透着庸俗,凑在一起,也堪称花团锦簇,煞为壮观。   “玫瑰来自秦越,其他的来自沈明,以及你家那位。”   方木面无表情的说。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位审美都一样简单粗暴,以及一样铺张夸张。   “好漂亮啊。”知乐感叹道。   “嗯。还是感谢他们撑场。”方木说。   沈明与周静来亮过相,转了一圈,便因公离开。沈程还不能出门,委派助理送来花篮。   方木穿一身中国风休闲潮装,头发剪短少许,夹在耳后,颇有艺术家风范,先在楼上接受了一家杂志和一家新媒体访谈,接着下楼,在展厅中漫步。   他领口处别着支胸针形状的摄像头,带着知乐远程观看,低声给他稍做解说。   知乐坐在门口,新奇的看着画面中的一切。   他眼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方木。这是工作时的方木,整个人都跟平日不一样,仿佛在发光。而通过方木所拍摄的视角,知乐也看到了其他工作人员,大家都有事可做,都在忙。   “要是我能去,就好了。”   “要是你能来就好了。”   两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说道。   知乐笑起来。   “你那个爷爷够冲动的,说走就走,要不然,你现在……”方木随口道。   “对不起了,知乐的好朋友,都是我的错。”江善原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端着杯茶,从门口走过,听到一耳朵,笑呵呵插言了一句:“人老了,还这么冲动,确实不对,以后我会努力改正的,也请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多监督。”   方木那边安静了,隔了一会儿,才问了句好。   “好好好,你也好。谢谢你对知乐的照顾啊。”   方木那边规规矩矩的说您客气了。   江善原说了两句,就不再打扰他们好友闲话,走了。   方木明显松一口气:“吓死我了。”   知乐:“你怕啊。”   方木少有的认怂:“老人家谁不怕,尤其自家的老人,打打不得,说说不得,稍稍不注意,就怀疑被嫌弃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木,看来也有克星。   知乐嘿嘿笑。   摄像自带录像功能,方木将录像发给知乐,知乐晚上跟沈程视频的时候,带着同样没去现场的沈程一起又重看一遍。   知乐的注意力在录像上,沈程的目光却在知乐身上,偶尔一瞥录像画面。   “方木,好厉害的。大家都好厉害。”知乐感叹道。   沈程看着知乐,“你也很厉害。”   “我什么,都不会。”知乐看了方木的展会后,若有所感。   “你每天看书,写字,学习,仅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厉害。”沈程耐心而诚心道。   厉害的标准因人而已,而事实上,知乐多年如一日坚持的那些习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更别提知乐还拥有许多美好的品质。   知乐又高兴起来,脸上露出笑容。   “你想工作?”沈程当然也懂的知乐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知乐点头,可是他能做的工作太少了。   以沈家的条件,知乐这一生衣食无忧,根本用不着工作,但如果这是知乐所渴望和希冀的,又另当别论。沈程更清楚,知乐所谓的想工作并非指去上班,打一份工,其内在本质,其实是希望能做一点事,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一辈子无所事事。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沈程问。   视频中,知乐眼中还带着一抹羡慕,这样的目光,沈程不是第一次看见,以前带知乐去公司,知乐看到公司里的职员时,还有在其他时候,都或多或少透出些许。   沈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记在了心里。   在从前两人还只是普通关系时,沈程的想法便是,只要知乐愿意,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禁锢在他的小天地里。当然,前提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   两人关系变了之后,沈程更希望知乐能够享受到一般正常人都能做能享受到的东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参与和感受这个无限广阔和精彩纷呈的世界。   不能否认,这其中也夹带着沈程的私心——如今他去哪儿都想把知乐带着。   当然,如果知乐只想在小天地里安静的待着,沈程也会如他所愿,会搭建一座城堡般的世界,让知乐安心快乐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切以知乐个人的意愿为主。   关于工作,沈程曾有过一个念头,即在自己办公室里随便给知乐安排一个职位,帮他整理整理资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恐怕时间久了,知乐会厌倦,毕竟办公室里的大部分工作其实都挺枯燥的。   更何况,这样一来,沈程可能会没有办法工作——平常只是视频连线,便总忍不住不由自主看看他,倘若人就在眼前,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   最终沈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多也希望,知乐能做他自己真正感兴趣,喜欢的事。   面对这个问题,知乐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显然没有什么答案。   “照顾更多的小动物,喜欢吗?”沈程问。   “就像你老家的那些猫狗,也像小乐小程那样的。”沈程说:“除了陪它们玩,可能还得花一点心力,照顾它们。”   知乐眼睛一亮:“宠物店吗?”   “差不多。”沈程目前只有初步的想法,具体方案还需要再考察,反正不急,到时带知乐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我能做的。”知乐明显很有兴趣:“我很会,照顾小动物,很讨他们,喜欢的。”   “我知道。”沈程说。   “那我什么,时候去做啊,”知乐说:“我不用,工资。”   沈程勾唇,话中带了笑意:“工资还是要给的。”   知乐嘿嘿笑,过了会儿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想快点,回C城哦。”   沈程顿了顿,“是因为工作,而想快点回C城吗?”   知乐啊了一声。   沈程如今对知乐的小动作小脾性基本了如指掌,这声啊代表着默认,肯定。   “江知乐。”略带危险的语气。   知乐则茫然:“又,怎么了?”   同样的,知乐也具备了一定的默契,对沈程的小习惯小情绪有所了解。每当沈程叫他全名时,多半没有好事。   沈程那头静默片刻,手边是刚签署完的文件,此刻注视着镜头,黑沉沉的双眸盯着知乐,眼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然而过了片刻,却捏了捏眉心,一副无奈的模样。   有个小傻子,有些话不明说,靠他自己领悟,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是因为想我吗?”沈程站起来,去倒了水。他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只是要注意力度和速度。   “想的。”知乐马上说:“好想你的。”   “是吗?有多想?”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种。”知乐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但往往发自内心里朴实真诚的话语最动听。   “那你,”沈程停顿住。   墙柜上的一块玻璃映照出沈程的面孔,那些擦伤已基本全部愈合,痕迹全无。眉骨处的纱布和缝线都已拆除,不再肿胀,但留下一道疤痕,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擦点祛疤药膏,总会消失。事实上他这些天已经在开始擦了,已显出些效果,疤痕的颜色变得浅淡许多,如果找好角度,或者戴顶帽子,也不是不能遮掩过去。   但不知为何,沈程在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打住。   知乐说着很想念的话,但在这些天里,却没有提出过要看他的要求,仿佛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够了。   也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听话,始终记得沈程说的封闭式办公,不能视频。   沈程抬了抬眉,一时间,不知是何种心绪 第68章 六十八   “宠物店吗?很好啊。”方木说:“很适合你。”   知乐连连点头,也这样觉得。   却也有他的担忧,害怕人家不要他,毕竟他没有做过。   “谁敢不要你,你秦大哥带人砸了他的店。”秦越的声音传来。   知乐笑着挥挥手,跟秦越打招呼。   这是秦越拉的一个微信群,他们这几个人都在里面。空闲时便开了语音群聊。沈程原本是拒绝的,但看知乐挺高兴的样子,只好忍了。他仍然保持着他在国外的场景设定,群聊里也是黑漆漆的画面。不过今天他在开会,没有进来。   沈明和周小静也都不在,应该也在忙。   方木鄙夷的声音:“动不动砸店,你土匪吗?!”   “乐仔别理他,我们说,”方木朝知乐说道:“我觉得沈程的意思应该不是让你去宠物店打工,而是直接开一家宠物店的意思。”   “啊?”知乐没想到这点。   方木耸耸肩:“如果不是,我给你开啊。”   “对,你沈哥哥不给你开,我们给你开,咱有的是钱,你想开多大开多大。”秦越插言道:“到时候多带着点方木,别让他老在家。哎,这些日子你不在,他除了画展出去过,又宅成个鬼了。”   方木无视了秦越,却被提醒了:“欸,要不我也开家店吧。”   “什么,店?”   “烘焙店!咱两开一起,一层做蛋糕,一层做宠物沙龙。”   接着方木给知乐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宠物沙龙,又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两个店开在一起的可能性和可塑性:客人们喝点咖啡,逗逗小动物,饿了就吃点蛋糕甜点……   知乐默默听完,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   “你,做蛋糕吗?”   “当然会请师傅,”方木漠然脸:“但我也会亲自动手,作为店中特供。”   知乐哦了一声。   秦越:“祖宗,你可以不用做的。特供什么的,其实也没必要。”   方木:“我要做。”   秦越:“好的,祖宗。”   知乐:“人菜,瘾还大。”   群里突然安静了两秒。   秦越:“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木:“…………你是不是回去偷偷交了什么不靠谱的朋友?”   知乐呵呵笑。村里的学生们陆续放暑假了,他偶尔跟着他们学了一点网络新用语。   沈明和周静忙完,上线,加入进来。   “在聊什么呢?”   秦越毫不给面子的讲述了刚刚的事,惹的沈明和周静大笑。方木高傲脸,不做计较。   “咦,知乐,你在干吗呢?”周静问道。   知乐戴着顶草帽,提着水壶,走出小院,来到路边。   “给花浇点水,”知乐说:“这里晒。”   路边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一簇一簇开的茂盛蓬勃,姹紫嫣红。这几天气温高,此处完全没有任何树荫,花儿们晒的有点打蔫儿。   知乐浇完水,将手机支架举高一点,并切换视角,照向湛蓝的天空。   夏天,天空如同蓝色绒一般,大朵大朵的白云如草原上雪白的绵羊,成群漫步,阳光炽热而明亮,远处山峦起伏,田间小径纵横交错,有不怕热的小孩在太阳底下放肆奔跑,捕捉蜻蜓与蝴蝶。   “知乐,你家乡景色很美。”周静夸赞道。   知乐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太阳透过草帽照在他脸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汗水顺着脸颊滚落,因为皮肤白皙,并不显脏,反而有种运动型的健康感,他露出笑容,又是另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色。   “有时间去你家玩,”沈明忽然道:“欢迎吗?”   “哎,这个提议好,我们也去。”秦越道。   “欢迎的,大欢迎。”知乐当即高兴的表示。   “你们来,给你们抓鸡,做小鸡炖蘑菇,”知乐说:“超好吃的。”   正在这时,沈程上线,顶着黑漆漆的画面,加入群聊。   秦越:“自家养的鸡?”   知乐:“对啊。我们家养了很多,鸡。你们想吃,哪只,抓哪只。”   方木:“我怕鸡。”   秦越:“祖宗莫慌,有我在。”   沈明:“哦?自己抓鸡?”   这几人在C城说起来都有名有姓有头有脸,此刻讨论的话题却与其身份和平日里的人设十分不和谐,然而却都乐在其中。   知乐:“啊,自己抓。你们会吗?”   秦越:“哈哈,问这种问题,看不起你哥哥们?”   知乐:“不是啊。你们城里人,不会玩。”   秦越:“哟,瞧不起城里人?”   沈明:“呵——”   知乐:“真的啊,上次,哥哥——沈程他,抓了好久,都没抓到。”   所有画面都微微一顿,仿佛定格了。   下一秒,沈程退出语音群聊。   “哈哈哈,真的吗?快讲讲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笑起来。   知乐边走路边聊天,没有注意到群里来人走人的动静,听秦越问,就原原本本的将当初沈程抓鸡的事讲给大家听。   他只是平铺直叙,叙述事实,却更提供了想象空间。几人听的大笑,今日又收获新的快乐源泉。   “你们都来玩啊。”最后知乐说。   沈明,秦越,方木纷纷点头。   周静笑笑:“我不一定有时间呢。”   知乐说:“那你,有时间,一定来,小静姐。”   周静说好。   知乐回到家,放好水壶,摘掉草帽,用冷水洗了把脸,江善原去隔壁串门了,桌上网纱下留着切好的西瓜,知乐坐到门口,吹电扇,吃西瓜,脸上仍带着快乐的笑容。   他很喜欢跟他们聊天。   虽然没有一个人明确说过,我们是朋友哦,知乐却明白,他们都是朋友。他回家的这段时间,大家都没有忘掉他,冷落他,三五不时会找他说话,就像仍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手机响。   “我是沈程。”画面里现出熟悉的面孔。   “沈大哥。”知乐笑道。   沈明戴上眼镜,转瞬变成笑脸:“又被你识破。火眼金睛么。”   知乐呵呵笑。   “知乐,过段时间你小静姐会休假,今天她已经答应你,有时间就去你家玩,你务必记住了,到时让她兑现承诺。”沈明弯着眼,像一只狐狸。   “……哦。”   “成年人就应该说话算数,对不对。”   “……是吧。”知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又说不上来。   “为感谢你,我可以牺牲一下,扮演沈程,让你每天看看我,一解相思之苦。”沈明说着就要取下眼镜。   “啊,不用的。”知乐连忙拒绝:“你们不像。而且哥哥,会骂我的。”   说完忙赶紧关掉视频。   “嗯,做的很好。”   之后跟沈程连线的时候,知乐说起这件事,得到了沈程的夸赞。   沈程还让知乐以后干脆直接拒绝沈明视频,有事语音或电话说。   知乐想了想,却没有说话。   沈程微抬眸,看见知乐眼珠子转来转去,这个表情通常意味着他另有想法,或者不是太同意某个观点。   难不成还真想看沈明那张脸——虽然他也是那张脸。   “江知乐。”沈程声音微沉。   “啊,”知乐抬头,看看那黑漆漆的画面,又移开目光,轻声说:“我觉得,也可以,看看的嘛。”   果然。   沈程正要说话,却听知乐又轻声说道:“好久没,看到哥哥了。很想的。”   沈程静了。   知乐曾在网上学了很多情话,却资历太差,学无所成,他可能永远也不懂得如何讲真正的情话,就像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其实那么会说甜言蜜语。   沈程笑了。曾某个游移的念头随之如轻烟般飘散,再无痕迹,再无波动。   “快了,马上就能见到了。”   “三天,三天后,就可以见面了。”   “你再稍微忍一忍。”   沈程压抑着某种情绪,低声说。   我也很想你。哪怕天天能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涉及到与前一章的情节衔接跳跃比较大,所以复制了一点之前的部分,本意是避免章节转换太突兀,   没有刻意水字数的意思……   这个文的数据大家都看的到,那么一段着实也水不出什么收益来……   不过毕竟是v章,以后会注意这个问题,尽量不会有重复的段落,即便有必要的地方,也会小小一点……   谢谢提醒啦~   v章不能删减字数,所以上章就不改了。已发了比平常大点的红包,希望有所弥补。其他介意的大大可以本章留言,明天统一红包~   *   另外感谢捉虫和灌溉营养液的大大们。都看到啦。   谢谢,么么哒~ 第69章 六十九   一天。   两天。   三天。   沈程提前结束了一个月的约定,不曾想最后三天却成了最漫长最难熬的时光。做完最后一次复查后,便迫不及待出发,奔赴上路。   上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去见一个人……不,人生中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四部汽车一路疾行——对的,方木他们都去了。   知道沈程的决定后,那几人立刻安排行程,赶在这一天,一同出发。沈程已经懒得管他们了,他们开心就好,知乐开心就好。   为了互不干扰,众人各自座驾自有安排。最前面沈泰远打头阵,沈程第二,秦越方木第三,最后则是沈明与周静。   沈程这是第二次来,头回来只觉山路崎岖,路程颠簸,如今再看,却别有一番景致。窗外树木飞掠而过,阳光于山林间铺开金光大道,犹如仙境。   沈程一身休闲服,车镜中照出他英俊的面孔,嘴角带着笑意,眉眼柔和。   如果时光倒回几个月前,无论如何,沈程也想不到有一日他会归心似箭般的回到这里,为见知乐。   知乐。   那个小傻子。   即将见面,不知他是否跟他一样的心情。这几天,知乐每天晚上会倒计时,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太激动的表现。   “小程,知乐你是晓得的。”在前几天,沈程接到江善原的电话,江善原先关心过他的身体后,有点迟疑的开口,说起知乐。   江善原看过知乐的日记,这些天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形也都看在眼中,关于沈程对知乐,已没有什么好说的。然而却又滋生出些其他心绪。   他曾经的想法不过是知乐不被嫌弃就好,其他没有想太多,如今看到沈程对知乐的情意,却生出些愧疚与不安来。   “知乐懂得别人对他的好,却恐怕一辈子都弄不懂什么喜欢,爱呀这些。他可能,没有办法同等的回报你,让你委屈了。”   沈程的回答是:“没关系。”   车里开着冷气,阳光越来越炽烈,天地间一片明亮绚烂,沈程看着窗外,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膝盖上,眯了眯眼。   某些念头,不是没有起过。   在知乐“追求”成功的那天,欢呼着说任务完成时,就曾想过,如果当初江善原给知乐安排的不是沈程,而是王程,李程,江程……知乐是不是也会欣然接受,他的在意,讨好,殷勤,以及那些拙劣的情话,追求,都可以无差别的转嫁给别人?也会围着那个人,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   这不是让人愉悦的念头,所以沈程很快将其丢弃。   车子驶过一座石桥,江面上碎金点点,犹如繁星散落人间。   沈程其实是个简单而直接的人,喜欢或讨厌,都明明白白,坦坦荡荡。自确定心意那天开始,便义无反顾,不再纠结。   知乐的确异于常人,是个小傻子。但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纯真,澄澈,乃一片极致简单的净土。   沈程并不在意任何世俗的目光。知乐的不好,没人能诟病,知乐的好,也不必外人知道。他们的世界,与外人无关。   沈程从未觉得知乐麻烦,也没有将他当小孩子。知乐的身份是沈程的爱人,终身伴侣。   或许知乐永远没办法像其他伴侣那样,给予事业工作上的扶持,但有什么关系,沈程不需要这些。或许知乐还需要沈程额外的照顾,但对爱人多照顾一点,本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说,内心尚有那么一点不甘,也在这次短暂的分离后,而彻底消失。   知乐很黏人,这一点,在沈家时便表现的很充分,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沈程后面转来转去。那时他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环境,只认识沈程,或许有雏鸟般的情结,也或因为信赖,或因排遣孤独,而不得已为之。   而回到老家后的知乐,熟悉的地方,不再缺人相伴,却依旧那么黏人。   知乐的每一条信息,每一条语音,每一声哥哥,都是一支小小的箭,携着温柔而炽热的光芒,射在沈程心尖上。   知乐没有对其他人这样过。   或许知乐什么都不懂,却以他的方式,给予了他能给予的。   沈程很喜欢知乐的笑容,他的笑容总是让人想起春天开满鲜花的山坡,只要知乐待在身边,无论何时,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笑容,一切便以足够。   知乐对他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是否跟沈程同等,都不再重要。   沈程说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   司机小心绕过一个大弯道,沈程身体微微倾斜,拿起手机,看了看。   “哥哥,你们到哪里了啊。”   沈程看了眼导航,回复知乐。   “哦,爷爷说,叫你们注意安全,慢点开,不着急。”知乐回信。   沈程嘴角不自觉勾起,心跳以缓慢而均匀的速度渐渐加快。   “恐怕不行。”沈程顿了顿,说:“我有点儿急。”   江家。   “爷爷,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啊。”   知乐手里提着两双鞋,征询的问江善原。   江善原指指其中一双,知乐看了又看,然后再怀疑的看江善原:“是吗?”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你又问我做什么。”江善原哭笑不得。从早上问衣服的搭配,到鞋子,次次问,次次被鄙视,老人家的心灵遭受到了暴击。   “我还是,去问问,小方姐和小诚哥吧。”知乐说。   “回来!”江善原制止了他,“咱们稍微矜持一点好吗。你穿什么都好看。”   “好吧。”   知乐换了新鞋子,在镜子前站定。   镜中的少年简单的白色logo衫,肩直腿长,领口微微露出弧度漂亮的锁骨,皮肤白皙,头发柔软而蓬松,双眼漆黑如宝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纯净。   “本村,最靓的仔。”   知乐呵呵一笑,满意的离开镜子。   “我做什么?”知乐在家里走来走去,家中早已提前收拾好,至于做饭,江善原早已请好邻居帮忙。   “你没事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不要晃来晃去,晃的我头晕。”江善原说。   知乐却坐不住,不时看手机,问到哪里了。当沈程说已出县城,开上山路后,便站起来,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不要乱跑。待会儿他们来了,反而找不到你。”江善原直看得好笑,从小到大,还没见知乐这样过。   知乐应了,接着来到屋旁的东面,从那里可以看到通往镇上的公路,路上车辆不多,间歇性驶过几辆。   “我有点儿急。”   知乐又重听了一遍沈程的那条语音,听着便笑起来。   知乐也有点急。他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只觉得今天时间似乎过的特别慢。隔一会儿看,怎么才过了三分钟,再隔一会儿,怎么才过了一分钟?   知乐坐在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呆呆看着远方的路。   怎么还不来。   知乐从来没有这样迫不及待想见过谁。   跟爷爷分开时,也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在沈家时,他也会想念家乡的伙伴,却也不曾这样渴望与之相见过,也不曾这般抓心挠肺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程已成为知乐生活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陪伴很重要,但心灵的感受更重要,也是能够陪伴的前提。跟沈程在一起,知乐每天都很开心,人生好像充满了缤纷色彩,他喜欢跟沈程分享任何琐碎,也喜欢听沈程对他说的每句话。   沈程好的不得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知乐喜欢沈程的一切,而与沈程在一起时,无论牵手,拥抱,还是亲吻……又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让知乐体会到一种美好与幸福的感觉。这是最棒最奇妙的感觉。   我可以为哥哥做点什么呢?   每天都觉得幸福的知乐,想要沈程也一样幸福。   沈程说只要看到知乐的笑容,跟知乐在一起,就很高兴。那就永远笑给哥哥看,永远跟哥哥在一起吧。   知乐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他可能永远不会思考这种问题,即使思考,也得不到答案。他不太回忆过去,也不太畅想未来,他只会一天天的过日子。   知乐希望,在这一天天的日子里,沈程都在。   终于来了。   公路上出现四辆车,疾驰而来。   知乐飞奔回家,告诉江善原。于是爷孙两便来到小院,迎候客人。   几分钟后,车子驶进小院。   就像他们第一次上门一样,沈泰远先下车,后面紧接着出现沈程的身影。上回知乐错过了这一幕,这一次,终于在家里第一时间见到沈程。   不同的是,上回他们还互不相识。   这一回,沈程远远的看着知乐,向他张开手臂。   于是知乐跑上前,扑上去,紧紧抱住沈程。   “哥哥,我想你想的,快要死掉了。” 第70章 七十   “我想你,想的快要死掉了。”   知乐扑向沈程,被沈程抱住,沈程的双臂有力,抱的很紧,像要将知乐箍进骨头里,声音却很温柔,低头,在知乐耳边说:“我也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的思念终于得到纾解。   沈程紧紧抱着知乐,这一刻,一向自持稳重的人情绪外露,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心中滚烫,手指微抖。   不过一月而已,竟似多年未见。   知乐脑袋埋在沈程肩上,两人胸膛紧紧相贴。不知过了多久,知乐微微动了动,说:“哥哥,我的心跳,好快,你的也……”   “嘘,”沈程稳了稳神,低声道:“先招待客人。”   沈程松开知乐,知乐恋恋不舍的抬头,耳尖微微发红,由沈程带着,先跟沈泰远打过招呼,再看向其他人。   “知乐,我们也抱抱。”   秦越夸张的伸出双手。   “沈大哥。秦大哥。小静姐。”   知乐瞬间笑的灿烂,跑过去,依次跟他们都抱了抱。   “木头!”   “乐仔……”   知乐扑上去,大力抱住方木,方木有点晕车,脸色苍白,被这么一摇,差点当场吐了。幸好秦越眼疾手快,拉了一把。知乐忙扶住方木。   “木头你看起来,好惨哦……”   方木:……   江善原:“知乐,先带朋友们进屋,外面太晒了。”   大家纷纷跟江善原见礼,四辆车江家小院停不下,只好停在路边,各自取了行李,进屋。   一行人来之前已提前告知过,这几日江善原跟知乐在家特地拾掇过,一切都安排妥当,院里院外窗明几净。   江善原泡了茶,大家喝过茶水,知乐领着他们四处略略参观。   知乐拉着沈程的手,走在前面,领着众人上楼,上天台,俨然把沈程当成了自家人,像两位主人,带着朋友参观家里。   不消片刻,村人知道江家贵客上门,看看时间,之前请好的几位阿姨婶婶,便陆续过来,帮忙做饭。村长提着几个大西瓜,身后跟着几个男人,还有一帮小孩儿,笑呵呵的来了。   瞬时间,家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椅子都不够坐了,只得去领居家借了几把。江善原提前备了些糖果点心,到这一天,村人们又从各自家中带来些,东家桃,西家梨,一时间桌上水果零食琳琅满目。   孩子们剥了糖吃,将糖纸叠成蝴蝶,还有小孩儿吹气球,五颜六色的气球在空中抛来抛去。   虽然稍稍有点吵,却是货真价实的热情与欢迎,更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满屋子欢声笑语。   “家里,没有这样,热闹过。”   知乐跟沈程坐在一起,人们自他们两侧分散就坐,犹如众星拱月般,不知有意无意,置他们两人于整个堂屋和人群中的中央位置。   “好像办喜事哦。”   知乐微微侧头,小声跟沈程说。   沈程没忍住,嘴角翘起,轻声嗯了一声。   家里难得这么热闹,知乐很开心,然而此时此刻,他更想跟沈程两个人待在一起,没有其他人,待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沈程说,还要一直牵着手,抱在一起,还有亲吻……他们已经很多天很多天没有亲吻过了。   知乐侧头看沈程,沈程的侧脸很英俊,犹如雕塑般,在跟其他人讲话,显得礼貌又和气。   上次沈程来,虽然大家也都表示出了喜爱和祝福,但多少心中还有点存疑,须观望观望。这一回再次上门,其意不言而喻,因而村人们的态度顿时变的更为和蔼慈爱。   “小程怎么看着比上次瘦了啊?是不是工作太累?”   “你们钱几辈子都够了嘛,身体最重要,不要太拼了。”   “哎哟,村长,不要叫他一直抽烟,好的不教净教些坏东西。”   知乐双亲都已不在,村邻们便一起充当了丈母娘的角色,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小程长的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明星都不一定比得上他,看看那脸,那身材,啧啧啧,用我女儿的话说,顶级男神。”   “又有钱,又帅,又有气质,还年轻,万里挑一啊。”   “还有修养,看看,一直笑笑的,一看就脾气也好的嘛。”   知乐听到这里,动了动,想说脾气也不是那么好,在公司里好凶的呢,大家都怕他,有时候对他也凶,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下一秒,垂在桌下的右手便被沈程握住。   知乐侧头看沈程,沈程仍对着众人,脸上带着微笑,没有丝毫不耐烦,礼貌自然的应对着各种目光与问题。   知乐挣了挣,沈程微微用力一按,知乐便安静了。   两人的手在桌子底下牵着。   知乐眉眼弯弯。   “哇,一模一样啊。”   小孩子们惊呼道。   那边沈程取下眼镜,看了一眼沈程,而后模仿着露出一个笑容,顿时引来一阵惊呼。孩子们看看沈明,又看看沈程,第一次看到成人,活的,这么像的双胞胎。   沈程等人脱下西装,从大都市的社会精英,霸总身份,转而成为平易近人的邻家哥哥般的角色,没有丝毫违和感。在这里,他们同时也感到了真正的放松,露出他们实际才二十多岁年轻人,大男孩大女孩的本性特质。   “其实我更帅一点,”沈明笑眯眯的说:“我的身高比他要高几厘米,鼻子也要高一毫米。”   孩子们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来。   “而且我最喜欢请人吃东西,你们村最大的商店在哪儿?”沈明掏出钱包:“想吃什么,随便挑。”   “你帅你帅你比他帅。”孩子们顿时倒戈了。   知乐抿抿唇,趁大家都在笑,朝沈程倾身,轻声而坚定的说道:“哥哥,你最帅。”   沈程看他一眼,也轻声:“当然。别跟骗子计较。”   沈程在桌下紧了紧知乐的手。   “这是大青龙吗?”   另一边,秦越则因他的花臂成为众人瞩目中心。夏天短袖下,秦越的整条花臂露出来,其花纹繁杂绚丽,相当具有震撼性。   “你是□□吗?”   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孩子戳戳秦越的手臂,好奇问道。他妈妈呵斥他,不要没礼貌,秦越豪爽的摆摆手,并不介意。   “现在和谐社会,小朋友不要乱讲——不过嘛,也算是吧。”   “那你是老几啊?”   “我不算老几,在会里排不上号。我小时候贪玩不学习,现在找不到好工作,不得已去做了□□。做□□很辛苦的,这纹身被老大逼着去纹的,扎了一千多针,痛死了。当□□打架也很痛。所以你要好好念书,不然长大,就只能像我一样,去做□□,被扎针了。”   小孩有点被吓到,赶紧跑开了。   周静将头上的水晶发卡取下来,送给一个小女孩。几个女孩儿围着她,看她漂亮的妆容,和漂亮的指甲。   征得女孩们妈妈的同意后,周静拿出一瓶指甲油,给孩子们洗干净手,耐心温柔的教她们涂指甲。   “你叫方木呀,怎么都不说话的。”有人说道。   知乐看过去,只见方木坐在那里,一句话没说,逐渐被其他人注意到。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瘦?是不是不爱吃饭啊。还是家里重女轻男,好的不给你吃。”   “这脸白的哟,是不是生病了啊。”   “头发留这么长啊,还扎个小辫儿,俊倒是俊,跟大姑娘似的。”   方木的清冷孤傲,在这里半点派不上用场,被一群大妈大婶们热情的嘘长问短,生怕他饿着了,不断投喂他这样那样的吃食。   方木……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安静默默不停的吃吃吃。   知乐看着,莫名觉得方木有点可怜,便叫他:“木头你,过来嘛。”   方木如得救赎,赶紧来到知乐身边,挨着知乐坐下。   一低头,看见桌下知乐与沈程交握的手,方木:……   方木默默移开视线,继续麻木的吃,顺带剜了那边的秦越一眼。   午饭做好,村邻们纷纷离去,知乐沈车等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加上司机等人,满满坐了一桌,共进午餐。   今天午饭吃的晚,等吃完,已过午后,众人休息一会儿,沈泰远提议到附近走走,于是一行人出去转一圈。   知乐跟沈程慢慢落在后面,牵着手,走过知乐从小生活的地方,沈程眼神不自觉温和,想象着小时候的知乐,在田野间奔跑的模样。   太阳西下,晚霞如火,铺满天际。   “知乐,去抓两只鸡回来,晚上炖鸡汤喝。”   听到这句,沈程一顿。   知乐则高兴道:“好嘞。你们要去吗?”   除了沈程外,众人异口同声:“当然。”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村里小孩儿们闻风而动,疾奔而来,在知乐带着一众人进入那片园地时,小孩儿们已聚在一起,找好观战的最佳地点,如同看球赛般,等候开场了。   园地里地面每天清扫的很干净,零星生长着草丛与青菜,以供鸡们啄食,白天温度高,鸡全部关在笼中,直到傍晚,方放出来觅食。数只不同颜色的鸡精神抖擞,咯咯咯咯散向各处。   知乐与沈程走在最前面,知乐笑眯眯的,沈程则面无表情。   “哇哦,这么多观众。”秦越袖子卷到肩膀上,露出强壮的大花臂,显得兴致勃勃。   方木,沈明,周静随之进入。   周静换了条长裤,头发挽起来,竟拍拍手,跃跃欲试:“嘿好久没抓过了,正好过过瘾。”她老家是乡下的,看来小时候也没少做过这种事。   沈明挽起衣袖,摘掉眼镜。   方木手无缚鸡之力,跑两步都喘,自动退至一旁,做观众。   “小沈总,你来不?”秦越扬扬眉。   沈程没说话。   知乐看了看沈程:“哥哥,我去吧。”   “知乐同学,我叫你了吗?”秦越痞里痞气的挑眉。   知乐气势不足:“我们,我们是一家人。”   “哟,分起亲疏来了啊,这么论,这里就我跟方木不是你们家人,得,那……”秦越开始口嗨了,然后下一秒住了嘴。   沈程走进场中。   这下秦越没话说了,咂咂嘴,反而说道:“开玩笑的,要不你还是……”   说着看了知乐一眼,没有挑明。沈程伤势其实还未彻底痊愈,手臂倒无甚大碍,只是伤到的肋骨还须的小心。刚刚秦越一时嘴嗨,忘记了。   沈程一身衬衫雪白,黑色西装裤下双腿修长笔直,他慢条斯理解下手表,交给知乐,淡声道:“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一句话树敌全场,相当嚣张。   秦越也不留情面:“是什么给了你勇气,上回的惨败吗?”   沈程不为所动,仿若未闻。   沈明则微微一笑,狐狸眼弯起:“这么干玩有什么意思。来点儿有趣的?”   秦越鼓掌:“臣附议。”   沈程面色沉静,喜怒难辨的模样,“奉陪。”   “也不太过分的,”沈明想了想,说:“一套房,如何?周静的由我—由公司出。”   周静笑道:“一套房我还能出得起,我自己来。赢了可就又多一套房。”   沈程伸手,另三人覆上去,击掌,于是协议达成。   “无聊。”方木嘀咕道。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知乐则感到十分有趣。他跟方木站到一旁,帮忙照看几人的手机等物品,场中四人则分开,各在四个角落站定,呈四足鼎力之势。   中间鸡们咕咕咕,周围一群娃。   这场景着实有点滑稽,然则几位都是俊男美女,气质十分出众,即便置身乡野,各自散发出来的气场与气势,也犹如身在谈判桌上,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方木打开手机,无聊的拍了张照片,帮他们记录下人生中难得的一幕。   “快快快,押谁。”   孩子们跟着凑热闹,马上掏出硬币,开始下注。半天的相处,这些孩子们已全然不认生,挺喜欢这些新来的客人。   “我投双胞胎有钱哥哥。”   “我投□□哥哥。”   “那我投美女姐姐——人不可貌相,姐姐说不定最厉害呢。”   ……   小孩儿们陆陆续续下了注。   知乐看来看去,听来听去,发现了什么。   “怎么没人投,哥哥啊。” 第71章 七十一   知乐看来看去,听来听去,发现了什么。   “怎么没人投,哥哥啊。”   领头的小孩儿耸耸肩,一脸“这还用说嘛”的表情,并好心真诚的提出建议:“知乐哥哥,我觉得你还是让沈程哥哥下场比较好。”   场中的秦越哈哈大笑:“看来小沈总上回给小朋友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呢。”   沈明:“小朋友的提议很好,毕竟天热,跑来跑去很累。”   周静莞尔,略带促狭看一眼沈程。   沈程没说话,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仿佛躺平任嘲。   知乐看看众人,又看看小孩儿,明白了,他摸了摸口袋,问方木:“你有钱吗?”   方木一副“好无聊啊你难道也要玩吗”,摸出来两块钱,递给知乐。   “一块,就够了。”知乐拿了其中一块:“我投,哥哥。”   小孩儿纷纷摇头,露出不赞同或同情的目光。   沈程看过来,朝知乐眉头一挑。   方木把剩下的那一块钱扔进去。   “美人哥哥,你投谁啊。”一小孩儿问。   方木不看场中,仿佛有点不耐烦道:“黑|社|会。”   秦越顿时裂开两排大白牙,挥动大花臂:“黑|社|会|爱你。”   几人进入“战斗”状态,秦越躬身,做出起跑姿势,沈明手掌摩擦,放松手指。周静则将长发拨至脑后,凝神注目。   沈程站在原地,未有任何动作,黑沉的双眸淡淡随意瞟了一眼。   哨声响。   一小孩儿吹响哨子,比赛开始。   “加油加油加—”   声音戛然而止。   一分钟,比赛结束。   沈程左手一只,右手一只,两只鸡扑腾着翅膀,似完全没反应过来。如果鸡有表情,大抵跟此时场中其他人类的表情如出一辙——   所有人犹如被点穴,集体石化,这一瞬间,时空也仿佛静止,孩子们嘴巴张开,保持着“加油”的口型,知乐和方木两人同时瞪大双眼,下巴往前一伸,差点掉地。   唯有沈程四周的鸡被惊吓,疯狂跳开,四下逃散。   刚刚那一下实在太快了,犹如闪电,且左右开弓,众人根本都没看清沈程到底如何出手,只见虚影一晃,如武侠中的刀光剑影一般,唰的一下,出鞘,收剑,战斗结束。   沈程提着鸡翅膀的样子有点生疏,神色却非常平静,朝三人淡声道:“承让。”   “哇!”   知乐居然最先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哇出一声。   其他小孩们也终于回神,顿时叫起来,“啊太厉害了吧!沈程哥哥好棒。”   秦越:……   沈明:……   周静:……   几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结束了?”秦越很是茫然。   沈程绅士的颔首:“如果需要再来一次,我乐意奉陪——只要你们不嫌天热,跑来跑去累。”   沈明:……   “知乐。”沈程叫知乐。   知乐马上跑到沈程身边。   “一,二,三,”沈程抬抬下巴,朝那三人点过去:“一共三套房,回C城后记得跟他们办理手续。”   “啊?”知乐没懂。   “都给你了。”沈程说。   知乐:“都,给我啊?”   沈程点头:“小礼物。”   收礼总是件好事,知乐顿时高兴起来,一下子收了三个呢。他看看那三人,想了想,对沈程说:“小静姐,女孩子的,不要。”   沈程眉头微扬,将手中扑腾的鸡递到周静面前。   周静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个交易当然值得,立刻从善如流,识趣笑道:“我来提回去。谢谢沈总。”   她还颇有经验,找来根绳子,拴住两只鸡各一只脚,轻轻松松牵回家。   一行人从进园到出园,共计花费不到十分钟,这实在是……   秦越终于回过神来,继而充满怀疑:“老沈,你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沈程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   秦越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好歹是总裁,偷偷专门练习抓鸡之术?相信沈程没这么无聊,然而刚刚他的身手,又实在太惊人。   沈明眯起眼睛:“亲爱的弟弟,耍人好玩吗?”   被这么一提醒,秦越也若有所悟,一拍手:“你压根就会!所谓上次的‘惨败’,是假的吧,或者说夸大其次,先抑后扬,只为引我们上钩,放松轻敌——在听到我们说要来玩时,你便开始有所准备,又知道沈明不会干玩,哪怕沈明不提议,你刚刚恐怕也会伺机提出赌注吧——深谋远虑啊,心思深沉啊,小沈总。竟玩这一套!知乐不用说,孩子们是不是也被你收买了,配合你演戏,啊?!”   方木快要翻白眼:“你能不能闭嘴。”   秦.假福尔摩斯.越:“难道不是吗,你看……嘶。”小腿上被踢了一脚,只好噤声。   沈程走在最前头,姿态优雅从容,嘴角微微翘起,走了一段,发现知乐还未跟上,便回头找人。   “知乐。”   知乐一人大获全胜,不过他没有收小孩儿们的赌注,只拿回了自己和方木的两块钱,还给方木,剩下的则让小孩儿子各自取回。   “知乐哥哥,你有两套房了啊。”小孩子们走在后面,围在知乐身边,朝知乐问话。   知乐笑容满面,点头。   “两套房有多少钱啊。”   知乐想了想:“应该,好几十万吧。”   “哇!”   前面刚输掉C城随便一套房就要几百万的某两人:……   知乐听见沈程叫,便摆摆手,不再说,跑到沈程身边去。   晚上大家都喝到了美味的野蘑菇炖鸡汤,晚餐过后,清风习习,家家户户亮起灯,天上繁星点点,相映成辉。   村长跟几位老人陪沈泰远喝点小酒,沈明秦越则和年轻人们打纸牌,孩子们也来了,在院子里玩躲猫猫,捉迷藏和木头人,周静当裁判。   妇人和阿婆们摇着蒲扇笑呵呵聊天,围观,时而吼一声哪个调皮的孩子。   知乐跟小孩儿们玩了会儿游戏,又跑去看牌,从小到大,他见过别人家过年,还有办喜事时的热闹,他家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从未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沈程也在玩牌,他今天运气奇好,把把好牌,面前已赢了一堆筹码,知乐端个矮板凳坐在沈程旁边,一脸崇拜。   片刻后,沈程将位置让给其他人。   “不玩了。”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沈程问知乐。   这次来主要为接知乐与江善原去C城,明天便将离开。   知乐答道:“还有,一点点了。”   沈程便说:“现在去收拾。”   知乐还想说点什么,沈程侧头,靠近他,低声道:“我帮你。就我们两个。”   知乐眨眨眼,马上站起来。   “爷爷,我进屋,收拾行李。”   江善原摆摆手,让他去吧去吧,仔细点,别丢三落四。   知乐跟沈程进屋,来到知乐卧室。   行李几天前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临走前的整理,不过是再检查一遍,看有无遗漏。知乐只有两只行李箱,外加一个背包,装满常用的日用品和衣物等东西。其他的东西仍放在家中。毕竟知乐的父母都在这里,房子不会卖,每年至少会回来一次。   灯打开。   投在院中四四方方一块黄光。   知乐在地上垫了张纸,盘膝而坐,把行李箱打开,说:“爷爷说,以前的日记本,可以带几本。我不知道,带哪本啊。”他拉开一只立地长柜,里头满满两摞日记本。   “哥哥,你帮我选,一下吧。”   一道黑影覆在知乐头上,知乐抬头,沈程却也蹲下来,单膝跪在知乐身边,按住知乐去翻日记本的手。   “等会儿再说。”沈程低声道。   知乐与沈程四目相对,一被沈程握住手,看到沈程的目光,立刻就不再管日记本,转而被沈程吸走了所有心神。   白天就一直盼着跟沈程说说话,眼下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知乐却好像不知要说什么了。   沈程凝视着知乐,终于可以仔细看看分开近一个月的人。   “是不是瘦了?”沈程低声问。   知乐摇头:“没有的,我天天称,没瘦。”知乐也端详着沈程:“哥哥,你才瘦了。”   沈程没说话。   “是不是,在国外,没好好,吃饭啊。”知乐问。   “不是。”   “那是因为,工作,很累吗?”知乐眼里露出心疼之色。   “也不是。”   沈程一手握着知乐的手,另外一只手碰上知乐的脸颊,轻轻摩挲。他的声音也很轻:“因为想你。”   聪明人学什么都很快,如今的沈程,说起情话来已娴熟自如。因为饱含真心,因而丝毫不显肉麻,而是恰如其分的让人心神荡漾。   “想我吗?”沈程轻捏知乐脸颊。   “嗯!很想很想,每天都想。视频了,说话了,也还想。”知乐眼中映着沈程英俊的面容,却仿佛生出点不真实感:“哥哥,你真的,来了啊。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   沈程的手慢慢来到知乐下巴,慢慢将知乐下巴抬起,慢慢低头,吻住知乐。   知乐眼睛骤然瞪大。   “唔——”   “嘘。”沈程的声音略略含糊:“别做声。”还带着一点暗哑,轻哄道:“闭上眼。”   知乐听话的闭上眼。   一阵晚风吹来,院前竹林沙沙作响,竹影幢幢,院中欢声笑语,夹杂着远处的蛙鸣。   小小的卧室里,知乐眼前一片漆黑,修长的脖颈不可抑制的绷紧,被沈程握着的那只手,不自觉手指蜷曲。   沈程手指插/进知乐手指中,与他十指相扣。   不知过了多久,沈程终于松开知乐。   知乐睁开眼睛,眼里与嘴唇都泛着水光,像被亲傻了,愣愣看着沈程。   沈程的手指仍抬着知乐的下巴,稍稍退后一点,仍在咫尺之间,彼此气息相交。   “现在相信了吗?”   “啊?”知乐眨眼,略带迷茫,显然已经忘了接吻之前自己说过的话。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沈程,双眼中唯有沈程俊朗的容颜,沈程衬衫领口解开几个扣子,露出好看的喉结和隐约的锁骨,此刻的沈程并没有平日里容易给人造成的压迫感,然而只是这么看着知乐,知乐不知为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哥哥,我……”知乐小声说着话。   “嗯,怎么了?”沈程也小声道。   “我,有点害羞。”知乐舔了舔嘴唇,使得唇色更加红润。他早已习惯跟沈程的亲吻,但不知为何,这次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沈程嘴角翘起,眉眼都是笑,稍稍朝前,额头与知乐的额头相抵,轻声道:“有句话,叫小别胜新婚。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   沈程的笑容非常迷人,声音也非常迷人,带着蛊惑的气息,知乐下巴自动抬了抬,忽略掉了沈程的问题,说着自己此刻想说的话:“……还要,亲。”   沈程笑起来。   外面大人在笑,小孩在闹。   沈程与知乐,在灯下偷偷亲吻。   灯光剪出两人身影,犹如一副画儿。   唇分时,知乐大喘一口气,眼尾泛红,沈程也微微喘息,带着笑,擦擦知乐的嘴角。   “还要……”   知乐双手抱着沈程的脖颈,将他往下拉。   沈程轻笑一声,正要低头,忽然两个小孩追逐着跑进来。沈程迅速放开知乐,并马上移动位置,改变方向,高大身躯挡住知乐。   小孩儿一前一后从堂屋跑进这间开灯的房间,哈哈大笑,很快前面那个被抓住,两人又跑出去了。   虚惊一场。   沈程回过头来,再看知乐。知乐明显刚刚没反应过来,倒没有被吓到,仍用那种眼神看着沈程,满眼里都写着那两个字。   沈程摸了摸嘴角,眼神温柔宠溺,又带着点无奈。   “再这么看着我,局面恐怕不好收拾了。”   沈程调整了下姿势,深深呼吸,暗自调息。   而知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再继续下去,待会儿还要如何见人?   “等会儿还得出去。忍一忍。”沈程手按在知乐后脖子上,带着安抚的意味:“听话——晚上……我来陪你。”   知乐顿时睁大双眼,今晚的床铺已经安排好,虽然都是男的,鉴于两人毕竟还没结婚,沈程的房间安排在二楼。   “真的吗?”知乐目光中充满期待。   “什么时候骗过你。”沈程低声道:“记得不要锁门。”   知乐连连点头,却仍有点不舍得,说:“再亲,最后一下。”   沈程微微低头,知乐仰头,啵的轻亲了一口,如愿以偿,终于满足了。 第72章 七十二   知乐连连点头,却仍有点不舍得,说:“再亲,最后一下。”   沈程微微低头,知乐仰头,啵的轻亲了一口,如愿以偿,终于满足了。   以两人现在目前的状态,没有办法马上出去,不得不在房中再待一会儿。沈程注意到柜中的日记本,知道这一定是知乐这些年记录的总和,都保存的很好。   知乐让沈程帮忙选择,也意味着允许沈程随便翻阅,沈程随手翻了两本,便知道这些日记本是按年份排列,越往下,便是知乐越小时候留下的岁月笔记。   小时候的知乐笔迹很稚嫩,,很多不会的字还用拼音代替,行文也明显不熟练,记录的内容较为凌乱松散,乍一看,让人不知所云。   沈程略一沉吟,决定每个阶段挑一本带着就好。虽然并没有带着的必要,但知乐这次去C城意义不同,带点从前的日记在身边,偶尔看看,也像一种纪念。   沈程先从最下面抽出三本,让知乐自己选。   知乐选了第三本,理由是:“那两本字,太丑啦。”   沈程好笑,便拿过知乐手中那本,预备等会装起来。他随手翻开其中一页,本只是随便瞟一眼,却蓦然停住,视线被其中一行字吸引住。   【今天在沈爷爷家。】   沈爷爷?   沈程眉头轻扬,据他所知,江家相识的人中,沈姓只有他们,知乐这里说的沈爷爷,除了沈泰远,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   沈泰远的确见过知乐,且不止一次,但那都是在知乐很小的时候。   一次是知乐刚出生,他母亲难产转院到C城,沈泰远去探望,见到襁褓中的知乐。另一次沈程记得不甚清楚了,应该是知乐父亲死后的一年或两年左右……但那时知乐应该还没养成写日记的习惯。   而且,这里说的是“去沈爷爷家了”。   知乐小时候来过沈家?什么时候?   沈程微微蹙眉,在记忆中搜索,然则,并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如果知乐真的去过沈家,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毕竟他们那时候都住在沈家老宅。即便知乐没有留宿,在沈程沈明从学校回来之前就走了,家中佣人或家人也不可能完全没提起过。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提起过,只是沈程没有在意,转瞬既忘。毕竟对他而言,知乐与江善原那时都只是爷爷口中的朋友与朋友孙子,跟陌生人没太大区别。   “你在看什么啊。”知乐看到沈程表情,问道。   沈程在知乐身旁坐下,将日记本往前放放,与知乐一起看。   【沈爷爷家,好大,像电视里的。   有个小哥哥,病了,在床上哭,叫爸爸妈妈。   他的爸爸妈妈,死了。   和我爸爸妈妈一样。   很可怜。】   沈程猛的抬头,侧首,看知乐。   这段文字透露出的信息,瞬时将时间段落实到某个具体的节点,沈程飞速看了一眼日记开端的时间点,果然,正是他父母车祸去世,办完丧礼,沈程突发生病的那段时间。无疑,文字中的小哥哥,没有别人,就是沈程。   那时知乐来过沈家?还跟他见过面?   这一页只有这么几行,沈程翻到下页。   【我回家了。   我跟小哥哥约好了   一起好起来。   长大后,再见。】   沈程再往后看,除了这两页,后面再无与沈家,与他相关的内容了。由此可以推断出,江善原与知乐那次的沈家之行,只在沈家待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就回家了。   沈程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跟知乐小时候见过面。   虽说不上冲击,却着实感觉有些奇妙。   为什么印象全无?   “知乐,你还记得吗?”沈程看向知乐,问他。   知乐看到日记这段,也露出惊讶之色,虽然是他亲手写下的东西,然而时间毕竟太过久远,那段记忆只化作纸上的寥寥数语,却无法想起具体的内容来。   “不记得了。”知乐带点抱歉与新奇:“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啊。”   沈程摸摸知乐的头,日记里说,他们约好了?这代表他们肯定不只是见过面而已,至少有过交谈。   那段时间是沈程人生中最为黯淡痛苦的一段时光,为何会愿意跟知乐交谈,又做出约定?   沈程遥远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出现一副画面,画面中两个模糊的身影时隐时现……再苦苦回想,却再无所获。   沈程将日记本放下,又拿起,再度看了看那两页。   没关系,他们不记得,总有人记得。   沈程很想要弄清和找回那段记忆,即便那只是小时候极其普通的一面之缘而已,但对他和知乐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对啊。你们小时候就见过啊。”   江岸钟声响,夜色渐深,村邻们陆陆续续告别回家,秦越等人轮流去洗澡,沈程与知乐送走客人,仍在院中坐着。   沈程拿出日记本,询问沈泰远,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江善原戴着老花镜,就着路灯与月光辨认日记内容,笑道:“唔,记得记得,这还是我当年看着他写下来的。他那时小,估摸着都忘光了。你今天要不提起,我也想不起来这事儿。那一年啊,你们……”   江善原与沈泰远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述很多年前的那段往事。而随着他们的讲述,那曾被遗忘的记忆,也一段段,慢慢以碎片化的方式,在当事人的脑海中逐渐浮现,继而连接成完整的画面。   那一年,沈程失去父母,知乐已是小傻子。   卧室里,窗户紧闭,窗帘遮挡住外面的世界,房内亮着一盏灯,昏暗沉闷。   小沈程躺在床上,急促喘息。   父母的葬礼过后,他便病倒,高烧不退。夜夜噩梦,冷汗淋淋,不愿外出,不愿说话,更拒绝与沈泰远沈明交流,连阳光也讨厌,终日恹恹的躺在昏暗中,时睡时醒。   沈泰远知道他的郁结,却束手无策。   那一日,江善原带知乐来c城看病——那时江善原还没彻底放弃医治知乐的希望,到了c城,与沈泰远联系,才知沈家变故,因而特地上门来看望。   江善原与沈泰远在客厅里谈话,小知乐坐不住,佣人便带他去参观房子。   小知乐跟着佣人上楼上去看空中花园,走到楼上,佣人忽然有点事,让知乐等一等,接着离开。   小知乐站在走廊上,左右看看,看见走廊尽头的窗台上停着一只小鸟,瞬时被吸引了目光,迈步往那里走去。   经过一道半掩的房门,里面传来声响。   小知乐推开门,走进去。   少年沈程躺在床上,脸颊通红,一头冷汗,刚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喘息。   “谁?!出去!”   小沈程发现了小知乐,手臂盖在脸上,嘶哑着说道。   小知乐站在床边,眼中带着好奇,看着沈程。   “你在,哭吗?”   眼泪顺着小沈程眼角淌下,小沈程哽咽道:“出去。”   小知乐却没有走,站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擦去小沈程眼角的泪水,说:“玩具,给你玩。”   小知乐将手里抱着的今天刚买的船模递到小沈程面前,小沈程却随手一扫,将船模扫落在地。   小知乐有点被吓到,顿时眼泛泪光,撇了撇嘴,仿佛要哭,小沈程眼角发红,与他对视,两人眼中各自映着对方的身影。   最终小知乐先移开目光,眨了眨眼,没有哭,默默蹲下,捡起船模,小心抱在怀里,他也没有生气,反而看着沈程,轻轻说:“哥哥,别害怕。”   他试探的摸摸小沈程的手,露出一个笑容。   小沈程想要甩开他,不知为何,却没有动。也许父母离去后,留下的阴影在无限扩大,已快负荷不住。他已很久没有与人说话了——他不愿面对沈泰远与沈明,也不愿跟家中其他任何人开口。   这个陌生的小孩,叫他哥哥。   “你是谁?”小沈程问,刚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知乐看到桌子上有水,便端来给他喝。   “哥哥,你怎么了?”   小沈程喝过水,气息微平,哑声道:“我爸妈死了。”   小知乐啊了一声,过了会儿说:“我爸爸妈妈,也死了。”   小沈程抬眼,看小知乐,小知乐对他微微一笑,大大的眼睛纯真干净,映着黄色的灯光,像两盏小小的灯。   “我害死了他们。”小沈程喘息着说,噩梦醒来,仍没有结束,像一张网,束住他的心脏与脑袋,日益收紧。   小沈程冒出冷汗,抱着头,痛苦的呼吸。   小知乐听不太明白,见他痛苦,便握着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你的手,好烫。”小知乐说,“你生病了吗?”   小沈程被小知乐拉着手,侧首,看着他。   “我也,生病了,”小知乐说:“这里,病了。”小知乐指指自己的脑袋,天真无邪的笑。   小沈程看着小知乐,手紧了紧。   他没有松手,也没有叫知乐走,知乐便一直站在床边,累了,便换换脚。   江善原与沈泰远上来找知乐,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不免惊讶。   “你不是说,小程谁也不愿见吗?”江善原问。   “的确如此,没想到,却跟知乐投缘。”沈泰远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更为意外。   两人悄悄离开,没有打扰两个小孩儿。   已是傍晚,小知乐累了,索性爬上床,小沈程略一犹豫,往旁边让了让,于是当晚,小知乐便睡在了沈程房中。   沈程白天打过针,吃过药,病情反反复复,身体温度高于常人,这温度却让小知乐觉得很舒服,便紧紧贴着他睡,小沈程不舒服的动了动,却没有力气推开他,只得由他去。   两人很快睡着了。   半夜沈程做起梦,眉头紧蹙,难以挣脱,身体在梦中挣扎着,小知乐被惊醒,忙拍拍他,嘴里道:“不要怕,不要怕。”   小沈程猛的挣醒,眼里带着惊惶与茫然,口中短促的叫了声爸妈。   小知乐眯着眼,困的不行,努力安抚道:“不怕的,不怕的。你爸妈,爱你的。”   这是他以前生病时偶尔闹着要爸妈时,爷爷哄着他的话。   小沈程侧头看他,眼中现出短暂的茫然,接着变得清醒,呼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再度闭上眼睛。   这一夜,无论小沈程何时醒来,小知乐总会感觉到,跟着醒来,抱着他,在他耳边重复那几句单薄的安抚之语。   后半夜,小沈程终于安稳的入睡,他侧过身,被小知乐紧紧贴着,两人头挨着头,手始终牵着。   温暖的黄色灯光温柔笼罩两人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小知乐被江善原从床上抱起,唤醒,洗过后,下楼吃早餐。离开房间时,小沈程仍在沉睡。   吃过早饭,江善原便要带小知乐回家了。   小知乐去跟沈程告别。   医生正在给沈程打吊针,沈程半躺着,嘴唇干裂,昏昏欲睡。   “我要走了。”小知乐趴在床边,说。   沈程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小知乐。   “我回家。”小知乐又说。   针打进去,医生贴好胶布,小知乐轻轻的触碰沈程的手背,小少年瘦削的手背上青青紫紫,布满针孔,指尖冰凉。沈程动了动,虚弱的捏住小知乐一根手指。   “   什么时候再见面。”沈程说。   小知乐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哎。”   他在医院门外听见医生跟爷爷说“现在这样已属奇迹,不要再浪费时间跟金钱到处跑医院了。”爷爷出来后拉着他,在街上沉默的走了很久,给他买了玩具,最后告诉他该回家了。   小知乐朝沈程无声的笑笑,沈程静静的看着他。   小知乐想了想,说:“长大后,再见吧。”   “不要,生病了。你的病,好起来,我的病,也好起来。等长大,就好了,就见面。”小知乐一边想,一边慢慢的说。   沈程昏昏沉沉的,仍是听懂了。   “好。”沈程说。   小知乐小心地用小指轻轻勾一勾沈程的小指。沈程手上打着吊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小知乐便用拇指按按自己的嘴唇,再贴上沈程的嘴唇,轻轻一按。   “拉钩,盖章。说好了啊。”   小知乐跟爷爷走了,沈程躺在床上,枕边放着小知乐那架船模。接下来的三天,沈程反复高烧,最后不得不送去医院重症室,这一次,沈程没有像从前那般抗拒。   十多天后,沈程出院回家。接着便提出去国外。   那架船模被佣人放在书架上。   沈程仍不大愿意说话,没有向任何人问起小知乐,病中的那一夜就像一个梦,很不真实。既是沈家的客人,以后总有机会再见。   几天后,沈程便坐上飞机,飞往国外。   这一去,便是十多年。   国外的生活,忙碌的学业,渐渐占满沈程的思绪。曾经的阴影,也慢慢褪色,埋藏到心底角落深处,而病中那短暂的昏沉不清的一面之缘,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像个梦,久而久之,便被遗失在记忆的河流中。   “船模!”知乐叫道,显然想到了沈家老宅中,沈程卧室里的那架船模。   沈程也想到了,还想到那天知乐看见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曾问他,他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那时只觉好笑,如今想来……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沈程朝沈泰远道。   “我怎么没说过了。当时跟你说这事时,就说你也认识,不过……”沈泰远说道这里,适时打住,瞟了江善原一眼。   沈程明白了,也想起,当初沈泰远向他说起定亲之事时,的确说过一句“那孩子你也见过”,只因那时他正在怒点上,根本没在意这种事。沈泰远估摸着也没底,是以没有多提。   “你以为我乱点鸳鸯谱么?正因为你们小时候有这么段缘分……哼,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也会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啊,冥冥中自有天定。瞧瞧,你们现在这不和和美美的么?”沈泰远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模样,笑眯眯看着两人道。   沈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乐只隐约记得一点,这天晚上,所有人熟睡后,沈程轻轻推开知乐的卧室门,抱着知乐,将他所回忆起来的,记忆里的所有细节,慢慢朝知乐讲述。   知乐于是又依稀想起了一些。   “好有,意思啊,”知乐笑道:“小时候,就见过。”   “哥哥小时候,就好看。”知乐又说。   沈程将门反锁,不担心有人来,但隔着堂屋就是江善原的卧室,于是两人都小声的说话,免得被听到。   “你小时候也好看,眼睛跟现在一模一样。”沈程回想起小小的知乐,那双眼睛,从那时起,便不曾改变,仿佛不受世俗与岁月浸染,仍如同那时一般的纯真,澄净。   沈程揽着知乐的肩膀,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房中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晚风徐徐,天地一片宁静。   “约定,实现了。”知乐说:“长大后,见面了。”   是,那个被他们都忘掉了的约定,却已经被他们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完成了。   沈程的心绪难得有些复杂。   如今他与知乐情投意合,感情顺利,有没有小时候那段往事似乎都无关紧要,然而就像看电影一样,以为已看完整个精彩的正片,谁知后面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彩蛋。   这个彩蛋仿佛锦上添花,带来了令人回味无穷的化学作用,使得整个故事,蒙上了一层奇妙而温暖的色彩。   沈程抱紧了知乐。   “哥哥,我好高兴啊。”   “高兴什么?”   “不知道。就是,高兴。”   沈程勾唇,低下头,亲|吻知乐的额头,眉毛,宝石般的眼睛,秀气的鼻子,湿润的嘴唇。知乐闭着双眼,温顺的微微仰脸,两人吻的亲密,深入,却都没有从前那种躁动的情|欲,心中涌动的是另外一种更深更纯粹的情意。   沈程能够感觉到,这一刻,知乐跟他的心意与情感是相通相同的,不必用语言表达,纯属一种来自两个相爱的灵魂间的默契。   “我也很高兴。”沈程高挺的鼻梁与知乐的鼻尖相抵,气息微喘,低声道。   “哥哥高兴,什么?”知乐也低声道。   “你不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美吗?”沈程低低道。   皓月当空,月光如水,照着世间相依相偎的每对有情人。   “嗯!特别美。”知乐的声音说。 第73章 七十三   翌日,依旧是个晴天,气温却有所下降。山里的清晨更添几分凉意。   知乐很早便醒来,在家他一向起的早。沈程待他睡着后便回到自己房中,这是早跟知乐说好的,因而早上身边没看见沈程,知乐也不意外。这一夜他睡的很好,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除他之外,沈明与秦越居然也早早起床,两人去山间公路上晨跑。   “知乐,麻烦你,待会儿你小静姐醒后,帮她冲杯蜂蜜水——她昨晚喝了酒,可能会不舒服。”沈明一身运动短袖短裤,朝知乐笑道。   “唔,谢谢。”周静起来了,趴在二楼阳台栏杆上,喝知乐端上来的蜂蜜水。   “沈大哥,说准备的。”知乐笑着说。   周静微微一笑,晨光里,不施脂粉的脸颊明净剔透,带着股女孩子特有的清新感。   知乐还是见过不少女孩的,尤其到C城后,大街小巷,处处可见漂亮的女孩,但在知乐眼中,没人能比过周静。不仅漂亮,性格也好得不得了。   “小静姐,你真好看。”知乐由衷道。   “谢谢。”周静笑道。   “我小时候,想有个姐姐,就是,你这样的。”知乐也趴在阳台上,跟周静闲聊。知乐讲话虽慢一点,但几乎所有人都喜欢跟他聊天。因为他总是真诚,真实,赞美永远发自真心,让人喜欢。   周静也真心相对:“我一直当你是弟弟。”   周静牵住知乐的手,两人很有默契的晃了晃,都笑起来。   “小静姐,你要,幸福,”知乐说。   周静笑道:“这就管起姐姐来啦。”   知乐连忙摆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只因他现在好幸福,便希望身边所有人,他关心在意的人,也一样开心,一样幸福。   “我懂你的意思。”周静说:“只是我,我跟沈明之间……”   早起的鸟儿飞掠而过,翅膀扇动树叶上晶莹的露水,周静主动跟知乐说起沈明:“沈明他……”她停顿下来,像不知从何说起。   “沈大哥,很好的。”知乐接口道。   “嗯,是的,他很好,”周静笑道:“我跟在他身边好几年,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工作与生活,哪方面,他都无可挑剔。也或许正因如此,反而让我不敢再进一步。知乐,我,其实有点怕。”   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女强人现在宛若小女孩。   知乐静静看着她,安静倾听。   周静想了想,说:“怕得到后又失去。如果这样,还不如不开始,对吗。”   周静小时家庭贫困,如今所拥有的东西,全凭自己努力得来。原生家庭和贫瘠的童年所留下的印迹,已所剩无几。只是内心深处,仍残留几分浅淡的脆弱。   而沈明更不比其他人,在周静人生里,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年少时,是资助她的恩人,走上社会后,初入茅庐,是她的上司,也是工作上的导师。而生活里更不用说,意气相投,亦师亦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沼泽,周静如今在外人眼中,俨然一名许多年轻女孩儿视之为榜样的成功精英,然而也困在自己的心笼里,诸如门当户对,世俗的眼光,爱情的持久性,未来的忧虑等等问题,还不得释然。   知乐静静倾听,虽然不能全部听懂和理解,却耐心的听完。   知乐听完后,说:对不起,我不太懂。”他认真想了想,接着道:“但是,不开始,就害怕,结束,好像,不太对。”   知乐停了停,继续道:“书上说,一生很短,要珍惜,每一天,每个机会,想做什么,就去做。书上还说,世上没有,后悔药。书上还说,爱,应该让人勇敢,而不是变的,胆小,书上还说……”   周静笑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   知乐便停下继续搜索那些年背过的书,点点头,说:“你们,都知道,却,做不到。很,简单的啊。”   周静一怔,仿佛有什么东西倏然击中心灵。   她怔怔看着知乐,忽而笑起来,带着种自嘲与释然的笑。   “知乐,你像个天使。”   知乐倒第一次听见这种夸赞,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谦虚道:“那还是,比不上的。”   周静哈哈大笑。   “沈明应该再给你一套房子。”方木醒了,懒洋洋的走出来,显然听见两人的对话。   “还有什么鸡汤,给我也灌点。”方木说:“我最近有点颓废。”   知乐正要说话,里头传来沈程的声音:“知乐。”   沈程也醒了。   知乐马上丢下方木和周静,跑进沈程卧室。   “哥哥。”   知乐扑到床上,沈程伸臂抱住他,知乐叫道:“早安吻。”   沈程:“等会儿,还没刷牙。”   “没关系,”知乐笑道:“我不嫌。”   沈程吻了吻知乐的额头,知乐则笑呵呵的去亲沈程的脸颊。   “一早起来又是鸡汤,又是狗粮,啧……”方木在窗外听见里头的动静,挑了挑眉,接着看向远处蜿蜒的公路上其中那道奔跑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周静带着笑,也看着那奔跑身影,若有所思。   吃过早饭后,大家开始整理各自的行李,司机陆续将行李箱搬上车。   江善原楼上楼下再仔细检查一遍,看看仓库,房间,窗户是否都安置好。知乐陪着四处看看,这是他出生与成长的地方,就要走了,即便知道以后可以回来,仍多少有点舍不得。   沈程一直陪在知乐身边。   “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吗?”   沈程陪知乐到屋旁的池塘与菜园走了一趟,之后问知乐。   知乐想了想,摇摇头。   “有个地方,我倒想去看看。”沈程说,看看表,还有时间,于是牵着知乐,去了那地方。   “啊,这里。”   到了目的地,知乐顿时想起来。   他们所来之处,乃一棵大树之下。正是当初知乐与沈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盛夏之际,大树枝叶繁茂,更见苍翠碧绿,伸展的枝丫犹如一柄大伞,挡住灿烈的阳光,投下一地荫凉。   “小鸟还在吗?”沈程随口问道,仰头,看树枝间,依稀还可见黄色的鸟窝。   “我去,看看。”   知乐脱了鞋,攀住树干,就往上爬。   “小心。”沈程紧盯着知乐,没想到他说上就上,不由紧张。   知乐却身手矫健,小心而稳健的爬上树干,找到那只鸟窝,伸头察看。   沈程站在树下,抬头看着知乐,这一幕跟当初他从林间小路下来,陡然发现树上有人时的情景几乎一样。   那天下过太阳雨,空山新雨后,天边一抹彩虹。今天没有彩虹,却有更为明亮灿烂的阳光,照着那张让人惊艳的面孔。   “知乐。”   “啊,没了。”知乐在树上回答道。   那群风雨里的雏鸟,已经长大,飞走,投向广阔蔚蓝的天空。   知乐要下树了,一低头,看到树下的沈程。沈程正注视着他,于是四目相对。   “啊,哥哥,”知乐道:“那天……”   显然知乐也想到了那天的场景,这一幕实在太像了。知乐笑起来,仿佛明白了沈程为何会突发奇想,再来这里走一遭。   “跳下来。”沈程眼中带着笑意,“这次我会接住你。”   沈程伸展手臂。   知乐没有任何犹豫,笑着松手,跳下树,准确落进沈程臂弯里,落进他的怀里。   “那天,我们,亲到了。”知乐说,然后目光落在沈程的嘴唇上。   “那是,我的初吻呢。”知乐说。   “很巧,我也是。”沈程轻笑。   知乐仍还记得那天的心情,惊吓大过惊喜,之后只想赶紧跑掉。事实上他也确实跑掉了。   “如果那天我拉住你,再吻你,会怎样?”沈程与知乐相拥,轻声说道,那时的他,如果真的拉住了知乐,又会是怎样的发展。   知乐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会喊,非礼,然后,你被全村人揍。”   沈程没忍住,低笑出声。   清风吹拂,树叶飒飒作响,田野里杳无人烟,天地一片静谧,这方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泰远曾说过,倘若知乐没有生病,说不定根本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沈程曾想象不出那个场景,如今想来,如果知乐没有生病,像其他人一样,去读书,在某个城市上大学,交到朋友……但他们仍旧会在某一天遇见,然后相识,继而相爱。   就像那天知乐从树上跌落,跑掉,后来他们还是再相见……   无论哪种方式,兜兜转转的,最终他们仍将在一起。   所有的安排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这也是沈泰远说过的,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沈程以前对这些无感,如今信了。   “哥哥,你还痛不痛。”   知乐忽然伸手,抚摸沈程眉头。太阳下,那道浅淡的疤痕无法掩盖,稍稍留意,便会注意到。   沈程还以为知乐没看见,却原来已发现。昨晚知乐与他躺在一起时,几次触碰他的身体,似在摸索什么……如今看来,怕是并没有完全真正的瞒过他。   沈程没再继续隐瞒,道:“已经好了。”   “哦。”知乐说:“只有这里吗?”   沈程顿了顿,回答道:“还有其他一点伤,但都没事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知乐又哦了一声,仍旧看着沈程眉上那道疤痕,眉头微微拧着。   “过段时间疤痕会消失掉,不用担心,”沈程温声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嗯?”   应该不会是秦越与沈明,周静也不会,那么大概率应该是方木,或许两人聊天时,无意说漏嘴,又或者是江善原酌情透露了一些。沈程猜测着。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知乐说:“那天,我听到了,车子,嘭的声音。”   沈程明白了。   那天电话里车子相撞发出的巨响,被知乐听见,不知他怎么判断的,总之,他是明白的。这也就意味着,知乐从一开始,就知道沈程应该是出了事。   至于后来沈程的“出国工作”,知乐可能无法判断真假,但那或许已无所谓,只要听见沈程的声音,重新取得联系,知道他还好,其他大概就不重要了。   知乐从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却在这件事上,藏到极点,滴水不漏。   沈程眸色幽深,一时无言,半晌,方开口:“对不起,不该瞒着你——为什么一直没问?”   知乐慢慢道:“你们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沈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乐与沈程背靠树干,十指相扣,只听知乐又说:“以后,不这样了,好吗。”   沈程侧头看知乐,知乐的眼睛明亮如旭日,   “我想,陪着你。”知乐轻轻的说:“那样的,时候。任何的,时候。”   沈程的心口又软又酸,知乐的表达一如既往有些笨拙,但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世间所有甜言蜜语与山盟海誓。   沈程声音微哑,说好。   “那,说定了啊。”   沈程又说好。   知乐像仍有点不放心,再次说:“哥哥以后,不要受伤了,一定不这样了。要乖一点,好吗?”   沈程还是说好。   知乐便显得很高兴,看着沈程:“要永远,这么乖啊。”   沈程也笑起来,眼中映着阳光和知乐的笑容,温柔地说:“嗯,知道了,我会永远这么乖。”   沈程倾身过去,知乐便顺从的闭上眼。   江家小院。   行李已全部上车,同上次一样,院子里站满了送行之人。   村长接过钥匙,对江善原说道:“家里放心吧,我们会帮你照看着。什么时候回来住,提前打个电话,给你们收拾好。”   江善原点点头,张了张嘴,却微有些哽住。   沈明等人已上车,留下江善原知乐与乡邻们话别。   知乐与沈程并肩,陪在江善原身侧。   “这些年,我们爷孙,受你们照顾了。”江善原说道。   村长看看知乐,笑道:“村里的这些孩子们,我们最担心的就是知乐,如今知乐有了归宿,我们也就都放心了。这些年你们爷孙俩太不容易,以后都是好日子了,老江,知乐,都好好的啊。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   “好。”江善原握住村长的手。   知乐这些年的时光里,除却江善原血缘之亲的呵护,更因有这些温暖善良的人们,默契而不计任何报酬的缔造了一个充满善意的环境,最大程度的守护住知乐纯真的世界。   “知乐哥哥。”一小孩儿气喘吁吁的跑来。   正是上次替知乐的好友二狗传话的那位小朋友,这次也同样带来了那位神秘二狗的口信。   “二狗哥说,听说你对象很不错,那他就放心了。让你跟对象好好过日子,要像歌里唱的那样,狠狠地狠狠地幸福。”小孩儿模仿大人语气惟妙惟肖,神情一变,大声道:“万一他欺负你,还是要告诉二狗哥,等他放假出来,照样帮你揍他。”   沈程扬了扬眉。   众人哄笑,有人笑道这二狗,也不看看能打得过人家吗,尽知道吹牛。知乐也跟着笑,对小孩儿说:“晓得啦。不会,欺负的。”   沈程拉着知乐的手,看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知乐跟着弯腰。   院中为之一静。   有人抹了抹眼角。   “好孩子,好好过啊。”   旋即又有人笑道:“记得到时请我们喝喜酒。”   沈程郑重道:“一定的。”他没有做什么其他空口承诺,来日方长,自有岁月见证。   司机扶江善原上了最前面的车辆,沈程提着知乐的包,打开车门,让知乐先坐进去,而后对众人颔首,再鞠一躬,上车,车门关上,驶离。   知乐还是有点难过,离开意味着什么,他心里隐约是明白的,然而这一次的离别和上次不同,知乐趴在车窗,看着那些笑脸,慢慢也笑起来。   “哥哥。”   “嗯。”   沈程握着知乐的手,十指相扣,两人对视,沈程勾唇,轻吻知乐额头,两人都笑起来,看向前方,前方阳光铺满路面,金光万丈,带他们驶向另一种美好生活。 第74章 七十四   C城城南开了家店,就在沈氏大楼的对面。   总共三层,一楼为面包甜品,二楼为宠物咖,三楼则是小型花园。整面玻璃墙,装修的十分具有现代感,里里外外无不显露出金钱的味道——C城寸土寸金的商业圈中心地段,如此大店,还装修的这般高大上,实乃大手笔。   白天阳光一照,它犹如一座空中花园,晚上灯光亮起,又犹如一座水晶城堡,亮瞎人的双眼。   然而它却有一个非常朴实的店名:   开心就好。   【一定是某些死有钱人开着玩玩的,钱多了没处使。】   【又是动物又是植物又是食物,花里胡哨的,看着吧,不出半月,一定关门大吉。】   众说纷纭,猜测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的确是死有钱人开的——【开心就好】由沈程与秦越共同投资,遵循知乐与方木的意愿与构思,并交由他们二人全权经营管理。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开来玩玩的。   然而它并没有关门大吉。   反而短短几个月后,生意火爆,要提前预约才能得到进店名额。   门口排起长队,人们手中拿着预约单,依序进店。   “哇,一号帅哥。”   一楼充满香甜的气息,玻璃柜和木架上陈列着各色漂亮的蛋糕,小点心。后面是大型的开放式厨房,左侧则有个小型的小厨房,会不定时开放,供有需要的客人们烘焙和制作小点心。   方木站在收银台后,熟练的扫码,帮客人结账。他每天画过画之后,便会来店里帮忙。   【开心就好】的店员大部分都是帅哥美女,最著名的还是店长他们几位。因方木多数在一楼,因而得封为一号帅哥。   “果然好帅。”   方木扎了个小辫,头发有点自来卷,几缕搭在额前,神情与语气都冷冷清清的,近来又熬夜了,眼下一抹淡青,皮肤苍白,带着一股病美人般的颓丧与脆弱感,叫人移不开眼睛。   “谢谢。下一位。”   店长的身份稍稍医治了一下方木孤高冷傲的个性,毕竟是自己的店面,多少得上点心,总不能对客人们摆着个脸,方木适当的放下脸面,学着跟人打交道。但除却适当的礼貌和修养外,更多的热情是不可能的。   “帅哥,可以给签个名吗?”   “没时间。”   “可以拍个照吗?”   “不可以。”   “小姐姐不要生气,这边留下您的姓名与签名本,我们方店长会抽时间统一签好名,下周您过来取便是。”马上有店员上前解围,将客人领到一边:“想拍两位店长的,可以偷拍,但正面照不可以上传到任何媒体哦。本店其他店员则随您蹂|躏,欢迎蹂|躏!”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冷点就冷点吧,美人冷点也无伤大雅。   是以方木仍获得【开心就好】店员人气排行榜前三名。   客人们逛完甜点,顺着楼梯上二楼。   知乐正抱着只小猫,听到脚步声,望过去,见新来了客人,便朝他们一笑。   初次见到知乐的人,莫不为他的面孔与笑容惊艳。   知乐头发乌黑蓬松,被方木拽去挑染了几缕金色,搭配白皙的皮肤,漆黑的眼眸与红润的嘴唇,简直像个小王子。   他眼神明亮纯净,待人和气,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   他讲话有点慢,却如春风般,让人愿意倾听,也愿意与他交谈。   “你们好,这边请。”   店员核对过卡牌号,按号码带到桌前落座,端上咖啡。店里每天的接待名额有定额,以免人太多,接待不过来,也影响整体体验。   整个二楼即将满员,桌子上坐了不少人,小狗小猫们在地板上悠闲的走来走去。有的跳到桌子上,有的趴在客人腿上。   “我想领养一只猫。之前预约过。”一客人道。   “好的,请到这边,跟店长登记一下。”   店员将客人领到吧台前,知乐起身,笑着点点头。   知乐现在已没有陌生人障碍,自己一个人应对陌生人也没有任何问题。店里的工作在店员的辅助下,也愈发得心应手。   他目前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客人们挑选合适的宠物。   店里的动物主要是猫猫狗狗,而它们大部分来自救助站或者流浪在外,知乐他们捡来后,经过检查,治疗,而后养在店中。碰上有缘之人,便可以领养。   人们挑选它们,它们也挑选自己的主人。   知乐则从旁倾听双方的意愿,为他们彼此找到最契合最满意的对方。   “你想要,什么样的小猫呢?”知乐耐心的询问。   “要黏人,可爱一点的。”   起初大家觉得没必要,自己看中哪个算哪个,顶多合个眼缘便罢,一般不都这样么。然而时间久了,却渐渐发现,但凡经过知乐推荐和“撮合”的宠物,带回家后格外好养,而且与主人间的脾气特别相投,几乎不需要什么磨合期。   于是乎,领养前咨询店长,便成为【开心就好】的另一大特色。   “你先随便,看看。以后,再过来几次,之后再说。”   通常知乐会让客人先随机与宠物们玩耍,而至少来过三次后,彼此都有了一定的印象与了解,再做沟通交流。   说来也奇怪,这店里的宠物们都特别听话,准确的说,是听店长的话。哪怕最调皮的小狗,正跟客人闹,只要知乐一声唤,马上乖乖就范。而客人们领回家的小猫小狗,要是偶尔闹脾气,或者不舒服了,带回来,知乐跟它们待一会儿,好像就随便看看,马上就能找到原因。   当然,生病的得知病症后,还是得送往宠物医院治疗,知乐倒并不会治病。   总而言之,【开心就好】宠物咖是本市最神奇最让人舒服的宠物咖了。   知乐系着店里统一的logo围裙,在店中走动,小猫小狗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听到他指挥,便跑去跟某个客人玩。   “长的好,脾气好,还能‘统御’小动物,简直人间绝绝子啊。当之无愧的头牌。”   知乐以他漂亮的外表,良好的性格,和独特的技能,夺得【开心就好】最受欢迎排行榜第一名,稳居冠军,成为“头牌”。   知乐谦而受之。   他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如鱼得水,尽职尽责,整天在店里从早忙到晚,只是这样一来,渐渐惹的某人不满。   “你怎么比我还忙?”沈程在视频里说,微微蹙眉。   “今天,人多。”知乐解释道。   “那再招几个员工。”沈程今天给知乐打了几次电话,结果知乐都没接。直到闲下来才回过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以前总是知乐等沈程时间,现在居然反过来了。   这让沈程有点不爽,中午他们会一起吃饭,但整个上午和下午则通常说不上什么话。   虽然也没什么一直可说,但就像某种东西,不会时时用,但想用时随时都有,随时都在,那种感觉是无可取代的。   “不用啦。”知乐感知到沈程的不满,连忙哄道:“今天我,早点下班。等你啊。”   “叮铃”。   下午,门上风铃响,店员看去,见到熟悉身影,只是一笑,并不招呼,任秦越自己进来,径直走向收银台。   “亲爱的祖宗,下班了。”   秦越高大英俊,带着痞痞的笑容,越过长长的排队人群,神色自若的叫道。   方木便取下围裙,交接给其他店员,从台后走出来,看也不看秦越一眼,仿佛只是个来接他下班的工具人,自己先出去了。   客人们看到这一幕,当即心中大为平衡,原来对他爱人都那么冷淡的!   秦越却习以为常,仍笑容满面的跟在后头。   门口停着跑车,有时候则是酷炫的机车。   秦越坐上去,将方木双手强硬一拉,让其环抱住自己的腰,轰的一声,嚣张离去。   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风铃再响,沈程推门而入,来接知乐。   “大老板来啦。”   店员们早已习惯沈程的出现,起初还有点怵,后来天天见面,又见到他在知乐面前的样子,就渐渐习以为常。总裁又怎样嘛,还不是在我们店长面前“俯首帖耳”。   店员们偶尔会戏称沈程秦越为大老板,知乐为小老板。   沈氏大楼与【开心就好】只隔一条马路,沈程甚至不用开车,下班后,直接步行,走进店中。知乐正在核对一张清单,让沈程稍等片刻。   沈程便端了知乐的水杯,在一旁喝水耐心等候。   小乐小程跑来,围在沈程脚边打转。   啊,小乐小程已长成大狗,每天早上跟着知乐上班,来到店里,仗着体型健壮,以及身为店长宠物的身份,常‘欺负’其他猫狗,俨然成为店中双霸,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狗仗人势。   “好了,走吧。回家咯。”   知乐忙完,取下围裙,换过衣服,拿上包,跟沈程回家。   沈程虽然对知乐太忙有点不爽,然而见到知乐认真工作时的样子和笑容后,这点不满便又烟消云散。知乐是独立的,独特的个体,当然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沈程很乐意看到知乐能够获得爱情之外的其他美好体验。   店员过来交班,沈程微微颔首,一只手接过知乐的包,随意单肩背着,一只手牵着知乐,知乐则牵着小乐——小程完全不用牵,它会自己叼住狗绳,屁颠屁颠跟在小乐身边,走哪儿跟哪儿——走进夜色里,回家去。   起初大家看到【开心就好】里的两位店长居然都戴着戒指时,简直扼腕叹息。然而在见过他们对象后……   好吧,无话可说,非常nice。   既然得不到,那磕磕CP,吃吃糖也不错。   有人举起手机,咔嚓。   沈程投去一瞥,目光锐利而冷漠,令人心中一凛,不由收起手机。   店员过来小声提醒,拍照是可以的,但不要上传正面照片,感谢配合。   沈程并不反对被拍,以如今店中形势,不可能完全禁得住。但正面照不流出,多少可以省掉些不必要的麻烦。   久而久之,大家都选择尊重,自觉遵守规矩。偶有漏网之鱼,自有专人处理,迄今为止,倒一片和气。   沈程高大英俊,每天来店里时基本都是西装革履,有人知道他身份,更添几分霸气与神秘。   他未曾刻意隐瞒自己身份,也从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目光。在【开心就好】里,他不谈公事,不理任何搭讪,目的只有一个:接知乐回家。   面对其他人,他礼貌疏离,神色淡淡,对着知乐时,则眼神柔和,充满耐性,无论知乐忙到何时,都耐心等候,毫无怨言,偶尔还会卷起衣袖,给知乐打打下手。   沈程从不避讳跟知乐的亲密,显然很喜欢牵着他,只要两人一同出门,必然要与知乐十指相扣。知乐在他的影响下,也渐渐习惯大庭广众之下适当的亲近。偶尔还会趁人不注意,偷亲沈程一下。   “再亲一个。”沈程轻哄。   “有人,在看。”知乐脸颊发热。   “没关系。”   “不要啊。”   沈程不说话了。   知乐偷瞟沈程脸色:“你生气啦。”   沈程垂眸,仍不说话。   知乐快速扫一眼客人们,而后起身,拿着水杯去倒水,忽然像没站稳,身体一歪,向沈程倒去,手扶在沈程肩上,嘴唇恰好扫过沈唇的脸颊。   “呀,”知乐眼神闪烁,一副心虚的要命的模样:“滑,滑到了。”   沈程:……   沈程扶住知乐,低声道:“什么时候学会演戏了,跟谁学的,嗯?”   知乐小声:“没,没演啊。”   “还学会撒谎了?”沈程愈发勾唇。   知乐:……   知乐说:“演了,就一点点。”   “演的还不错,”沈程眼里带着笑,轻声说:“我很喜欢。”   知乐还是听得懂这点揶揄的,抿唇,不与他计较,说:“好吧,你开心,就好。”   沈程:“晚上回家奖励你。”   知乐眼中一亮,顿时笑起来。   沈程也笑起来。   沈程一笑,冷峻的轮廓便柔和起来,显得更加迷人英俊,知乐的笑容则永远纯澈疏朗,两人的笑容不尽相同,却都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令人赏心悦目,观之心折。   “要是沈总在公司也这么‘和蔼可亲’就好了。”一女孩儿道。   “那你还能有心思上班吗?”另一女孩儿打趣道:“偶尔这样看看,就足够了。啊,沈总看他的眼神,我要死了要死了……我又相信这该死的爱情了。”   这两人是沈氏的员工。   沈氏大楼与【开心就好】遥遥相对。在公司里,只要站在临街的走廊与窗前,便能一眼望到【开心就好】。   下班后,大家过去买点甜点,ruarua猫撸撸狗,再到三楼小植物园里看看漂亮的花儿树木,一天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而且沈氏员工在【开心就好】享有八折优惠,以及其他方面的优先权,这种“自家人”的待遇简直不要太好。   更别说,还能看见沈总的另一面,更偶尔还能撞见某些“香艳”场面,顿时觉得白天里那个肃正冷峻的总裁貌似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甜点,宠物,俊男美女,每一样都是世间大|杀|器,当他们集中到一起的时候,搭上适配的环境,美妙的氛围,外加热情专业的服务,其治愈性男女老少鲜能抵抗。   【开心就好】迅速崛起,成为人们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后来更成为C城的另一地标型标志。其火爆程度与后续发展,远远超出所有人,包括当事人的预料。   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哒,正文即将完结啦~   感谢这几天的营养液灌溉哦。   终于要完结了…… 第75章 七十五   【开心就好】迅速崛起,成为人们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后来更成为C城的另一地标型标志。其火爆程度与后续发展,远远超出所有人,包括当事人的预料。   这是后话了。   知乐对这些不太懂,也不特别在意,连盈利多少,赚了多少钱,这些事也一概不管。只要每天有事做,做好每天的事,跟沈程一起回家,就非常开心了。   “嗨,江老板。”   “小涛!”知乐回头,看见来人,目露惊喜:“好久不见啊。”   “最近在忙论文。”小涛说道。   来人是之前在秦越会所里认识的小涛,当初小涛就对知乐表现出善意,更在宁明挤兑知乐时帮过他。后来跟宁明划清界限,偶然的机会来到【开心就好】,发现老板是知乐,在开店初期,常带朋友过来捧场,一来二去,跟知乐熟悉起来。   小涛比知乐还要小几个月,是真正的同龄人。知乐还蛮喜欢他的。   小涛头发天生自来卷,染成金黄色,剪个典型的日韩花美男发型,皮肤白皙,左脸有一只小酒窝,也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起,干净而阳光。   小涛这次来,是跟知乐告别的,虽然稍稍早了点——一个月后,他将休学,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在本市工作,小涛的回答是:在c市的圈子里,他“声名”在外,可能会比较麻烦。   知乐起初并不太明白公关,包养的意思,经过方木的解释,才懂得。   “听说他家很穷,当初家人等着手术费。”方木没有多评价,只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和选择。”   知乐每次看到小涛,小涛都是笑吟吟的。   “试试看新的人生。”小涛耸耸肩,笑道:“万一外地不好混,到时回来来给你打工啊。”   知乐觉得小涛可以的。   知乐抱抱小涛,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小涛便起身,告辞,知乐送小涛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小涛跟一人差点撞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小涛忙道歉。   他撞到的是个男人,身材高大,胸肌硬邦邦,小涛一头撞上去如撞铁,差点痛的叫起来。   偏偏是他没看路,撞到人家,还得道歉。   小涛捂着额头,仍露出招牌笑容,抬头对男人说抱歉。   看见男人的脸时,微微一愣。   男人的脸跟他的身体一样,也充满阳刚之气,棱角分明,只可惜眼角到鼻梁处一条疤痕横亘而过。   男人视线从小涛面上一掠而过,冷漠的点点头,侧身让开。   “这人谁啊。”小涛见男人身上也穿着【开心就好】的logo围裙,以前却从未在店里见过他,下楼后问道,“新招的店员吗?”   知乐点点头。   “看起来不太像。”小涛随口道:“我走了,有时间再过来找你。”   小涛挥挥手,跟知乐告别,背着个单肩包,走进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他是谁?”   知乐回到店里,那个男人从窗口收回目光,来到知乐面前,问知乐。   知乐有点惊讶。   这是男人第一次主动说话,并问起其他人。   男人的全名知乐不太清楚,一个月前店里发生了一起顾客争吵事件,稍稍波及到知乐,之后沈程便亲自招聘来这个男人,大家都叫他影哥,小涛这一个月里未曾来过店中,是以没见过影哥。   影哥是这个店里最叫客人迷惑的店员。   他系着围裙,显然是店里的员工,然而却什么都不做。每天在角落的桌子前坐着,要么看着外面发呆,要么就面无表情追剧,从早看到晚。沈程一来,便到点下班走人。   有客人叫他,他要么不理会,要么冷冷的指指其他店员,意思是找他们。   “这人是干什么的啊。好拽的样子。”   有客人不满,不解。却没人敢惹他。   影哥身材精壮,一身货真价实的肌肉隐藏在简单朴素的T恤衫之下,沉默静坐时,就像万千人中最普通最让人忽略的那类人,然而一旦他抬眼,眼神之锐利,加上脸上那条疤痕,顿时叫人瑟瑟发抖。   “专门看着你的,”知乐也曾疑惑,沈程的回答是:“预防你在外勾三搭四。”   知乐哈哈大笑。   倒的确是专门看着知乐的,哪怕在店里,影哥始终不离知乐身周左右。直到有一次知乐外出,遇到街头有人挑衅滋事,影哥以一敌众,干翻所有人,而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护着知乐淡定离开,知乐终于搞清了他真正的工作内容。   保镖。   虽然冷淡,虽然脸上有疤痕,却超厉害的帅哥保镖。   知乐非常喜欢,也能理解影哥不爱说话的个性了。电影电视里保镖都这样酷酷的嘛。   大家也都渐渐习惯影哥不说话的个性了。   所以今天他居然主动说话,还问起他人,不得不让人惊讶。   知乐听了影哥的问题,想了想,说:“他是我,朋友。你不要,打他。”   影哥:“叫什么名字?”   知乐回答:“小涛。怎么了啊。”   影哥却没有再说话,也没再问,只点点头,回到窗前,看了眼窗外,而后低头,继续追剧——甄嬛传。   知乐看看影哥,不明所以。有客人来,知乐便转而去接待客人,不再想了。   下午,周静跟沈明来了。   “小静姐。”知乐高兴迎上去。今天周末,店中人满为患,店员们全都忙的脚不沾地,到这时还没时间吃饭。周静和沈明带来一大锅鸡汤。   沈程手臂上挂着周静的外套,周静手里提着简易碗筷,后面司机搬进来鸡汤。   “就知道你们今天忙,”周静说:“都还没吃饭吧,先喝点汤垫一垫。”   周静长发梳成复古长辫,搭在肩前,清丽动人。沈明站在周静身侧,周末时光,两人身份颠倒,沈明俨然周静的助理。   “太好了。”知乐饿死了,赶紧叫来方木,先喝为敬。   “小静亲手熬的。多喝点。尤其你,知乐,江爷爷下令,你最少要喝两碗。”沈明笑眯眯道。   知乐已埋在碗里,滋溜溜喝汤,别说两碗,现在三碗都不成问题。   方木目光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从沈家老宅过来?”   “嗯哼。”沈明略略扬眉。   周静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微微一笑。   方木道:“明天的烘焙活动,要报个名吗?”   方木当初开这个烘焙店,主要为满足个人小爱好,店里聘请的都是业内资深烘焙大师,平常自然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但每个月一定会抽出一天,一展身手,过把烘焙瘾。   客人们见他动手,随之也加入,一人多,便难免互相比较,评比。于是渐渐形成了烘焙比赛。   方木反正玩,无所谓,干脆将自己做的东西作为奖品,免费送给获胜之人,作为小小奖励。然而收到之人品尝过后,纷纷认为,这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惩罚……后来索性改了赛制,直接成为最后一名的惩罚大赛。   通常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举行大赛,被客人们戏称为黑色周末。   方木很是郁闷了一阵,最后只好随波逐流,听之任之——反正这世上至少有一人不嫌弃他的手艺。   本周的大赛是情侣活动。   据方木了解,周静与沈明两人貌似都不擅烘焙。方木极力邀请。   周静温柔道:“不了,我明天有点事。”   沈明无情道:“谢了,我味蕾挑剔,不好吃的东西难以下咽。且,我明天也有点事。”   方木冷冷道:“你完全可以只说最后一句。”   沈明礼貌道:“下次我会注意。”   知乐最喜欢听沈明跟方木两人讲话,一个笑眯眯,一个冷冰冰,语速都很快,你一句我一句,犹如电视里的双人相声。“你们明天,干什么去啊。”知乐插言道。   沈明笑道:“约会。要不要一起?”   知乐看看周静,又看看沈明,摇摇头,说:“我明天,也要约会。”   沈明点点头:“OK。不过你们上周没回家,两位老爷子念叨几回了,明天最好先回去一趟。”   “明天是要,回去的。”知乐说:“和哥哥,说好了的。”   周静与沈明逗留片刻,便离开。知乐则继续忙碌,直到沈程下班,过来接他,两人牵着手,牵着狗,一起回家。   晚饭过后,两人看会儿电视或打会儿游戏,便到书房——即便工作忙碌,知乐读书和日记的习惯还是没有丢弃,哪怕每天少读一点,少写一点,也依旧保持。   知乐现在只写一个日记本,因为每天都只有开心美好的事。   星光满天,夜渐浓。   沈程关掉电脑,与知乐先将小乐小程送回它们的狗窝,之后洗澡,进卧室,躺上床,聊天,拥抱,接吻,以及做做其他快乐的事。   两人虽还没举行婚礼,但已如同结婚,到了这程度,沈程亦不用再做柳下惠,快乐的事,是可以做做的。   曾经的白纸知乐,如今在沈程的带领下,已被渲染的五彩缤纷。   “不要了……”   知乐浑身泛红,几乎说不出话来。   “乖,马上就好。”   沈程胸膛起伏,轻声哄道。   ……   知乐眼里水光荡漾,如吃饱餍足的猫儿,温顺的窝在沈程怀里,已困的快睁不开眼,忽然想起一事,挣扎着说:“明天,去看爷爷们。”   “记得。”沈程好笑,亲亲知乐额头:“睡吧,明天早点过去。”   灯灭,月光如水,温柔覆盖住相拥而眠的两人。   江善原经过近一年的修养调理,恢复良好,如今终于长了点肉,精神矍铄。他在沈宅里开辟了几块菜园子,每天教沈泰远和一众老管家老佣人们种种菜,养养鸡,一片田园风光。偶尔也跟沈泰远出去打打高尔夫,钓钓鱼,其乐融融。   沈泰远戴着顶草帽,拿把小铲子,在园子里挖土豆,大的不要,只要个头小小的,用来做油炕小土豆,沈家上下所有人都爱吃。   “哇!太好吃了!”知乐简直要毁掉形象,狼吞虎咽了。   “哎哟,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江善原心疼道。   沈泰远则责备的看沈程:“是不是最近知乐都没好好吃饭。我看他好像瘦了点。”   沈程四平八稳:“胖了三斤,前天刚测过。”   “是吗?我怎么觉得瘦了?”沈泰远嘀咕道。   沈程淡淡道:“今天有时间,需要陪你去换副眼镜吗?”   沈泰远狠狠瞪他一眼。   知乐犹豫的放慢咀嚼速度,趁沈泰远跟江善原说话时,偷偷问沈程:“胖了,三斤啊。”   沈程勾唇,低声:“骗他的,放心吃。”   知乐顿时放下心来,继续心花怒放的大快朵颐。   正是阳光三月,莺飞草长,这天春光烂漫,江善原和沈泰远去春钓,沈程便与知乐一起出发,陪他们到达目的地,而后两人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如今【开心就好】已成固定模式,发展稳定良好,沈程的工作也全部走上正轨,得心应手,于是两人便腾出时间,合理安排,也过点私人生活。   每天尽量早点下班,一起共进晚餐。周末则减少工作应酬,改而回老宅陪陪两位老爷子,跟家人聚聚餐,以及约约会。   每忙完一阶段手头工作,再去外面游玩一段时间,走走看看。   如同天底下所有的普通爱人一样,知乐与沈程也过着普通的每一天。   公园里人声熙攘,蔚蓝的天空飘荡着五彩斑斓的风筝,路边开满了花儿,知乐与沈程牵着手,漫步在光影交错的林荫道上。   知乐买了个冰淇淋,沈程不允许他吃太多,毕竟还不到夏天,于是帮他吃掉一半,知乐拿着剩下的一半,边走边吃。   两人相握的手上,无名指上各佩戴一枚简单朴素的白金戒指,戒指内环刻着两人的名字。   “下周记得把时间空出来。”沈程说。   “哦。”   “哦什么。”沈程斜睨知乐。   “嘿嘿嘿。”知乐傻笑。   “是不是忘记了要去做什么?”   “记得啦。”知乐吃着冰淇淋,笑道:“去意大利,定婚服。”   沈程扬眉,本来也可以在国内定制,或者请那边的设计师上门来,但正好知乐还没去过意大利,倒正好可以带他顺便玩一趟。   那家百年老店是最早开始做夫夫婚服的,颇有纪念意义。   事实上接回知乐的第二天,沈程便已打电话预约,谁知后来知乐开店太上头,一拖再拖,直到今年,终将成行。   知乐吃完冰淇淋,沈程将外壳扔到垃圾桶,牵住知乐的手,继续漫步。   四下皆是出来踏青的,男女老少,一家家,一对对,小孩在追逐嬉闹,远处传来欢笑,树下有人在接吻。   沈程高大英俊,沉稳冷峻,知乐俊美挺拔,眉目舒朗,两人并肩牵手而行,犹如一道漂亮的风景线,引来道道欣赏的目光。大家看知乐他们,知乐他们也看大家。   彼此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知乐与沈程前面,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慢慢走着。   两位老人各买了支小孩吃的迷你冰淇淋,一个草莓味,一个抹茶味。吃着吃着,老婆婆想尝尝抹茶味的,老头儿便给老婆婆吃了一口,老头儿也想尝尝草莓的,老婆婆却不愿意。   老头儿顿时生气了,拄着拐,气呼呼的往前走。   老婆婆赶紧追,喊:“死老头子,你又发什么疯。”   老头儿只是不理,老婆婆追了几步,忽然也生气了,干脆坐在路边长凳上,不走了。老头儿回头一看,好嘛,只好回来,开始哄老婆婆。   最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婆婆破涕为笑,两人交换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冰淇淋,再互相牵着,慢慢慢慢的往前走。   “哥哥,我们老了,也,这样。”知乐看着两位老人背影走远,忽然朝沈程说道。   沈程从老人身上收回目光,眼底柔和,知道知乐言下之意,却问道:“哪样?”   “像他们那样。”知乐说:“头发白了,也那样,嗯,也像现在,我们这样。”知乐摇了摇沈程的手。   沈程眉梢含着笑,“那么老了,也还叫我哥哥吗?”   “啊,”知乐愣了愣,眨眨眼,转而笑道:“啊,对的。一辈子的,哥哥。”   沈程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若干年后,两人白发苍苍,脊背佝偻,老的不能再老,其中一个仍叫另外一个哥哥……不由笑起来。   “他们,好老了。”知乐的眼神仍在那对老人身上。   沈程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笑道:“怎么,怕老?”   以为知乐会摇头,毕竟那还是很遥远事,却见知乐认真的想了想,眼中略带茫然与思索,最后点点头,说:“怕的。”   沈程侧首,“怎么了?”   知乐轻声道:“老了,会死掉。”   沈程一顿。   知乐:“哥哥比我大,会,先死掉。”   沈程:……   沈程静静看着知乐。   不知何时,他们停下脚步。有嘻笑追逐的小孩跑过来,沈程侧身,将知乐挡在身后,待小孩跑过去后,方再面向知乐。   那对老人已经慢慢走远,知乐也看着沈程,神情忽然黯淡。   “哥哥别,丢下我,一个人。”知乐说:“一个人,太孤单了,天天想你的。”   “我先死掉了,哥哥一个人,孤单的,难过的,也天天想我的。”知乐又说道。   沈程听明白了,一字一句都听明白了。   “不想难过,也不想哥哥,难过。”知乐有点惶张无措,仿佛已看见晚年那般场景:“怎么办呢。”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终将要面对的问题,知乐不太会经常思索这些问题,但不代表他不懂。   沈程没有想到,知乐会这么早,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曾经这是江善原最担心的问题:他死后,知乐怎么办。如今这个问题转嫁到了沈程头上。只是没想到,知乐居然也有这样的担心。   “是啊,怎么办呢?”沈程温声道,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意外,仿佛在此之前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又仿佛这并非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两人停在路边,知乐无意识的握紧沈程,想要跟他靠的更近些,眼中现出思索的神情。   “想到办法了吗?”沈程轻揽知乐的腰,低声问道。   “不丢下我,也不,丢下哥哥。”知乐最后说:“我们一起的,永远。”   沈程倏然笑起来。   “笑什么啊?”知乐疑惑。   沈程眼角眉梢都是笑,那笑容平和而温柔,“笑我们想的一样。”   “哎呀——”知乐也笑起来:“夫夫,默契。”   “谁也不丢下谁,”沈程轻轻抱着知乐,用知乐能听懂的言语,低声道:“一起老,一起死。”   “嗯!一起老,一起死。”知乐抬头,笑容满面的看沈程:“说好了啊。”   沈程伸出手,轻风吹来,知乐也伸出手,三月温暖的春风里,两根小指拉钩,盖章。   沈程站在路边略高一点的地方,知乐踮起脚尖,亲吻沈程。   “越来越,喜欢哥哥了。”   “唔。”   “哥哥也,一样吗?”   “嗯。”   “嗯什么呀。”知乐不给亲了,稍稍退开,抬眸看沈程。   “江知乐!”沈程危险的眯眼。   知乐耸耸肩,胆子越来越大:“嗯什么呢。别欺负我,傻啊。”   沈程看着知乐,半晌,无奈的抚额,笑起来,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脑袋,低声道:“沈程也一样,越来越喜欢江知乐了。”   知乐马上被哄好了,眉开眼笑。   “那再,给我买个,冰淇淋吧。”   “不可以。”   “可以的。”   知乐抱着沈程的腰,凑上去,吻沈程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春光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知乐的嘴唇柔软,热烈,像花儿一样芬芳香甜。   沈程低头,眼眸沉沉,吮住知乐……片刻后,沈程也被哄好了。   于是知乐再度得到一支冰淇淋。   沈程看着知乐红的不像样子的嘴唇,不由笑起来,这根冰淇淋的代价着实有点大。   “傻。”沈程捏一把知乐的鼻子。   知乐笑呵呵,“哥哥的,小傻子。”   沈程牵着知乐的手,与他的小傻子并肩而行,慢慢走在春风里,走在阳光里,以及往后余生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感谢一路的陪伴与包容,鞠躬~   ******   接下来应该会有番外,大概如下:   方木秦越番外(个人很喜欢这一对。竹马竹马)   影哥与小涛(硬汉保镖与漂亮“柔弱”小公关)   知乐与沈程:求婚,婚礼。以及一个平行世界。   具体看灵感哦,也可能变动。番外就慢慢更啦。   *****   专栏求个作者收藏。   以及预收坑,求个收藏:   《听说我们绝配》又名:《磕自己CP上头了咋办?那就搞成真的!》   文案:   *   路路生与隔壁学院的男神教授周知桥并无交集,却因两人人气过高,被网友隔空磕起CP。   路路生:滚。我不喜欢老男人。   *   直到有一天,路路生见到了周知桥本人。   *   那时他被人围攻,路路生一脸戾气,正要一击绝杀。   周知桥文质彬彬走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儒雅而清冷。   “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孩儿,合适吗?”   末了,周知桥蹲下来,递给路路生一张手帕。   “小朋友,天黑了,早点回家。”   *   小朋友?多少年没人这么叫他了。   路路生捏着那手帕,舔了舔唇角的血,无声的笑了。   **   二十八岁的周知桥因工作忙碌至今单身,最近网上认识了个男生。两人还没见过面,却很聊得来。   男生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唯一有一点不好:磕CP上头。   磕的还是周知桥的CP。   *   男生时不时发一张网友P的周知桥与路路生的合照。   男生:“别人都说他们绝配,你觉得呢?”   周知桥:“不觉得。”   男生三天没理他。   周知桥:……   *   周知桥觉得,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 第76章 番外   “叫弟弟。小子,以后要将小木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疼爱他,保护他,晓得不。”   秦越这天刚睡醒,便被老爸拽着来到邻居方叔叔家,站在一间婴育房里。   秦越从老爸身后探头,见房中一只摇篮床里,躺着个小小婴儿,正闭着眼睡觉。   “跟弟弟打个招呼,小声点,别吓到他。”   老爸低声说,大手将秦越往前推了推,而后跟其他大人离开,只留下保姆,秦越与那小小婴孩。   保姆笑着示意秦越上前,没有关系。   三岁的秦越还没摇篮床高,保姆帮他垫了只小凳子,秦越摇摇晃晃爬上去,看到了被叫做方木的小婴儿。   好小一只。   一点点面孔,脑袋尖尖的,五官皱成一团,皮肤红红的,像动物园里刚出生的小猴儿。   秦越没怎么见过其他小婴儿,但家中相册里有自己刚出生时的照片,白白胖胖,近八斤,壮实的如同小牛犊。   眼前这个,实在太小,太丑,太……   秦越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小婴儿的手,小婴儿的手与脚仿佛透明,仔细看,似能看见内里细小的骨头,秦越没见过比这更脆弱的小家伙,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伤害他。   太弱了吧。   我才不要这么弱的弟弟。没意思。   秦越皱了皱鼻子,很是嫌弃,想要离开,就在这时,小婴儿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的抓住秦越的小指,抓的紧紧的,小手掌柔软而脆弱。   秦越将小指抽回,小婴儿闭着眼,嘴巴一撇,哭起来。   哭声也很弱,细细的,如刚出生的小奶猫,然而听在秦越耳里却很尖锐,令秦越心中一惊。   “不准哭!”   吓唬不管用,小婴儿反而哭的更厉害,秦越慌忙握住小婴儿的手,小婴儿顿时安静下来。   秦越试着松开,小婴儿撇嘴……秦越只好再度与小婴儿握着手。   好吧,就让你一回。   秦越站在小凳上,呆呆看着小婴儿,脚都麻了,直到大人们进来,老爸带他离开。   “……早产,先天不足……心脏……缺失……”   “能活下来吗?”   “难说。活下来估计也一辈子断不了医。”   “老方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盼来这根苗……啧,孩子也遭罪。”   “没事你就多去陪陪老方爱人,看她怪难受的。记得看好我们家那小子,别碰着人家小孩儿。”   “知道知道。”   秦越在一旁看动画,跟着奥特曼变身,父母的对话听一半漏一半。   秦越家祖上黑白通吃,后来新的大环境下,逐渐转行,如今只涉足合法生意,在娱乐和房地产上乃一方霸主。   虽然改了行,其祖上浸淫多年的霸气风格却一时难以彻底去除,秦越父亲身高近一米九,威猛健壮,嗓门洪亮,哪怕西装革履,笑容满面,仍叫人一看便想叫声大哥。   秦越父亲年轻时叛经离道,不爱读书,后来接手家族事业时,多多少少吃了些亏,因而幡然醒悟,这个时代的确不再吃祖上那一套,因此对所谓“文化人”格外敬佩尊重。   搬到新家后,新邻居方家祖祖辈辈读书人,祖上要么书法家,老师,艺术家,要么科研人员,方木祖父乃颇有名望的画家,父亲则为著名小提琴家,母亲大学教授,是地道的书香门第。且为人宽和谦虚,毫不在意秦家的历史以及秦越父亲的粗犷作风。两家十分和睦亲近。   方家一向待秦越如自家小孩,事事惦念着他。   秦越则继承了父辈家的风格,小小年纪,便已霸气初露,成日在小区里领着帮孩子打来打去,俨然已是这一带的小孩子王。   方木出生前,秦越父亲随他闹,方木出生后,秦越的活动有所受限,主要体现在不可在方家别墅外,以及方家家中打闹,因为这样会吵到小方木。   秦越撇撇嘴,不大乐意的答应。   然则事实上,秦越很少见到方木。   方木在医院的时间远多于在家中。偶尔回家一段时间,隔几天,便又被救护车带走。   “呜——”   急促的救护车声音响起。秦越手里拿着木剑,满头大汗,停下来,看着救护车驶进方家车道,片刻后,方妈妈抱着小方木急急出来。   大夏天,小方木仍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点细软的胎发,在方妈妈的哭声中,被送上救护车,接着飞速驶离。   秦越与孩子们站在梧桐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是要死了吗?”   “不知道。”   “我妈妈说,他活不长。”   “我妈妈也这么说,还说,这样还不如死掉,免得受罪。”   几个小孩议论道。   “你们两个,”秦越忽然喝道:“今天不准再参加我们的游戏,滚回家去。”   两个小孩儿面面相觑,不敢得罪秦越,只好哭着回去了。   小方木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获准回到家中。   秦越背着他的木剑,站在小凳上,探头朝摇篮里看。保姆不知道去哪里了,客厅里隐隐传来大人们的说话声。   小婴儿似乎长大了一点点,皮肤不像之前那么皱巴巴,显得光洁柔嫩,然而看起来还是那么脆弱,双眼紧紧闭着,一直在睡觉,眉头紧蹙,似乎很不舒服。   秦越看到他的手,手臂上,头上,遍布着打针留下的青紫色痕迹,甚为可怖。秦越从未在哪个小孩,甚至大人身上看到过这么多针眼。   秦越伸出手,碰碰小方木的手,小方木的手指还是那么细,那么薄。   “喂,你可别死啊。”   “想玩打仗游戏吗?你不死,以后我带你玩。”   秦越轻声说。   小方木的手指勾住秦越的小拇指,仿佛在回应。   秦越笑起来,却不小心背上的木剑掉下来,在床沿碰出声响,小方木一惊,顿时哭起来。   哭声引来大人。   “臭小子,叫你小心点!”   秦越父亲揪住秦越的耳朵,如同老虎钳,秦越嚎叫一声,捂着耳朵,被父亲拖走了。   方木倔强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三四岁才能下地走路,且行走站立都不能太久,大部分时间坐在轮椅里。   “叛徒,哪里跑!”   “兄弟们,冲啊!”   楼下,一群孩子们呼啸而过,在玩打仗游戏,秦越披着件古代黑色武士披风,一马当先,急掠而过。   方木坐在阳台轮椅上,伸长脖子往下看。   孩子们跑远了,方木落寞的收回目光。   忽然,他们又呼啸着回来了。   秦越在楼下停下。   “方小木!”   方木腿上搭着毯子,看过去。   “哥第一,帅不帅!”   秦越跑在最前头,他一停下,身后的伙伴们通通跟着停下,齐刷刷抬头,一齐看阳台上的方木。   方木撇撇嘴,不理他,推着轮椅进去了,片刻后,又出来了,秦越等人早已跑走,远处传来欢声笑语。   秦越曾试图偷偷推方木出去玩,结果被秦父胖揍一顿。   小区里的孩子们也不太愿意跟方木玩。方木总是病歪歪的,跑跑不动,走不走快,谁愿意陪他干坐着,更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他哪里了,回家还得挨打。   “他好像个小姑娘哦。”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笑道。   方木常年居于室内,皮肤白净,家里为给他治病,什么方法都愿意尝试,听寺里的大师说留长发可除灾厄,减伤痛,便给他留起长发,长度到脖颈,柔软温顺的披下来,眼睛大大的,的确像个小姑娘。   “嘿嘿,正好我想要个妹妹,你当我妹妹吧。”   秦越拨弄方木的小马尾,笑道。   方木却忽然生气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朝秦越吼道:“滚。”   秦越莫名其妙,方木一生气,所有人都慌张,于是秦越又被提回家打了一顿,秦父下手毫不留情,直揍的秦越鬼哭狼嚎。   秦越后来大抵明白方木不喜欢被当做小姑娘,再有其他人这么说,秦越便禁止,大部分听从他的,个别不服的,秦越便用武力解决。   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对方被揍的哭哭啼啼回家告状,家长找上秦家。   秦越今天的晚饭于是又变成竹笋炒肉丝。   方木四五岁的时候开始读书写字,并展露画画的天赋。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去学校,只好请了家庭教师。方木每天学习时间不太长,然而却学的很快,甚至进度超过学校里的同级生。   他拿起画笔,没有任何人教导,同龄人还在学习基础入门,方木却能自如素描,勾勒出他想象中的画面。   秦父看看方木,再看看秦越的成绩单,气不打一处来,又给了秦越一顿鞭子。   秦越有点烦,虽然他本来也没少挨揍,但自从方木出生后,他挨打的次数直线上升,有时候简直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为何被揍。   虽然如此,秦越却仍旧每天往方家跑,这些年里已然形成习惯,每天都要见见方木,跟他说说话。   不过有时候秦父很过分,非要秦越待至少一小时以上,跟方木一起学习,写作业,再不济,也侧面受受熏陶,所谓近朱者赤……   这天周末,秦越又被秦父强制性赶到方家。   秦越推着方木上顶楼。   方木平常一般坐在阳台或三楼书房的落地玻璃窗前,这两处都能晒到太阳,还能看到楼下路过的行人,以及第一时间看到放学回来的秦越,当然,还有傍晚他们奔跑追逐的身影。   清晨,秦越打着哈欠出门,直到夕阳西下,甩着书包回来。   方木身体不好时便昏昏欲睡,终日躺在床上,好时便跟着老师读书写字,画画。而后便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等待太阳下山,等待秦越冲进来,笑嘻嘻说几句话,又跑走,然后在小区里横冲直撞,追逐嬉闹。   路灯亮起,秦越回家,邻栋秦家穿来热闹的电视声,秦父的大嗓门,偶尔夹杂着秦母的骂声,以及秦越被揍时的嚎叫声……   慢慢归于寂静,方木又长又短的一天便过去了。   方家人本就性子偏静,加上方木生病,全家犹为小心翼翼,平日里家中几乎落针可闻。   只有秦越来,家中会短暂的热闹片刻,方木不喜欢身边时时有人守着,也只有秦越不会被赶走——曾经赶过,奈何秦越脸皮厚如城墙,无计可施。   三月温暖的阳光,温暖的风。   方木坐在画架前,面容沉静。秦越则在四周走来走去,摸摸花,掐掐草,百无聊赖。   “啊,好无聊啊。”   秦越嘴里叼着片叶子,躺在地上,翘着腿,眯眼看蓝天白云。   他习惯了跟方木每日见面,却向来待不住太长时间,秦父规定的一个小时,简直要他的命。   “好,无,聊!”   “真特么的无聊!”   “啊啊啊啊!”   方木开口道:“无聊就滚。”   秦越叹了口气。   方木:“滚。”   秦越察觉到不对,马上坐起来,看方木脸色。   方木面色冷冷的,看也不看他。   “我没说你烦,”秦越说:“我是说我家老头子烦……”   “不用解释,”方木头也不抬,不客气地说:“解释就是掩饰。”   长久生病的人脾气总不大好,方木自小就不太收敛自己的脾性,不大爱与人说话,不爱说话却不代表不会说话,只要他想说,往往口齿伶俐,思路犀利清晰,在这一方面,秦越是他手下败将,往往被怼的哑口无言,毫无回嘴之力。   方木说:“你觉得烦也是正常的。连我自己都烦。”   秦越:“我真没有……”   方木:“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种人,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奇迹,该感谢老天爷,又怎能奢望其他。而本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   秦越有点不知所措,只是一句无聊,却惹来这么一番言论。   “祖父母,父母,家人如此,更何况你呢。”方木低眉垂眸,像在自言自语,“每个人生来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孑然一身,人之宿命。”   “我没什么抱怨和遗憾,唯一对不起的是家人们,有缘做一家人,却只带给他们痛苦和麻烦。”   秦越张张嘴,怔怔看着方木。方木没去学校上过学,没有朋友和正常的社交,也很少看电视,小小年纪,脑袋里从哪来这么些东西?书上么?小孩子书读多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秦越心道。   “你不要这样说……”秦越开口道。   方木喃喃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方木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这样的神情却让秦越内心一震,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慌。   “叫你不要这样说……”秦越忽然感到生气,提高了音量,想要呵斥一句。   就在这时,方木却从椅子上慢慢滑下去,手捂住胸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喘息。   秦越大惊,疾步过去,一把抱住方木。   “你怎么了?犯病了吗?”秦越跪在地上,抱着方木,焦急道:“药呢,药在哪!来人,来……”   方木抓住秦越的衣袖,虚弱道:“别叫。”   紧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喂进口中,示意秦越将一旁的水杯递给他,秦越将杯子递到方木唇前,方木艰难的咽下。   短短须臾间,方木唇色血液尽失,全身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微微发抖。   “怎么回事?”秦越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方木发病,但这两年方木偶尔发发烧,打打针,很少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   秦越清楚记得,方木换了新的治疗方式和药物,医生说过平常可能会出现心悸紊乱,心口疼痛,出冷汗,身体痉挛的反应,而方木治疗以来,却并未出现医生口中的情况,倒让所有人欣喜了一番,只当接受良好,免去受罪。   方木没有说话。   方木指尖轻微颤抖,扯过轮椅侧面收纳袋里的毛巾,擦掉额上冷汗,再丢到扶手上,晾干。   “这不是第一次?”秦越仍跪着,半抱着方木,“这样多久了,嗯?”   秦越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却并非愚笨和粗心大意之人。从方木熟练的处理手法,以及冷静的应对态度,立刻明白过来。   “怎么不说!”秦越心痛道,“怎么不告诉我们!”   方木在秦越臂弯里闭着眼,不耐烦道:“说了有什么用,你们能替我?反而要跟着哭哭啼啼,烦死了。”   秦越说不出话来:“可是……”   “可什么是,”方木说:“闭嘴,你也烦死了。再多嘴就滚。”   方木仿佛很累,闭着眼,不再理会秦越。   秦越低头,呆呆看着方木,忽然发现,这些年方木总是一副冷冰冰,好像随时都在生气,一直在发脾气的模样,却从来没人见过他示弱,喊疼,或者难过伤心的样子。   白云悠悠,岁月倏忽。   秦越即将升初那年,方木住进医院,即将接受一场性命攸关的大手术。   秦越天天往医院跑。有时候能见到方木,有时候见不到。   “方小木,你看哥给你带了啥……”   秦越捧着只玻璃瓶,里头装着只颜色稀有的蝴蝶,兴冲冲跑来,却被护士拦住。   “嘘,先别进去。”护士轻声道。   医院里的护士医生都很喜欢这对小伙伴,一个白皙忧郁像瓷娃娃,一个好动活泼像小猴儿,两人在一起时却奇异的和谐。   啪——病房中传来玻璃碎地的声音。   方木摔碎了镜子,破碎的镜面照出方木单薄瘦削的身形与面容,还有光光的脑袋。长时间的化疗,加手术时间临近,方木被剃光了头发,成了个小和尚。   方木抱着头,如一只困兽,蜷缩着身体,剧烈喘息。   家人围在身侧,轻声劝慰,方木一动不动,像没听见。方母和方奶奶不断抹眼泪。最后方奶奶受不了,颤巍巍走出病房。   护士忙扶她到一旁转角静僻处。   “姑娘,你实话告诉我,这次手术成功率高吗。”   “方奶奶,该说的主治医生都已说过,您不要为难我。”   “说是一半一半,这实在太危险了……”方奶奶摇摇头:“就是在赌啊。”   护士眼中露出怜悯,没有说话。   “可不赌也没办法了,总是个机会。”方奶奶自言自语道:“愿老天保佑我木儿。木儿太受罪了。他只以为是场普通的手术……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方木发了顿脾气,后来累了,精疲力尽睡过去。   地面收拾干净,所有人都离去。   夜晚,病房里留着一盏灯,窗外夜色如水,方木醒来,看见秦越坐在床边,趴着睡着了,一只手紧挨着方木的手。   方木一醒,秦越紧接着睁开眼。   方木愣愣看着秦越。   “你怎么没走?”   “醒了?”秦越说,“给你看样好东西。”   旋即将那只玻璃瓶递到方木眼前,瓶塞有透气孔,蝴蝶在瓶子里扇动着金色的翅膀,试图飞高,找到逃离的出口,却均以失败而告终。   方木看了一眼,说:“它本来活的好好的,却被你捉来,关在瓶子里,就要死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秦越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么一想,好像是挺残忍的,忙解释道:“不会死的。等你看过后,就把它放了。”   方木收回目光,投向虚无的空中,静静躺着。   秦越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离开,沉默坐着。   “我没有头发了。”方木喃喃道,好像在自言自语。   “……哦。”秦越说:“以后可以戴帽子,还可以戴头巾。”   “可不可以不做手术呢。”方木低低道。   “都已经定好了啊。”   “手术会很痛。我不想痛。”方木说。   “会打麻药的,你放心。”秦越说。   …………   方木终于怒了,忍无可忍:“你在外面也这么讲话吗,怎么没被人打死?”   秦越大拇指得意的朝自己一指:“谁打得过哥。”   方木翻了个白眼。   秦越道:“你不信?等你出院后,我带你去现场观摩,你……”   方木侧首,看向秦越:“我也许出不了院了。秦越,我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秦越顿住。   方木说:“这些天你多来看看我吧,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清冷的灯光照在两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彼此对望。   秦越笑了:“不会的。方小木,哥不会讲话,但哥跟你保证,你不会死。手术会顺利,你会活下来,然后跟哥一起长大,成家。”   秦越想了想,说:“等你做完手术,哥送你个礼物。”   方木撇撇嘴,很不屑秦越的礼物,想也知道,以秦越的个性,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秦越嘿嘿嘿,不再多说。   天彻底黑了。   秦越打开窗户,晚风吹来,蝴蝶扇动翅膀,从瓶口飞出,飞向远处璀璨的灯火。   两天两夜的手术,方木鬼门关前走一遭,活了下来,昏睡几日后,从重症监控室出来,慢慢清醒和好转。   来看望他的众人里,秦越显得犹如突出,方木见到他便愣住了。   秦越走上前。   方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方小木,不认识哥了么?”   秦越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冲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有人在看不? 第77章 番外   “方小木,不认识哥了么?”   秦越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冲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方木睁大双眼,定定看着秦越,呼吸微微急促。   秦越单膝跪在地上,趴到床前,将脑袋凑到方木面前,“要不要摸一下,热乎乎的,挺有意思的。”   方木伸出手,小心的碰碰秦越的头顶。秦越的头型很好看,才剃掉的头皮有点扎手,摸着却很舒服,带着温暖的意味。   “丑死了。”方木说。   “嘿,你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秦越哈哈笑着,一如既往的嘴巴甜如蜜。见方木抬手吃力,便主动更往前凑了凑,脑袋挨在方木肩旁近侧,方便方木观看和与自己说话。   “我们比比,谁的头发长的快。”秦越说。   方木:“幼稚。”   秦越啧了一声。   方木偏过头,轻声道:“秦越。”   “嗯?”   “我活下来了。”   秦越低声道:“嗯,我就说你不会有事嘛。”   方木唇角浮起浅浅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后,又叫了声:“秦越。”   “嗯?”   方木张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侧首,微微低头,嘴唇贴在秦越头顶。   方木后来又做过几次小手术,病症奇迹般的被根除,虽然无法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健康,但无论如何,终于彻底脱离死亡的威胁,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他的头发重新长出,发色黑而柔软,可以留任意想留的发型了,他却仍旧蓄起长发。   “习惯了。”方木说。   仍旧只留到脖颈的长度,在脑后或头顶扎起来,并不显得女孩子气,有种花样少年的感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和训练,方木走出家门,开始去上学。   方木早已习惯独处,骤然加入集体生活中,不大适应,不懂得,也不太情愿跟人主动交往。身边人对他大抵也怀着同样的态度,他聪明,成绩好,却有点冷傲,而且瘦弱,体质不好,大部分体育活动都不能参加,更别提平常男孩子们间的运动或打闹。   久而久之,大家彼此都习惯了互不理会。   大部分人只是不与方木交往,却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心怀恶意,试图欺负这个晚加入的瘦弱男生。   “大姑娘。”   有高大的男生扯方木的头发。   方木冷冷看着他。   “看什么看?想打架啊,我不跟女孩子打架。”男生嬉皮笑脸的说。周围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男生说:“怕把你打哭了。”   话音落,忽然背后飞来一脚,男生被踹飞出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他妈先让你哭。”秦越慢慢走过来,扯掉校服的领带,脱掉外套,下巴抬起:“方小木,过来。”   方木慢慢走过去,接过秦越的外套,搭在臂弯上,站到一旁。   接下来秦越开始进行他的表演,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一对多,以满地哀嚎而结束正常战斗。   “下次打听清楚,这是谁的人。”   秦越从方木手中拿回外套,反勾在肩上,同时取走方木的背包,替他背着,带着方木走了。   跟秦越一起来的,还有沈程。   方木知道这是秦越很好的朋友,从前在家里不能出去时,便听秦越说起过。方木对商业上的事不太关注,却也知道沈家在C城的背景跟地位。沈家这对双生子聪慧过人,是许多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许多孩子眼中望尘莫及的榜样。   秦越跟沈程走得近,提起他时口吻充满欣赏与好友般的自豪。   方木跟沈程没什么来往,偶尔见面,不过点头之交。沈程看方木的眼神,从未出现任何异样,不管是小时候方木真的像个小姑娘时,还是长大后过分孤僻与瘦弱的方木。   沈程五官精致,带着点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却也很绅士礼貌,十分有修养,完美融合了天之骄子的骄矜与富家少爷的做派。   反观秦越,则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秦越个头蹿的飞快,不到高中,便已接近一米八,他的头发又黑又硬,剃的铁青,摸上去像胡茬一样刺手。   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开始学习跆拳道,剑术,拳击……曾经的吊儿郎当不复存在,而变成一种接近成年人,更为强悍的气势。   秦父小时候动辄揍秦越一顿,然而随着秦越长大,反而在这种事上不加干涉,只要秦越不违法,不欺凌弱小,便任其发展。   “秦家男人,嘿,就这样。”秦父大手一挥,不当回事。   好在秦越从不欺负弱小,相反还挺有义气,从小他所在片区的小孩子便没有外人敢欺负。只是这样的秦越,却让老师和其他人十分苦恼,害怕。   打打不过,管管不了,愁。   好在这世上总是一物克一物,秦越唯一的克星,就是方木。   秦越生气,只有方木敢上前;秦越打架,只有方木敢拉架。秦越抽烟喝酒,方木皱皱眉头,秦越赶紧扔掉……   “方小木,哥带你去游戏厅玩。”   “不准叫方小木。”   方木虽然瘦弱,身高却没落下,虽比不上秦越,却也拔高不少,隐约有了少年人的模样。秦越一口一个方小木,好像仍把他当屁大的小孩儿,这令他有点不满。   “哟,翅膀硬了。你长多大也是哥的方小木。”   “滚。”   秦越去搂方木的肩膀,被方木推开,又踢他一脚,秦越不敢还手,过会儿又浑若无事的凑上去。   “方小木,过来找哥,哥要憋疯了。”   某个暑假,秦越被禁足,关在家中,哪里都不准去。缘因沈程离开C城,去往国外留学,秦越第一次体会到分离的愁绪,借酒消愁,一不小心喝醉,跑到街上,差点被车撞,秦父一怒之下将他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你活该。”方木冷冷拒绝。   “方小木,别这么绝情。快来,带点吃的喝的。”   方木不理。   “方小木,真不来吗?哥好难受啊。”   半夜十二点,月悬天际。   秦家与方家都陷入夜晚的宁静,方木轻手轻脚走出家门,搭起木梯,翻过高高的院墙,再攀上高大的梧桐树,敲响秦越卧室的窗户。   “就知道你会来!”   秦越赶紧打开窗户,将方木拉进来,房间里没有灯,怕惊醒了大人。   “走,上天台。”   秦越拉着方木,两人赤着脚,蹑手蹑脚上了秦家天台,天台上凉风习习,月光温柔的笼罩。两人找了块地方坐下,方木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和一包烟。   “哇靠!哥就知道,这世上你最懂哥!”   秦越抱住方木,狠狠揉了一把。   “别肉麻!”方木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狼狈将秦越推开,“喝醉了我可懒得管你。”   “这个度数,怎么可能醉。上回是我大意了,嘿嘿,以后不会,放心。”秦越单手用拇指开了酒瓶,先喝一口,示意方木,方木犹豫片刻,浅浅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味道没有想象中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方木还带了点饼干,两人便就着小零食,这么轮换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   秦越不让方木抽烟。酒可以偶尔喝一点没关系,烟不行,对方木身体不好。   “我尝尝味道。”方木说。   秦越点了烟,方木侧过头,秦越拇指食指捏着烟头,喂进方木唇瓣间,方木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瞬间咳嗽起来。   秦越眯眼一笑,拍拍方木的背。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学。”秦越说。   方木瞥了秦越一眼,意思是那你自己还抽。   秦越深吸一口,仰头吐出白雾,叹了口气。   秦越的人生顺风顺水,第一次经历离别的愁绪,说不上很难过,却有股惆怅的情绪在心头萦绕。   “所以这世上真特么的没有不散的宴席吗?每个人最终都会离开。”秦越喃喃道,难得伤春悲秋一句。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总会再见。”方木淡淡道。   “说的也是。”秦越这么说,却还是有点难过的。   方木没有再说话,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唯有陪伴就足够。酷暑里的深夜仍旧余热未消,方木微微出汗,不太好受,却没有离开,一直陪秦越坐着,偶尔喝一口小酒。   “方小木,我们别分开。”秦越忽然说。   “哦。”   “我说真的。”秦越转头,看着方木:“别人就算了,你跟我,咱们别分开。”   方木也转头,看着秦越的眼睛,秦越人痞里痞气的,却有双漂亮的狗狗眼,在外头总是带着股戾气,掩去了它真正的美感,一旦在方木面前,便恢复本色,看人时显得温良无害。   “怎样算不分开?”方木问。   秦越想了想,说:“就是以后咱们老了,直到死去,都像现在这样,还能天天在一起,想见随时能见。”   “长大后的事谁知道呢,总会结交新的朋友,会结婚,会有各自的生活……”方木实事求是的说。   “那又怎样,我们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像这样,不分开。”   “哦。”   “方小木!”秦越叫道:“你别敷衍,答应哥,咱们一辈子不分开。听到没?”   “你小点声!”方木喝道。   “你说,你答应!”   方木默了默,而后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秦越斜睨他。   方木并没有喝多少酒,然而酒意上头,整个人有点呆呆的,看着秦越。秦越的双目里映出方木模糊的轮廓。   “方小木,说话啊,说咱们永远不分开。”秦越轻声说。   “……不跟你分开,”方木呆呆的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不会离开。”   秦越满意了,笑起来。   “方小木最好了。”秦越揉着方木的脑袋,往怀里揉。   方木脸上泛着醉意的红晕,皱眉道:“我好困,要睡觉。”   “好,马上喝完。”   秦越收拾好垃圾,拉着方木下天台,见方木困的眼都睁不开,索性蹲下身,背起他,轻手轻脚回到卧室,天太晚了,索性就让他在这里睡,反正小时候也没少一起睡过。   秦越用毛巾给方木擦擦手脸,自己也洗过后,上床,想着方木刚刚的承诺,心满意足,搂着方木睡了。   光阴流转,时光荏苒。   秦越高中时转去另外一个学校,方木矮了几个年级,仍旧在原来的学校就读,学校一南一北,两人不得不分开读书。   秦越走读,仍旧每天去接方木放学。   家里的小汽车派不上用场,他骑单车,如疾风,穿过大半个城,去接方木。   “抓紧了!”秦越吼道。   “你慢点——啊啊啊啊!”方木叫道。   方木坐在后座,被秦越带着在街道的车水马龙里穿梭,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这行为非常危险,然而却又带着少年人难以抗拒的刺激,方木常被吓的心跳失控,大喊大叫。   尤其在下坡时。   “给老子——飞!”   秦越猛冲一段,然后双脚放开,凌空岔着,任凭单车凭借惯力急速而下,尽管这段路行人不多,这样的游戏不是第一次,方木还是被吓的大叫。   “秦!越!”   方木双手紧扶秦越的肩膀,快要吓死了,秦越哈哈大笑,阳光大片大片的洒下来,少年们白色校服衬衫被风掀起,在风中肆意飞扬。   冬去春来,四季变换,秦越换了机车。   “方小木,上车。”   秦越扔给方木一顶定制的专属头盔,让他戴好,说:“抱紧了。”   方木没动,心想,我又不是女生,抱什么腰。   秦越一看方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扬扬两道浓眉:“行。那你可坐好了。”   话音落,秦越猛的发动车子,巨大的轰鸣声中,方木身体猛的后仰,条件反射的抱住秦越的腰。   “秦!越!”   “哥在!”秦越哈哈哈哈大笑。   在郊外偏僻的路段上风驰电擎,秦越将速度加到允许范围内的最大时速,四周景物飞掠而过,风呼呼刮过。   “慢!点!”方木大喊道。   “慢不了!哥是风一般的汉子!”   “……你太二了!”   “哈哈哈哈哈。”   终于停下来了,方木下车,脚步踉跄,惊魂未定之余,蹦起来怒踢秦越一脚,终于换秦越大叫了。   “学长——”   夕阳漫天的晚霞里,一个女生站在秦越面前,递出两张电影票,满脸绯红。   方木远远的看着。   秦越已经彻底成为少年,一米八的个子,身材修长挺拔,留大多数人不能驾驭的寸头,头皮剃的铁青,穿校服时永远不好好系领带扣扣子,松垮的露出隐隐的喉结。放假时更过分,穿复古破洞牛仔,黑夹克,耳朵上戴亮闪闪的耳钉,非常中二,然则不得不说,也非常酷。   曾经的“嘿嘿嘿”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唇角斜勾起的笑容,爽朗又充满蛊惑人心的邪气。   秦越为人仗义大气,性格外放,可谓八面玲珑,人缘极佳,走到哪里,都自带气场,同龄男生愿意跟随,奉他为首。这样的男生,自然也永远不缺人喜欢。   方木远远的看着,等着。   花儿一样的少年与少女,站在阳光里,一句话不说,便犹如一幅画儿。   秦越说了句什么,女生面露失望,收回手,转身走了。   “走,方小木,看电影去。”   秦越来到方木面前,朝方木说。   方木看看秦越,又看看女生离开的方向,“怎么不跟她去?”   秦越伸个懒腰,放下来时胳膊顺手搭在方木肩膀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家里不让我早恋呐,哥惨着呐。”   秦父自己以前读书时吃过早恋的亏,因而在这件事上采取一刀切,明令禁止秦越大学前谈恋爱。秦越倒也真没谈。   方木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秦越耸耸肩:“谁知道。反正现在没遇到。”   方木怀疑的看秦越。   秦越不大在意的说道:“以后遇到了告诉你。不过,方小木,你可也不准早恋。”   方木哼了一声:“你管我。”   “哥是怕你伤神,你成绩好,还是专心读书吧,”秦越说,接着又坏笑道:“不过就你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估计也没女孩儿敢喜欢你。”   方木冷哼一声,没说话。   事实上秦越知道,方木还是挺受欢迎的,他跟秦越属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同样倾慕者众,只是大多不敢明目张胆示爱罢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秦越忽然起了好奇心,问道。   方木的回答是:“我不喜欢女生。”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一静。   同性婚姻如今已不是稀奇事,但异性恋仍旧是大主流。秦越没想到随口一问,竟问出这么个事情。   而方木以前从未想过感情的事,被秦越一问,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   方木认真思索一会儿,好像并没有什么错,便没有改口。   “唔。”秦越道。   “唔什么唔。”方木眼角微挑,斜眼看秦越。   “怪不得你不太搭理女生。原来是这样。”   “你又晓得了——男的我也不愿意搭理。”   秦越笑起来,忽而又道:“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方木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不看路,差点撞上花坛,被秦越一把拉住,秦越的手掌有力又温暖,语气十分嫌弃,显然已经习惯方木时不时的走神,说:“抬头,看前面。”   方木便抬头,目视前方,过了会儿,说:“没有喜欢的男生。”   “这就好。”秦越说:“不管男的女的,都别早恋,好好读书,上了大学再说,嗯,听见没?”   方木难得听话,顺从的点点头,接着道:“你也一样。”   “你还管起哥来了?”秦越揽住方木的肩膀,说:“放心吧,哥本来就没这打算。走了,看电影去。”   两人跑向电影院。 第78章 番外   秦越留级一年, 方木则跳级一年。秦越大二的时候,方木作为新生,成为秦越的学弟。   秦越仍旧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足球队的队长, 还挂了个学生会副主席的头衔, 又开始帮家里打理生意, 小有名头,在学校和C城横行霸道, 耀武扬威, 春风得意。   人人都知道方木是秦越罩的,再加上方木家本身的名望, 尽管方木颇有点清高冷傲,却没人敢得罪和招惹他, 方木的大学生活也算一帆风顺。   不过他仍旧没有恋爱。   “没喜欢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哥帮忙,给你介绍?”   “滚!”方木冷冷道。   秦越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何方木像有点生气。   秦越也没有恋爱,喜欢他的人很多,不知为何,却就是没有中意的。   “特么的, 谈个恋爱也不是那么容易啊。”秦越感叹道。   方木正在调色, 修长的手指握着画笔, 在颜料盘里搅动。   “方小木,哥跟你说件事,”秦越在外头很酷很霸气,像个□□,在方木面前仍旧改不了从小到大的行事作风,像个带点孩子气的大男孩, 压低声音,神秘的说:“昨天有人向我告白——是个男的。”   方木手一顿,抬头看秦越。   “然后呢?”   “然后?当然拒绝了啊。”秦越说。秦越身边不乏男生,但基本都以兄弟相称,哪怕有喜欢他的,知道他是直男,也就不会明说,这尚是第一次,他正儿八经被同性告白。   “觉得不舒服吗?”方木看着秦越,问。   “还好,就有点奇怪。”秦越想了想,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女生。男的……没感觉。大概就跟你对女生没感觉那样吧。”   方木没说话。   “明天周末,我有个约会,你要不要一起去?”秦越换了话题。   “你约会我去干什么,做电灯泡吗?”方木冷道。   “只是普通约会而已,还有其他人。大好春光,你不要总宅在屋里,多出去走走,你画画也要灵感的嘛……哎,别推我,知道了知道了,哥自己走……”   秦越被方木赶走,画室里只剩方木一人。   方木坐在画架前,抬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他怔怔看着画布,忽然有点烦躁,不知为何,心烦意乱,啪的扔了笔,脱掉鞋,坐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发呆。   窗外阳光明媚,万物蓬勃,花园里的青草生机勃勃,生长的灿烂茂盛,方木的心里也有一蓬草地,却杂乱无章,不知土壤下根在何处,也不知将去往何方。   秦越在眼前,让人心烦。   不在眼前,也心烦。   秦越又在约会。   这一次跟从前有点不一样。   女生跟秦越分开时,在宿舍楼下,手里拿着只精致的小盒子,送给秦越,秦越接了。   秦越不排斥女孩子的邀约,如果合眼缘,有点好感,大家一起吃个饭,朋友一起玩玩游戏,与其说约会,不如说正常的社交,双方互相增进了解,给彼此一个机会罢了,女孩们也都心中有数。   秦越虽看上去有点痞气,却从不会占女孩便宜,无论金钱还是其他。约会向来规规矩矩,从不会让女孩儿花钱,女孩子赠送的礼物,倘若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也绝不会收取。   这是头一回,收女孩儿礼物。   四周路过的学生,基本都认识秦越,顿时拉长声音起哄。   女孩儿脸红的道别,有人围住秦越,要看送的什么东西,被秦越痞笑着赶开:“滚,没你们的份儿。”   那是一份漂亮的小点心,白色的奶油上铺洒着玫瑰花瓣,中间点缀一颗鲜艳的草莓,像一颗小小的心,精致而可爱。   “她说她亲手做的,”秦越说:“看起来还不错。”   方木系着围布,上面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颜料,衬的方木脸色愈发雪白。   “你很喜欢吗?”方木盯着秦越。   “哥喜欢吃甜,”秦越拿过叉子,先递给方木,说:“来,一人一半。”   “我不喜欢吃甜。”方木低声说。   “哦,对,哥忘了。”秦越便收回手,说:“那哥自己吃了。”   “因为喜欢吃甜的,才收下它吗?”方木仍旧盯着秦越,这样问道。   秦越不大在意的唔了声,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你要答应她,跟她在一起了吗?”方木问道,他今天的话很多,一句接一句。   秦越洗过手,拆掉包装小盒,听方木这样问,便陷入短暂的思索。   那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有一会儿,对方木来说,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可以再进一步了解看看,”秦越说:“她挺不错,很……”   他说着就叉了块奶油,正要吃,忽然之间,方木嘭的一下,将盒子扫落在地,甜点顿时支离破碎,秦越避之不及,奶油糊了一身。   “你干什么!”秦越简直莫名其妙,抬头看方木。   方木站在那里,胸口起伏,气息急促,不住喘息。   “你怎么了?”秦越一惊,不明白方木为何突然生气,还气的这样厉害。   “不要跟她在一起。”方木勉强维持镇静,说:“我不喜欢。”   秦越愕然,这些年他交什么朋友,跟谁约会,在一起玩,哪怕打架斗殴,方木从未说过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干涉是为何。   “她哪里惹你了吗?”秦越微微蹙眉:“方小木,怎么,管起哥交女朋友的事了……”   “我说,我不喜欢!”方木突然大吼到,并将手中的画笔随手往地上一掷,紫色的颜料溅在秦越的白鞋上。   秦越顿时也火了。   本来高高兴兴来找方木,好心想让他也吃点,孰料却被全部摔碎不说,还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顿,身上更是弄的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你搞什么,”秦越终于忍不住,不满道:“是我交女朋友,又不是你交,你谈什么喜不喜欢。平常太惯着你了吗,没大没小,有什么资格管这种……”   “我喜欢你。”   秦越呆住了,一脸震惊,看着方木。   方木也静下来。   “我喜欢你,所以不喜欢你跟别人谈恋爱。就是这样。”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室内一片寂静。   “这……这……方小木……你搞什么恶作剧,别玩哥。”秦越那神情不敢置信,一时间语无伦次。   “没恶作剧,也没开玩笑。”方木镇定的说:“你……”   方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嘴唇微动,正要再说,秦越的电话响起,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秦越接起,匆匆瞥了眼方木,说:“我有事,先走了。”   言毕,飞速推门离去。   方木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秦越的身影出现,秦越走的又快又急,衣服跟鞋上一片狼藉,平地里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方木认识秦越这么多年,从未见秦越这么失态过。   只是一句喜欢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方木注视着秦越狼狈逃离的背影,久久站立,一动不动。   在此之前,方木其实从未想过这种事。方木侥幸能活下来,已属奇迹,所以对其他并不奢求,也不太在意。他的家人也不曾对他施加任何期望,学业事业,金钱地位,包括恋爱结婚,都随方木心意,一切他喜欢就好,开心就好。   恋爱结婚?方木不曾认真想过。   他无法想象自己跟其他人生活在一起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一天,面对秦越可能即将要恋爱的情境,方木瞬间被惊愕,愤怒,恐慌,害怕,以及难过等种种情绪包围,继而,快速的明白了它们的源头所在——   方木喜欢秦越。   这个念头如此猝不及防,冷静下来想想,却也非凭空而生。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   方木有两个世界,一个在画的海洋里,五彩斑斓波澜壮阔,十分辽阔丰富,一个则狭小简单,其中只有家人,少数亲邻,以及秦越。   如果用颜料表做比喻,在这个世界里,秦越便是其中占据位置最广,颜色最亮丽炫目的那抹色彩。   从方木出生那天起,秦越便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与他一起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几乎参与了他人生里的每个起落,每段悲欢离合。   如果方木会喜欢一个人,会跟谁恋爱,结婚,一辈子生活在一起,这个人除了是秦越,方木想不出还能是谁。   “咦,他今天怎么一个人。秦越呢?”   方木走进学校食堂,背后传来小声议论。只要认识他与秦越的人,都知道方木不喜欢独自一人就餐,其他时间不一定,但一日三餐,秦越必定会陪同方木,有时候一起来食堂,有时候则在宿舍点外卖。   今天破天荒只有方木一人。   方木面无表情坐在角落。   侧旁的小餐厅生意火爆,方木不期然看见那个送甜点的女生。女生很漂亮,正与几个姐妹坐在圆桌旁点菜,谈笑风生。   方木想到被自己打翻的甜点,微微沉吟,站起来,走进餐厅,跟老板说了几句,用会员卡结过账。   他不想再吃,背上包,离开时,服务员到女生桌,告诉女生,已有人提前预付了账单,想吃什么随便点。女生们欢呼起来,继而调侃又是女生哪个追求者。   女生扬扬眉,春风满面:“管他呢,有人愿意付钱,吃就是了,来,姐妹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有女生提到了秦越的名字,说:“是不是快成了?搞定了他,可就是你大学生涯最辉煌的一笔了。”   那女生笑道:“还早着呢。”言语间却颇有成竹。   方木回头,冷冷看向那女生,女生并未注意到他,跟同伴低声说了句什么,方木隐约听到“甜点”“买的”这种字眼,而后女生扬扬眉,嗤嗤笑起来,同伴则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方木心中那抹愧疚顿时荡然无存,心道,这就是你觉得不错的人?跟这样的这样在一起,还不如跟我在一起。   然而方木接连好几天都没能再见到秦越。   从前每天随时随地会出现的人,一夜之间仿佛忽然消失了。他们之间很少电话短信联系,通常要见面,便直接去见了,这样“失联”的情况尚属头回。   总是要见的。   学校里见不到,周末他们总得一起回家。   方木收拾好背包,坐在窗前,看着楼下。   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却又停在树下,止步不前——秦越犹豫不决,在门口与树木的间隔中如同搬家的蚂蚁,来来回回打转。   方木看的有点好笑。   那天脱口而出表明心意后,方木想过秦越接下来的反应,可能等震惊过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又或者假装随意的糊弄过去,甚至说不准还会取笑一番……却独独没想到,秦越竟会避而不见,这般难为。   这是秦越从未露出的一面,倘若换做其他人,他必不会这般苦恼,只因对方是方木,才会如此。   方木想到这里,心头又柔软又心酸。   “别打转了,树都要被你转晕了。上来。”   方木终究看不下去,发了信息。   秦越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自觉的拎起方木要带回家的背包,背在背上,说:“……走吧。”   方木两手空空,跟在秦越身后,一前一后的出门,上车。一路沉默相随。   到了车上,这种沉默变成尴尬,因为空间的封闭窄小,无法再忽视不见。   秦越打开电台。   方木伸手将它关掉了。   秦越迅速瞥了方木一眼,又马上移开目光,喉咙间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嘴唇动动,想说点什么,却仿佛不知说什么。   平素八面玲珑的人,被逼到无法张口的地步,也是可怜。方木侧首,看向秦越,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说:“秦越,我们在一起吧。” 第79章 番外   轮胎发出紧急刹车摩擦地面的刺耳声, 紧接着车子唰一下停在路边,秦越转头,面带震惊的望向方木。   秦越:“你……”   方木坦然道:“我的心思你都知道了,那么, 你要不要试试, 跟我在一起。”   短短几天没见, 秦越的精神有点萎靡,明显没有休息好, 嘴唇上一圈青色的胡茬, 方木的目光从他面上一掠而过,说:“这几天你肯定也想了很多, 有答案了吗?要或不要,我想听真心话。”   曾经的病痛让方木无欲无求, 不太奢求其他东西,但同时也让他知道,人生短暂,随心自由的活着,如果有真心想要与追寻的东西,便应坦诚而努力去获得, 这是对生命的另一种尊重。   他喜欢秦越, 如果可以, 还是希望有个结果。   秦越狠狠捋了一把头皮,没有想到方木会这般直白坦率的说出来,但这就是方木的个性,正因如此,他没有办法继续回避。   “方小木,我不想伤害你。”秦越深吸一口气, 开口道。   这句话说出,已然是一种伤害。方木心中一沉,没有出声,静听下文。   “哥一直把你当弟弟,从来没有想过……”秦越眼中带着不忍与纠结,艰难地说:“我们不可能。”   “哦。”方木淡淡道。   “方小木,你……别难过。哥这人什么德性你比其他人都清楚,根本配不上你,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秦越笨拙的说。   “我知道了。”方木打断秦越,神情仍旧波澜不惊,用一贯清冷的语调说道:“那以后就还跟从前一样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好。”   秦越启动车辆,开车回家,到了家门口,仍旧先送方木回家,方木朝秦越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进屋,秦越呆呆站了一会儿,低头离开了。   方木上楼,来到卧室,整个人无力的躺到床上。   方木谈不上失望,秦越的答案在预期之内。这些年秦越在方木的生活中扮演了许多角色,邻居,朋友,学长,家人,哥哥……却唯独没有爱情的份额。秦越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但凡有一点这方面的意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震惊与措手不及。   方木没有后悔坦白心意,那是下意识的行为,那天不说,总有一天也会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   只是目前看来,它可能没有办法开花结果。   方木看着天花板,长长的叹了口气。   然而这件事所造成的结果,远比方木所想象的似乎还要严重一点。   【跟从前一样】,事实上,事情一旦发生改变,便很难再恢复如初,变回曾经模样。   方木依旧跟秦越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在校一起吃饭,时常见面,但某些东西在不经意间却已彻底改变。   “今天吃什么?”方木翻着菜单。   “随便吧。”秦越坐在对面,说。   “这个?”今天来的是家新店,方木指着其中一道菜,问秦越,秦越伸手去接菜单查看,不小心碰到方木手背,秦越马上缩了回来。   秦越演技很拙劣,避开方木的目光,取杯低头喝水。   方木扫他一眼,微微蹙眉。   这几天这样的举动时时上演,就在刚刚,两人从学校出来,走过篮球场,秦越边走边看里头的比赛,一时看的忘形,伸手习惯性的去搭方木肩膀,下一刻反应过来,手臂立刻在空中生硬的转折方向,改为摸自己的后脑勺。   跟方木在一起时,秦越明显不像从前般自在,且有些心不在焉,时时走神,常盯着方木看,一旦被方木察觉,又马上飞快转移视线,犹如做贼一般。   “晚上我想去看电影。”方木说。   从前方木这样说,秦越会马上订票,二话不说带他去电影院。   “啊,看电影?”秦越明显顿了顿。   “晚上你有事?”方木看着秦越。   秦越没看方木,盯着菜单,说:“今天不太想看电影,嗯,也还有点事。改天吧,改天再陪你看。”   方木看看秦越,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也许还需要点时间。毕竟告白的是自己。这相当于双方当事人中,秦越是“被害者”,受到的冲击更大,相对也需要更多恢复时间。   方木却总有点不安,面对这样的秦越,似乎有些东西超出了预控,不可把握,也不可回溯。   方木心下烦躁,想了想,晚上独自去了电影院。   在电影院门口,方木停下脚步,目光停住在某处。   不远处,秦越和那个女生并肩而行,女生手里捧着爆米花,今天不太想看电影的秦越则提两杯奶茶,女生说着什么,一脸笑容。   即将进去时,秦越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看来,顿时一怔。   方木转身走掉。   秦越马上迈步便追,那女生喊了句,秦越却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追着方木而去。   “方木!”   秦越人高腿长,跑的快,在学校校道上终于追到方木,一把拉住他。   “对不起!”秦越跑的气喘吁吁,有些狼狈,将方木拉到一旁,跟他道歉。   方木平静的看着秦越,没有说话,眼里也并无责备之意,但秦越知道自己这回的确错了。没有人喜欢欺骗,而现阶段两人的关系,更让这可能平常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欺骗蕴含了更锋利更严重的分量。   “我不是……”   “别跟她在一起。”方木开口,说的却是这样一句。   秦越张张口。   “她没那么喜欢你。”方木说。   秦越脸色微变,说:“这是两码事。你别管……”   “你喜欢吃甜点,街上到处都有卖。”方木看着秦越,到底还是没有将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倘若是从前,定会毫不犹豫说出真相,如今却不能。再说下去,倒显得他动机不纯了。   “我说了这是两码事,我们之间的事跟她无关,别扯她。”秦越眼中压抑着烦躁,很不喜欢在方木面前说起其他人,哪怕这是方木主动提起的。   “今天是哥错了,不该骗你。给你赔罪。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带你去看电影,可以吗?”秦越主动求和。   方木却拒绝了,摇摇头,说不了。   “真跟哥生气了?哥……”   方木说:“不。我其实没那么喜欢看电影。”   这晚他们不欢而散。   秦越心神不宁目送方木回宿舍,回去时顺道拐去女生楼下,女生满脸怒容甩了秦越一巴掌,秦越本来就歇了心思,今晚打算跟女生说清楚,但无论如何,这么半路将女生丢下,实属有点不礼貌,他没什么好解释的,生生受了这一巴掌,沉着脸离开。   真正叫秦越烦恼的还是方木。   这天过后,方木不再跟他见面,上课,吃饭,居然统统都抓不到他。很显然,方木在故意避着秦越。   秦越打电话,发短信,也统统得不到回复。   秦越烦的要死,却不能像对待其他事那样干脆利落的丢开,懒得理会。   周末,方家,秦越终于逮到人。   秦越从窗户里跳进来,方木坐在地板上听歌,闻声抬头,看向秦越。   秦越本来气的想骂人,看见方木的刹那,却一腔火气轰然散尽,瞬间失去所有语言。   短短几日,方木肉眼可见的瘦了。   方木向来很瘦,体质原因,无论吃多少都长不胖,但眼下却瘦的格外厉害,颧骨变的明显,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你没好好吃饭吗?”秦越开口问道。   “吃了。”方木摘掉耳机。   “那怎么瘦了这么多。”   方木轻描淡写的说:“失眠。”   秦越张张口,过了会儿,说:“我没打算跟她在一起。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方木淡淡的哦了声。   “明天一起回校,几点出发?”秦越说。   “司机会送我。”方木慢慢的理着耳机线,漫不经心的说。   秦越终究没忍住,眼神沉下来:“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跟她不会再见面了,你还要怎样?难道以后都要这样避而不见了吗”   “跟她没关系,”方木站起来,揉了揉眉心,说:“只是,我觉得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各自冷静一下比较好。”   方木神情冷冷淡淡的,显得非常理智,非常平静,带着他特有的疏离与清冷,秦越从前不觉得,如今终于切身体会到它的威力,当真让人寒意沁沁。   他用对待其他人一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秦越感到异常烦躁,忍不住火大,口不择言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越来越来劲了是吗?方小木,别仗着我惯你……”   “你也别仗着我喜欢你。”方木冷冷截断道。   秦越一下子哑火。   方木别过脸去,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情绪并不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冷静。   秦越深吸一口气,说:“方小木,别这样,你这样哥不知道怎么办……我们不是说好了,就像以前一样吗?”   方木道:“现在做不到的是你。”   秦越眼角一跳,神情怔忪。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骗我,看电影这么点小事,值得说谎,值得你惊慌失措,杯弓蛇影?”方木回过头,两人面对面站立,方木直视秦越:“秦越,你当真……”   “我没有!”秦越马上截断,大声道。   方木盯着他:“没有什么?”   秦越在方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索性道:“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对,我确定,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撒谎。现在又来解释什么,管我干什么!”   “我怕你伤心,怕你难过!”   “管你什么事!”方木露出一抹惯有的嘲讽,说:“还真当自己是哥了。”   秦越非常受不了方木那种笑容,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里本就沸腾的油,当即怒火中烧,厉声道:“方木,这他妈不像你!你到底闹什么!”   “因为我他妈的感觉要失去你了!”   方木的声音响彻房中,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失控的怒吼,以及少有的骂出脏字。   方家人今天有事都出去了,只有保姆在家,听到楼上争吵声,根本不敢露面。这是两人长这么大,第一次爆发这样的争吵。   方木吼完这句,胸口剧烈起伏,马上别过头去,看向别处,眼尾微微发红。   秦越胸口一撞,怒火消失,呆呆看着方木。   他几乎本能的伸手,想要碰触方木,方木却立刻退后一步。   秦越的手顿在空中,从未有过的无措,艰难地说:“不,不会,你不会失去我。就算……就算我们没办法成为那种关系,我们也不会分开,我……不会离开你。”   方木回过头来,情绪稍敛,语调平静而犀利:“是吗,你确定能做到?”   秦越张张嘴,在方木沉静而深邃的双眼下,忽然失去语言。   秦越最终走了,方木颓然坐到地板上,耳机线胡乱缠绕在手腕上,犹如他心中的一团乱麻。   秦越能做到吗?如他所承诺,永不分离,两人恢复从前那般亲密。   方木喃喃道:“我做不到。”   方木低估了自己对秦越的感情。明确心意的最初,他确实并没有多余的想法,是否有结果,似乎没那么重要。既然秦越不能接受,那保持原样也就好。   然而看到秦越与其他人在一起,这段时间秦越有意无意的举止回避,以及撒下的谎言,都刺痛了方木。刺痛他的不是这些东西本身,而是他们背后隐藏的真相——   他们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而秦越终究会向前走,会恋爱,会结婚,会跟其他人在一起。倘若他们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势必有一日会渐行渐远,终将成为陌生人。或许比陌生人要好一点,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但换来的不过是某日街头相逢,稍多一点的寒暄而已。   秦越是否动心而不自知,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这些天秦越那些欲盖弥彰的反常举动,不由让方木生出这样的揣测,然而或者,更多是因为厌恶和避嫌?   身为当事人,置身其中,方木无法做出准确而笃定的判断。   太难了。   除去身体的病痛外,方木迎来了人生里另一种疼痛。生理上的病症尚有药可医,如今这种疼痛却无医可治。只能生生的煎熬着,直到愈合或者彻底烂掉那天。   或许应该从现在开始,做出一些改变,试着过过没有秦越的生活。解脱他,也解脱自己。   方木抱住膝盖,疲惫的叹了口气。   “一起吃午饭?”   从画室出来,一个男生等在门口,朝方木说道。   这些天方木独来独往,引起众人注意,大家渐渐感觉到方木跟秦越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有人试探性的邀约方木,没想到方木居然答应了,虽然只是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上课这种小事,然而方木作为学校有名的高岭之花,此举却像一枚信号弹,释放出了某些信号。   慢慢有人更大胆一点,譬如眼前这个男生,在一同去过一次图书馆后,便提出了进一步要求。   方木眉目平静,想了想,点点头。   男生顿时心花怒放,跟方木并肩朝校外走。   没走多远,却被人拦住。   “方木,过来。”   秦越单枪匹马,人高马大的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两人前行之路。   男生看看秦越,又看看方木,方木没有动,眼神冷淡,这给了男生一点底气,男生扬眉:“你有什么事?”   秦越看都没看他一眼,始终盯着方木。   “没事就别挡路,让让,我们要去吃饭。”男生没敢说太难听的话,却也不好在方木面前太落下风,虚张声势不太客气的说道。   秦越终于看向他,眼神冰冷,隔空点了点男生,沉声道:“给你个机会,走开。”   这男生也颇为威猛,见秦越今天只身一人,终究有点不太甘心就这么走掉,“该走的是你。麻烦你别打扰我们约会。”   这两句话彻底激怒秦越,男生只觉眼前一闪,领口被人揪住,眼前一只充满力量的拳头直扑面而来,男生不由大叫一声,万万没想到秦越说出手就出手,这一瞬,恐惧简直直达头顶。   电石火光之间,方木一声暴喝:“住手!”   拳头距离男生鼻梁一寸之处生生止住,男生侥幸逃过一劫。   “滚。”秦越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用尽全力克制挥拳,“再让我看见你跟他在一起……”   男生头也不回的跑走。   “你干什么!   “是你干什么!”   午后的小树林里,秦越与方木面对面站着,秦越怒气未平,质问方木,得到的是方木的反问。   秦越焦躁的走来走去,犹如深陷困境的野兽,自从这些天听闻方木在与其他人约会后,他就开始是这种状态。   “约会?”秦越说:“方木,你跟他们约会?”   “有什么问题?”方木冷冷道:“难道我得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吗?”   秦越:……   秦越当下被方木的直白噎的说不出话来,却又无法反驳,只得强势道:“不管怎样,就是不行。”   方木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现在幼稚的像小学生。”   “……反正就是不行。”   方木冷哼一声。   “听到没有!”   方木直视秦越,望着秦越的眼睛,问道:“你凭什么要求我,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他妈不想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秦越吼道。   树上的鸟儿被惊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秦越胸口起伏,眉间充满戾气与茫然,死死盯着方木。   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树下这方空间却陷入片刻的寂静。   在那寂静声,方木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不跟我在一起,也不让我跟别人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吗?”   秦越:“……不是。”   方木:“那你跟我在一起吗?”   这是第二次,方木问出这个问题。   秦越狠狠捏了捏眉心,“我不喜欢男的。”   这句话忽然激怒了方木,方木骤然怒起,“我也不喜欢男的!”   秦越愕然:“你……”   方木语调不再冰冷,带着微微颤意:“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不喜欢任何人。只是你。明白吗!”   秦越静了,怔怔看着方木。   两人相对而立,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映出对方的面孔。方木忽然觉得很疲倦。他们已有好些天没见面,好不容易见到,却一直在争吵。   怎么会变成这样?   除了童年的大病外,方木与秦越两个人的生活都太顺风顺水,这算是他们人生长河中的一道风浪。来的突然,猝不及防。跟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他们尚不能从容理智的应对。   方木看着秦越,两人都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再这么患得患失,相互折磨下去,早晚得疯。   “我不想跟你吵架。哪怕没有结果,以后成为陌生人,也不想跟你弄的这么难看。”   “我们睡一觉吧。”   “睡完或许我就没心思了,你也能找到内心的答案。”   方木说。   酒店。   方木坐在窗前,眺望外面的灯火。   门铃响,秦越来了。   “要洗澡吗?”方木说:“我洗过了。”   秦越沉默的走进浴室,水声哗啦啦,很久后走出来。虽然洗了很久,方木仍旧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越竟也有以酒壮胆的一天,方木觉得自己很过分很自私,将人逼到这个份上。但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本来就是自私的,他自己心里更不好过。   无论哪样的故事,总要有个结局。   方木脱掉衣服,露出年轻白皙的身|体,秦越的身|体肤|色健康,充满少年人的力量与美感。   两人都是初|次,都很痛。   方木更痛的脸色发白,直冒冷汗,秦越呼吸急促,扶着方木的腰,脖颈发红,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眸色幽深,面露不忍:“方小木,很疼吗,要不……”   方木制止了秦越,缓了缓。   这时候停下或退出,会更崩溃。方木咬牙坚持,紧紧盯着秦越的双眼,似要看进他心里去。秦越喘息沉重,怔怔看着方木,似承受不住,用胳膊遮住双眼,片刻后,却又难以忍耐,放下胳膊,眸中情绪翻滚,盯着方木。   方木却不看他了,别开头,看向别处。   秦越猛的翻身,方木瞬间仰倒在床,迫的看向秦越。   “方小木,你这个……”   秦越咬牙切齿,眼尾发红,像是将人吃掉,却终究没说出个什么来,只不管不顾的动|作起来。   年轻的身|体彼此坦诚,藤蔓般纠|缠,在海洋里起|伏。   最后那一刻,两人紧紧抱住彼此。   “我有罪……”余韵散去,方木感觉到肩头的湿润,怔住了。   秦越喉咙里发出呜咽,埋在方木肩头,喃喃道。   方木麻木的看着天花板,身体的疼痛与欢|愉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头的沉重。秦越从未哭过,至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方木想或许他真的错了。爱情是自私的,更应该是善良美好的。如果让对方这么痛苦,又有什么意思。   方木推开秦越,坐起来,沉默的套上衬衫,下床,穿鞋。   “你干什么去?”秦越注视着方木的一举一动,发现方木并非去洗澡,忽而意识到不对。   “我先走了。”方木说。   秦越向来了解地方木,马上从他的表情判断中这句“我走了”代表的含义,当即脸色一变,飞快下床,一把拉住方木:“什么意思?睡完就走,不负责了吗?”   方木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抬眸看秦越。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方木看着秦越的眼睛,“你说你有罪。”   秦越的眼睛仍是红的:“我的确有罪——一直把你当弟弟,结果却喜欢上你。”   方木定定看着秦越。   “还他妈跟你睡了,还他妈很|爽。”秦越狠狠捋了把头皮。   “所以?”   “所以老子喜欢你,就算有罪,老子也喜欢你。”秦越说:“如你所说,我找找到了内心的答案。”   方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原本没有报太大期望,却没想到迎来了最好的结果。   “我不是你什么弟弟,你没罪。”方木说,声音有点发抖,继而想到什么,又怀疑起来:“这答案是真的吗?或许只是因为身体的欢|愉?”   “不是!”秦越脸色一沉,像受到了侮辱。   “真的?”方木仍旧怀疑。   “方小木!”   方木一时没有说话,这转折来的太快,猝不及防,又是这样的情景之下,难免让人联想到是否掺杂了肉|欲的因素在其中。   “跟这没关系……也许有关系,但不是你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那样。”   秦越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之前我看过片,也试过想象跟其他男的,都没有感觉。唯独一想到你,就……”   “方小木,我可能还是喜欢女的。”   “但我只喜欢你。”   “就像你说的,无论男女,我只喜欢你。”   “我曾发誓,这辈子谁敢让你伤心难过,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没想到,却是我让你最伤心难过………”   “方小木,我想你一辈子健康,平安,开心。你难过我更难过。我不想跟你分开,以后成为陌生人。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很难受,恨不得杀人。我也不想跟别人在一起,只想跟你在一起,跟你拥抱,亲|吻,睡|觉,一辈子一起睡|觉。”   “这算不算爱。如果不算,我真的搞不懂什么样的算了。”   “我没有你们艺术家的浪漫,没什么动听的情话,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方小木,说实话,我有些害怕,感觉这辈子都要栽你手上了。”   温暖的灯光笼照在二人身上,方木心绪起伏,难以抑制的红了眼眶。   此刻的秦越,赤|裸身体,流着泪,声音哽咽,露出外人难以看到,甚至难以想象的一面,有些狼狈有些脆弱,然而却依旧帅气,英俊的迷人。方木知道,这一刻的秦越,将永远铭记在他的记忆里。   谁先喜欢谁,谁先告白,这份感情是否纯粹,是否掺杂了其他因素……一切都不再重要。   两人都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要再叫我方小木。”方木轻声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好。”秦越说。   秦越抱着方木,重新躺下。两人都有些累,一时都没说话,只抱着,眯了一会儿。   半夜里,方木醒来,紧接着秦越也醒来,两人都没有动,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砰砰砰。   “咱们这算在一起了吧。”秦越开口道。   “也许吧。”方木随口道。   “……什么叫也许?”秦越马上变了脸色,“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想做渣男,把人睡了就扔?吃完葡萄就吐葡萄皮儿,典型的拔|掉无情……”短暂的不自在后,秦越恢复常态,开始贱兮兮了。   “滚!”   “哟,还敢叫我滚?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越翻|身,伏在方木身上,彼此抵|触,顷刻间,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还疼吗……方木,我想……”   方木也轻喘着,却眯起眼:“这么精神。还说不是因为这个……”   秦越听明白了方木的意思,简直哭笑不得。   方木却仿佛很认真的样子,目光中露出怀疑的神色。   秦越顿时紧张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才能相信,祖宗!”   方木没有忍住,别过头,笑起来。   秦越:“……好啊,你耍我!看来不收拾你不行了。”   方木感觉到了危险,想要逃,被秦越扣住手腕……   夜深了,方木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秦越在亲他的脖子,然后是耳朵,眼睛,鼻子,嘴唇……既浓烈又温柔,带着强烈的情意,汹|涌的爱意。   早知道睡一觉就可以解决问题,一开始直接睡多好。方木迷迷糊糊的想。但方木知道,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有时,就像一颗种子的发芽,花朵的绽放,日升月落……   方木跟秦越很幸运,老天爷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   “祖宗,说点什么。”   “秦越。”   “嗯?”   “这辈子我们都在一起吧。”   “那是自然。还用说吗。”   方木闭着眼,无声的笑起来。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秦越就无意识做出过许多承诺,从幼童,到少年,青年……   ——方小木,你别死。只要你不死,我带你玩。   ——哥带你吃好吃的。   ——哥永远罩着你。   ——哥跟你保证……手术会顺利,你会活下来,然后跟哥一起长大,成家。   ……   秦越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他都做到了。   方木与秦越都不是脾气很好,好相与的人,哪怕在一起后,以后一定会生气,会吵架。但方木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这辈子我们都在一起吧。”   这个承诺,方木与秦越,也会践行。   用一生。 第80章 番外   知乐跟沈程正式交往后的第二个月, 江善原跟沈泰远便开始催婚。   这些年来,江沈两家都没办过什么大喜事——沈家的那些公司庆祝活动,年会之类的不作数。两人都是中年丧子,连带自己也不愿意大张旗鼓过寿, 孙子们从前又还小, 只好眼热别人家的婚嫁喜事。   好了, 现在自己家的终于尘埃落定,直恨不得马上, 立刻让他们结婚。   沈程问知乐意见。   知乐的回答是:“我都, 可以啊。”   沈程明白知乐的意思,现在两人天天在一起, 跟结婚也没什么区别。沈程原本也想早点将婚期定下,但知乐开店的事也提上日程, 再加上公司恰逢有个重大项目,时间不好安排。沈程虽想早点结了,却又不想太仓促。   毕竟一辈子的事,希望能够从容不迫,尽善尽美,不留任何遗憾。   “我跟你讲, 乐仔, 你一定不要求婚, 要让他求婚。”方木对知乐说。   “哦。”   “别不以为然!”方木就差揪知乐的耳朵了,严肃道:“这是仪式感!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记住了,听到没有!”   知乐正挖冰淇淋吃,想了想,说:“我感觉,谁求, 都一样的。”   方木:“哪里一样了?!凭什么我们做受的,还要跟他们攻求婚?!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知乐对攻受还是没啥太大概念,方木其实平常也不大提,这些天貌似跟秦越吵架,整天一副很不爽很计较的模样。   “你想,做攻啊。”知乐感觉到了好友的心情,问道。   方木却面无表情道:“不想。”   “嗯?”知乐就搞不太懂了,只好顺着问道:“为什么啊。”   方木木然道:“因为懒。”   知乐疑惑加深:???   方木:“懒得动。”   知乐:……   知乐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弄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过了会儿,想起来个问题,于是问道:“你和,秦大哥,谁求的婚啊。”   方木不说话。   知乐:“秦大哥吗?”   方木沉默。   知乐:“木头,你怎么,不说话。”   方木没有声音。   知乐:“木头?!”   知乐疑惑的盯着手机:“没网了吗?”   方木的嘴唇忽然动了动。   “啥,你说啥?”知乐没听清。   “我!我说是我!”方木蓦然吼道:“我我我!我求的婚。”   知乐被吓了一大跳,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还叫我,不要求。”知乐笑的不行。   “我这是悔不当初,不希望你跟我一样!”方木提起当年,仍有些愤愤不平,甚至难得爆了粗口:“谁特么知道他近一米九一个大男人,喝的烂醉,痛哭流涕,跑到我家里,跟我家人哭诉,说我把他弄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时刻打算离开他,对他始乱终弃……”   方木从小到大,家人无限纵容,那次遭到了全家的谴责,家人一致认为秦越真可怜,从小到大的霸王竟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可见平常对方木多没安全感。   “爱人之间,安全感必须是双向的。”家人教训方木。   方木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秦越求婚了。   这件事成为秦越一辈子最得意的事。那段时间恨不得跟全天下宣告:看,是方木跟我求的婚!   求婚之后,秦越再没有任何怨尤了。   方木后来总怀疑自己掉进了精心设计的陷阱,奈何没有证据,相当憋屈。   “总之,让沈程跟你求婚,你不要求,听到没有。”方木最后殷殷叮嘱。   “好的好的。”知乐答应下来。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   阳光灿烂,天空水洗过般的蔚蓝。知乐与沈程在公园散步,恰逢几个特殊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在路边做社会活动。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买点花吧。”   一个小女孩左臂空荡荡,右手提着花篮,有点害羞的朝路人兜售玫瑰,声音很小。   旁边年纪相仿的男孩,坐在轮椅上,朝女孩投去鼓励的眼神,之后大声喊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啰。”   他面前则摆着张小桌子,桌上铺了块黑色绒布,摆了些小玩意儿。   知乐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男孩面前的东西。   不过是些诸如手链,耳钉之类的小饰品,材质款式都很普通。沈程等在知乐身旁,两人今天穿了同款卫衣,白色休闲鞋,像出来踏青的大学生。   小女孩看看两人的衣着,又看看两人始终牵着的手,清澈的双眼在两人面上打转,脸有点红,最终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哥哥,给小哥哥买枝花吧。”   “嗯?”沈程没听清,小女孩儿声音太小。   “她说让你给这位小哥哥买朵花。”小男孩声音清亮,笑容明亮:“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花,充满爱,大哥哥小哥哥,你们要把爱带回家吗?”   沈程扬扬眉,还未说话,知乐已经连连说道:“带带带。”   沈程嘴唇微翘,默默付钱。   小女孩儿选了十朵玫瑰,用绸带扎成简单的花束,沈程递到知乐怀里。   早上才剪下的玫瑰,花瓣上滚动着晶莹水滴,知乐深深呼吸,闻到淡淡清香,笑起来。   “小哥哥要送大哥哥礼物吗?”小男孩说:“我这里有超适合你们的东西。”   “什么什么?”知乐又马上被吸引注意力。   沈程抚额。   小男孩从绒布里拿起只小木盒,小木盒半开,全部打开后,露出里面一对戒指。   “这是手工组的同学制作的,花了好多时间。”小男孩小心捧着木盒,“完成的那天,每个同学都亲吻了它们,并送上了心里最好的祝愿。我们也希望最美好的人得到它们。”   小女孩在一旁轻声道:“他说的是真的。”   几位老师微笑点头。   很普通的材质,很简单的样式,但打磨的很光滑,可以看得出的费了不少心思与功夫。不知为何,沈程看到它们的时候,忽然心中莫名一动,不由自主望向知乐。   知乐眼睛微微睁大,已经完全陷入那对戒指的魔力中。   “多少钱啊。”知乐问男孩。   “九块九。”男孩说。   知乐现出惊讶神色,就连沈程也有些意外,居然这么便宜。   “我们不为赚钱的,”男孩笑着说:“只是想力所能及的做些事,让关心我们的人看见,我们可以的。然后让有爱有缘分的人,带走它们。大哥哥小哥哥,小灵很喜欢你们,她刚老远就看到你们,悄悄跟我说你们好帅,希望你们能买她的花。”   旁边的小女孩脸唰的红了,用完好的那只手给了男孩轻轻一拳。   “你们买了她的花,这对戒指你们要的话,盒子免费送给你们——小木盒也是我们自己做的,本来单独卖的。”   “好的好的,”知乐忙道谢,想了想,破天荒一改以前在外对陌生人尽量少说话的习惯,主动道:“你们,很棒。”   小男孩坐在轮椅上,扬起笑脸。   沈程正要掏钱,知乐却说道:“我买的。”   沈程扬扬眉,没有跟他争,在一旁耐心等候,知乐慢慢付过钱,男孩问:“要包起来吗?还是现在戴着啊。”   小男孩随口一问,却叫两人都短暂的愣了一下。   知乐转头看沈程,两人四目交汇。   知乐说:“现在戴。”   男孩便将盒子递给知乐,知乐一手鲜艳的玫瑰,一手戒指,就那么转向沈程。沈程不自觉的也侧身,面向知乐。   知乐张了张嘴,像是情不自禁,忽然低头笑了。   沈程心头一动,很久没看到知乐害羞的样子了。   知乐抬起头,注视沈程,双眼澄澈明亮不输旁边两个小孩,眼中还带着抹羞涩与紧张。   紧张?沈程感觉到了什么,心跳蓦然加快。   “你……”   “我们的样子,好像,求婚的啊。”知乐笑着,轻声道。   “求婚?”小男孩听到了,顿时叫道:“你们要求婚吗?”   小男孩机灵又活泼,当即大叫起来:“求婚求婚!在一起在一起!”   小女孩儿跟着叫起来。   快乐的叫声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群。其他孩子围过来,老师们也来了,附近其他游玩的人们三三两两好奇过来。几个坐在草地上弹唱的学生们,抱着吉他闻声而来。   春天,灿烂的阳光,盎然的大地,蔚蓝的天空,翩飞的蝴蝶与风筝。   鲜花,戒指,笑声,歌声,神明温柔的凝视。   可爱的人们。   相爱的人。   知乐身着白色卫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漂亮的手腕,他单膝跪地,仰头,先将玫瑰奉上。   沈程也是白色卫衣,手腕清瘦干净,接过花束的时候,不易察觉的颤了颤。   “江知乐跟你,求婚了。”知乐说。   周围人善意的哄笑,为这不拘一格的求婚用语。   知乐从电视和书里,见过别人求婚,然而这时候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全都忘了,忘光了。   “would you marry me?”   “‘嫁’给我吧。”   有活泼的年轻人起哄,乱七八糟的喊着。   沈程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任何声音。所有的声音都似乎远去,所有的人也都仿佛像电影,自动做了滤镜处理,此刻他眼中,唯有面前的知乐,知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振聋发聩,触动着他的视觉,听觉和灵魂。   知乐满面通红,那是紧张,羞涩的颜色,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捧着小木盒,以虔诚而温柔的姿态,面向沈程。   “跟江知乐,结婚吧。”知乐轻声说。   沈程微微低眸,眸色深深,“谁跟江知乐结婚?”   “沈程。沈程跟江知乐,结婚吧。”   沈程凝视着知乐,以更虔诚温柔的姿态。   “好。”他哑声道。   沈程双手握住知乐手腕,将他扶起。   “沈程跟江知乐结婚。”   沈程将其中一枚戒指取出,调节尺寸,戴到知乐手指上。知乐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另外一只套到沈程指间。   人群快乐的欢呼,鼓掌。掌声中渐渐响起一股声音: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吉他声响起,凑响欢快的歌曲。   知乐耳朵发红,不敢看人,沈程也有一点不自在,却心中激荡,忍不住嘴角一直轻扬。   沈程举起捧花的手,鲜艳的玫瑰堪堪挡住两人下半张脸,只露出各自高挺的鼻梁与眉眼。在这充满花香的遮挡里,沈程低头,吻上知乐的嘴唇。   那吻,也许很长,也许很短。   知乐亲过后,后知后觉的慢慢反应过来一些事。他躲在玫瑰后,耳朵红红的,低声说:“这样好像,有点尴尬啊。”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被围观了整个过程……沈程轻笑:“好像有点。”   知乐想了想,虚虚的说:“不怕的。网上说,只要我们,不尴尬,就他们,尴尬。”   两人完全忘记了,花束只能挡住一边,另外一边还有人呢……摊主小男孩耳尖,听见了两人喁喁私语,当即手拢在嘴边,大声笑道:“不尴尬!好浪漫哦!”   围观人群哈哈大笑。   知乐恨不得藏起来,沈程环住知乐的腰,额头与他相抵,也笑起来。   求婚圆满结束,人群散开,沈程与知乐十指相扣,告别小男孩小女孩,离开公园。   片刻后,沈程却又去而复返。   他买下了小女孩所有的花,以及小男孩摊位上所有的东西。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小男孩高兴坏了,他们提早结束,就可以去帮助其他伙伴了。   “今天真开心!”小男孩笑道,再次说谢谢。   “该我谢谢你们。”沈程说:“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他带走了小男孩的那些小东西,然后拜托他们将玫瑰送给公园里的人。   知乐并不知道这后面的事,直到几天后刘姐收拾房间,问那些小饰品怎么处理,知乐才得知这件事。   “所以,最终还是你先求婚了。”方木说。   “嗯啊!”知乐乐呵呵道。   “……姓沈的和姓秦的真特么命好啊。”方木百无聊赖的挑了个手链,无情无绪的说:“你家老沈乐坏了吧。”   知乐不大清楚沈程有没有乐坏,但那天晚上,他见到了一个异于平常的沈程——床|事上,沈程一向较为自制,一则疼惜知乐身体,不太折腾他,二则给知乐树立正确的性|爱观,哪怕再年轻,身体再好,也不可纵|欲,没有节制。   那天晚上,沈程推翻了从前的诸多理论,化身为……   知乐天上地下,腾云驾雾,感觉要死掉了。   “乖。乖。”   沈程的声音一直在知乐耳边,温柔的哄着。   “求婚,很快乐啊。”知乐笑眯眯道。   “你开心就好。”方木说,过了会儿,终于承认道:“老实说,我有点嫉妒。”   知乐看方木。   方木:“不得不说,虽然是你主动,也很浪漫。这样想起来,我的求婚,真特么……”   知乐想了想:“可以让,秦大哥,求你一次的嘛。”   方木撇嘴:“他要有这心思,就不是秦越了。算了算了,他要真那么做了,我估计得一身鸡皮疙瘩。来,让我好好欣赏下你们九块九的戒指。”   九块九的戒指之后一直戴在知乐和沈程手上,两人的手指细长有型,简单的戒指被他们戴的相当高级相当好看。   这一戴,就是一年多。   这一年里,知乐的店开起来,慢慢走上正轨。   于是在一个春天,江善原和沈泰远挑选出黄道吉日,一大家子一起回九鹿村,办订婚仪式。   江家小院。   沈家的佣人和司仪队提前几天到达,在乡邻们的辅助下,从内到外,布置妥当。   汽车在小院门口停下。   知乐下车,踩着红地毯,走进院中,惊喜的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好像,电视里的哦。”却又比电视里的场景更好看。乡村里高大的树木,野生的花朵,碧幽幽的庄稼,水洗过般的天空,亲朋好友们的笑脸……这一切都让整个现场更加生动,温暖。   村人们几乎都来了,坐满整个小院儿,满面笑容。   “结婚时会更漂亮。”沈程对知乐低语。   订婚选在知乐老家,结婚仪式则在沈家。具体婚期还未定,沈泰远已经开始四下宣扬,邀请……沈家多年没办喜事,凭沈家的地位与人缘,各界人士,媒体没有不捧场的,可以想见到时婚礼会何等盛大。   “真的啊。”知乐一脸期待,“那快点,结婚。”   沈程笑起来,“好。不过结婚之前,有件事……”   “什么啊。”   台上的司仪接收到沈程的示意,当即请两人上前。   知乐被沈程牵着,迷惑不解的走到众人面前。   院子里的树上挂满粉白气球,知乐与沈程穿着同款西装,面对面站着。   一个男孩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两人面前。女孩儿手里捧着大束玫瑰,男孩儿则捧着一个丝绒小盒。   知乐睁大眼睛,认出他们。   公园里卖花的女孩和男孩!   男孩女孩冲知乐笑眯眯的眨眨眼。   阳光铺天盖地,知乐看看男孩女孩,又看看沈程,再看看他们手中的的东西……   “干,什么啊。”知乐问。   “求婚啊,知乐哥哥你好笨,这都看不出来啊。”村里的小孩大声嚷到,引起一阵笑。   “可是,之前,我求了啊。”知乐说。   “嗯。现在该我了。”沈程说。   “沈程跟你求婚了。”   “江知乐,跟沈程结婚吧。”   “你愿意吗?   沈程单膝跪地,抬眸,眼中唯有知乐。铂金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光泽。   阳光落在知乐与沈程的肩头。整个小院一片静谧,没有起哄,没有调笑,村人们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见证他们从小看大的孩子,村里最漂亮最懂事的孩子的人生大事。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幸福的日子了。   知乐的眼睛蓦然红了。他说不清理由,只觉心好像要跳出来,在这么多亲人的目光下,从未有过的紧张,而沈程的眼神,凝视他的眼神,更让他不知所措。   “我,我有点,想哭。”   知乐忍不住说道。   “本村最靓的仔,就这么点出息啊。”   “知乐哥哥脸好红。”   “知乐,快答应他,我们等着吃饭,快饿死了。”   哈哈哈哈,村人们大笑起来。   “我愿意。”   “江知乐跟沈程结婚吧。”   知乐在那笑声中开口,微微有点发抖。   “亲一个,亲一个。”   小孩子们等他们换好戒指,便大声叫起来。   知乐面红耳赤,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尴尬,这么多亲人,尤其江善原和沈泰远也都看着呢,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的。   沈程笑笑,在知乐额头上亲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接着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下台。   “你们,怎么会来啊。”   知乐太意外太惊喜了,没想到居然会看到那男孩女孩。   男孩跟女孩都装了假肢,跟在公园时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但那笑容却叫知乐一下子认出来。   “沈哥哥资助了我们学校,喏,我跟小灵的‘手脚’都是沈哥哥装的。沈哥哥请我们来做他求婚的见证人呢,还请我们做你们结婚时的花童哦。”   小灵性格开朗了许多,戴上假肢后的她,穿上长袖,看上去跟常人无异,晶亮的眼睛看着知乐,说:“祝知乐哥哥跟沈哥哥永远幸福。”   热闹的宴席开场。桌子摆在院中,大家席天慕地的在阳光下吃饭。   知乐跟沈程应酬了一会儿,觎的时机,偷偷上楼。   楼上沈程曾住过的那间卧室,被布置成了婚房的样子——在九鹿村,订婚跟结婚差不多,婚房肯定得有,也方便以后回来住。   床上堆满了粉红色气球。   “累不累?”   沈程拉着知乐在床边坐下。   “不累。”   知乐说:“就是很……高兴。我现在,心还跳呢。”   沈程便侧身,伸手按在知乐胸口上。   知乐穿正装的样子很好看,身材修长,面庞如天使般,刚摘了领带,领扣解开,露出弧度优美的锁骨。   “是很快。”沈程说,接着微微一笑,低声道:“快赶上我那天了。”   “嗯?”知乐没太听明白,却因为沈程的动作,两人隔的很近,让他想起来一件事。   “刚刚,不好意思,亲你。”知乐说:“要亲的。不能少。”   上次他跟沈程求婚,沈程亲了他,现在不能少了沈程的。他有的沈程也得有!   沈程眸光微闪,眉眼都是笑,定定看着知乐。   “待会儿有人上来看见了怎么办?”沈程故意问。   “不会的。”知乐说:“不会的。”   知乐转头,轻扬下巴,凑上去。本来只想蜻蜓点水,然而一旦送上门,事情的节奏就不再由知乐掌控了。   沈程一只手始终握着知乐的手,铂金戒指取代了原来的戒指,两人十指相扣,彼此掌心温暖。   外头阳光灿烂,欢声笑语,孩子们在追逐打闹,天空偶有小鸟飞过,发出啾鸣之声,许久后,知乐终于被放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沈程捏了捏知乐的脸颊,整整衣服,深呼吸,平复着气息。   “晚上,要洞|房|花|烛吗?”知乐忽然开口问。   沈程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危险,又有些无奈。好不容易稍缓的情|意又有汹涌之势。   “说不准。”沈程答道。   两人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跟结婚没什么区别,又都是男人,保不准晚上还真有人起哄这事儿。   “今晚,我要化身为……”知乐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这样说道。   沈程笑起来,再忍不住,推倒知乐,俯身上去。   “要化身为什么,嗯?”   知乐不敢说话了。   沈程目中晦暗,深深凝视着知乐,知乐攀着沈程的脖子,讨好又有点得意的碰碰沈程。   “听哥哥的。”知乐最后说。   沈程看了知乐许久,有点无奈,又忍不住嘴角翘起:“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沈程生平第一次对未来有点担忧。   “我这,该死的魅力。”知乐接口道。   沈程笑起来。   “我也越来越喜欢哥哥。”知乐说。   两人抱着,听着彼此的心跳。一生很长,爱与美好只增不减。   知乐与沈程的婚礼定在下个春天。   请允许我提前说一声:新婚快乐。   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