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的日记本》   作者:蜻蜓大梦   简介:表弟黑化成病娇   1v1cp赵易岚 段明风年上 第1章   我弟弟叫段明风,他不是我亲弟弟,准确来说应该是表弟,但我家里人都对他闭口不提,他是我姑妈的儿子,我姑妈有遗传精神病,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一个漂亮的女疯子。   在她还没有显露出精神病之前,我爷爷在自己的部下中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和她结婚,我姑父姓王,叫王守中,老家在湖南的一个穷乡僻壤的村里,据说王守中和我姑妈结婚时连门上的双喜字都是他亲自剪的,是不是挺浪漫挺有意义的?狗屁,主要是他舍不得花钱。   我姑妈并不乐意和这么穷酸的男人结婚,而且我姑父长得土气,让人一看到他就能想到“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七个字,而我姑妈却是女子大学毕业还出国文化交流过的洋气二小姐,她毕业那天穿的一套墨绿色洋装至今还挂在我爷爷家的衣橱里,任凭哪个年代的女孩儿看了都会羡慕的夸一句时髦货。   不幸的婚姻激活了姑妈的疯症,在我印象里,王守中总是沉默的坐在桌上抽烟,而我姑妈会在毫无回应的争吵中逐渐失去理智,她曾经抄起厚重的玻璃烟灰缸砸在王守中的后脑勺上,我那时才六岁,在一片慌乱中吓得大哭,妈妈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抱到角落,我怕得要死,却挡不住好奇心,从指缝里偷看,爸爸和爷爷扑上去将她摁在桌上,而我姑父捂着脑袋嚷嚷:“不要弄疼她了。”   她眼睛里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怨恨,平素黑白分明的眼球恐怖的布满了红血丝,比作女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鬼流泪,是我童年阴影。   姑妈发病后住进了南京脑科医院,有大半年时间我都没见着她,直到除夕。   那天下午我奶奶调浆糊糊了对联,年夜饭按着惯例是要吃馄饨和豆腐鸭血猪骨汤,馄饨早上就包好了,下午猪骨汤也炖上了,整个屋子里香喷喷的。我爸爸从爷爷的书房出来,和我在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小刘司机来了,他就坐车走了,说去接姑妈回家过年。   我姑妈一见到我就笑,她摸着诡异凸起的肚子对我说:“赵易岚,你要有弟弟了。”   我这一辈在族谱上从风字,姑妈提前给她的孩子取了名字,“明风,明风…”她坐在院子里我爸爸新扎的木秋千上晃,一边晃一边慈爱的抚摸肚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落在她蓬松的发上,一瞬白头。   在生产之前,姑妈守口如瓶,坚决不说奸夫是谁,奶奶和爷爷软硬兼施,她只倔强的回答一句:“反正不是那个土包子的。”   她住院治精神病,治出一个孕肚来,况且她还是有夫之妇,这叫出轨,败坏伦常,败坏家门,我爸爸本来想去医院调监控揪出奸夫,可我爷爷不准,这件事不能被外人知道。   王守中终于守不住他的婚姻,在春节上门拜年时看到了姑妈的肚子,绿得七窍生烟。   我第一次看见他发火,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他脸上的褶子像一道道陈年旧疤,每一道都掩藏着经年的愤懑。   他说:“等初八民政局正常上班了,就如你所愿,离婚。”   我姑妈反倒成了平静的那一个,点点头:“应该的,我对不住你。”   我表弟出生了,早产儿,大年初八那天早上王守中没能在民政局门口等到我姑妈。   而我姑妈产后抑郁,割腕自杀,没死成,但是彻底疯了。   “段英杰,我给你生了一个孩子,哈哈——”   她被绑在床上,披头散发形容癫狂,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反反复复说这一句话。我爷爷这才知道那个搞大了女人肚子又做了缩头乌龟的下三滥是谁。   段英杰,他是我姑妈的高中同学,也是我姑妈的主治医生,一个漂亮女疯子和一个道貌岸然青年俊杰,打着旧情复燃的浪漫幌子,行双双出轨的苟且之事,任谁听了都会使劲皱起眉,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我爷爷找了几个亡命之徒去医院蹲他,就在医院大门口逮住了他,车水马龙,众目睽睽,他废了。   这里我要重点佩服一下我姑父,他不愧是我爷爷选中的人,竟然肯抚养妻子的私生子,而且上户口的时候还满足了我姑妈的要求,让孩子姓段,我中学读武侠小说时,书里但凡有一根筋的所谓“侠肝义胆”的武林大侠,我必定脑补王守中。   段明风,我表弟,从此有了姓名,和后爸。 第2章   段明风是家门的丑闻,姑父愿意把烫手山芋接过去堪称侠义,还颇有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英勇。可我爷爷仍然不满,他说如果姑父真的想息事宁人就不会让孩子姓段,以后脊梁骨都要被戳穿,说完嘬了口白酒,又长叹一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人这辈子最难的就是咽一口咽不下去的气。”   两年后,王守中意外的登门,他离开南京回湖南老家任职,再回这座伤心城时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原本壮实的身材也消瘦得如风中残烛,洗旧了的猪肝色衬衫空空荡荡,他本就面相土气,如今面颊凹陷了下去,轮廓线就成了坎坷的多边形,像颗皱巴的九制话梅,想来日子过得酸涩。   他此番前来一改往日的中庸和平,坚持和我姑妈离婚,理由是孩子大了没法跟人解释他姓段,离婚后他会找一个姓段的女人结婚,以后就可以跟人说孩子随妈姓,也不知道他是为自己妥协了,还是为孩子心软了。   姑妈是精神病患者,且婚前隐瞒病情,婚后久治不愈感情破裂,经调解无效依法判决准予离婚。   王守中来我家办理离婚的事,没有将表弟带来,我姑妈像是忘了生过一个崽,竟也不问。   全家人异常默契的绝口不提段明风,只有我闲得蛋疼问王守中:“姑姑生的小弟弟呢?明风弟弟。”我当时觉得自己真是神童,众人皆醉我独醒,两年多了,我还能记得住他的名字。   我爸抬手一指书房:“作业写完了吗?大人的事别多嘴。”   我很不高兴,奶奶开了一瓶橙汁饮料给我喝,拍拍我的背:“乖乖,自己去玩。”   我妈抱怨:“别总给他喝饮料,喝多了等会儿饭又不吃。”   奶奶掀了掀眼皮:“周末才过来,喝一点要什么紧。”   我虽然才九岁,但身为男性,在婆媳矛盾一触即发的档口分外敏感,赶忙抱着饮料溜了。   姑妈在院子里荡秋千,两个保姆站在后面,三个身强力壮的保安守着铁栅栏院门,简称“在家坐牢”,她却浑然不觉,在耀眼的阳光下惬意的做着赵家二小姐,我偷偷站到她后面,用手抓她长长的卷发,一下晃到我手里,又晃开,像海边的浪花,来来去去,湿了手,抓不住。   姑妈故意把头后仰,秋千荡的弧度变大,逗猫似的逗我,我说:“姑姑,你总抢我的秋千,我都没得玩了。”   她笑得天真烂漫:“赵易岚,你去找他们陪你玩,他们特别会打架,你跟着学个一招半式,学校里小姑娘们就会觉得你很酷,很酷的男人才能娶到老婆。”   我看了看那三个保安,凑到姑妈耳朵边上小声说:“你又想跑出去啊?我上次被爸爸揍,这次不会上当了。”   姑妈脸色一变,转瞬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颜,耸耸肩:“你是他生的,怕什么?反正也不会真打死你。”   她这是经验之谈,做了这么多荒唐事,我爷爷奶奶气消了,照样把她当掌上明珠宠着,我突然灵光乍现,好奇的问她:“明风弟弟不是姑父亲生的,姑父会打死他吗?”   我又被爸爸打了,这次真打疼了。   姑妈被我一句话刺激到失控,她干净漂亮的衣服和头发在挣扎中变得脏污凌乱,保安像抓鸽子似的把她胳膊扭到后面,可她又不是鸟,抓住了翅膀才不会飞,她只是一只柔弱的母鸡,连跑都跑不快。   姑妈努力伸长了脖子,泪眼婆娑的面孔正对着铁栅栏院门,我都替她着急,人类的脖子长度有限,不像长颈鹿能把脖子伸出围栏,保安随意一扯,她就只能大步往后退。她眼泪汩汩的往外涌,水龙头漏水似的,索性一屁股赖在地上不肯回屋,两个保姆拉她起来,被她又抓又挠。   “让我去看看他,我就看一眼!让我去看看他…”   保姆和保安不为所动,她经常想跑出门,这戏码闹多了就成了狼来了,谁会认真听女疯子说了什么,只要她肉体还活着就行。   姑妈嗓子喊劈了王守中也没来看她一眼,她闹累了,像吊线木偶一样垂下了头颅和四肢,我听见她哑着嗓子嘀咕:“不是亲生的,会被打死…让我看看他。”   原来她想看看段明风,原来她还记得生了崽。 第3章   王守中迅速找了个姓段的女人结婚,也是湖南人,和他老家是隔壁村的,他工作体面有积蓄有前途,在九十年代算得上钻石王老五了,即使离过婚还带着孩子,想再婚仍然不费劲。媒人上门一提就成了,婚后半年女人怀孕,生的是一个女儿,取名叫王丝甜,比段明风小四岁。   我爷爷以前在湖南任职过一段时间,交了几个同僚好友,王守中的消息就是其中一个伯伯到我家做客时告诉我们的,这些消息淡而无味,是意料之中的,伯伯酒过三巡,却忍不住要八卦一点不寡淡的,他说:“那个妹坨,啧——嬲腮的哟。”   我妈是南京人,听不懂湖南话,便问什么意思?爷爷面色冷凝,说:“王守中新娶的老婆很厉害。”   我妈愣了愣,苦笑了一下:“后爸后妈凑齐了。”   在座都听出话里的嘲讽,伯伯立刻尴尬笑笑,用和稀泥的语调替王守中辩解了几句:“他对孩子还算不错的,唉,不过…哈哈…哈哈哈…这种事日久见人心嘛,也许…可能…以后也不错。”我奶奶为这件事愁得睡不着觉,偏偏爷爷不松口,况且王守中是监护人,也不会同意把孩子还回来,奶奶私下嘱咐我爸去湖南走一趟,就当给段明风竖一竖后台,威慑一下后妈。   恰逢元旦长假,我就和爸妈一起去了,对爷爷谎称出门旅游。   我是独子,堂表兄弟中又都是哥哥姐姐,只有段明风比我小,因此我隐隐有些激动,塞了一书包的玩具打算送给他,走之前我还特意去找了一趟姑妈,姑妈从秋千上踉跄的跳下来,手忙脚乱解下围巾戴到我脖子上,羊绒柔软,沾着她的体温和气息,暖融融的。   王守中到火车站接我们,手里抱着的却不是我弟弟,他理所当然抱着新出生的幼女,他老婆段女士对我们很热情,方脸吊梢眼,嗓门特别洪亮,脖子里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佛,左手翡翠镯子,右手钻石戒指,通身贵气逼人,但是她戴着如此沉重的一套首饰,却丝毫没有堆砌出雍容的气质,她和王守中站在一起,像是煤老板的女儿和仆人。   我爸爸一马当先,在嘈杂的火车站十分做作的扫视四周:“我外甥呢?上厕所去了?”   “他在家。”段女士笑答。   我爸爸倏然瞪起眼看向王守中:“让他一个人在家?”   段女士抢答:“我妈来帮忙带孩子,出门的时候他睡着呢,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我爸爸选择性失聪:“那快走吧,他一个人在家醒过来要哭的。”   段女士继续抢答:“不会的,都这么大了不会哭了。”   我爸妈很默契的对视了一下,我爸偏过头翻了个白眼,我妈皮笑肉不笑接话:“才四岁就不会哭了,那比我家岚岚强多了。”   我一头问号,我赵易岚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从不轻易掉眼泪,没想到素未谋面的表弟也如此有种,不愧是我们赵家的种。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一路上段女士多次好客的说要帮我们提行李,并在我们婉拒后立刻撒手,还反复揉乱我的头发,用很幼稚的语调对我嘘寒问暖,她手又厚又粗糙,我不喜欢。   我姑妈虽然是个女疯子,却比她漂亮多了,我冷静的思考了一下,我还是更喜欢姑妈。   火车站修在郊区,面包车开了好一阵才到市中心,我姑父的新婚房和他新老婆一样气派,欧式宫廷风装修,进门就是一张1:1真人大小的巨幅婚纱照,黑西装白婚纱,不知道是照相馆给夫妇俩粉扑多了还是后期修图修得面色过于洁白,乍一看黑白无常似的,吓得我一激灵。   在门外就听见小孩的哭声,我表弟段明风嗓子都哭哑了,段女士的妈淡定的在厨房关着门做饭。 第4章   段女士和段明风虽然都姓段,但俩人在血缘上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段女士的妈不搭理哇哇大哭的段明风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他妈的能有一点儿恻隐之心。   王守中一进门就把女儿塞进段女士的怀里,然后拖鞋也没来得及穿急匆匆跑去卧室抱段明风,他是个老实人,不像是装的,然而我爸爸仍然拉着脸,伸出手:“给我抱抱。”直接从他手里把孩子抢了过来,跟川剧变脸似的一秒变和蔼可亲,微笑道:“明风,叫舅舅。”   段明风被突如其来的中年男子唬得一愣,刚停下的大哭又开始了,非常不给面子的往王守中方向扭去,王守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说:“还是给我抱吧。”   我爸爸非常倔强的不撒手,而段明风一个劲的对着王守中喊爸爸。   场面一度尴尬。   最后是我掏出一个兔子玩偶成功转移了段明风的注意,我爸看向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满意。姑妈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人,段明风长得活脱脱是我姑妈的袖珍版,小孩儿皮嫩,一哭眼睛鼻子变成了粉红色,瓷娃娃一般,可爱极了,我当时觉得段明风比所有的玩具都好玩,在王守中家住了三天,我日日一醒来就跑去看段明风,看他睡觉看他吃饭,把他弄哭又把他逗乐,有趣极了。   我爸爸提议把孩子带回南京抚养,理由是重组家庭段明风身份尴尬,而且王守中有了亲生女儿难免会厚此薄彼,但王守中坚持不肯,他说:“我不会偏心。”   我爸爸犹豫了三天,爷爷一生荣誉,年纪大了很要面子,不愿意认段明风这个外孙,姑妈精神病反反复复,自顾不暇。最重要的是当年王守中喜当爹,虽然不是生父,但养了四年已经有父子之情,他舍不得把孩子还回来。这四年里我爷爷出于对他的愧疚,明里暗里扶持了他许多回,这件事本就是赵家理亏,现在横刀夺爱未免太不讲理。   我妈劝爸爸:“王守中对孩子还不错,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看,等明风大了让他自己选。”   我爸站在窗边长久的沉默着,妥协了。   段明风和我玩儿了三天,已经学会喊哥哥,奶声奶气的乖死了,一月四号清晨,王守中开车送我们去火车站,段女士依然跟着,也抱着她女儿,而我在爸妈的授意下“耍孩子脾气”把段明风也抱来了。   进站之前我把围巾解下来戴在他脖子上,他人小,围两圈脸都遮住了,一定能闻见上面姑妈的味道,他扒下围巾咯咯的笑,看来很喜欢。   我带去的玩具,段女士很不客气的拿了几样给她女儿玩,我生怕连这条围巾也保不住。   “这是你的。”我故意大声说:“不要给别人,不然我会生气。”   段明风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我爸妈轮流抱了抱段明风,话里话外暗示着赵家对孩子的重视,说给王守中和他老婆听。   我爸爸对没能将外甥带回来耿耿于怀,他越想越后悔,在回程的火车上说:“一个家里如果妈好爹不好,孩子未必吃苦,但妈不好,爹好有屁用。”我妈笑了:“你还挺懂。”回程途中,爸爸打电话给奶奶汇报情况,我奶奶转头就给爷爷吹枕头风,我爷爷虽然明面上不待见段明风,但暗地里还是几次三番的托关系想把王守中调回南京来。   我爸每年去一趟湖南,拍几张照片带回来,姑妈坐在秋千上常常一动不动的坐一下午,就盯着照片看。她一时面带微笑,一时愁容满面,一时伤心抹泪,隔几个月照片摸褪色了就让我爸拿底片去照相馆重洗,摸旧了的也不扔,都塞在枕头套里。   而我孩子心性,正是贪玩的年纪,有了新朋友新玩具,转头就淡了对表弟的关注,从南京坐火车去湖南路途遥远,我躲懒没再跟着去。   再见段明风他已经十岁,王守中调任到南京,一家四口都搬来了。 第5章   南外高一开学典礼,校长、副校长、书记、优秀毕业生轮番发言,而我坐在大会堂里百无聊赖的摸出手机,跟早上刚认识的一个女孩儿聊天,她叫白瑶,QQ头像也是朵纯白百合花,说话却辣得狠,活脱脱一朵带刺红玫瑰,三言两句就开始自称“老娘”,颇有社会小太妹的气场,我作为在初中叱咤风云的校园一霸,很熟悉这种离经叛道的张扬。   她问我为什么要来南外,这里尽是些学霸书呆,我说因为全南京只有南外下午四点就放学,她回复:哈哈我也是。   我合上手机揣进裤兜,光明正大的绕过一整排学生,走向堵着后门的几个老师,有一个穿蓝条纹衬衫的男老师正举着相机拍照,我说:“老师,我想去厕所。”   我恭恭敬敬,他通情达理,于是我成功尿遁。   早上出门我妈耳提面命,让我报到完别在外面瞎逛,早点回家吃午饭,有客人来,我一向不喜迎来送往的客套场面,都是些爱好“嘘寒问暖”的长辈,问东问西没完没了,我心里翻一万个白眼,面上还得笑脸相迎。   白瑶在大会堂外的楼梯口等我,披着黑长直,穿浅蓝牛仔超短裤和黑细带凉鞋,腿又细又长,可惜不白,估计一整个夏天都在外面野,晒黑了,我跟她笑了笑算打招呼。   她果然够辣,把我拖进楼梯后接吻,她滑腻的舌头灵活而老道,我本来只想打个啵调调情,她却缠着不放,扒住我肩膀发出呼哧的喘息,是色欲的糜烂气息,我没想到高中部的妞这么奔放,着实吓了一跳,赶忙推开她:“马上散会了,别在这儿。”   她是高二的,略带不屑的哼了哼:“老娘才不怕,记过记了三四条了,有本事就开除我。”   我说:“姐姐别,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笑得爽朗,挥挥手:“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快滚。”   南京的九月暑气未褪,刺目的阳光苟延残喘的维续着夏末的闷热,扑面的北风却已有初秋隐约的凉意,如同我一整个暑假,倏忽而逝,索然无味,总盼着发生点儿什么才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段明风就是我意外的秋意。   他回过头怯怯的喊我“表哥”,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瘦得像棵豆芽菜的男孩儿联想到六年前那个奶声奶气的瓷娃娃,我妈俯身搭着他的肩膀,冲我嗔怪:“弟弟喊你呢,怎么不答应?”   他很拘谨的握着手,在我探究的视线里目光躲闪,垂下头去。   我说:“哦,想起来了,段明风。”   他这才又看向我,微微弯起嘴角,如幼时一般乖巧。   段明风瘦得可怜,露出外面的小腿只有我胳膊粗,白生生的分外惹眼,他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的听大人聊天,也不插嘴也不伸手拿零食,电视机在播cctv13新闻直播间,对小学生来说太严肃了,他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像个漂亮的人偶。他异父异母的妹妹王丝甜倒是个墩实的小胖妞,我不禁笑出声,这奇葩的一家四口,肉都长在女的身上了,王守中瘦成电线杆,段女士中年发福赛气球。   进卧室放完东西再出来,段女士拉过一直在吃葡萄的王丝甜,让她也跟着段明风喊我“表哥”,小胖妞看了看我,在段女士怀里扭捏了一会儿,细如蚊呐的喊了个什么,听不清,我也没在意,横竖不是我们赵家的血脉,关我屁事。   我径直坐到段明风身边,伸出拳。   他才十岁,应该爱玩爱闹才对,我有意逗逗他让他露出鲜活的本性,他好奇的盯着我的拳头。   展开手的瞬间,我大声吓唬他:“虫子!”   他一下跳了起来,魂不附体,我恶劣的哈哈大笑,是一颗奶糖。 第6章   我心血来潮吓唬段明风,发现他非常害怕虫子,害怕到什么程度呢?他压根不敢仔细看我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寻常人被吓只是一瞬间,而段明风一个劲的往后躲,贴到沙发背上捂住了眼睛退无可退,我笑不出来了,王守中急急忙忙过来抱他,我爸伸手拍了一下我脑袋,呵斥我胡闹吓坏了弟弟。   后来我看了他的日记才知道他害怕虫子是有原因的,除此之外,他还怕黑,怕幽闭的空间。   段明风顺利转学到琅琊路小学是我爷爷奶奶找校长吃了顿饭的缘故,段女士也想把王丝甜一起弄进去,只可惜王守中一直在湖南,南京这边没有什么门路,于是王守中求到我爸爸这里,那天爷爷坐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悠哉悠哉的看报纸,很明显不想搭理我爸,奶奶去厨房煲筒子骨汤,筒子骨焯过水后,加入姜片小葱料酒,然后新来的保姆小周加水时直接倒了一碗凉水,我奶奶就急了,说必须要加热水,不然肉就老了,小周争辩了几句,我爷爷竖起耳朵并叫我爸闭嘴,然后报纸一收,从摇椅上爬起来,健步如飞的去了厨房。   “这个汤就是要加热水嘛,小周你以后注意点。”我爷爷帮腔,然后把小周拉了出来,小声叮嘱她:“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反驳她,不要让她生气。”   我姑妈的精神病遗传自奶奶,但我奶奶几乎没有发病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过得十分顺遂。   我爸在饭桌上把事儿跟奶奶一说,奶奶就盯着爷爷,目光如炬:“你不帮忙,那你就把外孙给我接回来。不然他人在屋檐下,王守中夫妻指不定把气撒到他身上。”   我爷爷说:“他敢!”   我奶奶搁下筷子怨念的凝视,爷爷摆摆手:“知道了,吃饭吧。”   姑妈病了多年,反应也变得迟钝,她除了睡觉,几乎不离开秋千,保姆喂她吃饭她就机械的张嘴吞咽,我爸爸和医生聊了一下午,关于能不能把段明风带来见她,可能母子相见会是治疗的契机,但也可能更刺激到她。   办妥了王丝甜的入学,王守中上门来谢,爸爸顺势要求让表弟国庆七天住到我家,王守中犹豫片刻,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九月三十号下午,我一放学就直接去小学门口截胡表弟,这是我妈出的“缺德”主意,约等于抢人。   恰好这天琅琊路小学组织秋游,我目不转睛盯着校门口,一辆辆大巴车开进学校,可左等右等就是看不到段明风的身影,我生怕看漏了错过他,趁着门口保安不注意就溜了进去。   六年四班,教室门关着。   我心想八成真的错过了,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我妈汇报一下,结果随意凑到窗户上一看,我表弟段明风趴在桌上哭呢,肩膀哆哆嗦嗦的,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整个教室就剩他一个了。   窗户是开着的,我把胳膊架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他哭得特别认真以至于我不好意思打断他。   我说:“喂。”   他猛地抬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既委屈又惊恐,得,又被我吓到了。   “哟,这位小朋友在哭呢?”我笑眯眯作和蔼可亲状:“还记得我是谁吗?”   段明风抬手抹了把泪眼,眨眨通红的眼:“表哥~”   我说:“记性还不错,出来吧,你爸爸让我接你到我家住几天。”   他倒是挺好骗的,当即抱起书包挪到窗户口。   “出不去。”他委屈巴巴的又抹了抹眼泪。   前后门都上了锁,我从外面打不开,这种教室用的老旧门锁从里面开需要先用蛮力拔开销子,可能是因为时间久了机关生锈,段明风力气不够。   我指挥他半天,他还是打不开,又开始呜呜了。   他一直伸着头看我,好像怕我丢下他似的,我哭笑不得:“那你从窗户跳出来不就行了,有什么可哭的。”   谁学生时代没跳过窗户呢?没跳过也一定跃跃欲试过,段明风还嫩了点儿,我看他呆愣的表情完全是没想到跳窗这回事。   中间两扇大窗的宽度足够成年人进出了,段明风踩着椅子爬到桌上,一手抱着书包,一手扶着窗框,停顿了好几秒才敢把脚踏上窗台,他摇摇晃晃,笨手笨脚,蹲在窗台上不敢往下跳。   我这才看见他两只膝盖都破了,校服上也脏兮兮的,由于弯曲扯着伤口,沁出丝丝缕缕的血。   “表哥…我害怕。”他低头看地。   我心想怕个屁,脱口而出:“没事儿,哥接着你。”然后直接勾住他胳肢窝把他抱了下来,他浑身都绷紧了,像只小癞蛤蟆勾着我脖子不撒手。   他倒是不重,但他书包特别重,我市小学天天嚷着呵护祖国花朵,隔三差五贴减负标语,我看也就喊喊口号。   “撒手…撒手啊同志,已经安全着陆了!”我脖子上像挂着两颗秤砣,压弯了腰,差点摔倒。   段明风执着的似长臂猿一般挂着,惯性使我连连后退,后背撞到走廊围墙上才止住,我屈膝狼狈的撑住身体,而段明风后知后觉的睁开眼,我俩大眼瞪小眼。   我:“?!”   段明风终于撒开他的手,把沉重的书包重新抱好,小心翼翼的问:“真的要去你家吗?”   我把自己的包挂在脖子上,撸起校服袖子背对他蹲下:“上来。”   段明风不疑有他,一瘸一拐的趴到我背上。   我艰难起身,气儿不打一处来,这小屁孩真麻烦,于是凶神恶煞的说:“我要把你拐去卖掉,你这种漂漂亮亮的小朋友最好卖了,卖到深山老林去给熊瞎子当儿子,不给你吃不给你喝,还要让你起早贪黑的放羊喂猪,你还敢跟我回家吗?”   他好像信了,吓得哭了一路,又好像不信,乖乖的趴着一动不动。   所以我背着他站在家门口,气喘如牛,大汗淋漓,仿佛非洲逃难的难民,只能用头磕门铃,我妈开门看见的情况就是我脖子上挂着一个包,背上驮着段明风和他的包,段明风泪眼婆娑的举着一串我给他买的糖葫芦。   我说:“妈…我要死了。” 第7章   段明风成功被我抢回家,出校门的时候我为了避免碰上王家的保姆还特意走的后门,其过程之艰辛之惊险令我精疲力尽,我赵易岚发誓以后再也不背段明风!累死我了,我把他往沙发上一扔,自己瘫在一旁。   我妈拿了双氧水和红药水过来给段明风处理膝盖,问他是不是摔跤了?他点点头不说话,眼眶里泪花打转,我妈顿时母爱泛滥:“哦~小宝贝,舅妈给你抹药水,抹上就好了。”   我瞅着他们直想笑,可能是因为我从小个性强硬的缘故,我妈的柔情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段明风这白白嫩嫩的小可怜倒是正中她下怀。说来也奇怪,段明风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到我妈这儿竟然没有放声大哭,涂双氧水是挺疼的,他也握着拳没吱声。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悠闲的问我妈:“要是姑父上门要人怎么办?”   段明风看向我妈。   我妈委婉道:“好好解释就行,明风也很愿意来舅舅家玩对不对?”   段明风茫然的看向我,点点头。   我拽过段明风的手,用牙撸下一颗糖葫芦,嘎吱嘎吱嚼着:“要是他不听,非要把人带回去呢?”   段明风又看向我妈,微微塌下嘴角。   我妈收拾医药盒,低着头冷哼一声,恢复她素日豪气干云的模样:“进了这个门就是我家,在我家的地盘上就是我说了算,他要是不放心可以住下,不缺房间不缺饭。”   我笑得肚子疼,用脚踢了踢段明风的屁股:“看吧,进熊瞎子窝了。”   段明风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哭鼻头和眼眶就发红,颜色还不容易褪掉,他傻乎乎的跟着我笑,我忍不住伸长胳膊捏他脸颊:“哭哭笑笑,羞不羞啊?”我妈去了厨房,我便拉段明风一起躺下,我翘着腿,哥俩好的把他搂着:“来吧,说说看为什么打架打输了。”   段明风吃糖葫芦很慢,一颗要舔很久,红糖浆把他嘴唇和舌头染了色,他一开口红艳艳:“我没有打人。”   我看在他唇红齿白赏心悦目的份上,忍住想要崩他脑门的冲动,干笑一声:“我知道,你是被打的那个。”我本意是想指导他一下,毕竟我在打架方面十分有心得,但是段明风很没出息的认定:打架是不对的,他甚至不敢承认和同学起了冲突,我又干笑了一声,不愧是王守中养出来的孩子。   “行,你什么也没干,那你这书包带子…?”我揪着那很断口异常光洁平整的书包带,怼到段明风面前。   段明风磕磕巴巴:“断掉了。”   运动品牌的双肩包一般是帆布质地的,厚密耐磨,虽然这包半新不旧,但正常使用导致断裂的几率不大,我估摸着是剪刀剪断的。   “那你被关在教室里总是真的吧,”我渐渐恼火,拽过他手又吃一颗糖葫芦,嚼得咬牙切齿:“还有你这腿,难不成是班里野炊缺火,你自告奋勇用膝盖钻木取火?”   段明风唯唯诺诺的涨红了脸,眼睁睁看着我把糖葫芦吃光,他左手捏着光秃秃一根竹签,右手捏着那颗舔干净了糖浆的山楂果,我目光扫了过去,他下意识往后一缩,犹豫片刻又递了过来。   我气笑了,这么好欺负的软柿子,能不被捏吗?而且一点反抗意识都没有,我恨铁不成钢,气得胸口都发闷,说实在的段明风被欺负又不是我被欺负,我大可不必管他,想到这里我索性跳下沙发进了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好一会儿我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大门铃声“呜哇呜哇”的响起,我隐约听见我妈在和男人说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凑到门边开了一条细缝,是王守中,拎着一个超市大号塑料袋,来给段明风送换洗衣服和文具,他没有进门,也没有反对段明风住下,只是摸了摸段明风的头发说:“住在舅舅家要有规矩,乖乖的,想回家就打电话给爸爸。”   段明风似乎有些动摇了,拽着王守中的裤腿依依不舍,我妈把段明风抱了起来,让他进来吃晚饭,他客气的笑笑拒绝了,说:“他舅妈,麻烦你们了。”   我因为生闷气不搭理段明风,段明风就只能自己去书房写作业,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瞄我,我视线扫过去他又低头扒饭,我脾气来得快也消得快,转头就抛在脑后了,但段明风不是,他心思敏感又脆弱。   段明风年纪小,不适合一个人睡,于是陪睡的任务光荣落在我身上,他睡在靠墙的里侧,面壁思过似的背对着我,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把灯关了,半夜三更尿急醒过来,段明风竟然闷在被子里哭。   我尴尬的僵着,他有意忍住哭声,只有细微的啜泣漂浮在黑暗里,一丝一缕清晰的穿进我耳内,我顿时懊恼,他第一次住在亲戚家肯定会想家吧,陌生环境里可亲近的同龄人也只有我,而且他比我小六岁,我跟他置什么气。   为了不让彼此尴尬,我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装作刚醒来,段明风的哭声戛然而止,我在厕所磨蹭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段明风已经抹干了眼泪。   他揉揉发红的眼眶也假装刚醒,坐起来带着未褪的哭腔问我:“哥,可以不关灯吗?”   我立刻微笑露齿:“当然可以啊。”   段明风愣了愣,也跟着我笑。   我躺到床上想揉一揉他的头发,却摸到他湿润的鬓角,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怕黑啊?”   他点点头,靠近我身边闭起了眼睛。 第8章   这一夜我无数次把段明风的腿从我身上搬下去,我是尸体型睡相选手,基本睡前什么样睡醒还是什么样,不动弹不打呼不磨牙,我一直引以为豪,觉得以后我老婆一定很幸福,我和我老婆必然相敬如宾的躺着,互不干扰,保证双方优质的睡眠,绝不会出现因打呼太响而夫妻吵架分房睡的情况。   而段明风是丧尸型睡相选手,一个劲往我身上扑,我后来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他看起来文静乖巧,没想到睡相如此狂野,我早上睡醒的时候,他把我右胳膊当抱枕一样搂着,一条腿架在我腰上。   “唉…”我郁闷的瞅着他,翘腿到底是有多舒服?怒从心中起,我把他那小细腿拎开,然后一翻身把腿也架到他腰上,说实话感觉还不赖,他噘着嘴挣扎了一下,没醒,真是只小猪。   我和他面对面躺着,近在咫尺,他睡颜稚嫩,嫩红的嘴唇微微嘟起,婴儿肥未褪的脸颊饱满而柔软,我很难把这张天使般漂亮的小脸蛋和“粗犷”联系到一起,于是一边饶有兴致的戳他脸颊,一边恨恨的想:肯定又是王守中带歪的。   段明风被我戳醒,睡眼惺忪的哼哼了一下,撑起身体。   我:“干嘛?”   他挠了挠脸颊,坐在床上东倒西歪,一副要晕厥的样子:“哥…几点了?”   我:“不知道,大概八点吧。”   他脸皱成一团,艰难的伸出腿跨过我,我以为他尿急呢,结果他站在床边小声问我:“我起晚了,舅舅舅妈会不会生气啊?”   我一头雾水:“今天又不上学,为什么要早起?你舅舅舅妈也还没起呢。”   他迟钝的“哦”了一下,拧巴的五官舒展开,像捡了钱似的高兴,立即重新爬回床上,因为太困还踩到我肚子,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重重扑倒在被褥上,一动不动…又睡着了,秒睡。   我笑了一阵,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回复消息,白瑶约我出去玩,昨天晚上发了几条我没看,今天早上又发了QQ抖屏,短信也发了两条,她最近总缠着我,我猜她对我有意思,不免后悔初识时随意的跟她接了吻,这下甩不脱了,她这人虽然大大咧咧好相处,但有时未免太粗鲁太偏执,一言不合就要飚脏话,我喜欢隔壁班的乔秋雨,她不知道从哪听见了消息,竟然找上乔秋雨让她离我远点,乔秋雨本来和我眉来眼去的暧昧着,现在面对面走过都不搭理我。   我回复:“不去。”   国庆节正值秋高气爽,放假第一天最松快,我舒展四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阳光撒进窗台,我躺着无聊,又睡不着,索性起床去了书房,打算开电脑玩一会儿。   段明风昨天到书房写作业,桌上整齐的摞着三四本书,文具盒压在最上层,摆得四四方方。文具盒内的笔尖统一朝左,橡皮擦秃了一半,但还是干干净净的,我心想:段明风以后八成会是强迫症。   我随意翻了翻他的练习册,一溜排红笔打的勾,成绩几乎都是“优”和“100”,翻到最下层的本子时,是一本硬壳的日记本,比小学统一发的蓝色硬壳作文本要好看得多,应该是他自己买的,第一页画着四个小人,一男一女两个大人,中间牵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头上标着称谓,爸爸,我,妹妹,妈妈。   我坐在电脑椅上晃悠着,随意往后翻了翻,段明风并不是每天都记日记,因此日期并不连贯,他年纪小,写日记大多是流水账,记一记天气和心情,然后最多的内容就是写吃食,王守中家里竟然很少吃肉?我略略不满,段明风大部分都是写素菜。难得写一回吃肉,我表弟欢喜的心情都快溢出纸上了。   ——————   二月十一日:   周五,晴,7℃~11℃   今天爸爸出差回家,我好开心,妈妈做了红shao肉,炒青菜,番茄蛋汤,红shao肉好吃。   三月十日:   周三,小雨,5℃~10℃   今天是我生日,爸爸煮了面条给我吃,妈妈没有买蛋gao,她忘记了。   三月十一日:   周四,多云转晴,6℃~17℃   爸爸接我放学,带我去买蛋gao,我们坐在干爸爸的小店门口,干妈妈给了我桔子,爸爸买pao 夫,我很喜欢pao 夫,里面tian tian的,但是爸爸很少买它,我慢慢吃,可是一袋好少,一下就吃完了。   ——————   我努力猜了半天,pao夫是什么东西,小学生的错别字真要命,我开电脑搜索,输入法识别拼音“泡芙”,那不就是面包店里塞着奶油的玩意儿吗?这都舍不得买,亏得王守中还算个官呢,我忍不住吐槽:“抠门。”   我又往后翻,大部分都短短一两行,我拇指顶着侧边唰唰的翻页,出现一页黑乎乎的,我翻回去,是一幅画,黑色铅笔乱七八糟的涂了背景,然后有一些加深的线条,看不清楚,我抬起纸对着窗户,线条勾出的是一个人型,四周还有一些加深的黑点,画下有一行字:妹妹和我捉迷cang,她们把车库门关起来了,我出不去。 第9章   “易岚哥——”   我猛然合上日记本,塞进三本练习册的下面,向着门外喊:“我在书房——”   拖鞋“哒哒哒”的发出清脆的脚步声,段明风小跑来找我,摊开手里的五十元钱,眼睛亮亮的看着我:“舅妈让我们去买早饭。”   我把手从鼠标上移开,不动声色的歪着上半身挡住桌上歪七扭八的书和文具盒,按捺住心虚:“哦,你先去刷牙洗脸。”   段明风:“你已经洗完了吗?”   我:“没,你先去。”   他又“哒哒哒”的小跑了出去,就差把“兴高采烈”四个字挂脑门上了,我趁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但左看右看,似乎并没有恢复到原本的样貌,也许是我没有天赋,这些注定要再次打乱的东西,何必花费精力摆正。   出门前,我妈特意叮嘱我牵好弟弟,我觉得问题不大,只是去小区门口买早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丢不了小孩。但段明风特别听话,一路抓着我的手,我先去买豆腐脑和油条,付钱的时候脱开手,刚一垂下,段明风立刻又抓了上来。   小区门口菜市场旁边有一家老字号糕点铺,叫泸溪河,我想起他家有泡芙,就带着段明风进去,甜蜜的烘焙味灌满鼻腔,令人垂涎三尺。泸溪河家的桃酥很出名,我妈爱吃,我要了十块钱桃酥,然后特意指向玻璃橱窗里的泡芙对段明风说:“想吃什么自己挑。”   我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结果段明风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也不说。   我猜他可能不好意思,只得自己拿了塑料盒和面包夹,夹了满满两盒泡芙,大约二十个,够他吃好几天了,老板认得我,把剩下的几个也一起倒进装桃酥的塑料袋里。   “这是你弟弟?”她问。   我笑笑:“表弟。”   她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上下打量着夸道:“皮肤真白,嫩得能掐出水来。”   段明风是我姑妈的儿子,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我爸妈费力让段明风国庆住到我家,是想尝试让他们母子见一面。   原来段明风日记本里写得“pao 夫”并不是我理解的糕点泡芙,他吃过的是膨化零食旺旺的泡芙,纸盒装的,中间有隔板,分为两个口味。我尴尬的挽尊:“那个是假泡芙,哪有真奶油的好吃…”   段明风专心致志的闷头吃,一口咬下去,奶油从泡芙里挤了出来,粘在下巴上,他头也不抬,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这个也好吃,都好吃。”   “好吃就行。”我揩掉他下巴上的奶油,忍俊不禁:“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段明风吃了泡芙欢快得像只小鸟,吃完东西就主动去书房写作业,压根都不用大人催,我爸妈羡慕不已,借机吐槽我玩心太重,我说成绩能达到你们的要求不就行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无所谓。我妈挥挥手懒得理我:“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以为我愿意管你啊?”   “妈,”我一本正经:“你真好。”   “去去去。”我妈憋不住笑。   我拉着段明风去书房,坐在电脑椅上拍了拍吃饱喝足的肚皮,段明风歪头看了看自己的那摞书,然后把最上层的文具盒左右调转位置,我震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咽了口唾沫,难怪我摆完觉得不对劲,原来是文具盒方向反了。   还好段明风年纪小,没有多想。他安安静静的埋头写作业,我在网页上看新闻,心不在焉。   “明风。”   他看向我,眼里带着亲近。   “豆腐脑好吃,还是油条好吃?”   “豆腐脑!”   “旺旺泡芙好吃,还是奶油泡芙好吃?”   “唔…奶油泡芙!”笑弯眼。   “你爸妈对你好,还是对妹妹好?”我尽量语气轻快,装作只是随意一问。   段明风的眼睛和我姑妈一模一样,型似柳叶,一笑眯成缝,无忧无虑,一悲塌下眼睑,细细长长,仿佛漫天烟花也解不了孤寂。段明风还没有像姑妈那样体会过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水润乌黑的眼珠像山泉一样清澈,他的喜怒哀乐像照在水面上,清晰的反射出来。   段明风怔愣着,笑意从眼底悄然流失,他看回作业本上,笔尖写不出一个字来。   “都好…”   我深吸一口气:“等会儿我们去医生看一个亲戚,她是我姑妈,也是你…”   “赵易岚!”我爸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冲我皱了皱眉头:“走了,出发吧。” 第10章   王守中有十年没有登门,不速之客,我奶奶不让他进门,我爸车开进院子的时候,奶奶正把两个红色礼盒塞回王守中的怀里。   “是爸爸。”段明风趴在车窗上喊他。   王守中回过头,干瘦的脸上黑里透红,我爷爷去医院检查身体了,这里没人待见他,奶奶和我爸妈一早计划好的,趁爷爷不在家让段明风和姑妈见一面,谁也没料到王守中会来,但他似乎早就猜到我们的计划。   “姨,我不是来阻止明风和赵夏萍见面的。”王守中拘谨的拎着两个礼盒,手往前伸了伸又缩回:“我调回南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迟早的事…明风还小,我只是怕他接受不了。”赵夏萍是我姑妈的名字,王守中以前管我姑妈叫“萍萍”,如今也生疏到连名带姓的叫了。   段明风下了车想去王守中那儿,我妈眼疾手快抱起他进了屋,我爸上前拦住王守中和他理论:“让他们母子见一面而已,这一回没打算告诉他身世的,你在这里反而刺激我妹妹,你知道她见不得你,见了就会发疯。”   后半句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王守中立起的肩顿时塌了下去,他木讷的垂下手:“那我在这里等…明风怕生人,你们别吓着他。”   真够讽刺的,亲妈是生人。   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最追悔莫及的大错之一是自以为是的说出了大人们不敢说的秘密,我指着姑妈告诉段明风:“这才是你亲妈。”   心理医生和我妈扑上来捂我嘴的时候,我已经咬字清晰的把秘密说了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我表弟在王守中家过得不好,还蒙在鼓里把养父母当亲爸妈,我迫不及待的想让段明风知道真相,却没有考虑他正值依赖父母的年纪,是非黑白于我只是一个不吐不快的真相,于段明风却是翻天覆地的冲击,这件事直接导致他丧失了对人的信任。   我姑妈生下段明风十年,第一次见儿子,对面相见不相识,她本来晃着秋千,蓝色裙摆像蝴蝶一样荡悠着,我这一指,她骇然瞪大了眼珠,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儿子!”她摔得站不起来,连滚带爬的过来。   段明风吓得大哭,惊慌失措的躲到我身后,抗拒着:“你不是我妈妈…走开!”   我爸第一次用棍子抽我,气得语无伦次:“你弟弟吓得发烧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你姑妈好不容易病情稳定,这下又不好了,你以为王守中以后还会让明风来我们家吗?都是你干的好事!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见到段明风,他成绩很好,考进了南外的初中,和我同一个学校,但不在同一个校园里。   王守中和我们冷战了两年,一直不温不火的疏远着,直到我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因为王守中要出差一个月,段明风报的补习班恰好在我家附近,他竟然破天荒的打电话来询问,是否能让段明风住到我家。 第11章   段明风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他在楼道里无声无息的站着,以至于我拉着乔秋雨躲进单元门内时并没有注意到他。   乔秋雨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纤细脖颈上,令我心猿意马,我们在附近的商场看完电影,一出来就电闪雷鸣,我邀请她到我家玩一会儿。   “好大的雨…”她伸出胳膊,触摸飘洒的雨点。   我追了她两年,她一直若即若离的和我维持着暧昧的关系,今天看电影的时候我抓了她的手,她没挣开,我心里不免雀跃,白瑶曾经指桑骂槐的说:“男人都贱,得不到的才当个宝,特别是乔秋雨这种吊着男人胃口的白莲花,一吊吊一群,还个个争着抢着想吃她这口屎。”我和白瑶绝交已久,她比我大一届,终于毕业了,我耳根子也能清净一些。   “赵易岚,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不假思索。   她收回被雨水打湿的手,一扭头,头发上清幽的香味若有似无的窜进我鼻尖,我没想到她会主动凑上来和我接吻,让我受宠若惊。乔秋雨的吻技竟然不输白瑶,她好香,香得我目眩神迷,我有些喘不上气来,微微拧起眉头睁开眼,方向正对着二楼楼道口。   我表弟段明风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   人吓人,吓死人,楼道里声控灯没亮,雨天昏暗,我一惊,赶忙推开乔秋雨,嘴唇上全是吮吸出的津液,我抬手揩掉,尴尬道:“段明风?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见了我也不笑,眼神不似从前那么幼稚懵懂,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和乔秋雨之间来回游移,既不像是好奇,也不像是戏谑,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但令我很不自在。   “易岚哥。”他垂下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拎起地上的塑料袋直接上楼去了:“舅妈马上就到了,她让我先上来等她。”   乔秋雨害羞,不肯到我家做客,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家拿了把伞,送她出小区打出租,然后我冒着雨跑了回来,浑身淋得湿透,到家时我妈已经回来了。   段明风额头上贴的纱布被雨水淋湿了,我妈正在给他换药,我把T恤脱了擦头发,段明风的伤口沾了水四周一圈发红,缝合线有大拇指那么长,应该是七天之内的新伤,我凑近细看,不由得皱起眉,皮下一片淤青,这么大的口子得流多少血啊?我问他:“这怎么弄的?”   他说:“楼梯上摔的。”   我忽然想起来他小学的时候我去学校接他,同学对他很不友好,难不成进了初中又碰见霸凌了?我把T恤扔到椅子上:“在学校?”   他坐着一动不动的让我妈上药:“唔…在家。”   我妈和我同时脱口而出:“在家?!”   “嘶——”他往后退了一点,我妈回过神松开摁住的酒精棉花。   “上个月搬了新家,”他说起摔下楼梯,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竟还冲我笑:“是别墅,有楼梯的。”   我立即追问:“自己摔的还是别人推的?”   段明风不说话,不知是紧张还是疼,手捏住了衣摆。   我一看他这受气包的样就来气,搡了他一下:“说啊。”我妈打我手,给我使了个眼色:“在弟弟面前赤膊像什么样子?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我一边冲澡一边想,段明风这怂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欺负,八成就是他妹妹推的,不然为什么王守中会让他住到我家来,他出差去了,兄妹闹矛盾,段女士肯定帮着自己女儿,我越想越来气,这叫什么事儿啊?偏偏段明风又是个软柿子,我都告诉他姑妈才是他亲妈了,他还能不言不语的替他那坏心眼的妹妹掩饰。   我当时义愤填膺,后来看了他的日记才知道没有人推他,他想掩饰的是他自己。   家里有闲置的客房,我妈收拾了一间出来给段明风住,他报的英文补习班就在我家附近的商场二楼,那时流行疯狂英语,要大着嗓门练习口语,起初几天段明风下课回来,嗓子都哑了,一开口像吃盐吃齁了似的,听起来很好笑,有种唐老鸭说话的感觉。   住了一个星期后,王守中打电话来告知段明风伤口要拆线,已经给补习班请了假,明天段女士会上门来接他去医院,我妈说:“不用,赵易岚放假在家也没事干,让你老婆把病例卡送来就行。”于是我不得不推掉和乔秋雨的约会,带着段明风去医院拆线挂水,拆线很疼,段明风把我手指都要捏断了,回头的路上我买了泡芙给他,他才勉强高兴起来。   “你倒是好养活,”我和他一人拎着一边,在大马路上毫无形象的抓起泡芙塞进嘴里。我说:“以后找个会做泡芙的老婆吧,让她天天给你做泡芙吃。”   段明风腮帮子鼓着,咕哝道:“不要。”   “嗯?你不是喜欢吗?”我揶揄他,脑子里想象着乔秋雨做烘焙,不行,她太文艺了,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又想到白瑶,更不行,她绝对会炸掉厨房,试问哪个男的不想有个厨艺精湛的老婆?我扭头看了看段明风,他倒是很适合穿围裙,话少脾气好又贪吃,烘焙需要手巧有耐心,段明风他强迫症,肯定能做出精致的点心。   “会买就好啦,”段明风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自言自语:“就像表哥这样的。” 第12章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莫及的错事之二,不应该在段明风伤口拆线这天晚上尿急。   段明风睡客房,客房在厕所隔壁,他怕黑所以房间开着床头灯,我尿完本应该直接回自己房间挺尸,但是我如同一只失了智的大扑棱蛾子被那莹莹暖光吸引,心血来潮就想去看看我表弟。   巧了,我表弟还真就不舒服。夏天热,他睡觉不老实,凉被掀到了地上,枕头搂到了怀里,床头灯柔和的照在他光洁细长的四肢上,像只剥了皮的青蛙。他侧身缩成一团,背对着我,哼哼唧唧好像很难受,我猜是刚拆线的伤口隐隐作痛了,于是我“兄”爱如山的去兑了杯温水,拿着医生开的止痛药,我坐在床边喊他:“明风,起来吃药啦。”   段明风迷迷糊糊的,两条腿蜷曲着夹住了枕头,我看他似乎魇住了,便伸手拉他胳膊,摸到一手的汗。   他被我拉翻了过来,惊醒的瞬间坐了起来,神情恍惚又紧张,一双柳叶眼像浸了秋水般潋滟。   “哥…”   “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他躲开我的手,喉头滚了滚:“我…我不舒服…”   我看他一副快要哭鼻子的样,忙举起水杯:“来来来,把药吃了,不吃药能舒服吗?”   “不是…”他抓着膝盖上的枕头,垂下眼声如蚊呐:“不是额头疼。”   “嗯?那你是做噩梦了?”   他摇摇头。   我这急脾气真能被他急死,搁下水杯和药丸,一条腿晾到床上,头凑过去不耐烦道:“那你倒是说啊,哪不舒服?”   段明风下巴都快压到锁骨了,眼眶里泪花打转,突然抓过我的手伸进枕头下面。   电光火石之间,我把手缩了回来,脑子清醒到可以直接参加高考,我站起来焦虑又尴尬的踱了两步,段明风呜呜的发出哭腔,害怕的问我:“哥…怎么办啊?”   我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先去把房门关了避免惊醒爸妈引来更大的尴尬,我表弟初二,学校教育缺失,养父王守中保守又木讷,养母段女士更别指望,段明风可能有一点儿意识,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他妈的!要是没有突发奇想来看他,他自己梦里解决了也就算了,可是我好死不死过来了,还撞破了,怎么办?能怎么办!   我的脑子剑走偏锋,决定要教段明风解决人生大事。   我深呼吸重新坐到床边,语重心长的说:“这个没什么好羞耻的,男孩子长大都会这样,把眼泪擦了,不是什么绝症,不会死的。”然后我状似从容的把他盖在腿上的枕头扔到一边:“这是男人的人生大事,干这个事要先把灯关了。”   段明风听话的点点头。   黑灯瞎火,我一本正经的抓住他手进行教学***   月色皎洁,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借着月光看到段明风的动作,他笨拙的动了两下。   “你得快点儿,这个速度不行。”我说。   段明风慌张的抬起眼:“啊?我…我不会。”   这天晚上真的挺热,开着空调好像不管用,一阵阵的燥热从身体里发出来。***   我强作淡定的抽纸给他,让他擦干净把裤子穿上,然后把床头灯打开,让他好好睡一觉。   段明风躺下跟我道晚安,我都没转身看他就急匆匆离开了,纸巾擦过的手里仍然黏糊糊的,我进了卫生间洗手,再回自己房间躺下,越发躁动。   我那时正正经经是个直男,对段明风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能是帮别人解决大事太刺激了,才会自己也激动,但我脑子里出现的确实是段明风而不是乔秋雨,幽深的夜色下他晶莹的眼珠烙进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头抵着我肩膀,鼻腔发出压抑不住的声音,像飘在微风里的蜘蛛丝一样细软粘人,只有近在咫尺才能听见。   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这件事,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完整版放微博了,id:它二大爷家的蜻蜓 第13章   “怎么还没好?”拆线一个多星期了,我捏着碘酒棉签给他消毒:“你别老去挠疤,夏天容易发炎。”   “嗯…”段明风往后躲:“哥,疼。”   我拽住他脖子拉回来:“别动!晚上睡觉就不能老实点?”   酒精辣伤口,段明风的后脖颈僵硬着,一副怕疼的怂样:“疤太痒了…”   “你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吗?那床上有跳蚤咬你了?睡个觉跟练十八般武艺似的,用你考一百分的脑瓜子控制一**体,行不行?还有你这指甲,知道自己会挠,也不剪剪…”   段明风被我数落一通,不高兴的噘着嘴,闻言抬起爪子给我瞧,嗯,十个指头啃得光秃秃。   我一时语塞,捏住他的下颚往近凑了凑,他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两颗玉白的大门牙,我点了点头:“牙口挺好。”   段明风就是小孩儿,一时嘴噘得高高可以挂油瓶,一时又脸红红呲牙傻笑,喊我:“哥…”   “嗯?”   他仰着头让我涂药,眼珠在我脸上和棉签上来回转动,像玻璃弹珠似的水灵。   “哥…”他又喊。   我瞥他一眼:“干嘛?”   “嗯……”他苦恼的哼了个绵长的声,一副有惊天大秘密的样子,把我胃口吊上来以后,忽然欲言又止:“算了。”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死孩子:“说啊,什么事?”   段明风抓起桌上的电子手表看了一眼,夸张的惊呼:“呀,来不及了,”他拽起书包就跑:“哥,我晚上再跟你说。”   不知道我单纯可爱的表弟是从什么时候学坏的,我一整天抓心挠肝,茶饭不思,被这个秘密折磨得连和乔秋雨聊天都心不在焉,她发来消息说今天陪闺蜜逛街,不能和我看电影了,我俩亲过嘴以后隔三差五看电影,几乎把暑期档都看遍了,女孩儿怕晒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活动,游乐场她不去,我想着确实也没什么可干的,压马路无聊,我也提不起劲。   午后烈日当空,南京室外高温逼近40℃,把炙热天空烘烤得一片云彩都没,我躺在沙发上回复完乔秋雨的信息后百无聊赖,开着电视不知何时就睡着了,醒来时黑云压城,仿佛世界末日般骇人,屋外雷声滚滚,大雨滂沱。   我一个激灵捞过手机,四点二十,忙不迭拿起雨伞出门,段明风四点半下课,出门的时候没带伞,我得快点儿去接他。   从我家走到商场要十五分钟,我路上顶着大风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想起他说过补习班老师上课之前会统一收手机,便发了短信,让他在教室等我,别乱跑。   段明风一直没回短信,我上二楼找他的时候已经四点四十分了,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培训机构门口只聚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其实很多来上辅导班的学生并非自愿,跟段明风这种三好学生不一样,他们大多是叛逆期成绩烂,放了暑假家长没空管,就强行塞进辅导班让老师管。段明风前两天跟我唠嗑的时候说隔壁高中班的男生会在商场厕所里抽烟,初中班和小学班的孩子只能去别的楼层上厕所。   我走到门口闻见一阵未散的烟味,皱了皱眉进去找段明风,前台接待瞄了我一眼,我穿着篮球大裤衩和拖鞋,确实形象不佳。   我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宗旨,上去咧开嘴:“姐姐,我找段明风。”   她压根不管事,抬手一指:“自己进去找吧。”   我越往里走烟味越浓,在找到我表弟之前,我竟然先看见了我女朋友乔秋雨,她抱着一个男生的胳膊神态焦急,而我表弟的翻盖手机在地上被男的踩得四分五裂。 第14章   跟段明风打架的男生染着一头稻草似的黄毛,抹了发蜡搓成鸡冠头的发型,他的头发就像暴雨梨花针一样插在头顶上,我拿拖鞋拍了四五下,愣是坚挺的竖着,后来我每次看到染黄毛的人就生理厌恶,太难打了,我这辈子打过最难打的架就是跟黄毛男的这场硬仗。   当时段明风被两个小瘪三架着往书柜里塞,我脑子都来不及反应,伞就砸了过去,至于我女朋友乔秋雨和黄毛拉拉扯扯,我暂时没空管。   我表弟打小就是个菜鸡,我印象里他总是被人欺负的那个,性格说好听了是斯文有礼,说不好听就是阴郁内向,他几乎不和同学来往,手机里一个朋友的电话都没,早些年他还挺亲王守中的,因为十岁那年和姑妈见面的事,他渐渐也拒绝了亲情。唯独对我有种莫名的依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我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他依赖我,所以我看不得别人欺负他。   “把他塞进去!”黄毛嚣张的喊。   段明风看见我,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哥…”   他瘫在柜子里,死命蹬腿挡住门,那两个小瘪三一人一边想把门关起来,我冲上去一脚踹倒左边的小瘪三,黄毛骂了句:“草!哪来的**?”冲上来和我干架,乔秋雨的尖叫像平地一声雷似的格外刺耳,我一打三有些吃力,被摁在地上,段明风从柜子里爬出来,手足无措的哭。   我蹬开一个小瘪三,大喊:“帮忙啊——”段明风这才哆哆嗦嗦拿起扫帚对着他们一通乱打。   混战中我和黄毛扭打在地,他一边打还一边骂脏话,唾沫星子喷我一脸,气得我捞过拖鞋扇他嘴巴子,他力气不小,一看就是个不良学生,没少干仗,我只庆幸自己小时候被爷爷逼着学过几年散打,知道怎么反守为攻,我趁他躲拖鞋的空隙把他掀翻在地,紧接着我大脑一片空白,气急了只想着拿拖鞋拍他脑袋,没顾上段明风。   等我把黄毛嘴巴子抽得鲜红一片,吐不出一个脏字儿的时候,我表弟已经被关在书柜里了。   那俩小瘪三约摸是初中生,胆子没黄毛大,看我从地上起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我再往前一抬手,两人就屁滚尿流的跑了。乔秋雨吓得瘫坐在一旁,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真够讽刺的,她是我女朋友,我打架打赢了,她不来为我喝彩,反倒一副怕我打她的模样。   段明风在柜子里疯了似的捶门,我抹掉眼皮上火辣辣的血水,在地上找钥匙,那俩小瘪三把钥匙扔在垃圾桶里,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柜子里的动静渐渐小了,我在外面一直喊段明风的名字让他别害怕,我知道他小时候被关车库有心理阴影,但没想到那么严重,开锁时我能听见他闷在柜子里的喘息,像缺氧似的特别响,钥匙捅了几下都没捅进锁眼儿里,我心直哆嗦。   柜门一开,段明风侧坐在里面像脱水似的,失神的眼珠瞪着不知何处,惨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明风…出来,没事了。”我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我把他抱出来,他头上摔楼梯的伤口又裂开了,血蜿蜒的流到眉毛里,又从眉毛里分成三股,流进眼睛里,右眼珠血红的,看起来格外渗人。   他可能是太疼了,也可能是被吓的,我捞起T恤下摆擦他的血,他扑进我怀里死不撒手,好半晌才呜呜的哭出了声,我心下稍安,能哭就好。   我搂着段明风出教室的时候,乔秋雨把黄毛扶了起来,她喊了我一声,说想谈谈,我头也没回,倒不是我有多潇洒,只是我急着去医院,段明风这嘤嘤怪,哭得我心急如焚。 第15章   医生给段明风裂开的伤口消毒,段明风的叫声堪比杀猪,我坐在另一张床上,右颧骨肿了,眼皮上有一条挠破的小口子,护士一边给我处理一边笑说:“他是你弟弟吗?”我尴尬的拉开帘子对着隔壁床的段明风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无果,我表弟捂住嘴巴,呜咽声就从鼻子里跑了出来。   医生提到口子如果裂开太大需要重新缝合,我表弟的屁股已经抬了起来,医生赶忙说:“你这个用不着!”我无语的走过去把他摁回床上,这点出息…   出门接段明风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惊心动魄的事故,我裤兜里只揣了一张毛爷爷,打车到医院花了二十,挂号加取药六十六块五毛,我拉着段明风走出医院门口时,风雨交加,我俩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只有一把呲了伞骨的破伞在风雨中飘摇,脑子里出现了济公的主题曲“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我掏出仅剩的十三块五毛:“钱不够打车回家。”   雨水斜着打了过来,段明风贴近我身旁,接过十块纸币和四个钢镚,抬头看看我:“?”   我叹了口气:“把你卖了吧,家里穷。”   段明风立刻死死抱住我腰,嘴唇不高兴的嘟着,眼里却是憋不住的笑。   我捏了捏他的脸:“诶呦,这个小朋友真会撒娇,我有点儿舍不得了。”   段明风笑嘻嘻:“舅妈下班了吗?打电话给舅妈吧。”   “手机没电了。”我惆怅的向街边看了看:“走吧,去报亭打个电话。”   打电话只要五毛钱,我妈火急火燎的勒令我们原地等待,我想着还剩十三块呢,脸上火辣辣的疼,想买个冰淇淋吃,结果段明风这小扫把星手一摊,十块钱就被风吹跑了,我拉着他雨中追钱,眼睁睁看着十块钱顺着湍急的污水漂进了下水口。   “本来可以吃可爱多的你知道吗?”我和段明风蹲在马路牙子上,他吃小布丁,我吃冰工厂,人生啊,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这一天实在太惨,回了家被爸妈轮番声讨,晚上躺在床上打开手机,乔秋雨发来消息说分手,哦,又加一条,我失恋了。   夜里十点,段明风跑来我房间,犹豫了一会儿说:“那个跟你亲嘴的姐姐,经常来培训班找乔轩…就是跟我们打架的男生。”   我拉他一起躺着,心拔凉拔凉的:“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   段明风自顾自焦急的说:“今天她又来了,我想拍个照片,被他们发现了。”   我心想:呵,女人,说什么和闺蜜逛街,原来是绿我。   “哥——”段明风忧心忡忡:“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   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反正她喜欢的人不是我,我顿悟了,难怪她和我一起时总是高冷女神范,爱意是装不出来的。但好歹我追了她两年,说不伤心是假的,被人比下去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对方还是个黄毛小混混,乔秋雨她眼光也太差了。   我正愤懑,段明风忽然撑起身体亲到我脸颊上。   他嘴唇蜻蜓点水般一碰就离开了,只留下濡湿的唇印,我愣了一瞬就理所当然的笑了:“干嘛啊?安慰我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哥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放心吧。”   我抬手装作嫌弃的擦他留在我脸上的口水,段明风似乎很紧张,我给他的亲吻行为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他还小,表达安慰用亲吻很正常,就好像我小时候去湖南,看见他哭,也会怜爱的亲亲他。但我其实心里隐约意识到:他已经十二岁,亲他十八岁的表哥是有些怪异的,因为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亲吻是情侣表达爱意的行为。   只是我当时不愿意细想,也不敢细想,我宁可当作是他缺爱,他太依赖我了,把我当爸爸。男人都有一颗当爸爸的心,我也不例外。   “哥,你别喜欢她。”段明风伏在一旁,半边脸压在枕头上,嗓音颤抖。   我大剌剌的揉了揉他头发:“知道了!我这么帅,还愁找不到下一个女朋友吗?哈哈…”   段明风没再说话,他流眼泪把枕头打湿了一大块,而我心烦意乱,叫他回自己房间去睡。   开学后,乔秋雨找过我一次,让我不要把她和乔轩的事说出去,我已经平息的怒气一下窜了上来,我说:“我没那么闲,但是你叫那黄毛怪别在我面前出现。”我补充道:“也别找我表弟,不然我弄死他。”   乔秋雨脸涨得通红,拽住我:“对不起,他脾气不好,我拦不住他。我替他向你和你表弟道歉,真的对不起。但是你表弟拍的照片呢?可不可以让他都删掉。”   我不耐烦:“我表弟手机都被他摔坏了,哪来的照片?”   “不是,他说他拍了很多张…”乔秋雨急哭了:“他有没有发过给你?求求你了,都删掉。”   她说求求我,我从没见她如此失态,我扯开她的手:“你在害怕什么?就算被老师知道谈恋爱也没什么吧,再说了,那黄毛也不是我们学校的,你都敢跟我谈恋爱,还怕跨校被发现吗?”我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乔秋雨答应跟我谈恋爱可能是为了替黄毛做幌子。   我直觉她和乔轩之间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无可奈何,终于说出她的秘密:“他是我继父带来的,名义上是我哥哥。”   我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倒有点儿可怜她:“那你们也没血缘关系…怕什么。”   “不行,我爸妈都是思想保守的人,他们怕人说是重组家庭,从山东搬来南京,还把我改姓乔了,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亲兄妹,你不懂,他们不会同意的。”她虽然这样说,眼神却倔强:“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和他就不会被爸妈发现,以后我们会出国…”   我无话可说,只能答应保守她不为世俗所容的秘密。   她喊住我:“赵易岚——对不起,谢谢你…”   我头也没回的抬抬手:“别发好人卡。”很奇怪,我失恋的伤心劲儿突然就消失了,我甚至有点儿佩服她,为了爱一个人,处心积虑的谋划,揣着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就拆墙的勇气。我还好奇,她最终能不能如愿以偿,黄毛那小混混又会不会辜负她。 第16章   高三这一年在光阴里好像一张被折叠过的纸,展开细看每一天都精疲力尽,合起来却不过转瞬即逝。   我妈希望我出国,但爷爷希望我走从政的路子,他在家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作风,我妈作为儿媳不能直接顶撞他,战火就蔓延到我爸身上,我爸受了夹板气,一头是爹,一头是老婆,没办法只能私下找我合计,最后敲定我先考军校,考不上再出国,我爷爷和我妈各让一步,暂时休战。   一本军校录取分数线高,达到分数线还要体检加面试,我平日吊儿郎当,这一年却不得不埋头苦读,有一回半夜三更,我去厨房倒水喝,经过爸妈房间隐约听见他们在说段明风和王丝甜,刚要凑过去听,他们似乎察觉到我的脚步声,都不说话了。   我写完卷子大约夜里一点,给段明风发消息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他没回,我想这么晚了他一个初中生肯定已经睡了,没一会儿我抓着手机也迷糊过去。   谁知他竟打电话给我,夜里三点,我看也没看就摁掉了,高三缺觉,起床气特别重,他打来第二次我火冒三丈,闭着眼接起来便语气很冲的问:“谁啊?大半夜的有毛病吗?”   “……”   “喂?怎么不说话!”   我拧着眉退开看屏幕,刚看清是来电显示“段明风”通话就结束了,这下我清醒了,暗骂了声“草”赶忙爬起来,给他打回去他不接。我心想:坏了,这个点还不睡肯定出了什么事。   他虽然从小就在王守中家长大,但细算爹妈妹妹跟他都没有血缘关系,属于寄人篱下,不过关于王守中,一方面涉及到姑妈的旧事,另一方面考虑到段明风还小,当年姑妈的事把他吓得够呛,后来谁也不敢告诉他王守中不是他亲爸,这个秘密王守中和赵家默契的保守着,连段女士也一度以为段明风是王守中亲生的。   可我一直都知道,我不确定王守中的“养父爱”对段明风能维持多久,毕竟段明风长大了,眉眼舒展开,所有蒙在鼓里的人都会渐渐看出他们“父子”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我急得一脑门汗,给他发消息解释刚才不知道是他的电话,以为卖保险卖房的,段明风这才接了我电话,但他一句话也不说,我喊了他好几声,隔了一会儿他的哭声才一点点从电话里传递过来。   他幼猫似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搅得我心乱如麻,我翻来覆去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效果甚微,索性给他出主意:“明天你出门塞点衣服在书包里,晚上住到我家来。”   “……”   我压低声音哄他:“好不好?来嘛,过来我这儿,买泡芙给你吃,买两盒行不行?”   “……”   “不行那就三盒?四盒,不能再多了…”   他忽然噗嗤一笑,这才用浓重的鼻音答应:“唔…”   我一直有种拐小孩很easy的错觉,这种错觉来自段明风,我用泡芙拐他百试百灵,直到有一天他说他早就吃腻了泡芙。   我把他拐到我家来,才知道原来他和王丝甜常常闹别扭,且两人年岁见长,矛盾也越来越大,段明风因为比王丝甜大四岁,又是男孩儿,在风俗道德上作为哥哥必须让着妹妹、作为男性必须让着女性,有理也变没理,我都能想象到王守中会如何和稀泥。   段明风和王丝甜的兄妹矛盾久而久之发展成他和王守中之间的父子僵局,段明风的委屈和怨恨日益滋长,埋在心里不断发酵着,他从不将心事说给别人听,唯一发泄的途径只有他带锁的日记本,而我作为局外人能做的只有多疼爱他,他在我家一直住着,几乎成了我爸妈第二个儿子。   高考结束后段明风也很快迎来了期末考试,我爸妈陪着爷爷出差去北京了,段明风和王守中怄气不联系,便来央求我参加他的家长会,我正聚精会神玩dota,他趴在我背上捣乱,撒娇卖乖挠痒痒,导致我游戏失败,我把他掀翻在床上,他灵活得像只猫,转眼又爬起来抢走我的耳机,揪我耳朵大声嚷嚷:“参加家长会——赵易岚——听到请回答——”   他真是越来越皮了,偏偏我一板起脸,他就会装可怜抹假眼泪说我欺负他,有时候我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段明风在学校是年级第一的优等生,我倍儿有面子,坐在座位上听老师报排名,全程一脸嘚瑟的接受着周围父母投来艳羡的目光,仿佛段明风是我儿子。   散会后,班主任却喊住了我,询问段明风的父母为什么没来?   我笑得满面红光:“我是他亲哥,老师有什么事跟我讲就行。”我还以为他在会上没夸够,私下再来夸一遍,结果老师把我拉去办公室郑重其事的聊了半小时,段明风在学校几乎不和人说话,他拒绝当班干部,排斥和同学们说话,内向到不合群的地步,跟在我面前时判若两人。 第17章   我和班主任聊完后大约晚上七点半,坐在地铁上一路苦思冥想,段明风才初一,怎么小小年纪会有两幅面孔?我在初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整天想着和男同学打篮球,和女同学耍贫嘴,闲得无聊就打打游戏谈谈恋爱,只要成绩达到爸妈的要求,课余时间任我安排,根本没有糟心事儿值得我忧郁。   我表弟才十二,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人还没豆丁大。”正值“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春期,怎么就社交障碍了呢?我抓耳挠腮,觉得首要原因还是心里太压抑,家庭环境一团糟,常年处于委屈难过嘤嘤嘤状态,学习环境…我忽然一阵心疼,在高手如林的南外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排名,多么变态。   爸妈不在家,我走出地铁站打电话喊段明风下楼找个馆子吃饭。   盛夏的傍晚,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漫天绚烂的红霞像打翻的凤仙花汁,逐渐氧化发黑。   我在小区的非机动车铁门外等他,光线幽微,这时间回家的人很多,路灯亮了,段明风身形矮小,在涌动的人群里像棵小萝卜,他低着头躲避着和路人的身体接触,我扬声喊他:“段——明——风——”,他茫然的抬起头找声源。   当段明风眉开眼笑的大步向我奔来,我下意识张开手臂,也许他本不想扑进我怀里,是我的姿势怂恿了他,他重重的撞上来拥抱我,在我连连后退的哀嚎里笑得狡黠又惬意,小朋友就应该是这样的,恃宠而骄,无拘无束。   段明风下巴磕在我胸口,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蛋白白嫩嫩,我假装嫌弃的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走吧。”   段明风仰着头,唇红齿白:“哥,我们吃什么呀?”   我搭住他肩膀,财大气粗:“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段明风酷爱兰州拉面…的汤,每次面条吃两口,汤喝光,我吃完碗里的面条,翻个白眼和他换碗,他把我碗里的汤也喝光,打个嗝:“我吃饱了。”   “你这是喝饱的,”我无奈:“撒泡尿就没了,家里没吃的,晚上你饿了怎么办?”   段明风舔舔嘴巴:“我们不买泡芙吗?”   “……买。”   他一回家就去写作业,我偷偷靠在书房门口看他,他心无旁骛,泡芙就搁在眼前,竟然一口也不吃,我敲敲门,他背对着我猛然合上本子,我放慢脚步等他收拾好,不经意瞄了一眼,原来在写日记,本子上带密码锁的。   “哥…?”他手压在日记本上,锁扣轻微的“咔哒”一声锁上了。   “我要跟你聊聊,”我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家长会的事。”   段明风压根没把我当家长,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奥,老师讲什么了?”   我欲擒故纵,先打哈哈:“夸你成绩好,发了三好学生奖状。”   段明风显然习以为常,只是腼腆的笑了笑。   我接着话茬开始装蒜:“我本来以为优秀班干部奖状也有你的份。”   段明风愣了一下,趴回桌上翻开作业本,小声道:“我没当班干部。”   我见他想逃避问题,便把他拽回来面对面:“不是吧,成绩这么好的小朋友都不当班干部,你们班老师怎么想的?”   “是我不愿意,”段明风皱了皱眉:“班干部要管人,我不喜欢。”   管人是挺麻烦的,我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他下一句就开始语出惊人。   “其实我不喜欢上学,不喜欢写作业,不喜欢考试,不喜欢排名,”段明风越说越失落,自顾自道:“老师说班干部要爱学习,能带动同学们,我不喜欢同学们,同学们也不喜欢我…”   “等等!”我一直以为段明风如此沉迷学习是单纯的兴趣使然,他竟然说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排名,不为了争强好胜。我问他:“那你为什么那么认真啊?”   段明风理所当然道:“我考得好,爸爸会很开心,王丝甜成绩不好,爸爸总是唉声叹气的。” 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一笑:“王丝甜有一回生气,跑来撕我月考试卷,结果被爸爸骂了一顿,她就更生气了,周末爸妈不在家,她把我关在阳台上关了一天一夜。”   段明风语气轻快,仿佛在分享一件童年趣事。   我抓着他的手,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段明风脸上的笑意逐渐破裂,眼眶一红,带着哭腔委屈道:“就是那回…我打电话给你,你还骂我。”   我没想到这件事竟还有我的份,赶忙问:“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段明风翻出旧账来,学着我的口吻蛮横道:“你说喂!大半夜的有病吗?”   我笑得岔气,段明风一边掉眼泪,一边怨念的瞥着我,他学我的口吻学得未免太像,仿佛情景再现,我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心情,捧着他的脸:“对不起,哥错了。以后我就是躺在棺材里,也会诈尸起来和蔼可亲的接你电话。”   段明风又哭又笑的,差点儿吹出鼻涕泡。   算完旧账,他傲娇的撇了撇嘴:“别人都可以骂我讨厌我,你不可以…”   我当他是小孩儿撒娇,只觉得可爱又可怜,满口答应:“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   段明风愣住,眼珠亮晶晶的盯着我。   我接着说:“同学们一定也都很喜欢你,你要给他们了解你的机会…”   “不,”段明风倏然站了起来:“这不一样。”   他就把我往门外推,我脚抵着门框,努力劝说:“怎么不一样?你成绩这么好,长得也好看,学校里肯定有大把的小姑娘喜欢你,段明风…你别妄自菲薄,大家都很喜欢你哦。”   我越说段明风越焦躁,这场谈心濒临崩溃,他说:“我才不稀罕他们喜欢我!”然后用力把我推出门外。   “砰——”   唉,我抹了抹脑门的汗,对着书房紧闭的门叹了口气,青春期的小屁孩太古怪了。 第18章   一整个暑假我都带着段明风到处疯,周边城市的游乐场玩腻了,就趁着刮台风下大雨去浙江山里玩漂流,丰沛的雨水使水流变得湍急而清澈,段明风一面吓得大叫,一面哈哈大笑,像个小疯子。我带他出门旅游原想自己规划路线,爸妈不放心,只准我们跟着旅游团走,倒也省事。段明风很乖,出门在外像个小尾巴似的牢牢跟着我,旅游团里常常有一家三口亲子游,别人家的小孩闹脾气,爸妈要么哄着要么发火,段明风总是偷偷的看。   我考上了陆军工程大学,本部就在南京,当时填志愿一方面考虑我家的人脉大多在南京,另一方面就是段明风,他太依赖我,我也舍不得丢下他,要是跑到山高路远的外省去,恐怕见一面就难了。只是就算同在南京,军校管理比较严格,规定入学必须住校,而且周末外出还要申请才行,这么一来段明风就要独自住在我家,。我爸妈让我单独问问他,愿不愿意继续住下去,毕竟段明风心思敏感,由我这个同龄人去探口风才能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   最后一个旅游计划定在海边,白天泡在海里泡了一小时,直接晒出了黑白分层,T恤一脱像熊猫,段明风更夸张,他皮肤白嫩又贪玩,抱着游泳圈不肯上岸,皮肤晒得发红刺痛。来之前我们并没有自备游泳圈,段明风是个旱鸭子,海边租泳圈一小时八十,我一看手表最后两分钟了,赶忙从水里把人捞上来,一手抱着泳圈一手抱着段明风,撒丫子冲向租泳圈的摊子,段明风被颠得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摊子老板娘躺在沙滩床上,架着二郎腿捏着计时器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们。   我踩点赶到,累得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段明风人来疯了,见状直往我怀里扑,正午沙子晒得滚烫,我赶忙拉着他爬起来,真是狼狈不堪。付完钱取了钥匙去冲澡,段明风伸出沾着细沙的胳膊,娇气的噘着嘴:“哥,你看…”   我百度了一下晒伤,出来的搜索结果特别唬人,配的背部水泡图片恶心极了。我火急火燎的拉着段明风沿街找药店,段明风戴着一顶螃蟹草帽,没心没肺的拿着相机看照片。   “哥——”他忽然大声喊我。   我一回头,他伸长胳膊举着相机跟我合拍,段明风这小矮子抓拍出来的照片,从下往上角度清奇,只拍到我的下巴和鼻孔,一言难尽。   晚上回酒店洗完澡,我在他脸上背上糊了厚厚的芦荟胶,他趴在床边哼哼唧唧说痒。   “别挠,”我拉开他的手,凑近抬起他下巴左右看了看:“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段明风虽然遭罪,心情却很好,眉眼弯弯冲我笑:“一点都不疼了。”   “是吗?”   “是啊!”   段明风脸颊的晒伤像抹了腮红,涂了透明芦荟胶的脸蛋在灯光下犹如一颗樱桃果冻,我疼爱他的心与日俱增,也许我自己并没意识到,但段明风却好像了然于心,他自然而然的吧唧一口亲在我脸上,冰冰凉凉。   我假意嫌弃的擦脸,但心里并不排斥他的亲密,南京计划生育管得严,我是独生子,其他堂表兄弟姐妹和我的关系远没有段明风亲近,我把段明风当亲弟弟一样宠着,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他对我也应该比其他人亲近,这才不辜负了我的付出。段明风不负所望的依赖着我,这是他对我的回应。   但我和他年岁见长,这份单纯的兄弟情逐渐错开了生长的方向,等我意识到时,已盘根错节,无法自拔。   我趁着段明风心情好,委婉的把军校规章制度严格,周末都未必能回家住的事告诉了他,他果然不愿意单独住在我家,但要回王守中家我又不放心。好在爸妈早有打算,爷爷奶奶知道段明风一直住在我家,时常旁敲侧击的问起,奶奶自不必说,爷爷不表态大家就当他默认,姑妈是段明风的亲妈,待在亲妈身边名正言顺,前提是段明风愿意。   我回想当年自作聪明挑破姑妈和段明风母子关系的事仍心有余悸,所以这回我和爸妈轮流问过段明风,确定他不排斥才敢带他去见姑妈。   段明风长着一双和姑妈极为相似的眼睛,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爷爷脾气再硬也架不住血脉里的吸引,段明风怯怯的喊他:“外公。”也许人老了真的会变心软,他略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拿了桔子递给段明风:“吃吧。”   段明风不接,摇摇头。   我随手接了过来,大剌剌的问:“爷,夏天哪来的桔子啊?”   爷爷翻个白眼没理我,我一头雾水,奶奶说:“托人从外面带的,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水果我都不认得。”   我说:“哦~原来不是买给我吃的,爷,你怎么偏心?”   爷爷把报纸“哗啦”一展,挡住了脸:“去去去,有吃的还堵不住你嘴?”   我坏笑着把一瓣桔子塞进段明风嘴里,拉着他去院里找姑妈,我爸妈已经在院里给姑妈做思想准备,姑妈戴了眼镜,她的眼睛长年累月的哭,哭坏了,见到段明风时觑着眼。   她不敢轻举妄动,即使她的手脚都在抖,但她仍克制的坐在秋千上。   段明风叫不出口,姑妈直掉眼泪,我有些急:“喊妈,就跟刚才喊外公外婆一样,喊啊。”   段明风张了张嘴怎么都不行,突然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抱住我的腰不肯抬头,姑妈紧张的站了起来:“不急不急,不要催他呀。”   我妈跟着掉眼泪,为人母将心比心怎能不动容,她拉着段明风到姑妈跟前,让他们母子握着手:“不要紧的,慢慢来就好,日子还长着呢,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第19章   我入学前的最后一周,搬去奶奶家陪段明风住,我倒不担心爷爷奶奶对他不好,只怕他住得不习惯,这一年,他住过王守中家,住过我家,现在又搬来爷爷家,这里都是他的血亲,却又都是素未谋面的生人。   段明风住的房间是我小时候住过的,由于我只住一星期,且任务是陪段明风,所以奶奶并没有另外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住,我和段明风睡一个屋,他认生,到了这里以后恢复到沉默寡言的模样,整日闷不吭声的待在房间做习题,所有人包括家里的保姆司机都夸他谦和有礼,只有我知道他性格不是这样的。   我入学前的最后一天要回家收拾行李,收拾完想了想还是去爷爷家再陪他一晚,饭后夕阳西下,蝉鸣阵阵,我搬了张矮塌到院子里吃西瓜,姑妈回房间去了,四下无人。我躺在塌上,枕着胳膊,翘着腿,段明风频频回望走廊门,我拉他:“这位同志您侦查什么呢?没有敌人您就安心躺下。”他这才腼腆的笑笑,屁股一转方向,扑在我的肚子上。   傍晚微风不燥,草地上吹过来带着特有的泥土气味,我百无聊赖的摩挲他光滑的脸蛋,捏了捏:“明风,你是不是不喜欢住这儿?”   段明风像粘人的小狗一样把脸蹭到我手心,不吭声。   “我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住这里,每天玩得鸡飞狗跳的,”我安抚他:“现在你是这里最小的小朋友,大家都会疼你的,就算调皮捣蛋也不要紧,这儿多好啊…”   段明风小声哼哼:“不好。”   我被他噎住,干笑了声继续说:“你妈也在这儿呢,有她在,这里谁也不敢欺负你。真的,你外公最疼你妈了,她以前跟我炫耀擦洋火烧你外公的胡子,你外公嘴上烫出泡来也没舍得揍她,差不多也是你这么大的年纪。”   段明风嗡声嗡气道:“那我也去烧烧看。”   我一惊:“那倒也不必。”   段明风:“哼!”   我被他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使劲儿揉了揉他的头发:“别这么排斥他们,你大度点儿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行不行?你妈妈一直都很惦记你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去湖南看你,给了你一条围巾,是她托我带去的。”   段明风扬起头,呐呐道:“围巾…”   “嗯,还在吗?”   段明风恍若未闻,失神的看着塌边:“围巾…是不是棕色格子的?”   我已经忘了那条围巾长什么样,段明风有些激动,爬起来压到我胸口上:“我每年冬天都戴的,原来是她给我的。”   我就知道段明风他很在意姑妈,哪有小崽子不想念亲妈的,只是段明风把自己关在壳里,用冷漠和疏离畏惧着所有人,非得别人先爱他,他才敢敞开心扉。夜色暗了下去,他眼睛却明亮,星河皓月,在虚无缥缈的黑暗里明灭又清晰。   那天深夜我被他吵醒,他哭了满脸的眼泪,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看他?我吓了一跳,明明睡前把他哄得好好的,但他竟然还是害怕,他坚持说这里不是他的家,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他的反常和固执是我始料未及的,住在我家时明明很快就适应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姑妈在这儿他还会说“这里不是我家”。我有些烦躁的抱住他,大言不惭的说每周都会回来看他,他反复确认,我闭着眼敷衍的点了头。   但我食言了,我只是哄他的。 第20章   由于我的言而无信,段明风在爷爷家只住了一个月就回了王守中家,姑妈患得患失,经常神经质的打电话去王守中家叫他把儿子还回来,且她不分昼夜,有时单独打王守中的手机,更多时候直接打到王守中家的座机上,连王守中的办公室电话也不放过。这就像个导火索,把陈年旧账从阴沟里刨将上来,溅出的污水把每个人都弄得腥臭不堪。   段女士是最先发飙的,深更半夜操着一口流利的湖南话和姑妈对骂,我姑妈平时看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其实不然,是个红玫瑰,娇艳欲滴,刺儿大。我爸的脾气随奶奶,比较温和,姑妈随爷爷,是炮仗,还是那种五十扎一捆的冲天炮,要么不炸,一炸就连环炮。姑妈幼年时也曾在湖南待过,她听得懂段女士的湖南脏话,很机智的用南京脏话回骂过去,骂得来劲时还夹杂着英语和德语。段女士听不懂,就只能来回的发出疑惑:“你要哦改咯?”(你要怎么样?)   姑妈冷冷一哼:“尼增是太犯嫌咯,吾跟你港不清楚,你喊姓王滴来接叮话!”(你真是太讨厌了,我跟你说不清,你叫姓王的来接电话)   保姆把这些当闲话说给我妈听,我妈再惟妙惟肖的把这些复述给我,我在军校办公室里冒了一头汗。刚开学在军训,按理是不准请假的,听学长说班里一周只有四个外出名额,大家可以轮流休息,挂了电话转头我就去找班长请假,无论如何我也得先回去一趟了,我表情凝重,班长唬得一愣,急急忙忙打了假条。   段女士在姑妈这里碰了钉子,必然会把火撒到王守中和段明风身上,他们夫妻就算打架我也管不着,但要折腾到段明风头上我就会和姑妈一样暴躁。其实这事儿轮不着我一个晚辈去置喙,但段明风闷葫芦的个性,我怕他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肯跟人说。   也许段女士并没有为难他,也许他忘了我的手机号,也可能他一直在生我气,我开学快两个月了他也不给我打电话,这太反常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指不定晚上又偷偷抹眼泪呢。   我拿了假条什么也没收拾,直接穿着迷彩服就从学校出来了,晚上不能在外过夜,我只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喊了出租车直奔王守中的别墅,我给段明风打电话,提示已关机。   周六他应该会在家,我去碰碰运气。   保安不让我进,我只得打电话给我妈问王守中家的座机号,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应该是王丝甜,一听我说找段明风,立刻没好气的撂下电话大喊:“喂,有人找——你听见我喊你了吗?喂!段明风!你不出来接我就挂了哦。”   我耐着性子跟她说:“甜甜妹妹,你跟段明风说是表哥找他。”   王丝甜说:“表哥?怎么是你啊…”   她的口吻带着讥诮和笑意,很怪异,好像我找段明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地板“踏踏”的闷响,段明风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他细细的喘着,不说话。   但我能听出来是他的声音,我说:“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进不去。”   段明风这才小声的喊我:“赵易岚…?”   我一听他说话就想笑:“没大没小,是我,你哥。快告诉我怎么进去。”   他说:“等等。”   又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他回来:“可以进来了。”   我在保安审视的目光下潇洒的推开人行铁门,绕了一大圈才找到王守中家,段明风出了大门站在台阶下等我,我甫一照面,他先是一愣,然后推开院子的大铁门跑了出来,我以为他会扑过来,但他竟然在我三米远的距离处止住了步伐。   一股难言的失落猝然袭上心头,转瞬即逝,我从他闪烁的目光里察觉到克制和渴望,小狗似的,因此我很肯定他在跟我怄气,我说:“怎么的?晒黑了就不认识了?我这才走了几个月段明风就不欢迎我了,真伤心。”   他鼓起腮帮,一副倔强的模样:“明明是你…”   段明风特能记仇,我深有体会,但很好哄。我吊儿郎当的抬抬眉:“你什么你?还不过来给我抱抱。”   他闷头撞进我怀里,又蛮又乖,把我的迷彩服扯得变形,抱着我嗡声嗡气的埋怨:“你说话不算数。”   这小屁孩一见面就算账,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没办法,军校管得太严。   段女士在家,邀请我进去吃午饭,王丝甜像看黑猩猩似的一直盯着我,小丫头围着我问了一堆有的没的,一口一个“表哥”叫得还挺甜。段明风在一旁插不上话,冷不丁来了句:“他不是你表哥。”   王丝甜一跺脚跑了。   我婉拒了段女士的好意,搬出长辈来说事,我说是爷爷让我来接段明风去吃饭,家里亲戚都在,实在不方便留下。段女士脸色不好,客套了几句就回房间。   段明风以为我真是接他去吃饭的,径直往门外走,我拉住他说悄悄话:“我下午四点之前就要回学校,你住这儿他们对你好不好?要不还是回去跟你妈住吧,她挺想你的。”   段明风踌躇了一会儿,低落的说:“住哪里都一样,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顿了顿,他问我:“哥,你想我住到外公家吗?爸爸不喜欢我去外公家,我妈前段时间经常打电话给我,爸爸说会影响我学习,把我手机没收了。”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令我窒息,何况段明风,我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发:“随你高兴,你爸爸那边不是大问题。”   后来段明风两头跑,常常在爷爷家住一段时间就回王守中家住,一年里来来回回好几趟。说来好笑,每次都是我爷爷先耐不住,发脾气说王守中不像话,故意不让他外孙回家。有时直接让小刘司机开车载他去王守中家,亲自把人接回。   我有时候想,如果让爷爷早一点见段明风,也许段明风不会有今日王家赵家二选一的难题,是我们总怕爷爷停留在当年的偏见上,排斥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孙,才三番五次的错开了他们祖孙俩的碰面。其实人和人之间的隔阂只是一层泡沫,碰一碰就破了。何况段明风长着一张白净温润的脸,说话轻声细语,性格忧郁内敛,特别招人心疼。任何一个直脾气的人碰上段明风都得心软。   我在军校的四年里除了日常上课和训练,放假了也经常出不来,学校组织集训家常便饭,一年里见段明风的次数屈指可数。段明风的成绩名列前茅,是实打实的优等生,我爷爷在饭桌上喝多了跟老朋友们吹嘘外孙如何如何优秀,牛皮吹得震天,同学里有家世相当的,这话通过他们传到我耳朵里,跟我关系好的几个常常拿段明风打趣,好奇我表弟到底是何方神圣。   戚嫣然的外公和我爷爷是同窗好友,如今她和我也是同窗。这几年走得近,同学们起哄门当户对之类的话,她性格活泼又温柔,很多人夸她是校花,大半个学校的男生都喜欢她,我对和美人传绯闻并不反感,但对她并没有产生强烈的爱意,她人美家世好,多少也有些骄傲,我们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暧昧着,谁也没有表白,一直到了毕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第21章   虽说是毕业了,但军校会统一分配学员到部队上去,戚嫣然考研,要留在学校继续读研,我离校那天她来送我,恰巧段明风跟着我爸妈也来了学校,她见着段明风第一反应就是搭到我肩上感叹:“你表弟…真白。”我苦涩的笑了笑,哪有进了军校不晒太阳的,就算是女孩儿也照样得艰苦的参加训练,校花戚嫣然也难逃摧残。   段明风好奇的四处张望着,跟在我爸妈后面步伐缓慢,他这几年个头窜得快,不像四年前一米六的小豆丁,如今目测也有一米七五,已经到我下巴了,远远看去翩翩少年,清瘦白净,不笑的时候像只优雅又孤傲的丹顶鹤。   一笑还是只傻乎乎小奶狗。   他一笑我也想笑,我的视线越过爸妈和他对视,招手喊:“我在这儿!”在一众绿油油的制服里爸妈终于看了过来,我耸了耸肩,戚嫣然识相的把手臂放了下去。爸妈认得她,一顿“叔叔”“阿姨”“大侄女”的寒暄,戚嫣然嘴甜会来事儿,把我爸我妈夸得合不拢嘴。   段明风傻站在一旁,格格不入的样子,他一贯是不会应付这种场面的,在爷爷家住了这么些年,也常有客人登门拜访,漂亮的客套话一箩筐的从他左耳进右耳出,一句没学会。我走到他身边去,冲戚嫣然抬抬下巴,段明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喊她:“姐姐。”礼貌又冷淡。   戚嫣然倒是笑呵呵的,她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跟我们一起吃午饭时一直若有似无的瞄段明风,段明风和她对过几次眼便低下头闷声喝粥,脸都要埋碗里了,店是我妈订的,新开的港式餐厅,一大锅海鲜粥挡住了段明风的脸,我说:“段明风别光顾着喝粥啊,怎么不吃菜。”   他茫然的抬眼看我,我夹了半只烤鹌鹑给他,他用筷子拨了拨又夹回我盘子里,我妈说:“别给他吃肉,最近胃不好,医生不让沾荤腥,就只能喝粥吃面条。”   戚嫣然还在看他,我一心烦就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低声调侃:“你老盯着我弟干嘛?想喝粥我给你盛一碗。”   戚嫣然莫名其妙:“我没想喝粥啊,你弟长得像个明星,我一下想不起来是谁。”   我不知道她这是习惯性客套还是说真的,我爸妈闻言也打量起段明风,笑眯眯的夸段明风是小帅哥,还打趣他:“学校里有没有女同学暗恋你?”段明风无所适从,尴尬得满脸通红。   我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段明风整天忙着学习,估计女同学都认不清,再说了哪有姑娘喜欢他这样的书呆子。”   段明风把筷子搁下,金属筷尾和瓷盘边缘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乌溜溜的眼珠在我和戚嫣然脸上流转,然后一本正经的瞅着我说:“有的。”   我:“……”呵呵,还挺能耐。   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可能是外人在场的缘故,也可能是港式餐厅口味清淡提不起食欲,段明风吃了一小碗粥就兴致缺缺,白瓷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就是不往嘴里送。我以前在学校没觉得戚嫣然聒噪,不知怎么的今天话这么多,简直口若悬河。   饭后我爸开车先送戚嫣然回学校,然后载着我行李回家,终于清净了,我舒展胳膊问段明风:“你现在住哪?”   他会意:“去外公家吗?要是你去我也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段明风不再喊我“哥”了,要么直接“你”要么就是连名带姓“赵易岚”,他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粘人是很正常的,就是有点儿…孩子长大了的惆怅。后来他只在床上受不了的时候才喊我“哥”,用特别娇气的那种哭腔,每每喊得我头皮发麻。   他都邀请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分配部队暂时还不用报到,我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休息,奶奶让保姆另外收拾出一间客房给我住,但我高中和大学同学们隔三差五约我出去聚聚,我很少时间在家待着,段明风暑假也在上课,我和他一般只有晚上才照面。   七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戚嫣然邀请我们几个大学好友去她亲戚家开的溜冰场玩儿,都是平日在学校就关系不错的,家里长辈也都互相认识。我同班同学王宇超和他好哥们秦裕一早在群里说要给我们准备惊喜,带了几个脸生的女孩儿过来,一看就不是军校生,个顶个的盘靓条顺,看着年纪很小。   我在场边立住冰刀,往后架着胳膊和场外的戚嫣然说话,她撇了撇嘴:“瞧瞧这一个个的,带了这么多美女来,哪是溜冰啊,借着站不稳摸屁股摸腿的,平时没看出来他们这么**。”   我笑笑:“军校管得严,是挺憋的。”   戚嫣然在我身后沉默了片刻,伸出纤细的胳膊搂住我肩,冰面寒凉,一股温暖潮湿的气息扑在我耳廓,她问我:“那你憋吗?” 第22章   我把戚嫣然的手腕攥着,她暗中跟我较劲不肯松开,我说:“谁让我没对象呢,只能憋着。”   一瞬间她的力道撤开,紧接着狠狠砸了下我肩头,娇嗔:“你什么意思?”   我回过头看她,她脸上带着极为勉强的笑意,眼睛炯炯的盯着我,看来我说错话了,我并不想把关系搞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即使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我说:“大妹子,你忘了部队提倡晚婚?我家家训结婚前不能乱搞,综上所述我只能憋着。”   戚嫣然脸上阴晴不定:“别转移话题。”   我:“?”   她说:“什么叫‘我没有对象’?”   散着长发的小姑娘们从我身边快速滑过,含羞带怯的打量着我们,像一只只鲜活的百灵鸟,戚嫣然揪住我衣领迫使我回过身面对她,我稳住冰刀冲她笑笑:“我有吗?”   戚嫣然咬了咬嘴唇,像是彻底被我惹怒,她重重吻下来,牙齿磕到了我的嘴唇,她一向矜持自爱,我没想到她竟在大庭广众下不管不顾的与我亲热。颤抖的舌尖顶开唇缝在我牙齿外扫来扫去,无路可进,她的骄傲和自尊逐渐回笼,松开了唇,将我一把推开,我摔在冰面上,她恼羞成怒,红着眼骂了句“赵易岚你混蛋!”扭头就走了。   王宇超和一个小姑娘过来扶我,幸灾乐祸的问我把大美女怎么了?生这么大气。我揩了揩嘴上唾沫:“没站稳。”   过了会儿戚嫣然噼里啪啦发来几条短信:“我要不是喜欢你,犯得着四年耗在你身上吗?”   “你真以为没好男人追我?比你家世好比你长得帅的排着队跟我谈恋爱,就你不把我当回事。”   “赵易岚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从来没有打算跟你玩玩。”   “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道歉。”   我打字:“你情我愿,犯不上生气。”想了想又删了,回她:“我也不是玩玩的,不然随便就跟你上床了,我是个男的,拉上裤子就没事了,你不行。”   她回复:“我只是觉得你对我…你爱我吗?”   “爱”这个字太重,我一时不知如何确定,我爱戚嫣然吗?我只是有一点喜欢她,和其他陌生的女孩儿相比,她是熟悉且舒适的对象。   我实话实说:“不知道。谁是我老婆我就爱谁,但那是将来的事,现在没法回答你。”   戚嫣然没再回复我,大概是被我气得不轻,我实在不敢随便给她承诺,爷爷因为姑妈当年怀段明风的事气得不轻,从那以后立了规矩,凡赵家人不准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在外面养女人搞私生子。“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这话搁现代社会是老顽固思想,但对于老一辈人来说这是对婚姻负责的思想。再则,我和段明风待久了,他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要是我说话不算数他必要失望,届时怄气不理我,跑到我视线范围之外去,让我担惊受怕,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对他说到做到。   但我弄错了一件事,爱和婚姻并非完全对等的关系。一部分人结婚不是因为爱,而是想要一个家,人是群居动物,婚姻把几个人聚在一起互相取暖,比如王守中和段女士。而爱是缥缈而自由的,不以任何道德和法律为约束,浪漫时让人欢愉,求而不得时让人悲痛欲绝,比如姑妈和段明风。   我默认我的婚姻是基于爱情的,我的爱人必须拥有令我一往情深的能力。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奶奶的陪嫁里有一张她父亲亲手打的黄花梨木床,这张床奶奶一直舍不得扔,但年岁久了木头间榫接松动,人躺着一动就嘎吱作响,这张床挪到了客房,保姆打扫给我住的房间,就放着这张黄花梨木床。   还好我睡相老实,问题不大,但一天深更半夜段明风跑来我房间,说他房里有大虫子,吓得满头大汗。我知道他怕虫,赶忙爬起来去给他捉虫子,我昏头昏脑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说的“嗡嗡叫大虫子”。   段明风躲在门边,不敢进来:“它肯定还在。”   我没法子,只得把他枕头拿上,关了灯让他去我房间睡,走廊上段明风急急忙忙拽着我跑,说:“快走,不然虫子看见你房里有光会跟过来的。”   我哭笑不得:“它敢过来我拍死它。”   段明风因为怕灯光吸引那只大虫子,破天荒的肯关灯睡觉。然而我一夜就被床“嘎吱”醒无数次,段明风的睡相一如既往的狂野,我恨不得把他手脚绑起来,到最后只能死死搂着他,我跟他从小一张床睡惯了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姑妈早起去喊儿子吃早饭,段明风不在房间,她就找到我这儿来了,门一开看见我俩手**缠的抱在一起。   我俩年轻力壮大小伙子,尤其是我,只穿着内裤,我一睁眼看见姑妈,吓得赶忙拽过毯子遮住裆部,段明风这只小猪睡得哼哼唧唧,还咕哝着往我身上拱了拱。   我僵硬的把手臂从段明风脖子下抽出来,惊恐道:“姑,我都成年人了,你得敲门啊。”   姑妈伸出手指弹我脑门:“你干什么缺德事了不能让我看见?”   我:“……”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好的周末又结束了,但中秋就要来啦! 第23章   姑妈心疼儿子每天喝粥吃面条,便换着花样给他煲汤,奈何姑妈实在不具备下厨的天赋,段明风每每拧着眉头一口闷,还得装模作样舔舔嘴唇说好喝,偶尔把姑妈夸兴奋了会再盛一碗来,我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   段明风面不改色,扭头微笑问我:“你也想喝吗?”   我连连摇头:“我不配。”   虽说姑妈手艺不行,但她舍得用料,尽是些大补的药材,给段明风补狠了就流鼻血,吃着饭突然挂出一道血迹来,怪吓人的。奶奶看不下去,让姑妈消停几天,早晨姑妈便失落的坐在秋千上,段明风吃过早饭会去给她推秋千,和她玩一会儿再去上补习课。   这年夏天不知怎么回事,虫子特别多。段明风隔三差五就说房间有大虫子,半夜“哒哒哒”的跑过走廊,摸到我床上,头几次黑灯瞎火看到床头站个人还以为进贼了,后来见怪不怪,也懒得半夜三更爬起来去给他捉虫。   他来我房间睡跟吃家常便饭似的,灯也不开,上来就把我手臂拉平,然后调整好姿势往上一躺,抢过半边被子盖好,一气呵成。   我跟段明风商量,来睡可以,一定要把门锁上,姑妈少眠,每天早晨充当活闹钟喊儿子起床,她虽是长辈,到底男女有别,冲进来看见我光膀子总归尴尬,尽管我什么缺德事也没干。   如果硬要说我有什么私心,那无非是段明风皮肤凉嗖嗖的,夏天抱着挺舒服,我从小体格强健,大冬天也手脚温暖,不像段明风三灾八难的。他睡裤宽松,睡着以后光滑的小腿肚无意识的蹭着我的腿,我很好奇他会不会觉得我腿毛扎人。   我心无杂念,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段明风偷亲我的那天,戚嫣然来我家做客。她和我冷战了半个月,期间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我们闹别扭,群里时不时拿这件事调侃,让我心生厌烦。她来之前并没有告诉我,傍晚的时候我听见楼下有动静才知道她跟着叔叔婶婶来做客。段明风和我一起趴在楼梯架上朝下看,她像无事发生一样笑容灿烂的朝我们招手,她喊段明风:“小帅哥,咱们又见面了。”   段明风腼腆的笑笑:“姐姐。”   我学着段明风的口吻:“姐姐~别光顾着看小帅哥,大帅哥在这儿,你没看见吗?”   她说:“你哪位?丑八怪。”   我笑笑:“美女,怎么大驾光临了?”   她说:“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失踪了,多少天没在群里说话了,大家派我来视察。”   我和她斗嘴几个来回,段明风默不作声回了房间写作业,戚嫣然是我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高情商,哪怕她背地里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当面也是和善可亲的,她来做客,给全家人都带了礼物,包括段明风的。   饭桌上,她婶婶话里话外说着“郎才女貌”,“家世门第相当”,“以后一同在部队工作互相照应”之类的话,还说部队里男的二十五岁就可以结婚,到时戚嫣然的终身就可以定了。爷爷奶奶不明所以,误以为我和戚嫣然真的两情相悦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临走前奶奶还把我拉到房间去,问我要不要包个红包给女朋友。   有长辈在,也为了给女孩儿留面子,我努力保持着微笑,心上却直冒火,戚嫣然哪哪都好,就是喜欢咄咄逼人,她说得对,所有男的都喜欢她,只有我不把她当回事,我越是不把她当回事她越要试探我底线。同龄人那儿调侃一下就算了,跑我家来“逼婚”算怎么回事。   段明风破天荒的把碗里米饭全吃光了,姑妈精神类药物吃多了,有时候脑筋迟钝,也没考虑到段明风胃不好,看他吃得香就一个劲给他夹菜,段明风闷着头全往嘴里塞,填鸭式的吃了两大碗。   我正窝火,段明风冒了一头冷汗,跟我说胃不舒服,我一看他碗里全是油腻辛辣的荤菜,赶忙将他碗拿开,一个个都不省心,我语气有些急:“知道自己有病还胡吃海塞?”   段明风本就身体不舒服,被我一吼,登时委屈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后知后觉语气重了,下意识抓过他的手,段明风挣开,把头扭到一边:“不要你管。”   我心头一沉,脱口而出:“我不管你谁管你?”   姑妈和我大眼瞪小眼,长辈们都看着我们,戚嫣然笑容僵住,盯着段明风愣神,她婶婶笑笑打圆场:“这兄弟俩关系挺好的。”   爷爷说:“我外孙还是个小孩儿,别见怪。”   奶奶让我送送戚嫣然,顺便拖着段明风散步消食。   段明风开启记仇模式,故意跟我隔着一段距离,戚嫣然的叔叔婶婶很有眼色的先开车到路口等她,我手插着运动裤口袋心不在焉的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回头看看段明风。   走到路灯底下,戚嫣然突然回身,笑靥如花的问:“弟弟,我做你嫂子好不好?”   段明风低头踢路面的小石子儿,猛然抬起头,愣了一瞬手足无措的看向我,她这么毫无预兆的一问,我也愣住,我对她今日得寸进尺的行为已忍耐到顶峰,骤然拔高了嗓门:“没完没了了?你问他这个有意思吗?”   戚嫣然也变了脸,嗓音发颤:“我问他又没问你,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往昔对她的好感在一瞬间降到了负值,我冷着脸:“那我替他回答,不好。”   戚嫣然哭了,冲我嚷嚷:“大家都觉得很好!只有你说不好…”   戚嫣然是个好姑娘,是我大学期间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一直以来我都不希望和她闹僵,我曾经动过心,但相处久了发现性格不合,无法让我产生想要共度余生的欲望,我用模棱两可的态度维系着和她的友谊,反而让她越陷越深,早知今日,我就该早一些把话说开,也好让各自及时止损。   她哭得梨花带雨,想过来抱我,我把心一横:“成年人了,谈恋爱用不着别人干涉。大家的想法关你我什么事?你上次问我爱你吗?我不爱你,不是气话,我认真的。”   她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而我严肃且决绝的看着她。   “好,你终于说出口了。”她哽咽:“但是赵易岚…你太幼稚了。要是朋友、家人,所有人都反对你的爱情,你也不会幸福的。”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她放狠话有什么意义,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挽回颜面,我一贯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没有仔细斟酌她的话,我心里想着:我爱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说她不好,我喜欢就行。这话没有说出口,她已经够伤心的了,我也没必要逞口舌之快再刺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困啦,没写完就睡着了 第24章   我把戚嫣然送上车,她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面带微笑,她叔叔婶婶一无所知,热络的跟我道别,我也皮笑肉不笑的配合着表演。人要脸树要皮,成年人的世界里,大家默契的维护着自己以及所有朋友们的脸面,好让这无形的圈子继续运转下去,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生生不息。   SUV扬长而去,我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身心俱疲。段明风方才听见我们争吵,远远的躲在一棵香樟树后,他半边脸完全淹没在漆黑的树影里,半边脸在皎洁的月华中朦胧不清,我走过去,他垂眸从树后绕出来,兀自坐在小道旁的石凳上。   “走累了?”我说。   他不理我。   “肚子还疼吗?”我踢了踢他的鞋子。   他把脚缩到石凳底下,深吸一口气,脑袋撇向远处,傲娇的哼了一下暗示我气还没消。   段明风真是个小屁孩,不看任何人脸色,不给任何人面子,他从小就不爱搭理人,倒也省了和他人周旋的力气。他在赵家人人宠着,长辈们自不用说,疼爱最小的孩子是人之常情,平辈里只有我,段明风看着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其实不能打不能骂,嗓门大一点儿都不行,每次生气了还特别倔,从来不给自己找台阶下,都得我好声好气把他哄回来。   臭脸弟弟。我心想:你要不是段明风,我才懒得搭理。于是心生一计,表情夸张且惊悚的指着凳子:“段明风你看那是什么?”   他几乎是跳到我身上的,闭着眼嚷嚷:“啊!什么东西?不看不看——”   我强忍笑意,两手兜着他的屁股,他紧张得肩膀都立了起来,嘴上说不看,其实还是好奇,好半晌战战兢兢回头去看石凳,什么也没有。   他转回头,正皱着鼻子要兴师问罪,我挑挑眉看向他左肩膀:“爬到这儿了啊。”   他的神情在刹那间巨变,这回是吓得话也不说了,鼻腔里绵长的哼哼着,用尽全力把脖子扭向右边,我看要不是皮肉连着,脑袋都要飞到天边了。   我笑得得意,他全身肌肉绷紧,一手抱着我脖子,一手使劲砸我背:“求求你了,快拿走…拿走了吗!?”   “您肯搭理我了?”我把他放下,假意掸掸他的肩膀,他捶得我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我把他手臂拽开:“行了,我把它赶走了。”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左肩膀,又把T恤抖动了片刻,从衣服看到裤子,再看地上,什么也没有,他躲到我身后:“虫呢?怎么看不见?”   我嘴都快咧到眉毛了,随口胡诌:“飞走了呗。”   他看我毫无诚意的样,大概终于意识到被骗了,气鼓鼓的瞪了我一眼,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开始跟着我一起笑,我和他对视一眼,我说:“对不起。”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中了笑点,我和他顿时笑喷,越笑越来劲,笑到捂住肚子怎么都停不住,我们俩就像一对**玩意儿,在昏暗的路灯下“哈哈”得失去理智。   我问段明风:“气消了吧?肚子不难受了吧?”   段明风问我:“你又失恋了吗?不伤心吗?”   我用力扯了扯他的脸蛋:“小嘴抹了蜜。”   他一下跳到我背上:“求求你别谈恋爱了,行吗?”   我背着他悠哉悠哉的往回走:“瞎说什么?我不会次次失恋的。”   “你不喜欢她。”   “嗯。”   “那你就不要对她好。”   “……嗯,以后不会了。”   “也不要对别人好。”他压低声音,糯糯的像是在撒娇:“我不喜欢你对别人好。”   “嗯?”我不禁失笑:“只准对你好?段明风你太霸道了吧,那我找不着老婆怎么办,你给我当老婆啊?”   段明风嗤嗤的笑,把脸贴在我耳朵上依恋的摩挲着,皮肉相贴交换着体温,这感觉有点儿太亲密了,若换作别人,我一定觉得恶心又怪异,但段明风跟我一张床睡惯了的,倒也不觉得如何,过了一会儿他窝在我肩上一动不动,环抱的手臂也松了力道,我抬手将他往上一颠。   “困了?”我问。   段明风迟缓的点点头。   到家门口时我把他放下,才发现他浑身冒着虚汗,脸色惨白,原来他一直忍着不说,突然脸色一变捂住嘴巴跑向远处,扶住树干吐得天昏地暗,我想回家喊人来,他死死拖住我的手:“别让我妈知道。”   我要带他去医院,他不肯去,在外面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家,我怕他半夜又不舒服,晚上就让他跟我一起睡,因为心里记挂着他,所以这夜睡得并不深,若不是如此,也许我发现不了他对我的情愫。   他靠过来的时候压到了我的肋骨,我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没睁眼,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大雨,闷雷藏在厚实的云层里,雨水把树叶打得唰唰作响,焦躁而潮湿的因子在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段明风在有意识的缓慢靠近我,他的呼吸声凌乱而急促,暴露了他今夜不寻常的心思,我隐约猜到了什么,直到他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挨到我嘴角,闪电划亮夜幕,天边一道炸雷直劈到我心坎。   这道雷也惊到了段明风,他退开片刻,似乎在观察我,我生平第一次心跳如擂,努力克制着眼球的转动,装作睡死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我都怀疑是个梦了,他又俯身下来碰我的嘴唇,干燥而柔软的触觉足足压了好几秒才松开,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意识却清楚的分辨出这不是梦,段明风偷亲我,这件事千真万确的发生了。   他不是第一次亲我,但我不会傻到把一个已经十六岁男孩儿的吻当作兄弟情。   他躺回我胳膊上,若无其事的睡觉,而我浑身僵硬,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意识到他对我不单单只是弟弟对哥哥的依恋之情,我精心呵护的一棵树苗,长歪了。 第25章   我彻夜难眠,替段明风找了好几个理由,甚至猜测他是梦游症,天光微亮的时候我自暴自弃的想:算了,最坏也不过是段明风接触的人少,整日只跟我搂搂抱抱所以暂时心思歪了,将来他上了大学见的女孩儿多了自然就移情别恋,这件事当作他成长的一个秘密,从此天知地知,我知。   但…要是他一直歪下去呢?我赶忙打住这个想法,必要时我得亲手把他掰正。   至于我自己…一夜的雨把窗玻璃冲刷得一尘不染,幽蓝的晨雾弥散在空气里,带来些许凉意。毯子团在了床角,段明风在睡梦里嗫嚅,缩了缩手脚往我身上靠,他骨骼纤长,发育期还在抽条,因为胃病不能大吃大喝,所以身上长不了几两肉,他就像块暴露在冷空气里的白玉,招人抚摸。我把手心贴到他胳膊上,果然凉飕飕的,正要去拉毯子,他已伸出手臂和腿搭到我身上,他出于本能的紧贴着我,试图汲取我的体温,而我下意识的搂他,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已经习惯了作为段明风依傍的对象。   天知道我下了多大的狠心才把他推开,我把这块玉捂热,脑中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够了,他已经不冷了,你应该立刻放开他。”心里另一个声音在妥协:“再抱一会儿吧,你舍得他受冻吗?”   我用毯子裹住段明风,从头到脚,他被我弄醒了,皱着脸不高兴的把手臂挣出来:“唔…热…”   “一会儿就不热了,乖。”我强制的把他手塞回毯子里,然后在他企图再次靠近我的时候翻身躲开,下了床。   段明风昂起脖子,迷迷糊糊的问我:“你干嘛去?”   “睡不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我买了瓶杀虫剂把段明风房间每个角落都喷遍了,然后关上门闷了一整天,段明风上完课回来闻见未散的药剂香味,在房门口愣住。   “这下应该没虫了,”我进去把窗户推开,拉上纱窗:“我就不信它还不死。”   段明风挂在肩上的书包落在地上,包内文具盒发出一声巨响,应该是摔开了,他呐呐道:“我讨厌这个味道。”   我背对着他,抬手扇了扇:“散散味就好了。”   他好半晌不说话,我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把他书包捡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说:“那我去你房里睡。”顿了顿软下语气问:“行吗?”   段明风无辜的神情几乎要说服我了,我扭开脸不看他,拿着他的书包扔到桌上,顺势脱开他的手:“先去吃晚饭,过会儿就没味道了。”   他盯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笑笑说:“这不是给你杀虫了吗?”   “虫子夜里才会出来。”   “把纱窗关紧,什么都飞不进来。”   “可是…”段明风好像无计可施了,开始耍赖:“我真的很怕虫子…它会从缝里钻进来的,我不能跟你睡吗?”   我躲开他撒娇耍憨的目光,狠下心说:“自己睡吧。”   “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   他的反应向着我最坏的猜想不断靠拢,这使我焦虑不安,我冷下脸:“今天不会有虫,我住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你说的虫。”   段明风见我如此不留余地,忽然脸色一变,默不作声的进来把书包打开,把桌上本子一股脑撸进书包里,压着哭腔说:“我不住这里了,我走还不行吗?”   他真是被我惯坏了,稍不如意就闹脾气,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偏激,赶忙拦住他:“你走哪去!?天都黑了。”   “我回爸爸家住。”他把书包搂着就要走。   姑妈从楼下跑上来,慌张的问:“明风,你去哪啊?妈给你煨了鸡汤。”   段明风咬了咬嘴唇,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妈,我过些天再来看你。”   姑妈手足无措的看向我:“赵易岚你干什么了?你怎么能赶他走呢!”   我踏马的焦头烂额,真是比窦娥还冤,一路追着段明风下楼,他跑得很快,爷爷奶奶坐在饭桌上,只见段明风背着书包哭着跑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也跟着跑。   爷爷在后面大喊:“小兔崽子们,干什么去!”   我好歹在军校里待了四年,段明风这只弱鸡在平地上跑出十几米远就被我逮住了。   “别闹!”我拉住他的书包,他挣扎着还想跑,我往回一拽,他哪抵得过我的力气,一跤摔在地上,我拎住他衣领把他拽起来,正要发怒,他抬起右手小臂,我这口怒气硬是被堵在了喉咙口。   摔地上时擦破了油皮,白皙的手臂上红艳艳一大片的伤口。   段明风瞪着一双倔强又委屈的眼睛,眼泪直往下滚:“你要打我吗?”   我:“……”我怎么可能打他,我把他放心坎上疼了这么多年,哪里舍得动手,要不是他偷亲我被我发现,我也不用如此狠下心肠,从前他受了伤,我都不管不顾立刻替他讨回来,可如今也轮到我伤他了,怎么能不懊恼自责。   “跟我回去,就算要回你爸爸那儿也得等明天,你现在这么跑了,谁能放心?”我拽着他的手腕往回走,他一直哭,饭也不吃直接进房间锁了门。   姑妈奶奶轮番敲门哄他,他都不理,就连爷爷来喊门他也不应,真他妈的硬骨头,把他牛坏了,我心想。   姑妈没了主意,向我兴师问罪,逼着我去道歉。   我根本没赶他走的意思,我不过就是让他自己睡,他怎么能歪曲到这个地步?   我哐哐砸门:“段明风出来吃饭。”   姑妈砸我:“你好好说话!”   我叹了口气,轻轻扣三下:“您不出来,让我进去行不?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姑妈:“什么伤口!”   “小伤,擦破点油皮。”我挥挥手赶姑妈:“你先吃饭去,你在这儿他不好意思开门。”   姑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实际躲在楼梯拐角偷看。   我靠在门上:“听见没有?让我进去。”   过了十几秒,锁芯咔嚓一响,我眼疾手快拧开门锁,段明风哭得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抽噎着坐在地上,就靠在门边的墙上。   我去拿了双氧水过来,蹲在地上给他处理,他这细皮嫩肉的,乍一看就像白雪红梅,真是触目惊心。他一动不动的任我涂药,满含水雾的眼睛却凝视着我,忽然毫无征兆伸出手搂住我的脖子。   我举着药和棉签,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段明风跪在我****,发现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哄他抱他,他渐渐松开了手,垂头看着地板,失魂落魄的样子。   “闹够了,去吃饭吧。”   他点点头,低声说:“明天我回爸爸家,你送我吧。”   “…好。” 第26章   翌日,我开车送段明风回王守中家,他情绪低落,我看在眼里也不好受,我想把他掰正,却不想他疏远我。这几年沿街商铺开了许多精致的甜品店,车开到住宅区外,路边有一家新开的泡芙店,门面不大,打着暖黄色的光,我踩了刹车:“吃泡芙吗?买些给你带回去。”   段明风慢半拍的望向窗外,点点头。   我买了四五个,奶冻慕斯馅儿的,他胃不舒服我不敢买多了,段明风在车上就拿出一个吃,我听着导航打方向盘,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个小屁孩,打个牙祭就开心起来了,我趁机跟他搭话:“好吃吗?”   谁知他直接把咬了一半的泡芙递到我嘴边,靠得太近了,我退无可退,怕他手挡住视线便下意识一口咬住。   段明风舔了舔手指头:“唔…太甜,你觉得呢?”   他歪着头一派天真,我满嘴甜腻冰凉的慕斯,匆匆咽下,嘴角还残留着他手指尖的触感,也许是我心理作祟,他吃了一半的东西喂给我吃有些怪异,但以他和我的亲密程度又好像理所当然,我也曾和他分吃过食物。   我该和他保持多大的距离才合适?这个问题一度折磨着我。   我尴尬的扯扯嘴角:“还行,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段明风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落寞的靠回座椅里,过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树木说:“我的日记本落在房间了,哪天你有空送来给我吧。”   “嗯?”我说:“我一会儿就回去给你拿。”   段明风说:“不着急,下次顺路过来带给我。”   我到这儿从来没顺路过,就只是专程找段明风的,我们虽然都在南京,却不在一个区,我爸妈年初把一套房子装修了,让我毕业后搬出家独住。车子开进王守中家的院子里,段明风背着沉重的书包绕到后备箱拿行李。   王丝甜在二楼阳台喊我:“表哥——”   我好些年没看见她了,女大十八变,瘦了。我点点头同她客套:“王丝甜啊?变漂亮了。”   王丝甜嘻嘻一笑:“表哥进来玩会儿吧。”   段明风把我手里的行李箱拽了过去,弯着腰拉起拉杆,冷淡的说:“我到了,你走吧。”   王丝甜在二楼大喊:“段明风真没礼貌!”   段明风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手忙脚乱的拖行李上台阶,我想帮他他却躲开,皱着眉头倔强的说:“不用。”   我看他和王丝甜的关系如此糟糕,有些懊悔送他回来,说到底是因为我处理不当才让他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段明风心思极为敏感,我应该再不动声色一些,免得适得其反。   我心烦的抓了抓寸头,前两天和朋友去酒吧玩,牛仔裤口袋里不知道谁给塞了根烟,我靠在车上把新房子地址发给段明风,让他有事就来找我。我在家是不抽烟的,也不爱抽烟,只是酒色场子里玩乐时给的烟就好比交友名片,不要反倒不给面子。   我把那只烟摸出来点上,段明风迟迟没有回复我。   王丝甜却跑下楼来,她穿得清凉,人字拖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有点吵,我回过头看她,她把手别在腰后,一边T恤落下肩头,露出里面粉色的系带内衬。   “表哥,你跟段明风吵架了吗?”她靠在一旁,嘴角上扬压低声音仿佛在跟我密谋什么大事:“我知道你也很讨厌他。”   她的语气很鸡贼,仿佛我跟她是一伙的,可我什么时候讨厌段明风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想听听她还要说些什么。   她颠三倒四的把段明风一顿数落,说段明风把家当旅馆,又说他性格阴沉喜欢摆脸色,突然想起了什么,义愤填膺的说:“段明风就喜欢装可怜,我都被他污蔑好几次了,小时候他自己摔下楼梯也说是我推的,爸爸还信了。”   我觉得荒唐,忍不住打断:“他自己摔下楼梯?哪次?摔破头那次?”   “对啊,千真万确!”王丝甜来劲了,举起手指说:“我发誓,他就是故意摔下去的。”   她不像是说假话,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段明风那么怕疼,怎么可能故意摔楼梯?   “表哥——”王丝甜上来拽着我的手臂:“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你也讨厌他,我才跟你说这些。”   我抬手吸烟:“谁跟你说我讨厌段明风的?他是我表弟。”   王丝甜愣了愣:“段明风说的啊…他说你不是好招惹的,叫我离你远一点。”   我:“……”   “表哥,”王丝甜腻歪的喊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不仅烦躁还觉得匪夷所思,我表弟段明风似乎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我自以为很了解他。   王丝甜说:“我觉得你挺好的,段明风一定又颠倒黑白了。”   我掏出手机自嘲的笑了笑,小丫头片子对段明风的敌意很重,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知发生了多少矛盾才会如此积怨,简直像是仇人。王丝甜以捉弄段明风为乐,说起和段明风斗智斗勇的事迹就兴奋得手舞足蹈。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小时候单纯怯懦的段明风会变成如今内敛而偏执的模样,王丝甜功不可没。   我打开微信二维码给她扫,把一口烟吹在她脸上:“下次你捉弄他之前跟我商量一下。”   王丝甜不愧是班里倒数,脑子着实不好使,她激动的点点头说:“ok!”   我开车离开的时候,隐约看见二楼阳台的窗帘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段明风躲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结束啦~吃饱喝足回家了 第27章   段明风的日记本有半个手指那么厚,封皮是褐色牛皮制,四角磨损出细微的毛刺,可见用了多年。我托在掌中颠了颠,沉甸甸的像古城墙里藏着岁月秘史的一块青砖,侧面带六位数密码锁。   照理说他已经十六岁,我应该尊重他的隐私,可我失眠到凌晨三点仍然抓心挠肝的好奇,且不论王丝甜说的是真是假,单单段明风对我的心思就够我纠结到天亮了。因为这件事不好当面询问,一旦戳破难免尴尬,所以我实在是憋得难受,楼下堂钟打了四下,我奋力蹬了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一鼓作气的冲向段明风房间,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我心想:去他的,今天就看了你的日记了,你最好是只把我当表哥,亲个嘴…亲嘴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没成年呢!毛还没长齐的娃娃!   我这一鼓作气,十分顺利,密码一猜就猜中了,他的阳历生日。   翻开厚封皮,他日记记录方式跟小学那本不一样了,从头到尾没有明确的年月日,很多页是空着的,也有几页明显被撕掉了,前三分之二的纸大部分都写过字,后面三分之一则是凌乱的抄录了一些句子,有名人名言,也有日常亲友们说的话。   我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以后我没有妈妈了。”下面画了一个秋千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我猜这本日记起始时间应该在他初次见姑妈之后,王守中带走了他,然后两年都没和我们来往,也不知道王守中跟他说了些什么,让他在养母和亲妈都健在的情况下产生了“没有妈妈”的想法。   之后有二三十几张纸记了些流水账,其中逢节假日段明风就会写:“明天是xx节,哥哥会来接我吗?”我一张张翻过去,心里很不是滋味,王守中拒绝和我们来往的那两年,我并没有时常想起段明风,他于我来说只是多彩生活里的一颗糖豆,有得吃便吃,没得吃便拉倒,我那时忙着和乔秋雨谈恋爱,根本想不起他。我不知道原来段明风一直期待着我去接他。   再然后便是搬家到别墅,王丝甜说段明风故意摔楼梯,我拧开台灯仔细看了那几页。   他提到:“王丝甜总在我下楼梯的时候推我,但她没得逞。我吓唬她:‘如果你再调皮,我就生气了哦。’她不信。”   再往后一页:“爸爸不准我去舅舅家过暑假,我得想个办法才行。”   再往后:“终于可以去和哥哥玩了,头好痛啊/笑脸。”   我捏了一手的冷汗,王丝甜说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我大致已猜到当时的情景,小丫头推了他很多次他都没摔,便当作是恶作剧继续惹段明风,谁知道段明风顺势真的滚下去了,王丝甜便成了名正言顺的替罪羊,所以她说段明风是自己摔的,而王守中却看到是她推的。我不知道段明风是出于报复王丝甜还是借摔楼梯逼王守中把他送到我家来,又或者一箭双雕。   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王丝甜因此记恨他多年,而他也如愿让王守中重新和赵家来往。   我反复看他这几页日记,着实令我心惊,我还记得当时问他是不是自己摔的?他没有回答。   “你怎么这么坏啊…”我抚摸着纸张,喃喃自语。每个人都在逼他,逼他把自己关在壳里,逼他长出蜇人的刺,而我也脱不了关系,是我自作主张说破姑妈是他亲妈,导致王守中断绝来往,而我却没有对产生的后果进行弥补,我把他丢下了,他无数次期待我回头找他,可我没有。   他以头破血流为代价扭转乾坤,见到我第一面就是我和乔秋雨接吻。   段明风的日记写着:“我在楼道等舅妈,那个姐姐问哥哥喜欢她吗?哥哥说喜欢,然后他们亲嘴了。喜欢是什么感觉?”这段字是钢笔墨水写的,颜色已经很旧了。下面用红色水笔加了一行,应该是隔了很久加的,写着:“哥哥也说他喜欢我,是同一个喜欢吗?”   我简直想冲进日记里对当时的段明风说:“不是!别误会!”   涉及到段明风对我的感情,我紧张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正要往后翻,忽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姑妈看见段明风房间有光就过来了,我把日记本放回抽屉里,慌手慌脚的站了起来。   “怎么是你啊?”姑妈说。   我打个哈哈:“啊…是我。”   姑妈偏头看了看我身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如炬:“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做贼心虚:“没干什么啊…随便看看!”   “你…”姑妈指着我几步靠近,充满阴谋论的表情:“你是不是对明风有什么歪心思?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我:“……”   姑妈神经质的盯了我五六秒,忽然手指一歪,开始翻箱倒柜:“你把我儿子藏哪去了?明风…明风…出来吧,妈妈来找你了…”   我背上一茬一茬的冒汗,在她开抽屉之前拉住了她:“姑,明风昨天就走了,回他爸爸那儿住几天,你是不是早起没吃药,走吧,咱们去吃药了。”   姑妈的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她虽然得了精神病,却很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感冒了,这两天发烧咳嗽…更得慢了 第28章   在我去部队报到之前没有再看日记,段明风对我的心思关在了本子里,相当于薛定谔的猫,我把日记本从爷爷家拿走,一直带在身边,因为我在军校学的是电子信息工程,进了部队是技术兵,时常出公差,一两年里在南京待的时间很少,这本日记跟着我跑了许多地方,也没有机会还给段明风。   当然,这只是我的借口,如果我想还自然有的是办法和时间,段明风竟也心有灵犀没有向我讨要。   以段明风的成绩考国内top1的大学也不是问题,但他留在了南京,学的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敲代码是个很自闭的活,倒符合段明风的高冷性格。因段明风考了大学,爷爷定了十几桌席面邀请亲朋好友来庆祝。我听我妈说段明风和一个女同学关系不错,不知道今天她会不会来。   女同学我是没看见,男同学倒有一个,我站在院子里吃一串葡萄,远远的看见段明风和一个高个男生走在一块儿。男生穿得新潮,手里转着篮球,仿佛在说笑话逗段明风开心,段明风嘴角微微上扬,男生便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段明风很明显在敷衍。我把葡萄籽儿吐在手中,回屋里去了。   我们约定了先在爷爷家集合再去酒店,段明风独自进来了,我问他:“刚和你一起的男生呢?不请人进来?”   段明风被我劈头盖脸这么一问,愣了一瞬就笑了:“你看见了?”   妈的…这才是真的开心吧,嘴都咧开了。   他上前眉开眼笑的拿走我手里的玻璃碗,把两颗葡萄塞进嘴里,段明风这张脸真是…越长越招摇,就是总不爱笑,其实笑起来眼睛像柳叶似的,灵动又娇憨,我错开眼,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招呼爷爷奶奶出发。   我爸妈开一辆车,载着爷爷,我载着奶奶、姑妈和段明风,段明风把手伸出窗户,指着靠近马路边的一栋别墅说:“陈烨就住那儿,你刚刚看见的男生,我高三同学。”   我瞥了一眼:“哦。”   段明风满面春风的仍然指着,我说:“行了,看清了,把手收回来吧,不知道坐车不能把手伸出窗外啊?”   段明风得意极了,靠回座椅上弹了弹安全带:“怕你没看清。”   我真不知道别人住哪跟他有什么屁关系,我把车窗锁了,不让他再把手伸出去。   由于段明风性格孤僻,一个同学也没请,反倒是班主任、各科老师、年级主任和几个书记来了,段明风和他们坐在一块儿仿佛自闭儿童,年级主任上来拍他肩膀,他还躲开了,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酒席吃到一半他就钻空子坐到我这桌来了。   爷爷差别对待我和段明风,当年我考大学,他明令必须考军校,大学四年每天艰苦奋斗,段明风考大学爷爷倒是没要求,大约是觉得他身体不好,舍不得他受苦。   我说给段明风听,段明风夹了一筷虾仁,看了看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头儿,不咸不淡道:“孙子和外孙当然不一样。”   我本意是让他知道大家都很疼爱他,结果他剑走偏锋,我点点他的脑瓜:“你个小没良心的,外孙怎么了,少疼你了?”   他伸筷夹菜,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我一时语塞,他又恢复到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刚刚是我看错了。他歪在我身上,卖乖道:“知道了,我以后会孝顺他的,行吗?”   我皱起眉:“你知道什么了?”   段明风心不在焉,把面前描彩的餐具摸了个遍,新奇的端起我的酒杯,晃了晃一饮而尽,我都来不及阻拦他,他把小半杯白酒都咽了下去,辣得直咳嗽,他从没喝过酒的,没一分钟就上头了,脸颊粉润像颗水蜜桃,软得烂泥一般靠在我肩上,笑嘻嘻的傻乐,他说:“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喝醉了?说什么胡话…”   我不敢再细问,扶他去卫生间洗脸,他酒品差得令人发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俨然是个小疯子,和平时冷淡自持的书呆模样相去甚远。   “你怎么一直出差啊?都不来看我……你还在生我气吗?唔…?不说话就是还在生气……小气鬼,赵易岚小气鬼!”段明风吐过一次,看着状态也是吃不来酒席了,只得开了个房间给他休息,他不依不饶的缠着我,喝醉了力气却不小,从后边死死的勒着我的脖子,人来人往都在看笑话,我不得不把他背起来。   “我生个屁的气!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还记着呢?”这酒店真他妈的大,我拿着房卡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好不容易才把段明风这头小猪弄到床上。   “可是我还记着…”段明风开始哭,抽抽搭搭的发出嘤嘤的哼唧声,像桥洞下被遗弃的小猫,他抱着我不撒手:“我错了…你别躲着我行吗?别躲着我…”   他发酒疯把我脸和脖子挠红了,我还不能揍他,好半晌哭着睡着,我手臂都被压麻了。段明风把我闹得心烦意乱,我抽了两张纸擦他脸上的眼泪,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明知他是个心机复杂的刺猬,偏偏在我面前又傻憨憨的把肚皮袒露着,让我心生怜爱。   我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当年摔楼梯留下的疤已经很淡了,只依稀能看出缝针的纹路,我鬼使神差的凑上去亲了亲,他喝醉了,我没醉。   我再次打开日记本是在段明风大一那年的春节,他提前一个月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南京?马上就要过年了。又问过完年待到初几?我知道他另有心思,故意逗他初四就走,他果然立刻就不高兴了,说:“哦,那我挂了。”   “挂吧,”我笑:“确实记不得段明风的生日了。”   他嗤嗤的也笑:“你要是记不得我的生日,日记本怎么打开呢?” 第29章   临近春节火车票难买,恰逢我参与的项目上抽调人手,组内离家远的早早就走了,有些技术专员是外面科技公司请来的,走不开,组织上给做了思想工作,又保证了春节期间三倍工资,有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就放弃了春节七天回家过年的念头,等其他人初七回来了再轮休。   我打算自己开车回去,人手不足,一拖就拖到了除夕夜,同行的有两个研究生,一男一女,男的是安徽人,女的是常州人。我前天晚上在楼道抽烟,这俩人正因没买到火车票抱头痛哭,我一面尴尬一面觉得好笑,便提出捎带他们一起回南京,从南京南站再买高铁票各自回家。   他们叽叽喳喳一路,打情骂俏,长途开车无趣极了,我不知怎么就想起段明风,想听他说说话,哪怕是跟我闹别扭。   刚过收费口我妈就来了电话,火急火燎的告诉我段明风跟家里闹起来了,让我直接去军区总医院,我于是很不厚道的将这对情侣扔在一个地铁口,然后一脚油门直奔医院。   这件事有一好消息也有一坏消息,好消息是生病的不是段明风,坏消息是段明风把王丝甜关在阳台上关了一夜,王丝甜差点冻成冰棍,段女士一怒之下要把他逐出家门。   我走到病房门口时里面正爆发激烈的争吵。   “就为了一条旧围巾,比你妹妹还重要?”   是王守中,他说话带着口音,说一句咳三下,他近年身体很不好,有气无力的,段女士跟着搭腔,重重哼了一声。   我在门外听着,没进去。段明风心里一直有疙瘩,趁此机会说开了也好,他一贯的作风是别人跟他起冲突他不搭理,一来冷淡惯了,不会吵架,二来不屑言语,懒得同人分辨。   此时听见提起旧围巾,想来是导火索了,我也纳闷什么旧围巾能使他突然动怒,他平静的说:“是我妈给我的,爸爸你应该先问王丝甜做什么要剪我的东西。”   段女士插嘴:“甜甜怎么会知道围巾是你妈给的,看旧了无所谓么。”   段明风说:“你觉得无所谓是你的事,我生气是我的事。”   我听得忍俊不禁,段明风这种看似无赖的反驳,倒是一戳一个准,段女士立刻恼羞成怒了,嚷嚷着:“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养了他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白眼狼一个,为了一个破围巾,把妹妹差点冻死,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这么狠心呐!”   王守中一顿猛咳。   段明风说:“我叫她还给我她不听,故意剪的,她活该。”   王守中咳得更厉害了,一边咳一边说:“明风你…说什么活该,甜甜年纪小不懂事,你做哥哥大度些就过去了。”   段明风轻轻笑一声:“我大度得还少吗?论起恶毒我自愧不如,比不上她们的十分之一。”   猝然,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是耳光子的声音,我心头猛然一跳,赶忙推开虚掩着的病房门,段明风撞在墙上,弯腰捂着脸。   我把王守中和段女士推开,段女士还扬着手愤愤不平,我把她手腕用力向外一撅,吼道:“别太过分!”   王守中右手直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段明风好半晌抬起头,脸上鲜红的指印子,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滚动了,只咬着牙忍耐,眼睛直直的盯着王守中,全是恨和委屈,他伸手把我隔开,深吸一口气对着王守中道:“你从没有…像替王丝甜出头那样替我出头,一次都没有。”   王守中看着他发红的脸颊,神情一变:“明风…是爸爸气急了才…”   段明风的眼泪终于憋不住滚了下来,脸色胀得通红,像小孩儿争玩具似的笨拙而激动的理论:“那为什么爸爸你…妹妹欺负我的时候,为什么爸爸你从来没有打过她呢?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还要我装作大度说没关系。”   “她不是也把我关在阳台上吗?一天一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虫子你不知道吗?夏天夜里灯一开全是虫子,爸爸你不知道吗?你是怎么对她的,你连骂都没骂她…”   “你就随便说了几句,你说的是什么我都记得,你说…你说乖女儿,以后可别淘气啦…”   段明风哽咽了一下:“你们才是一家人…”   我不知其他人如何,我听着都要心疼死了,这么些年点点滴滴的嫌隙,积少成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若不是姑妈的围巾,恐怕他这不与人计较的个性,是打算一直忍下去的。   王守中怔怔的,愣了半天才呐呐道:“爸爸对你们是一样的。”   这句彻底戳到了段明风的伤痛,他前所未有的愤慨,哭着大叫:“你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   满屋寂静,我也手足无措,段明风怎么知道的?段女士瞪圆了眼珠,激动的打王守中的肩膀:“我就说你们不像么,你有什么毛病啊,白替人养儿子。”   王守中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猛咳一阵,干皱的脸皮都咳得红润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他恼怒的问:“是你妈告诉你的?”   我也疑惑。   段明风满脸是泪,忽然扬起脸,自嘲的嗤笑了一声,颓然靠在墙上:“我猜的。” 第30章   我从前读金庸的小说,看到“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八个字一掠而过,如今段明风正应在这八个字上,令我心惊胆战。   他喝醉了曾经说什么都知道,恐怕王守中不是他亲爸的事,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疑心了,在第一次或第N次受委屈时。要是都像段女士这样愚笨不去细想也就算了,偏偏他又较真又敏感,聪明话一说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谁也没料到他使诈。   他说完“我猜的。”以后,王守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段明风陷入悲伤之中,鱼死网破的笑了笑:“以后你们一家人好好过吧,我就不馋和了。”   王守中唤他:“明风…不至于这样,你…”   段女士没好气的拉了他一下:“这种白眼狼你还上赶着。”   段明风把眼泪一揩,做出潇洒的模样:“对了,我的东西你们先别扔,过完年我去收拾一下,有些书我要拿走的,不过…也没什么要紧东西了…”他话音未落脸上崩不住,眼泪急促的往外滚,他猛然把头埋在我背上,拽着我的手近乎哀求的说:“咱们快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我说:“好。”反手将段明风摁在身上,推开王守中出了病房。段明风贴烧饼似的贴在我背上,呜呜咽咽的哭,下电梯的时候同乘的护士小姑娘好奇的打量他,偷偷发笑,笑这个少年稚气未脱,竟还是小娃娃一般大庭广众之下只顾抱着大人哭呢。她们哪里知道他方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以及亲手断绝父子关系的悲痛与决绝。   王守中对段明风有真心实意的父爱吗?我敢打赌是有的,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非直线条,这之间因为种种事故扭曲了原本单纯的父子关系,掺杂着姑妈,段女士,王丝甜,三个女人一台戏,哪有不走岔的道理。   需知人和人之间走岔是常事,今日形影不离,将来分道扬镳,说玄了是各人的缘分,说俗一些是谁还离不开谁呢?只是没那么重要而已。所以永恒才显得珍贵。   我和他坐在车里,这一方天地隔绝外界,他和我抱在一起,他肆意的闷头大哭,把我外套都哭湿了一大片,我一手搂着他,一手拍他后背。   当时当刻,我希望他和我能永远亲密无间,并不单单手足之情,我活了二十几年,谈过四五个女朋友,从没想过和哪一个姑娘的未来,没想到令我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的人竟然是段明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情不自禁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   段明风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只犹豫了一瞬就亲了过来,我心上一颤,也跟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似的激动,摁着他的后脑勺激烈的吻他,段明风的眼泪咸涩的粘在嘴唇上,我捏住他的下巴令他启开牙关,搅合着淡淡的眼泪味道探进嘴里,和他纠缠不清。   段明风压根没经验,他对亲吻的认知还停留在半夜偷亲嘴唇的层面上,这时只开着牙关任我侵犯,舌尖笨拙的回应着,津液从嘴角淌了出来,他闭着眼无措的发出嗯嗯唔唔的鼻音。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失控了,我本来只是安慰安慰他,怎么就剑走偏锋亲上了,段明风嘴巴红了一大圈,我都不好意思细看,真是禽兽…   我和他尴尬得一路无话,他脸被打得****,隐约还能看见指印子,一进门家里的保姆就咋呼起来,忙不迭去包冰块。   除夕夜脸被打肿了,一家子都愤愤的,爷爷奶奶是知道缘故的,猜到是王守中和段女士打的,爷爷吹胡子瞪眼,扬言要教训王守中,被奶奶捂住嘴拉走了。姑妈那炮仗脾气,我们都默契的瞒着她,所以她问是谁打的时候,我支支吾吾,段明风也支支吾吾,我和段明风对视了一眼,方才的尴尬劲儿又上来了,有一种我家暴了老婆被丈母娘质问的感觉…   我编了个段明风下车撞车门玻璃的谎哄骗姑妈,因太过拙劣被姑妈捶了两记。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站是不是不能开车啊?有人知道吗 第31章   除夕夜我家习俗要让小辈陪着长辈守岁,年年都是要住在爷爷家的,保姆早早的就收拾了房间,我爸妈年二十七就住下了,等初一吃过早饭再去外公家拜年。段明风先前跟着王守中回湖南过年,近几年两头跑,今年吵掰了就顺其自然留在了这里。   他是常住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姑妈脑袋不清醒时把他当三岁小孩儿,给他买了许多毛绒玩具放在床头,厨房里在准备祭祖的东西,我上楼推开段明风的房门,入眼便是一排坐得整整齐齐的猴鸡狗猪,段明风半躺在床上敷冰块,闻声昂起头。   我说:“哟,开会呢?”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嗤的一笑,随手抄起猴玩偶扔给我:“赵易岚怎么迟到,扣分。”   我笑笑,上前看了看他的脸颊:“怎么还肿着?”   我站在床边正弯着腰打量,段明风忽然拉住我的领子想把我也拽到床上,因为我挡着他的视线,他不知道姑妈跟在我后面,可我知道啊!我赶忙撑在床上:“一身灰,脏。”   段明风充耳不闻,羞涩的噘起嘴。   真是要命,吓得我一面躲开,一面急中生智也扯住他的领口,亏得我力气大,硬是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大声嚷:“姑!你看你儿子不换睡衣就往床上躺!”   段明风和姑妈面面相觑,愣了半天异口同声:“你那么凶干嘛啊?”   我:“……”   冲动是魔鬼,我脑子一热跟段明风亲嘴,后悔不迭。他就像一株外表娴静的藤蔓,给根棍子立时就热情缠了上来,到底是比我小六岁,半点不顾及家里长辈,人来疯的劲儿我都怕。   除夕夜非要跟我一起睡,又不老实,把光溜溜的腿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知道他从小睡觉就这样,但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我又不是柳下惠,蹭得一肚子邪火又不敢在爷爷家造次,凌晨两三点起来翻了一套睡衣穿上,天知道我多少年没穿过睡衣了。   我头都大了,把段明风的日记从大衣里翻出来揣上,跑卫生间鹿了一发后坐在马桶上沉思。   且不论段明风是个男的,就光他是我表弟这个身份,我要跟他发生点什么那都是千刀万剐的。   可我自己也闹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段明风产生了爱意,似乎并无源头可溯,又好像水到渠成。   时隔多年打开日记本,虽然早知道段明风对我有情,看他笨拙的一字一句从疑惑到猜测再到确定,直至偏执的写出“不喜欢赵易岚对别人好”这种可怜又可爱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一抬头看到卫生间的镜子,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在笑。   我再往后翻,他写到王守中出差回来给王丝甜带了礼物,但是没给他带,他写道:“我住在妈妈这里一个月了,一直记着爸爸九月二十七会回南京,特地回家见他,可他没料到我会突然回家,真是不巧。   早知这样…我就不自讨没趣了,爸爸说把给王丝甜的礼物分一些给我。   王丝甜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东西也好,爱也好,不是单单给我的,我都不要。”   俗话说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段明风缺爱,所以对爱格外严格,才会说出这些放诞不羁的言论。   世俗的人总喜欢左右逢源,亲朋满座,礼尚往来,互惠互利。因此社会推崇圆滑,将笨嘴拙舌之流视为“不识好歹”,可偏偏段明风反其道而行之,不懂他的人以为他自恃清高,其实他只是害怕被辜负而已。   我翻到最后一页日记,是他偷亲以后我不让他跟我睡一张床,他就赌气跑回王守中家的那天,我仔细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他写着:“赵易岚我知道你醒了,我就亲你了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你要是也喜欢我那最好了…不喜欢就拉倒!大不了以后我憋着。   哼!你偷看我日记被我抓住了!扯平了。”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当时一边气呼呼的辗转反侧,一边委屈的掉金豆豆,怄得半夜爬起来翻开日记本,一边奋笔抒**感,一边算计着如何把日记本留下,又怕我太笨解不开密码,留一个全家人都能猜到的生日密码。   可我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掰正他,愁得不敢回南京看他,没想到他坦坦荡荡“不喜欢就拉倒”,要是我早几年看了他的日记,也许我就欣然一笑和他拉倒了。   可我好死不死的在这份暧昧里也发酵出爱意,离经叛道。 第32章   在传统习俗里,初一是不作兴让女人干活的,女人们忙了一年家务,到初一就要歇着,保姆昨日就回家去了,我和爸妈以及段明风是客,爷爷便给大家做早饭,煮了焖面和元宵,蒸了芋头配蘸料,端卧室里给奶奶吃了。至于我们这些晚辈是没这待遇的,也不敢劳动他老人家端饭吃,早饭在锅里,自己吃去。   穿戴整齐,我和爸妈要去外祖家拜年,走之前我去卧房拿外套,段明风尚在呼呼大睡,他最小,且还在上学,昨晚守岁时长辈们的红包就已经给了,用不着他早起给谁拜年。   我和他平辈,论理是不用给红包的,但我从前看他可怜,年年都会给他包个红包哄他高兴,今年也不例外。   我坐在床边扒开被子捏他脸,他冬天睡觉喜欢闷着脑袋,脸蛋热乎乎白里透红,像颗剥了壳的白煮蛋,光滑软弹一捏就红,我手指凉,一碰他他就醒了。   红包晃了晃,他睡眼惺忪的如同一只懒猫,迷迷糊糊的便要伸手来抓,我躲了几下他赌气把手缩回被子里。   “连句吉祥话也不说?”我笑,故意用凉手指作弄他,捏捏他的耳朵,摸摸他的下巴,作势往暖融融的被子里伸。   他凉得连连吸气,我仗着比他大,便瞎充长辈,唬他:“叫哥,好久没听你叫哥了,小时候哥哥…哥哥…的叫得欢,现在怎么不叫了?”   他两手捂着我的手掌贴在胸口上,睡衣领口松垮,我大半个手掌是直接贴在他皮肤上的,冷热交换,我的手已捂热了,甚至因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而觉得发烫。   他眉开眼笑的说:“我早就不拿你当哥了。”说着坐起身快速亲了我一下:“赵易岚,新年快乐。”   我下意识看向门口,还好没人,段明风脸上笑意凝固住,气氛尴尬,我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一直把他当小屁孩,觉得他不过是缺爱,所以枉顾兄弟伦常爱上我,我甚至查过诸如恋母恋父情结的资料。原来他早就考虑到了,早早的改了口,是我还蒙在鼓里。不过他如此胆大妄为实在令人堪忧,我用力把手抽了出来,红包塞枕头底下:“你再睡会儿吧,我走了。”   段明风失落的坐着,上半身暴露在冷空气中,我知道这样做会伤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可我没办法,他可以不管不顾,我不能。   我和段明风的关系陷入类似于偷情的状态,我越是小心谨慎,他越是胡作非为,有时候当着亲戚们的面做出“危险举动”来故意气我。   初五爷爷的旧友来家里做客,都是些年纪大了的老头老太,还带着一帮孙子孙女,段明风不知怎么一时兴起拿出自己的毛绒玩具来,小孩儿们围着段明风,段明风说:“叫哥哥就给。”顿时此起彼伏的一片“咕咕”,毛绒玩具遭遇哄抢。   奶奶笑说:“我们家明风没有弟弟妹妹,也想做哥哥了。”   段明风腼腆的笑笑,扭头学着那些小孩奶声奶气的喊我:“哥哥。”   我硬是被他叫出一身鸡皮疙瘩,在一群老头老太慈祥的目光下皮笑肉不笑的捏他脸:“真乖。”   他得寸进尺,亲昵的抱住我胳膊,把头搭在我肩上,一脸天真无邪,我看着他,他忽然转过脸,鼻尖擦过我下巴,差点就要碰到嘴唇。   我把他拽到房间里,狠狠踢上门。   段明风被我摁在墙上,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哥,你怎么啦?”   “段明风你能不能正常点?这么多长辈在…别发疯!”   他歪歪脑袋:“你不是喜欢兄友弟恭吗?我配合你演戏啊,不然怎么办?”   他神态自若,非常欠揍,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我一口火气憋在肚子里,不敢引燃他。   “你亲我一下吧。”他说,漂亮的柳叶眼睛里氤氲起水汽,可怜巴巴的低下头。   我皱起眉,觉得他突然提这种要求简直不可思议:“什么?”   “你弄疼我了,”他扒了扒我架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很委屈的样子:“干嘛这么凶啊…我害怕。”   他装可怜的本事一绝,我明知他可能是故意撒娇的,但还是赶忙松开胳膊,他细皮嫩肉,我怕自己没轻没重真弄伤他。   细白的脖子红了一大片,段明风泪眼朦胧的冲我笑了笑,看着怪可怜的,我正自责,他就扑上来吻我,我往后躲,他吊着我的肩膀不撒手,我被迫搂住他的腰,两人踉踉跄跄撞在书桌上。   水杯倒了,滴溜溜滚到桌沿。   他胡乱的亲,亲不到嘴唇就在我下巴和下颌骨上亲,亲了一圈口水,我恼怒的推他,他手摁在水渍里在桌面一滑,把水杯挥到了地上。   “砰——”   段明风摔在地上,手掌摁在了碎玻璃里。   他抬起鲜红的手给我瞧,脸色煞白:“哥,碎碎平安。” 第33章   段明风在医生挑玻璃的时候疼哭了,他越大脾气越古怪,有时候疯起来好像没痛感似的,手摁在玻璃上的时候硬是一声也没叫唤,姑妈吓得大喊大叫的,他还能神态自若的安慰她。有时候又怕疼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把盘子里棉花酒精和镊子都掀翻了,折腾了好半天才挑完玻璃。   下电梯到二楼取药时已经闹累了打蔫了,电梯人多,我生怕别人碰到他的手,便把他拦在角落里,段明风眼圈发红的靠在我身上,说话带着明显的鼻音,糯糯的听起来很可怜:“是不是我病了你才肯亲近我?你这会儿怎么不避讳了,这儿可都是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电梯里静悄悄的,他一开口就有人回头看他。   我正为伤了他自责,也不知怎么辩驳,他又说:“大过年的多谢你了,肯陪我来医院,人家都说不吉利。”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他,我真是拿他没办法,他说“不吉利”是因为方才在爷爷家有个老太太嘀咕,大意说春节期间上医院是不吉利的,她丈夫做过医生,让他帮着处理一下算了,我心急如焚,没空搭理她的话,拉着段明风走了,没想到他记在心上了。   我虚捂他的嘴,低声哄他:“小祖宗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他嘴唇很不高兴的鼓起来,碰到了我的掌心,嗡嗡的:“不行…”   拿完药又回头找医生签字,他不肯一个人坐着,非跟着我跑来跑去,我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他也要跟着下来,右手包着纱布,他就说:“左手没手套,冷。”说着就插进我口袋里,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又无奈又好笑,掏进口袋里握着他的手,还真是凉的。   我问他:“冷吗?穿少了吧。”   他用手指抠我掌心,怨念的说:“心冷。”   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伶牙俐齿,怼得我无话可说,跟小时候低眉顺眼的样子判若两人。哦,或许是他本性如此,以前装乖骗我的。回了家长辈们关切问候,他就又是光摇头不言语了,连微笑的弧度里都微妙的隐藏着天大的委屈,叫人看了便想疼疼他。   我这个罪魁祸首被迫冲在“疼他”的第一线,给他当牛做马,他右手不能碰水,左手屁事没有,可吃饭也要我喂,非说左手也扭了,我不理他,他就帕金森一样把饭菜抖抖抖。   我哭笑不得,夹了一大块西蓝花,他最讨厌西蓝花,直往后躲,我捏开他嘴往里塞,强迫他吃了,他便记了一笔大仇,洗澡也喊我帮忙,洗发水泡沫甩得我一脸,完了惊慌且无辜的说:“诶,你怎么不躲开?我帮你冲冲。”说着拿下淋浴头滋我。   这个小坏蛋,真是越发得意忘形,我把他摁在玻璃门上正要发作他就抬起右手大叫“纱布湿了。”   淋浴头摔在地上,水花四溅,雾气氤氲。我把套头针织脱了扔进脏衣篮,**湿了的运动裤贴在大腿上,段明风的目光在我身上潦草的扫了一遍,忽然不闹了,无处安放的视线挪到我脸上。   我低头看,他***了,头上的泡沫水流得满脸都是,他闭着眼脸红透了,手足无措的立定着,像被抓奸在床似的僵硬。   “这也要我帮?”我问。   段明风身上白玉似的,被我方才抓过摁过的皮肤上透着粉红,犹如咬出汁水的蜜桃,他肩膀微微发抖,嗓音细细的反问:“不帮吗?”   我把他拽到怀里,恨得牙根痒痒:“你真是胆大包天,段明风,你当这是哪儿?”   我靠在墙上,一手搂着段明风,他嗯嗯的哼唧着,把头上的泡沫蹭在我肩窝里,到底是脸嫩,舒服了下意识羞愧的合腿。   “我小时候在你家…你也…嗯…给我撸过的,你也胆大包天。”   我想起这茬头都大了,恨不得穿越过去剁了自己的手,**踩在三脚架上,他昂着头用脸颊蹭我下巴,意图索吻,我扭开脸没弄几下他就**。   抓起淋浴头粗暴的把他冲干净,我冷着脸快速给他擦身穿衣,打开他想抱我的胳膊,门一开推他出去。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劲才忍住翻涌的**。   他生日在初八,是十八岁成人的生日,虽不是二十整岁,但家里长辈们都很重视,提前半年就定了酒席,还让他不要拘束,乐意请多少同学和朋友都可以,位子管够。   可段明风因和我赌气,闷闷不乐的,来了几个高中和大学同学,他也不招呼人家,只顾吃菜,都是年轻的孩子,这么多陌生的大人在,都规规矩矩的不好意思闹腾,唯有那个叫陈烨的男生带头起哄,我记得他,段明风的高中同学。   他很幽默,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端着酒杯要和段明风干一个,段明风看了我一眼,我皱了皱眉,他就故意把一大杯啤酒和人干了,咕嘟咕嘟喉头直滚,好不痛快。   他图一时痛快,大家都拍手叫好,只我扫兴叫他别喝了,他不听,偏要对着干,让陈烨给他倒满。   饮牛似的喝了三大杯,喝不下了,消停了,我气得要死,也喝了酒,白酒后劲很足,酒席散场,因为段明风醉了,没能参加陈烨组织的唱K,今天亲戚太多,饭毕都要去爷爷家坐坐,我妈就让我带段明风去我那儿睡一觉,别跟亲戚挤,晚上还有一顿酒席吃的。   不远处陈烨搭着段明风肩膀说话,脸都要贴上了,我心不在焉的答应了我妈,脑子昏昏沉沉的,有股火气往头上窜。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一点,怕被锁,等国庆结束旧站开了就好了orz,删减的一点点放微博吧,就一点点,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微博id:它二大爷家的蜻蜓,下章有全垒打,估计要大幅删减… 第34章   已知段明风酒量差,喝了啤酒,赵易岚酒量好,喝了白酒,问:谁醉得比较厉害?   半斤八两,但我不像某些人喝多了还爱发酒疯。   段明风的朋友们在努力说服他去唱K,都是年轻孩子玩心重,况且段明风平日待人冷淡,很难得跟他们打成一片。陈烨招了辆出租车,揽着段明风的腰看样子想强行拉他上车,段明风浑浑噩噩的被人群推着走,频频回头,带着敷衍的微笑和不耐烦的眉头,说了几句什么,陈烨起哄大声说:“没事儿,你就坐着……不唱也行,我们点个果盘给你吃。”   我走过去拦住将要发动的出租车,拽着段明风的衣领把他从副驾驶座扯了出来,动作粗鲁,态度恶劣,段明风先是头撞到车框上,然后脸撞在我肩上,撞疼了,生气的捂着脑袋说:“你干嘛啊…”   我哪还管得上他发不发脾气,我自己的脾气都要压不住了,我对着车后座说:“你们去玩吧,段明风喝醉了,再见。”然后果断抱着段明风走人。   陈烨在背后大喊:“段明风,下次再一起啊?”   段明风大声回答:“好——”   好个屁好,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差,段明风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一下,问我:“你不高兴啊?”   我冷着脸:“没有。”   “我挺高兴的。”   “那就好。”   “嗯…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我脚下一顿,忍着怒气跟他笑:“行。”   段明风在惹怒我的边缘疯狂试探,忽然捂着鼻子说:“我要告诉舅妈你打我,把我打出鼻血了。”   我差点被他唬住,拉开他的手,没血。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发酒疯,不理他,他摊开白净的手心非说是红的,在大马路上呜呜呜的假哭。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被他闹得烦躁不堪,拉他上了出租车,他拍拍隔板说:“师傅去KTV,我要找陈烨唱歌。”我赶忙捂住他嘴,强行摁住他:“唱什么唱,你给我老实坐着。”   师傅扳下后视镜看我们:“到底去哪?”   我说:“他喝醉了,不好意思。”   段明风掰开我的手,脸颊坨红:“我要报警,他绑架我。”   我翻个白眼尴尬的笑了笑,司机师傅也笑:“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段明风话痨一样絮絮叨叨,见我不为所动便更加努力惹毛我,吵着要找陈烨,说:“你知道陈烨跟我表白吗?他说我长得好看,皮肤白,比女孩子还可爱,还说我聪明,是百年一见的神童!文曲星下凡…”   这陈烨怎么这么肉麻,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出租车里开着空调,有股令人晕眩的油烟味,我把窗户开了一条口子吹风,冬日猎猎的寒风吹得人冰火两重,酒劲上来了,我撑着发昏的脑袋正心烦,猜想也许陈烨并没有这么说,是段明风编篡出花哨的说辞来激我,我猝然一笑。   段明风愣了半天,把头凑近过来小声说:“他亲我了。”   草,我脑袋一热,捏住他下巴拉到面前:“亲哪了?”   段明风疼得皱起眉,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我明知多半是激将法,可我仍旧火冒三丈,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我冷着脸大步往前走,段明风紧赶慢赶的追着我,他进了单元门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生怕我丢下他似的。   他闹了这么半天,终于把我惹火了,自己又委屈上了,上了电梯便靠在我背上哭:“你不喜欢我,别人喜欢我你又生气,到底要怎么样?”   我说:“我不生气,以后我也不管你了。”说着掏出钱夹给他:“去吧,找陈烨玩去。”   段明风吓得目瞪口呆,死死的抱着我,我拖油瓶似的进了家门,扯掉他的手,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他站在玄关魔怔了,抓了我家的钥匙揣进口袋里,脸色发白。   我想:他总算是闹够了,看来光哄是没用的,吓吓他也好。叫他洗把脸去侧卧睡觉,我头晕得厉害,自己去主卧倒头就睡,过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有水声,淅淅沥沥的从浴室传来,我撑着头挣扎起来,扬声问段明风是不是吐了,他没回答我就没管,继续睡去。   **   我他妈的一个激灵挺起上身,被手上的力道扯住跌回被褥里,才发现他用衣服把我手捆了起来,我又急又气,这小混账未免太胡闹了,他头一回做这种事,也手忙脚乱的,衣服绑得松散,我挣了几下就把衣服从床头扯了下来,只是手腕打了死结,分不开。   “段明风!”我揪住他衬衫低吼:“你在干什么?”   段明风脸胀得通红,眼神躲闪,被我一吼吓得六神无主,不管不顾的抱住我就亲,**我酒气上头正是神志不清的时候,闷哼一声倒回枕头上,段明风伏在我身上吻我喉结,哆哆嗦嗦的说:“哥,你不能不要我。”   我头痛欲裂,他乱摸乱蹭的把我邪火招了出来,多年来碍于伦理道德我忍着欲望,生怕行差踏错致使家门不幸,恰如当年的姑妈。我摸到床头柜上玻璃杯,一狠心将凉水泼到段明风脸上。   “你清醒点,”我喘息急促:“还不滚下去!”   段明风的乌发贴在惨白的脸上,狼狈不堪,脸上水珠断断续续的滴落,不知道是我泼的水还是他流的眼泪。他把左手湿了的纱布拆开,玻璃划伤的口子还没好,透着殷红的血渍,他举着掌心给我看,也不说话,我心里油盐酱醋倒在一块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在意我依赖我,爱意深深的藏了多年,可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次次推开他,伤害他。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都弄不清了,”段明风哭得稀里哗啦:“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该亲我…也不该从小对我好,我宁可你随我自生自灭去,省得我总惦记你,怕你丢下我。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我好,就要一直对我好啊…别让我提心吊胆的像条丧家犬一样。”   我仰面望着吊灯,一句话也说不出,我虽然时常和他在一起,可我并不能真正感同身受的体会他的痛苦,我把世俗的看法凌驾于这段感情之上,远不及他的深情和纯粹。   要不是段明风苦心积虑的争取,我和他根本没缘分。   抬手抹掉他脸上的水珠,拉下他后脖颈,我吻了吻他哭红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说。   他微微发愣,大约是在揣度我的态度,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亲我的嘴唇,见我没躲才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怎么又哭…”我脑袋昏沉,两只手还绑在一起,摸到他身上都被泼湿了,虽然屋里开着空调,到底是深冬,冰凉凉的薄棉料子贴在皮肤上,遂示意他解开我的手,扒了湿漉漉衬衫扔在一边,扯过被子包住他。   我躺着没动,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去他妈的人伦天理,我和段明风横竖生不出孩子来,也没反社会反人类,今天就桑德败行,秽乱一回。   段明风撸管没什么技巧,生涩的上下动作,但因为是他,我心理就已激动了,连这蹩脚的手法也觉得新鲜带感。   我也不是故意装晕不帮他,真的是白酒劲儿太大,我又不得好睡一觉,现下头晕眼花,他撸硬了我,我喊停,再撸就射了。   他脸颊绯红,怔怔的问我:“然后呢…”   我闭着眼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唏唏嗦嗦的把我裤子脱了,直起上半身扶着我的性器往屁眼里怼,这哪进得去,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亏得他知道男同性恋做爱是往屁眼里插。   弄了一会儿,他又紧张,根本进不去,在外面戳在戳去,前列腺液蹭得屁股缝里滑溜溜的。   我手臂盖着眼睛,忽然憋不住笑出声来,他羞恼的掐我脖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冲我撒气:“你不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难了,开车怎么都写不完…先停车大家在服务区吃个粽子吧,下章再继续吧。删减的放微博了,id它二大爷家的蜻蜓 第35章   纵使段明风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趁我喝醉霸王硬上弓,架不住操作技术不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裸着身体坐在那儿不上不下急得面红耳赤,我看他再这么掰弄下去,不仅他软了,我也要软了。   “段明风同志,光纸上谈兵是没用的。”我说:“笔试满分,操作考试只能得零。”   他气我甩手掌柜不帮忙,还躺着说风凉话。事发突然,我压根没有准备润滑剂和套。   “疼啊?”我说:“不然算了。”   段明风蹙着眉头不说话,凑上来接吻,亲了会儿又给我撸,一副视死如归的倔驴样:“不疼了。”   不疼才怪,他是打定主意要办成这件事的,我憋得也难受,把衣服脱了搂住他,段明风身上出了薄汗,贴在我胸膛上像一块刚从温泉里捞出来的羊脂玉,微凉,触及生温。我着迷的抚摸着他的皮肤,耐住性子扩张了好半晌,段明风面色潮红的凝视着我,把手撑在我腹肌上,调整姿势再一次往下坐,进了一半就咬住了嘴唇。   “疼就说话。”   “不,不疼…”   “那我动了。”我恶劣的顶他,又进去一截,肠壁潮湿而灼热,不断收缩、挤压着入侵物,令我产生了丢盔卸甲的冲动,不自觉低骂了声草,抓着他圆润的臀肉退出一截又往里顶了一下。   “唔…嗯…”段明风松开牙关,咬得发白的下唇迅速充血,如同熟透的樱桃迸发出鲜美汁液,红润淫糜。   我盯着他唇缝里露出的一点雪白牙齿,肖想藏在里面的柔软至极的舌头,于是毫不犹豫的抬起上半身吻了上去,他是跪坐着的,原本自己勉强支撑住身体的重力,被我胡作非为的一动,平衡骤然被打破。   “啊——”段明风痛苦的昂起脖子,肩颈曲线脆弱而优美,全根没入,我亦闷哼一声,单手搂住他的背,另一手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继续跟我玩“吃舌头”。   段明风眼角流下泪来,大约是痛极了,和我接吻时咬破了我的舌尖。   他不知道血腥会刺激性欲,何况我喝多了酒。   酒后最易失控,我施力抱起他的腰臀,一挺身反将他压倒在被子上,冷空气丝毫没有降火的作用,反而加重了皮肤贴合的渴望。   段明风那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大大的岔开在我面前,阴茎色若芙蓉,嫩红的一根歪在肚皮上。我记得最清楚的画面就是这里,然后我大概是疯了,浑身肌肉绷紧,一下接一下粗暴的干着段明风,想看看那根软下去的东西能不能被干硬。   抽插变得越来越顺畅,我仗着腰腹力量充足,便加快速度狠命的顶弄,隐约听到他的呻吟渐渐高亢,用哭哑了的嗓音喊我名字。   “赵…赵易岚…轻点。”   电光火石之间我昏了的脑子想起他是我表弟,我把我表弟上了,妈的,我狠狠捏住他的下颌骨,微张的唇缝里殷红的舌尖食髓知味的探了出来,我把他的痛苦堵在口中,用破了的舌尖侵犯他的唇舌,纠缠之间刷过伤口,轻微的刺痛令我罪恶之余产生了隐秘的快感。   我凶神恶煞的咬他耳垂:“没大没小,我是你什么人?你该叫我什么?”   段明风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泪花,像串着露水的黑羽,颤颤欲坠。他一耸一耸的被撞到床边,脑袋垂了下去,双眼失神,白到发青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不轻不重的揉着:“嗯…嗯嗯…赵易岚,啊——不行了,不要了…”   不要了?勾引表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箭在弦上哪容得不要,我往后挪了挪,拽住他的胯骨拉回身下,硬挺的性器毫不怜香惜玉,直捣进穴内最深处。   “叫哥。”我咬牙切齿,逼着段明风这小混账跟我一起沉沦在罪恶里。   段明风失魂落魄的摇着头。   我气急了打了他一下,打在屁股上,还咬破了他的一只乳/头,射在里面的时候段明风也射了,抱着我脖子发出濒死一般虚弱的哼声,凄苦的喊我:“哥…”   我可真是个宇宙第一混蛋,拔吊无情,餍足的睡了过去,睡得还很香,一觉睡到外面天都黑了,是被电话吵醒的。   我妈问:“你们出发了吗?”   我:“……”   开灯掀开被子,段明风赤身裸体的趴着,一身脏污,雪白的皮肤上到处是青紫痕迹,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把他翻过来,更是眼前一黑。   我没料到自己在床上这么凶残,段明风细皮嫩肉的被折腾惨了,可见喝酒误事,酒后乱性更是要不得。   我急急忙忙抱他去洗澡,段明风坐在浴缸里一边洗一边哭,指着身上各处痕迹骂我是禽兽,我尴尬的陪着笑脸,洗清了他皮肤上已经干涸的体液,但我直男了前半生,不知道*液留在体内会拉肚子,他推我出去,自己待了半小时才扶墙出来,小脸煞白。   他艰难的换衣服,套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遮吻痕,穿裤子腿抬到一半就僵住。   我坐在一边搓了搓大腿,温声建议:“别出门了,你在这儿睡觉吧,我去应付他们。”   段明风怨念的凝视我,一开口嗓子是哑的:“好啊,就说我哥把我打得起不来床,我去不了。”   我干笑。   最后是编了个摔跤的谎,我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到了,他全程坐立难安,我跟着食不下咽。   作者有话要说:   一脚油门到底,同志们上车啦!删减片段见微博:它二大爷家的蜻蜓 第36章   亲戚朋友多真是挺麻烦的,段明风要是不起眼倒罢了,偏偏他往哪儿一坐就很引人注目,他不舒服,大家挨个嘘寒问暖,纷纷劝他多吃,他说吃不下,又挨一顿数落,无外乎说些“吃得少身体才不好,就是该多吃补充营养。”云云,每上一个菜,全桌人就盯着他,他只得夹到碗里,吃几口应付过去,倒让他更加不舒服了。   我看着怪难受的,便大声说:“喝汤吧,晚上吃多了不消化。”盛了一碗鸡汤,把他的碗跟我对换。   他低着头喝汤,一副温驯乖巧的模样,小声跟我说话。   “都怪你…”   “嗯。”   “你把那些全吃掉。”   “行。”   他轻微的歪过身体靠在我身上,压低声音:“我从头到脚都不舒服,特别想发脾气,你不要嗯嗯行行的,跟我吵个架吧,但是不准骂我。”   “……”我无奈的瞄了他一眼,他面不改色的演着乖仔,谁能想到品学兼优的段明风本性如此怪诞,但我偏偏又很爱他的调皮灵动,且他只在我面前任性。人总是不自觉的被珍贵的东西吸引,最好能独一无二。   我做了亏心事,哪里还好意思骂他,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喁喁私语,晚上的席面没请段明风的同学,其余也都是父母、祖父母辈的亲友,且留着他们侃去,我提前带着段明风遁了。   春节期间夜晚的霓虹灯格外喜庆,段明风到底是年纪小脸皮薄,医院不肯去,药店也不肯进,我问他做坏事的时候怎么那么勇猛,现在不好意思了?段明风说做坏事的时候没想到赵易岚这么辣手无情。   说着拉下高领毛衣展示证据。   没眼看。   我是说不过他的,少不得厚着脸皮去买药,他身上痕迹太重住爷爷家容易被发现,我让他到我家住几天,长辈们知道我们兄弟俩从小关系好,也没什么异议。   天际远远的传来一两声炮仗声,我在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太温馨了反倒生出些焦虑,下意识摸出烟叼上,想了想又算了,段明风不喜欢烟味。   挂了电话去卧室,段明风怏怏不乐的躺在被窝里,眼珠儿看向我。   “怎么还不睡?”我走过去将他额头上的湿毛巾翻个面:“难受得厉害吗?”   段明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这么乖我有点儿心疼,拿了药膏来给他抹,他也很配合,还好后面只是肿了。我撩着他的衣服,视线停留在破了的ru tou上,段明风抬手遮了一下,说:“已经不疼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就是发烧头晕,可能是白天喝酒吹风受凉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发牢骚就是想让你哄哄我,你别那么在意…”   我亲了亲他的嘴唇,绵长的吻抚慰了他的不安,我很愧疚,至今都没有好好和他接个吻,纯粹的爱意不应该夹杂罪恶感和恐慌,像这世间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光明正大的秀恩爱,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满面春风的接受所有亲友们的祝福。   我恍然想起戚嫣然说的话,她说如果所有人都反对我的爱情,我是不会幸福的。   我把段明风抱得很紧,他出了一身汗,嚷嚷着要喝水,我猛然惊醒过来。   梦里正在掀开新娘的红盖头,段明风漂亮的小脸蛋露了出来,我喜出望外,他微笑着喊了声“哥”,红润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我脚下一空,画面一转,红烛下的美人是戚嫣然,段明风面无血色的靠在门边问我:“为什么娶别人?”   这个噩梦我没告诉任何人,上学的时候偶然听同学们谣传过“噩梦说出来会成真”,当然这是无稽之谈,我并不迷信,但我不敢拿段明风冒险。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梦见相同的场景,四月底出差到常州的时候我去了趟茅山,烧香拜了菩萨,祈求段明风永远平安。 第37章   我二十五岁这一年,段明风十九,自打我们上过床以后就捅破了窗户纸,耳鬓厮磨好不快活。   只要我不出差,晚上就会去学校接他下晚自习,段明风是校草,我有时候靠在车门上抽烟,他被人追着拍照,一路追到校门口,过街老鼠似的钻进车里催我快走,我摁灭烟头不疾不徐的和那些女孩们聊几句,指个错路给她们,年轻人一腔热情,二话不说就追去了,真是可爱。偶尔也有活泼的姑娘转头来要我电话,段明风很不高兴,说我在勾搭女大学生,行为恶劣。   我笑:“只准你招蜂引蝶?赶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女大学生嫂子,到时候还得多谢你牵线。”   我一时过了嘴瘾,后悔不迭,段明风要么乖巧可人,要么闹腾起来就是一缸山西陈醋,不泼光是不会消停的。   他大一下半学期进了个架子鼓社团,我就给他买个架子鼓放家里,结果买来新鲜劲儿过了就一直放着没敲了,只有生气的时候故意敲得哐哐响,我戴着耳机勉强能忍耐,架不住邻居上门抗议,我赶忙跑去书房把人拽出来。   “扰民了。”我说。   段明风意犹未尽的频频回头:“我手感正好呢。”   “别别别,明天再敲吧,敲多了手累。”   “我不累,我还能敲!”   段明风哼哼唧唧的试图反抗,趁我不注意就往回走,我上去单手抱住他腰提起来,另一手利落的把书房门锁上,拔了钥匙揣兜里。   把人往沙发上一扔:“消停会儿吧,你不累我累。”   段明风抬脚蹬着我的背,猫咪踩奶似的悠闲,从肩膀踩到腰,我正想夸他按摩得不错,他伸长了腿圈住我腰,用脚踝有意无意的蹭我裆部:“你勾搭女大学生的时候挺风流、挺潇洒呀,一点也看不出上了年纪力不从心。”   试问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这种挑衅,孩子不听话,怎么哄都哄不好,那多半是欠揍了。我扒了他裤子照着屁股一顿打,段明风哇哇大叫,说我欺负他,摁在沙发上做了一回,头发都乱成鸡窝了,还叽叽咕咕的挑衅我。   我把上衣脱了垫在他腰下:“看来你还有劲儿,那咱们继续。”   段明风初时还能清醒的骂我“臭流氓赵易岚”,最后还不是哭着求饶喊“哥”,他有气无力的趴在我身上,汗津津的背脊在高潮的余韵里微微打颤:“女大学生…可禁不起你这样折腾,你别去祸害别人。”   我抱他去洗澡,托着他一团糟的屁股,流了满手的润滑剂和体液,我笑笑:“行,我就祸害你。”手指在他红肿的地方戳了戳,他下意识抬屁股,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还要吗?”我恶趣味的逗他:“再来一次吧。”   段明风脑袋歪在我肩上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已经累得睡了过去。我想:可算是消停了。   和段明风在一起好像怎么都不腻,我并不是纵欲的人,从前谈女朋友时一直很冷静,不会急吼吼的想拐她们上床。和段明风却像磁铁的两极互相吸引,恨不得每天都来一发,大概是因为太喜欢了吧,爱意无形中催化着,促使两颗心隔着胸膛想要贴在一起。   隐秘而甜蜜的地下情维持了三年,我以工作忙为理由搪塞着长辈们的催婚,段明风大四那年,上级决定让我留在南京的研究所作为固定的技术兵,不用再频繁出差,我妈立刻通知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给我安排相亲。   我没当回事,见一面而已,少不得要给长辈面子,只是见面吃个饭,我也没打算有后文,但段明风疑神疑鬼的闹了好几次,他打小就缺安全感,跟我在一起的这几年我还以为已经好多了,谁知却像被压制的弹簧,猛然反噬,走火入魔了一般。 第38章   即使我一个月内推辞掉四场相亲,可免不了有热心过头的长辈直接带人上我家来,美其名曰“路过看看”。彼时我正抱着段明风在腿上,跟他保证我绝不会再去相亲,我甚至把手机屏锁取消了,让他可以随时随地看我的聊天记录,我自认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我说:“要换别人,我宁可分手也不给看手机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段明风翻来倒去的盘弄我的手机,闻言手指磕在屏幕上,看了看我:“谁还想看你手机?你要跟谁分手?你是不是偷偷谈女朋友了?”   我一看不对劲,赶忙说:“你可别冤枉我,歪到哪去了?我意思是……”   突然门铃响了,我一愣,我这里很少有人登门,因为段明风不喜欢人来家里,嫌脏,所以我从不邀请人来做客。段明风皱了皱眉,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我腿上跳起来跑去开门。   我刚跟他白日宣淫了一场,他倒是穿戴好了,可我还只穿着内裤,亏得我身手敏捷,撑着沙发背翻了过去,直奔卧室去了。   我手忙脚乱把家居服套上,段明风已经拉开了门。   我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走,我以为只是物业,没当回事。我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有防范意识,先看猫眼再开门,虽然我在家不要紧,但你这习惯要养成…”   段明风面无表情,我二姨,还有一个长卷发的姑娘笑意盈盈。   我愣了足有两三秒才皮笑肉不笑的迎客,我说:“姨…您怎么突然来了?”   二姨把手里的礼盒放在鞋柜上,朝后昂了昂头说:“你妈在后面呢,马上到。”她看到呆立在一旁的段明风,本着礼貌便也笑眯眯的搭话:“哟,这是你表弟吧?诶呀长这么大了啊,也是个小帅哥哦。”   段明风那双柳叶眼直勾勾的盯着我,宛如灵魂拷问。   我暗叫糟糕,刚哄好的又该有一场血雨腥风了,段明风这死孩子长辈说话他也不知道装模作样搭个腔,我把他拉到身后,跟姨妈一阵寒暄,那姑娘姓梁,叫梁晓言,美术学院毕业,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裹着一条大格子围巾,很有气质。她面带微笑的打量着我的住处,又瞥了段明风好几眼。   段明风冷冰冰的样子就像石膏捏出来的,精致、骨感,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无情却动人。我当然知道他有多惹眼,说实话,并不是只有段明风会吃醋,我也不喜欢女人们盯着他看。   我妈去地下车库停车晚到一步,段明风对我妈倒是亲热,奶声奶气的喊舅妈,我妈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却在我和梁晓言之间转圈,她今天的主题跟段明风无关,只闲问了一句段明风怎么在这儿?大约是觉得他电灯泡,碍事。   我说:“周末没课,来我这玩。”   我妈坐下说不到几句,就要拉着二姨和段明风去超市,摆明了留下我和梁晓言单独相处。   段明风从始至终低着头,任凭我妈拉着他出门,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薄毛衣,套了条我的运动裤,在深秋季节穿这么少出门会冷,他无视我递给他的外套,直接出了门。   果然晚上就打起喷嚏,他一直没理我,拿了毛巾去洗澡,我特意叮嘱他洗热一点,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热水器响动,只有淋浴的水声,意识到不对劲,推门进去,这小混蛋正对着脑袋冲冷水,浑身湿漉漉的,皮肤冻得发青,像只水鬼。   我很少对他发脾气,气急了吼了两句。   他摆明了要作出病来吓我,我开到热水对着他一顿冲,他躲到淋浴房的角落里,抬手挡水,我硬是扭下他的胳膊,快速从头到脚淋透热水,我发火骂他:“感冒了还洗冷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糟蹋身体有意思吗?好玩吗?”   他竟然点点头,苦涩的勾着嘴角:“好玩啊…赵易岚,我特别喜欢看你生气。”   我就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气得火冒三丈又无处发泄,扬起手。   他脸色一变,反抬起脸:“你打啊…打吧,从小打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他说得倔强,殊不知眼眶却红了,我恨恨的拉他到怀里,咬牙切齿:“段明风——我真他妈的想揍你。”   段明风身体透着一股寒凉,仿佛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哪怕我抱着他一直在冲热水,也还是冷,他抽噎了好一会儿,说:“你舍不得打我…我知道。”   是,他就是知道我爱他,所以才这么恃宠而骄,可我能怎么办?   情到浓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我跟他做 ai,他情绪很糟糕,一直让我深点干他,明明已经疼得腿根发抖了,我停下动作,他的身体却仍在迎合。   “疼吗?”我亲吻他的身体,吻住他敏感的乳/头,企图抚慰他。   段明风双目失神的抬起腿勾在我腰上,手指揉着我的头发,鼻腔里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呻吟,我咬着乳/头轻轻拉扯,他拗起背脊把乳/头更往我嘴里送:“疼…第一次做的时候我疼得厉害,可我很高兴,我越疼你就越失控,这代表你很想要我。”   这想法着实让我心惊,我顿了顿,撑起身体亲他嘴唇,性/器顶着他穴内敏感的位置反复碾压:“别胡思乱想,让你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做完后我们抱着温存,段明风去书房拿出日记本,是一本新的,旧的那本还在我抽屉里,他打开取出几张泛黄的纸,是旧日记本里的纸张,我记得曾经有几页是被撕掉的,想来就是这几张了,原来他还留着。   那几页写的都是他如何故意生病,故意惹我生气,故意粘着我睡一张床,还有对乔秋雨,戚嫣然的抵触,写得很负能量,这满满的掰弯表哥计谋,难怪不让我看。   我读其中一段十分偏激的言论:“…我生病的时候赵易岚总是特别亲切,我喜欢看他紧张我的样子,不然他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我又好气又好笑,亲了亲躺在怀里的某个小冤家,我说:“段明风你这写得怪吓人的,我要是真的钢铁直男,就喜欢女人,你要怎么办?”   段明风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小声说:“我这么聪明,一定能掰弯你的。”   我把纸搁到床头柜,分开他的腿又顶了进去,段明风做到了,他不仅掰弯了我,还把我迷得神魂颠倒,我心里早已把他当作是一生挚爱,从此以后其他人又怎么入得了眼。   可我说了一箩筐的真心话,段明风扭头照样闹得人仰马翻,梁晓言给我发信息约见面,段明风直接把我锁在了书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肉渣翻车,去微博补:它二大爷家的蜻蜓 第39章   梁晓言给我发信息,她有话要跟我说,而且必须当面谈,我同意了,约了下午三点她工作室附近的咖啡厅见。半个月以来,二姨和我妈时不时问我和她的进展,我打着哈哈敷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当面说清楚,也省得双方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段明风是什么时候看了我的手机,他在书房敲代码,为了参加一个高校联盟的编程竞赛,我工作上偶尔也要写代码,但我用的是C,他用的是j**a,他无赖惯了,缠着我帮他做数据字典,拿出导师给的需求场景让我参考。   我中途去倒了杯水,一切如常,约摸到午饭时间,段明风极其自然的摸了摸肚皮说饿了,然后拿起我的手机说点个外卖吧,我正盯着电脑,随意的点点头,他脚步平缓的走了出去,然后回身把门关上了。   我正要问他关门干什么?就听见钥匙搅动的声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我被锁了。   我好言相劝过,也怒火中烧的拍过门,段明风就是不开门,他拒绝跟我说话,还把家里路由关了,断绝了我企图用电脑和外界联系的打算。   我想也许是我太纵容他了,让他越来越肆无忌惮,他撒撒娇吃个醋可以当情趣,把我锁起来却并不可爱,凡事过犹不及,闹得多了我也厌烦了,凌晨他来开门,我站在窗边抽烟,没开灯。   我没回头看他,他说他要走了,我透着袅袅的烟丝总觉得这事儿发生得不真切,像在梦里一样,我一阵烦躁,不禁嗤笑:“还没闹够?大半夜走哪去?”   段明风说:“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家,你要找女朋友了,这里也不是我家。”   我把烟摁灭在窗框里,黑暗中最后一点亮度也湮灭了,回头看他,月色中隐约看见他背着书包,倒像是确实要走的样子。   我说:“差不多得了,乖乖睡觉去,趁我还没发火。”   他很倔,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走。”   我说:“为了什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我跟她见面无非是拒绝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为了这么个破事把我关在家里,长能耐了。今天我不过是见一个女人,以往我见的多了,以后我见的也不会少,你还能怎么样?二十四小时跟着我监视我?”   段明风和我对峙了好一会儿,蓦然道:“你不明白。”   我气笑了,气得脑仁发疼,懒得再跟他啰嗦,段明风的臭脾气比驴还倔,与其在这里无聊拌嘴不如各自冷静一下,我抬手一指:“滚去睡觉,别让我说第三遍。”   段明风着实有本事,半点眼色也无,打定主意要闹翻屋顶,深更半夜语出惊人:“我跟我妈说了。”   我:“?”   “我跟你的事。”他嗓音不稳,顿了顿又说:“你呢?你什么时候跟你爸妈出柜?”   我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后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你疯了。” 第40章   段明风想离家出走,那天晚上我拦住了他,我说要是他敢告诉我爸妈,我就跟他彻底玩完,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说这么决绝的话,段明风和我不仅仅是同性恋这么简单,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我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但我不可以告诉爸妈原因是我和表弟搞到了一起。   段明风说姑妈不在乎这些,只要他高兴就行。我无言以对,姑妈是精神病患者,她自己就是离经叛道的先驱者,可除了她以外,我们赵家祖祖辈辈都是男婚女嫁、油盐酱醋的平淡夫妻,连闹离婚的都屈指可数,我自认已经对不起父母养育之恩,连留个后这么简单的愿望我也满足不了他们。   我忽然觉得疲倦极了,因为当初走错一步,本来满怀信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可事实上却是走进死胡同,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硬要我取舍,只能撞得头破血流。我当然能理解段明风的偏激,他害怕我留有后路,害怕终有一日我幡然醒悟,回头是岸,留下他一个人在无尽的岁月里煎熬。   可我同样恨他的自私和不信任。   我在气头上:“你妈妈是脑子不清醒的,她说的话有用吗?难道你指望其他人都跟她一样傻乎乎的纵容你胡作非为?好不容易这几年病情稳定了,你别去刺激她。”   段明风冲过来狠狠推了我,情绪激动的大喊:“你懂什么!她很清醒,不准你说她!”   他往外跑,我暴力阻止了,硬是把他弄进卧室里,挣扎中他说他讨厌我,还胡乱的打了我几下,我一言不发,再怎么生气也不能随他半夜跑出去,他哭得伤心,我紧紧的抱着他躺在床上,也不知到几点才消停,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关门声猛然惊醒,段明风跑了。   他没去爷爷家,下午我找到他宿舍,舍友说他去图书馆了,我这才略略放心,把家里钥匙放在他桌上,要了舍友的号码让他们有事联系我。   我放了梁晓言鸽子,回头开车的时候想起这茬,打电话和人道歉,她倒不生气,还笑问我:“你表弟还生气吗?可别刚和好又因为这通电话闹掰了。”   我听她话里有话,问她:“是不是段明风联系过你?他小孩子脾气,要是说了什么胡话你可别当真。”   “小孩子?”梁晓言笑得更开心了:“他说让我离你远一点,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相亲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家世相貌样样都不差,照理该是不缺女人的,何至于到相亲的地步,恰好你表弟昨天来见我,现在我冒昧猜一猜,你们…是一对儿吧。”   我差点一脚油门追尾前车,这一点也不好笑,我关上车窗,冷声道:“梁小姐,请你别乱猜。”   梁晓言忽然正经起来,道:“别紧张,我和你一样,现在你方便来见我了吧?” 第41章   梁晓言和我上次见到的那个温婉恬淡的女艺术家形象大相径庭,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黑大衣配及膝靴,酷得犹如女特工,走过来的时候我都怀疑我看错了。   她嚼着口香糖,红唇艳得像火,眼角眉梢透露着一股飒爽,冲我一笑:“嗨,帅哥,咱们终于成功会面了。”她抬起脖子夸张的看了看四周,咋呼道:“诶,你的小表弟呢?他怎么不来?我好喜欢他呀,吃醋的样子可爱死了。”   我干笑了笑,靠到椅背上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梁小姐,说正题吧。在你讨论我的性向之前,拿出点诚意。”   她撇撇嘴:“你还挺防备的。放心吧,咱们在包间里,这里没别人,位子也是你定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别藏着掖着了,你是同性恋,我也是。”   她给我看了她手机上的存照,一个大眼睛圆脸的姑娘,笑得很腼腆,是她对象。   “看够了吧?”她把手机夺了回去:“看那么仔细做什么?横竖比您那位更可爱一点儿。”   我心道放屁,笑笑不说话。   “你表弟…哦不是,你小男朋友昨天回去跟你闹了吧?”梁晓言狡黠的看着我,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冷眼看着她,不知她目的是什么。   “别生气,我和你一样,最近也够呛。一个月相亲相了七八个,女人到了我这岁数可比你们男人急多了,我爸妈恨不得我今儿结婚,明儿就怀孩子。”梁晓言撑着下巴:“出柜太难了,分手又不舍得,不如…”   她炯炯的盯着我,我皱起眉。   “跟我形婚怎么样?”她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明显没了方才的玩世不恭,音量也小了下去,比起提议,更像是请求。   我震惊了一瞬,脑子里飞速想到段明风那极端的占有欲,绝不可能妥协。我打一辈子光棍陪他都不满意,何况是形婚了,我要是敢在他面前提结婚俩字,他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纵使这个主意确实能令我和梁晓言解决当下父母催婚问题,我犹豫了一会儿,回绝了:“抱歉,不行。”   梁晓言急得站起来想要说服我,我手机恰好响了,是姑妈,她很少打电话给我,我心里直觉和段明风有关,赶忙接了起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王守中病危,段女士带着女儿王丝甜找上门,点名要段明风去,姑妈拦不住他,他和我正赌气,没告诉我就这么单刀赴会了。   “岚岚,姑姑出不了门,你快去看看,不要让他们欺负他了。”姑妈说话带着哭音:“我叫他不要去,他魔怔了,非要去。有什么可看的,这么多年不联系了…你说是不是王守中后悔了,想把我儿子抢回去?他太狡猾了,当年他挟持走我儿子,得了咱们家多少帮衬,还不知足么…一定是他的阴谋诡计,一定是!”   姑妈胡言乱语,我赶忙安慰她一阵,让她不要乱想,一边往外走,一边又打给我爸让他回爷爷家看着姑妈,千万别刺激了发病。梁晓言不依不饶的追着我说形婚的好处,我正着急上火,她拦着车门不让我走,我只得敷衍说会考虑她的提议,然后匆匆开车走了。 第42章   我到医院的时候,段明风正被段女士拉着手扶着肩从病房出来,段明风哭得抬不起头,段女士嘘寒问暖一反常态,身后还簇拥着一群漫不经心的亲戚,王丝甜抓着手机靠在墙上,目不斜视的盯着手机,嘴角噙着一抹鄙夷。   整个走廊像一条空洞的隧道,王守中的病房门口挤满了人,乱糟糟,有个护士推着小车风风火火的走来,呵斥他们太过喧闹。段明风的哭声在一片哄闹声中突兀得像一面白旗,我拨开人群,他蹲在地上,脸埋在手臂里,呜呜咽咽。   他们把他围成一个圈,围着他,观看他。   我拉住他的胳膊:“起来。”   他倏然抬起头,脸上眼泪鼻涕一塌糊涂,也不知是哭得太用力了还是哭得太久了,他看到我的时候像懵了似的,目光呆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反搭住我的胳膊,像搭住一根救命稻草,我使力把他拽起来。   周遭叽叽喳喳在议论我的身份,我没空搭理他们,我只是担心段明风还在赌气,我想抱他,他分明也伸出了手,王丝甜嘲讽的声音传入耳内:“这是段明风的表哥,有血缘的那种,不是咱们家的人。”段明风推开了我的胳膊,自己背贴着墙,抬手胡乱抹干净了眼泪。   “你来干什么?”他看着地砖:“我这里…有点事,你先回去吧,让我妈别着急。”   段女士插嘴:“他得留下,我们等会儿还要谈事情。”   王丝甜走过来对着段女士说:“妈,什么时候回家啊?我爸还没死就有人在门口号丧,不死都被吵死了。”   段明风眼泪不停地往外淌,闻言撇过脸去,段女士看了看段明风,瞪了一眼王丝甜,拍拍段明风的背:“好孩子,先跟我回家一趟吧,谈完事再过来。”   我本来以为她说谈事情是谈王守中的病情,现在王守中病危,照理说应该老婆孩子守在这里的,她竟然现在要带段明风回家谈事情。   “谈什么事?”我皱起眉。   段女士皮笑肉不笑的:“这是我们家的事。”   她竟然把段明风当自家人,简直不可思议。我一时语塞,段明风也是一脸懵,频频回头看病房,和她商量:“阿姨,我还是在这儿陪着我爸吧,你们有什么事要谈就回去好了,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陪他。”   人群后面传来王丝甜嗤之以鼻的话语:“假惺惺,还是这么会装。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回来看他,不是断绝父子关系吗?他要死了又成你爸了?”   段明风攥着拳暗自忍耐,转头就往病房走。   王丝甜上来扯他衣服,她嗓门很大:“你在跟你说话,不准走!”   段女士抬手拦她,我在混乱中推倒了王丝甜,段明风站在我胳膊后面一言不发。   王丝甜爬起来恼羞成怒了,指着鼻子骂:“你少来恶心人,你算哪门子的儿子?一口一个爸叫得这么亲热,我爸把你养大你报答过他吗?你做过什么?你除了把他气病你什么也没干,丧门星!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段女士神情紧张,火急火燎的呵斥:“甜甜!不要说了。”   王丝甜小嘴叭叭的,骂得起劲,哪里还停得住,脱口而出:“就是跟你谈遗产的事,你不去,他们回家跟鬼谈啊?”   我愣住,段明风很显然也没想到这茬,他呆若木鸡的站在我身后,好半晌凄然一笑:“原来为了这个…”   他眼里未干的泪水像是凝结了冰渣子,布满血丝的柳叶眼像烧过火苗的刀子一样雪亮,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把每个人的脸都扫视了一圈,从我身后站了出去,点点头:“好,我跟你们谈,就到医院门口的咖啡店。”   段女士扯掉了和善的面具,显露出她该有的精明:“咖啡店不合适,还是回…”   “我说去哪就去哪,”段明风面无表情的打断,自顾自往电梯走,后面跟着乌泱泱的人,有骂的,有叹的,他语气平淡,甩开段女士的手:“不然你们回家等着,等我爸咽气了,跟他的鬼魂谈去,问他为什么不给你们写遗嘱。”   我作为外人,没资格参与王家的遗产讨论会,我怕他们谈不拢会动手,他们也怕我动手,我坐在包间外面,他们挤在房间里,段明风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   最后还是打起来了,我隐约听见段明风十分嚣张的说:“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不高兴了,改主意了,偏不让你们如愿。”   然后杯子砸在了地上,我一脚踢开门,把段明风从地上拖了出来,朝后面的服务员大喊:“报警!”   我好多年没有打架了,还好冬天穿得厚,说实在的,这些亲戚们都不好惹,蛮横无理,抄起椅子砸我时的神情真可谓凶神恶煞,仿佛段明风抢的是他们家的钱。   段明风和他们谈崩了,连王守中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停灵也不准他祭奠,去了三次都被赶出来了,火化那天段明风没去,在爷爷家睡了一整天,晚上我去看他,姑妈叫他起来吃饭,他昏昏沉沉的扶着脑袋,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叫我“哥”。   我倒是一愣,他很久没有在家喊我哥了。   段明风麻木的吞咽白粥,一勺接一勺,嘴唇从苍白变得红润,吃完白粥还磕了一只茶叶蛋吃,神态自若,然后那只茶叶蛋吃了一半他僵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平缓的走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爷爷奶奶吓了一跳,姑妈跳起来去打电话给医生,我疾步过去拉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段明风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十分淡定的吐出漱口水,把手洗干净,抹掉因剧烈呕吐导致的生理眼泪,他带着水珠的手指伸到我脸颊边,没有触摸到。   他的手看起来很凉,我正要抓住,他就垂了下去,冲我笑笑:“哥,我没事。” 第43章   王守中的骨灰要安放回湖南老家的,听说他两年前查出肺癌的时候就偷偷给自己买好了墓地,挨着他父母的墓,也算落叶归根了。他一生虽有两段婚姻,到死却仍像孤家寡人,索性回到父母身边,好歹那是真的家。   爷爷作为王守中的旧领导,火化那天凌晨到底还是去祭奠了一下,没有告诉段明风,他独自去的,段女士应该不敢拦着。有相熟的伯伯来南京吊唁,顺便来看望爷爷,把王守中回湖南的消息告诉了我们,爷爷嘬着烧刀子,沉默不语。   “还这么年轻,人就没得了,我们俩个在乡下的时候村里有个独眼,算命的,就说王守中的面相没得福气,苦命人,我把那算命的臭骂了一顿,前几年看他老婆孩子搁一块儿,我都把这茬忘了,现在想想,他娘的,这算命的没料错。”   爷爷又喝一口酒,枯树皮一样的手指捏着小酒杯,默默地点头。   伯伯又叹:“可见福气不能用得太快…”   我和我爸陪他们坐着,爷爷抬手捂了捂眼睛,人老了,眼珠发黄,连眼泪也少了,他把手放下的时候,盯着酒杯发呆,仿佛方才掉下的眼泪是我看错了。   爷爷说:“我不该劝他当兵的,种田也蛮好,他老实的…”   我爸拍拍老头的肩膀:“爸,别这么想。”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回头看,段明风背对着,正转过拐角,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知他方才听了多少去,我起身也上楼,他房间里没开灯,裹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怎么不开灯?你不是怕黑么。”我走过去拧开床头灯,他眼睛闭着,眼珠儿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睫毛颤颤,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透着床头灯,晶亮的一道水渍滑过鼻梁。   他躲着我,就像我曾经躲着他。这滋味犹如盛暑天烘炭盆,三九天吞冰块,又烦躁又膈应。   王守中病危比较突然,人昏迷过去就没醒,段女士在家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遗嘱,照法律规定,段明风虽然已经和家里闹掰了几年,但他属于王守中的养子,是有资格分遗产的,段女士本来想打感情牌劝他放弃,谁知王丝甜嘴快,把段明风惹毛了,那边段女士提起诉讼,这边段明风杠上了,死活不松口。   段明风的脾气我最清楚,他要是生了气,只能哄着,跟他对着干他就一根筋死磕到底。   段女士不敢来爷爷家闹,就偷偷去学校找段明风,这天半夜十一点多,他舍友打电话给我,说下午有个大妈跑进教室追着段明风骂,段明风不堪其扰,翘课跑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挂了电话匆忙穿上外套出门找他,最近段明风情绪低落,经常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根本不和我联系,他住回宿舍了,我只当他在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谁知道段女士搞这种骚操作,真是匪夷所思。   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过去,总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我狠狠拍了下方向盘,打给在警局的朋友,麻烦他帮忙调摄像头查段明风的行踪,大学附近摄像头很密集,应该能查出大致的方位,我猜他要么开个酒店房间睡觉,要么跑附近公园或者广场呆坐着去了,他很乖的,不会乱玩。   我刚跟朋友说完,段明风的电话竟然进来了,赶忙切过去,电话里噪音很大,有个男人对着电话嚷嚷:“喂,你是他朋友吗?我这里是W橘子酒吧,长亭街的,他喝醉了能不能来接一下啊?”   我踏马的感觉刚才跟朋友说他乖简直是放屁,我沉声说:“好的,我马上到。”   那人大声说:“哦,你快点啊,我也得回家呢,晚了你这朋友被人带走我就不管了。”   我深吸一口气,要是有一天死了,不是被段明风吓死就是被他气死的。一脚油门在南京凌晨的马路上飞速赶路,段明风从没有去过酒吧的,我拧着眉摁下车窗,冰冷的夜风把我的燥火反吹得更加旺盛,他怎么能跑去酒吧呢?一杯倒的菜鸡!我气得骂了声草。 第44章   打电话给我的男生大约二十岁年纪,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oversize牛仔外套和破洞裤,揽着个画了烟熏妆的姑娘,看起来是大学生情侣,他们站在酒吧门口接我,那姑娘抱着男孩的胳膊,皱着眉头好似在撒娇抱怨,我回拨电话,看到那男生接起就走了过去。   酒吧很吵,我脸很臭,段明风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沙发上,这个卡座是空着的,桌上有十几个酒瓶,已经是散了场了,我过去的时候有一个男的蹲在旁边翻他裤兜,一看就是趁着人喝醉想顺手牵羊的,摸来摸去,我窝火得要死,一脚就踢了过去,那人摔在一边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看了看我就跑了,我俯身捏着段明风的下巴查看,烂醉如泥,脸上好几个口红印,我说:“谁干的?”   那姑娘可能是被我吓到了,躲在后面,男生连连摆手:“大哥,我们什么也没干!他晕了我还帮他联系你呢,为了等你我女朋友都不高兴了,我是好人啊。”   姑娘狠狠拍了他一掌,嘀咕:“我哪有不高兴啊…”   男生说:“你朋友自己一个人开了卡座,好多人就过来跟他搭讪,我们…嘿嘿就蹭个桌,他长得帅嘛这桌都是女孩儿来的,轮流跟他喝,他就醉了,说了些神神叨叨的话,有个驻唱的姐姐过来喝了几杯说他可爱,完了就亲他,他突然发脾气叫我们都滚,他摔在地上我是想拉他起来的,可是他不准人碰他,然后还又哭又笑的,姑娘都被吓跑了。”   我太阳穴突突的疼,说不出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脂粉香气,混杂着汗味酒味,令人晕眩。虽然荒唐,但确实是段明风这小疯子能干得出来的事。   我把段明风扶起来,他晕了,跟摊烂泥似的,那对小情侣大概是怕我找他们麻烦,已经偷偷溜了。   我开车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酒吧鱼龙混杂,我听过也见过许多腌臜事,今天幸亏他运气好,只是被女人抱着亲了几口、小偷摸了兜。他要是个女孩儿,碰上喝多了的猥琐男,指不定给人占什么便宜去。   他从小就乖,不爱往人堆里扎,家里长辈包括我都把他当个宝的宠着,如今人大心野,要玩也不是不可以,但一点防备都没有的乱玩怎么能不让我心急如焚,我虽有千万句心里话,对着这么摊烂泥也说不来。   我把他抗回家,洗澡的时候吐了一次,闭着眼昏昏沉沉的乱抓乱打。   “别碰我…你谁…啊?你别…摸我…”   “老实点。”我低吼了一声。   他嘤嘤嘤的开始哭,嘀嘀咕咕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冷着脸不理他,折腾好半天才把他清理干净,扔到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白净的皮肤上一摁就是一道红印子,赤裸裸的躺着很扎眼。我眼前浮现出女人抱着他亲嘴的画面,要是他脱光了和别人上床…我闭了闭眼,扯过被子盖住他,自己去浴室脱掉湿漉漉的衬衫和裤子。   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跟段明风**,他面朝下趴着,我拽高他的腰用腿抵着他膝盖,令他保持着跪趴的姿势,进去得很艰难…   他疼醒了开始挣扎,我有意吓唬他,关了灯,既不让他翻过来看我,也不说话,干了几下段明风就发了疯似的反抗,他的胯骨被我提着,膝盖在床单上徒劳的摩擦。   他带着哭腔骂我,但我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隐约听见几个脏字,还挺意外的,段明风书读得多,又性子冷淡,没什么机会和人吵架,就算吵架也不带脏字,生平第一次说脏话,却是蹩脚得可怜。他抱着脑袋很痛苦,手指痉挛一样的扯着头发。   他自虐似的逼迫自己清醒,我退出来松开了他,他便摔在床上,侧躺着蜷缩成了一团。   我下床开灯,他哑着嗓子用力叫了一声,说的是“我哥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放开段明风,他把我勾引得神魂颠倒,让我甘之如饴,我和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上床像掰蚌壳一样把他打开,摁着他的手腕迫使他面对面的看着我。   我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对他一向温柔,他怕疼,我顾着他的感受每每克制,今天却是带着怒气罚他,段明风觑眼看清我,卡壳了似的呆呆的发愣,我撂开他的膝盖,插进去干他,未有一语,段明风跟我较劲似的咬着嘴唇忍耐,不小心鼻腔里冒出哼哼,立刻抬手捂住。   他越这样我就越要逼他发出声音,段明风被顶上高潮的时候昂起脖颈猝然哭叫出声,他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我顺势把他抱了起来,汗湿的胸膛严丝合缝的粘着,他喘息急促,一口利牙泄愤似的咬在我肩膀上,我亦毫无节制的摁着他屁股顶到最深处射了。   散发着热气的身体瑟瑟的哆嗦着,高潮的余韵令他肌肤极度敏感,我掐住他的腰提起来,白浊体液从屁股缝里缓缓流了出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被我欺负惨了,神志不清的喃喃自语:“流出来了…你没戴套。”   我冷哼了一声放开他,他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我把灯关了,拉开窗帘和一扇玻璃,对着凌晨熹微的天际抽烟,段明风很讨厌烟味,不知是冻着了还是被烟味熏着了,咳嗽起来。   我背对着床,一根烟燃到结束,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细响,脚步钝重,是光着脚的,步伐踉跄,是弄得狠了走路不利索。   他汗湿的手臂被夜风吹凉了,绕过腰搂住我,整个身体贴在我背上取暖,连腿也缠了上来,滑溜溜的蹭着我的腿。   “哥…哥…”他喊我,见我不理他,用脸颊蹭我后颈,又用滑腻滚热的舌头舔舐我肩头的牙印,刚才咬出的血渍干了,他一舔便如针扎一样隐秘的刺痛,烟味散尽,终于连我也被夜风吹凉了,只有贴在一起的皮肤残存着一丝温度,他收紧手臂牢牢的贴着我,痛苦的说:“抱抱我…我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车,见微博:它二大爷家的蜻蜓 第45章   我常常觉得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段明风的,所以这辈子才会对他产生超脱出理智的爱,我根本架不住他说软话,他从小玩这套做错事就先苦肉计后撒娇的鬼把戏,玩得游刃有余,偏偏百试百灵,简直无耻。   我想到他先是因为我相亲闹别扭,突遇养父过世,又被养母逼迫,喝个闷酒似乎很合情合理,我把他带回家一顿蹂躏,完事还黑着脸装大尾巴狼,这么一想,我可真是个狗比。   段明风委实是个人才,把天戳个窟窿眼子还能让天自我反省一下,是不是蓝得不够好看。   我拉上窗帘回身抱起他去浴室,他屁股上黏糊糊的液体已经干涸了。他有洁癖,肠胃也虚弱,每次我都戴套,尽量不射在里面,做完第一时间去洗澡,就怕他拉肚子,这回可真是惨不忍睹,他一边洗一边疼得直哭,说后面弄坏了,以后做不了爱我会不会去找别人?我无语,喝成这幅臭德行恐怕喝的不是酒,喝的是醋。   折腾到天都快亮了才睡下,搂着段明风睡的感觉很踏实,疼爱他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我一生顺风顺水,段明风是唯一不稳定的因素,也是唯一得来不易,分外珍惜的宝贝。   我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几年前去茅山上香祈祷的时候山上修行的道士给了我一根红绳,我因为觉得这是随意派发的就没有在意,最近段明风事事不顺,我心里不安,突然想起那根红绳扔在床头柜里,就趁着段明风熟睡系在他脚踝上。   我不知道是这根红绳起了作用还是没起作用,段明风命里大劫没躲过,但好歹保住了小命。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我们全家人去爷爷家吃午饭,我到后院帮保姆拎水管,那玩意很沉,没一会儿就出了汗,我把外套脱在沙发上了,突然听见我妈和姑妈大声喊:“明风!你怎么了?去哪里?”   段明风开着我的车,我开着我爸的车,我一路追着他,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十字路口有辆大卡车转弯过来,段明风急转方向,车子撞破桥杆冲进了河里,我和路人砸破车玻璃把他从河里捞上来,他鼻子里已经没气儿了。   万幸有个护士来买菜,见状扔了菜扑过来帮着我做急救,他吐出污水的一瞬间,我抱着他瘫倒在地,只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像在脏腑里结着冰渣。   梁晓言给我发消息,第一条:“你考虑好了吗?”第二条:“结婚吧,我家又在催了。”   我自从上次咖啡厅见过她以后一直没再联系,都快忘了她这号人了,时隔一个半月她突然给我发信息,是我始料未及的。手机从大衣兜里掉出来,我妈捡着,看到了弹出的消息,兴高采烈的告诉了段明风,据说段明风当时呆了一会儿,笑着和我妈说:“那恭喜他了。”然后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我妈一头雾水问他干什么去?他梗着脖子眼泪直往下滚,吓得我妈赶忙拦他,可他像疯魔了一样,挣开我妈往外跑,姑妈喊他,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跑了。   段明风溺水,醒了以后一直不说话,跑了三家医院,医生做了各项身体检查都说没问题,后来只能猜测是吓到了,毕竟一只脚踩进过鬼门关。   心理辅导师跟我说段明风防备心很重,现在不肯相信任何人,他画了一个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房子,四周空无一人,他不出来,也不准人进去。   我拉着段明风的手告别了医生,在医院门口的甜品店买了一个甜筒,他任我牵着,低头专心致志的舔甜筒,我说:“给我吃一口。”他递过来,我咬了一口,然后他走过垃圾桶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把甜筒扔了进去。   他就像一具机器人,不哭不闹,乖乖的任我摆弄,却不会给我任何情感上的反应。 第46章   二月十五这日段明风在学校期末考试,最后一门考试下午四点就结束了,我早上送他去学校的时候说好了会去接他,下午五点预约了心理治疗。   他溺水后精神障碍,怕水怕黑,失眠多梦,常常半夜魇住醒不过来,姑妈坚决不让他住校了,同宿舍的另外三个男孩有两个找了女朋友搬走了,另一个找了实习工作很晚才回校,他一个人住我们都不放心,所以每天都让司机接回爷爷家住。   我惯常是四点半下班,原本打算早早把手上的活交接出去,这天却异常忙乱,下午从西安来了个专家开研讨会,上来先是天南地北一顿侃,好不容易说到技术层面的问题,底下又吹捧一片,我把项目组目前的进展汇报完,专家年纪大了抓着保温杯在打盹,我黑了脸,旁边一个女秘书推醒他,他咂咂嘴讪笑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吃了晚饭再开会吧。   我知道这门子里官腔十足,这些不大不小的领导出个差必要磨上三五天方罢,倒也不是说他们全然草包,只是爱摆一摆架子,摆出个唯我独尊的谱来才肯把真本事拿出来,不免让人生厌。   我正没好气,忽然想起段明风,一看手机已经快五点半了,不禁更加懊恼,从研究所开车去大学城要一个小时,下班时间堵车指不定几点才能到,我打段明风电话,他接了,只是没声音,我往地铁站跑,冬天天冷,已经黑透了,我火急火燎的对着电话嚷嚷:“别乱跑啊,听见吗?在东校门等我。”   段明风不说话,挂了。   我打电话到爷爷家,保姆说段明风没有回来,打给司机,司机也说段明风没联系他。   段明风在我这儿是有“乱跑”黑历史的,我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仙林校区在2号线,我在大行宫站从3号线转2号线的时候六点半了,打电话过去,他还是接的,依旧不说话,我自言自语的叮嘱他别乱跑,他连哼也不哼一下,电话也不挂断,我都怀疑他根本没在听。   等我下了地铁站狂奔到校门口时,他揣着双手像个松鼠一样蹲坐在马路牙子上,手机放在地上,他脑袋架在膝盖上,嘟着嘴唇对着手机屏幕吹气玩,一串串的白雾,像外星人在发射什么信号,难怪我刚听见电话里呼呼的风声。   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放寒假了,有些学院考试安排得早,学生们都回家去了,又兼天气冷,学校门口零零星星几个人,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段明风。   他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气场,方圆百里生人勿近,总是躲着人群,看起来孤独又冷清。   我喘着粗气,看见人还在,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段明风不乱跑就谢天谢地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我挡住了路灯的光,他好半晌才发现有人在身边,抬起头看我的瞬间身体往后瑟缩了一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拉他起来,他脸颊两边冻得发红。   我语气有些急:“怎么不去便利店等啊,外面这么冷。”   段明风虽然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嘴唇不经意的嘟着,还是能透露出心里的委屈和埋怨,大约是在骂我:迟到还这么凶。   我看了又觉得可爱,便好笑的抱住他:“是我的错,我来晚了,你冷不冷啊?等多久了?冻着了吧。”   他不搭理我,手揣兜里像根木头。   我给心理医生回电话,段明风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喝光了汤,兴趣缺缺的用竹签戳丸子,我知道他一向如此,不好好吃饭,专喜欢喝汤水。索性在附近找了个羊汤馆子,让他喝暖和了再回家。   段明风吹了冷风,又被热气熏了熏,脸颊红得像年画娃娃,我特别想亲他。   他如今事事循规蹈矩,出乎意料的令人省心,却也拒我于千里之外,虽说凡事有得必有失,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如果我并不深爱他,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借机甩开他,都不用我费力他就乖乖销声匿迹了,我娶个老婆生个娃,然后家和万事兴,继续我一帆风顺的人生。   段明风摆弄着桌子上的芬达橘子汽水,看不出情绪,好像吃饱了气也消了,他陌生的姿态令我心慌。   我猝然捉住他的手,玻璃瓶子倒在餐桌上,叮叮当当,心惊肉跳。   我说:“明天我找梁晓言亲自跟你解释。”   玻璃瓶骨碌碌滚到桌边,段明风呆了一瞬,像被蛇咬了似的害怕的抽出手,摁住了即将滚出台面的橘子汽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周事多更晚了 第47章   梁晓言的微信把我拉黑了,打电话也是一直没人接,我因为段明风溺水的事焦头烂额,除了上班就是跑医院,一时没顾上找她算账。   “结婚事件”的始末我跟段明风解释过,我说梁晓言是女同性恋,当时段明风还没出院,头上裹着纱布,躺在病房里精神萎靡的打点滴,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死骗子,我接着说梁晓言提议和我形婚的事。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因为太荒谬,听起来像是蹩脚的借口,我既尴尬又无奈,可偏偏梁晓言很谨慎的并没有在微信聊天记录里提及她的性取向,我和她在咖啡厅的会谈也没能未卜先知的录个音。段明风情绪激动的差点把吊瓶拽下来砸我,医生警告我不要刺激病人,我也就没敢再提,想着等他身体好了冷静一下再说。   段明风握着橘子汽水,我真怕他又想砸我。   “喝吗?”我把凶器夺了过来。   段明风默不作声的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我找不着开瓶器,对着桌子边沿撬开了递给他,段明风喝了一口,然后仰天咕嘟嘟全灌下了,那玩意又冰又气足,他喝得豪气干云,喝完打了个响亮的嗝,瓶子一扔就走人。   喝个饮料跟喝烧刀子似的,我怀疑他很想跟我干仗,但他打不过我,只能这样装模作样的耍耍威风,我确实被震慑住了,跟老板结账的时候突然回过味来,忍俊不禁,威风个屁,幼稚。   我车子落在单位了,只能和段明风坐地铁回爷爷家,他一直在嗝气,又怕人听见,站在一个角落里面壁。   把人送到家,我憋笑憋得腹肌都快撕裂了,段明风冷面无情的回了房间,姑妈叫我去说话,让我陪段明风洗个澡,他怕水,只洗头不洗身子,姑妈是女人,不方便,我索性拿了浴巾睡衣打算跟他一起洗,洗完就住下了。   段明风拧着眉头。   我抓着他往浴室走:“多少天没洗澡了?该臭了。”   段明风很不高兴,用脚踩我,想跑。   “淋浴还是泡澡?”我揪着他衣领子拽回来:“您选一个吧。”   最后还是头和身体分开洗,他坐小板凳上先洗头,完事再泡澡。他躺在浴缸里,我在旁边淋浴,时不时看看他,他一动不动,仿佛高位截瘫,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安详的,其实一直紧张的抓着浴缸边沿,大约是怕我又笑话他。   我扔了个搓澡巾给他:“别光泡着,等你洗干净我再走。”   段明风于是磨磨蹭蹭的搓了澡打了沐浴露,我把他拎起来用淋浴头冲一遍,他立刻把头扬起,伸手阻拦,生怕水冲到他脸上,我能很明显的听见他的喘息声。   我说:“别紧张,你抓着我。”   他手劲儿大得出奇,简直九阴白骨爪,我感觉我肩膀都快被指甲抓破了。   为表清白,我拿段明风的手机给梁晓言打电话,电话通了开免提,结果她压根不知道微信和通讯录拉黑我,猜是她对象偷偷干的,当日她见我不回消息就默认我拒绝了她的形婚提议,也没再好意思骚扰我。   我长舒一口气,约她明天见面详谈,她迟疑的问我:“谈什么?你该不是又答应跟我结婚了吧?我对象不同意了,这事黄了。”   我坐在床边,段明风伸着耳朵听,我瞥他,他立刻若无其事的缩回脖子看书,我说:“不是,我哪敢跟你结婚啊,我是想让你把来龙去脉跟我…弟弟说清楚,为你那两条消息他都气了快俩月了…”   段明风忽然拿书砸我背,我笑笑,梁晓言很爽快的答应了。   段明风虽然傲娇的装作不情不愿,到底还是跟着我去见了梁晓言,巧的是梁晓言的对象也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我们四个人气氛诡异的喝了一回茶,嗑了几颗瓜子,吃了一碟新出炉的桂花糖糕,然后各自拍拍屁股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这周每天都在加班,太忙了呜呜呜 第48章   西安来的专家不出所料的磨蹭了一周,磨得人没了脾气,大家表面笑哈哈心里早已骂骂咧咧。   最后决定让我和另外两个同事春节前跟着老专家去西安出差一趟,在我走之前段明风的心理治疗仍然没什么起色,我先前以为“形婚事件”是他心病的关键,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事太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理医生也愁得慌,把家族病史翻来覆去的看,生怕姑妈的精神病会遗传给段明风。   因为生病的原因,段明风放了寒假只待在家里,不过他一贯不爱社交的,白天就陪着姑妈在院子里,他们母子二人都有修禅悟道的耐性,早起侍弄花草树木,下午看书看累了就回房睡去,如此任性颓丧了几日,白天觉多走了困,晚上便失眠更严重。   我看他一日比一日昏沉,下班后去爷爷家吃晚饭,保姆说他还在睡,让我上楼喊他,他睡迷糊了,下楼梯差点踩空。   八仙桌,爷爷坐在太师椅上喝着一小盏白酒,他太老了,老到喝酒都慢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嘬,喝这么少的酒把眼珠都喝红了,看着浑浑噩噩不分日月的宝贝外孙长叹了一口气:“是医生治不好你还是你不愿意好啊?”   段明风低着头,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像做错了什么事。   爷爷摸摸他的头:“要是医生不好,外公给你换最好的,要是……唉,不要愁咯,以后会好过的,外公给你安排好工作,你娶个媳妇成家有了娃娃,一辈子顺顺当当,再没有什么好愁的。”他说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姑妈,端起酒杯默默地盯着残留的酒液,手抖了抖,一饮而尽。   段明风滚着眼泪把饭扒了,姑妈愣愣的看着儿子,平静的说:“妈给你做主,不要愁。”   段明风手臂架在桌上,脖颈连着肩背瘦薄脆弱,如同压着一座无形的山,他用力摇了摇头。   他们祖孙三代人仿佛在打哑谜,而我想起段明风曾经赌气说他把和我搞在一起的事告诉了姑妈,我怀疑他那时是诓我的,其实他根本没告诉她,他不敢,他怕他妈妈会发疯,为了他。   爷爷吃醉了酒,不知怎么勾起儿时回忆,给我们讲太爷爷的故事。那时候农田还没有承包到个人,家家户户都要去村里的大队干农活兑粮票,米都不够吃的更别说吃肉了,就靠着家里两只母鸡下蛋改善伙食,有一次太爷爷和大队里一个小领导吵架,隔天早上发现院门口的鸡窝网开着,一只母鸡被打死了,太爷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   “你们没有受过那个年代的苦,太苦了…正儿八经的,连饭都吃不饱。”爷爷撑着脑袋打瞌睡:“好歹我吃的苦没白吃,你们都能顺顺当当…顺顺当当…”   出差前的那天晚上,我跟段明风说:“等春节过了,你陪我去湖南玩一趟吧,顺便祭拜你爸。”   段明风坐在秋千上吃着一只苹果,嘎嘣脆,闻言怔愣了片刻,点点头。   我情不自禁摸上他柔软干净的脸,他往后缩了缩,貌似是嫌我手凉,我便厚着脸皮硬是挤到秋千上坐着,手臂架在他肩膀上,用力晃了晃秋千,月色皎洁,地上影影绰绰,正适合说情话。   我说:“你的心事我都知道,乖乖吃饭睡觉等我回来,我就…”   我就和段明风一起摔了屁墩,这秋千扎了快二十年了,年久老化,用力一荡,人出去了,麻绳断了。   姑妈插着腰大吼:“谁干的?”   段明风一脸无辜,麻溜的抬手一指。   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49章   我因为第二天就要赶飞机,来不及修秋千,俗话说父债子偿,我就倒行逆施做个不孝子让子债父偿了。姑妈连夜打电话给我爸告状,她说:“大哥,你儿子把我秋千弄坏了,绳子断啦板子裂了架子也锈了,总之哪哪都不好了。请你立刻、马上到爸爸家来,什么天黑天亮有空没空的,我不管!限你最迟……嗯…明天下班过来。”   姑妈噼里啪啦一顿说,我们赵家一向宠小,我爸自然也不会推脱,我和段明风作为案发当事人站在一边听候发落。   段明风摔疼了,一直在摸屁股,我下意识想给他揉揉,本来么,段明风身上还有哪里我没摸过的,我刚碰上他屁股,他就拧着眉头不情不愿的哼哼了一声往旁边躲,我很惊讶:“这么疼…?别是尾巴骨裂了。”   我的手正肆无忌惮的搭着段明风的臀部,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一抬头,姑妈正举着电话凝视我。   我咽了口唾沫,若无其事的把手挪到段明风的肩上。   她把电话撂了,把段明风拽了过去,瞪我:“都是你干的好事,明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先扒了你的皮再告诉你老子,看他不打你。”   姑妈疾言厉色,我一愣,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摔个屁墩不至于暴怒至此,段明风惊慌失措的摇了摇她的手臂。   姑妈很聪明,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琢磨她的话,她突然推开门气势汹汹的进来,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明风喜欢男人的事,你是不是知道?”她柳眉倒竖,看着我的眼神非常怪异,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睛里找出端倪,我恍然大悟,段明风只告诉她喜欢男人,没告诉她是谁,所以段明风跟我吵架的时候说他妈妈支持他,却又始终很焦虑。   我晓得她已经猜到了,我说:“是我。”   姑妈给了我一巴掌,翌日天蒙蒙亮,我去段明风房间辞行,他竟然醒着,抓着被子边抬头看我。   “这么早就醒了?”我说。   他房间亮着灯,眼睛肿得像核桃。我俯身过去让他能摸到我的脸颊,段明风的手刚从被窝里拿出来,热乎乎的,像云朵一样温柔。   他溺水以后对我的感情变得克制而怯弱,很少主动亲近我,我忽然很得意,又有点儿心酸,我说:“心疼了?看你妈给我打的,诶诶…也不是很疼,我都没哭你哭什么,该不是一夜没睡吧?”   他嘴角往下耷拉好像又要哭了,我赶忙亲了他一下,低声说:“等我出差回来给你一个神秘礼物,保管你药到病除。”   我们是7.40的飞机从南京禄口机场飞西安,原计划一周左右结束工作,我把时间安排得很满,跟着我出来的两个新技术员是大学刚毕业的,态度尤为端正,十分敬业,我说如果这里有人糊弄搪塞,你们一定不要怕丢人,于是他们俩天天堵在办公室缠着老专家,差点儿把老专家烦死。   我们提前一天完成任务,老专家的秘书开车送我们去机场,开玩笑说:“赵哥归心似箭,是急着回家陪老婆吗?”   我同事小梁搭话:“赵哥还没有结婚哪来老婆啊。”   我笑笑,可不是嘛。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很忙,明天还会更的(嗯!) 第50章   二月下了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却忙坏了姑妈和段明风。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地上全是踩烂了的泥雪,一脚一个水坑的走到爷爷家,正看见铁栅栏围着的院子里积雪纯白,丰厚如棉,姑妈和段明风埋头搬花盆,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两双旧雨鞋,尺码不对,走路拖$1拖拉拉像鸭子。   临近春节,保姆回老家了,爷爷奶奶年纪大腿脚不方便,只剩他们母子俩辛苦把这些花花草草都搬进屋里去,我看到新秋千已经扎好了,这回用的铁链子,座位木板下面还多加了一块铁板,焊接在链子上,涂着浅粉色的油漆,在雪天格外梦幻,我琢磨着坐十个我也断不了,很是满意。   他们母子俩没看见我,我进门把行李和电脑放下,跟爷爷奶奶打了个招呼就把外套脱了干苦力,西安有暖气,南京湿冷,乍然脱了衣服出屋子真是冻得牙根发酸。   客厅瓷砖连着过门石,做的两扇磨砂推拉门,出院子是复合木定制长度的长栅板,约摸两米进深,廊下左侧挂着几串腊肉,咸鸭和腊肠,出门正下方有个燕子窝,不过冬天都飞走了,再下三级石阶就是草坪。   段明风和姑妈每人一次只搬一盆花,小心翼翼的走在石头小道上,因为下了雪的缘故,走路怕滑就得低着头看路,我悄悄地下石阶,等着他快走到面前就接过花盆,段明风冷不丁被我一吓,往后退了一步,手上力道也松了。   我单手拽住即将粉身碎骨的花盆,段明风戴着白棉手套,抓雪抓得都湿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我,我是提前回来的,他不知道,我冲他笑笑,他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便紧张的回头看姑妈。   我说:“你们回屋去吧,我来搬。”   姑妈弯着腰掸雪,看见我时先是个笑脸,大约忽然又想起我把她儿子拐了的事,便没好气:“你吓他做什么?作死的,一头汗再吓着就该吃风受凉了。”   段明风听见她这样骂我,反松了口气,眼笑眉舒。   我把花盆提上石阶,段明风还站在那儿,踌躇的往姑妈那里走了两步,频频回头看我。   我说:“段明风干嘛呢?快回屋穿衣。”   姑妈也挥挥手:“你先回去。”   段明风这才趿着笨拙的雨鞋小跑上石阶,像一只欢快踩水的鸭子。   他把雨鞋脱了晾在外面,飞快的回屋里套上衣服就又来看我们,推拉门开了一条窄缝,露出他白净的脸,姑妈也回了屋,就剩四五盆月季了,我一手一只花盆上来,我说:“您来监工啦?”   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我很快搞定,去杂物间找了油纸铺在屋里,整齐摆好,段明风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我,好奇的看着我做这做那,时不时帮忙搭个手,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奶奶在厨房喊我:“岚岚——去买瓶酱油。”   “哦——”我高声答应着,一边洗手一边问段明风:“你去不去?”   他不表态,垂眸盯着水龙头。   我好多天没见到他了,真是有些心痒,肩膀撞他:“去吧。”   段明风眉头动了动,晃晃悠悠的去玄关换鞋子。   我把他拐出来,刚干了活身上很热乎,倒也不觉得冷,一路上段明风和我撞来撞去的玩儿,冬天穿得多,撞着也不疼,段明风玩得起劲,只顾笑嘻嘻也不看路了,猛不防后面一声刺耳的“滴滴——”   我赶忙把他拽到身边来。   段明风也吓着了,回头看去,那灰暗的车窗玻璃里是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中年女人,我刚看清她是谁,她很暴躁的又摁了喇叭,段明风冷下脸来,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叉会儿腰 第51章   都说除夕之前要扫晦气,姑妈拿着笤帚要把段女士扫地出门的时候,段女士恼羞成怒,她扯住笤帚,面目可憎的破口大骂:“段明风就是最大的晦气!他是扫把星,到哪里都家宅不宁,不是哑巴了么?这是现世报。”   姑妈气得扔了笤帚,上去拽住她领子就是一巴掌,这一掌清脆无比,段女士大概没想到看起来文弱病态的女人力气那么大,愣是被打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段女士的体态明显比姑妈壮得多,一把将姑妈推倒在地,姑妈像是发病了一样的“啊啊”叫唤着,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只战斗的母狮子一样又扑过去打段女士,她情绪失控,扯住段女士的头发死命的往下拽,另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气盛之下眼泪扑漱漱直往下滚,吼道:“你欺负我儿子,我杀了你——”   两个老人家又气又急,一面嚷嚷一面跺脚,奶奶试图上来拉姑妈,差点摔跤,我知道她高血压,吓得赶忙把她扶开,让爷爷拉着她,不要过去。   爷爷两手打颤,他年轻时身强力壮,说一不二,这会儿却垂垂老矣,无能为力,一辈子也没如此无用过,急切的把拐棍塞给我:“你快去!把她赶出去!”   我焦头烂额,叮嘱他们千万别靠近。却是拉开姑妈,段女士又上来,推开段女士,姑妈又不撒手,夹在中间挨了好几下。   段明风听见动静从楼上飞奔下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看见段女士和姑妈打得披头散发,却是愣在那儿。   段女士说:“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你自己没爹吗?上赶着认王守中当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说报答,还抢他的遗产,你配吗?”   这些话不堪入耳,姑妈死死的掐着段女士的脖子,嘴里只嚷嚷着“杀了你”,我大声喊他:“快过来帮忙!”   段明风猛一哆嗦,冲过来抱住姑妈,硬是把她扯开了,姑妈放声大哭,呜呜咽咽的说:“你不要听她放诌屁。”   段明风像抱着一个受委屈的小姑娘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安慰的笑意,云淡风轻,好似真没听见她的话,姑妈埋头痛哭,段明风的强颜欢笑再也崩不住,他咬着牙厌憎的把纸往段女士身上重重一甩,朝门外一指。   段女士一身红色呢子大衣已经扯得变形,高跟鞋也掉了一只,手忙脚乱的从地上捡起纸,把全部字看清,狂喜的爬了起来,这笔遗产究竟价值几何我并不清楚,我想连段明风也不清楚。   段女士面容扭曲的样子丑陋至极,她走了,段明风看着她背影的眼神就好像送走了一个瘟神,这么多年他小心谨慎的和养母相处,早已经精疲力竭,颓唐的泄了一口气。   恶语伤人六月寒,就算段明风再怎么努力表现得不在意,眼神骗不了人。   我不知道段明风对自己亲生父亲了解多少,他从未和人提起自己的生父,那是段悲惨的往事,我还记得段明风出生才两三天,爷爷把我爸叫去书房,我的气球飞了,跑去二楼追气球,在门外听见爷爷气急败坏和我爸说话,要叫几个小流氓堵在医院门口废了姓段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讳莫如深,而段明风在赵家寄居的这些年,也很识相的从来不问。   作者有话要说:   踩点更新(  ̄ ̄? ) 第52章   姑妈人到中年,打架挂了彩,脸上脖子上贴了三个花里胡哨的创口贴,我爸闻讯赶来的时候她正在雪地里荡粉色的秋千,还问我要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相当朋克。   “打架了?”我爸问她。   姑妈咬着烟嘴,甩了甩卷发,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我爸皱起眉:“太不像话了。”   姑妈登时柳眉倒竖,把烟从嘴里拔出来砸他身上:“你说谁?你小时候打架打少了?来晚了还说风凉话…”   我爸赶忙说:“我说那女的不像话,我没说你。”   姑妈翻个白眼,抬起手:“再给我一根烟。”   我爸说:“你又不抽,干咬着…”顿了顿低声问:“萍萍,你没事吧?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段明风站在后面给她推秋千,闻言和我爸对了个眼色,点点头,吃了。姑妈嘲讽的勾起嘴角:“我把她打个半死,她有病,我没病。”说着便手舞足蹈的用夸张的语言描述着她和段女士单打独斗的英勇姿态。   我见势不妙:“姑,进屋去吧,外面冷。”   姑妈充耳不闻,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忽然站起来,往前跑了两步,大声道:“我去解决她!”   我爸知道她肯定是发病了,拦住她,大声道:“我去,我替你去…大哥帮你解决她,你别生气。”   “好,解决她…解决他…”姑妈思维混乱,浑浑噩噩的被我们簇拥着回了屋子,段明风担忧的抓着她的手,姑妈转头看了看儿子,低头晃了晃脑袋,再抬头时面色惨白,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你们把他解决了…我儿子就没爸爸了。”   段明风顿住脚步,不可思议的看向我爸,我爸慌张的捂住姑妈的嘴,姑妈胡言乱语,把不堪回首的往事抖落了出来,以段明风的聪明才智,短短几个字大约已猜得七七八八。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直觉今日将有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波,姑妈当年承受不住,疯了,我不能让段明风也疯。   “萍萍你冷静一点,赵易岚,带明风上楼去。”我爸一声呵斥,然后对着厨房叫我妈来帮忙,我妈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手忙脚乱的翻药箱。   段明风却不肯走,倔强又恼怒的把我推开。   姑妈断断续续的骂着爷爷和我爸,看见我和段明风拉扯,忽然也骂起我来:“赵易岚你个小畜生,连你也欺负明风…”   我一听她话头隐约预感到她想说什么,暗道糟糕,却又忍不住心脏狂跳,计划赶不上变化,迟早的事。果然,姑妈指着我的鼻子,我爸拽她的胳膊,她挣扎着哭骂:“你要是对他不好,我就打你…你真的欢喜他就别让他伤心,再敢提相亲、结婚的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妈我爸傻眼了,面面相觑,我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的说:“萍萍,你瞎说什么,我家赵易岚马上就要结婚了。”   姑妈不理他们,被我爸摁在沙发上,只威严的凝视着我。   我妈也看着我,我却不敢看她。我爸大约是觉得太荒谬了,压根没质问我,还只顾找薄毯子捆姑妈的手脚。   段明风吓傻了似的,呆呆的看着地面,事发突然,旧恨和新愁冲击着他,我知道如果我今天怂了,段明风的病再也不会好,他将一辈子走不出今天的阴影。   爷爷看着段明风失魂落魄的呆样,上前喊他名字,但段明风一点反应都没有,奶奶过来喂姑妈吃药,也说让她消停会儿。   我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无话可说,跪下了。   我没什么可辩解的,做了就是做了,爱段明风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我和他两厢情愿,真心真意,在一起时欢乐大过忧愁,这就足够了。但于父母,终究对不起他们的养育之恩,我枉顾世俗伦理把表弟睡了,爷爷哀叹一声“作孽”,举着拐杖来打,我爸盛怒之下一脚把我踢翻在地,抢过爷爷的拐杖抽我。   “你个混账东西!都是你带坏了弟弟,他不懂事你也不懂?”   我没躲,拐杖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我身上,没几下就抽断了,我妈和奶奶急得直哭,我爸火冒三丈,扔了拐杖,又怒气冲冲的抓过笤帚打我。   “混账!混账!”他翻来覆去的骂这个词,姑妈精疲力尽的摊在沙发上,咯咯的笑,也跟着他念叨:“混账…混账…大哥你就没做过混账事吗?”   我妈拦不住爸爸,笤帚杆子打得我后背发麻,我早知出柜逃不过一顿打,只咬牙忍耐。段明风像是突然被上了发条的人偶,猛的扑到我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啊——”的一下痛叫,他太久没说话了,死死的搂着我的脖子,团在我背上,一开口磕磕巴巴:“是我逼他的,舅舅…你打我吧。”   我头上全是冷汗,只见我爸举着笤帚手臂发抖,姑妈厉声道:“你敢!我一辈子已经完了,你们还要害我儿子么?” 第53章   我爸没下得去手,做父母都是这样,打自己的孩子可以,打别人的孩子不行,更何况当着人家亲妈的面,我爸就像是块烧得通红的爆碳忽的被浇了一盆凉水,七窍生烟。   我知道他不会打段明风的,打从我第一次跟着他去湖南看段明风我就知道他很重视这个表弟,那时候王守中还没有调回南京,他年年都会坐很久很远的火车去湖南,住几天,再拍一些照片带回给姑妈。若单单论舅舅对外甥,他已经仁至义尽,但他心里有愧,所以他对段明风总是格外的宽容和怜悯。这是赵家上一代人的罪过,包括爷爷奶奶,他们疼爱段明风并非因为段明风这个人很好,他们心照不宣的在赎罪。   我爸恨恨的将笤帚砸到地上,满脸颓然,爷爷气得血压都高了,没了拐杖,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在我的出柜计划里,原本只有我爸我妈的份,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怕气出个好歹来,这下可好,姑妈直接一锅端了。   她发完疯安静地侧躺在沙发上,眼睛却牢牢的看着我和段明风,一个疯女人的眼神该是什么样的?痴傻昏聩?不,她比所有人都要敏感、直白,分明写满了悲悯和羡慕,也许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不禁潸然泪下,哭一哭自己韶华已逝的人生。   我卸下气力,钝痛顿时涌了上来,尽管冬天穿着毛衣,也真够呛。我爸的一顿操作猛如虎,把段明风吓得六神无主,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我让他扶我起来,他呜呜咽咽的小声说:“我们快跑吧…”   我哭笑不得,撑着他的肩膀费力站起来:“跑不动了,歇会儿。”   段明风很认真的点点头,傻里傻气的,他和我一起站在沙发边,我侧身靠着墙,他浑身紧绷,脚尖对着大门,一副破釜沉舟随时跑路的模样,我看着怪心疼的,也不知当初嚷嚷着要出柜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抓着他的手,局面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接下来就看哪一方能妥协了。   长久的沉默以后,我妈先开了口,她过来问我:“你们多久了?”   我说:“三四年了。”   我话音未落,她就痛恨的一拳砸在我肩上,说:“你就这么一直瞒着我呀?你还拿我当妈吗?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段明风二话不说开始哭,呜呜呜的哭得特别大声,我妈一听他哭,刚收住的眼泪又下来了,此起彼伏,简直惨绝人寰,我妈的怒气都被他哭熄了,她问:“你们分开好不好啊?”   段明风哭声乍高,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我妈看向我,我沉默的也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小孽障,”我妈摸了摸段明风的脸颊,显然被这个撒娇精哭得心软了,懊恼的叹了口气:“要怎么办才好啊。你们分开一段时间行不行?明风你还小,以后一定会碰见喜欢的姑娘,赵易岚哪里好啊?”   我说:“妈,不可能。”段明风从小就喜欢我,他对我已经有执念了,再说了,我觉得我挺好的…   果然,段明风一听要分开,直接扑上去抱住她,一叠声的叫舅妈,我妈这人吃软不吃硬,平日就是个爽快人,最遭不住段明风这种黏糊虫,她也难再发挥了,和段明风抱着哭了一会儿便黯然的又坐回座位上。   段明风哭得眼睛都肿了,奶奶和我妈轮番来劝,爷爷和我爸在一旁眉头紧皱的沉默着,只有姑妈冲我们眨眨眼,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奋战双十一来着,家里搞装修好多东西要买,你们都买啥啦? 第54章   这年春节过得气氛诡异,沉默是万金油,我和段明风努力摆出严肃、正经的神情,在长辈们炯炯的目光中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以免在这个喜庆的节日刺激到他们脆弱的心灵。   我知道这种事一时半会儿他们是接受不了的,能够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已经很难得了,姑妈给他们下了剂猛药,然后就该徐徐图之,不能急躁,凡事张弛有度才是长远之计。   我跟段明风说这话的时候,他充耳不闻,饿虎扑食的凑上来亲我,我心里冒着一连串的脏话,去他的张弛有度,徐徐图个屁的之,看把人憋的。我一面急切的回吻他,一面伸手确认卫生间门锁锁上没有,我低压声音:“怎么啦?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段明风扒着我的脖子,意犹未尽的舔嘴唇,用嗡嗡的鼻音说:“你就是故意的,你手都伸过来了,你又收回去,我张着嘴吃空气吗?舅舅舅妈都盯着我!”   我紧张的捂他嘴:“小声点儿!操作失误,我也没想到他们突然就到厨房来了。”   初三奶奶的娘家亲戚来做客,他们都在客厅喝茶寒暄,我对段明风使个眼色晃悠到厨房,台板上摆着一盆洗干净的草莓,我下意识捻了塞段明风嘴里,猛不防厨房门口人影一晃,说时迟那时快,我的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段明风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把草莓放进了自己嘴里,我爸我妈就站在厨房门口凝视着我们,我只好冷着脸指挥段明风把草莓端去客厅给亲戚们吃,他一口也没吃上,气着了。   我说:“等会儿吃过饭我们上街玩去,去吃冰糖葫芦,哦不是,冰糖草莓。”   段明风哼哼唧唧的在我下巴上蹭:“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啊?他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嘛。”   我拍拍他的屁股:“乖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总不见得要让那群大姨大叔们看俩男的亲嘴。”   段明风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把被我摸到腰部的毛衣扯规整,一脸高冷的开门出去了。   下午亲戚们略坐了坐就要走,我负责开车送住在无锡的舅爷一家去高铁站,老头老太带着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来的,后座坐三个,副驾驶一个,刚好够四个人,段明风苦着脸站在一边,想上车,上不来。   冰糖草莓泡汤了,我开车去南京南站,一来一回已经下午三点,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袋草莓当赔罪,段明风腿盘在沙发上,抱着碗一口一个吃独食,我坐在一边撑着头看他,万物枯败的寒冬里,段明风生机勃勃,像一只卯足了劲撒欢的小猪,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连更!短短的连更(溜了溜了 第55章   段明风生日前一天我陪他去了湖南,王守中的墓地在城郊,柏油马路两边是农田,一路尘土飞扬,墓园门口的一排松柏树无人打理,暗淡的歪斜着,我在墓园守门人那里买纸钱和菊花,段明风沿着一排排墓碑找了很久才找到王守中的碑。   纸钱燃尽,段明风盯着石盒里的黑灰发呆,他竟没哭,这是一桩陈年积怨的心事,段明风并不是一个在感情上洒脱的人,他从小性格内敛,又偏执,总有些看不开。俗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的悲伤愁苦郁结在心,所以才会得“哑病”。   我说:“要不我先出去等你?”   段明风看着我笑了笑,静默了两秒把大理石板的盖子盖回去,说了句:“爸,我走了。”   他拉着我的手,闷头脚步飞快的往外走,我说:“又不赶时间,走那么快干什么…明年我再陪你来啊。”   段明风头也不回:“以后不来了。”   我们连夜回了南京,在凌晨的车站只买到一块巴掌大的草莓蛋糕,却没顾上吃,我带他回我自己的房子,一进门就亲上了,几个月没做,有些小别胜新婚的劲头。   猴急的扒了衣服,两人都是赤着脚的,被浴室瓷砖凉得一哆嗦,段明风光溜溜的身体直往我怀里钻,古人造出“肌肤之亲”这个词真是妙极了,我把他搂在怀里交换着体温,手掌肆意的游走揉捏,让他发出微弱而色情的呻吟,还不够,直到他半是痛苦半是欢愉的昂起脖子,嘴里含含糊糊的叫我的名字。   “啊嗯…赵,赵易岚…水太凉了…”   我拽高他的一条腿,用背部挡住淋浴头,吻他的耳朵:“乖,别乱动,一会儿你就热了。”   段明风身上很瘦,病了一场还没养回来,做第二次的时候我握着他的腰顶弄,他坚持了十几分钟就撑不住了,玻璃上有水,他手一滑,脸贴了上去,我把他拽回来托着下巴接吻,他嘴唇很软,接吻的时候喜欢把舌头微微探出来,我堵着他的嘴唇干他,他闭着眼口齿不清的讨饶:“哥…唔…轻点,我…我没力气了…”   “是吗?”我摸到他的阴茎,捏住根部:“你是又想射了吧。”   段明风被我弄哭了,我把他两只手腕扣在腰后不让他自己撸,他身体已经濒临高潮,就差那么一点儿,射不出来,憋得呜呜呜的哭。   我恶趣味的停住不动,逼着段明风羞耻的撅着屁股自己往后撞。   “你怎么不动…求你了…”他仰着头和我耳鬓厮磨,用气音呢喃:“我想要你…”   我顿时头皮发麻,掐住他的胯骨大力顶弄,恨不得弄坏了他。   做完以后段明风精疲力尽,我和他坐在浴缸里泡澡,也不知几点了,他昏昏欲睡的躺在我怀里,水流平缓而温润。   我亲了亲他的头顶,洗完澡过了困劲儿反倒清醒了,躺在床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段明风说起小时候的事,语气淡淡的,他说王守中时常带他出去开小灶,吃零食,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把段女士当亲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喜欢他,后来他知道段女士不是他亲妈,他就对王守中更亲了。   “我和我爸是一条战线的战友,可是有一天他也倒戈了。”段明风说:“就剩下我一个。”   我摸着他的头发,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孤零零的小段明风,怕黑怕虫,不敢跟人说话,心事只偷偷写在日记里。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他的偏执了,他一定非常非常爱我。   过了许久,段明风脑袋贴在我胸口像是已经睡着了,我拧灭了台灯,他鼻音浓重的说:“其实他对我已经很好了,是我没良心。”   “别想了,”我在他脸上胡乱的亲了亲:“以后我陪你再去看他,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会不会不想见我啊…”   “怎么会?父子哪有隔夜仇,”我拍拍他的背:“你去看他,他一定高兴。”   段明风像个小狗一样哼哼:“那你要陪我去。”   “行,我不陪你谁陪你?”   他这才满意,扒着我的脸接了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了,来我家吃肉(围脖:它二大爷家的蜻蜓) 第56章   冬去春来一年好风景,放眼望去,暗淡的枯草绿变得鲜亮起来,三月底我和段明风去鸡鸣寺看樱花,那时樱花韶华盛极,纷纷扬扬的花瓣如雨一般,他却很没出息的过敏了。   我因为笑话了两句还被段明风记了仇,我说:“瞧这两坨高原红,像年画娃娃。”他脸上痒得睡不着,便使劲儿作怪,我刚一迷糊他就把我弄醒,他说:“我不睡你也不准睡!”   段明风可真是…自打出柜以后,他就光明正大了,挺胸抬头的在我家为非作歹,得寸进尺。我常常被他气得要死,偏偏他脸一抬,无辜的眨眨眼:“你怎么这么凶啊?我要哭了。”我一口气上不来,这颠倒黑白的小混蛋已经狡黠的嘻嘻笑着亲上来了,我竖白旗。   过敏要忌口,段明风的脸好不容易养好,还没来得及再享受一下温暖和煦的春日,南京在五月中旬就一个猛子扎进了艳阳高照的夏。四大火炉之一名不虚传,段明风大四毕业那天我力排众议载着姑妈去他学校,姑妈早和我沆瀣一气,提前两天就把头发烫了,把自己拾掇得光彩照人,段明风穿着毕业服,像只燕子一般欢快的飞扑上来。   段明风拉着姑妈的手走遍了校园,她许久未出门了,起初微微低着头有些别扭,走完一圈已经热得没心思管别人的目光了,拿着一杯奶茶叉腰站在树荫下催我快点拍照片,她一病二十多年,脾气竟还同少年时一样,明媚活泼,即使岁月并没有厚待她,她骨子里的自由、坦荡、豁达却仿佛逍遥游一般,早已摆脱了碌碌尘寰中的规矩法度。   她和段明风站在一起,挎着手臂,温柔而强大。   我把段明风为数不多的行李运到车上,他从柜子里翻出三个电脑,都是我送的,一年一个生日礼物…我自己看了都发笑,但直男送礼无非是这些了,不送电子设备还能送什么,太难了。   “你看看,这个我都没拆。”回家后,段明风蹲在地上收拾东西,举着笔记本盒子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摸了摸鼻子:“唉,你怎么不拆啊,送给你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的嘛。”   段明风说:“赵易岚同志,我那是给你面子。”   我把他手拽到面前,拉直无名指欣赏了一下:“那我今年送戒指,你也是给我面子才假装高兴的?”   我故作严肃,段明风眉开眼笑,勾住我的脖子扑倒在地,接了一个绵长的吻,也不知傻笑了什么劲,笑成个眯眯眼儿:“你突然开窍,我高兴得要昏过去啦。”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彩虹屁哈哈 第57章   番外(段明风视角)   我偷听了段阿姨跟爸爸说话,她说:“工作上那家人帮了好几次忙了,养个小孩你还好意思麻烦他们么?…不是…王守中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亏待了段明风?巴巴的一周一个电话来问好,真是有病!”   是舅舅,我两年没见他们了,爸爸不准我去,段阿姨也不让,真奇怪,她不是我亲妈,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天天和我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是我,巴不得远远的离了讨厌鬼。   我想表哥了,他真像个小太阳,表哥的脸在我脑海里都快模糊了,想起时只剩一个耀眼的轮廓。   王丝甜跟在我后面下楼梯,她个矮腿短,总要扶着扶手,我故意走慢,她果真又伸出手搡我,现在离地有八个台阶,不行,我回头看她,她呲牙坏笑。   我也笑。   我往下又走了两个台阶,嗯,这个高度应该不会太疼…吧,伸出脚闭起眼,我就骨碌碌摔了下去。   王丝甜得偿所愿了,可她笑不出来了,吓得哇哇大哭叫爸妈,我摔晕在地上,手脚疼得发麻,分不清是磕到了哪里,就觉得口鼻内全是血腥味,浑身无一处不疼,耳内嗡嗡,夹杂着讨人厌小女孩特有的尖嗓门,好疼,我也想哭。   原来疼到发麻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大理石瓷砖上一摊血,红艳艳的,爸爸把我抱起来,血顿时流到眼睛里了,热乎乎的,比眼泪暖和。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摁住我额头叫打电话喊救护车,段阿姨也吓住了,慌里慌张的问打什么号码?我特别想告诉她是120,但我说不出话来,她怎么这么没常识,白耽误时间,我会不会死啊?   “怎么会从楼梯摔下来?”也不知是段阿姨问的,还是我爸问的,在等救护车的空隙他们低声讨论着,我听见最清楚的一句是“别管了,还好甜甜没事。”   我用尽全力抬起右手指向王丝甜,然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爸爸和段阿姨吵架了,他要出差,决定把我送到舅舅家住一段时间。   那天下雨,段阿姨送我去的,她下午有麻将局,让我在楼道里等舅妈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我等了大概半小时,无聊极了,忽然听见有动静,站起来看了看。   是他,我表哥赵易岚。   还有一个漂亮姐姐,我并没有故意藏起来,但表哥的眼睛全在她身上,他们忽然抱在一起亲嘴,赵易岚看起来很高兴,连翘起的头发丝都在雀跃,要是他亲的人是我,我也一定很高兴。   于是我生气的大叫:“赵易岚,放开那个小姐姐!”   ……   我一脚踩空。   “做噩梦了?”赵易岚被我蹬醒。   我回过神,蹭了蹭赵易岚英挺的鼻子,他眉目深情,漆黑的瞳仁在夜里像潮水一样温柔。   我摇摇头,目光挪到他嘴唇上,他察觉到了,凑过来和我接了个吻,跟赵易岚亲嘴果然很让我高兴,腻歪了一会儿,他低声问我:“想要了?”   我:“嗯。”   “这儿可不行,”他坏笑着故意动了动,床板吱嘎吱嘎,是外婆的旧床:“声音太大,再说这老古董要是晃散架了怎么办?”   我伸手抓他胯下。   “靠!段明风,怎么还带突袭的?”   他也不甘示弱的回击我,最后滚到地板上来了一发,深更半夜,外公外婆和我妈都已经睡了,他捂着我的嘴,表情和身体在克制中渐渐失控,月色撩人,有种奇异而刺激的旖旎,我伸手抚摸他拧起的眉头,真像只大狮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