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死对头兜里》作者：佐润 　　文案： 　　五年前，叶唐和傅临风不欢而散。 　　所有人都看着娇生惯养了十八年的叶唐直接砸了钢琴，本来就沉默高傲的傅临风在一旁站得笔直，冷着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叶唐撂了狠话，曾经关系亲密的两人就此一刀两断，再没联系。 　　五年后叶唐回国，结果下飞机不到三个小时，俩人就碰了个照面。 　　——傅临风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优雅大气，他叶唐站在花开富贵金玉满堂的土嗨横幅下，蓬头垢面一身酒气。 　　叶唐暗暗发誓，这辈子再跟傅临风多说一句话，他就不是人！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全他妈变了。 　　手机比他大，桌子比他高，就连一只又笨又蠢还掉毛的臭猫都敢在他面前叫嚣。 　　他堂堂叶大少爷居然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人形自走BJD？ 　　最过分的是当他历经千辛万苦从西装口袋里艰难爬出时，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床上傅临风十分坦诚的睡姿。 　　叶唐看着那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垃圾傅临风，不守男德！ 　　- 　　后来，叶唐穿着特别定制的袖珍小衬衫，一边在那八块腹肌上快乐蹦迪，一边抱着一小颗甜栗子啃，觉得，真香。 　　做个手办好像也挺好的。 　　- 　　*日常向琐碎小甜文，所有事件设定均架空，简单来说就是全部瞎编，不要较真；小少爷X真大佬，受会不定时变小，后面会恢复，没有逻辑，不要较真； 　　*文案真的写不好了，点进来看看孩子吧； 　　*主角人设有小缺陷，完美主义快逃！ 　　*弃文勿告，告了会哭的真的； 　　*（划重点）别骂了别骂了再骂要傻了。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唐，傅临风 ┃ 配角：预收《不演渣受就会死》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才是拇指王子！ 　　立意：积极向上，逆境中也要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 　　作品简评： 　　叶唐一夜之间变小，还到了曾经与自己决裂的死对头傅临风的兜里，原本说好了两不相干，现在只能为了隐瞒秘密不得不被迫同住一个屋檐。五年的时间两人都变了太多，原本沉默寡言的少年也换了一副模样。在日渐相处中叶唐终于明白了当年那一段负气决裂的过程，少年心气最终释怀，而他们都会迎来更好的以后。文章以主角体型变小为切入点，一些变小后的互动生动有趣，又不乏新意，还能一点一点从互动中揭开往事。这是一个关于理想与现实的抉择，也是少年的自我释怀与和解。文章笔触幽默，文风细腻，亦有自己的理解与想法，是一篇值得一读的好文。 第1章 他好像……变小了。 　　三月的南舒市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尽管风中仍残存着未尽的料峭寒意，但大地和空气早变得清新鲜活，用于装点城市的绿植生机勃勃。 　　叶唐终于结束了漫长而痛苦的飞行，回到这座阔别数年的城市。 　　两个发小说什么都要替他接风洗尘，落地不过一小时，叶唐就已经踏进了某家装潢考究的饭店里。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叶唐回国了三人才聚齐。 　　“包间是2318吧？”盛嘉扭头对郁轩吼了一嗓子。 　　盛嘉还在读研，本科时组了个乐队在里面当鼓手，放下乐器是话痨十级选手，拿起鼓棒就能瞬间化身沉默摇滚青年，精分得十分清晰。 　　现在他正絮絮叨叨转头对叶唐说：“知道你刚下飞机肯定没什么胃口，特地选了家清淡的。” 　　叶唐刚想感动，结果踏进包厢直接眼前一黑。 　　原本素雅的中式包厢此刻被布置得十分喜庆，大气磅礴的宴客桌正自动旋转着，中间摆了一盆精美的微型盆景，有山有水有树，底部边上还放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上书四个大字：花开富贵。 　　除却桌子，每把椅子上也别了几支清馨的水仙，碗筷上还系着丝带，看着又盛大又土。 　　关键正中央墙面上还挂着一幅读都读不通顺的红底白字硕大横幅—— 　　“热烈欢迎叶唐少爷回国接风洗尘大会暨不知道第几届三人蹭吃蹭喝大会圆满成功！！！” 　　叶唐：“……” 　　这他妈哪是接风洗尘，这是中年领导迎接会。 　　他拔腿就要走。 　　“别啊！这是郁轩刚才来接你之前火速布置的，说是要搞得隆重点，不赖我哈。”盛嘉急忙把他按回座椅上，并飞速开始甩锅，“毕竟程序员的审美你也知道，品味顶呱呱……” 　　郁轩不愧拥有网上盛传的程序员一切特质，在盛嘉说完话一分钟才反射弧极长地皱眉不满：“你侮辱我？” 　　重新坐下后叶唐看着菜单上的图片和文字，在异国被草草对待的肠胃终于生出了一点怀念的温暖。 　　他这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长途飞行对他来说完全是煎熬，一起飞就开始吐，到最后被折腾得没力气了，就找空乘要了条毯子可怜兮兮地在座位上缩成一团，根本什么都没吃。 　　认认真真点了好几个菜，环顾四周，叶唐才有了些回国的实感。 　　玻璃杯上映出他的模样——毛绒绒的围巾遮了白皙素净的半张脸，有些旅途颠簸后的憔悴，不过眉眼依旧明亮生动。 　　三人太熟，开了酒，不需要寒暄就开始各自聊起来，郁轩滔滔不绝抱怨甲方和公司UI，盛嘉原本还在搭话，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对叶唐说：“对了，我想让你帮一个忙……” 　　叶唐喝了他递过来的酒，听见他说：“是这样，这次我们争取到了在一个新的livehouse演出，结果现在我们键盘手家里有急事来不了，找不到新的顶上……” 　　说到这里，叶唐大概就懂了他的意思。 　　“叶少爷，不是，叶哥哥，”盛嘉生怕他不答应，自顾自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继续说，“我知道你在国外主修的是古典乐，但这场我们键盘演奏的量不大，就三首，跟吉他贝斯垫一下音，绝对不难，给你排一遍就能上。” 　　叶唐看他一眼，没立刻答应，但还是说：“你先把谱子给我看一眼，到时候再说。” 　　都是发小，盛嘉一听叶唐这么说就知道有戏，瞬间恢复元气，一激动话就多了起来：“我跟你说你简直就是天降救兵！当时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人选里就有你，但没想过你能回来，郁轩那个死宅男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 　　郁轩不满：“也不是没有，那个谁，傅临风不是也学过音乐？” 　　叶唐喝酒的手顿了顿。 　　盛嘉赶紧推了一下郁轩。 　　叶唐之所以会被戏称为叶少爷就是因为从小到大都这副脾气，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记仇——除了现在提到的这个名字。 　　盛嘉还记得叶唐刚出国那年两人给他践行，本来气氛很好，就因为提到了傅临风的名字，惹得叶唐喝醉了大闹，还把酒店的钢琴给摔了，从此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不过郁轩很明显没有接收到这个提醒信号，继续说：“毕竟当年都认识，后来你跟他闹掰了以后我们就不好再跟他联系了……哎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不能说吗？” 　　叶唐手指停在杯沿，不冷不热道：“掰了就掰了，有什么好说的，提他干嘛？” 　　没有想象中的大发脾气，盛嘉有些惊异地看他一眼。 　　以前一提就炸，现在居然进步了？ 　　不过他还是没敢说话，刚想再提醒一下郁轩，没想到单纯的程序员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英勇无畏地继续说：“对啊，你俩曾经好得穿一条裤子，之前叶叔叔不是就想要缓和你俩的关系吗，后来不是……” 　　盛嘉开始在心里循环播放流浪者之歌。 　　“咣当——” 　　杯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郁轩的话。 　　坏了，盛嘉想，果然没变。 　　带了点醉意的叶少爷还是炸了。 　　郁轩这才反应过来，“操”了一声，立刻噤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郁轩知道犯错，立刻墙头草开始道歉，“我的不对！让小叶不开心记这么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盛嘉找谁也不会找他！” 　　“对！不找！”这种时候帮腔比较重要，盛嘉闭着眼睛接话。 　　“而且现在那人也没干这行了，新闻杂志上看着表情皮笑肉不笑的，说话还阴阳怪气……理他干啥！” 　　“对！理他干啥！” 　　酒精能让人变得幼稚，叶唐也跟着哼了一声：“行，那你不找……不找那个……” 　　他舌头打了个结，发现说话说不顺，下意识皱着眉大声了一点：“你不找那个！人模狗样的混蛋！我就答应帮你弹！” 　　“没问题！” 　　“那以后都不许，不许提他！”叶少爷借着酒劲儿宣布，“不管我爸他们又说什么，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他再有什么交集的！” 　　说出来舒爽了些，叶唐正要坐下，包厢的门却被敲响了。 　　“谁啊……” 　　叶唐不满地嘟囔一声走过去开门，结果酒精作祟没能站稳，握着门把的手一滑，门刚打开就要往地上扑—— 　　“先生小心！”门口传来服务生的惊呼，不过叶唐没摔下去，在往下滑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 　　这只手把他扶稳了就很快松开。 　　“谢谢啊……”叶唐被自己蠢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结果刚一抬头就怔住了。 　　敲门的服务生没留意到叶唐的表情，又尴尬又抱歉，硬着头皮说：“预定房间的是郁先生对吗？不好意思，您的包厢应该是2316，您可能没注意，布置的时候就进错了……” 　　三个人的表情凝固了。 　　服务生还在一边道歉一边继续说：“现在2318原定的客人到了，我们领班已经沟通过了，但他们好像不太愿意换房间，您看这样行吗，我们给您换一下包厢，再给您一些补偿……” 　　“算了，”服务生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男声打断，“好像都布置过了，我们还是换吧。” 　　叶唐还死死盯着开口的男人：“怎么是你啊？” 　　刚回国就碰上，晦气。 　　郁轩和盛嘉这才反应过来，朝门口看去。 　　出声的是个年轻男人，一身得体的银灰色西装把身形衬得笔挺颀长，五官立体，眉骨略高，看过来时便有一股英气。不过男人看向这边时是笑着的，于是原本有些凌厉的线条就被削减了，透出一股清爽气质，乍看上去比起商界精英，更像个矜贵优雅的艺术家。 　　他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间布置得十分符合中年老板审美的包厢，以及中间那盆华丽的“花开富贵”。 　　盛嘉心道这算什么孽缘，而郁轩已经一脸震惊地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傅、傅、傅……” 　　傅临风看完装饰，又抬眸扫了一眼上面挂着的那条喜庆富贵的横幅。 　　叶唐追着他的视线回想，这横幅上写了什么玩意儿来着？ 　　——热烈欢迎叶唐少爷回国接风洗尘大会…… 　　傅临风没开口，但看完了横幅，目光又落回到刚才突然呛声的叶唐身上。 　　“看什么看！”叶唐被他这个探究的眼神弄得更烦，不满地嚷了一声，“不换了就回去！” 　　刚灌下去的两杯酒现在被傅临风的这几眼给看醒了，关键还不知道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听到……叶唐越想越烦，他臭着一张脸，往前跨了一步想去关门。 　　对方没退后，于是叶唐不可避免地闻到一点他身上残留的木香尾调。 　　叶唐不想抬头看他，只瞥了一眼对方扶在门上的手，说：“放开。” 　　傅临风似乎也没生气，脸上的笑敛了几分，把手移开以后低声说了一句：“回国了？” 　　“接风洗尘？”傅临风重复了一句横幅上的字，语速放慢。 　　其实他的语气不逾矩也不过分疏离，是很有礼貌且让人舒服的声调，但此刻两个朋友不敢说话，叶唐越听越觉得脸上烧得慌。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叶唐死死垂着头拒绝看他，傅临风也就跟着低着头，看叶唐。 　　叶唐就是不抬头，闷闷地顶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空气依然凝滞。 　　郁轩和盛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缓和气氛还是静观其变。 　　“也对，”过了片刻，等尴尬又微妙的沉默傅临风像是才想起什么，“你上次好像这么说。” 　　他看起来一点都没生气，唇角仍然是勾起来的，只是叶唐不抬头，也不想看他的眼睛。 　　“你说……”他顿了顿，看着眼神游移的叶唐一字一句，“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我。” 　　“过了这些年还记得，不错。” 　　“知道就好。”叶唐手掌用力抓着门框，终于抬起眼瞪他，“你走不走？！” 　　完了，造孽。 　　郁轩和盛嘉两个人绝望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心里开始凄凄惨惨地拉起二胡。 　　“走了。”傅临风一点也没有被叶唐的情绪影响，转身就去了隔壁的包厢。 　　他没有回头，叶唐立在门口，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听见了一句似有若无的话。 　　“——欢迎回来。” 　　“砰！” 　　一声巨响，叶唐重重摔上了布置喜庆的包间门，随着他的动作，那条“热烈欢迎叶唐少爷回国接风洗尘大会”的横幅颤颤巍巍地抖了一抖。 　　叶唐重新坐下，看着对面噤若寒蝉的两人，抓了抓头发道：“没怪你们，吃完饭回去了。” 　　他气哼哼又喝了杯酒，只是再入口时也没了之前的味道。 　　想来都是看到傅临风的错。 　　“你说的没错。”叶唐紧皱着眉头，恶狠狠盯着杯子里的酒液，对盛嘉说，“表情皮笑肉不笑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他回想着刚才傅临风的模样，咬着下唇闷声总结：“整个一人模狗样的。” 　　烦死了。 　　有了这个插曲，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酒倒是喝了不少。 　　叶唐酒量本来就不好，被两人架着回去的时候都不太清醒了。 　　但狠劲儿还有，从见了傅临风以后就像头犟驴似的，被扶上车时还骂骂咧咧：“皮笑肉不笑！” 　　郁轩接口：“阴阳怪气！” 　　盛嘉跟上：“人模狗样！” 　　听完叶唐终于舒爽了，哼哼一声，倒在后座上一沾即睡。 　　迷迷糊糊间嘴里念念有词：“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 　　叶唐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 　　他记得昨晚最后被两人扶回了父母给自己准备好的别墅，收拾折腾完几乎快要天亮。 　　叶唐还没完全醒，宿醉的后遗症让他捂着脑袋，有些发懵。 　　四周很安静，睁眼一片漆黑。 　　叶唐眨眨眼，没变化，然后又揉了揉。 　　还是黑的。 　　不对劲。怎么回事？ 　　自己好像也并没有睡在床上，昨晚砸脸的手机也不在旁边。 　　床呢？手机呢？ 　　具体一点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困在什么地方，置身在某个空间，与外界隔了一层东西。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刚要站着，就因为能落脚的地方不够，径直往前扑。 　　扑到了一面黑色的“墙”上！ 　　异……异次元？！ 　　叶唐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伸手触碰四周，跟遇到鬼打墙似的，摸上去都是冰凉的不算柔软的，布料似的“墙”。 　　但这个“墙”上竟然还有一点点好闻的木质香尾调。 　　不是，等等。 　　……这个香调怎么有点熟。 　　还没等他思考清楚，就听见一阵单调的手机铃声。 　　这不是他的手机。 　　叶唐瞬间警觉起来——这几年独自求学的经验让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他开始在这一处空间里各种摸索，找不到头绪就开始往上蹦。 　　叶唐在这一片漆黑的地方上蹿下跳，却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根本盖不过不远处那一阵持续不断的手机铃。 　　他努力想往上爬，很快终于扒拉到一条能用手够到的缝，双手立即勾上去。 　　看见光了！ 　　叶唐两条腿悬空晃了晃，有点累，但却轻轻舒了口气，正要悄悄探出头去—— 　　也是此刻，手机声停下了。 　　“嗯。” 　　蓦地，叶唐听见一个男声接了电话。 　　？？？ 　　他顿时僵住了。 　　昨晚的僵持犹在耳边，他听错什么也不会听错这个。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叶唐听不清，大概是工作上的事，只听见这个男声随意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这不是异次元。 　　这他妈不就是傅临风的声音吗！ 　　叶唐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 　　他双手扒拉着那条缝，颤颤巍巍看过去—— 　　正对着叶唐的是一张大床，他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仍睡着，手机被他按掉了放在一旁。 　　叶唐看了一眼。 　　移开眼睛。 　　妈的，好怪。 　　再看一眼。 　　不是吧…… 　　叶唐瞪大眼睛，缩回脖子深吸一口气。 　　具体来说，就是目前入眼的一切都变得大了十倍不止。 　　面前的床大得不正常，男人也高大得不正常，薄被半遮着的背脊光丨裸宽厚，宽厚到…… 　　什么情况？ 　　叶唐眉头不住地跳，一边觉得入眼的一切过于玄幻，一边谨慎地继续观察四周，准备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局势。 　　要么是自己没睡醒——叶唐捏了自己的脸一下，没舍得用力，但还是有点疼。 　　要么是……傅临风变成巨人了？ 　　这个比较合理，不过面前的大床挡住了太多视线，叶唐刚准备进一步观察分析，就见床上的男人手臂动了动，翻了个身，露出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叶唐心中警铃大作，抓住人那条缝的双手吓得晃了两下，没抓稳，直直地往下掉，摔在了地毯上。 　　从上面掉下来，视野就变得开阔了，叶唐难以置信地重新打量面前的一切—— 　　巨大SIZE的桌椅，巨大SIZE的空气净化器，巨大SIZE的书柜…… 　　卧槽？！ 　　叶唐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看一边感受到巨大的震惊—— 　　他开始逐渐消化一个事实。 　　好像不是没睡醒，也不是傅临风变成巨人了。 　　而是他好像……变小了。 　　叶唐一脸戚戚地仰头。 　　原来他刚才待过的地方……是傅临风的口袋里。 　　不是，叶唐在大脑宕机的间隙想，傅临风怎么还裸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好久不见！！啵啵！！ 　　顺便推一下预收文《不演渣受就会死》，是自己突然很想写的先婚后爱和攻自我脑补“他好爱我”的老梗： 　　文案： 　　1 　　程澄穿成了一本狗血小说里同名的疯批反派。 　　书里的他是个毫无逻辑的疯子，要挟男主谢洵和自己结婚，却根本不爱谢洵，婚后对谢洵囚禁、折磨，让谢洵生不如死。 　　——然后就被彻底黑化的谢洵如法炮制地囚禁至死。 　　刚穿过来的程澄站在民政局大门口，拿着崭新结婚证的手微微颤抖。 　　他拉着谢洵就要重新进去：“我觉得我还是离……” 　　“婚”字还没说完，他就开始血液倒流、呼吸急促。 　　哦，程澄差点忘了，自己必须维持渣受人设、跟谢洵互相折磨，不然就会死。 　　面对谢洵诡异的眼神，程澄一个急刹车，咬牙改口：“……离、离不开你。” 　　2 　　谢洵早知道程澄是个疯子变态，被迫结婚，羞辱，他羽翼未丰，只能忍下，但等他挨过这一段难抑的婚后时间，他总会让程澄付出代价。 　　谢洵已打出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奇怪？ 　　程澄目光凶恶：“汤里有毒，见血封喉，不敢喝不是真男人。” 　　程澄表情阴鸷：“听说你妹妹还在读书，那你最好三思，要不要今天主动把碗洗了！” 　　结果汤好喝、饭好吃，自己唯一受到的“虐待”是每天得洗碗。 　　但饭都是程澄做的，好像也没什么…… 　　嘶。 　　谢洵眉头一皱。 　　在心里琢磨程澄那句“离不开你”……好像是肺腑之言。 　　谢洵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都是爱情的芬芳。 　　——噢，他爱上我了。 第2章 不守男德，伤风败俗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卧室，空间很大，极简的装修风格，看着甚至有些寡淡。 　　叶唐的世界观在短暂的时间内崩塌又重塑。 　　首先，他变小了。 　　然后，他莫名来到了傅临风家里。 　　哦严谨点，是卧室里。 　　怎么说呢……不仅离奇，还有些微妙。 　　叶唐在原地踱步，忐忑还惆怅。 　　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好，衣服还穿在身上。 　　他又伸出手掌仔仔细细瞧了瞧，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胳膊也是，腿也是。 　　然后跟一旁的桌角对比了一下。 　　……妈的，他也就比桌角高了那么一点，估算下来也就一个正常人的巴掌大。 　　这荒唐的一切怎么发生的叶唐不知道，但昨晚不愉快的场景还刻在叶唐的脑海里，闭上眼都能回忆起那人扶着门框皮笑肉不笑的烦人模样。 　　这人明明以前不是这样。 　　叶唐的眉毛纠结地拧了起来，因为变小了，整张脸就皱成了个十八褶的灌汤小笼包。 　　因此他迅速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要么找到变回去的方法，要么在傅临风醒来之前溜出去。 　　绝对不要被他发现！ 　　想到这里叶唐不禁往床上瞥。 　　然后跳了跳。 　　……太矮了，够不着。 　　他在地毯上蹦了一下，才踮起脚看了一眼。 　　看到一大片匀称紧实的肌肉线条。 　　叶唐下意识皱着鼻子把头向后一仰。 　　咦惹。 　　妈的傅临风，不守男德，伤风败俗。 　　心里骂骂咧咧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卧室，叶唐才戚戚地收了想法。 　　事不宜迟，叶唐从地毯上站起来，开始了傅临风的卧室探险。 　　他看了一眼时间，如果没有时间跨越，那么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的清晨。 　　自己的手机不在自己身边，不能联系上家人和朋友，怎么样变回去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大概是身形小了，步子也变得很小，走起路来也没动静，而傅临风的卧室本就比较大，装修风格又是极简的灰白冷淡风，原本正常人需要走几步的空间此刻在叶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型操场。 　　……简直让人头疼。 　　他顺着墙壁鬼鬼祟祟地挪，一边走一边回头，生怕傅临风突然醒了站在自己背后，那就是恐怖片了。 　　傅临风的卧室有个很大的落地窗，叶唐蹑手蹑脚走过去，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电影里见缝插针从管道溜出去的可能性，结果悄悄一伸头，猛一阵心悸袭来—— 　　这至少是三十层以上的高层吧！ 　　本来顺着这个高度往下，人和车流都不值一提，变小以后这种视觉冲击变得更加明显，他一个没站稳，就歪倒在窗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叮”声。 　　叶唐捂着头，吓得一动不敢动。 　　果不其然，他听见了傅临风的声音。 　　“三三？” 　　傅临风的声音听上去却并不吃惊，而是叫了一个名字。 　　叶唐心中一惊，心想这屋里还有其他人？那自己这不是……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硕大的黑影倏地冲过去，与他擦肩而过。 　　黑影在穿过他时还留下几根追不上速度的细软毛发。 　　又是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回应傅临风的呼唤。 　　叶唐抓着窗帘布，把自己的半个身子藏里面，这才小心翼翼探头出去看。 　　这个房间里居然还有一只猫！ 　　一只身体乳白，只有耳朵和尾巴染了点棕色的短腿猫蹦到傅临风的被子上，温顺地用头蹭他的被子。傅临风也逐渐醒来，没说话，伸手揉了揉猫咪柔软的毛。 　　想来刚才自己弄出的声音被傅临风下意识以为是猫了。 　　有了个替自己背锅的，叶唐心里舒服了几分，但很快又重新陷入困惑里。 　　他把自己重新藏回窗帘背后，还好他现在个子小，被厚厚的窗帘一遮，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那里藏了一个小小的人。 　　就是出去好像更犯难了……叶唐在心里嘀咕，原本想趁傅临风不注意溜走来着，没想到屋里还多了一个保镖。 　　那可能得等傅临风走。 　　他听见傅临风坐起来的声音，听见他把猫放下床的声音，然后是起身穿衣服、跟下属打电话安排工作的声音。 　　一切井井有条，除了他的房间里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傅临风撸了一下猫，叶唐听见自动出粮机开始工作，三三立刻撒欢一样喵了一声，往远处跑去。 　　叶唐松了一口气。 　　至少没被猫发现。 　　傅临风好像在屋里走了一阵，叶唐依旧躲在窗帘后面不敢出来。 　　他叶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不过还好，他很快听见傅临风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叶唐才终于心惊胆战地钻出来—— 　　他必须要趁这个时间做点什么。 　　他顺着床沿往上爬，终于看见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手机！ 　　这个长方形的东西安安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此刻的他跟手机大小也差不了太多，握起来是不可能了，叶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为了解开一个手机需要这么费劲——他几乎是把整个身体往锁屏键上撞，前两下还只是把手机撞得微微动了位置，第三下才看见屏幕刷一下亮了，显示屏上倒映出他的模样。 　　不过叶唐现在没空照镜子，因为他惊喜地发现，傅临风的手机居然没有密码锁！ 　　省了指纹和面容的叶唐松口气，但很快又陷入新的问题。 　　跟两个朋友关系好归好，但他刚回国，两人的电话早记不住了；或者是打给家人——但自己变小这件事还太玄幻，直接告诉他们也未必相信。更何况……叶唐眉头跳了跳，他父母说不定还存着傅临风的电话，一想到他们对傅临风的赞美态度，叶唐心里就憋着一股火不愿意打。 　　所以还是先通知发小确认一下平安统一口径比较好。 　　叶唐心里想是这么想，只是在国外待久了跟朋友不常用电话联系，回想了半天号码就是没记起来。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唐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开始着急。 　　不然微信留言也可以！ 　　叶唐拿不准发小有没有加傅临风，但还是抱有期待地蹦上手机屏幕——毕竟他现在就跟手机差不多大小，只能跟跳舞似的在上面滑，遇到要点的地方就双脚并拢，然后猛地跳起来点一下——这样才能按到想按的图标。 　　他就这样十分吃力地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左一划拉右一划拉，时不时还得用上脚，多亏傅临风手机触屏灵敏，等他打开微信，输入盛嘉的名字时，已经累得出了一点汗，喘着。 　　……挺好，出国几年没锻炼过的他此刻在手机上做起了中学生广播体操。 　　不过万幸的是傅临风果然还留着盛嘉的微信。 　　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聊天内容—— 　　时间是三年前，聊天记录只有寥寥数行。 　　——傅临风：他已经决定好出国了？ 　　——盛嘉：是啊，小叶没告诉你吗？我以为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傅临风：没事，谢谢了。 　　——盛嘉：客气。 　　后面就再没消息了。 　　像是想到什么，叶唐有一点恍惚，但随后又很快抿紧嘴唇。 　　罢了。 　　现在纠结几年前的事情没有必要。 　　但就是……叶唐眉头紧皱着。 　　他原本想切成自己微信发的，但事实是这是傅临风的手机，他现在身体小了不太好操作不说，切账号这种事太复杂，万一中途傅临风出来撞见，那简直就是前功尽弃。 　　自己昨晚还当着几人面闹了一通脾气，结果现在就不得不用傅临风的手机联系他们…… 　　叶唐脸色越来越黑。 　　甚至无法想象朋友收到消息后惊悚的表情。 　　此刻浴室的水声就像可怖的倒计时，警示叶唐目前他没多少时间。 　　算了，他的好兄弟会明白的。 　　叶唐绷着一张脸，双脚又在屏幕上蹦了一下，打开输入框。 　　算了，输入太慢，打语音吧。 　　他闭了闭眼，整个人趴在手机上，趁着浴室的声响能盖住这里的声音，双手用力按下说话键，对着话筒就吼—— 　　傅临风：“盛嘉，我是叶唐！！！我现在在傅临风这里……对，就是傅临风！我现在借他手机给你发语音！我手机掉了，这两天没法跟你们出去！要是我妈他们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在你们那里！记得统一口径！” 　　盛嘉本就有早起的习惯，叶唐刚发完，没几秒，手机的振动让趴在上面的他浑身一麻，是盛嘉的回复。 　　盛嘉：？？？？？？？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震惊。 　　要不是发的语音，盛嘉估计都以为这是什么恶作剧了。 　　手机很快又震了两下。 　　盛嘉：你被傅临风绑架了？？？ 　　盛嘉：没事吧兄弟？？？要不要我现在过来找你？ 　　叶唐咬着牙继续双手撑着语音键说话。 　　此刻盛嘉的手机的聊天界面赫然是傅临风的“对方正在讲话”。 　　……总之十分惊悚。 　　叶唐顶着傅临风的微信又发来一条语音：我没被他绑架！！！就是……反正我现在在他这里！！你先别管那么多，我就跟你说一下我手机不在我身上这件事！是借的傅临风手机用！！ 　　盛嘉：哦…… 　　盛嘉：你这不是什么先进的语音包哈，我怎么觉得这么玄幻…… 　　“傅临风”：反正你记住，先别声张！对外就说我去你那玩儿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跟这个微信发消息！！我有情况会再联系你！！但千万不要！主动发过来！！” 　　盛嘉：哦…… 　　叶唐又重复了一遍，听见浴室的水声小了，立刻紧张地最后发送语音。 　　“傅临风”：好了就这样！！切记不要主动联系这个微信！！不然就没法帮你去live弹键盘了！ 　　“傅临风”：记得啊！好了这条消息你也别回了！再见！ 　　发送完最后一条，盛嘉果然听话地没有回复，叶唐心脏剧烈跳着，十分紧张地继续操作—— 　　他在手机上一通操作，把跟盛嘉今天的所有聊天内容删掉，再把聊天框也移除，退出微信，锁屏。 　　然后用身子把手机推回刚才的位置，竟也出了一层汗，比平日里的运动量大多了。 　　刚做完这一切，浴室的水声停了。 　　而很快，随着“啪嗒”一声，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第3章 他打开了许久没有用过的宠…… 　　叶唐刚刚才冒出来的一点热汗全吓成了冷汗。 　　他整个人神经紧绷，连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从床头柜上往地毯上纵身一跃！ 　　所幸现在的他体积太小，房间又铺着地毯，并没有发出引人侧目的声音。 　　叶唐右手撑地落回地毯，两条腿一前一后屈着，自我感觉跟超级英雄电影里主角落地时一个姿势。 　　然后超级英雄生怕被发现，连忙窸窸窣窣地踮脚溜回窗帘背后，躲着。 　　风紧扯呼！ 　　叶唐严肃地抿紧米粒儿一样大小的嘴唇。 　　他可真是一个严谨的反侦察高手。 　　他待在窗帘背后躲了一会儿，听见傅临风的脚步声远了些，走进了衣帽间，同时还在打电话。 　　——那看来是暂时没有发现自己。 　　叶唐听力向来很好，对方大概在换衣服，开着功放，因此隔着稍远的距离，叶唐都还能听见秘书清晰有条理的汇报。 　　很多未涉及过的词汇听得叶唐晕晕乎乎，秘书陆陆续续说了很久，他偶尔会插一两句话，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对方在说。他的声音没了晨起时的沙哑，听上去沉稳又冷静。 　　三三正全神贯注地对付自己的食盆，间或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个早晨看上去十分正常。 　　除了正警惕缩在窗帘角落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窥探这一切的叶唐。 　　傅临风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汇报也终于结束，他对着那头简短地说了一句“我等下就到，先把材料放我桌上”后就挂断了电话。 　　叶唐只敢露出一只眼睛观察他。不得不承认气质是一种神奇的东西——熨烫平整的浅色西装柔和了凌厉的线条，最常见的平驳领，头发也没特地弄过，仍有不可忽视的英气，却并不严肃生硬。 　　他还是有了很大变化啊。 　　出国前最后一次见傅临风时他是什么样子？ 　　他忍不住回想，最显著的，就是比现在沉默得多。 　　现在的他看上去明显更松弛，像面对什么都会游刃有余一样。 　　傅临风跟自己闹崩的时候还是高中，后来的事即使叶唐不去刻意关注，也会从父母朋友新闻等各种渠道听过。 　　据说他大学创业，刚毕业就敢头铁跟大公司签对赌，结果翻身仗打得无比漂亮，现在开的经纪公司已经能跟一些老牌公司靠拢抗衡了。 　　想到这里叶唐心里又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儿，连忙把脑海里的一些画面清除出去。 　　傅临风好像去了客厅，不过似乎并没有吃早餐的打算。没过几分钟，叶唐看见傅临风已经穿戴整齐回来卧室拿了东西，似乎是要出门了。 　　他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原本紧攥着窗帘的手放松了一些。 　　正当他开始盘算傅临风走后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时，原本已经一脚踏出卧室门的傅临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身来—— 　　不好！ 　　叶唐吓得浑身一抖，生怕自己露出来的这半张拇指大小的脸被发现，下意识地松开手，整个人缩了缩，往里面一躲。 　　厚厚的窗帘布微微晃动。 　　他大气不敢出，心里不停默念着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三三？”门口传来傅临风的声音。 　　原来是在叫猫。 　　叶唐听见原本正在专心对付早餐的三三细微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往傅临风那边扑。 　　傅临风可能轻轻撸了它一把，三三发出满意的呼噜呼噜声。 　　“走了。” 　　他的声音似乎跟刚才打电话比松快了些，对三三道了个别。傅临风没关卧室门，过了一分钟，玄关处传来有些遥远的关门声。 　　这次叶唐无比谨慎地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然后跳上房间的飘窗，在一阵往下望的眩晕感中瞥见傅临风出现在楼下并往自己的车那边走，等车的轮廓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出来，准备落回地毯—— 　　“喵——” 　　“啊——！！” 　　一人一猫同时出声。 　　原本正安安静静吃早饭的三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迈着步子来到了他面前，叶唐整个人浑身一抖，霎时惊叫出来。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一只猫吓得寒毛倒立。 　　三三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原本可爱的模样在叶唐此刻看来都变得狰狞无比——因为他居然还没有一只猫大！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三三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天生有捕猎欲的生物已经好奇地伸出前爪，兴奋地朝他扑了过去—— 　　叶唐管它听不听得懂，立刻拔腿就跑，连都也不敢回，一边跑一边说： 　　“你不要过来啊——！” 　　- 　　这一天的傅临风往常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区别。 　　刚踏进大门，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正小声交流着什么，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来。 　　看见傅临风走进来的身影，两人立刻站好，但脸上的笑还在：“傅总好！” 　　这间公司毕竟成立时间还不长，从老板到员工多趋于年轻化，又是搞明星经纪的，加上老板本人平时都没太大架子，整体的氛围也称得上轻松有活力。 　　傅临风朝她们点点头，顺便问了一下早上的情况。 　　“一切正常，”左边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汇报完，“刚才林哥过来，让我们等您来的时候提醒一下，说你的早餐还放在这儿的。” 　　傅临风摆摆手，淡笑一声：“又是隔壁买的吐司和牛奶？留给你们吧，我先上去了。” 　　大概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前台们虽然照例坚决地推辞，但傅临风已经往电梯走了，最后只得作罢。 　　傅临风上了楼，期间见了两个艺人的执行经纪，敲定了几件事后往办公室走。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是十点半，助理林杰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两人照例对接了一下工作，等傅临风稍空闲时，林杰看了自己老板一眼：“傅总，今天过来又没吃早餐？” 　　“没那个习惯。”傅临风随口答了一句，刚想往兜里摸，才想起自己正在戒烟，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您肯定嫌我啰嗦，但我女朋友是医生，天天跟我说吃早餐的重要性，您不能……” 　　傅临风挑挑眉：“那你现在是把我当你女朋友？” 　　林杰立刻摆手：“不是不是，我这就是跟她耳濡目染……” 　　“行了。”傅临风笑笑，“都这个点了，早点吃午饭不就行了。” 　　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几乎不会自己带饭，多半是在公司解决。 　　等早上的事情忙完，傅临风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正脱了外套打算午休，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 　　看了备注想起来，今天是他按照惯例安排家政服务的日子。 　　“傅先生您好，按照预约今天会来你家进行打扫和消杀，其中消杀的时间是半小时，期间不能有人或者宠物滞留，还是跟往常一样，将你的猫暂时放到阳台的笼子里，您看可以吗？” 　　不过这次，傅临风拿着手机，罕见地没有立刻说话。 　　大概对方也觉得奇怪：“傅先生？今天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没什么，”傅临风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但我有些别的事，所以今天预约先取消，抱歉。” 　　挂了电话，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微信上服务公司发来了可以重新预约的时间。 　　他没回，顺手点了一下朋友圈，正好刷上来的第一条就是一个自己许久没联系的人。 　　【盛嘉：热烈祝贺我的好兄弟回国！吃喝玩乐回忆一条龙已经安排起来了！[图片]】 　　附上的是几张图片，有他和郁轩一起去机场接人的，也有昨晚那顿饭的。 　　他跟盛嘉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对方平时也完全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因此刷到时他还有些意外。 　　但不联系不代表没印象。 　　昨晚他撞见了几人，加上曾经的相处，这个时间这种描述，完全就是在大喇喇告诉看到这条消息的人：我的好兄弟现在正跟我们在一块儿。 　　下面是一条共同好友的回复。 　　【Ann：谢谢小盛！[调皮][调皮]我跟他爸爸还没回来，唐唐刚回国就拜托你们照顾啦！】 　　这个微信ID是叶唐的母亲。 　　傅临风视线停留在两人热络的朋友圈互动上，过了几秒，倏地失笑。 　　这么多年了还用这一招。 　　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傅临风靠在座椅上，视线从办公桌上移开，落到窗外。 　　从四十楼的落地窗向下看，摩肩接踵的人群只不过一个一个小点，川流不息的车流也不过一个一个方块。 　　而他们是因为距离太远，才显得小。 　　可如果只是一个卧室大小的距离呢？ 　　他回想起早上洗澡时若隐若现的熟悉的说话声，当时自己只觉得是听错了，可出门时窗帘奇怪的晃动…… 　　也许过于荒诞，但是…… 　　傅临风收回视线，一边自嘲，一边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可置信。 　　但鬼使神差地，他动作没停，打开了许久没有用过的宠物视频摄像头。 第4章 当、场、抓、获。…… 　　在傅临风没回家的这段时间，叶唐也没有闲着。 　　他先把这间屋子完完整整参观了一遍，感叹真是无趣到令人发指。 　　傅临风的家占地面积不小，但装修跟卧室里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叶唐现在变小了，一眼扫过去只觉得过于空旷和简洁。 　　不过现在也不简洁了—— 　　叶唐有一点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片狼藉的单人床，枕套上有明显的扭打痕迹，留下一撮猫毛和足印，很轻易就看出是谁获得了这场博弈的胜利；东倒西歪的沙发垫、明显刚受过摧残的小盆栽、满是水渍的厨房…… 　　叶唐心有戚戚看着这一切的惨状。 　　猫的捕猎欲是天生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猫当成玩具的一天——这是他人生的耻辱，被一只猫追到累得虚脱！ 　　最后他跑到客厅，手脚并用爬上沙发，找到傅临风放在上面的一只无线耳机，双手抓着当武器往前送，恶狠狠对着三三示威：“你要是再敢追我！我就用它塞你鼻孔！” 　　“……”三三冷眼看着面前入侵者的武器，伸出爪子，“啪”一下把耳机往地上一挥，这东西就不堪重负地滚落到了沙发角。 　　叶唐：“……” 　　三三弄完耳机，又继续凑过来准备继续对付这个不速之客。 　　眼看自卫没用，叶唐终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打不过就加入！ 　　他眼睛一闭心里一横，找准机会就往前一扑！ 　　“喵嗷——”三三传来一声惊叫。 　　叶唐两个手掌都穿过柔软的短毛，死死抓住三三的尾巴，为了保持平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条腿也缠了上来。 　　这下变被动为主动，他听着三三开始一阵一阵地叫唤，心里终于畅快了点。 　　原来三三的智商也没高到哪里去，想挥动尾巴把叶唐抖下去，但他抱得死紧抖不动，然后就开始一遍一遍绕圈，但不管怎么绕就是够不着自己的尾巴。 　　叶唐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乐，胜负欲让他忘了其实他只是在跟一只猫打架，已经开始边抱着尾巴边煽风点火：“哎！咬不到！气不气！” 　　于是当傅临风打开摄像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自己的客厅乱成一团，两个主角斗得热火朝天，他那只智商不高的猫急吼吼地绕着地板转圈，另一个透过摄像头看不见智商的小人儿正耀武耀威——但动作其实看不出优雅到哪里去地冲着猫嘲笑：“咬不着！咬不着！” 　　“……” 　　他坐在办公桌前，手肘撑着桌面，手掌遮了半张脸。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林杰在门口彬彬有礼道：“傅总，下午还有个不大不小的会，您看看……” 　　“你注意做一下记录，回来告诉我，”傅临风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今天有点事，现在得回家一趟。” 　　- 　　而在他的家里，这场混战还在持续，不知道自己所有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尽收眼底的叶唐被三三的尾巴颠得一晃一晃，但仍嚣张地继续挑衅：“让你抓我！你——呕——” 　　被绕了无数圈的叶唐终于感受到了眩晕。 　　但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他刚准备继续战斗，忽然听见卧室那头传来一点声音。 　　三三停下了。 　　很显然它对这个声音更敏感——原来是自动出粮机开始放粮了。 　　对食物的向往让它暂时忘了尾巴上的累赘，屁颠屁颠带着自己的挂件往卧室那头走—— 　　不过它走路也一瘸一拐一深一浅，敢情也被自己绕晕了。 　　叶唐趁机放开它的尾巴，两人终于暂时休战。 　　等他缓过来走到卧室里，三三已经开始吃午饭了。 　　叶唐看着吃得啧啧有声心无旁骛的猫，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宠物自动饮水机，空了一早上的肚子终于传来了迟来的饥饿感。 　　“哎，”他不计前嫌地戳了戳正在吃饭的三三，“你身手这么敏捷，会开冰箱门吗？” 　　“……”三三转过头来看了叶唐一眼，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继续对付自己的午饭。 　　“哼。”叶唐见猫不待见自己，几步离开卧室，决定自己去找点吃的。 　　但傅临风的家实在没什么探索欲，除了书房以外门都开着，绕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 　　叶唐又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开门出去，试图爬到门上去开锁——结果光滑的防盗门根本没有任何着力点，面对比自己高了许多倍的大门，叶唐爬了几次都顺着光洁明亮的大门上滴溜溜地滑了下来。 　　罢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万一出去自己没力气，走在街上被没看路的人一脚踩到怎么办呀。 　　他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还好，傅临风的家里也不是干净得什么都没有，叶唐绕了两圈终于找到一瓶纸盒装的椰奶。 　　拆开包装并喝上着实费了一些力气，但有了之前操作手机的经历，加上他现在也开始试着熟悉自己目前的体型，基本上把以前需要单手做的事换成双手，往一个点使力，最后还是如愿喝上了。 　　就是原本细细的吸管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粗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溅了一点，落到衣服上，沾湿了。 　　但刚才大量的体力消耗让叶唐现在什么也不想动，他磨磨蹭蹭摸回沙发，四仰八叉摊在上面。 　　不过还好，他还可以看电视——叶唐觉得这可能是变小以后一个不错的改变了。 　　这个操作更简单，叶唐几下就选好了想看的电影，抱着跟自己一样高的椰奶，靠着看起来。 　　这比看IMAX爽多了。 　　就是有点废脖子。 　　这是一部警匪片，叶唐刚看了半小时，电视上的帅气警察一脸正气地汇报案情：“阿sir，这个案子，犯罪嫌疑人被当场抓获……” 　　门口忽然传来一点声音。 　　是傅临风回来了！ 　　叶唐火速按自己刚才的顺序关掉电视，再回卧室已经来不及，连忙窸窸窣窣从沙发上跳下去，躲在了客厅的窗帘背后—— 　　房门在此刻被打开了。 　　叶唐原本放松的神经重新绷紧，他听见男人换鞋和关门的声音，三三从自己的猫窝里钻出来，往那边跑。 　　他偷偷瞥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客厅。 　　没喝完的椰奶。 　　皱巴巴的沙发垫。 　　嘶。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三，”他听见傅临风开了口，不过语气里好像没什么诧异的声音，“又把家里弄成这样了？” 　　好耶！ 　　叶唐在心里发出一声快乐的呐喊。 　　有猫背锅真是好！ 　　对，这些东西都是猫弄出来的，关我叶唐什么事？ 　　他喜滋滋地想着。 　　傅临风大概吃过饭了，没往餐厅走，叶唐正思索着要不要探个头出来瞧瞧，就听见他好像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开始打电话。 　　“喂，是家政服务吗？不如你们今天就过来打扫吧，对，我现在很快要出去，等下我会告诉密码，消杀照常——”傅临风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稍稍扬起声音，继续说，“是的，猫的话，我出门前会把他放在笼子里，笼子在阳台上，不会影响你们的。” 　　叶唐：“！” 　　消毒杀菌！ 　　是因为他跟三三弄得太乱了的原因么！ 　　到时候消毒自己肯定不能待在里面，可是出去就要被发现，那到时候…… 　　他心里说了一声不妙，但又回想了一遍刚才傅临风说的话，品出一线生机。 　　傅临风很快会出门，出门前会把三三放进阳台上的笼子里。 　　那个笼子叶唐知道，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木质高级猫别墅，里面虽然有不少猫玩具，但傅临风不在家的时候他看过，那里面很干净，三三基本上不会主动到里面玩。 　　不然……暂时委屈一下自己？ 　　似乎这个计划可行。 　　正想着，傅临风好像是真急着要出门，他叫了一声“三三”，哄了两句，就抱着它往阳台走。 　　正躲在客厅窗帘的他浑身一抖，还好傅临风压根不知道窗帘后躲了一个人，并没有注意，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他把猫关了进去，三三喵喵了两声。 　　傅临风好像真的很急，在通完话把猫抱进去没多久，叶唐就听见了玄关处的关门声。 　　这么说家政公司的很快也要来了，叶唐咬牙，不然就……就委屈一次吧？ 　　毕竟自己前一天才对傅临风放过狠话，现在就出声求他，不行，士可杀不可辱。 　　他想到就去做，从窗帘背后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傅临风果然出去了。 　　叶唐往阳台走，猫别墅挨着阳台的墙面，为了通风，边上是透气的竖栏，木板之间的间隔不足以让猫溜出来，但足以让巴掌大的小人儿钻进去。 　　就忍一忍！ 　　他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悄悄地钻了进去。 　　里面的三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叶唐也反瞪回去：“再看就抓你尾巴！” 　　好在现在三三气量大，不跟他计较。 　　一身椰奶味儿的叶唐刚松了口气，就又听见门边传来开门声。 　　这次是家政公司了吧？ 　　还好自己跑得快，早早溜到了猫别墅里…… 　　等等。 　　叶唐正沾沾自喜想着，却发现家政的脚步怎么不停，也不开始打扫，反而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他们要先打扫阳台？也可以，实在不行自己就装成个手办，怎么样都比被傅临风看见强—— 　　“咔。” 　　还没等叶唐思考清楚，猫别墅的门被打开了。 　　而在他眼前蹲下来的，不是家政服务，而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没能躲闪，一口气甚至没提上来，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叶唐：“…………” 　　他的脑子里忽然想起刚才看的电视。 　　里面的台词怎么说的来着？ 　　阿sir…… 　　这个案子…… 　　犯罪嫌疑人被…… 　　当、场、抓、获。 第5章 坚定的锡兵！ 　　叶唐在这一刻脑中闪出无数个念头。 　　刚刚想的是什么？如果被发现了就装手办？ 　　装手办要怎么装？自己现在是站着的，一动不动能行吗？ 　　不对这是不是有点把傅临风当傻子…… 　　叶唐连眼睛都不敢眨，在半分钟内想了一万个方法最后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脑海甚至闪回了昨晚一身酒气的他对着傅临风呛声的样子。 　　当时自己好像非常嚣张，对他一个好眼色都没有，让他赶紧走，不想看到他…… 　　完了呀！ 　　他甚至脑补了一下傅临风会不会把自己拎起来报复，反正自己现在完全没有一点胜算…… 　　傅临风看着他。 　　他看着傅临风。 　　傅临风不动。 　　他也不动。 　　试试吧，叶唐绝望地想，万一傅临风真是傻子呢。 　　叶唐开始在猫别墅里罚站，拿出十二分的定力开始一动不动——并尝试做一个精致的手办。 　　不敢动，不敢动。 　　他跟傅临风只隔了半米的距离，加上自己现在身形变得很小，傅临风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能看清…… 　　不行，不能细看。 　　这样眼球会动！那就功亏一篑了！ 　　叶唐自以为十分严谨，并注意到了细节。 　　只要我不开口说话，傅临风就拿我没有办法！ 　　没想到傅临风也没有说话。 　　因为距离近，叶唐连他的表情都没看清，不知道他脸上有没有诧异，又停留了多久。 　　只是傅临风离开了自己身旁，过了几秒，三三也从打开了门的猫别墅里慢慢悠悠走了出来。 　　剩他一个人在猫别墅里罚站。 　　所以这是成功了？ 　　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先不论，至少现在的傅临风没盯着自己了。 　　叶唐不敢立刻放松，依然无比警惕地站着。 　　他就这样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试图放松傅临风的警惕，生怕他去而复返，功亏一篑。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 　　但他坚强，他不说。 　　他就是安徒生童话里坚定的锡兵。 　　- 　　只是这一切落在另一个人眼里却完全不是这样。 　　傅临风回到客厅，把喝了一半的椰奶扔掉，又把皱巴巴的沙发随手收拾了一下，这才坐下来。 　　他的猫甩着尾巴跳上沙发，傅临风挠了挠它的下巴。 　　三三的一张八字脸往他怀里蹭，它的身体都是乳白色的，只有头和尾巴带了一点黄，缩起来时像个软软的花生酱汤圆。 　　它好像在撒娇，又好像在控诉什么。 　　——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现在就站在我窝里！ 　　傅临风对它眨眨眼，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三三似懂非懂，但安分了下来。 　　傅临风之所以回到客厅，是觉得刚才对方的样子实在太有趣，如果自己一直留在那里，说不定也会绷不住。 　　怎么说呢？ 　　椰奶味儿的小人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地站着，自以为站得笔直，实际上每隔几秒就会下意识地抖一抖，一看就是努力想演个什么娃娃或者手办。 　　因为变小的缘故，乍一看上去感觉变得更精致了，如果忽略他拙劣的站姿，一眼望去还真分不出来。 　　既然不愿说话，那自己就走远一点让他休息休息好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这些问题傅临风回家的路上已经思考了许多遍，他原本想打个电话给叶唐的朋友问问平安，又担心打草惊蛇，最后辗转联系到了叶唐家里的阿姨，说他昨晚确实回去了，不过今天就没见到人，说是跟朋友出去玩，得住一段时间，还没回来。 　　那就说明自己家里这个还在装木头人的小人可能真的是他。 　　接受了这种荒诞的设定，并确认了他的安全以后，傅临风坐在沙发上想，一直这么配合叶唐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只可惜现在木头人还在装，不愿意说话。 　　从摄像头里看，木头人今天统共就喝了一点椰奶，因为打不开冰箱，其他的什么都没吃。 　　一直由着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办法。 　　傅临风摸了摸趴在自己腿上的三三。 　　- 　　叶唐在猫别墅里又站了一会儿，听见傅临风没出门的意思，但也没过来。 　　看来家政是不会来了，不过傅临风好像进了卧室。 　　听见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叶唐绷紧的背脊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他也不管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三三的快乐老家，不计前嫌地走到看上去明显是新装的垫子旁靠着。 　　好累哦，缓缓。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甜的，刚才喝的椰奶味。 　　想洗澡。 　　想睡觉。 　　叶唐坐在三三的猫咪秋千上荡了荡。 　　别说还挺好玩儿。 　　他又荡了荡。 　　没想到傅临风这人看上去不靠谱，养猫倒是养得挺好。 　　玩了一会儿，叶唐听着卧室那边没动静，心里又疑惑起来。 　　傅临风下午怎么不上班！ 　　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正这么想着，叶唐忽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傅临风从卧室里出来了。 　　叶唐忙不迭回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努力扮演一个从头到尾没动过的木头人。 　　他目不斜视地站着，自觉站姿跟刚才别无二致，十分标准。 　　傅临风果然往这边走了。 　　叶唐神经绷紧，一动不动。 　　不过这次傅临风没蹲下来看自己，他只是走到猫别墅前站定。 　　静默片刻，叶唐看见傅临风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杰？”叶唐记得这是早上打电话时傅临风助理的名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女朋友喜欢玩手办和BJD？” 　　叶唐怔了一下。 　　这是什么走向？ 　　傅临风跟早上一样手机开了扩音，助理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叶唐的耳朵：“是啊，傅总，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有兴趣？” 　　“也不是，”傅临风含糊地说，“我朋友送了我一个，我不太会分辨，有什么技巧吗？” 　　“啊？怎么会有人送您这种礼物……”林杰在那头有些疑惑，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很好区分的，您可能不了解，我跟你说说就知道了。” 　　“嗯。” 　　一边旁听的叶唐如临大敌：傅临风要干什么？ 　　不是，傅临风真以为自己是假的？ 　　哈！傅临风大傻子！至少现阶段战略成功了！ 　　电话那边的林杰继续说：“是这样的，有些手办是需要换零件来改变姿势的，但如果是BJD的话，就是可以直接上手动的。” 　　直接上手？！ 　　“嗯，”傅临风好像真的听得很认真，“怎么动？” 　　林杰似乎没想到傅临风问这么多：“好办呀，您直接把朋友送您的那个娃娃拿起来，要是腿和胳膊可以卸，那就是BJD了。” 　　叶唐：！！？？ 　　卸腿和胳膊？！ 　　“怎么卸？” 　　叶唐此刻感觉电话那头的助理像是个冷冰冰宣告肢解方式的刽子手，礼貌的声音听起来恐怖至极：“很简单，您把娃娃身上的衣服先脱了，然后用手拧就下来了。” 　　先脱衣服…… 　　再，用手拧…… 　　叶唐瞳孔地震，脸上的严肃全都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惶恐。 　　生怕傅临风等一下过来直接就要上手拧断他的手脚。 　　偏偏那边还在继续：“对了傅总，娃娃的头也是可以拆下来的……” 　　啊？！ 　　干什么！？ 　　他只是变小了而已！ 　　傅临风不会真的信了吧？！ 　　那为了生命安全自己就不得不暴露了…… 　　“嗯，好，知道了。”傅临风听完就挂断了电话，站在自己面前，不过没蹲下来看他。 　　叶唐惴惴不安地等着，要是傅临风敢上手，那就，那就…… 　　正当他想着如何应对，结果对方好像暂时没“肢解”他的打算，仍站着。 　　一分钟后，对方好像又打了一个电话。 　　不过这次他没开扩音，因此叶唐只能听见傅临风的声音。 　　“喂，”他对着手机说道，“是盛嘉吗？” 　　叶唐深吸一口气：？？？？？ 　　干嘛找自己的朋友！ 　　“是我，傅临风。”那人恶魔一样的声音盘旋在自己耳边，“你们昨天回去以后，叶唐有没有来过我家？” 　　我可没有主动来！ 　　我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的！ 　　叶唐在心里说，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发小肯定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稍微放了点心。 　　“不是，是我家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模型？所以来问问你。” 　　你他妈才是模型！ 　　傅临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对，现在就在我这里。没有来过吗？那有些奇怪了……” 　　奇怪得很！ 　　我也觉得奇怪！ 　　“毕竟昨晚有点不愉快，我还以为是他特地送过来，修复我跟他的关系的。” 　　叶唐：……？ 　　这有些离谱了吧？！ 　　叶唐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比刚才听见傅临风要拆他胳膊拧他头还要大。 　　鬼才会特地过来，还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啊，不是吗？可是凭空出现在我家，如果他没有告诉你们的话，那就是他偷偷放过来了……” 　　？？？ 　　“只是潜进来太麻烦，还要破解门的密码，挺不好的。” 　　叶唐：？？？ 　　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你家门的密码！ 　　叶唐已经开始愤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傅临风捏造事实！坏他名声！ 　　他叶唐就算是变小了、跟三三决斗失败了、开门出去被路人踩死，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傅临风还在那边打电话，声音变慢了些，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啊”了一声，才继续开口： 　　“其实没什么的，只要他打电话过来道个歉就好，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让我睹、物、思、人……” 　　“你放屁——！！！” 　　听着傅临风说得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叶唐忍无可忍，愤怒地朝他开了口。 　　诶，等等。 　　他怎么开口说话了。 　　叶唐脱口而出，大脑就重新宕机了。 　　刚说完，他就看见傅临风转过身来，手机被他放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个“手办”，脸上带了一点轻松的笑。 　　“…………”他的脸皱成了一坨包子。 　　装不下去了。 　　傅临风老狗，设计陷害我！ 　　“叶唐。”他看见傅临风蹲下来，正式对着自己，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现在世界还是你想的那样吗？” 第6章 “驾！”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又静默地对视。 　　叶唐瞥了一眼傅临风放在一旁的手机，果然根本没拨出去，就是故意说来激自己呢。 　　这人真是不要脸得光明正大。 　　“……”叶唐看着近在咫尺的傅临风，对方那一抹笑还在嘴角挂着，他破罐子破摔地抽抽嘴角，“我要是说其实这是语音包你信吗？” 　　“信啊，”傅临风很配合地回答，“你要说你是穿越寄生什么的都没问题。” 　　哎真烦，说不过。 　　叶唐干脆扭过头，不想理他。 　　“怎么，真是语音包？”傅临风露出了一个认真思考的表情，“那剩下的对话要怎么触发？” 　　“…………”叶唐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脾气好，被傅临风这么一说火又冒了起来，不耐烦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大傻子？！” 　　“还好吧。” 　　哈，大傻子。 　　叶唐在心里又骂一遍。 　　然后又不理他了。 　　不过与其说是不理，倒不如说是尴尬，这种心情十分复杂，叶唐自己主观上当然是不想跟傅临风再有交集的，但现在不得不有了交集，他又完全没有了一点优势，可要让他认怂绝对不可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要怎么交流。 　　想来想去都是傅临风的错。 　　最后还是路过的三三打破了两人的平静。 　　它甩着尾巴从叶唐身边经过，叶唐一时没注意，被他的尾巴扫过来，结结实实用猫毛洗了个脸，头发和身上都是毛，他自己也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是打算就在里面住着？”傅临风看着他，“我是没什么意见，但就是……” 　　“行了要你提醒！”叶唐不耐烦道，“我自己出来！” 　　他闻到自己衣服上一股椰奶味儿，现在沾了一堆猫毛，早上又跟三三激斗一波，总之身上不太清爽。 　　叶唐哼哼两声：“我要去洗一洗。” 　　说完就要从猫别墅里走出来。 　　但也许是之前太紧张，站得太久，坚定的锡兵叶唐刚迈出一步，就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就要往前一栽—— 　　一只手扶住了他。 　　“……” 　　这一幕跟昨晚有些许相似。 　　区别在于昨晚傅临风只扶了一下他的手臂，现在傅临风一个手掌就能扶住他整个人。 　　叶唐把头埋得更低了。 　　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这次傅临风没收回手，甚至在扶稳自己以后还摊开了手掌。 　　叶唐：？ 　　他听见傅临风的声音出现在自己头顶：“我带你过去吧。” 　　“不需要！” 　　“主要是我怕你够不着洗脸池。” 　　“……” 　　忍一下，就忍一下。 　　毕竟傅临风走几步，比自己蹦到卫生间强得多。 　　自己这是把他当代步车！ 　　用这样的精神把自己说服的叶唐甩掉了心理负担，便借着傅临风现在的姿势踩上去。 　　他的两只手掌小心抓着傅临风的小拇指，借力之后向上一蹬，整个人就翻了上来。 　　对方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漂亮，掌心传来一点温和的热度。 　　叶唐垮着张脸抱膝坐在傅临风的手上，刚好能稳稳地被托住。 　　……其实还挺舒服的。 　　“坐稳了？” 　　偏偏傅临风还要多问一句。 　　叶唐拉不下脸，憋了半天不知道说点啥，最后咬牙切齿地蹦出一个字：“驾！” 　　傅临风几步走到浴室，单手找了个最小的脸盆，放了点热水以后才蹲下来，把叶唐放到地板上。 　　“你换洗衣服怎么办？” 　　叶唐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将就穿穿吧只能。” 　　傅临风想了想：“算了，你先洗，反正你这衣服也小的很，手洗两下吹风机吹吹就能干——哎你不用我帮你洗吧？” 　　“不用！！” 　　叶唐恼怒地看他一眼，但傅临风现在好歹是在帮他，最终也没再说什么，语气缓了缓：“我自己来就行。” 　　“算了吧。”傅临风却道，“我不想看到一个高级手办为了洗自己衣服断胳膊断腿。” 　　“……”叶唐不说话。 　　被傅临风这话一提醒想起来，他确实是没做过这些活。 　　傅临风给他拿了一块巴掌大的小毛巾：“洗完先披着。” 　　叶唐抢过他手里的毛巾，对他说了一句“等我两分钟”，看着傅临风背过身，这才心有戚戚地把黏黏糊糊的衣服脱掉，踢到傅临风脚下。 　　他吧嗒吧嗒跳进盆里，这才说：“好了！” 　　- 　　叶唐第一次把脸盆当成浴缸用，并且就他现在的身形比例来说还是巨大款浴缸，加上好歹累了一早上，跳进去时终于有了种卸下疲惫的感觉。 　　可惜盆里的水温冷却速度不会因为叶唐变小了而变慢，因此他没能洗太久，就捞过傅临风给的小毛巾，往身上一裹就出来了。 　　傅临风正坐在餐桌上办公，叶唐脚步声太小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对方走到他身旁，叫了他两声，这才回过头来看他。 　　小人儿身上裹了一块蓝色的小毛巾，此刻正不满地看着他：“我上不来。” 　　其实是不想爬上来，现在自己身上只有浴巾，动作一大就得滑落下来，他才不想让傅临风看到。 　　对方也不生气，用拇指和中指把裹着毛巾的叶唐捏起来，放到餐桌上。 　　叶唐咳嗽了两声。 　　傅临风问他：“谈谈？” 　　“谈谈吧。”叶唐板着脸说。 　　“哎等等，”叶唐对傅临风现在俯视自己的姿势十分不满，“我要坐高一点。”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餐桌上除了傅临风的笔记本电脑，确实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垫一垫的东西。 　　但是气势！气势不能输！ 　　“好办。”傅临风说。 　　他往厨房走，叶唐听见他打开酒柜，正疑惑着，看见对方拿着什么东西就回来了。 　　——是一个高脚红酒杯。 　　“？” 　　“你不是要坐高一点么。” 　　“那他妈也不要这个……” 　　“行，不要就不要，”傅临风不勉强他，说，“谈吧。” 　　叶唐此时站在餐桌上，傅临风支着手臂看他。 　　“算了，仰着脖子看你好累，”叶唐顿了顿，犹豫完了继续说，“那你把我弄上去。” 　　谈判！好歹不能矮傅临风太多！ 　　傅临风拎着叶唐，应了一声，把他放在红酒杯里。 　　没想到大小刚刚好，叶唐裹着小毛巾坐在里面，圆弧形的杯底正好能垫着他的背部，他往后一靠，竟然意外地觉得舒服。 　　叶唐很满意，现在看傅临风也不用一直仰头了，决定认认真真跟他谈一谈。 　　他自觉气势上丝毫不输，只是从旁人眼光来看，一个人用手肘支着下巴，目光落在一个杯子——不对，杯子里的小人上，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谈什么？我可不知道怎么帮你变回去。”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 　　打不过就加入，叶唐回想起刚才傅临风诈自己的话，冷哼一声：“那怎么不是因为你昨晚因为想跟我道歉想疯了，干脆趁我睡着了潜进我家，想要痛哭流涕跟我道歉，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我弄成这个样子？” 　　叶唐觉得自己回国后仅仅一天，就学到了傅临风现在的阴阳怪气，对自己十分满意，继续用傅临风激他的话回敬他：“你说你要是想道歉跟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把我抓过来，睹、物、思、人……” 　　“嗯，”傅临风挑挑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甚至还说了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叶唐噎了一下。 　　算了，不跟傻子理论这个。 　　“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但当务之急是我手机还在家里，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亲口跟父母报一下平安。当然我肯定不会让你白跑哈！我是在跟你谈条件！” 　　“嗯，那你给我什么好处？”傅临风从善如流。 　　叶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给傅临风什么好处。 　　现在的傅临风缺什么呢？ 　　钱？资源？ 　　或者…… 　　叶唐有些走神，回想起当年两人吵得最凶的那一次，自己砸坏了钢琴，冲着傅临风撂狠话。 　　罢了，他回过神，傅临风现在事业有成平步青云，早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你可以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叶唐也不想纠缠不清，“等我变回去了，或者别的什么要求，只要不太离谱都可以提。” 　　“行，成交。”这次傅临风答应得很爽快，“什么时候走？” 　　“现在吧，”叶唐说，“我怕我妈到时候又要去找盛嘉他们。其他的等到时候再说。” 　　“那好，我去给你拿你洗好的衣服。”傅临风说。 　　他给叶唐拿来刚刚吹干的小衣服，再把叶唐从杯子里揪出来，自己也回了一趟卧室。 　　没过几分钟他就出来了，手上拿了一件外套，不是昨天那件，不过款式大致相同，没什么区别。 　　“行了。”傅临风见叶唐也已经换好了衣服，自己便穿上西装外套，对着叶唐伸出手，示意他走近一些，好把他装进口袋里。 　　“进来吧，我带你过去。” 第7章 我带你坐地铁，现在两个人…… 　　这是一件两粒扣的外套，不过比叶唐之前待的那件要好一些的是，这件衣服不仅有手巾袋，两侧也分别各有一个口袋。 　　叶唐拧着眉挑了一下：“我要去侧边那个。” 　　“你当飞机自助值机吗？”傅临风这种时候也不忘多废话一句。 　　“你少说两句……”叶唐下意识跟着呛道，结果说一半又想到些什么，顿了顿，剩下半句就没了底气，像不满的嘀咕，“没人把你当哑巴。” 　　好在傅临风没在意：“你说什么？没听清。” 　　“哎呀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听力就出了问题！要不要给你安个助听器！”叶唐觉得自己就不能好好傅临风说上几句话，多交流两句就要吵起来。 　　但针对不要脸皮的人这点攻击完全不奏效，傅临风淡笑一声回敬：“也不是不可以，或者我去给你买个喇叭？” 　　“……” 　　叶唐觉得自己就是在跟弱智吵架，嗤了一声，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小人儿在地上干脆地扭过头，不看他。 　　不过说来也奇怪，叶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国不到一天，就已经跟傅临风呛了不止一次了。 　　而且最神奇的是傅临风居然还跟着自己呛……放在几年前，那根本是不可能事情。 　　以前的傅临风是什么样？ 　　叶唐很轻易就能找出好几个形容词，而沉默和冷淡，一定是居于首位的。 　　“左边还是右边？” 　　叶唐想到一半被打断，原来傅临风蹲了下来，让他“值机选座”呢。 　　“都行。”叶唐暂时休战，跳到傅临风的手上，说了一个地址。 　　侧边的口袋要大一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材质的原因，总之叶唐被放进去的时候，感受竟然还不坏。 　　“我们怎么去啊？”叶唐双手扶着开口处的缝，借力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等傅临风在玄关换鞋，问道。 　　“坐地铁。”傅临风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叶唐听了差点没跌回口袋里，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仰头看向傅临风。 　　他觉得自己肯定不能一直躺在他兜里，肯定要时不时探出来透气，万一地铁人多自己被挤掉了怎么办呀！ 　　然后再被没留神的人路过踩一脚…… 　　“我带你坐地铁，现在两个人还只用收一个人的票钱。”傅临风补充。 　　叶唐回过味儿来才想起傅临风刚刚明明拿了车钥匙，现在说的估计都是屁话，反应过来后冷笑：“哈，行啊，那你最好祈祷安检带着我别被发现。” 　　“那就当手办寄存在地铁吧，也没什么不好。”傅临风边说边打开门。 　　“……”叶唐不说话了，回口袋里隔着一层布料踹了傅临风一脚。 　　两人的战斗结束在傅临风下了电梯，走出大门的那一刻。 　　叶唐刚被电梯晃得有些头晕，从口袋里探出头来。 　　在傅临风家里带了一天，这是他在变小以后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接触现在的世界。 　　原本因为变小而生出的疑虑和恐慌现在变成了新奇，傅临风稳步往前走着，而叶唐就趴在他的口袋边上，两条腿在里面晃晃荡荡，露出一个脑袋，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大了，原本熟悉的事物像是换了一种面目出现在他的眼前，重新在他的脑海里构造出一个新的形象，他看见遛狗的孩子嘻嘻哈哈跑来跑去，看见从枝头一跃而过的小鸟——不过现在的自己也不比它们大多少。等傅临风穿过花坛时，他甚至还用力伸手，抓了一片差点擦过自己脸颊的迎春花。 　　怕遇到人，叶唐缩回脑袋，重新掉回傅临风的口袋里。 　　他双手拿了一片刚刚抓回来的花瓣，跟自己脸差不多大小，嫩黄而柔软丝滑的触感，他嗅了嗅，带了一点点细不可察的清香——原来迎春花也是有香气的，只是以前从没注意过，现在变小了，抓过来才闻到。 　　叶唐觉得奇妙，他把花瓣叠了一叠，刚刚好可以当成一个软而香的枕头垫住。 　　从早上醒来以后经历的事件件超出了他的想象，到后来跟三三搏斗，对着傅临风装手办，以及再后来的谈判和吵闹都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甫一放松下来，巨大的困倦就裹住了他。 　　几乎只是打了一个哈欠的功夫，衬着花瓣枕头散出来的那一缕馨香，叶唐就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的是傅临风口袋缝处露出的一点阳光。 　　- 　　等叶唐再次睁开眼睛，还残留着一点睡意的他从口袋里迷迷糊糊探出身子来，发现车早就停在原地，车窗开了一半，而看着窗外的情况，已经是傍晚了。 　　他从口袋里钻出来，顺着座椅爬上车门扶手，透过半开着的车窗玻璃向外看，原来已经到了自己家附近。 　　正当他想要倾身再往前看的时候，忽然感到浑身一轻——原来傅临风捏着他背上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 　　“再往前一点是不是想掉下去？”傅临风问。 　　叶唐被他拎在手上，四肢胡乱扑腾着挣扎：“放我下来！老狗！” 　　傅临风很听话地把他放了下来，不过是放在前挡风玻璃那一块儿。 　　他的车摆件是一个小小的二头身猫咪，叶唐跟它靠在一起，倒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叶唐刚想对傅临风发难，只是肚子先一步不争气地闹了一下——他今天到现在就只喝了一点椰奶，睡饱之后饥饿便瞬间找了上来。 　　“饿了。”他瘪着嘴，生怕自己刚才那一点饥饿的声音被傅临风听见，干脆先发制人直接说出来，“我家里冰箱还有点蛋糕，我想吃那个。” 　　叶唐跟那只猫咪摆件坐在一起，咳嗽了一下对傅临风说：“这次选右边口袋值机，走吧。” 　　他没看傅临风的表情，十分嚣张道。 　　好在傅临风现在也没多说什么，把他抓回口袋里，打开车门起身出去。 　　叶唐有些紧张，虽然说这个地方私密性很好，邻居也不多，但他还是怕变小后的自己被眼熟的人发现，给傅临风说了门的密码以后就规规矩矩钻回口袋，一个头也不冒。 　　穿过修剪整齐的小院子，打开门，等傅临风开口说了一句“没人”之后，叶唐才从他兜里冒出头：“快快快！把我放下来！”毕竟傅临风个子高，叶唐怕现在的自己跳下去会摔到。 　　整洁明亮的客厅很空旷，家具和摆设都很新，最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台三脚架钢琴，也才刚刚请人调过音。 　　回到了自己家，刚才又好好睡了一觉，叶唐情绪也明显好了不少。 　　他往沙发上一靠，舒服地哼了一声。 　　“蛋糕在哪里？”傅临风问。 　　叶唐指了指厨房的位置。 　　毕竟傅临风虽然狗了一点，但还是把自己送了过来，叶唐想了想又别别扭扭加了一句：“谢谢噢。” 　　傅临风在原地站了一下，这才回过头说：“也不用谢，你不是说好了让我提要求的？” 　　叶唐抿了抿嘴：“你记得就好。” 　　不过傅临风还是从厨房给他拿了蛋糕，还用一个盘子分成很小的小块，给叶唐端过来。 　　不仅如此，还顺便按照他说的，找到了他的手机，一并递给他。 　　因为没有合适的餐具，即使蛋糕已经被切得很小，叶唐就只能用两只手捧着吃，其中一只手还陷进了奶油里。 　　他刚吃下第一口，胃得到了慰藉，饥饿感变本加厉地涌上来，叶唐从没觉得蛋糕有今天这么好吃，即使现在食量不大，他也整整吃了三小块，才舒舒服服地“嗝”了一声，拍了拍似乎变得有些圆的肚子。 　　“那个……”叶唐看着目睹这一切的傅临风，想了想又说，“算了。” 　　总也不能老指使人家。 　　他想从沙发上跳下去，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揪了回来：“哎？” 　　“你够得着洗手池？”傅临风问，不过却拿了张湿巾，给他擦了擦沾满奶油的手。 　　“你这是身形侮辱！”叶唐冲着他说，“等我变回去了……” 　　“等你变回去再说，”傅临风提醒他，“你不是要用手机？” 　　叶唐熄了火，决定先跟朋友和家人报个平安再说。 　　因为变小了，手机解锁用不了面容和指纹，每次打开都要费点力不说，翻通讯录都变得麻烦。 　　傅临风看着正用手机吃力地一个一个发消息的叶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一分钟，他便打开手机，搜索起来。 　　叶唐刚找到盛嘉的名字，想要发消息，转头一看傅临风好像在挑选什么：“你在做什么？” 　　傅临风似乎选到了想要的商品，手指在手机上按了下单，这才转过头说：“给你买了个东西。” 　　叶唐戒备又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要无事献殷勤。买了什么！等下我微信转账给你。” 　　傅临风也不客气：“行，一千八，转吧。” 　　“什么玩意儿？”叶唐虽然不在乎这点钱，但还是忍不住问。 　　“我觉得你操作手机挺费力的。我给你买了个别的。”傅临风俨然一副“我果然是个好人”的表情。 　　叶唐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神童电话手表。”傅临风用一种很淡定自然的语气说，“一键呼叫，GPS定位，家长键，超长待机还智能通话。” 　　傅临风总结：“我觉得比起手机，你现在更适合这个。” 　　叶唐：？？？ 第8章 我们现在是有偿服务！…… 　　“你再说一遍？！”叶唐怒目而视。 　　傅临风重复得坦坦荡荡：“我还给你买了带高清摄像头的。” 　　“……” 　　“傅临风，”叶唐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希望你明白一个事实，我只是身体变小了，不是年龄变小，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刚上小学的孩子！” 　　“也对，不一样，”傅临风点点头认可了叶唐的说法，“毕竟六七岁的孩子乘地铁都要收儿童票了。” 　　“……”看来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叶唐决意不与弱智纠缠，干脆地转过头去。 　　傅临风这几年是吃了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在心里愤怒地想。 　　沙发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叶唐重新发视线投过去，发现来电人是“安女士”。 　　他看到屏幕的一瞬，脸上别扭的表情不自觉放松下来，按下接听键：“喂？” 　　“唐唐啊？你终于接电话啦，”对面是个很温柔的女声，甜美的语调几乎让人听不出年龄，“我听小盛说你跟他们在一起，不过今天白天一直没打通你电话。” 　　安乔是国内知名的芭蕾舞者，形象和气质俱佳，为人温柔谦和，家境优渥，年轻时叶明哲追求她的事迹直到现在还被不少人津津乐道。由于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叶明哲也是出了名的宠溺，安乔直到现在依然保有了少女的天真，与同龄人比都要年轻许多。 　　叶唐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心虚，撒谎道：“嗯，我今天白天跟他们出去的时候忘带手机了，现在回来拿呢。” 　　“唐唐声音怎么有点小呀？”还好安乔只是疑惑了一句，继续说，“我现在跟你爸爸还在外面，他说现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我就先跟他在你奶奶这边多待一段时间啦。” 　　叶唐趴在手机上，离得近了一些：“我刚刚离手机有点远，现在呢？” 　　“嗯，现在听得清楚啦，”安乔在那边笑，“唐唐现在一个人住那边怕不怕？跟小盛他们一起也挺好，热闹一些。缺什么东西记得跟妈妈讲，等我们过段时间回来陪你。” 　　安乔语速有些慢，又有些担忧地继续问：“昨天回来后有没有好好睡觉呀？倒时差是不是很难受？不然你们好好休息两天再出去玩也行，练琴时间不要卡得太死，也要记得跟你老师报个平安……” 　　叶唐一一回答了，对方这才稍微放心，挂了电话。 　　一通很长的电话聊完，客厅重新陷入安静。 　　也许是母亲电话的原因，叶唐本来因为回到家雀跃的心情被压得沉了下去。 　　他忽然失去了发消息的动力，只给两个发小分别说了一句自己回到家了，但对外还是说自己在他们那里，记得别露馅其他有事再联系以后，就兴致缺缺地锁了手机。 　　傅临风没开口，而叶唐一下子也丧失了跟他吵架的兴趣，大抵都是因为这一通电话的缘故。 　　别墅的落地钟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哎，”叶唐慢吞吞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吃力地拖着跟自己一样大的手机往傅临风那边挪，“加个微信，把钱转给你。” 　　傅临风替他拿过手机：“我来吧。” 　　然后替他扫上了自己的微信。 　　真神奇，叶唐默默点了通过，没想到他跟傅临风还有重新加回微信的一天。 　　他有些费劲地输入了支付密码，转了一千八给傅临风：“好了。” 　　不过转完这一笔以后他也没停下，顿了顿，继续给傅临风转了几笔钱。 　　因为限额的原因只能分开发，金额都不少，叶唐发得很干脆，只是没抬头。 　　他没看傅临风，只是低着头继续说：“昨晚你从那个饭店出来以后就直接回家了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找补道：“我没审你哈，就是随口问问。” 　　“是，怎么了？” 　　叶唐抬起头，抿着唇很严肃地看着傅临风：“我直说了，我今天一醒来就发现在你家了，那时候你还没起。” 　　“我知道。”傅临风说。 　　“啊？”叶唐卡了一下，心想不是自己装手办失败才被他发现的吗，他怎么知道的？ 　　“宠物摄像头。”傅临风善意提醒。 　　“…………”叶唐的表情变得微妙，刚才那点失落都被这个冲击给打退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从早上开始的行动轨迹，“不是，所以我干了什么……你都看到了？” 　　“严格来说的话，是的。” 　　叶唐差点把自己面前的手机掀了：“你一早就知道了不早说！” 　　“毕竟你也没问啊。” 　　“……”叶唐瞪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近了一步，决定暂时不计较，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是昨晚睡了一觉之后过来的，过来就变小了，我觉得需要找一下原因。”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真的没有潜进我家来……”叶唐说到这里莫名心虚地看了一眼傅临风，收到对方一个挑眉以后转过头继续说，“那我们可以复盘一下昨晚的事，也许能找到变回来的方法？” 　　“我不会叫你白配合的，钱转了，收一下。”叶唐义正言辞道。 　　不过傅临风只收了小神童电话手表的钱，剩下的没点：“你不如先说说你的想法，成功了我再收也不迟。” 　　叶唐想想也是，点头：“那我先来说，昨晚我下了飞机就跟盛嘉他们去吃饭了，开了几瓶酒，聊了会儿天，然后就……咳，遇到你了。” 　　“我也就见了你那一面，吃完饭就回去了，”傅临风配合道，“也没什么特殊的。” 　　“那也就只是吃了一顿饭啊……”叶唐若有所思。“难道是吃的饭菜有问题？” 　　他抬起头，看见傅临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干什么！”叶唐不满地朝他嚷，“我再说一遍！我只是身子变小了！我的智商没有！” 　　“行，你继续。” 　　“我回去也就睡着了，所以我们能碰见也就在那个饭店了，实在不行，就试着跟昨天一样重演一遍，万一我一睡过去，明天就又恢复了呢？” 　　其实这个方法听着实在是蠢，可变小来得没有缘由，叶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就试着复盘昨晚那一顿饭试试？那家店我有电话，不然现在打电话去预约一下，说不定还来得及。” 　　“那你要复原得跟昨晚一样的话，就要……”傅临风意有所指。 　　他这么一说完，叶唐同样陷入沉默。 　　他想起了郁轩令人发指的品味，几乎称得上土嗨的全新布置，每一双筷子上系着的丝带，每一把椅子上都放着的水仙，中间旋转的写着“花开富贵”四个大字的山水盆景，以及那一幅是个正常人看了都觉得迷惑的神奇横幅…… 　　那个横幅他现在都还记得，是做梦都会梦到的可怕程度。 　　“……” 　　叶唐回忆完后表情都变臭了几分。 　　等自己变回去了！一定要找郁轩那个臭程序员算账！ 　　“怎么，要试试吗？”傅临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傍晚六点，如果现在去的话也来得及。” 　　叶唐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反正自己变小了，到时候是傅临风陪自己去，只要自己躲得好，尴尬的也许就不是自己…… 　　对哈，只要尴尬的不是自己，到时候他往口袋里一钻不就没事了？ 　　他一咬牙，拍板决定：“去！现在就去！” 　　“行，那我现在打电话给餐厅。至于你那些‘道具’……”傅临风用了一个重音。 　　叶唐听到这个重音觉得牙都酸了。 　　“我去找郁轩问！！”叶唐几乎是吼出这一句的。 　　为了效率高，叶唐干脆把手机密码告诉了傅临风，让他替自己找出郁轩的电话。 　　傅临风去了隔壁房间打电话预约，叶唐就在客厅跟郁轩通话。 　　下午六点通常是昼夜颠倒的程序员苏醒的时间，果不其然，叶唐一个电话打过去时，对方无比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啊——噢，是叶少爷啊，什么事？” 　　叶唐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想要吐槽他品味的念头：“那个……昨天晚上吃饭那些东西是你搞的？” 　　“诶？”郁轩没想到叶唐会问这个，心道原来自己认真的准备终于还是得到了认可吗，立刻喜滋滋邀功，“哎对，是我，都是我弄的，怎么样，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看了吧？” 　　“好看个……”叶唐深吸一口气，差点憋出内伤，“对，我是觉得看着还不错，所以那些东西还在吗？” 　　“在呢，昨晚吃完饭我还收好了，就放我家里，怎么？” 　　正在此时傅临风也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了，对看过来的叶唐做了个手势，表示饭店订到了，甚至还跟昨天是同一个包间。 　　“毕竟是兄弟的一份心意……”叶唐夸赞得十分违心。 　　“哎——”郁轩打了个哈欠，语气也变得更愉悦了，“没问题！既然你这么喜欢就都送给你！这样吧等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谢谢兄弟哈，”叶唐嘴角抽搐，“你现在在家吗？我叫傅临风过来拿。” 　　“没问题！现在就在！你要来随时——等等，你说谁过来拿？” 　　叶唐深吸一口气，重复：“傅、临、风。” 　　短暂的沉默后，他甚至都听到了郁轩在电话那头因为不可置信发出的奇怪声响，干脆破罐子破摔补了一句：“对，就是昨晚我们碰见的傅临风。” 　　“你有什么问题？” 　　“没没没没问题……”郁轩大概是吃惊得整个人都结巴了，“傅傅傅临风他什么时候来？不是，叶少爷你昨天不是说……” 　　“闭嘴！别问！现在就来！”因为开了扩音，叶唐立刻叫住郁轩，制止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傅临风了”这样的话。 　　“行……”郁轩还在对面倒抽凉气，“看来盛嘉说的是真的啊，他早上给我留言说你现在在他那里我还不信……” 　　再听下去就没有必要了，叶唐涨红着脸挂了电话。 　　傅临风就站在自己不远处，叶唐磨磨蹭蹭地抬起头，不说话，就看着他。 　　主要是刚刚这通电话实在有点尴尬，叶唐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现在自己出行这一切都得让傅临风来，这种情绪撞到一起，他干脆就懒得开口了。 　　真烦。 　　好在傅临风大概领会到了叶唐的意思，问了一句：“现在走？” 　　叶唐别扭地点了点头。 　　“哎等等。”叶唐扯了一下傅临风的衣角，“喝点水。” 　　跟郁轩这种脑子里只有代码的人聊天费精力。 　　“行，你等等。” 　　去过了一次厨房，这次傅临风自己就找到了冰箱，杯子现在对于他来说都太大，不太方便。 　　想了想，他弯腰拿了一瓶气泡水，拧开了瓶盖后用纸巾擦了擦，这才倒了一点点饮用水在盖子里，没接满，走过来递给叶唐。 　　虽然瓶盖还是稍稍大了一点，但比起之前的要好得多。叶唐也不客气，接过来就两只手捧着吨吨吨喝了个干净。 　　他把自己的手机往傅临风身边一推，示意他帮自己带上，这才满意地说：“走吧！” 　　“这次换左边的口袋！” 　　- 　　这次叶唐精神还行，没了困意，就在傅临风开车的时候在他车上东蹦西跳。 　　傅临风开的是辆越野，底盘很高，加上他开得也稳，叶唐一会儿新奇地趴在窗子上看外面，一会儿又跳回副驾驶上，荡悠腿。 　　不过没等他蹦多久，在等红灯的功夫就被傅临风一个手掌抓回到椅子上：“自己坐好。” 　　他的脸全被傅临风的手掌盖住了，不爽地叫唤：“你干嘛！” 　　“我不想等你晕车后吐在我衣服里。”傅临风慢悠悠地说，然后松开了手掌。 　　“……”叶唐很不满地缩回副驾驶的小角落里。 　　郁轩家离这里并不远，没过多久，傅临风就把车开到了他家楼下。 　　“用不用再打个电话？”他问。 　　“不用，你直接上去敲门就行，”叶唐一想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就脑仁疼，“我也跟你上去，不过我就待在你兜里不出来就行了。” 　　傅临风应了一声，等叶唐自己攀着他的手爬上来，这才把他揣进去，往郁轩家里走。 　　叶唐待在里面，原本还探出个头来观察外面的情况，等快走上电梯时就开始紧张起来，生怕自己会被其他人发现，干脆就躲进去，不出来了。 　　傅临风倒是没什么异样。 　　两分钟后，缩进口袋里叶唐听见傅临风手指叩了叩门，里面郁轩立刻高声说了一句“来了”，然后就是狂奔到门口的趿拉拖鞋的声音。 　　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叶唐心中的紧张感到达了巅峰。 　　郁轩刚睡醒没多久，听见是傅临风要来，还是稍微拾掇了一下自己，穿了一件新的格子衫，就是开口还是有些不自在：“来、来了啊。” 　　傅临风的声音很有礼貌，就跟前一天晚上两人见面时一样：“晚上好，我来帮叶唐拿一下东西。” 　　叶唐下意识用手抓着傅临风衣服口袋的布料，忐忑地把耳朵贴上去。 　　“好、好，都在这儿呢，就是有点多，一个人可能不方便……” 　　“没事，我开车来的。”傅临风回答，然后看了一眼堆在郁轩门口的东西。 　　杂七杂八的花、丝带、蝴蝶结，以及一盆精美的山水盆景，和捆好的一条红底横幅…… 　　不知道为什么，叶唐吐槽的时候郁轩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仍然觉得自己的审美十分优越，但傅临风现在看过来，他心里莫名就打了一下鼓：难道这些真的很土？ 　　郁轩挠了挠头：“我帮你一起搬吧，反正就一趟的事儿。” 　　傅临风没有太坚持，点头道谢：“有劳。” 　　“应、应该的，毕竟叶唐说他喜欢嘛。” 　　放屁！谁喜欢了！ 　　要不是为了试一试怎么变回去，这些东西烂在郁轩家里他都不会去拿！ 　　叶唐在口袋里听着，心中骂骂咧咧。 　　感觉傅临风动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弯下腰，去拿那些东西。 　　他忽然就站不稳了，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 　　叶唐瞬间慌张起来，手更用力地抓着傅临风的口袋——他不会掉出来吧！ 　　似乎自己的动作也引起了傅临风的注意，叶唐感觉他弯腰的幅度小了不少，自己也堪堪扶住了，暂时安全。 　　倒是郁轩看了傅临风一眼：“啊，怎么了？” 　　生怕被郁轩发现的叶唐把布料攥得更紧了。 　　“没事。”他听见傅临风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 　　而下一秒，叶唐却感觉对方的手伸进了自己在的这个口袋—— 　　不过傅临风只是找到了正紧张的叶唐，用一根手指很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背，便很快抽了出去。 　　像是在郁轩眼皮底下无声地跟他交流一样。 　　也许是傅临风拍的这两下起了作用，叶唐稍稍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出了一小层汗。 　　这种感受，真是又刺激又诡异。 　　“哦，没事就好，那我帮你拿这个盆景吧，你提那个袋子和横幅就行。”这时候郁轩说话了。 　　“谢谢，不好意思。”毕竟要是真搬盆景可能还真会硌到口袋里人，傅临风没推辞，道了谢。 　　“没事没事，”两人一起走进电梯，郁轩自以为十分会察言观色，说道，“主要我看你蹲不下来，以为你腰不好。” 　　“哈！”叶唐整个人一抖，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傅临风也有今天！ 　　这一声嗤笑声音太短，郁轩没能发现。 　　倒是傅临风很淡定地回了一句：“还行，有时候不好。” 　　“哦……那你可能得多做做理疗哈，”郁轩信以为真，“说到这个，我好像记得叶唐有认识类似的理疗医生？他现在不是跟你在一块儿么，到时候你找他要个联系方式……腰这个问题可不算小问题……” 　　“……”叶唐缩在傅临风口袋里翻白眼。 　　要不是现在突然探出头太惊悚，且后续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现在就想出来吓吓郁轩了。 　　“好，谢谢，我回头问问他。”偏偏傅临风还回答得有板有眼。 　　不是吧，难道他腰真的不好？ 　　有那么一瞬，叶唐差点就要信了。 　　但转念一回想今天来傅临风说的那些不是人能讲出来的话，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哎，所以你们现在是和好了？其实昨晚小叶没有别的意思，他脾气就那样……” 　　！！！ 　　怎么！ 　　难道还要叙旧吗！ 　　叶唐心中警铃大作。 　　我才没有跟他和好！ 　　我们现在是有偿服务！ 　　我给了钱的！！！ 　　不行！这个是原则问题！要说清楚！ 　　为了表明这个话题的严肃性，同时为了引起傅临风的注意，叶唐在他的口袋里开始以不冒出头为前提翻江倒海—— 　　包括但不限于用手抓、用脚踹。 　　“其实也没有和好。” 　　叶唐听见傅临风这么说。 　　他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傅临风继续笑眯眯地说了下一句话：“不过他今天突然来找我，说他想了想昨天的事是他有些不对，让我原谅他，我想了想，确实不应该跟他计较。” 　　叶唐：？？？？？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 　　不是的！ 　　兄弟你听我说！ 　　叶唐扭动得更激烈了，可就当他快要冒出傅临风的口袋时，一双大手隔着衣服口袋按住了他—— 　　傅临风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五指轻轻扣住不让他乱动，叶唐动弹不得，又不敢出声，但仍在努力地扭动以表抗议。 　　你别信啊！ 　　这个老狗说的都是屁话！ 第9章 叶唐抱着膝盖，整个人都微…… 　　傅临风按着叶唐的那只手是靠着电梯角落的，而郁轩跟他并排站着，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小小的异样。 　　听到这里，他先是噎了一下，再磕磕巴巴“噢”了两声：“那，那你也别生他气，你知道的，他以前……” 　　“叮——” 　　电梯门打开了。 　　被这一突兀的声音打断，傅临风没接话，郁轩也就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话题便这样戛然而止，仿佛之前那几句话从没人提起过。 　　而原本被傅临风按着，在他兜里浑身不自在一直动来动去的叶唐，也消停了一些，只是暴躁地在他被包裹住的地方滚了一下。 　　几人一时都安静下来，傅临风打开了后备箱跟郁轩一起把那一堆花里胡哨的装饰品搬上去，又道了声谢：“那我就先回去了。” 　　“行，行的，你路上注意安全。”郁轩不太会聊天，便又抓了抓脑袋，“慢走哈。” 　　傅临风点点头，上了车。 　　越野从停车场内开出来，叶唐这才从傅临风口袋里钻出来，靠着衣服透气。 　　前前后后也才过了一小时，算下来等到了餐厅的时间居然也跟昨晚差不离。 　　看来还真能基本还原一下昨晚的场面。 　　“怎么不叫上你那两个朋友一起？”傅临风一手扶着方向盘，停车的间隙转过头来问。 　　他的侧脸从斑驳绚烂的夜色里划过，叶唐循声抬起头看他。 　　或许是穿梭而过的霓虹灯遮了他一半的表情，叶唐有点愣神，一瞬间觉得这个时候不笑的傅临风，跟多年前的模样有片刻的重合。 　　“又不是他们变小，跟这事有关的就你和我，”他声音有些小，于是自己往傅临风那边靠近了一些，说道，“总不能叫你把昨天应酬的人也一起喊来吧，没必要。” 　　“如果你想需要的话，也可以。”傅临风不紧不慢地说，听不出是不是玩笑。 　　“……算了。”叶唐嘀咕一句，“被你一个人知道我变小了就够麻烦了。” 　　“行。” 　　叶唐赶在傅临风把车停好前钻回老地方，刚找准位置，餐厅的侍应生过来迎接他们。 　　好巧不巧这还正好是昨天那个提醒他们包间弄错了的服务员，认出了傅临风，愣了一下才说：“晚上好。” 　　悄悄探出头来的叶唐也发现了，吓得他往后缩了缩，心道千万不能被人看见。 　　不过既然这个服务生记得傅临风，那应该也记得昨天他们那间别致的包厢…… 　　叶唐开始替傅临风尴尬，不过也生出一点幸灾乐祸。 　　这叫什么，善恶终有报，刚才傅临风还在郁轩面前大放厥词，现在他报应这不就来了么！ 　　不过傅临风似乎对脸皮这种东西不太在意，他对着服务生点点头，又指了一下自己打开的后备箱：“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搬一下到包厢，谢谢。” 　　“没事没事，应该的，”服务生笑着迎上来，“订的哪个包厢呢？” 　　“2316。”傅临风淡定地说。 　　那个服务生看到一后备箱的奇怪装饰就已经有些凝滞了，再听到傅临风报的包间更是差点没能稳住笑容。 　　不过还好他的职业素养依旧，在短暂的惊讶后得体地补充了一句：“那这些东西……需要帮您布置好么？” 　　“这个不用了，我来吧。” 　　- 　　半小时后，傅临风的外套脱了放在一边，叶唐坐在包间正中的桌子上，看着对方布置这一切。 　　“郁轩丑成这样的布置居然也要弄半个小时？”叶唐不可置信地说。 　　桌椅和餐具收拾好了，还是熟悉的品味。 　　没想到昨天傅临风只是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后面也没再进来过，现在居然能还原得跟昨天差不多？ 　　叶唐看着正在给筷子系丝带的傅临风，明明那么可怕的配色，但他依然能在充斥着土味的环境中保持自身，甚至连动作看上去都能称得上是优雅的…… 　　要是人嘴不那么贱就更好了。 　　他在心里哼哼。 　　傅临风开始挂横幅，可怕的那几个字又出现在叶唐的眼前，而且对比起昨天更是变大了数倍—— 　　是叶唐少爷每看一眼都要战术后仰的地步。 　　横幅拉好，就只剩最后一个摆件了。 　　傅临风从一旁拿出那个精致华丽的山水盆景，比了一下尺寸放在桌上，牡丹依旧娇艳，整个包间洋溢着中年老板最爱的氛围。 　　“差不多了。” 　　傅临风说了一声，然后又想到什么，停顿片刻，忽然把一旁正在费力剥瓜子看戏的叶唐揪过来。 　　叶唐：？ 　　然后他就看见傅临风打开了宴客桌的旋转开关以及小型盆景的喷水键。 　　宴客桌开始转动起来，而正中间的小型盆景开始滋滋冒水，而一旁坐着一个比盆景还要小一些的小人儿，此刻正捧着瓜子，随整个桌子和盆景一起圆周运动。 　　他的表情看着还有点呆，跟着一起转转转，旁边是红彤彤的四个大字：花开富贵。 　　“好了。” 　　这次傅临风终于满意地说了一声。 　　终于搞清楚对方是在拿自己当摆件，叶唐愤怒地双手抱着瓜子往傅临风身上一扔：“你不要太过分！” 　　傅临风反手接住他丢过来的东西，轻轻松松帮他把瓜子剥好了，再递回去：“喏。” 　　“傅临风！！” 　　“哎。” 　　“算了，不跟你吵。”闻到手里瓜子的香味，叶唐撇过头去不理他，咬了一口焦糖味儿的瓜子仁。 　　还挺好吃。 　　“所以呢，现在应该怎么做？”等他吃完手里抱着的一整粒瓜子，傅临风才开口问他。 　　叶唐呆了一瞬：“……不知道。昨天我们也就吃了点饭喝了点酒……” 　　正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敲响，叶唐立刻往傅临风身上一跳，躲进去。 　　“进来。” 　　“先生您好，我们来给你上一下菜……”还是那个服务生，尽管职业素养让他不会做出多余表情说出多余的话，但依旧不妨碍他在上菜的时候感受到了惊讶。 　　他不是记得，这个先生昨天跟2318的客人好像有很大的过节？当时那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客人还摔上了包间门，但这个先生还是好脾气地跟他说欢迎回来？ 　　现在他居然一个人吧房间布置成昨天的模样，一个人寂寞地坐在这里吃饭…… 　　不是吧不是吧，这两人之间的故事感觉十分精彩。 　　他甚至脑补出了这位先生始乱终弃，那名小客人发誓再也不原谅他，然后他心灰意冷回忆往昔？ 　　不过想归想，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本来就只是来死马当活马医做个试验，傅临风只点了两个菜，他对服务员一颔首：“放着吧。” 　　等服务生关上门出去，叶唐重新坐回桌子上，戳了戳傅临风：“你好歹吃一点。” 　　“万一真有什么问题呢！” 　　“也给我弄一点点，就一点点。” 　　身体变小了胃也变小了，叶唐吃了一小块鸡丁就开始觉得饱，两人有些尴尬地坐在这个包间里对视，最后先绷不住的还是叶唐。 　　他试探地问傅临风：“所以你觉得，我们在这里吃一顿饭，回去等明天，真的会有用？” 　　结果没等傅临风开口，叶唐自己就叹了口气；“算了，你当我没问。” 　　“那回去吧，不然今天你暂时在我家留一下……可以吗？” 　　“行。” 　　傅临风应了，又问他：“确定这边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没有了吧，反正也没干啥……”叶唐一边思索一边说，忽然猛地抬头，“哦对了！难道是喝酒？” 　　傅临风挑眉：“你变成这样还想喝酒？” 　　“可是万一真跟喝酒有关系呢！”叶唐又激动起来。 　　“不行。”这次傅临风没答应。 　　“啊……”叶唐没想到会被拒绝，但又实在不甘心，“这样吧，你再点一瓶酒好吗？钱最后都是我结！你放心！” 　　“你之前转的我也还没收。” 　　叶唐还是执拗地看着他：“可是做事就要做完美嘛——” 　　最后补了四个字：“来都来了！” 　　“……” 　　叶唐眼看傅临风没完全拒绝自己，蠢蠢欲动，继续努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小口，就一小口。” 　　“你用筷子蘸一点点点！几滴的量就够了！” 　　醉也没关系，说不定满足了所有条件，明天一觉醒来，就能变大回到自己房间啦！ 　　叶唐从桌子上蹦到傅临风面前：“快点！拜托了！” 　　“……”傅临风这次侧过头，没说话。 　　但还是点了一瓶。 　　叶唐如愿以偿，这次不跟傅临风闹别扭了，干脆地在盆景旁蹦了一下：“谢谢！” 　　不过说是一滴，但最后这对正常身体没什么作用的“一滴”，最后还是让现在的叶唐变得昏昏沉沉。 　　可他兴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回去的时候甚至还在傅临风车上哼起了小曲儿。 　　最后熬不住困倦，没到家就倒在车上睡着了。 　　一切跟昨晚没有区别。 　　他甚至还开始做起了梦——梦里他重新变了回去，梦里的傅临风低声下气给他道歉，说再也不胡说八道，而自己耀武扬威地冷哼一声，理都不想理他。 　　- 　　第二天清晨，傅临风是在叶唐自己的房间找到他的。 　　小人儿背对着他，抱膝坐在唱片机上，听见门的响动也不回头。 　　这台唱片机应该算是件古董了，不过被保养得很好，有一种古典的优雅。 　　只是它被放得有些高，也不知道叶唐爬上去用了多久。 　　察觉到屋内气氛似乎不太对，傅临风只走近两步，便停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傅临风的呼吸也很轻。 　　大约过了两分钟，一旁没有动过姿势的小人开了口。 　　睡了几个小时，对方酒应该是醒了，不过空气里居然还能闻到一点点微不可及的气味。 　　“微信转你的那些钱，收一下。”语气完全没了回家前的那一股兴奋和期待。 　　“嗯。”傅临风应了。 　　“现在收！”叶唐拔高了声音，不过仍没回头。 　　“好。”傅临风掏出手机，很干脆地把叶唐之前发的转账一一点击领取。 　　这个早晨很亮，还未到正午阳光就落了进来，他又靠近了些，高大的身形被日光照出影子，而影子和他的背脊重叠，一齐沉默地包裹住坐在唱片机上的小人。 　　“都收了。”傅临风对他说，“你看。” 　　叶唐忽然转过来，一张脸满是委屈，但偏偏又努力倔强地咬着牙——他不想让傅临风发现这种情绪，又找不到别的方法，干脆就用不耐烦的嚷嚷掩盖，他吼回去：“你过来干什么！” 　　傅临风这才看清了他——因为变小而显得更精致的脸气鼓鼓的，此刻眼睛有点红，米粒大小的嘴用力抿着，两边的嘴角都往下垂。 　　但叶唐其实没有哭，比起委屈，现在看上去更像一只狐假虎威的炸毛小包子。 　　根本没有！ 　　根本没有用…… 　　叶唐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沮丧得微微地抖。 　　他打了个酒嗝，抽了抽小小的鼻子。 　　——根本、根本就没有变回去！ 第10章 你睡觉居然还不穿衣服！…… 　　叶唐其实很早就醒来了。 　　他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的，但也的确没想到原本微不足道的几滴酒居然能让他昏昏沉沉这么久。 　　刚醒的时候头痛欲裂，睁开眼的一瞬甚至还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形。 　　但很快，昨晚的事情闪过他的脑海，叶唐几乎是强迫自己坐起来—— 　　对，他是想要看看一觉睡醒后的结果。 　　入眼是很熟悉一切，古典优雅的装潢，看了许多年的天花板，柔软的床铺…… 　　他回家了？！ 　　叶唐心里骤然升起一阵狂喜，可再揉一揉眼重新看向房间时，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无论桌椅还是其他家具，仍然大得不正常—— 　　他扭头，摊开手，跟枕头对比了一下。 　　他的手还没有枕头上的印花大。 　　原来他只是已经有些适应现在的比例了，才没能在一开始就反应过来。 　　他还是没有变回去。 　　看来应该只是傅临风跟自己回了家，然后听自己之前的话把他放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睡着，仅此而已。 　　叶唐瘪了瘪嘴。 　　虽然说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当时能蠢到想要复盘一天前的夜晚，就不敢抱多大希望。 　　可是等真面对了这样的结果，不失望也是假的。 　　叶唐叹了口气，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那傅临风呢？他走了吗？ 　　等看见天色更亮了些，就做了两下准备，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的脚步声很轻，在这个安静的早晨里显得一点也不突兀。 　　因为没有傅临风给他当工具人，叶唐只能自己迈着小步子走，他家的房子本来就大，自己的房间门没关，从床下走到门口，叶唐都费了一点时间。 　　他仰头看了一眼挂钟，刚到六点。 　　自己的房间在二楼，叶唐还得自己一步一跳地下楼梯才能走到客厅。 　　叶唐磨磨蹭蹭地花了十分钟下去，刚走到客厅，就看见傅临风斜靠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更小心地往那边走去。 　　傅临风整个身子靠着沙发，但因为个子太高，两条腿就显得有些拘束，睡姿看着并不舒服。 　　而他的眉头也微微皱着，呼吸很轻，似乎印证了这种拘束。 　　叶唐走近了一些。 　　因为身体变小了，视野内的一切都被迫放大，而前一天的震惊吵闹在这个清晨都显得遥远，叶唐这才第一次认真看向现在的傅临风。 　　五官其实几乎没有变化，鼻梁到嘴唇的线条依旧英俊，尤其是现在闭着眼睛、还没有笑的时候。 　　只是现在的傅临风变了好多。 　　以前自己也会这么跟他相处，但多半是叶唐一个人在嚷嚷，傅临风多半都沉默着，顶多嗯一两声，或者点点头。 　　现在居然还会跟自己呛，还说一些回想起来其实挺没营养的话。 　　居然都过了五年了。 　　叶唐难得感慨。 　　他没叫醒傅临风，自己在茶几上找了点水喝，然后爬到钢琴凳上坐着。 　　昨天已经给教授报过平安，对方不常用微信这种工具，不过还是很和蔼地发了一段语音，让他好好休息，好好练习。 　　叶唐看着自己面前的黑色烤漆手工钢琴。 　　虽然回来以后不用跟在国外时那么拼命，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天才，只有不断的练习才是一直保持水准的唯一途径。 　　可是现在…… 　　叶唐往前倾身，小小的手指点了一下坚硬光滑的钢琴盖。 　　纹丝不动。 　　他只能悻悻地缩回手。 　　叶唐就这么望着钢琴发呆，过了一会儿，又想，既然不能弹，那就放一下音乐熟悉熟悉旋律也行。 　　这间别墅的装修有种中世纪的复古风格，虽然有音响设备，但父母更喜欢用唱片机，叶唐从小耳濡目染便也学会了。 　　唱片机在自己房间，叶唐又穿过客厅，半爬半跳地上了楼梯才回去。 　　等他艰难地手脚并用爬上唱片机，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拿不动唱片！ 　　更别说打开了！ 　　叶唐上下鼓捣了一会儿，自己累得开始喘气，却没有任何成效。 　　天色更亮了些，原来自己已经折腾了这么久了。 　　可从他起床到现在，根本什么也没做成，下了一趟楼，只喝了一点水，平常自己根本不会觉得累的距离，现在一来一回居然会气喘吁吁。 　　一种迟来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 　　变小有什么用！ 　　做什么都不方便！ 　　叶唐越瞅唱片机越烦—— 　　他愤怒地、发泄一般踢了一脚唱片机。 　　好疼！ 　　叶唐抱着脚，越想越气。 　　他现在连钢琴盖都打不开！ 　　唱片机都用不了！ 　　喝两滴酒就能醉！ 　　而且，他连傅临风的猫都打不过！ 　　他还不能告诉其他人，要是妈妈知道了，她那个性格，估计也只会眼泪汪汪地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安静的时候最容易想东想西，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现在全部堆到一起。 　　他又生气，又觉得委屈。 　　为什么呀！ 　　烦死了！ 　　叶唐从小就娇生惯养，活了二十几年跟别人闹得最凶的那次也就是跟傅临风决裂那天，其他时候都顺风顺水，在国外读书时也颇受照顾。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抱着膝盖坐在唱片机上生闷气，越想越钻牛角尖，到最后都不爽得开始微微发抖了。 　　正当这种情绪快要升到顶峰的时候，叶唐听见了有人走近的声音。 　　叶唐庆幸现在的自己是背对着他的，至少傅临风不能一下就看清自己的表情。 　　他生怕傅临风会再走近，干脆自己主动开口，让他收一下自己之前微信转给他的那些钱。 　　可傅临风都答应了，偏偏还要走过来看自己。 　　感受到对方每走近一步，叶唐心里就越慌，越怕自己刚才那点不安和委屈被看透，也不管自己占不占理，冲着傅临风就吼了过去。 　　只不过他现在声音也比正常时候要小了一些，加上他掩饰得实在拙劣，根本没有丝毫威慑力。 　　傅临风又走近了。 　　“收了就行了！”叶唐干脆抬起头冲他大声说，“都说了让你不要过来！” 　　傅临风却像听不见他的话，直接走到他的面前来。 　　这下叶唐原本对自己变小的气愤全部迁怒到了傅临风身上。 　　“傅临风！”他的脸也涨红了一些，头发都快因为激动竖起来了，“你烦不烦啊！” 　　“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烦么。”对方好像也没因为他的迁怒而生气，就像他回国的时候一样好脾气地说“欢迎回来”一样。 　　“我为什么会落在你口袋里啊！”叶唐瞪他，气呼呼地继续诉苦，“我明明好好睡在我床上的！” 　　“嗯。”傅临风只应了一声。 　　“你的猫那么凶！一上来就想咬我！” 　　“嗯。” 　　“你居然还开摄像头看我！你监视我！” 　　“……嗯。” 　　“你都看到我了还要故意逗我！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也没有。” 　　“你还要给我买儿童手表！你羞辱我！” 　　“……也不是。” 　　大概是找不到迁怒的点了，叶唐最后结巴道：“你、你睡觉居然还不穿衣服！” 　　“……” 　　叶唐发完脾气，心里舒服多了，这才看向傅临风。 　　对方居然对他那些控诉只字不提，只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让自己现在能跟他平视—— 　　“饿了吗？” 　　叶唐这才感觉发泄脾气以后腹中空空，但还是嘴硬地扭过头：“没有！” 　　“吃你以前学校门口的那家灌汤小笼包好不好？” 　　“啊、啊？”叶唐卡了一下。 　　“没事，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给钱么，你再给我转点钱，我去帮你排，算你请我。”傅临风说得一本正经，点明了他们现在的有偿服务。 　　“也不是不可以……”叶唐瞬间就觉得自己占理了而动摇，“那……” 　　“没事，你可以晚点一起转过来。”傅临风站起来，不过起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故意，又用手指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叶唐的脸。 　　“那，那好吧。” 　　“行，你在这里等我，”傅临风又想到什么，说，“对了，你说我猫欺负你，三三跟你打架，是它的不对，今天我回去给它关禁闭好不好？关小半天那种。 　　“啊？”叶唐愣了一下，这还对猫升堂的吗？ 　　似、似乎不太好吧？ 　　叶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有些别扭地说：“也……也不用跟一只猫计较……” 　　“包子要什么味儿的？”傅临风最后问。 　　“鸡汁的！” 　　叶唐在心里跟那只形似花生酱的小猫道了歉，然后说道。 　　他听见头顶的傅临风传来一声轻笑。 　　现在的他太高，如果他不想，叶唐并不能看清他的脸。 　　因此叶唐无法窥见他的表情，脑海里却惯性似的浮现出傅临风的眉目，想，他心情也许还不错。 第11章 围兜？（一更）…… 　　“对了，”叶唐想了想今天还是工作日，看了一眼时间，“那你等下买了要去干什么？” 　　“开车回去换衣服。”傅临风整了整衣领答道。 　　大概是这个答案跟叶唐心里的有所出入，于是又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去公司。”傅临风低头看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正经话，“少爷，我也是要上班的。” 　　“……噢。”但叶唐就是听出了傅临风的调侃，他脸有点热，说，“那你快去吧。记得我要鸡汁的！如果可以话还想吃一个蟹黄的。” 　　“你现在的胃能吃得下两个？”傅临风一语中的。 　　“……”叶唐撇嘴，“那就先鸡汁的嘛。改天再吃其他口味。” 　　别说两个，就光是一个，他嘬两口灌汤都能半饱。 　　他悻悻垂下眼，把剩下半句“其实还加一碗粉丝汤”吞了回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啊。 　　“走之前帮我把唱片机打开。”叶唐又背过身去了，“放什么你随便选。” 　　“那你先从上面下来，”傅临风说，“难道你真想跟着在上面转？” 　　“哦！”叶唐站起身来，之前的沮丧终于被灌汤包占据了，“那你扶我一下，下不来。” 　　“爬上去的时候倒是挺厉害的。” 　　叶唐权当没听见。 　　说归说，傅临风还是朝他摊开了手。 　　“上来吧。” 　　毕竟经历了昨天一天，叶唐也不想老做出一副跟傅临风敌对的样子，这样总显得他太幼稚，这不对。 　　叶唐在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很听话地跳上傅临风的手掌，让他把自己带下去。 　　在傅临风转身的时候，叶唐又出声道：“不过……要是排队太久的话，别的也不是不行。” 　　“没事，买一次两万块，我收钱办事，总归没有让你将就的道理。”傅临风正色道，看来是十分重视两人的金钱交易，听上去就像是去买包而不是买包子。 　　“……你公司效益这段时间是不是不太好？”叶唐盯着他，狐疑地问。 　　不过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自己回国之前就听见傅临风的公司完成新一轮的融资，加上之前对赌成功那一次，怎么看也不会落魄到需要替自己打工的地步。 　　“还行，不过有钱不赚王八蛋。”他难得说了句粗语，把唱片机打开，“你说是吧？” 　　叶唐抿着嘴，刚要说话，听见唱片机里的音乐愣了一下：“这首？” 　　是格里格的《蝴蝶》。 　　“随便挑的。”傅临风往门口走，没回头，“不然你以为我会放什么？” 　　以为你会放肖邦。 　　室内响起浪漫又清新的古典乐，他看着傅临风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没说话。 　　有些事两人都压着没提，就这么将就着相处，仿佛几年前那一场看上去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存在一样。 　　- 　　傅临风回来时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 　　叶唐在轻缓的音乐声中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嗓子里无意识哼出一个音节，才勉强重新醒过来。 　　“变小了是不是跟猫一样，睡觉时间也会变多啊。”叶唐起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傅临风说了这么一句。 　　“谁睡得多了！我昨天是累的！”他说了两句又补充，“不要把我跟你家里那只蠢猫相提并论！”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傅临风从善如流，“吃早餐去吧。” 　　等叶唐坐在餐桌上时，才一脸忧愁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脸还大的灌汤小笼包。 　　怎么吃呀！ 　　“你别看我，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想了一会儿了。”叶唐刚抬头就对上傅临风的视线，对方很淡定地跟他对视，“简单来说，最好的方式是这样。” 　　叶唐立刻眼巴巴地看过去。 　　傅临风现在发现玻璃气泡水的瓶盖对于现在的叶唐来说简直就是最合适不过的餐具容器，他拿了一个勺子，夹出其中一个灌汤包，勺子对着皮用力，把里面散发着香气和汤汁一齐压出来一些，又用勺子稍显锋利的边缘切下一小块面皮，这样勺子里就有了一点皮、汤、和肉。 　　“……”叶唐看着傅临风的动作，十分不可置信地抱着头，瞳孔地震，“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国外待了很久，自己的胃仿佛也在异国漂泊，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现在看到这样的东西被分成三小块……简直就跟那些做蛋炒饭煮了饭然后把饭用水洗的主厨一样！ 　　这样吃灌汤包还有什么灵魂？！ 　　这跟暴殄天物有什么区别？！ 　　“要是真等你把皮吃完再吃到肉，那你可能要吃到中午。”他淡淡道。 　　“你在侮辱谁！”叶唐不满瞪他。 　　虽然答案只可能是他自己。 　　“那你要怎么吃？”傅临风问他。 　　“我，我……”叶唐顿了顿，“我就要直接吃！” 　　就算喝鸡汁灌汤喝饱！也不能看它这样被糟蹋！ 　　这次换傅临风不说话了。 　　他去厨房拿了一个放蘸料用的小碗，从餐盒里重新夹了一个完整的灌汤小笼放在里面，推到盘腿坐在餐桌上的叶唐面前：“吃吧。” 　　给他弄好了，傅临风才终于坐下来，自己也拆了一盒，坐在叶唐的对面开始吃早餐。 　　叶唐盯着这个包子，大概过了半分钟，又抬起头去烦刚刚坐好刚准备拿起筷子自己吃东西的傅临风：“那个。” 　　“？” 　　“有没有……”大概是叶唐自己也觉得羞耻，担心自己被汤汁溅到衣服，但又实在很想吃，因此不得不求助于他，“有没有，那个，就是，围，围……” 　　“围兜？”傅临风放下筷子。 　　“不是！你就找个东西帮我绕一下！说围兜好像我是个吃饭漏嘴的小孩儿！”被傅临风点明了，叶唐又立刻矢口否认。 　　还好傅临风不打算跟他较这个真，说了句“等等”，就还真去找了。 　　过了一会儿叶唐见他拆了一包棉柔巾，走过来比着自己现在的大小，绕了一圈后用剪刀剪掉，把后面一点撕开，在叶唐背后打了个结。 　　“……好了。”叶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下巴上的小围兜，催眠自己就当是在吃西餐，“谢谢哈。” 　　眼看衣服不会受到伤害了，叶唐终于安心了一些，做好了准备，对着自己面前皮薄多汁的包子咬去—— 　　“呜——” 　　傅临风刚重新拿起的筷子又被迫再次放了下来。 　　“又怎么了？” 　　叶唐这次说不出话，嘴还死死咬着包子的皮，在他的锲而不舍下终于咬出了一个小口，立刻开始奋力地吸里面的汤汁。 　　他一边吸一边咽，他的脸都被憋得红了——还好刚才临时弄出来的围兜有用，不然他现在可能就会被溅出来的汤汁弄得满身都是，变成一个鸡汁味儿的叶唐。 　　等他吸了好几口，终于放开捧着包子的两只手时，这才喘了两口气，眼泪汪汪地对着看过来的傅临风说。 　　“嘶，烫到了……” 　　“……” 　　“那你吃饱了吗？” 　　“还没，再吃两口。” 　　听见一声从深处传来的叹息，叶唐有点不太好意思看傅临风：“不然，等下再给你转一万块？” 　　“我谢谢你。”他听见傅临风这么说。 　　不过对方还是站起身来，去给他倒了一小盖子水，又找了一块湿毛巾。 　　等叶唐终于真的吸完了包子里的汤汁，还十分不甘地咬了两口皮和肉，正式宣告吃饱，这才一声不吭把他拎到面前来，让他坐好，先解了临时围兜，看着他喝完了水，就用湿毛巾给他擦被油渍沾到的双手。 　　叶唐终于感受到尴尬，嘶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怪异。” 　　“一天两万，叶少爷你到时候别忘了结账。”傅临风头也不抬。 　　“噢。”叶唐悻悻，“再攒攒，多了一起给。” 　　“没问题，到时候别赊账就行。” 　　“我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叶唐本来还有点怂，傅临风说了两句又开始不满，“把我手机给我！现在就转！” 　　“没事，你昨天转的钱还够付到现在。”傅临风终于替他收拾好了，重新把叶唐放回餐桌。 　　“哎，那你现在是要上——”叶唐最后那个班字还没说完，刚才才把他拎起来的手又出现在了他脸上。 　　傅临风忽然蹲下来，凑近，然后认真又轻缓地抹了一下他的唇角。 　　他的手很大，完全能把自己整个罩住，而食指的指腹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温热，向他劫掠而来。 　　“怎么用了围兜还能吃得到处都是。” 　　傅临风说。 第12章 都好说，但是要加钱。（…… 　　傅临风等到叶唐真的没事儿了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早餐。 　　自觉这个早上自己的事确实是多了那么一点，叶唐吃饱了就开始绕着餐桌散步，毕竟说谢谢有点微妙，但其他的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有一搭没一搭跟傅临风说话。 　　“你一晚上没回家，三三会不会以为你不要它了啊？” 　　傅临风吃了一个灌汤包。 　　“你还要去上班，你早上还约了人吗？” 　　傅临风喝了一口豆浆。 　　“九点了诶，你等下会不会迟到啊？” 　　“上班时间是我定的，更何况我自己的时间更弹性一点，”傅临风吃完了很得体地擦嘴，“叶唐，食不言这个道理，你小时候没有学过吗？” 　　“我知道啊……”叶唐嘀咕两声。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而已。 　　傅临风知道餐厅乱了，晚一些时候叶唐自己会叫阿姨过来打扫，便不客气地没有收拾，起身去拿自己的车钥匙。 　　“等等。”叶唐出声叫住他。 　　这次傅临风没问他又怎么了，只是站在原地等他继续开口。 　　“我再给你记一笔……”叶唐支吾了一下说，“你今天忙完了能不能带我出去一趟？我想买点东西。” 　　傅临风没动作，但也没说话。 　　没等到他的回应，叶唐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许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能有点过分，叶唐掩饰性地揉了揉鼻子：“不然，不然我再欠你一个人情，真的，你以后需要的话，我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你……” 　　蓦地，他听见不远处的傅临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气息很轻，要不是叶唐因为变小，全身的感受更敏锐了的缘故，说不定就会漏掉这一声。 　　傅临风仍背对着叶唐。他个子很高，背脊也挺得很直。 　　早晨的阳光照进来，叶唐看见浮动在眼前的空气中的微尘，其中一部分被傅临风沉默地阻绝了，就好像那些细小的物质停止了流动。 　　“叶唐。”傅临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觉得……” 　　“欸？”叶唐仰头看着他。 　　“算了。”叶唐看见傅临风眨眨眼，再开口时又是那副调笑般的语气，“叶少爷现在真把我当成工具人了？” 　　“也不是……”叶唐狡辩，“你要是觉得行不通，也……” 　　他其实想硬气一点，直接说爱谁谁，不满意就不合作，大不了自己就在家等着，自己又不是只能求他一个人。 　　只是这件事太过荒诞，他告诉发小自己在傅临风这里已经很惊悚了，要是再告诉他们他其实是变小了才跟傅临风绑在一块儿，就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至于家人，安乔早就被自己养得比自己还娇气，听说了这件事，估计会扯着自己父亲袖子问“怎么办怎么办”，然后抱着他说唐唐不怕，说不定比自己还委屈，说着说着就要流眼泪。 　　这么看来，好像傅临风……还挺合适的。 　　傅临风听见叶唐说的那句话后转过身，没有再提答不答应的事，反而直接问他：“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公司？今天没多少事情，那边离商业街近。” 　　差点以为傅临风要拒绝了的叶唐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好！” 　　“都好说，但是要加钱。”傅临风又半真半假地来了一句。 　　“加加加！”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叶唐从来没答应得这么爽快过。 　　“那走吧。” 　　他说。 　　- 　　傅临风的公寓离自己公司不远，因此先开车回了趟家换衣服，才载着叶唐去了公司。 　　他今天特地换了件休闲款的外套，口袋里的空间明显更大。 　　毕竟是去陌生的地方，叶唐还是难免紧张：“那我就待里面？” 　　“你要是全程不觉得闷，我是没有意见。”傅临风把车停好，不咸不淡地说，“或者你也可以在我办公室自己玩一会儿。” 　　叶唐发觉自己现在有点摸不清傅临风话里的含义，但昨天吵了一天有点累了，干脆闭嘴不说话。 　　“好了，进来吧，”傅临风下了车，对叶唐说，“你不是不想被发现吗？” 　　叶唐“哦”了一声，蹦进去。 　　等傅临风装着他踏进公司大门，叶唐不禁生出一种诡异的实感。 　　实感是他现在的的确确变小了，并且正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诡异是因为现在装着他的人是傅临风，而且自己居然还在跟他一起上班！ 　　难以置信！ 　　他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两个温柔甜美的女声，齐齐说着“傅总好”。 　　哇哦，叶唐在口袋里悄悄惊呼，嘴巴无意识张成一个小小的句号，没想到傅临风派头还不小哈。 　　也对，他现在好歹是个老板。 　　他听见傅临风应了声，问了一下今天约的人有没有到。 　　“都有，不过今天有个短视频平台的人气歌手有意跟我们接洽，林哥说等您到了再看。”前台汇报。 　　“知道了，你们忙吧。”傅临风点头，就要往电梯走。 　　“对了傅总，林哥……” 　　“如果是林杰又给我买了早餐并且叮嘱你们记得交给我，那我的答案还是跟昨天一样，”傅临风回头，朝她们笑了笑，“而且女孩子多喝牛奶是好事。” 　　咦惹。 　　叶唐在兜里皱起了鼻子。 　　傅临风现在还会逗姑娘了！ 　　不过他跟前台的聊天也就仅止于此，傅临风带着他往电梯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向他打招呼的公司员工，叶唐便没出声。 　　等到了办公室，叶唐小心探出半个脑袋，见一个戴着眼镜衣着整洁的人等在那里，应该就是傅临风的秘书。 　　看着文质彬彬的那么一个人，前一天差点还在电话里要卸自己的腿和胳膊，还要拧脑袋…… 　　“傅总。”林杰见老板来了，开口道。 　　叶唐立刻循声落回口袋。 　　还好林杰很有职业素养，更不可能刻意观察自家老板的西装口袋，只是开始今天汇报今天的日程。 　　“姜佳妍的经纪人在会客室等您，关于她昨天那条轰趴的热搜，说要让您看一眼公关团队要发的稿子。” 　　叶唐昨天看电视时好像有点印象，姜佳妍是个刚爆火的小花，走现在最火的纯欲风，只是人刚刚火起来，就爆出她多次流连轰趴场所，加上一堆真真假假的其他料，现在已经在外流传了不少版本了。 　　“还要给我看？她的团队连这点决断都没有，要是我今天有事不来公司，他们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发声？”傅临风解开西装的扣子，坐下来，“然后一直憋着等事情发酵？” 　　“是，我跟他们说过了，但就是说什么也要让您过目一下。” 　　“公司对艺人是有不少要求，但也没有过分干涉到他们的私生活，她去哪里、怎么样，最重要的不是她心里有杆尺子？要真是个人兴趣，我相信他们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做人设了，怎么，难道里面还有其他问题？” 　　“这个……”林杰没说剩下的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真有问题，一篇我过了目的公关稿又有什么用？”傅临风干脆地下了定论，“让她团队自己好好考虑，有了结果再来找我。” 　　“行，”林杰也不啰嗦，直接进下一件事，“还有就是刚才前台应该跟你提了，有个现在人气非常高的歌手想要跳槽，目前第一意向是我们，那边评定过了，商业价值肯定是有，不过他的要求还不少，其中一条就是让我们帮忙全额支付上一家的违约金。” 　　“就是最近那个短视频平台上很火的‘歌手’？”傅临风往椅子上一靠，说。 　　“是的。” 　　“就凭他那个写歌只会用基础和弦，照抄几句疼痛文学拼接歌词的水平，也配有底气来讨价还价？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有点人气就能用这点人气来做筹码了？”傅临风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和煦的，只是语气里的嘲弄盖都盖不住，“不见，就说我今天不在，以后来找我的时候也都不会在，你回头让人转告他，叫他下次找编曲外包团队找个专业的，连我都糊弄不过去，还想上来谈条件。” 　　叶唐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在口袋里津津有味地旁听。 　　原来傅临风现在工作上都是这些。 　　原来他的阴阳怪气是在这里练出来的啊！ 　　叶唐总觉得自己恍然大悟。 　　等基本的情况汇报完，林杰一一记下傅临风的指示：“行，那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傅临风叫住他，“下次不用买了早餐放前台了，当然如果你要是想给前台买就当我没说。” 　　“哎，”林杰说，“可是您今天又没吃早餐吧？不吃早餐的坏处……” 　　没等他说完，这次傅临风用一种非常优越的语气打断了他：“你别说，我今天还真吃了。” 　　面对自家老板长期不吃早饭的恶习，林杰第一时间当然不可能相信：“您别又骗我。” 　　“真的，吃了宝嘉路门口的灌汤小笼。” 　　林杰更是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过来：“我要是没记错，那家店出名归出名，离您住的地方还挺远？” 　　“还行吧。”傅临风把话题停在这里，“对了，有个问题问问你。” 　　叶唐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傅临风的口袋，就听见他说：“你女朋友不是喜欢玩BJD？” 　　“啊，是啊。”林杰没想到这个话题如此跳跃，“是跟您昨天电话里朋友送的那个有关吗？” 　　“所以最后是手办还是BJD啊，傅总您试了没？” 第13章 狗吃巧克力会死 　　试个屁！ 　　他是来诈我的！你也只是他的工具人！ 　　叶唐躲在兜里骂骂咧咧。 　　要是他能出声，恐怕现在就要跳出来自证。 　　然而傅临风这次似乎早有准备，在叶唐准备蹦跶示威的时候直接用手按住了口袋。 　　这件衣服的布料明显比昨天那件软上不少，也更薄一些，因此傅临风手掌的温度瞬间就盖住了他。 　　叶唐穿梭在傅临风的五指间，想要用脚踹他，又担心林杰站得太近被发现，只得决定暂时隐忍，消停下来。 　　还好傅临风也只是暗示性的这么一按，并没有待太久，也没有影响到叶唐的呼吸。 　　“试了。”他听见傅临风这么说。 　　……不行，忍不住。 　　叶唐一想到自己沾沾自喜以为伪装成功，结果被对方当傻子一样耍，最后自己跟个锡兵一样站在猫别墅里跟傅临风对视的那一幕，火又瞬间冒了上来。 　　不踹这个老狗一脚难以平息心头愤恨！ 　　他现在待的这个口袋在傅临风的腰侧，叶唐找准位置，一脚往里踹过去—— 　　好硬，踹不动。 　　反而弄得自己脚疼。 　　叶唐对傅临风的愤怒在这一刻又重新加深。 　　还没等林杰说话，傅临风又开口：“所以你女朋友有没有什么买BJD衣服的店？” 　　林杰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老板原来是个潜藏的爱好者！他对这个虽然兴趣不大，但由于跟女朋友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他们圈子里的“行话”，甚至一些东西怎么买，去哪里买，都能略知一二。 　　“您的朋友送给你的时候没有配相关的配件吗？” 　　傅临风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就这么一个。” 　　看来傅总的朋友也是个新手。 　　林杰好奇心点到为止，也不过多询问老板的爱好，只是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然后就给傅临风说了好几个地址：“这几个店里前两个是专门店，另一个是BJD公司代理开的实体店，总的来说这三家是最大的，也比较好选购，地址我发您微信了。” 　　叶唐：…… 　　傅临风你不是吧。 　　真的要把自己当人形自走BJD养？！ 　　可是只有这一套衣服也太奇怪了，好像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林杰继续说着：“对了，还有一些是专门根据要求定制衣服的，不过就是周期比较久，我也一齐推给您。” 　　光是听他们的对话叶唐都觉得脸热，偏偏傅临风的声音依旧淡定得仿佛他现在真的在养一个娃娃。 　　老狗就是老狗，脸皮和演技都令人叹服。 　　“行，”傅临风甚至还交代起任务来，“那下午有什么事你就打我电话，我就不在公司了。” 　　“好的，”林杰一一答应下来，刚要退出去又想到什么，“傅总，我之前听我女朋友说过，还有一种人叫什么……妆娘，就是给这些娃娃化妆的。” 　　大概这个词对于现在的叶唐和傅临风都是一个新领域，叶唐停顿了一下，而傅临风“哦”了一声。 　　见傅临风有兴趣，兢兢业业的林秘书就继续说下去：“这是他们圈子里的叫法，就是如果您对现在养的样子看腻了或者为了配合衣服想换妆面，就可以联系好妆娘，把头寄过去——” 　　叶唐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话题是过不去了是吗？！ 　　“然后对方给你画好以后，再帮您把头寄回来……”所幸林杰的恶魔言论终于停了下来，“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如果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也可以帮您问问我女朋友。” 　　“不用，这些就够了。”傅临风道了谢，林杰便离开了办公室。 　　等办公室的门刚一合上，叶唐就迅速从傅临风口袋里钻了出来。 　　“你这个秘书怎么回事！”叶唐坐在傅临风的腿上透气，“他不对劲！” 　　傅临风伸手把叶唐从自己腿上揪起来，放到办公桌前，这才好整以暇地回答道：“那不然你去跟他说，你是真人，不是BJD。” 　　“……”叶唐垂下头，“算了。” 　　叶唐见傅临风半天没出声，疑惑地抬起头，就发现傅临风正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干嘛？！” 　　“没什么，”傅临风收回视线，重新投到电脑上，“在思考你的头如果要寄出去的话，该怎么打包。” 　　“傅临风！你没完了是吧！” 　　“我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傅临风很淡定地直面叶唐的暴躁，还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推到他跟前，“你自己先玩一会儿？” 　　叶唐提不起劲：“我现在怎么玩手机啊，王者荣耀技能都放不了。” 　　“没事，我都给你想好了。”傅临风一本正经地打开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上面一个新安装的APP。 　　叶唐本来只是好奇，结果瞥了一眼上面的字：“你又在侮辱我？！” 　　上面赫然写着“益智放大版方块消消乐”。 　　“说什么‘又’，我从头到尾哪里有过任何一次。”傅临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想了一下，这个游戏你可以当成运动健身来玩，还能当跳房子，一举两得。” 　　“拿开！老狗！”叶唐把手机往傅临风那边一踢，“我要喝水！我又不是儿童，我不需要益智！你自己玩儿去吧！” 　　- 　　一小时后。 　　傅临风准时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完，关了电脑，看向一旁的叶唐：“现在带你去逛逛？” 　　叶唐头也不抬，在手机上踩方块，跳得不亦乐乎：“马上，等我打完这一关哈。” 　　听他这么说，傅临风也不催他，只是出了一趟办公室，两分钟后回来，给叶唐带了两颗巧克力。 　　他帮叶唐把锡纸剥开，又把其中一颗巧克力掰成两半，露出诱人的流心：“吃一点？” 　　结束了一局非常耗费体力的消消乐，叶唐闻到甜香也觉得饿了，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他捧着巧克力，专挑里面的夹心舔，吃完了半颗才抬头看傅临风：“你不吃吗？” 　　“不了。你不是叫我老狗么。”傅临风十分义正辞严地拒绝，并给出了十分正当的理由，“狗吃巧克力会死。” 　　“……？” 　　叶唐瞪大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 　　怎么说，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攻击…… 　　也不对，傅临风不要脸，这一千伤不了他。 　　要不是心疼流心，叶唐就想把剩下半颗巧克力扔他脸上了：“行了！快走！” 　　- 　　根据林杰给的位置，其中一个店里这里不远，半小时不到，傅临风就带着叶唐到了这家店。 　　快进去的时候叶唐很忧虑地问：“可是我直接冒出头会不会不太好？真是玩BJD的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个假冒的了吧。” 　　“先给你买一点，随便穿穿，等到时候量了尺寸再给你定新的。” 　　安乔以前也找人给叶唐量身定制过衣服，不过变这么小了也要定制，他莫名觉得怪怪的：“……好吧。” 　　“那你自己挑，我就在你兜里听着。” 　　“行，一言为定。” 　　叶唐紧张地跟随着傅临风的脚步，感觉到他踏进了一个灯光明亮的商店里，很快就有声音甜美的店员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想要看一点什么呢？” 　　其实傅临风一进店里，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具体来说，就是一个优雅颀长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近了一个装修得过分华丽漂亮的店里，而这家店从门头到内饰无一不浮夸，傅临风个子太高，店面亮晶晶坠着的流苏都快要落到他的头上。 　　“随便看看。”还好他气场镇得住，语气也十分淡定。 　　“好的，主要是想买哪一类型呢？我好给您介绍。我们这里有娃衣有配饰有妆面以及其他关节部件都有哦！”店员张口就是一堆行话，叶唐替人尴尬的毛病瞬间启动，脚趾开始抓着傅临风的口袋开始工作。 　　饶是傅临风也觉得这个领域离自己过于遥远了一些，不过他适应能力良好，跟着对方说道：“买一点衣服。” 　　“是娃衣对吧？”店员领会道，“请问您的娃是什么型号？喜欢什么款式？” 　　“我们这里各种类型都有，有现代有古风有民国，还有异国风情、伤痕款、洛丽塔这些其他元素的风格，哦对，如果您喜欢的话，还可以给您配很多小道具哦。” 　　叶唐在傅临风口袋里听得眼神涣散：“…………” 　　不对，他的脚趾一边在傅临风的口袋里激情作业一边想，这个走向，不太对头。 第14章 您家孩子是什么型号的？…… 　　其实不止是叶唐，傅临风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他的外表还不太看得出来。 　　叶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兜里疯狂踹他，无声示威：要是敢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按照现在的体型差，所有的威胁在傅临风身上都不奏效。 　　他听见傅临风还十分有兴致地问了店员：“异域风情的是哪种？” 　　叶唐：？？？ 　　你他妈不会是认真的吧？！ 　　店员领着他看了展示柜里的一款：“这是我们之前代理的一款西域沙漠款，主要是白色薄纱的设计，而且男娃女娃都可有，我给您看看客片反馈。” 　　？ 　　啊？ 　　“如果您养的是女娃，可以看看我们新到的洛丽塔款，复刻中世纪华丽纱裙，我们店很多小姐姐买了去给娃拍照，很好看的哦！” 　　结果傅临风还很给面子“嗯”了一声。 　　叶唐用手揪着傅临风的衣料，不停地用脚蹬他：我警告你适可而止！！ 　　还好傅临风听了几个介绍以后终于收了点逗弄的心思，说道：“就买一点，男孩子日常的衣服就好了。” 　　叶唐终于松一口气。 　　不过还没等他放松下来，就听见店员问傅临风：“那好，您家孩子是什么型号的？” 　　“……” 　　别说叶唐，这次连傅临风也沉默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 　　“您家孩子”“型号”，这几个字结合在一起就够惊悚了。 　　“啊？”这次换店员愣了，“那您……” 　　“差不多有这么高，正常比例，”傅临风大概是跟店员比划了一下，然后还问，“这算是什么型号的？” 　　你才按型号划分！ 　　我独一无二！ 　　店员听了傅临风的描述，点点头，然后说了一个型号：“那您的孩子应该算是比较小的那一款，比一般的BJD要小些，日常的话，店里的现货还有这几款，您看看……” 　　此时叶唐不知道傅临风已经成为这个店的焦点了——毕竟一个看上去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站在琳琅满目的BJD店里，侧身认真听着店员给他科普一些相关的内容，不时还会提问一两句，比如：“那你说的这款小西服，能给我摸一下吗？” 　　“哎？可以呀，可是您不需要先看一下客片的上身效果吗？”店员问。 　　“等下再说。” 　　傅临风没顾及周围的目光，把店里的好几款衣服都伸出手摸了摸。 　　有几款的布料确实不错，价格比真人的还要贵一些，傅临风把摸着还算舒服的衣服都挑了出来，也没管种类和风格，只让店员一一记下，等会儿一起买单。 　　“这是什么？”他的手指摩挲着一件很华丽的中世纪骑士服，里面有几块方形的暗贴，摸起来有些毛糙。 　　“这个是魔术贴，是贴在里面就好了，不会影响外面的美观，更不会影响拍照……”店员解释。 　　“那是不是会不太舒服？” 　　“啊？”这次换店员眨眨眼。 　　为什么会考虑舒不舒服？娃娃不都是假人？ 　　这个客人是不是过于把娃娃当真人了？ 　　她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说：“没事呀，反正贴在里面看不出来……” 　　“知道了。”傅临风说，“那就要纽扣的吧，带魔术贴的就不用拿出来了。” 　　“……哦。” 　　待在口袋里的叶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不是随便买一点不就好了吗？ 　　傅临风到底在选什么？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等叶唐都快要在傅临风口袋里睡着了，才听见他淡淡说了一句：“结账吧。” 　　“好的。”店员虽然见过不少富婆进来给自己孩子一掷千金的，但这种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就差点搬空了半个男娃衣服的人也是少数，戳着计算器一件一件算完了，然后报了一个数字。 　　叶唐听见那个数字一瞬间清醒了：傅临风这是买了多少，不至于吧？！ 　　倒是傅临风面不改色地刷完卡，让店员全部打包好，拎着一个硕大的袋子从容地从店里走出来。 　　刚一从里面出来，叶唐就急急忙忙抓着他的衣兜冒出一个脑袋：“你到底都买的什么？” 　　他低头，看着傅临风手里那一袋东西。 　　“你不是不愿意选么，我就自己挑了，”傅临风回答得倒是很镇定，“回去你自己看，不喜欢的就不穿，质量不好的当一次性的也行。” 　　“好吧。”叶唐十分不信任地瞥他一眼，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傅临风边走边问他。 　　“没有了吧……”叶唐想了想，“买一点零食可以吗？” 　　“等会儿回去想喝汽水，桃子味的。” 　　“等会儿回去……”傅临风重复了一下叶唐话里的前几个字，“你是要回自己那里？” 　　“对啊，”叶唐刚想当然地说了一句，又想，“不对，现在回去的话阿姨好像还在。” 　　“不然你再收留我一天？”叶唐跟他讨价还价，“万一我明天就变回去了呢。” 　　傅临风没说好不好，只是笑了笑：“我怕你回去跟猫又打起来。” 　　“……”叶唐不打算回应这个话题。 　　商场人来人往，叶唐时不时趴在傅临风口袋的边上，冒个头观察着周遭的一切，遇到合心意的店还会扯一下傅临风让他停下来：“哎等等！我要吃这家的甜点！” 　　反正现在人多，不像刚刚在店里，就算看见傅临风口袋上趴着个脑袋，第一反应也不会联想到是个真人。 　　不过傅临风会时不时用手碰一碰，然后提醒叶唐：“你自己抓稳点。” 　　“到时候不小心掉出去被踩到，我可不知道怎么找。” 　　“……噢。”叶唐把头缩回去一些，但还不忘找傅临风点单，“茉莉奶油的切块蛋糕，谢谢！” 　　等傅临风买了衣服又买好蛋糕，驱车回家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到了下午。 　　重新回到傅临风的家，叶唐正要感慨，结果刚往沙发上一躺，那只阴魂不散的短腿猫又好奇地朝他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傅临风！”他完全忘了自己说的不对猫升堂的说法，“把你的猫拿开！它要叼走我了！！” 　　正在把今天买的东西拿出来的傅临风听见响动走过来，叫了一声“三三”，不过没关它，只是开了个罐头让它去阳台吃。 　　“行了，”他对叶唐说，“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一下吧，要自己挑一套吗？” 　　“哦，好。”毕竟也算折腾了一天，叶唐点头，往傅临风示意的地方看过去。 　　这些都是什么？！ 　　一件件精致的新衣服平铺在沙发上，款式裁剪各不相同，多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关键是，因为本来就是买来拍照用的，很多看起来就十分浮夸。 　　“你让我自己随便买，我不知道你想要哪种，就看着合适的都买了。”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叶唐还是不信，指着一些明显不够日常的衣服问：“那这些你觉得合适我吗？！” 　　他的手指着一些宫廷王子装、吸血鬼服饰、以及欧式军装。 　　“先说好，你这些的钱我可不报销，”叶唐很不耐烦，“拿开！” 　　“买的时候你可没说，”傅临风道，“不然下次你自己去挑。” 　　还有下次！？ 　　叶唐懒得理他，挑了一套看起来相对正常的黑色小西装：“你转过头去！” 　　“不用我帮你？”傅临风转头归转头，但转头前还非要多说一句。 　　“不用！！” 　　叶唐一边朝他吼，一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皱着眉头准备穿傅临风买的BJD服饰。 　　事情是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忍无可忍地想。 　　结果他才刚套上裤子和衬衫，在穿上的时候就犯了难。 　　毕竟不是给真人穿的衣服，在一些设计上自然不可能要求跟普通衣服一样。 　　比如现在这个，前面都是定制好的，没有其他的开口，只有扣了身后的一个纽扣才能穿好…… 　　叶唐努力了一会儿还是做不到，终于败下阵来，十分屈辱地呼叫援助：“傅临风！” 　　“嗯？”对方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语气里还有一些愉悦，“扣不上扣子？” 　　“你就是故意的吧！”叶唐恨恨道。 　　傅临风转过头来，就见叶唐的头发因为努力套上衣服而被弄乱了，毛绒绒的，只是表情还很精彩，正愤怒地瞪着他。 　　他丝毫没受叶唐情绪影响，说了句“转过身去”。 　　小人儿继续憋屈地背过身，朝他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傅临风目不斜视地替他把扣子扣好，那一小片肌肤被精致的布料遮住，他站起身：“行了。我去给你拿蛋糕。” 　　其实也是在给叶唐一点消化尴尬的时间。 　　等他从厨房回来，把蛋糕放在碟子上，叶唐才差不多整理好了，正看着他，理直气壮地说：“带我去餐桌。” 　　傅临风把他抓起来，几步走到餐桌旁，放在另一个干净的骨瓷碟子上。 　　叶唐刚要准备吃东西，就被打断了。 　　“等一下。”傅临风忽然出声道。 　　叶唐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就感觉对方的气息瞬间靠近，而傅临风的脸也向他倾了过来。 　　“你不会自己系丝带吗。”傅临风说，语气却不像询问。 　　见他靠近，叶唐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此刻叶唐已经换上了那件看上来相对正常的小西装，不过本来就是用来拍照的款式，又是专门做给娃娃的，精致度比正常人穿的衣服还要高不少。 　　他的五官因为变小显得更细致，而衣服把他衬托得更加秀气精巧，此刻叶唐正望向傅临风，眼神里带着一点疑惑，嘴唇微张着，呼吸轻轻起伏—— 　　丝毫不逊于店里那些精修的图片，但比那些图片都不同。 　　因为他是鲜活而生动的。 　　傅临风扶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了一声“坐好”。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就出现在了叶唐的胸前。 　　不知道为什么，叶唐还真就乖乖坐在了骨瓷的餐盘上，两条腿悬在餐桌旁，仿佛真的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样。 　　傅临风的手指带着一点肌肤的热度，缠绕上叶唐胸前的黑色丝带。 　　他的手指很长，也很好看，细小的丝带绕着他的手指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他没有说话，因为衣服太小太精致，叶唐垂着眼，看着正低下头认真给他系丝带的傅临风。 　　目光什么时候从他的手移到他脸上的，叶唐自己也没有注意，他只觉得傅临风现在的模样似曾相识。 　　这些年他故意不去听不去看傅临风的事，觉得重逢后的傅临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成熟也更健谈，但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又好像没有变化。 　　当时他也是这样，认真起来的模样、眼神，微微抿起来的薄唇…… 　　没有区别。 　　即使现在放大了那么多倍，叶唐也能跟那时的他重合起来。 　　“好了。”傅临风替他打好面前的丝带，系了一个好看的结，说道。 　　但他的视线还没有落到别处，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叶唐没有憋着的习惯，想到便问了出来。 　　“没什么。”这次傅临风停顿的时间有点久，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他。 　　“我只是忽然觉得，当年你说的那些话也没错。” 　　傅临风说。 　　毕竟小少爷就应该住在花团锦簇的城堡里，其他的事，好像也不应当与他有关。 第15章 梦幻芭比公主环游世界礼…… 　　两人在面对过去的事上极有默契，叶唐没追着问了，傅临风便自己去了厨房，打算弄点晚饭。 　　闻着厨房传来的香气，叶唐发现自己并不太饿——他遗憾地发现自己目前食量的骤减，这让受了五年折磨好不容易想要回国大快朵颐的简单愿望变得十分渺茫。 　　这些年他基本没回过国，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自己坐飞机反应太大，又是长途，基本从起飞五分钟开始就要上吐下泻，全程下来就跟活受罪一样，十分可怜。 　　安乔女士见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受这个苦，想他的时候干脆撺掇老公一起去国外看他，而不是让叶唐回来。 　　于是他这一待就是五年。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交流，傅临风在做晚饭，叶唐就自己摸回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了部电影看。 　　滑稽夸张的音效充斥着客厅，盖过了厨房的那一点声响。 　　中途傅临风好像开了一次门，似乎是上门送快递的，不过动静并不大，叶唐正被电影吸引住，没回头。 　　傅临风效率很高，没花多久就弄完了，走出来的时候还系着围裙。他身高优势太明显，原本正常型号的围裙系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委屈，不过好歹还算能隔离油污。 　　他看着正抱膝靠在沙发上的叶唐，走过去，很随意地问：“要不要吃一点？” 　　叶唐顺着傅临风的视线看过去，愣了—— 　　那是一个极其袖珍的碟子，竟然还是陶瓷的，天蓝色还带了印花。 　　里面盛着的东西还冒着热气，像是布丁，看上去才刚刚烤出来，金黄的表面浮起一小块微焦的气泡。 　　傅临风递了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小勺子给他：“现在这个大小合适吗？” 　　别说，还真挺合适。 　　有小碟子小筷子小勺子，甚至还有盛汤的小锅。 　　叶唐有些惊喜地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布丁尝了一口，味道刚刚好。 　　“你从哪里弄来的？”他问。 　　原来刚刚傅临风开门收快递，估计收的就是这些东西。 　　“回来之前下的单。”傅临风说得很镇定，“在网上搜了一下过家家迷你厨房。” 　　？ 　　虽然很合适，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感觉有被侮辱到。 　　“对了，还有这个，”傅临风等他吃完了，才带着他一起拆包，“也是刚刚一起到的。”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叶唐站在箱子上，表情很臭。 　　这次换傅临风咳嗽了一下。 　　“芭比礼包。”他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什么？”叶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跟这两个词扯上联系，霎时不可置信地转头瞪他，“你再说一遍？！” 　　“梦幻芭比公主环游世界礼包。”傅临风像是听不懂叶唐言外之意似的，还更详细地说了一遍这一箱子的全称。 　　“傅临风你——”叶唐一瞬间连怎么骂他都想不出词了。 　　“但你真的不看一看？”傅临风拆了外面的箱子，对叶唐说道。 　　“不看。” 　　叶唐很坚定。 　　这是对他的侮辱！ 　　然后他瞥了一眼硕大的箱子。 　　嗯？ 　　有点意思。 　　他又瞥了一眼。 　　“那个……” 　　他刚一开口，就看见傅临风换了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挑眉站在原地，仿佛一直在等他看过来。 　　叶唐忽然就被他这个表情弄得有些心虚，硬梆梆侧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也许是这样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傅临风满意了，他便不再逗他，一件一件把那个“大礼包”拆开来：“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有些你可能会用得上？” 　　他看着傅临风蹲下来，表情里有十足的耐心。 　　虽然是芭比大礼包，不过把那些各色头发的细瘦娃娃拎走，那些七七八八的道具倒真不是一无是处。 　　叶唐皱着鼻子拧着眉头，用一种很怪异的语气指着问：“这是什么？” 　　“豪华双层城堡，”傅临风像个导购似的介绍，“自带大浴缸，我觉得比你在盆里洗澡好些。” 　　“……这个呢？”叶唐继续用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问。 　　“露营车，还能划船。” 　　“这个？” 　　“这个是特制的小滑板车，”傅临风明显更重视这个，甚至用手指推了一下两个轮子，“你在家里一直走也累，当个代步工具。” 　　“……” 　　叶唐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可耻地对一个芭比娃娃的小滑板车疯狂心动。 　　……看起来真的还不错。 　　好奇是打开新世界的第一步。 　　傅临风给了叶唐充足的时间适应，自己则坐在一旁开始吃晚饭。 　　等他快要吃完时，叶唐已经双手抓着小滑板车的扶手，一条腿立在上面，另一条腿借力蹬了一下地板，滑板车轱辘轱辘往前，刚才借力的腿便顺势悬空，开始愉悦地享受着滑板车的快乐。 　　确实，很省力，叶唐深以为然，以后再也不用一直喊傅临风给自己当工具人了！ 　　关键是，速度还快。 　　叶唐蹬着小车绕客厅转圈，后面的三三跟在后面跑—— 　　一时间场面看着十分和谐。 　　叶唐发现，傅临风好像习惯在餐桌或者卧室办公——不过他也不带太多工作回来，多关注实事并随机应变才最重要。 　　而他的书房，从自己变小来到他家以后，就没见傅临风开过。 　　正当他好奇时，傅临风忽然叫了他一声，把手机递给他：“你电话。” 　　叶唐怔了一下，发现打过来的是个越洋电话。 　　即使变小了，在看到这个号码时也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才点了接听，语气尊敬：“海登教授。” 　　对方是叶唐的老师，也是世界上享有赞誉的钢琴师。海登教授其实有些年纪了，不过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心态也很年轻：“叶，我昨晚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正跟克里斯小酌，回去时才看见——我算了算时差，现在你应该还没有睡吧？” 　　“当然没有，谢谢关心，教授。”叶唐说。尽管海登已经带了他很久，也曾说过让叶唐不必如此拘谨，但出于对名师的敬仰，这些年叶唐始终恭敬如初。 　　“回国还好吗？老实说这是个明智的决定，”海登在那头说，“不如就当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好好享受，叶。” 　　“一切都好。”叶唐回答。 　　“那就行。代我向你的家人们问好。对了，说到克里斯——他昨晚还跟我提到你，他说，”海登模仿老友的语气，“‘你说叶回去以后会有新的灵感么？我期待他交出一份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作品’。” 　　叶唐从音乐附中毕业以后直接出了国，在师从海登以后还兼修了作曲，老师就是克里斯。 　　“我会努力的，海登教授，”即使对方看不见，叶唐也边说边点头，“也替我向克里斯教授问好。” 　　“他说他收到了，”海登在那头爽朗大笑，“好好加油，叶，毕竟我从不怀疑你的勤奋。” 　　“我……” 　　叶唐这次却迟疑了。 　　如果按照计划，他在回国后确实会继续好好练习，可现在这样，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海登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说：“对了叶，那你这次回国，有没有见到你跟我提过许多次的那个朋友？” 　　“我——” 　　这次叶唐陷入迟疑的时间更长了。 　　在海登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叶唐几乎同时受惊似的看向傅临风—— 　　自己现在跟他隔了一些距离，对方似乎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并没有抬起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自己跟海登的对话。 　　“……嗯。”叶唐低声应了，期间又忍不住看了傅临风一眼。 　　对方还是没有抬头。 　　“好了，我不应该占用你太多时间。”海登又关心了他几句后道，“那祝你回国快乐，也祝你说的那个朋友快乐，叶。” 　　“谢谢您，海登教授。” 　　挂了电话，叶唐还坐在手机上发呆。 　　自己还要这样多久呢？ 　　一天？一周？一个月？ 　　还是…… 　　想到这里，他就又叹了一口气。 　　好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这个，叶唐想起回国时，盛嘉的那个请求。 　　他其实是想要帮他这个忙的，毕竟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帮？要是变回去了还好说，变不回去，难道要用自己现在这巴掌大的身体在键盘上蹦迪，用脚跑出一个音阶？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叶唐还在愁眉苦脸，结果挂了海登电话不到五分钟，手机的振动差点让他坐在上面的屁股一麻—— 　　他被震得从手机上跳起来，“嘶”的了一声揉了揉屁股，这才看向上面的来电人。 　　盛嘉。 　　叶唐又叹一口气，心道不妙，不过还是接了起来。 　　“喂？” 　　盛嘉还记得叶唐之前交代自己的话，在听到的确是叶唐的声音以后才开口：“喂？叶少爷，在哪儿呢？” 　　“……家。”叶唐模糊道。 　　没点明其实是在傅临风家。 　　好在盛嘉也没多问：“行，我还以为又打不通你电话。” 　　毕竟手机拿回来了底气也足了些，叶唐说：“没事，现在都能打通了。” 　　“听郁轩说昨天你让傅临风去他那儿拿东西？”盛嘉在那头道，“不是吧，拿那些奇葩的玩意儿？不对，这个不是重点，关键是——” 　　你怎么让傅临风去拿的？！ 　　由于对这件事太震惊，以至于盛嘉后半句都没说出来。 　　“没什么，这不是……昨天遇到他了，就随便聊了两句。”叶唐依然答得很含糊，本来想随便跳过这个话题，但一想到这两天傅临风那个损劲，瞥了正在认真工作的对方一眼，干脆扯了个理由，“他说他觉得那个横幅很有意思，想留着收藏，我就让他去拿了。” 　　“……啊？！”盛嘉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才跟他闹了个不愉快，结果他还来找你，说想要那个横幅和那些装饰？！”盛嘉嘀咕了两声发现问题，“不对啊，你昨天不是还拿——” 　　还拿他的手机给我发语音吗？！ 　　“啊？昨天怎么了？我跟傅临风说了以后他就去拿了呀——”叶唐生怕被傅临风发现自己昨天用他手机发消息的事，连忙提高了声音打断盛嘉，并转移话题，“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哦，这个，”不愧是多年发小，盛嘉成功被他带着走了，“能有什么事啊，不还是那件吗？” 　　说到这个盛嘉就头疼：“我这两天也还在联系键盘手了，但是是真没合适的，原来的键盘手也真没法回来。” 　　“所以这个忙还真的得求你帮一下，我已经把谱发过去了，也就其中一首的intro是键盘solo，剩下的都是垫音，简单，轻松。” 　　“我……”叶唐其实很想答应，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因此只能迟疑了一下，“我尽量。” 　　“可是这周就要彩排，”盛嘉声音变得有些低落，“没事，你要实在不想……我就再想想办法。” 　　不过说是这么说，叶唐其实也知道，但凡盛嘉还能找得到别人，也不可能在自己没回国前把主意打到傅临风身上。 　　“我想的，”他也有点无奈，“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真的是临时有点状况，就是我的确不知道周末，或者你们正式演出那天能不能来。” 　　“没事，实在不行你不来彩排也可以，反正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盛嘉顿了顿，“不过你要是实在来不了，周末之前给个准信怎么样？” 　　“行，”这次叶唐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我周末一定给你答复。” 　　万一能变回去就答应，变不回去就只能拒绝了。 　　他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想，万一，万一再多一天就变回去了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兄弟等着你答复啊。”两人之间也不必客套什么，盛嘉还要去练鼓，就挂了电话。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叶唐自从跟盛嘉通完话以后就没那么活跃了，连踩小滑板车的动作都小了不少。 　　他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盛嘉发过来的琴谱，的确不难，加上这种演出并不需要背谱，就连那唯一一首有大约一分钟的前奏solo，也是上手一两遍就基本不会出错的类型。 　　可是…… 　　叶唐又叹一口气。 　　他忍不住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此时傅临风刚结束他的工作，关了电脑，揉了揉眉心。 　　“对了。”傅临风忽然开口，朝着叶唐走过来，手里拿了一个什么，“这个刚才都忘了给你。” 　　“什么？”叶唐问。 　　结果他刚一抬头，就看清了傅临风手里的东西。 　　升级款的小神童电话手表。 　　“说了我不要！” 　　“表带我给你拆了，到时候给你找个小包包装进去，你就能背在背上了。”傅临风也没要他现在就用，只是煞有介事地替他介绍。 　　叶唐不想理他，还在思考盛嘉的事怎么办。 　　忽然，他脑海猛地升起一个想法。 　　如果，他是说如果…… 　　“傅临风？”他试探性地开口。 　　“嗯。” 　　“那个，今天的钱，明天再一起转给你？”叶唐想扯个话头。 　　“都行，随便你。”傅临风也答得随意。 　　“那不然这样，你再帮我一个忙？我多给你一倍，不对，五倍的数额怎么样？” 　　叶唐不知道怎么曲线救国，干脆还是直说了盛嘉的事。 　　而说完之后傅临风沉默了很久。 　　“总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去，但他真的找不到人了，所以……”叶唐没看他，“不然，再，再多一点？” 　　“不了。”他说完这句话，却听到了傅临风沉声拒绝。 　　“再多多少都不行。” 　　叶唐心沉了下去。 　　虽然他没抱太大希望，但听见答案时，还是僵了一下。 　　“你知道的，叶唐，”傅临风这次背对着他，因此叶唐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我已经很久不弹琴了。” 第16章 “叶唐，你一点都没变”…… 　　“——我已经很久不弹琴了。” 　　傅临风的话没什么起伏，但却让两人足足有十分钟没有任何交流。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让叶唐骤然清醒，提醒自己现在跟傅临风的关系。 　　即使现在的他看上去更随和、更健谈，或者说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们之间稍微自然了一些，也改变不了曾经的事实。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成熟了很多的青年男人，是即使自己闭目塞听也无法忽视的商业新贵。这些年他即使在国外也听过他的名字，许多人夸奖他、赞扬他，连自己那个严肃得不苟言笑的父亲，在提及他时，也会淡淡地说一声“很优秀”。 　　傅临风眉宇间还残留着叶唐熟悉的影子，却终究没办法跟过去完全重合。 　　也对，当时两人的话都说到了那份上，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对话就算不错了——他刚才居然想让他帮这个忙？ 　　可是…… 　　叶唐低下头。 　　客厅很安静，叶唐在低落了将近十分钟后终于打破这场沉默：“可是我担心我那个时候变不回去，不然我也不想麻烦你……” 　　他每次在这种时候就有些无语伦次，现在的目的似乎已经不是让傅临风帮一个小忙这么简单了，而是拖拽着一点下不来台的自尊和面子，他继续说道：“这、这也不是熟练度的问题，不然你就当收钱，收钱办事……” 　　叶唐边这么说着，边想解锁手机，再像之前那样给傅临风转账。 　　倏地，一声淡笑打断了他。 　　叶唐无法分辨这一声笑的情绪，是无所谓还是嘲弄，是嗤笑还是讥讽。 　　而傅临风重新走到他的面前。 　　傅临风这次没有刻意挪动叶唐，而对方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旁边是跟自己一样大小的手机。 　　叶唐抿着嘴，眉头死皱着，想压住情绪，表情几乎撑得上是严肃的。 　　他像是忘了自己此刻跟傅临风体型的差距，看着他，忍不住继续说：“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收钱办事。”傅临风重复了一遍叶唐刚刚说过的话，然后走近一步——为了能让叶唐稍微不用把头仰那么高，他还为此弯下腰，俯身，双手撑在沙发上。 　　他的身体几乎遮住了大部分光源，叶唐像是被他笼罩着一样，置身在他的阴影里。 　　但叶唐还是不服输仰头，倔强地跟他对视。 　　“收钱办事，”他又把他这四个字说了一遍，才低头注视叶唐的面容，“叶唐，你总是那么理所应当。” 　　不知为何，叶唐总觉得傅临风眼里的情绪很浓重，但他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当年那种奇怪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他咬着牙：“我没有要你无条件帮我。” 　　“好，那你说，”傅临风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你想要帮我什么？” 　　叶唐被他注视得有种没来由的无措，仍不认输地说：“只要我能做到……” 　　“那你觉得，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忙一定是要你帮不可的？” 　　“我……” 　　叶唐一时语塞。 　　是啊，现在的傅临风需要什么？ 　　他都走得那么远了，自己的出现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至于那些轻飘飘浮在表面上的—— 　　傅临风好像早就不缺了。 　　偏偏傅临风还要继续说。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说了，只要你给了回报，所有人——包括我，就应该理所应当地答应你？” 　　傅临风像是为刚才的话下了一个总结，只是声音变得更轻。 　　“叶唐，你一点都没变。” 　　傅临风说完，还顺手替叶唐把他的电话手表设定了一下，放在他面前。 　　只是他刚要直起身子，就看见原本一直安安分分坐在沙发上的叶唐忽然站了起来。 　　“不帮就不帮！谁稀罕啊！”叶唐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为了跟傅临风气势相当甚至还生气地站起来，只是由于身形太小，还是处在被傅临风笼着的阴影里。 　　他越想越气，从小到大他过得足够顺利，只有傅临风，只有傅临风…… 　　叶唐抓着傅临风给他买的那块儿童电话手表，愤怒地往傅临风身上扔，只是力气太小，还没撞上傅临风的身体就滚落到了地板上。 　　连块表都跟他作对！ 　　果然是傅临风买的表！ 　　叶唐不解气，又朝着傅临风吼道：“你也一样！一点都没变！跟当年一样讨厌！” 　　他不想再搭理傅临风，干脆扭过头不再看他，自己径直从沙发上往下一跃，落回地毯上。 　　现在不跟傅临风待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选择，叶唐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可是现在天色晚了…… 　　不管了，先离开傅临风再说。 　　他梗着脖子不想开口跟傅临风说话，又害怕自己一个人出去被人踩到。 　　权衡之下，叶唐终于抿着唇，气哼哼蹬着自己的小滑板车，去了远在阳台的猫别墅旁。 　　一过去，三三正靠着自己的猫爬架懒恹恹躺着，看了一眼叶唐，打了个哈欠，没理，继续睡。 　　显然对刚才发生的冲突漠不关心。 　　叶唐没回头，但知道傅临风没走过来，便把小滑板车靠在一旁，自己爬上猫爬架的顶端，开始发呆，顺便生闷气。 　　算了，也不是非要找傅临风。 　　万一自己明天就变回去了呢？ 　　那他肯定要重新跟傅临风再吵一架，然后羞辱他，说自己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忙了！ 　　叶唐开始在脑海里构想自己变回去以后要如何跟傅临风激情呛声，仿佛下一秒如果傅临风要进来跟自己吵架，自己一定能凭借缜密的话术吵赢他！而不是因为被噎了一下，现在坐在这里复盘！ 　　他想着想着心里就舒服多了，三三的呼噜声响了起来，但他还是觉得很宁静。 　　叶唐看着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春天的晚上，天幕看着好像还是有点低，而自己变小了，让他总有种与之离得更近的错觉。 　　月亮被几片云遮住了，但并不阴沉，他还是能看得见一点银色的光，绕着云的边儿，落下来。 　　叶唐出神地伸出手，想去碰碰。 　　摊开的五指也融进夜色里，叶唐看着这个晚上，也看着自己的手。 　　右手轻轻动了动——叶唐几乎顷刻脑海里就有旋律，仿佛现在灵活的手指能就着夜晚演奏一样。 　　那这个夜晚的声音，应该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Op.9，No.2，叶唐的手指继续轻轻颤动着，每个和弦每组琶音每段音阶都烂熟于心，想。 　　- 　　叶唐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 　　他的时差还没能完全调回来，因此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他仿佛还躺在音符流淌的夜晚里，揉了揉眼睛才坐起来。 　　昨晚的记忆回笼，叶唐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傅临风家的阳台睡着了。 　　哦，睡着前，还跟傅临风大吵了一架。 　　不对，那自己现在…… 　　叶唐猛地坐起来—— 　　自己居然已经不在阳台上了。 　　他的身上盖着一小张柔软的袖珍小被，因此自己没有因为睡着吹了冷风而感冒。 　　傅临风什么时候把自己抓进来的？ 　　叶唐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回头看了一下四周。 　　有点眼熟的结构，冷淡简洁的装修风格。 　　是傅临风的房间。 　　发觉自己睡着的地方有点软，叶唐一低头—— 　　“……” 　　好家伙，居然是昨天那一大箱快递里的芭比公主床。 　　不知道傅临风往里面垫了几层，就，怎么说呢…… 　　叶唐眉头跳了跳。 　　还挺舒服。 　　叶唐打了个哈欠，想要翻身起来，忽然想着，那傅临风不是也睡着？ 　　想起前两天第一次见到的大片大片光丨裸的肌肤，叶唐撇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床的那边瞅…… 　　“别看了。”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他。 　　傅临风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着他，淡声说：“这次穿衣服了。” 第17章 伦敦桥要塌了。（二更合…… 　　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叶唐嘴巴瘪了瘪，不想说话。 　　谁想看啊。 　　他不屑地撇过头。 　　他现在坐在他的粉色梦幻公主小床上，也不知道傅临风那里买的这玩意儿，逼真得很，床的一旁甚至还放着两只袖珍小熊，此刻也正眼神诡异地盯着叶唐。 　　……瘆得慌。 　　视线往上移，原来这个小床被安置到了飘窗边上，一旁有个小柜子遮住了外面的日光——小柜子里还挂着傅临风给他买的衣服，就是感觉比昨天还多，甚至还有……睡衣？ 　　他哪里弄的睡衣？ 　　叶唐神色诡异地移开眼。 　　心里憋着气，他不想跟傅临风主动开口，因此也没回应刚才傅临风说的话。 　　谁管你穿不穿衣服啊？ 　　叶唐忿忿地想，丝毫没有记起来明明是自己先控诉傅临风在家睡觉不穿衣服的。 　　“起来洗漱？”傅临风没提昨晚的事，只是走到他面前，低头问。 　　叶唐依然没看他，扭着身子转过去，只留下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不动，小脑袋也不动。 　　“我自己下去。”叶唐背对着他，有些拧巴地开口，“我的车呢？” 　　叶唐少爷条件优渥，成年以后家里就让他自己选了好几辆车。 　　但他现在说的应该是自己的新宠，人力双滚轮粉红色芭比豪华小滑板车。 　　“在阳台，昨天你睡着了就没给你拿进来。”傅临风坦白。 　　“……”叶唐的嘴这次掰成了一个倒弧形。 　　自己去就自己去。 　　他面无表情地从小床上站起来——由于起身太急还打了一个趔趄。 　　不过傅临风的手指及时扶住了他，让叶唐不至于摔下去。 　　下一秒，叶唐感觉自己被两只手一捏，傅临风揪着他衣服后面的小带子就把他拎了起来。 　　“——你干嘛！”叶唐十分不爽地在空中扑腾，“放开我！老狗，你放开我！” 　　“马上就放。”傅临风充耳不闻，两步把他带到卫生间，让他坐在水池旁，自己去替他拿了洗漱工具。 　　袖珍的漱口水、小毛巾，以及…… 　　棉棒？！ 　　不知道为什么，叶唐看到那个东西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要干什么？！”叶唐问得义正辞严。 　　“帮你洗漱，”也许是不知道叶唐为什么看上去忽然紧绷起来，傅临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了，“我看了一下猫牙刷好像不太适合你，先将就用着这个。” 　　叶唐抢了漱口水，猛地灌了一口，就开始咕嘟咕嘟含着。 　　白桃茉莉味儿的，倒不算太过刺激。 　　等他把漱口水吐掉，就见傅临风走到他旁边，把小棉棒的前端打湿—— 　　“你——”叶唐立刻摆出一副一级戒备的姿势，“你离我远点！！” 　　他看到棉棒前面软软尖尖的棉头就头皮发麻，仿佛下一秒傅临风就会用那玩意儿戳上来，然后就…… 　　结果傅临风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你自己拿好。” 　　“你还指望我帮你刷？” 　　啊？ 　　哦。 　　叶唐接过来。 　　只是刷牙哦。 　　他的脸涨得有点红：“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怕你掉进洗手池。”傅临风抱着手靠在一旁，挑挑眉。 　　不过大概是叶唐拒绝的意味太明显，他最终也没坚持，两步走出了卫生间。 　　“滑板车等下给你放门口，有事情再叫我。” 　　他出去前最后说了一句。 　　叶唐全部收拾完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傅临风已经走到客厅了。 　　他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便循着走过去。 　　来到客厅时，傅临风正随意地坐在地上，旁边是那只刚睡醒的猫。 　　他穿着黑色的棉质睡衣，手里拿着湿巾，对猫说了一句“过来”。 　　三三可能是刚睡醒还在拧巴，迷迷瞪瞪看了傅临风一眼，翘了一下尾巴，勉强当做回应。 　　傅临风弯腰，看见小猫的眼睛上沾了一点泪渍，眼角被什么东西糊着了，此刻正不耐烦地眨着眼睛看他。 　　“擦一下眼睛。”叶唐听见傅临风对三三说 。 　　大约是还有点脾气，小猫看上去有些躁动。 　　于是傅临风干脆伸出手，把三三捞进自己怀里抱着，一只手扶住猫的肚子，另一只手凑近了，用湿巾很轻柔地给小猫擦眼角。 　　“别动。”他低声对三三说。 　　三三被他禁锢着，挣扎不了，只能在他怀里无奈地甩尾巴。 　　还好傅临风动作熟练，很快就替三三处理干净，便松手让猫自己去玩儿。 　　他被三三的猫毛蒲公英似的掉了一身，却好像也不那么在意，随手拍了拍，从地上站起来。 　　叶唐忽然觉得眼前的傅临风又真实而鲜活了起来。 　　脸上表情不多，但动作里总有种无声的温柔——尽管过去的那些年他没怎么见过傅临风养宠物，不过叶唐仍笃定地认为，如果当时他养了三三，也会是这样的。 　　傅临风去洗了个手，叶唐就扶着他的滑板车，站在房间门口看他。 　　其实他昨晚又不止一次地想过，干脆就把这事儿给父母说了得了。 　　大不了就真一个电话打过去，安乔必定会在一天内赶回来，尽管可能六神无主的程度跟自己比有过之无不及，但总归还有个父亲在一旁担着。 　　可是。 　　叶唐自己都在想。 　　尽管他跟傅临风那么多年没有联系，尽管两人见面到现在也称不上愉快……但他仍然有种奇怪的直觉。 　　反正傅临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伤害自己，就算闹成这样，叶唐也笃定他还是会帮自己保守秘密。 　　跟以前的许多次一样。 　　这种直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叶唐在心里拗口地嘀咕，他觉得自己明明了解傅临风，但又不了解傅临风。 　　“叶唐。”他正低着头想事情，就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傅临风站在他不远处，从厨房里走出来，眉目和表情都平和，丝毫瞧不出两人昨晚的争执。 　　他朝叶唐走过来，叫他的名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来吃早餐。” 　　叶唐怔了怔。 　　“要我帮你一下么？”傅临风蹲下来，朝他摊开手。 　　他指的是要不要帮他上餐桌。 　　叶唐其实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但还是没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片刻后，他没抬头，也没答话。 　　但还是垂着脑袋走上了傅临风的手掌。 　　等他上了餐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闻道的香气从何而来。 　　桌子上摆着他曾经嚷嚷着要吃的小笼包，蟹黄味儿的，还袅袅冒着热气，看来应该才买回来没多久。 　　旁边还摆了一小碟粉丝汤，以及和昨晚一样，刚烤出来的袖珍布丁。 　　但关键是…… 　　这些东西都用一种更精致且小巧的餐具盛起来，更方便他使用。 　　又因为这些东西基本都是女生才会玩，所以不管傅临风怎么挑，选项总是离不开那几个关键字，色调也总逃不开粉红天蓝和嫩黄。 　　如果现在有人推门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家里多了一个小孩——不对，应该是多了一位芭比公主。 　　怎么说呢？ 　　看着有种诡异又奇妙的和谐。 　　叶唐走到桌子旁坐下。 　　不得不说换了餐具好像是要方便些，虽然能装的食物就那么一丁点，但好歹叶唐不用费力地把自己凑上去才能吃到了。 　　当然，吃包子还是有些费力的。 　　傅临风坐到他对面，坐下时随意地说了一句：“试过了，不烫。” 　　吃完了一个包子，叶唐又端起粉红色小碗，喝了两口汤。 　　胃重新被温暖，叶唐这才小心抬头，看向傅临风。 　　对方还穿着那件沾了猫毛的黑色睡衣，样式很宽松，而对方的表情也一样，正坐在对面吃早饭，而电视里放着新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这种场景其实叶唐从未想过。 　　他在十七岁以前只设想过他和傅临风以后会成怎样的人，自己是什么样，对方是什么样。然后当这种设想还未成形的时候，两人关系就戛然而止，他就又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而现在像是进度倏地加快，叶唐一时还不能适应。 　　他看着桌上的早餐。 　　这家汤包店几十年来都很有脾气，只收现金不做外卖，每天定量，每次都要排队半小时以上，卖完了就早早关店，丝毫不打算跟上时代的脚步。 　　如果说之前自己让傅临风去买，是说服自己跟他有金钱交易，那么现在，叶唐就毫无理由了。 　　现在的气氛虽然称不上尴尬，但叶唐总归有点难受。 　　想要说点什么来改变它。 　　“我……” 　　结果叶唐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又卡住了。 　　说什么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支吾了两声又憋回去。 　　不过这次是傅临风重新打破了沉默。 　　“你想回家吗？”他问。 　　叶唐抬眸看他一眼：“……还好。” 　　其实他现在非常不方便，回家的话父母又不在，如果让阿姨来照顾自己，对方说不定会觉得过于惊悚…… 　　“我可以送你回去。”傅临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鉴于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会联系安阿姨他们。” 　　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才一直没回去的啊…… 　　叶唐这么想着，没说话。 　　“手机和这些小东西你就带回去，对了，虽然你觉得电话手表是在侮辱你，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带上，已经设置好了，上面第一联系人是我，一键呼叫就能打到我手机上，如果你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给我说。” 　　“知道你看着我也烦，你要是待不下去，等一会儿吃完了我就送你过去。”傅临风没有看他，“也怪我，昨天不该提——” 　　“昨天不是我提的么？”叶唐忽然出声，打断他。 　　傅临风闻言停下来，不过也没再开口，等叶唐说话。 　　“昨天明明是我提的，想要你帮我，也帮盛嘉一个忙。”叶唐再开口时有些喘，就像不知道怎么组织现在的语言一样。 　　傅临风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默地抬眼，对他对视。 　　他的眼神看过来事，叶唐忽然有种之前的心虚全都暴露在对方眼皮下的错觉。 　　可是不是的，他其实还是跟之前有了区别的。 　　就像之前的事，他现在也不完全那么想—— 　　害怕被看穿，却又想辩解着什么，叶唐难免有些焦急，但还是开了口：“我……我昨天说的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 　　“我说你的讨厌也不是……那种讨厌，”叶唐有点懊恼自己的表达能力，“就是，我不再提那件事了，但我也没有看着你烦……” 　　叶唐越说脸越红，最后还是低下头来，不敢看他；“对、对……” 　　后面两个字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叶唐咬着舌头，含混地继续说：“那你能不能先再收留我几天啊？” 　　好歹勉强说出来了，叶唐这才终于敢抬头，去观察对方的表情。 　　而这次换傅临风愣住了。 　　像是从未想过叶唐会主动道歉，因为他的发怔，叶唐很轻易就从他的眼中找到一点跳跃的情绪。 　　他顿了顿，想把刚才那三个字勉强说完：“对、对不……” 　　“可以。”这次傅临风却不等他说下去，也打断了他。 　　“那，你就还是别告诉我妈他们了？”察觉到对方态度以及目前氛围的改变，叶唐终于往前跳了一步，凑近问。 　　“嗯。” 　　他刚想雀跃一下，但一下子又觉得似乎不合适，于是收了一点情绪，小心翼翼地说：“……好哦。” 　　“我晚一点还要去公司一趟，你是在家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叶唐原本觉得在傅临风家里挺好的，但他现在身形太小做什么都不方便，首先完成作曲系的作业就是件不可能的事，眼瞅着傅临风家也没见到钢琴，那剩下的就只有在家里听音乐看电影。 　　他皱着眉，但保不齐三三又要没事找事跟自己打架，打得过就算了，打不过自己说不定还要求助傅临风，不行，屈辱。 　　而且中午他不回来的话就没吃的，没吃的就只能随便吃点饼干巧克力，如果想要上餐桌还得靠爬的…… 　　傅临风不知道他现在低着头思考什么，等了一分钟没回应：“叶唐？” 　　“我和你去！”叶唐在这一分钟里权衡完毕，下了定论。 　　“好。”傅临风说，“那我今天可以叫家政了么？” 　　“啊？”叶唐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才回想起来当初傅临风用假的家政诈自己的事，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一些，“……叫呗。” 　　这次他听见一声笑。 　　“知道了。” 　　- 　　一切跟之前差别不大，傅临风这次换了一件薄外套就往外走了，看上去比前两天还要随性不少。 　　等两人坐上车的时候，气氛已经恢复得跟之前差不多了，于是叶唐又忍不住找傅临风说话。 　　“你每天都开车上班吗？”叶唐抓着安全带问他，“我还以为你会请司机。” 　　“我又不用准时卡点去，不远，没必要。”没想到这次傅临风有了回应。 　　“噢，”叶唐说，“我记得你办公室有个隔间？那等下我可以去那里面看音乐剧吗。” 　　跟昨天不同的是，这次叶唐居然带了点请求。 　　“可以。”傅临风扶着方向盘专心开车，“午饭的话，到时候我让食堂送上来，晚点给你看看有什么。” 　　“好。”叶唐答应完，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手机给我一下呗？” 　　“？” 　　“……我想玩那个方块儿消消乐。”叶唐支支吾吾。 　　“不行。”不过这次倒是被直接拒绝了。 　　“啊……”他的语气里这次是掩饰不住的遗憾。 　　“你现在还没我手掌大。”傅临风说，“没让你系安全带是因为你系不上，你还在车里玩起手机来了？你真的想在口袋里躺一天当我没说。” 　　“不让就不让。”叶唐嘀咕着，“不是才好一点嘛，怎么又……” 　　“好什么？”傅临风明知故问。 　　叶唐是断不可能再说一次的，更何况两人现在这样其实也说不上和好，干脆别过脑袋去，哼哼唧唧：“没什么。” 　　大约是勉强习惯了现在的体型，叶唐胆子也大了一些，一直挂在他的口袋边沿往外面看。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只要他不动得太厉害，这样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明显，就算有人发现了，也顶多疑惑了一下傅临风为什么会在口袋边上挂一个玩偶之类的，基本都不会多想。 　　傅临风走进公司，两个前台远远看见了就跟他问好。 　　“今天林杰倒是没买早餐了？”他看着两人，说道。 　　“没有，今天林哥来的时候是有这个打算的，”其中一个女孩子说，“不过傅总，您今天应该没有约那位……鳗鱼直播的黄先生吧？今天他一早就过来了，我查了没有预约就没让进，结果说什么都不走，林哥刚才过来就是去解决这件事的。” 　　傅临风微微皱了皱眉头：“哪个黄先生？” 　　“好像叫什么黄……黄清奎。”前台回忆道。 　　叶唐动作幅度很小地扯了扯傅临风的口袋。 　　黄清奎！这个名字他都记得，这不是之前说着要跟傅临风谈条件的那个直播歌手吗？ 　　也许是叶唐的提醒，傅临风点点头，回忆起了前台口中的人是谁：“确实没约。那就让林杰自己处理就好了。” 　　说完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等确认身边没人了，叶唐立刻从他口袋里冒出来：“黄清奎诶！我看你那天嘲讽得那么厉害还会记得他！” 　　没想到居然还思考了一阵。 　　“怎么，你也知道他？”傅临风脱了外套挂好，把叶唐放在他的桌上，“那你说说，你觉得他有商业价值么？” 　　“啊？”叶唐没想到问题会抛回自己头上。 　　黄清奎这人确实是有些人气，在短视频盛行的平台上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粉丝多了就想往娱乐圈里靠，也实在正常。 　　因为母亲工作的关系，叶唐也接触过一些圈子里的人，因此也会偶尔关注。 　　黄清奎的唱功不能说差，但很多地方都显得用力过猛，而且作词作曲都很烂，出圈的好几首都是外包出品。 　　“我觉得他……很不会演绎情感，我之前在国外偶尔刷到，听到他唱深情就难受。虽然我个人不太喜欢，”叶唐看了傅临风一眼，“但你不是商人吗？商业价值肯定是有的呀，不然他也不会有底气想要跳槽。” 　　傅临风弯唇笑笑，不置可否。 　　“算了，反正你也不打算签他，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叶唐托着腮，说道，“放我去你隔壁！我要看电影！” 　　“我办公室没电视，”傅临风给他找了个ipad，连着零食和气泡水一起放到休息间，“先看着吧，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好！” 　　- 　　于是当林杰处理完早上的事，敲响办公室门的时候，就听到隔间传来一阵极有风格的音乐声。 　　叶唐就躲在傅临风的办公室隔间看音乐剧《芝加哥》，此时正放到监狱探戈的大合唱，几个激昂的女声正控诉着自己的杀人理由。 　　虽然知道老板的私事不该管，但他还是忍不住朝隔间的门看了一眼。 　　这是……？ 　　大家都算两只脚全踏进娱乐圈的人，平日里跟艺人和团队的应酬也不少，按傅临风的条件，有的是女明星喜欢。不过林杰从进公司起就没见过傅临风跟哪个艺人走得特别近，还以为他只是不好这口，原来其实早就有人了？ 　　林杰并不打算多问，在充满杀气的探戈里充耳不闻地汇报工作。 　　反倒是叶唐，在看到一半发现办公室似乎来人了以后，才主动把声音调小了一点。 　　“一个朋友。”没想到自己不问，傅临风还主动解释了一句。 　　林杰连忙点头，想到什么，又说：“对了，今天那个黄清奎又过来了，不过他这次说了，不需要咱们帮他出违约金了，只要后续运营和宣传好一点就可以，但我想您上次也说明白了，就没知会您，直接把他请走，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挺好，下次继续。”傅临风点头赞许。 　　“不过我听说了，他似乎找的另一个下家是寰亿，要不……” 　　寰亿是傅临风的对家，算是知名老牌经纪公司了。 　　“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傅临风看了一眼黄清奎的资料，皱眉，“让他有本事就过去。” 　　“行。” 　　“对了，”傅临风打断他，在满屋子“He had it coming”的诡异探戈里镇定地开口，“等下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两颗巧克力。” 　　“……好的，傅总。” 　　“哦还有，”在林杰马上就要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傅临风重新换成那副优越的语气，“我今天来之前也吃过了早饭。” 　　林杰关上门，隔绝了办公室里的音乐声，多多少少觉得自己老板好像是在炫耀。 　　- 　　临近周末，今天傅临风回去的时间比昨天晚一些，叶唐在他办公室吃好喝好乐不思蜀，除了偶尔还是会抱怨一下身形不方便以外没什么不好。 　　等傅临风走进隔间换衣服时，叶唐才打了一个柠檬味儿嗝：“下班啦？” 　　悠闲得很，语气颇像整日游手好闲的小纨绔。 　　“嗯，你还饿么？饿的话就带你去吃点东西，不饿就回去了。”傅临风把两颗巧克力放在口袋里，问他。 　　“回去吧。”毕竟只能在一处活动也不太好，更何况傅临风的办公室总不能跟他家一样。 　　而且还没滑板车，不高贵。 　　他丝毫没注意傅临风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走过来穿外套。 　　叶唐蹦进去，发现里面有两颗巧克力，还能把自己垫高一点，十分满意。 　　下电梯以后就没遇到几个人了，而因为有巧克力增高，叶唐也得以坐在傅临风口袋里。 　　只是在到了停车场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唐那时候正打算剥一颗巧克力，刚低头想要去拿，就感觉前面像有一堵墙似的，挡住傅临风的去路：“傅总！傅总——” 　　傅临风被打断，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微微挡住一边口袋，表情不善地抬头。 　　来人是个打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个子不高，也有些胖，身上还有一些形容不出来的气味。 　　他把自己的口罩往下一拉，露出鸭舌帽下的一双小眼睛：“是我，我是黄清奎！” 　　林杰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答应得信誓旦旦的再也不来了的男人，却在停车场等了很久，就打算堵人：“我听说您的秘书是替您决定的，但是是这样的，我想了想，违约金的事儿是我不对，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考虑合——”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傅临风已经侧身绕开了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眼看傅临风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黄清奎急了，他想伸手拉一下：“傅总！” 　　结果一下没控制好力道，正在一旁看戏的叶唐被他弄得一趔趄，小声地“啊”了一下，差点就要往外面摔—— 　　还好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他。 　　而一旁的黄清奎没听清叶唐刚才的声音，却注意到了正伏在傅临风口袋上的他，也没看清，就连忙谄媚地说：“傅总，原来您也喜欢玩手办？那不巧了么，我也——咳、咳。” 　　他没想到，原本一直不理他的傅临风居然狠狠推了他一把！ 　　黄清奎没站稳，险些摔倒。 　　傅临风的表情并不好看，之前似笑非笑的样子也收了起来。 　　只是他的手还盖在叶唐身上，生怕他会真的被黄清奎发现端倪。 　　“不是，傅总，我们可以——” 　　“滚。” 　　这次傅临风没兴趣也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径直上了车，绝尘而去。 　　直到开了好几公里，叶唐才心有戚戚地看向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傅临风。 　　早知道今天就不说他有商业价值了……原来真人看上去就是一个猥琐男。 　　只是傅临风还是面无表情，却透露出一副生人勿进的低气压。 　　叶唐才意识到昨天傅临风压根就没跟自己争执的意思—— 　　他当时应该完全没生气，毕竟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是第一次见。 　　和平使者叶唐公主觉得自己应该做一点什么。 　　“你生气啦？”叶唐抱着林杰送来的巧克力小口小口地咬，又因为不知道说啥，下意识像以前那样说了一句，“不然我给你弹伦敦桥——” 　　《伦敦桥要塌了》。 　　叶唐后面的话没说完。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弹不了琴的。 　　一时有些尴尬，还好叶唐的电话响了起来，暂时打断了这种尴尬。 　　结果叶唐一看来电人，盛嘉。 　　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也知道是因为昨天的事。 　　他也不想再拖着了，与其给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不如直接了当地说明自己确实帮不了，也好过一直拖着。 　　“喂？” 　　“叶少爷吗？算了，我想了想，你一直没答应肯定是你自己有事，”盛嘉主动提了出来，“我还是不勉强你了，这样，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我打算再去隔壁群捞点人，大不了那几首就不上键盘了，没什么的！兄弟你好好休息。” 　　“啊，”叶唐张了张口，可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那行吧……” 　　毕竟自己也试过了，确实帮不上忙。 　　“等一下。”傅临风看着窗外，却开口打断了叶唐，“你先别拒绝他。” 　　“演出在什么时候？” 　　“哎？”叶唐从手机上抬起头，看他。 　　怎么突然就…… 　　“叶唐，你跟谁在一起吗？”对面的盛嘉听见他迟疑。 　　叶唐没顾上跟盛嘉解释，说了一个演出的时间。 　　“算了。” 　　他听见傅临风叹了一口气，用一种与之前不同的语气开口。 　　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自我博弈之后认栽似的妥协。 　　他说：“我答应你。” 第18章 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依…… 　　叶唐僵在原地，根本来不及跟盛嘉解释什么，看着傅临风沉静的侧脸：“你……你说什么？” 　　为了不给傅临风反悔的机会，他也不等对方开口，继续说：“你再答应一遍！” 　　等红灯的时间，傅临风平稳地把车停下，依然没看他：“你要是没听清就算了。” 　　“不不，我听见了！”在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叶唐直接从座椅上蹦了起来，然后被傅临风的手又按了回去。 　　听见这个消息的兴奋完全盖过了之前的一些别扭，他干脆顺着傅临风的手掌往上爬，一直溜到对方肩膀上，也不管二十四小时内两人还闹过一轮，扯着傅临风的肩膀就在上面晃荡：“你答应了！” 　　傅临风瞥了一眼后视镜，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正趴着他肩膀上欢欣鼓舞，丝毫看不出昨晚上还气鼓鼓想把手表往自己身上扔。 　　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也的确是没怎么变。 　　他忍不住伸出手掌，整个把对方包住，然后任他在自己手里胡乱扭动。 　　叶唐柔软精致的小棉服贴在他的掌心，好像比他此刻的体温还要高上一些。但由于现在的身形差距实在太大，不管他怎么扑腾都挣不开。 　　但叶唐也没像之前一样大声嚷嚷叫他老狗，让他放开，大约是觉得既然对方答应了，自己便屈尊降贵地忍耐一下。 　　不过傅临风也没有抓着他多久。 　　“嗯。答应你了。”傅临风把叶唐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按回副驾驶，自己则重新启动了车，他注视着前方，说道，“去跟你朋友说吧。” 　　这就是正式答应了。 　　“好！” 　　叶唐一边不敢置信，一边猛地点头。 　　此时，他终于想起了被晾在一旁的盛嘉。 　　毕竟也许多年没联系过了，盛嘉对傅临风的声音没叶唐那么熟，因此只是疑惑了一下问他：“你旁边有人，现在是不是在忙？不然我晚点打给你？” 　　“不用！”叶唐趴在手机上对着听筒说，“你刚才不是问livehouse的事儿么？” 　　“对啊，没事儿，我自己再去找找人，不用……” 　　“我答应啦！”叶唐扬起了声音，对那头说。 　　“哎？”这下盛嘉也兴奋了起来，“真的？！是真的吧叶唐！我就知道你能帮我！” 　　他还沉浸在终于有救了的喜悦里：“要我怎么谢你你说！” 　　“你等我说完，”叶唐咳嗽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人，“我的确是来不了，不过我刚刚跟傅临风说好了，他替我来帮你。” 　　“哦哦好的，谢谢兄弟……哎不是，等等，谁？！”盛嘉垂死病中惊坐起。 　　“傅、傅临风。”叶唐不知道为什么，被对方这么一问，舌头打了个结。 　　“卧、卧槽……”盛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在电话那头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走向还真的他没想到的，关键是……还是叶唐自己去说的？他俩刚回国那天不就又掰了一次么？！ 　　大约是这个答案太刺激，盛嘉重复一遍：“傅……” 　　“傅临风傅临风傅临风——！”叶唐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三遍，“就是那个傅临风！” 　　“哦……”他的好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 　　像恍然大悟，又像起哄。 　　“你先再替我谢谢他！”有救了的盛嘉兴奋搓手，“这样，我也不要求你们彩排能来了，毕竟你俩水平摆在那儿，回头我们录一个demo给你，他只要能和上就行——不过傅临风怎么可能和不上！他瞎弹几个音都厉害吧！” 　　那可是傅临风！ 　　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地下摇滚何德何能！ 　　盛嘉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还好及时想起来傅临风现在已经跟这行没关系了，但就算他这些年不碰琴，现在自己乐队这点难度的和声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不过还是立刻打住：“总之真的太感谢了！就这样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等等——”叶唐还想说什么，结果盛嘉电话挂得飞快，就像害怕他反悔一样。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叶唐低下头，脸上有点烧得慌，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傅临风还在开车，正是下班时间，即使不远的路程也只能因为拥挤的车流走走停停。 　　叶唐这才从他答应了自己的兴奋劲儿里缓过来，抬头看他。 　　“傅临风，”叶唐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其实在这一刻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脱口而出的也只有一句，“那……你要不要去我家练琴？” 　　他敏锐地看见傅临风的表情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叶唐家里的那架钢琴是安乔在国外辗转多次才买到的手工钢琴，音色和做工都是顶级水准，这些年即使叶唐基本没回过家，但依旧定期调音，保养得十分完美。 　　这么完美的一架琴，叶唐回想起来，他第一次弹给傅临风的曲子，却是最简单的一首传统儿歌，伦敦桥要塌了。 　　刚才在停车场短暂的不愉快在他脸上已经找不到踪迹，而在听了叶唐说那句话后有些波动的情绪，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的脸穿梭在流动的光影里，叶唐忽然就想到盛嘉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傅临风瞎弹几个音都厉害吧！ 　　的确如此，他想。 　　不过在他曾经漫长而枯燥的童年音乐生涯里，傅临风又不仅仅是那样的。 　　当时他总以为傅临风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是不开心，可自己给他东西他又不要。 　　后来再有这样的事，叶唐就笑嘻嘻地凑上去，说：“要是不开心的话，我就给你弹《伦敦桥要塌了》。” 　　他弹过右手单手只弹个基本旋律的，加了踏板和声变得动听的，把最简单的童谣弹出好多种版本。 　　虽然他并不知道傅临风当时到底喜不喜欢这首曲子，但他总是觉得，自己每次弹完以后，对方的表情还是跟之前不同了。 　　“不用。”傅临风低声说，“你把谱发过来，去我家吧。” 　　“……哎？” 　　- 　　后来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提这件事，叶唐吃完了巧克力，把锡纸揉成一个小球踢着玩。 　　傅临风在开车的间隙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结果叶唐自己一个人在座椅上玩的不亦乐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叶唐。” 　　“啊？” 　　“三三玩餐巾纸纸团的时候，就跟你现在差不多。” 　　“……”叶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傅临风是拿他跟猫相提并论呢，瞬间不满起来，“我跟你家里那个蠢猫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请你——” 　　说了一半想起现在自己还要傅临风帮忙，自觉应该再客气一点的叶唐强行改了一下语气：“……请你下次好好观察观察你的猫。” 　　傅临风扶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开向停车场：“行，知道了。” 　　关系比出门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开门进屋的时候连三三都感受到了一点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 　　具体表现在傅临风今天没有按时给自己开金枪鱼味儿的罐头。 　　尽管别扭，但叶唐还是皱着鼻子拿了傅临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睡衣，去了浴室洗澡。 　　还好虽然芭比公主系列礼包里也有浴室的配套设施，但设计者肯定也没想过会有傻孩子真的把自己的芭比娃娃泡在水里给她们洗澡，因此大小以及蓄水量十分不合比例——也正是如此，叶唐得以不使用那几个粉得辣眼睛的公主浴缸，而继续用朴实无华的性冷淡盆。 　　但他进去的时候还是眼前一黑。 　　虽然芭比公主的浴缸大小不适合他，但浴缸玩具还是可以的。 　　“傅临风！” 　　叶唐扒着浴室的门板，仰头朝对方吼，自己都没察觉自己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把你里面的东西给我扔了！” 　　此时傅临风也正好从自己房间的浴室走出来，只有腰一下围了一条浴巾，头发还是湿的，水珠从发梢往下坠，滑到脖颈，也有一些直接落在腹肌上，又没入纯白色的毛巾里。 　　而叶唐变小了，这一幕便以更具冲击力的震撼感骤然呈现在他眼前。 　　“……”叶唐站在浴室门口仰头，自己现在的高度堪堪比过傅临风脚后跟。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叶唐没过几天，就已经学会了先发制人这项技能。 　　他怎么又不守男德！ 　　傅临风也有点无辜：“这是我家，而且……不是你急着叫我？” 　　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哈。 　　但不重要，叶唐忽视了傅临风后半句的疑问，指着自己这个浴室的盆兴师问罪：“你放这个进来干吗！”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盛好了热水的盆里，赫然飘着好几只可爱的小玩意——比如浮在水面，随着波纹一起一伏的几只小黄鸭。 　　“噢。”傅临风的语气里毫无悔过之意，反而还装模作样问了一句，“你不喜欢？”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 　　这是—— 　　“不喜欢的话，下次给你换个牌子。”还没等他想清楚这是什么，傅临风语气淡淡地打断了他，穿着拖鞋从叶唐身旁走过，甚至路过时，发梢上的水珠都落到了他的头顶。 　　叶唐甩了甩头发，把落上来的水珠甩掉，断定傅临风就是故意的。 　　但对方已经替他关好了门——很明显作为有教养的少爷——现在也可以暂时称之为公主的叶唐是不能够斤斤计较的，这不好。 　　于是他只能自己看着水面上正无声瞪着自己、跟自己叫嚣的小黄鸭，冷漠地跳了进去。 　　- 　　叶唐刚洗完澡，居然听见一阵久违的钢琴声。 　　他一瞬间有些迟疑——傅临风家里好像没有钢琴啊？ 　　叶唐对这个声音太敏感，也没在意自己现在头发也湿着，就随便披着衣服循声而去。 　　声音的确是从傅临风家里传出来的。 　　叶唐看过一遍盛嘉发的谱子，脑海里有个大致旋律，跟现在弹的内容也正好对得上。 　　他甚至都没顾得上去找自己目前最爱的代步工具滑板车，就赤着脚走过去。 　　声音越来越近，他终于知道现在的琴声从哪里来的——是自己从来到傅临风家里以后就没见他开过的书房。 　　离得越近，叶唐走的就越慢。 　　前几首歌都是垫音，因此键盘线就只是一个烘托陪衬的作用，听不出主旋律。但最后一首歌不是，叶唐想起，最后一首歌的intro就是键盘solo，明显就比前几首要更鲜明一些。 　　盛嘉的乐队不算是特别硬核的摇滚，风格更偏流行日式，因此键盘声听起来也更轻快活跃一些。 　　而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地毯吸收了他微小的脚步声，让他不被对方发现。叶唐抬头看着坐在琴凳上的人。 　　角度关系，叶唐现在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长而不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利落干净的下颌线。 　　明明穿着最简单最随意的睡衣，发梢也还带着水汽，跟白天公司里的他比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 　　琴谱被他放在架子上，傅临风间或看上一眼，而手指灵活地在黑白键上穿梭。 　　即使他现在弹的是最简单的和弦，也依旧掩盖不住他周身的气质。 　　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他天生就适合钢琴。 　　盛嘉发的谱对傅临风而言的确毫无难度，叶唐看着他练了两遍，基本就能流畅完整地演奏下来，也听不出错了。 　　叶唐像是被什么咒语定在了原地，就这么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睛甚至也不曾眨一下。 　　而在傅临风熟悉完了以后，叶唐以为他会合上琴盖结束，却没想到，对方仍然坐在那里，像是在思考。 　　这一次，叶唐终于听见了耳熟的曲子。 　　他明明还赤着脚，发梢湿润，衣服也只是草草披着站在门边，却在听见这一段旋律的时候依然感觉到温暖。 　　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第二乐章。 　　叶唐就这么站在房间门口看他，某一瞬间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已经变小了，也没想起来，现在弹琴的居然是五年后的傅临风。 　　即使那么多年没见，现在的他才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之前有人说过，傅临风演奏时的动作和表情都过于内敛，可传达出来的琴声又完全不一样。 　　他弹得很慢，但很流畅，每一个音符他都记得，每一处的情绪都饱满。 　　他忘了自己在傅临风的书房门口站了多久，甚至没想起来琴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等琴声停了许久，对方从琴凳上站起来，走向自己时，叶唐才骤然惊醒：“我……我看你在弹琴，就没叫你。” 　　他没话找话地说：“应该很顺利吧？我看你两遍就弹好了。” 　　“嗯。” 　　这次傅临风只是很淡地应了一句，没再说其他话。 　　“那……” 　　现在的气氛太古怪，叶唐还想再说什么，但一下子语塞。 　　“我去给你开电视，或者你想再玩一会儿什么，都行。”傅临风像是没有好奇他的迟疑，说道。 　　“好。” 　　叶唐刚想自己走回去，就见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傅临风的黑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没穿鞋站了许久，都快要没了感觉的脚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 　　傅临风这次没有把他拎起来，动作称得上温柔地把他放到自己手掌上，让自己踩上他的左手，而右手手指揉了揉叶唐冰冷的脚，颇无奈地说：“都答应你了，就不要这么急着跑过来。” 　　感受到属于对方体温的触感，叶唐僵了僵，只说了一句：“噢。” 　　- 　　接下来的几天，叶唐都过得像那种回国了啥事也不干的二世祖似的。 　　傅临风也没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再听见傅临风弹那几首歌以外的曲子，基本就是每天睡前练一两把，保证自己不会出错后，就合上琴盖，关了书房门。 　　叶唐心情好了就跟着傅临风去上班，如果能起来就起，起不来就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回笼觉，中午如果傅临风不回来，就会有沉默的工具人林杰过来送饭，只要叶唐听见门响时稍微躲一躲，对方就不会发现自己，把午饭放在餐桌上以后就迅速离开。 　　林杰也不解，他觉得傅总这两天总归有点不正常。 　　自家老板以前从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现在已经连续几天吃了早餐还要跟自己点名一下，中午有时候会叫自己来他家送饭——说是送饭甚至都不太合适，因为分量都太小，甚至不够一个成年人的一口。 　　不知不觉很快就来到了盛嘉说的那个时间。 　　前几天盛嘉发来了合奏的demo，傅临风跟着和了一次，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对方也就放下心来，没再多说，只等他第二天来livehouse。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这天临出门前，傅临风问他。 　　“啊？”叶唐眨眨眼，“可是你们台上声音肯定太大了，我怕我耳朵受不了。” 　　即使变小，他依然很在意这些问题。 　　“我问过盛嘉了。”傅临风当然也考虑过，说道，“看了一下场地，到时候我把你放到挨着休息室后台的位置，贝斯吉他和鼓都不在那一片，应该不会太吵。” 　　“那行。”叶唐也点头答应，“那走吧。” 　　傅临风今天穿得十分休闲，要不是还要穿一件外套带着叶唐，他甚至会穿衣柜里的连帽棒球衫。不说叶唐，到了现场的时候盛嘉看着他也是一愣。 　　时间还早，乐队的人还在调试设备，叶唐就躲在傅临风的口袋里，听他跟盛嘉说话。 　　“你是要那个休息室？可以的，都安排好了，而且你的位置在后面，你不是说想要低调些么？到时候开场了灯不会太亮，没关系的。” 　　“好。”傅临风很干脆地应了。 　　现场试了两遍音，即使只是临时拉来救场的，乐队的每个人都对傅临风的反应和能力赞不绝口。 　　傅临风跟他们随意地聊了两句，就去到了原先说好的那个休息室。 　　他把外套挂好，叶唐没出来，观察了一下就对傅临风说：“是不是要开场了？你先过去吧，多跟他们熟悉一下，我在这里等你就行。” 　　毕竟是在外面，两人没做太多交流，他也不好一直跟傅临风说话。 　　在最后上场前，叶唐看见傅临风把休息室的门半掩，而自己走向舞台。 　　- 　　夜晚很快降临，livehouse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叶唐就躲在傅临风的口袋里——他现在这个视角，刚好能看见一半的舞台，一半的观众，以及键盘手的背影。 　　因为傅临风生怕有人会进来，就自己要求站到了那个位置，也正好替叶唐挡住。 　　叶唐并不常来这样的地方，尤其是国内，还是第一次见。 　　他有些新奇地扒着口袋往外看，听见主唱已经开始在跟观众互动了，有人之前看过Live的还问了一句：“怎么今天键盘手好像跟之前不一样啊？” 　　“嘘，临时找的救兵。”主唱很神秘地做了一个手势，“所以要珍惜，毕竟救兵只来一次哦。” 　　在一阵喧闹过后，演出也正式开始。 　　前面几首歌并没有键盘线，因此傅临风只是站在舞台上不太起眼的地方，很安静，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不会像其他几个乐手一样跟台下互动。 　　但很快，随着后几首的音乐响起，叶唐看见他动了。 　　这跟在家里听他弹琴又不同了—— 　　叶唐在听见傅临风按下第一个键盘时几乎屏息。 　　视角原因，他不能看见完整的舞台和观众，但傅临风在他面前却是完整的。 　　他看见傅临风站着，面前的也不是钢琴，而他随意地伸出手，跟着其他几样乐器的旋律和声，而主唱颇有辨识度的嗓音传来，交织着，融合成自然又完美的一首歌。 　　傅临风站在自己面前，明明穿得那么漫不经心，脸上的表情甚至也看不太清晰。 　　但不知为何，现在的他跟叶唐脑海里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重合起来。 　　不大的音乐厅里，少年穿着白色西装站在舞台上，追光灯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的表情沉默内敛，但从指尖流淌出来的音乐却溢满感情。 　　少年的身后是响彻大厅的掌声，每个人的面孔都是惊喜，更是赞赏。 　　自己就躲在后台不远的位置，跟这些千千万万的人一样，为他鼓掌。 　　当时叶唐就想，傅临风就是最优秀的。 　　就算他站在台上弹一首最简单的《伦敦桥要塌了》，他也能带着自己的滤镜，听出李斯特的效果。 　　而现在…… 　　他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傅临风按动琴弦的手指，远处喧闹的人声仿佛都成了陪衬。 　　但有一样是没有变的。 　　他看见傅临风在发光，不管是用什么样的音乐。 　　那些掌声、欢呼，都理应归属与他。 　　而他这一次仍在某个安静的地方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收获所有赞誉。 　　——那种隐秘的、激动的，血液沸腾的感觉，依然叫他心如擂鼓。 第19章 变回来了？！（一更）…… 　　虽然键盘手是临时请来的, 连彩排都没有好好试过，不过完全没有影响这一场演出的成功。 　　叶唐本就不能看见舞台的全貌，因此他的视线范围内, 就只有傅临风一个人。 　　他看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像自己无数次见过的那样。 　　最后安可的曲目有一段键盘solo，尽管这位高大沉默的临时键盘手站在舞台的边上, 一副并不想跟台下的观众有交流的样子，但依然遮不住身上的气质，在solo的时候大家的目光全都投在了他身上。 　　他现在站着，手指弹出来的音符经过箱体的混音变成另一种音色，他的动作看上去也有些随意。 　　娴熟的技巧和明显带着个人风格的演奏几乎俘获了在场的所有人, 叶唐趴在口袋上看着, 他看不清观众的表情，但他几乎能肯定, 一定跟曾经那些看过傅临风弹琴的人一样。 　　他好像只要立在键盘前就会发光。 　　快结束时，前排有大胆的观众在演出快要结束时对着台上吹口哨：“你们这个救兵有点东西！还能救下一场吗！” 　　“对，还有下一场我们继续来！” 　　听见这里, 叶唐下意识竖起耳朵。 　　主唱扶着话筒, 十分可惜地对下面的观众眨眼：“好像不行, 这是鼓手朋友的朋友。” 　　台下遗憾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为什么，叶唐也跟着有点遗憾。 　　最后所有乐手走上来致辞, 傅临风也没有跟着上去，只是远远隔着舞台朝观众们鞠了一躬, 便径直去了休息室。 　　- 　　Livehouse空间并不大，蹦到后面大家都很嗨, 即使傅临风比不得那些蹦了一晚上的，但走过去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汗。 　　他进来把门关上，就看见叶唐正乖乖地趴在自己口袋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跟前几天那个躺在沙发上玩消消乐的小人儿简直天差地别。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然而叶唐只是盯着他看，听见他开口，就摇摇头。 　　大约是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很有趣，傅临风走近了一点，弯腰跟他平视。 　　“没什么，”这下叶唐才慢慢吞吞开口，“回去吧。” 　　的确没什么，叶唐只是忽然觉得很怀念。 　　怀念到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傅临风交流。 　　乐队的几个主创过来跟傅临风道别，盛嘉尤其激动，毕竟这个livehouse是他们之前争取了很久的，这次也算得偿所愿。要不是他跟傅临风关系一般，他都要过来抱住对方了：“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没事，”傅临风淡笑着，“小忙。今晚也很开心。” 　　“谢谢谢谢，”盛嘉又重复了两遍，“叶唐今晚不在，改天等他有空了，我好好请你们吃顿饭。” 　　我哪里不在，我就在你们中间夹着呢。 　　叶唐在心里嘀咕。 　　还好傅临风今天的衣服口袋足够大，叶唐躺的还算舒服。 　　傅临风拒绝了跟乐队的人一起吃夜宵的建议，道了别以后就自己驱车回了家。 　　上车以后叶唐就从他口袋里爬出来了，不过一直抱着膝盖坐在车上发呆。 　　“累了？”傅临风在等红灯的间隙问他。 　　“有点。”叶唐如实说，“你呢？” 　　“还行。”傅临风看着前方，“也就几首歌而已，没什么。” 　　“可是都是站着的。” 　　“键盘跟钢琴又不太一样。” 　　“噢。” 　　自此两人交流便停了下来，叶唐一会儿看着傅临风，一会儿又扭头回去，再过了一段时间，就又转过头来看他。 　　恰恰是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怎么开头而已。 　　回家以后傅临风果然没有再碰钢琴，书房的门也重新严严实实关上了，前几天的仿佛只是在帮叶唐一个忙而已。 　　除了那首他背着弹出来的奏鸣曲。 　　叶唐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犯困，到家的时候甚至连澡也不想洗，随意洗漱了一下就嚷嚷着要上床躺着。 　　他这两天也逐渐习惯了那张诡异的公主床，就放在飘窗边上，柔软又舒服。 　　“明天早餐吃什么？”傅临风把叶唐揪回床上，又替他把被子掖了掖。 　　“明天我去你公司吧！我看了一下听说你公司旁边开的那家手工吐司好吃。”叶唐望着天花板说。 　　“行。” 　　“对了……”叶唐张了张口，目光仍放在天花板上，“虽然盛嘉谢过了，不过我还是自己再谢一次，谢谢你帮他这个忙。” 　　察觉到傅临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对方好像笑了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干嘛。”叶唐粗声粗气地答，生怕傅临风会问出点别的什么跟过去有关的事。 　　“没什么，”不过对方只是站了起来，关了灯，然后说，“睡吧。” 　　- 　　叶唐这个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尤其是第一个十分过分——他好像睡在几十层被褥上，但仍然辗转反侧十分不舒服，难受了一晚上后他把那些被子一层一层掀开来，结果发现——最底下居然是一颗三三的猫粮！ 　　然后傅临风的脸诡异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轻蔑又好奇地说，你怎么是个豌豆王子？ 　　还没等他揍这个梦里的傅临风一顿，就又有新的梦穿插了进来。 　　剩下的几个梦就正常了不少。 　　都是跟过去有关的，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跟傅临风一起走在练琴的路上，他抱怨肖邦练习曲太难，傅临风就沉默地走在一旁，不说话。 　　而梦境的最后，是自己一脸认真地对他开口，说，你不要走了，我给你弹伦敦桥好不好。 　　梦里的傅临风面目看上去更年轻一些，叶唐刚想凑近一点，想求一个答案，却忽然整个人像是悬空一般，倏地往下坠落—— 　　“砰！” 　　有什么落地的声音。 　　“好疼……” 　　叶唐嘶了一声，开了口。 　　疼痛真实得可怕，所有的梦境被打碎，叶唐这才勉强醒过来，睁开眼。 　　诶，等等。 　　自己好像摔了一跤。 　　那是从公主床上摔下来了？ 　　他正想着，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忽然觉得一切有些不太对劲。 　　原本都是巨大SIZE的东西好像突然都变得正常了，床、桌椅、电脑、沙发…… 　　而那只叫三三的臭猫，此刻正蹲在自己脚下，一脸惊恐地看过来。 　　他变回去了？！ 　　事不宜迟，叶唐立刻低头看向自己。 　　可怜的芭比公主床已经被变回来的他压垮了，上面装饰用的小熊也已经变成一副饱经摧残的模样，黑色的眼珠可怜兮兮隔着破碎的小床跟叶唐对望。 　　……怎么弄得像自己暴力对待过它们一样。 　　他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好怪，太怪了。 　　什么鬼？ 　　为什么变小的时候有衣服，变大了就没了！？ 　　叶唐焦急地随手抓了一条毛巾把自己包了一下，只是刚想有下一步的动作，就看见不远处躺在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似乎快要翻身—— 　　他要醒了！ 　　傅临风被他的动静吵醒，刚想要转过头来，叶唐就强势地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 　　“你你你先别看！”叶唐又气又急，死死掰着傅临风的脖子不让他转头，“你快给我拿件衣服！” 　　“——我变回来了！！” 第20章 这套西装，好像是自己第…… 　　这个早晨比以往时候要精彩些。 　　一脸好奇看着这一切的傅三三观察员这么想着。 　　首先就是自己的玩伴——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一点的四脚生物消失了, 取而代之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类，三三不太能读懂人的表情，但还是能从对方脸上看明白了一点名为惊慌失措的东西。 　　这个玩具是变大了吗？ 　　它有些吃惊地迈了一步, 伸出爪子往前探探。 　　“你别过来！”叶唐本来就还没反应过来，脚边毛绒绒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更紧绷, 他浑身一个激灵，说道。 　　他仍然保持着神奇的姿势，一只手草草用毛巾遮着，另一只手伸的直得不能再直，仿佛希望自己手再长一点, 就能直接把傅临风推到看不到自己的位置。 　　“变回来了？”傅临风也有些意外。 　　“一会儿说这个！”叶唐急急忙忙道。 　　傅临风被他死死掰着脖子, 不过他并不挣扎，也没试图反抗, 还顺从地将就叶唐的动作更侧了一下身。 　　只是下一刻悠悠说了一句：“叶唐，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之前说过的话现在被傅临风调侃似的回敬在自己身上，叶唐脸色有些窘, 放在傅临风脖子上的手都动了一下。 　　“我不回头。”傅临风也只逗了那一下, 就重新开了口, “衣帽间的位置你知道，自己过去, 先披我的衣服吧。” 　　叶唐站起来，只是那只手仍不放心地推着傅临风的脖子, 等他往后退了一步才猛地放开，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对方的衣帽间。 　　结果刚进去没几秒, 傅临风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就看见衣帽间那边探了个头出来。 　　“……内裤怎么说？” 　　“里面有新的。” 　　“可是……”叶唐支吾了一下。 　　“少爷，”这次傅临风还是笑了出来, 说了一句盛嘉他们常用的称呼，“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变回来，更不知道你变回来以后会……” 　　他顿了顿，把两人都知道的情况遮过去：“总归不可能一下子就准备好吧。” 　　“噢。”那颗脑袋悻悻地缩了回去。 　　傅临风估摸着凭叶唐的性格，肯定不可能快速换了衣服出来，便也没再等他，自己先去洗漱。 　　等他自己要换衣服的时候，叶唐才顶着一张别扭的脸走出来。 　　傅临风比自己高，这是他认识对方时就知道的事实。 　　但要不是真的穿了一下他的衣服，叶唐才真实感受到了这种差距。 　　“你的衣服都好大……”他嘀咕着。 　　傅临风循声看去。 　　只见叶唐上半身选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但尺码跟差得有些远，对自己而言合身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就变得松松垮垮 　　，袖子和下摆都长出一截，而叶唐身形又单薄，看着不像穿上去的，倒像是罩上去的。 　　裤子也是，最后叶唐选了一条傅临风自己穿着露脚踝而他穿着勉强不拖地的，这才走出来。 　　洗漱一下变得方便了很多，傅临风的家也终于不像个操场，不需要代步工具了，叶唐一边洗脸一边想。 　　这下变成适应由小变大的世界了。 　　真神奇。 　　今天不是工作日，傅临风明显节奏更悠闲了一些，他先把三三的早饭弄好，又给它剪了个指甲。 　　等叶唐洗漱完了，才随意地问他：“是要吃个早饭再走，还是现在就回去？” 　　“哎？” 　　叶唐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也是，现在都变回去了，也没了继续赖在傅临风家的道理。 　　“你要吃早饭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吃了再回去吧。”叶唐说。 　　“行。”傅临风问，“那我随便做一点？” 　　也许是变回去了，叶唐总觉得跟傅临风的相处似乎多了那么一点不自然。 　　他应了一声，偏头去看卧室角落那一片有些可笑的狼藉。 　　高贵的公主床和华丽的衣柜早就被叶唐一个翻身全压塌了，涂成各种颜色的塑料惨淡地散成一堆，那些小件小件的衣服也落在了地上。 　　小滑板车倒是毫发无损——叶唐走过去把它拿起来，放在手上走了两步。 　　难以置信，前些日子他居然对这个东西青睐有加。 　　“哎，小床坏掉了。”叶唐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傅临风正围着一条围裙，正在做早餐。 　　“你要是喜欢可以再买。”傅临风把切好的蘑菇往锅里放，听见叶唐的话说道，“怎么，睡出感情了？” 　　你他妈才睡出感情…… 　　虽然后面几天确实是睡得还可以。 　　叶唐诡异地想，要是说自己现在这种复杂的情绪叫“认床”，会不会又过于惊悚了一些。 　　傅临风也没再多问什么，叶唐对厨房实在是敬而远之，不打算进去添乱。 　　傅临风的家是高空大平层，位置很好，叶唐之前因为变小，透过玻璃往下看总会觉得眩晕，现在变得正常了，他才敢向下俯瞰。 　　其实对于这个地段的住宅，这间屋子的装修算是极简了，尤其跟叶唐家里那套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这间屋子的景观很好，层数又高，往下望去就能看见南舒市最鼎盛的区域。 　　五年没回来，这座发展迅速的城市经历了太多变化，叶唐沿着电视塔为标志建筑找过去，才在视线的尽头看见一片对比起一旁不那么繁华的街区。 　　那好像是傅临风以前住的地方。 　　叶唐记得自己出国的时候，傅临风家附近的公园就拆掉了，现在门口的建筑替换成了商业街，那些破旧的房屋，也早就随着发展，消失在了城市改造的计划里。 　　这五年，他对傅临风的了解全都只存在于共同朋友偶尔的谈话里，他从不主动听主动问，努力把对方淡化成一个符号。 　　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叶唐叹口气，有点忧虑。 　　他一下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样跟现在的傅临风相处了。 　　“叶唐，”一旁的“符号”叫他的名字，“过来吃早饭了。” 　　“来了！”叶唐便猛地回头，刚才想的那些东西又一下子全没了影子。 　　说是简单做一下，不过最终摆上来的内容还是稍显丰盛。 　　叶唐面前是刚烤出来的夹了火腿蛋的咸可颂，酥皮看着就很诱人，旁边还有一点甜点，和一小碟蘑菇汤。 　　可以正常吃食物的感觉实在美妙，叶唐咬下第一口只觉幸福感扑面而来。 　　虽然吃小碟子里的袖珍东西能饱，但总归还是没有现在这样好。 　　“那些东西你都收起来了？”叶唐喝了一口汤问。 　　他指的是那一堆现在看起来十分好笑的餐具。 　　“你要留作纪念的话，拿给你也行。”傅临风慢条斯理道。 　　“算了，”叶唐顿了顿，“而且我都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变回来的。” 　　他思索了一下，说了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难道是因为你弹琴，我才变回来的？” 　　他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傅临风挑挑眉。 　　“那要不要验证一下，你现在坐好，我去弹一首看你有没有变小？” 　　“……倒也不用。”叶唐说。 　　但心里还是想看傅临风弹琴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什么，叶唐低下头安静地吃饭。 　　他的眉眼随了艺术家出身的母亲，显得温柔，而嘴唇也没父亲那么薄，唇角在某些角度看上去有微微上扬的弧度，像是天生就带笑。 　　“回家以后有什么打算？” 　　“哎？”叶唐正在发呆，冷不丁听见傅临风问自己，流水账似的汇报，“先回去换衣服，然后练三个小时琴，然后叫盛嘉他们出来吃饭，如果时间早的话，再回家试试作曲。” 　　“嗯。”傅临风只应了一声，又不再问。 　　这种气氛有些奇怪，两人偶尔说一说话，但话题又都不会深入——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深入的，变小这件事就像一个打破常规的突发状况才将他们绑到一起，等这个事件解除了，两人又要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像两条平行线，傅临风上班，叶唐做自己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谁也不会在意，这两条平行线曾经也有紧密的交集。 　　叶唐总有种错觉，就是好像自己变回来以后，傅临风就没那么狗了，顶多也就是吃饭前逗了那么一两句，现在的交流也十分正常。 　　所以，自己跟傅临风的关系，算是好转了吧？ 　　他这么想着，却没问。 　　“我送你回去吧。”等叶唐吃完早饭，傅临风去拿了车钥匙。 　　“好。” 　　走的时候三三站在玄关看他，但没像第一次见面时好奇地靠近，也许只是有些疑惑，怎么叶唐能在一夜之间变大的。 　　叶唐跟傅临风一起下了楼，这次他终于不用躲在口袋里，而是跟对方并排走着。 　　上车的时候也是，叶唐这次终于能好好坐在副驾驶了，他系好安全带，看向窗外， 　　所有的一切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不能再用迎春花的花瓣做枕头睡觉，也无法在不想见人的时候就缩回口袋里。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傅临风把车停到门口，没有跟着叶唐进去。 　　“衣服的话，等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叶唐低着头说。 　　他还穿着傅临风的衣服，他太瘦，明显不合身，春天的风一路过，就能把他身上的衬衫吹得鼓起来。 　　“没事。反正你之前也转过账。”傅临风明显并不在意这个，还顺口提了一下之前的事，“有空再说。回去吧。” 　　“好。” 　　这次叶唐抬头看他了，然后点了点头。 　　等他走进栅栏，穿过石径小道，听见傅临风的车离开这一片区域，叶唐才站在门口，停下来。 　　自己好像应该再说一次谢谢的。 　　他身上傅临风宽大的衬衫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叶唐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开口。 　　- 　　变小的插曲很快过去，在耽误了一两周以后，叶唐也终于开始了自己回国前的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起来吃一顿早饭或者中饭后开始练琴，等一个下午过后，就开始去找朋友一起吃吃喝喝，充实地换了一个被洋快餐折腾了五年的胃。 　　在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之后，终于度完了假的父母也回了家。 　　安乔女士披了一条全球限量款的丝巾，保养得很好的脸上只着淡妆，精致的五官和曼妙的身形丝毫不输那些整天占据头条的女明星，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人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 　　“唐唐！我们在楼下就听见你的琴声啦，”安乔说起话来音色都是甜的，这才想起好像还有个人在后面，娇滴滴地回头，“老公老公，今天想吃……” 　　然后报了一堆菜名。 　　经常上财经新闻、不苟言笑的知名企业家沉着脸点了点头，然后联系阿姨买菜。 　　安乔现在就只顾着跟自己的宝贝儿子聊天了：“跟盛嘉他们玩得怎么样？回来倒了多久的时差啊？这次要待久一点了吧？练琴的时候也不要太委屈自己，该休息就休息，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妈妈说……” 　　虽然跟妈妈说了以后基本都是爸爸来解决的。 　　但善后的事儿明显不是安乔女士的考虑范围，母子俩在这一方面的性格十分相像，一见面就开始各自说起自己的事。 　　叶唐说国外的食物太难吃，安乔就十分心疼地抱了抱儿子，然后对着正要下厨的男人说：“老公，下次不然给唐唐单独在那边买一套公寓吧，实在不行就叫家里的阿姨过去……” 　　安乔抱怨最近品牌新出的包包不好看，叶唐就继续对着厨房里的男人说：“爸！你下次要给妈妈买东西的时候给我看一眼审核一下啊！” 　　等母子两个惺惺相惜地聊完天，饭菜都快要做好了。 　　“对了妈妈，你们上次不是说还要一个月吗，怎么提前回来了？”叶唐问。 　　“因为最近出国的交流都取消了呀，之前不是有家电视台做舞蹈综艺想要我去当评委嘛，本来不想去的，但现在想着没事就答应了，所以就提前回来录节目啦。” 　　“说到这个，过两天栏目组还会请我们参加一个宴会，就在家附近的酒店，”安乔说，“我答应了，唐唐你要不要和妈妈一起来呀？” 　　隔行如隔山，叶唐其实对舞蹈没有太大兴趣，但他知道安乔有时候喜欢把自己带着一起去，倒不是炫耀，就是单纯因为这件事老公叫不动，就只能让儿子陪了。 　　不过他也不排斥这种场合，而且刚回国也没什么去处，叶唐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唐唐真棒！”见他答应以后安乔果然更开心了，笑眯眯地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联系，给唐唐新做一套衣服。” 　　就当去找找灵感了，叶唐想，毕竟这几天作曲的作业一点进展也没有，怎么写都不太满意。 　　- 　　只是叶唐没想到，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见到傅临风。 　　那天他把自己送回家以后，两人就再没有了联系，就算重新加上了微信，有时候叶唐看着对话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两人的关系因为突然的变小变得不那么剑拔弩张，然而也好像就仅此而已。 　　这天晚上，安乔正拉着他一起跟几个舞蹈界的人打招呼，节目组的人走过来，递了一杯酒，说投资方也过来了。 　　安乔的性格业内都知道，只接触自己感兴趣的人，因此她原本只是点了点头，拉着叶唐转过身去。 　　“小傅？” 　　叶唐正在神游，忽然听见安乔一开口，这才怔愣地回神，顺着安乔的视线看过去。 　　傅临风一身西装倜傥地站在他们面前，身旁是节目制片人，手上拿了一杯酒。 　　“安阿姨。”他很有礼貌地对安乔笑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安老师，你们认识？”制片人惊奇地问。 　　叶唐沉默地看着几人寒暄，傅临风的模样跟前些日子仿佛又不同了，而那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他喝了一点点香槟，没醉，但看着不远处的傅临风，不着边际地想。 　　这套西装，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掉进去的那一件。 第21章 他抬头，看见那一年华沙…… 　　安乔对着制片人点了点头, 弯着眼睛很开心地说：“认识很久了，小傅是个好孩子。” 　　制片人也觉得意外，因为傅临风主要是做艺人经纪, 投资也不常放到这一块，原本想着他能投钱就已经算是惊喜了, 没想到还跟邀请的评委认识，简直就是喜上加喜。 　　他找服务生要了酒：“那就庆祝一下两位有缘——” 　　傅临风自己接过了一杯，又把原本要递给安乔的那杯也截了下来。笑笑，对制片人解释：“安老师不喝酒，算我替她的。” 　　“好, 好……”制片是个人精, 也不觉得尴尬，立即附和了两声。 　　安乔也许久没见过傅临风了, 满眼的惊喜藏都藏不住：“过了这么多年，小傅竟然还记得。” 　　傅临风比安乔高了许多，说话时便总会微微躬身倾听, 分寸正好, 得体礼貌。 　　安乔其实还想再夸夸他, 但作为母亲，她还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宝贝儿子, 生怕会因为自己的话有什么别的情绪。 　　但吃惊的是，叶唐这次居然没有太大反应。 　　当年的不欢而散安乔还记得, 这些年也尽量不在叶唐面前提起他。 　　看着自家儿子还算正常的表现，安乔暗暗想, 也许是放下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笑眯眯地跟傅临风又说了几句话。 　　看着他们寒暄，在一边旁观的叶唐心里默默嘀咕。 　　想起前几天傅临风在办公室或漠然或讥讽的眼神, 以及那天因为被尾随在停车场冰冷的表情，心道自己是古典乐辅修作曲，傅临风则可能在四川辅修了一门变脸，现在居然如此人模狗样。 　　毕竟以前傅临风虽然也很有礼貌，但更多的是趋于沉默宁静的，当时安乔多夸他几句，他还会不好意思，声音发闷地说“没有”。 　　叶唐的视线从傅临风的脸上，又重新落回他的口袋。 　　好像两人关系，从变回来以后又重新戛然而止。 　　一切既生疏又客套，既怀念又陌生。 　　这几天，他偶尔也会在一两次醒来时下意识地环绕四周，摊开手跟周围的家具对比，然后再重新松一口气。 　　或者每晚坐在钢琴旁边，怎么也写不出喜欢的旋律时，又会浮现起那一天傅临风站在舞台上，双手按下琴键的样子。 　　放大的世界、口袋里的空间。 　　用迎春花瓣做的枕头、袖珍得过分的餐具、每天躺在上面的，有小熊玩偶的小床。 　　以及在骤然变回来后，两人重新变得沉默的关系。 　　一切看起来没有章法、毫无逻辑，但是，但是…… 　　叶唐这些天玩了许久都找不到创作欲，可现在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蓦地一下，发出清脆的“叮”的声响。 　　或许可以这么写，开头是诙谐轻快的，中间的和弦又可以换成另一个风格，后面…… 　　几乎有旋律主动地往他脑海里涌，叶唐忽然就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他要赶紧回去，弹出来、记下来。 　　“妈妈，”叶唐打断正在说话的安乔，忽然说道，“我想先回家了！” 　　“哎？”安乔心道不妙，原来刚才的风平浪静果然是暂时的吗？他还是不想看到傅临风？ 　　叶唐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焦急的，他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连制片的打趣都没理。安乔便不好再说什么：“那你去跟司机说。我晚些就回来。” 　　“好，晚点见，”叶唐只来得及点点头，就要急匆匆低头往外走。 　　开头和中间想好了，叶唐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想，那结尾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咬着唇思考，脚步走得越来越快。 　　虽然叶唐主修的是钢琴，但他所在的学校包容性很强，比如作曲系就更多元化，有了现代软件的加入，也变得更灵活。因为没有直接的编曲系，如果写的是非古典乐，有些有能力的人就会自己包揽了编曲这一项目。 　　叶唐甚至已经想好了中间加什么弦乐，就是结尾的旋律还是没能定下来。 　　缺点什么呢…… 　　他正全神贯注地想着，正往前的脚步顿住，一只手拉住了他。 　　叶唐从自己的世界里倏地抬起头。 　　原本还在场内跟那群大人寒暄热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傅临风的头发没有乱，衣服也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只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他胸前的起伏要比之前明显些，好像是怕对方走了，这才大步追出来的。 　　“哎？”不过现在的叶唐并没有关注那些，只是猛地从自己世界里抬起头，跟傅临风对视的一瞬间甚至是有些迷茫的，“怎么了？” 　　“我……” 　　在会场内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的男人，现在却忽然只说出了一个音节。 　　“E大调如果直接整体跨到b小调，会很突兀吗？”叶唐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那一段旋律，也不管傅临风想找自己做什么，正好遇到一个懂音乐的，便不客气地问道。 　　“如果中间加上几个大和弦的话，不会。”尽管是如此没头没尾的提问，傅临风却像在一瞬间明白了叶唐的意思，说道。 　　“不会就好！”像是收到了满意的回复，叶唐弯着眼睛就对他笑，“那能这么写的话……” 　　“快回去吧，回去试一试就知道了。”傅临风站在原地对他说。 　　叶唐继续点头，终于有了一点头绪后才想起，傅临风追出来，可能是有事找自己。 　　“什么事啊？” 　　他仰起头问。 　　傅临风上有一点点很淡的香槟味，并不醉人，而他看着叶唐，居然在短时间内又迟疑了一次。 　　“没什么。”这回他说。 　　“噢，你是不是还要去跟他们吃饭？”叶唐问道，丝毫没有发觉这一切的变数是因为自己急匆匆说着要走以后。 　　傅临风其实想说去不去都无所谓，但他只是看了叶唐半晌，原本想问生不生气之类的话又全都落了回去，最后摇了摇头。 　　“那我先回去了。”叶唐对他说，“司机还在等我。” 　　“好。”傅临风点头。 　　他不再走近，站在原地，目送叶唐离开。 　　只是等叶唐快要走出酒店门口的时候，他又几步跨了过来。 　　“等一下。”傅临风忽然说。 　　对方走近一步，在叶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把什么东西往他手里一塞。 　　居然是被拆了表带的“小神童电话手表”。 　　“你上次忘了拿回去，毕竟收了你的钱，总放我这里也不好。”花里胡哨的表盘与傅临风此刻西装革履的样子并不匹配，但他好像毫不在意。 　　“万一什么时候又变小了，就用这个给我打电话，”他说得很轻快，却没了之前的调笑之意，“我就知道是你了。” 　　“噢……”叶唐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也就只是点头。 　　“快回去吧。”这一次，傅临风没有再追上来。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叶唐听见他对自己说了什么。 　　“如果想不出来，弹一遍就好了。” 　　“如果能弹出脑海里的画面，那就是最完美的旋律，不会有错。” 　　傅临风以前好像总是这样，只要叶唐哪里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只要说一两句话，自己就能豁然开朗。 　　感情的演绎、瓶颈的突破……也都是如此。 　　叶唐蓦地心里一惊，原本毫无头绪的最后一段，忽然就被自动填补上了旋律。 　　但这一次，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他这几天在傅临风口袋里变小的日子。 　　那一幕画面出现在三年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直到现在，叶唐几乎一想起来，他就能抬头，看见那一年华沙湛蓝的天空。 第22章 对不起这次真的是一更…… 　　叶唐上车的时候还在想傅临风说的话。 　　他很入神, 一直在思考各种方式结合到一起的可能性，要怎么样切入会不突兀，甚至在构思旋律的同时, 左手就已经在不自觉地配上了和弦琶音，直到司机叫了他两遍, 叶唐才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从自己的世界暂时抽离出来。 　　回到家，叶唐几乎一刻没停地扎进琴里，皱着眉，一遍一遍地试想要的旋律。 　　其实现在作曲这件事早跟许多创作类别一样, 变得与时俱进, 多种模拟器能轻松完成作曲编曲到混音，方便先进。 　　但也许是从前的习惯问题, 叶唐却还是习惯了先演奏出想要的旋律，再草草在纸上涂涂改改，等有了差不多的轮廓, 才会安静地坐下来, 用软件进行更进一步的细化。 　　傅临风给了他灵感是一回事, 但要把这片刻的灵感抓住并具现化，又是另一回事。 　　节拍器滴滴答答地摆动了一整晚, 他的手指热得发烫，父母什么时候来的也完全没注意, 只是依旧沉浸在里面，手边全是写了一半就不满意扔掉的废稿。 　　还好他住的别墅区私密性很好, 每一栋之间都隔了很远，不用担心扰民的问题。而父母也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早就习以为常, 没有上前打断，径直上了三楼休息。 　　直到夜晚浓稠的黑色被轻盈的薄雾遮住，叶唐咬着牙，但紧皱的眉头却终于松开了些许。 　　大骨架已经基本完成，只是最后的收尾他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不过叶唐好歹也对自己的状态有数，明白在没有新的头绪时继续深究也毫无意义，干脆把节拍器关掉，一叠一叠的纸摞起来放到一边，想弹点什么放松一下。 　　等旋律从他指间溜出来时，叶唐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弹的是那一天在傅临风家里吵完架后，自己冲到阳台上想的曲子，降E大调第二号夜曲。 　　那一晚的夜空跟现在好像没有区别。 　　当他手指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时，叶唐下意识望向窗外—— 　　这个夜晚随着他右手最后一个八度和弦戛然而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日光冲破了阻碍，笼着雾气升上来…… 　　是今天的日出。 　　- 　　叶唐弹完以后才放松下来，撑了一整晚的疲惫席卷而来，他草草洗漱了一下，就干脆地往床上一倒，顷刻睡了过去。 　　他在梦里回到了那一年的华沙。 　　自己那时候刚出国两年，告别了第一年的兵荒马乱和水土不服，终于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海登教授之前总说他太瘦，尤其是第一年几乎快要瘦脱相，说他当时人都瘦得小了一号，还善意调侃担心他原本能弹十度的手会不会连八度都弹不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那一年几乎没了太深刻的印象，留在脑海里的只有没日没夜的练习、吃了一点油腻就要恶心呕吐的脆弱肠胃。当时叶唐完全不敢跟父母视频，生怕安乔一个没忍住就要坐飞机过来抱着自己哭。 　　还好第二年终于适应过来，也会在偶尔空闲的时候独自出去旅行散心，一切也都走上正轨。 　　他没想到那一年真的能参赛，也没想到那一年真的能获奖。 　　华沙的秋天很空灵，天空湛蓝高悬，两旁的行道树笔直却优美，总让他想起演奏会音乐厅完美的穹顶。 　　那个秋天称不上漫长，但因为他的比赛日在最后一天，因此他得以完全沉浸在那一年波兰悠扬的乐声里。 　　他当时重新站上去，宣布结果的时候众人都站起来为他鼓掌，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海登从评委席上对他笑，座无虚席的厅内溢满赞美。 　　叶唐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领结是一只精致优雅的蝴蝶，即使还带着一点羞怯和生涩，但依然像一位从花丛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在稍显漫长的回神后，他对台下致意，接受所有的恭喜。 　　他做到了。 　　那时叶唐从演奏厅里走出来，父母早早就站在门口等他。 　　安乔激动地抱着他，不停地说“唐唐好棒”，总是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变得温和，他的身边还站着老师和同学，大家都簇拥着他，赞美着他。 　　叶唐像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一天，甚至记忆更鲜明了一些。 　　他被母亲抱着，却忍不住四处张望，耳边又想起多年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那我们就一起参加比赛，一起去波兰，一起去华沙——” 　　“我连傅临风的照片都挑好要放哪一张了！到时候我们报上去的时候最好名字都要挨在一起，我穿黑色的，他穿白色的。” 　　“那万一真的得奖了怎么办？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因为傅临风是天才！” 　　傅临风对琴的理解是天生的。 　　这与他的出身无关，经历无关，即使他接触古典乐的年龄在这些艺术家庭里来看已经算得上晚，但他只要立在钢琴前，就依旧能发光。 　　只是后来他真的得了奖，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中，叶唐的目光找了好久，没能找到某个沉默安静的身影。 　　叶唐是被母亲叫醒的。 　　“唐唐？”安乔试探地喊了他两声，原本想着要是没回应就算了，没想到叶唐这次睡眠这么轻。 　　“你睡了好久，要不要吃点什么？”安乔轻声细语地问，“昨天下午你就没怎么吃，从酒店那边回来以后就折腾了一晚上才休息，不然吃点什么再睡？” 　　叶唐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脸，一看时间都快傍晚了。 　　自己睡了这么久啊…… 　　他摇摇头：“不睡了，我起来吃晚饭。” 　　“那要吃点什么？你爸爸加班还没回来，阿姨今天有点事……”安乔掩饰性地眨了眨眼，小声说，“那我们是出去吃？还是叫人送？” 　　在安女士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自己做饭这个选项，为了掩饰自己什么都不会的事实，安乔还顺便说了一句：“其实早上你爸爸都去排队买了门口的灌汤小笼，还有粉丝汤呢！只是想着你在睡觉，就没叫你。明天妈妈再叫爸爸去给你买！” 　　叶唐不太好告诉安乔其实自己前几天已经吃过两次，还不是自己排队买的，现在对于那家已经没那么新鲜了，只得点点头，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出去吃吧。” 　　“好，那你洗漱，妈妈也去收拾一下。”见儿子没有计较，安乔笑盈盈地站起来，去换衣服了。 　　知道安乔收拾打扮怎么也得半小时，叶唐从梦里抽回神来，又开始跟昨晚的旋律较劲。 　　等对方弄好了走出房间，叶唐已经将目前写好的弹了个大概，因为没时间放到软件上，就先随便录了个demo，准备等回来的时候再好好琢磨。 　　安乔换了一条很青春的短裙，站在叶唐身边年轻得像他的姐姐，她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走，我们今天去吃烤鸭。” 　　- 　　尽管一天没吃饭，叶唐也不算太饿，两人胃口都一般，便一边吃一边聊天。 　　安乔什么都跟叶唐聊，说了昨天酒会的制作人还不错，说自己马上要去录的节目，特邀嘉宾居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聊了很多，就是为了顾及叶唐，刻意没有提傅临风。 　　其实安乔以前最喜欢在叶唐面前聊的就是他。 　　叶唐再迟钝也知道安乔是在避开话题，他好几次张了张口，想告诉安乔，自己现在跟傅临风的关系稍微有些……微妙。 　　毕竟要说完全对立，现在也算不上了，因为那些日子好歹还是被迫跟傅临风绑到了一起。 　　可如果要说和好……似乎也没有。 　　自从对方送自己回来以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叶唐犹豫了许久，因为不知从何说起，便又放弃了开口。 　　毕竟当年那件事安乔也知道始末。 　　好在安乔又说起了自己事情，她告诉叶唐，自己明天就去录节目，电视台离自己家太远，到时候可能会跟父亲暂时住那边的房子几天。 　　“唐唐要不要一起来？”安乔问他，“只是那边的琴很久没有调过音了，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 　　叶唐现在满心都是没完成的旋律，于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两人吃完饭，路过商场的时候安乔想去买衣服，叶唐也正好想消消食，便跟她一起进了商场。 　　安乔自己也知道自己逛街花的时间多，没让叶唐一直跟着选。叶唐对她说了一声“我自己去别的地方逛逛”，就去了商场的其他楼层。 　　他也没什么目的性，只是单纯地想随便走走。 　　叶唐原本想到处看看，不过经过负一层的超市时，没忍住还是拐了进去。 　　晚饭吃到后面有些发腻，叶唐想起了前几天喝的气泡水，忽然就有些馋，自己推了个小推车开始逛。 　　大概是过了一段每天一颗巧克力就能吃撑的日子，叶唐现在看见琳琅满目的包装就心动，也不管后面自己吃不吃得完，只要看到想吃的就往里扔。 　　结果后面半个零食区还没逛完，他的小推车就快要满了。 　　是不是买多了一点？ 　　叶唐皱着眉思考，可是看了一圈，好像也没有特别不想吃的东西。 　　算了，大不了晚点让人帮忙拿回去…… 　　叶唐很快就甩掉了买太多的心理负担，继续沉浸在购物的快乐中，好不容易到了气泡水的展柜，他的购物车就已经堆了起来。 　　他原本只拿了一瓶，然后转念一想，今晚回去估计又是要继续奋战的，于是又迅速多拿了好几瓶。 　　等他见缝插针地塞了不少时，又看到旁边柜子里贴着广告标签，原来是这款气泡水新出的葡萄味。 　　鬼使神差地，叶唐盯着那些汽水看了很久，手犹犹豫豫地想要伸过去，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如果说，原因是自己曾经在傅临风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过一些葡萄味的饮料，好像有些太牵强了。 　　而且自己跟傅临风好像也没有什么联系…… 　　拿葡萄味的意义也很奇怪。 　　叶唐站在超市里，因为一瓶其他口味汽水踌躇不前，他自己也觉得神奇。 　　算了，就当尝一尝新口味？ 　　觉得自己纠结的样子太傻，叶唐一边这么想，一边还是动作迅速地拿了一瓶，推着就走。 　　眼看小推车里的东西已经多得不能再多，叶唐终于决定到此为止，打算先去结账，然后让超市的送货员帮忙送到家。 　　结账排队的人很多，叶唐眼看自己面前的队伍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想了想，把小推车暂时放在一旁，想先去一趟卫生间。 　　熬了一夜的后遗症还没消退，也不是猛睡就能补回来的，叶唐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觉得有些昏沉。 　　不然今晚还是先睡觉算了…… 　　他嘶了一声，觉得头脑发晕，刚关上门就觉得头重脚轻，一不留神就要往下摔—— 　　“砰！” 　　隔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撞击声。 第23章 “别怕。”（二更）…… 　　叶唐睁开眼的时候头还是昏的。 　　他没想到自己会晕在洗手间。以前也偶尔有供血不足的情况, 顶多就是趔趄一下，现在熬个夜都这么不经扛了。 　　他几乎没有断片，知道自己上一秒是进了厕所隔间的, 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幸亏关了门，不然被人看到, 多丢人。 　　叶唐刚庆幸完，刚睁开眼，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是刚才见到的卫生间隔间，而是一个有些……逼仄而拥挤的空间。 　　这是？！ 　　叶唐有点麻。 　　经历了一小一大两次变化的叶唐甚至第一时间是观察自己还有没有重力，在不在地球, 四肢是不是都在, 会不会变成别的，有没有穿衣服。 　　……毕竟这种非科学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花了几秒确认以上事实暂时都还算正常以后, 就继续重新打量这个地方了。 　　他像是来到了某个神奇的地方，乍看像是废弃的断壁残垣，还有种神奇的赛博朋克风。这个地方太拥挤, 他的头甚至抵到了什么东西, 有点痒。 　　而腿是屈着的, 踢到一个有点硬的、冰冷的东西。 　　尽管所处的地方逼仄，甚至有点昏暗, 但也不是完全不透光，因此他借着稀薄的光线, 慢慢辨认出了自己头上那一堆反着光的东西是什么。 　　“红豆麻薯” 　　“朗姆葡萄冰糕” 　　“咸蛋黄薯条” 　　“抹茶生巧” 　　每一个字都是放大了的，关键是, 怎么都这么熟悉。 　　叶唐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脚刚才踢到的东西。 　　是个易拉罐。 　　桃子味汽水。 　　……可以，他明白了。 　　这些都是他刚才扔进小推车的零食！ 　　所以答案变得显而易见—— 　　他又重新变小了，而现在躺在的是几分钟前的购物车里。 　　叶唐简直想翻白眼：这还不如让他直接摔到隔间呢, 好歹还可以用手机…… 　　想到这里，他忽然整个人一怔！ 　　手机呢？！ 　　上次变小的时候衣服还在，手机却无法同步变小。而现在……看着自己身上还好端端穿着的衣服，面对这样的机制，叶唐哽住，在心里骂骂咧咧。 　　那现在怎么办？ 　　安乔说不定选好了想要的衣服，也许现在正在结账，又也许，现在已经挑好了，等着她逛完以后，联系不少自己怎么办？ 　　叶唐又想起昨天傅临风临走前叫住自己，然后塞进来的手表。 　　他努力在零食小推车里扭了一扭，试图找到那块花里胡哨的表盘。 　　可令他失望的是，衣服跟着变小以后手表也掉了出去，反倒是他，因为在小推车里动了动，最外层叠上去的零食放得不稳，上面的薯片“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叶唐瞬间就不敢动了。 　　“这是谁的零食呀，怎么不结账？” 　　“不知道，放在这里，说不定只是去上厕所了吧。” 　　甚至有小孩路过他的小推车，还伸手扒拉了一下，想要拿走里面的零食。 　　叶唐只感觉整个空间都跟着震了一下，随后他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盯着外面。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是人家选的东西，别拿，”还好小孩的母亲及时制止住了他，“走，妈妈带你去买。” 　　叶唐暂时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下他冒了一身冷汗，此时才感觉到后背都湿了，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 　　小推车太挤，叶唐现在甚至无法看清外面是什么情况，不清楚现在到底过了多久，更不确定自己是要一直待在这里，还是找个机会，趁乱逃出去。 　　可是逃出去能去哪里？回卫生间找手机吗？ 　　如果没有怎么办，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他现在这样去找安乔，能行吗？ 　　但这里人太多，商场那么大，会不会他甚至都找不到安乔，就被行色匆匆的人踩到？ 　　又或者，甚至都不需要想那么多—— 　　叶唐看了一眼小推车的扶手。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又变得那么小，就算能不被人发现从小车里钻出来，可扶手距离地面的高度，是现在的他甚至不敢跳下去的。 　　想了好多种可能，叶唐瞬间陷入到无措里。 　　他抬起头，看见原本自己喜欢的零食变得比自己还大，包装也因为自己困在里面而变得光怪陆离。 　　这个商场太大，超市人也太多。 　　叶唐的情绪也从一开始的吐槽变成了忐忑，而在忐忑中心情逐渐往下坠，到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会让他觉得惶恐，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发现，然后在所有人或震惊或怀疑的目光注视着。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空调开太低的缘故。 　　周围的声音像是被渐渐放大了，叶唐藏在小推车的角落，被零食挤着不敢动，商场的广告声在他耳朵里也逐渐变得尖锐，像某种荒腔走板的声调。 　　忽然，他听见声音朝自己靠近。 　　“这个车放在这里好久了吧，怎么没人来？” 　　“是不是人走了不结了？” 　　“好像是，这么多东西呢。”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来人啊，不然收了吧——哎小陈，你把车里这些东西归类一下，该放哪里放哪里，别搞错了。” 　　“好的！这就来！” 　　一个很年轻的声音跑了过来。 　　叶唐几乎在祈祷她动作慢一点，不要发现自己，或者干脆偷个懒，再让自己多躲一会儿，等人再少一些，他再自己溜出去想办法。 　　可是事情好像并不如愿。 　　穿着营业员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叶唐甚至只能看清一点残影，就感觉声音更近了。 　　他被推着走，无法反抗，走到刚才路过的柜台前。 　　头顶传来东西挪动的声音，随着上面的东西在减少，照进来的光更多了，但他离被暴露的事实也更近了。 　　不然就再装一次手办吧，叶唐在这一刻完全绝望地想。 　　顶上的薯片被拿走了，然后是麻薯，是巧克力…… 　　叶唐心如死灰地被迫接受着这一切。 　　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快要发现自己了，心落到谷底，闭了眼—— 　　“等一下。”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他不会认错这个声音。 　　叶唐顷刻间像是找到了救星，甚至想不管不顾跳出来，然后叫住他。 　　快带我走！ 　　这里好可怕！ 　　叶唐在这一刻心跳剧烈，他没空想对方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脑海里只剩下对方的声音。 　　“哎？”正在拿货的员工顿了一下。 　　“不好意思，”对方的声音好像有点喘，“能给我看一下吗？这好像是我朋友的，他刚才出去了，我帮他买一下单。” 　　“噢，好的……”店员点点头，让出位置来，“您请便。” 　　店员离开了。 　　叶唐仅有的视线里，看见刚才说话的男人靠近这辆小推车，然后微微弯下腰，手放进这一堆杂乱无章的零食里来。 　　一双大手伸了进来，穿过各色各样的包装袋，对方有点急，好像在找些什么。 　　终于，在他的手快要探到底部时，叶唐终于能靠近了一些，抿着唇，也向前动了动—— 　　他的小手勾上了那个人温暖干燥的手指。 　　叶唐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只觉得在碰到对方的同时，自己就像脱了力一样想要贴过去。 　　还好对方很快也感知到了，立刻反手一抓，收拢五指，将他稳稳地握进了手心里。 　　叶唐干脆就不再动了，任由自己被他轻轻握住，从昏暗逼仄的狭窄空间里解脱出来，看见了对方的脸—— 　　傅临风头发有一丝乱，额头上有细密的汗，微微喘着气。 　　他领口的扣子开了一粒，但依旧有一种别样的英俊。 　　两人匆匆对视一眼，还抖着的叶唐就被他轻轻放进了口袋里。 　　“别怕。” 　　隔着温暖的布料，叶唐听见他说。 第24章 他现在……会不会害怕？…… 　　傅临风当晚把那块手表给他, 其实没有想过会真的再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叶唐恢复以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他，弄得他一时不敢多揣测对方的想法，又或者说, 揣测这一段变小的相处意味着什么。 　　微信重新加了回来，但叶唐跟自己一样是个不怎么爱发朋友圈的人, 因此过了这些天，他也仅仅一两次盛嘉的朋友圈里了解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是在国外可能会有演奏会，但现在的状况什么也开不起来，那傅临风几乎都可以想出对方这些天的生活，大半天时间练琴或者作曲, 没有灵感的时候就看看电影逛街吃饭。 　　直到他听业内朋友说了安乔回来的消息。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跟安乔有了交集, 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只是“意外”跟在安乔后面，好像总在想些什么。 　　等看到自己, 叶唐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反应，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心不在焉，应该还是在走神。 　　只是他跟安乔话说到一半, 就看见面前的人像是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然后什么也不说, 不管不顾地就要先回去。 　　看见安乔欲言又止的模样，傅临风心里沉了一下, 只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回想起叶唐刚回国那一晚的表情。 　　果然还是不想看到自己, 这才说什么都要离开？ 　　他总会回想那天两人的争执，叶唐还是很在意自己放弃音乐的事。 　　他现在常常想, 也许当时不应该那么问他。 　　或许应该换一种方式…… 　　只是等到对方的背影刚从转角消失，他忽然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追了上去。 　　不过所幸对方出身只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从叶唐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听了出来。 　　于是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就全都用不上了, 他没有再挽留或者再说些别的，只是很单纯地回答了叶唐的疑问，然后站在原地，不再往前。 　　但也不是没有能说上话的东西。 　　那块看上去跟自己格格不入的手表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甚至什么东西都设置好了，只是对方一直没带走。 　　就当切割一个念头也好，傅临风想，于是他十分自然地把那块表塞进对方手里，又说了一个估计不会实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想到还不到一天，它就真的派上了用场。 　　接到电话的时候傅临风刚准备下班，关上办公室的门，已经换好了衣服往楼下走。 　　他今天没有开车，晚上还有一个应酬，对方承诺过会按时来接他过去。 　　手机振动了几下，应该是对方安排的车快到了。 　　傅临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来电，原本随意的表情瞬间变了。 　　因为那个号码，目前只能打通自己的电话。 　　他按下接听键：“叶唐？” 　　没想到接听的人却不是他。 　　在听见陌生声音的时候，傅临风脑海里甚至掠过无数个可能的想法，最终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听对方说话。 　　“您好？请问您是孩子的家长吗？”对方问道。 　　傅临风想也没想就答应：“是，怎么了？” 　　“我们这边是MH超市的，我是店员，刚才在厕所里好像听见有人摔倒了，最后还是不放心看了一下，结果里面没有人，但却有一个手机和这个手表——”对方顿了一下，显然也觉得这两样东西同时遗失有些古怪，“手机的话我们现在找不到失主解不开，看了一下这块手表唯一能联系上的就是这个号码，您看……” 　　“是我们的。”傅临风回答，“你刚才说，听见了摔倒的声音，开门里面却没有看见人？” 　　“对，可能您的孩子自己先走了，不然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现在就过来。”傅临风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僵硬，他缓了缓，又问，“那，隔间你们仔细看过了吗？有没有……” 　　他想说有没有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子，又问不出口，最后只能改成：“还有没有看见别的什么？” 　　“没了，干干净净的，就只有这两样了。” 　　“好。” 　　傅临风快步走出公司大门，破天荒地没跟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林杰说话，也完全没注意到今晚应酬的人已经驱车到了公司楼下，正打算接他过去。 　　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说了地址，便沉默地往商场赶去。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本地人，似乎开车无聊了想找乘客聊天，可傅临风从坐上车开始，表情就一点一点冷下来。 　　冷到司机最后都不敢跟他搭话，甚至还有些小心地偷瞄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没有理会那些，哪里都没有看，今晚应酬的主办方给他打了电话，傅临风心烦意乱地按掉，第一时间想关机，但又怕听不到后续的消息而忍了下来。 　　为什么会摔倒在厕所？有没有受伤？ 　　是不是变小了？ 　　那现在在哪里？ 　　有没有被人发现？ 　　种种念头不停地往他脑海里钻，晚高峰的城市道路总是一如既往的堵，傅临风看着霓虹闪烁的车流，几乎无可自抑地感到心乱如麻。 　　他最后还是没能耐心地等下去，在倒数第三个红灯时决意下了车，关上门就往商场跑。 　　原本那些念头都还在，但渐渐的，所有的想法最终都归成了同一个。 　　他现在……会不会害怕？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超市，找到联系自己的店员，却只是拿回了手表和手机。 　　卫生间没有监控，而如果要调取整个超市的监控，需要的手续又太多。 　　他不是叶唐的家长，无法证明对方跟自己的关系，更不可能到处告诉别人，叶唐变小了，失踪了，他在找他。 　　傅临风沉默地在原地踱步，脸色冷到极点，却第一次感到茫然。 　　他走过好几个区域，掏出手机做了最坏打算。 　　可就在他要拨通电话时，看见了一个装了一半零食的小推车。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正在一件一件把里面的东西归位，现在正站在柜子旁，手里拿着一瓶葡萄味的气泡水。 　　傅临风蓦地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不应该、不可能…… 　　这些理性的、唯物主义的念头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即使他记得叶唐应该喜欢的是桃子味的。 　　他想也没想地走过去，说要替那一车零食买单。 　　对方懵懵地说好，让他把小推车推走。 　　他这才蹲下来，抱着一种不可能的心态，却无比坚定地想要试一试。 　　他果然找到了桃子味的汽水，还有几样自己曾经带对方买过的东西。 　　傅临风的念头很坚决，动作却很轻，像是害怕自己不小心伤到什么。 　　而在他继续往里试探之后，终于有一只微微发着抖的小手，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如释重负一般地把对方抓牢。 　　从自己接到电话到现在不过二十分钟，可傅临风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来晚一点会是什么结果。 　　但所幸，担忧的一切还未发生。 　　小人儿落到自己口袋里都还在发抖，衣服的后背也被冷汗浸湿。 　　傅临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可能不太得体，但刚才两人匆匆对视的那一眼，对方苍白的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以及如释重负的虚脱……都深深地刻入他的眼里。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做点什么，但最后顾及到对方可能还在受惊的状态里，最终只是隔着口袋轻轻拍了拍他，再低声说了一句“别怕”。 　　只不过那声别怕，也不知是对叶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第25章 恋爱没谈，结果一步到位…… 　　直到被傅临风小心地装进口袋, 叶唐都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在傅临风出现的前一刻，他都已经做好被发现的准备，并无法设想被发现后会面对什么。 　　他缩在熟悉的口袋里, 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傅临风隔着布料拍了拍他，然后刚站起来, 自己手机就响了。 　　林杰大概是在席间偷偷摸摸溜出来联系他的，对方看到了傅临风临走前的脸色，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问他：“傅总，今晚要不要我先帮您顶着？我已经解释过了您有急事，对方也理解, 说可以下次……” 　　“没事, ”傅临风缓和了一下语气，“已经快解决了, 不用等我，但我晚些时候会过来。” 　　挂了电话，傅临风看了刚才装零食的小推车一眼, 没怎么犹豫, 还是推着去结了账。 　　超市里人太多, 考虑到对方的情绪，他也没有急着跟叶唐说话。 　　等他把小半车的东西买完单, 因为自己没开车，就找了个配送员, 说了地址，让他晚点送过去。 　　从超市走出来, 傅临风走到商场三层一个没什么人的露台旁，这才放心地叫了对方一声。 　　叶唐没有立刻说话，不过还是回应了他的话。 　　他两只手勾着口袋的边沿, 还是有些谨慎地探出头来看了看，这才钻出来。 　　傅临风替他理了理衣服，让叶唐坐在自己的腿上。 　　对方现在也没空计较这些，也不再发抖了，只安静地垂着头。 　　“还好吗？”傅临风拿了瓶水，打开来，熟练地用盖子底留了一点，递给他。 　　叶唐接过来仰头咕嘟咕嘟全喝完了，才点了点头。 　　喝得太急，他嘴角还沾了一点水渍，被傅临风用手指抹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叶唐向来憋不住，第一句话就问了出来。 　　傅临风简短地说了一下过程，只是说到发现小推车的时候略过了一句，也没有问叶唐为什么拿了葡萄味的汽水。 　　“噢。”叶唐愣愣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秒，又低下头，说了一句“谢谢”。 　　“我妈妈还在逛街，”叶唐说，“就在商场里，我给她打个电话。” 　　“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傅临风低头看着他问。 　　他只问了这一句，但剩下没有说出来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要不要告诉安乔，或者…… 　　“我……”叶唐明白他的意思，顿了顿，重新抬起头，“我跟她说一声，你再收留我几天好不好？” 　　傅临风仍维持着刚才看他的姿势，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等到叶唐快要觉得坚持不住时，他才淡淡地开了口：“好。” 　　“那……”毕竟不是第一次受人家帮忙了，叶唐再怎么也硬气不起来，“手机给我一下吧，我打电话。” 　　“我来吧。”傅临风替他解了锁，把手机放在长椅上，“你说号码，我帮你。” 　　叶唐拨了电话，刚接通，听筒那头传来清亮的女声：“喂？” 　　……但好像，这个声音不止是从听筒里发出的。 　　叶唐吓了一跳，话都来不及说，环顾四周——安乔居然正提着购物袋，已经逛到这附近了，此刻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处！ 　　“我我我……”叶唐立刻紧绷起来，下意识求助似的看向傅临风，伸手指了指听筒。 　　他现在不敢说话！ 　　万一自己开口，安乔也发现有两个声音，一回头看到自己怎么办？ 　　叶唐苦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地地要往傅临风口袋里躲，钻进去了才安心。 　　于是烂摊子总要有人接手的。 　　在安乔又叫了一声“唐唐”后，傅临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按下接听：“安阿姨，是我。” 　　他故意走得近了一些，因此安乔几乎是瞬间就惊讶地回头，看着正拿自己儿子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的傅临风：“小傅？” 　　“呃，”安乔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唐唐他……” 　　“他去买东西了，手机落在我这儿，”傅临风神色镇定，“怕您找不到他，我先给您打个电话。” 　　“哦……”安乔睁大眼睛。 　　可是按你说的这样，要么是他给我打，要么就是你直接联系我呀？ 　　甩锅成功的叶唐此刻正紧张兮兮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 　　“我没有您电话。我是想直接给您打的，但是……”傅临风很明显也知道了安乔的想法，不紧不慢地解释，“但是他让我来说。” 　　“哦……”傅临风能解开叶唐的手机，在某种情况下看确实关系不一般，安乔继续怔怔地说，“可是你们……” 　　你们不是早就关系破裂了吗？ 　　“昨天其实他突然离场，是因为想要回去写曲子，”傅临风说，“而我追出去，是想给他一些我自己的建议。” 　　安乔回想起昨天叶唐说了自己要走以后傅临风很快跟了出去，而自己回家以后叶唐确实一直埋在钢琴旁，半信半疑地点头：“但是……” 　　他们俩在对话，话题中心的叶唐则躲在傅临风的口袋里，脚趾动工，默默尴尬地开始抠一栋芭比梦幻城堡。 　　叶唐天马行空地想，现在安乔和傅临风隔空对话，听上去简直就像傅临风绑架了自己，现在正努力设计说辞。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事是自己惹的，他不敢做什么评价。 　　“所以他才让我打电话。”傅临风依然淡定，强势扭转战局，直接说道，“他知道我跟您有误会，特地嘱咐我，让我跟您解释一下我们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现在也和好了。” 　　安乔：“哎？” 　　口袋里叶唐：……？ 　　虽然因为这两天，他们的关系确实有了点好转，但好像也没有…… 　　“刚才我在这里遇见他，叶唐说要请我过去帮他改一下谱子，让我先告诉您一声，不用等他回家了。” 　　安乔的表情从古怪变得迷茫：“那……” 　　“等他出来了，我让他再给您打一个电话。”傅临风一锤定音，甚至还反客为主，“安阿姨，我先帮您把这些东西拿上车吧。” 　　傅临风从表情到动作全都无懈可击，加上安乔对他的印象一直以来都很好，最后即使觉得奇怪却还是先点头：“不用了不用了，你在这里等唐唐吧。我怕他回来找不到你。” 　　傅临风微笑站在原地：“好的。” 　　直到安乔拎着刚买好的东西上了车，叶唐指挥傅临风看见了自家的车的确开走以后，这才赶紧从他口袋里钻出来，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立刻给安乔回电话。 　　听见自家儿子的声音，安乔总算是放下心来。 　　为了让她放心，叶唐还说了傅临风家的地址，又委婉地说了一声今天如果作曲作得晚，不一定会回来。 　　安乔知道他的习惯，这点倒是没怎么怀疑。 　　两人好不容易把安乔糊弄过去，挂掉电话以后，叶唐立刻就瘫倒在了手机上。 　　他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 　　看着一身颓废劲儿趴在手机上的小人，傅临风说：“我还有个应酬，不过现在过了饭点过去不会花太多时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都行。”叶唐此刻也不打算考虑那些了，“不然我在你车上等你？” 　　“我今天没开车。” 　　“哎？那你……”叶唐话说了一半，猛地想起自己刚才见到傅临风的模样，便把剩下的内容都吞了回去。 　　“我跟你去。”他坐起来，叹口气悠悠地说，“你忙你的，我躺在里面睡觉都行。” 　　“好。” 　　傅临风把叶唐装好，从长椅上站起来。 　　想起最后叶唐的表情，他忽然就有些想笑。 　　回国初遇的时候还龇牙咧嘴，说着跟自己不共戴天，居然会有现在这副模样。 　　- 　　傅临风到原本约定的饭店时，自己优秀的下属林杰已经基本把要谈的事解决得七七八八，就等他回来最后画个句号了。 　　他也不扭捏，刚坐下就主动抱歉地说要自罚三杯。 　　对方是有求于他，哪里敢让傅临风主动罚了，立刻拦下来：“傅总有急事当然可以理解，能来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哪里。”傅临风淡笑着说。 　　然后又是一轮半真半假的客套。 　　叶唐很少参与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虚与委蛇的应酬，一旁听着还有些新鲜。 　　但更新鲜的还是傅临风的模样。 　　他比自己大四岁，叶唐这么一想忽然蓦地一惊，那傅临风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 　　他都快忘了他以前的样子了。 　　回国的时候他醉醺醺地跟发小说他人模狗样、皮笑肉不笑…… 　　他原本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对方现在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手腕了得，说话得体还滴水不漏。 　　直到真正见到了才回想起，自己当时说得有多么片面。 　　毕竟独自在国外待了五年，现在的他再不谙世事也知道，父母不让自己参加这样的场合，是因为自己家境还算不错，安乔也从来不让他受委屈。 　　那傅临风呢？ 　　他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 　　一种迟来的心虚从他心里涌上来。 　　而宴席上，合作的事情已经基本敲定，话题也终于离开了工作，变得稍微轻松起来。 　　“听说最近有几个歌手想跟您接洽，”对方抛出一个话题，“也不知道傅总有没有兴趣。” 　　林杰不着痕迹地挡回去：“是么？可傅总连我也没说过。” 　　“咦，我还以为傅总会很感兴趣，”合作方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毕竟曾经听傅总学过音乐。” 　　“这个我也不知道。”林杰想转移话题，“不然……” 　　“读书时候的兴趣罢了，业余爱好而已，早不碰了。”傅临风不冷不热说了一句，“看今天时间晚了，不如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林杰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转头对另外几个人开口：“行，那我给几位叫车？主要是傅总今天有点事，让大家久等了也不好意思。” 　　言下之意是这次我们答应合作有因为我老板迟到的歉意在里面，要是再提一些无谓的话题，要不要继续合作就还未可知了。 　　对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谈话里触了霉头，立刻连声答应，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大家开始散去，只有叶唐沉默地思考傅临风刚才的话。 　　傅临风不是科班出身、也几乎没有受过什么专业培训。 　　甚至一开始连复杂一点的五线谱都不能完全读通。 　　但叶唐还记得，当他把傅临风带到自己老师面前，第一次听他弹完一整首帕格尼尼练习曲的震撼感。 　　当时他的老师问自己，这个孩子学了多久，老师是谁。 　　等自己给出答案以后，那位一向严厉、很少夸奖自己的老师用一种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眼神看着傅临风，说小叶，这孩子是个天才。 　　而这句话已经过去十年，在对方口中已经变成了“业余爱好”和“早不碰了”。 　　尽管这个事实已经尘埃落地，尽管他已经接受了五年这个结局。 　　但莫名地，叶唐还是觉得有些低落。 　　- 　　林杰效率极高，很快就把几个合作方送走，离开之前汇报完了工作情况，还给傅临风叫了车。 　　“知道了。”傅临风点点头，“今晚辛苦你了。” 　　林杰连忙摇头，只是今天没敢跟之前一样多啰嗦自己老板，小心地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暂时没发现异常后才道：“傅总慢走。” 　　“嗯。”傅临风上了车，刚要关门，忽然又想到什么，对林杰说，“对了，明天……” 　　“嗯？”林杰洗耳恭听。 　　“算了。”傅临风这次关上门，“没什么，明天见。” 　　留下一脸疑惑地下属站在原地。 　　毕竟要是忽然强调自己明天又可以按时吃早饭了会有些奇怪。 　　傅临风想。 　　- 　　叶唐在傅临风口袋里待了小半个晚上，也没留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对方拍了拍他，让自己起来洗漱，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傅临风的家里面。 　　还好安乔很快就要因为录节目去另一边的房子住，叶唐松了口气，毕竟每天都要找理由住在傅临风家也是个大问题。 　　正想着，叶唐忽然觉得鼻子一痒，一团黄白相间的虚影从自己眼前晃过，然后又好奇地返回来，冲他叫了一声。 　　三三一边喵喵叫一边看着傅临风，似乎在问：怎么叶唐还会变大变小？ 　　“别看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傅临风很淡定地把它抱回窝里。 　　叶唐今夜不关心三三，他现在关心另一件事。 　　“傅临风！”他冲着对方说，“我的滑板车呢！你扔了没有啊！”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傅临风手里拿着那个几天前自己使用频率最高的粉色滑板车朝自己走了过来。 　　“没扔。”他淡淡地说，还顺便把叶唐揪起来，给他看餐桌上的东西，“其他的基本还在，凑合着用。” 　　“……”叶唐看着桌上那一些熟悉的小餐具小瓷盘，嘴角抽了抽，心情复杂，“倒、倒也不用这么详细。” 　　“对了。”傅临风又拿过来一个东西，“刚才看你睡着了，我路过门口的店，顺手买了一个这个，也许会有用。” 　　叶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简直眼前一黑。 　　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副五颜六色的小琴键，每一个键都染了一种颜色，尽管对于现在的自己还是稍微有些大了……叶唐伸手敲了敲，还真发出了声音。 　　居然能用。 　　“这是能找到的最小的一号了。”傅临风咳嗽两声，决定还是解释一下。 　　就是那两声咳嗽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忍笑。 　　只是他越解释，叶唐的脸色就越臭。 　　……毕竟标签还没拆呢。 　　叶唐一脸麻木，看着上面大大的“婴幼儿益智类微型小键盘，孩子艺术之路的启蒙”陷入沉思。 　　怎么说呢。 　　他忽然想，其实傅临风也挺不容易的。 　　年纪轻轻，恋爱没谈，黄金单身，结果直接一步到位，开始逛起了母婴店。 　　他甚至脑补了一下傅临风进店买东西的模样。 　　说不定店员还会顺口一问…… 　　罢了，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受苦。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谢谢哈。”他皱着一张脸说。 　　大概是他现在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太有趣，傅临风盯着他看了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轻笑了几声。 　　结果这几声瞬间把叶唐给点着了——管他傅临风买东西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尴尬的可是我！ 　　他是看戏的！ 　　“别笑了！”他朝傅临风吼，但多半都是气急败坏和羞耻，“这不是你自己买的吗！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不过这次傅临风没被他吓到，甚至边笑边道歉。 　　这个态度让叶唐更火大：“傅临风你有完没完？！” 　　终于，在叶唐的恼羞成怒下，傅临风总算又咳了一声掩饰，止住笑。 　　两人之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但叶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的脸都被臊红了，傅临风笑一停，自己就不敢看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 　　正当他在心里嘀咕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傅临风的声音。 　　“叶唐，”这次他的确没笑了，甚至语气也跟刚才不同。 　　他说：“我们和好吧。” 第26章 那是傅临风的人生。（一…… 　　叶唐瞬间怔住了。 　　在商场里, 傅临风跟安乔对话时，他听见傅临风主动对安乔说两人和好了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只当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就过去了, 没想到在几个小时后，居然又听见了。 　　还是对自己说的。 　　“我……”他张了张嘴, 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不行？ 　　可两人现在的关系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僵了，如果之前没有傅临风的出现，自己现在会在哪里，会遭遇什么，叶唐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这些天来傅临风帮了自己不少忙, 他于情于理都没有再硬气下去的理由。 　　叶唐沉思了许久, 终于抬起头看他。 　　眼前的傅临风还没有换衣服，也许来找自己的时候太急, 又经历了一场应酬，多少能看出一丝疲惫，衣领上还沾着猫毛, 现在看上去没那么完美。 　　其实自己也明白的。 　　叶唐咬了咬唇想。 　　如果换一个人, 如果自己第一次变小是在其他人的口袋里, 叶唐说不定就根本不会纠结什么瞒不瞒的问题，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父母, 让他们接自己回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正因为是傅临风, 就算那时候自己的想法还不清不楚，就算两人五年没有过联系, 叶唐却还是下意识地认定了他会帮自己。 　　即使这人现在有时候的行为堪称恶劣，却也没有过分到哪里去。 　　一些不愿意回想的答案浮了上来，叶唐避无可避。 　　偏偏傅临风还在看着他。 　　明明现在的傅临风是个多么擅长社交的人, 看出叶唐的情绪很简单，如果他想，很容易就可以自然地转移话题，把现在的沉默遮过去。 　　可他偏不。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像看不懂叶唐的沉默似的，非要他现在给自己一个答案。 　　“为什么？” 　　叶唐自己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开口问道。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可以帮你。”傅临风回答，“如果你需要的话。” 　　叶唐转过头，看向傅临风的书房。 　　自从帮了自己那一次忙以后，书房的门就不常关着了，三三倚着书房的门，叶唐还能看见一点光落在钢琴上剩下的影子。 　　他二十一年的人生都顺风顺水，跟人闹矛盾也基本不是什么大事，叶唐通常第二天就能干干净净忘在脑后，说不定连自己是为什么生气都想不起来。 　　但关于傅临风的一切他却都还记得。 　　甚至记得自己最后的情绪，比如毫无用处的愤怒，更多的应该是失望、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以前的事……”他试探着说。 　　“以前的事，就算现在再说多少遍，也都过去这么久了。”傅临风这一次却移开了眼睛，继续说，“现在已经改变不了了，不是吗？” 　　叶唐看着他的侧脸。 　　过了很久，他才说：“是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五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可以让一个人完全离开这个领域，久到让叶唐回想起来，只会觉得遗憾和无力。 　　他忽然觉得也不用问其他什么问题了。 　　现在的傅临风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生活节奏井井有条，家里还有一只勉强称得上懂事的猫，应该也算是幸福的。 　　除了跟自己曾经想象的未来截然不同，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可是自己的想象终归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假设。 　　理想和选择听上去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那是傅临风的人生。 　　叶唐在这一刻忽然想明白了一点什么。 　　“好。”他这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就不谈那些事了。” 　　“傅临风，”叶唐重新仰起头，很认真地回答对方之前提出来的问题，“傅临风，那我们和好吧。” 　　- 　　不过还好，后半夜的气氛没有因为这一段插曲而变得微妙。 　　两人针对这个话题点到即止，互相都没有继续深聊下去的意思，而傅临风又是个转移话题的高手，随便聊了几句下来，叶唐就暂时不提这一茬了。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叶唐现在变小了。 　　“那个，”叶唐还是有点不自在，“和好归和好，今天的事该谢还是要谢谢你。” 　　“怎么，你还想要转账？”傅临风正把叶唐今天买的零食归类，说道。 　　“你怎么和好了说话还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叶唐不满地嚷嚷，“有本事我转了你收啊！” 　　“也不是不行。”傅临风把气泡水一罐一罐拿出来，打开冰箱。 　　“对了，”傅临风看着手里易拉罐的包装，结果话说一半，顿了顿，“算了。” 　　“？？？”叶唐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的，瞪大眼睛，“你玩儿我？” 　　“没有，”傅临风回答得很正经，“就是一下子想不起要问什么了。” 　　“……傅临风，”叶唐比刚才还要不满，“虽然我答应了和好，但你这样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 　　傅临风转过过来对他笑笑，手里拿着一瓶葡萄味的气泡水。 　　而他的身后敞开的冰箱是一排葡萄味的其他饮料。 　　他朝叶唐笑笑，后面的话没说完。 　　毕竟时间不早了，傅临风自己去洗了澡，留下叶唐一个人在沙发上开始琢磨那一架婴幼儿益智键盘。 　　太羞耻了…… 　　叶唐用一种便秘的表情按上去。 　　为什么每个键都要用不同的颜色！ 　　他看着这个玩具，眼前的黑不是黑——毕竟连黑键都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黄绿蓝。 　　但不算太过分的是，丑是丑了点，但居然每一个音都是对的。 　　他们这一行，绝对音准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估计傅临风也是听了觉得准度还行，才给自己买的。 　　妈的，叶唐有点脸热。 　　一想到傅临风逛母婴店的样子就替他羞耻。 　　但用这个小键盘创作还是过于艰难了一点。 　　尽管叶唐已经努力把昨天写的大概试着用往上搬，但由于这个键盘所有键加起来也不到三个八度，能随手写一点小和弦还好，想要用他继续钻研还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关键不止是键盘，叶唐刚投入两分钟就要被一个听见声音就好奇凑过来围观的猫咪打断。 　　偏偏这猫一个爪子就能按五个键，比叶唐按得还多。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乱按，等我变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关进猫窝里不让出来，”受到了侮辱的叶唐自以为声色俱厉地警告三三。 　　结果对方丝毫不买账，甚至还把猫爪子按到了他的头上。 　　“你是不是没被扯过尾巴？是不是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这种恐惧？”叶唐这次毫不示弱地跟它头顶头。 　　于是等傅临风洗完澡出来，他给叶唐买的键盘已经沾满猫毛，而玩具的主人现在也没空摆弄他，正在沙发上骑着猫，打得正凶。 　　众所周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猫混久了难免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出现一点奇怪的趋向。 　　“……”他头发都没擦，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劝架。 　　等正义警察傅临风把叶唐悬空拎起来的时候，对方还在空中指着他的猫放狠话：“你别拦我！我今天就是要让它知道点教训！哎傅临风！你别揪我！” 　　“去洗澡。” 　　他完全不想参与这一场战役，在三三喵喵叫的背景音里把叶唐抓着就走。 　　直到他把叶唐拎进自己卧室的卫生间，一路骂骂咧咧的小人儿才消停下来。 　　“我跟你说，养猫不能惯……”叶唐说道。 　　“知道了。”傅临风挑眉笑笑。 　　“三三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被你惯出来的！”叶唐不满，继续控诉。 　　“知道了。”傅临风继续虚心接受，“下次你来管管。” 　　叶唐这下才舒服了些。 　　然后一扭头就看到了熟悉的粉红色公主浴缸。 　　“……” 　　怎么说呢。 　　就，还挺怀念的哈。 　　还好这次傅临风没给他放小黄鸭。 　　“上次给你买的衣服还有挺多没穿的，是我给你挑还是你自己选？”傅临风站在浴室门口，问他。 　　“……你随便选吧。”叶唐莫名觉得这个话题很诡异，草草答道。 　　“还有，你变回来的时候，把床压坏了，今天事发突然也来不及买新的，你看……” 　　傅临风继续用那种很正经的、公事公办的商量态度问他。 　　谁又知道他说的床是被叶唐压坏了的梦幻芭比公主床呢。 　　“不用了！不用再买新的了！”叶唐立刻大声说，“随便弄一个就行！” 　　“行吧，那我等会儿去看看。” 　　像是很满意叶唐的反应，逗了一会儿的傅临风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 　　“对了，”这次换叶唐咳嗽一声，用一种商量的语气看过来，“你现在睡不睡觉？” 　　“都行，怎么了？” 　　“我昨天写了一段，但你买的那个……键盘实在没法弄，虽然没带电脑，但之前自己录了一点。”到真要商量，叶唐语气又稍微软了一点，“C段有几个小节我拿不准，昨天熬了一晚上也不太确定……不然你帮我看看？” 　　说完才看向傅临风。 　　大概想要更有诚意一点，叶唐又追着问了一句：“行不行？” 　　对方没立刻说话，只是倚着门框，也朝叶唐看过来。 　　像是笃定了自己会答应叶唐一样，傅临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叶唐恍然有种自己被这种眼神看透了感觉，面子上一瞬有点挂不住，低下头别扭地说：“要是你要睡觉的话就算了，反正……” 　　“行。”叶唐话没说完，就感觉对方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结果傅临风果然还是答应下来：“那你先洗澡，洗完了叫我出来，行了吧？” 第27章 二更合一 　　傅临风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 反倒让叶唐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得不那么明显，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指了指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 示意傅临风打开：“在里面，你先听一下。” 　　“行。”傅临风站起身, 拿了叶唐的手机，“你等等。” 　　话音刚落就把叶唐抓在手里，往书房走。 　　他把琴打开，让叶唐坐在琴架上。 　　“就一会儿。”傅临风的语气好像是在跟他商量，但下半句话就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 把这几个小节确定了就去补觉。” 　　“好吧。”叶唐悻悻，“可是除了C段, 前面也有几个……” 　　“那就一天五个小节。”傅临风没跟他讨价还价，直接下了定论，“磨完就睡觉。” 　　“……噢。” 　　毕竟现在自己变小了, 对方还是在帮自己, 好像挣扎也没什么用。 　　叶唐瘪了瘪嘴。 　　傅临风坐在钢琴前, 叶唐则坐在琴架上晃荡着腿，有点不自在地等对方听完。 　　毕竟辅修作曲都是这几年的事了, 那时候两人都已经没说过话，现在自己一来就让对方帮忙…… 　　算了。叶唐在心里说, 他不是说了和好嘛。 　　“这一段？”傅临风正跟着录音熟悉着，察觉到某一段不够利落的地方, 手指停了下来，问他。 　　叶唐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有几个想法，但都觉得欠缺点什么……” 　　“我试试。” 　　傅临风手指很流畅, 一连给他弹了三种版本，主旋律没变，只是和声的变化大不相同。 　　即使只是简单的几个小节，他也完全没有敷衍。 　　等到他换成第四个版本，弹完时叶唐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那几个复调的和声一加……”叶唐想了想开口道，“怎么说呢，就挺巴赫的。” 　　不过说完又补充道：“但意外的居然挺合适。” 　　“你当年不是不太喜欢巴赫？”傅临风停下来问他。 　　“哪儿啊！”叶唐提到这个就有点急，“我那是短暂的不理解！而已！” 　　“嗯，是。”傅临风附和得很认真，但叶唐就是觉得他话里有话。 　　“而且我那不是为了……”叶唐欲言又止。 　　为了跟你找话说，让你不那么沉默么。 　　他完全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跟傅临风说的—— 　　- 　　叶唐是十岁的时候见到他的。 　　那时候他刚过了音乐附中的考试，终于能稍微放松一小段时间。 　　他其实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契机也不过是小时候安乔练舞的时候，他对其中某几首音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已。 　　当时安乔也只是试着让他学一下，没想到还真能一直坚持下来。 　　他能在钢琴旁一坐大半天，连幼时就练舞的安乔都说，自己曾经也没他这么坐得住。 　　“有天赋”“肯努力”是他听过最多的两句话。 　　他当时不知道这两句话孰轻孰重，直到很久以后回想，才觉得“有天赋”不过是能入门的基本要求，他的确是比一般人有天赋得多，但那也只是局限于一般人，只有肯努力是真的。 　　他的钢琴启蒙是每周会造访两三次的私人音乐教师，他布置什么叶唐都会尽力完成，第一次弹土耳其进行曲时手还小得不能完全跨八度，后来不过两三年，就已经是同龄人追不上的水平了。 　　后来第一个钢琴老师出了国再没回来，安乔正四处重新找新的老师，本来想让老师上门试课，可父亲的观点是，也让叶唐多接触接触同龄人，安乔就试着带他出去找老师。 　　新的钢琴老师头衔并不算多，只是一个音乐学院毕业从事音乐教育的中年人，但胜在价格合理、性格温和，就在普通家庭里传了开来。 　　安乔也只是打算带叶唐去试试，只预约了两节课，因此能遇见傅临风完全是个意外。 　　那是叶唐第一次去那个老师家。 　　钢琴老师把自己的房子改造成教琴的教师，一百多平的地方，其中一个卧室摆了一台三脚架，用来单独授课，剩下几个房间全部打通，分不清厨房客厅起居室，装修简单的地板上搬来四架普通的国产珠江钢琴，供等候上课的孩子和家长练习。 　　预约的时间也不会特别准时，全看老师给上一个学生教课的时长。所以一些人会先去客厅等待，随意连着还课的曲目，等老师一个一个叫进去上。 　　叶唐刚进去的时候觉得很新奇。 　　客厅里的四架钢琴都被人占着，前来学习的孩子从五六岁到高中生不等，练习的曲目也从汤普森车尔尼到莫扎特不一而足，延音踏板弱音踏板混踩，还有等在一旁的家长正互相交流着，人声和钢琴声都混在一起，嘈杂不已。所幸房间隔音勉强还行，不会完全影响到卧室内的单独授课，不过条件也就仅此为止。 　　安乔怕叶唐觉得吵，刚想说唐唐不然咱们还是换一个老师，就见叶唐自己找了一架刚刚空出来的琴坐下，似乎完全不受周围嘈杂环境的影响，只是有些紧张地开始练今天预约上课的曲子。 　　以他现在的年纪，能弹出这种水平已经十分少见，不一会儿，原本吵吵闹闹的客厅就安静下来，无论是家长和来上课的孩子都聚在他的钢琴旁边，无声地看他弹。 　　等到后来钢琴老师在里面也听见了，惊讶地走出来，问，这是今天来预约的新学生吗？ 　　安乔连忙说是的。 　　那老师连忙让两人进了单独一间钢琴的卧室。 　　叶唐跟着懵懵懂懂地坐了进去。 　　他坐在里面，重新弹了一遍之前的曲子，毫不例外地又欣赏了一遍老师赞叹的眼神。 　　“是这样，”那个老师背有点驼，看了一眼安乔的行头，先从头夸了一遍叶唐，等叶唐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才赔笑道，“夫人，我这边的教学水平可能达不到您孩子的要求。” 　　“啊……”安乔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不过没立刻就走，“但既然都预约了两小时，那就好好上完，没关系的老师，有什么指导或者建议都可以跟我们说。” 　　“这样吧，”老师想了想说，“您是想找私教老师么？我有两个朋友应该还不错，我留个联系方式给您？” 　　“好。” 　　叶唐又练了两首别的，等老师跟安乔交换了新老师的联系方式，这才停下来，等他们聊完。 　　他个子还太小，弹琴的时候需要把琴凳下调一些。他就着这个有点矮的位置，抬头百无聊赖地往窗外望。 　　卧室有个很大的落地窗，连着外面的露台。 　　大约是没空打理，露台上种着的植物看上去有些萧条，被阴霾的天空一笼，就显出另一种别样的落魄感觉。 　　而他没注意到那些，他只看见了露台上站着的一个少年。 　　少年的五官很优越，只是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眉眼，沉默得有些怪异。 　　对方看样子比自己大几岁，穿着一件有些皱的公立中学校服，身材很高，但很瘦，被风一吹更显得单薄。 　　察觉到叶唐发现了自己，对方的眼神立刻闪躲地别开了。 　　“啊，那是隔壁邻居的孩子，有时候会在我这里看看。”钢琴老师解释道。 　　“也是来学琴的么？”安乔也注意到了对方，顺口问道。 　　“没有，”老师摇摇头，“根本没怎么学过。” 　　“他们家……”那老师顿了顿，“没买琴，就偶尔在我这里随便练练。” 　　安乔足够聪明，从老师的态度和话里大概猜了一二。 　　“有时候这里的琴空下来了他会来试一试，不过也就是试一试。”那老师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那夫人，您看……” 　　“知道了，”安乔摸摸叶唐的头，没再问，“走吧，唐唐。” 　　几人聊天的功夫，那名少年仍在露台上站着，低下头，仿佛没听见他们讨论的人是自己一样。 　　“那您会教他么？”一直没说话的叶唐忽然开头，单纯不解地问，“如果他想学的话。” 　　“啊，这个……都是邻居，只要他想的话，当然……”那老师下意识顿了顿，然后扬声朝露台那边说，“风风！你今天要不要来练一练！” 　　少年听见他说话一惊，甚至在原地愣了半晌。 　　不过他反应过来后朝这边走了几步，没看叶唐，只是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不了，叔叔。” 　　“您看……”老师摊手，仿佛在证明不是自己不想教，而不是他家里没买琴、或者付不起课的其他原因，“风风他性格不太亲人。” 　　安乔点头，也不再多问，领着叶唐就往外走：“那今天谢谢老师了。” 　　“没什么没什么，”对方立刻说，“您家孩子天赋好。” 　　叶唐跟着安乔走，只是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往露台上看。 　　那名少年还保持着刚才拒绝的姿势，低着头，像永远看不出情绪。 　　- 　　叶唐再见到傅临风，是在另一个琴行。 　　不过这一次不是在琴行里面，而是在摆着漆光锃亮钢琴的橱窗前。 　　之前那名老师给的联系方式安乔试过了，但水平都不太行，好在这次找到了一个新的私教老师，这次完全只是路过，而叶唐总喜欢在路过琴行的时候逗留一会儿。 　　他刚报了一个青少年钢琴比赛，今天穿着很帅气的小西装，还别了一个黑色的小蝴蝶结，头发稍微打理了一下，穿了一双小皮鞋。 　　他当时只是想去试一试那一架看上去很酷的琴，结果刚走过去，隔着一面玻璃橱窗，叶唐看见了外面的人。 　　还是上次那个站在露台上的少年，依然是一身校服，不过这次头发剪短了，看上去更精神了些。 　　他的手指微微向前伸，指尖蜷着，而两人在这一刻隔着玻璃橱窗对视。 　　只是那股沉默劲儿还在。 　　又一次跟叶唐撞上视线，对方依然是习惯性的躲闪，不过这次安乔正在隔壁买衣服，一时半会儿不会拉着自己走，叶唐自作主张时胆子就大了不少。 　　他趁着对方发愣的功夫，从琴凳上下来，敲了敲玻璃窗，朝他做口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你先别走啊。” 　　对方果然没走，不过也只是站在原地。 　　叶唐不气馁，干脆朝他招招手：“你不进来吗？” 　　少年见叶唐居然想让自己进去，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宽大的旧校服。 　　见他迟疑，这次叶唐干脆几步走出琴行，然后把他拉进来。 　　“你喜欢弹琴啊？”他问得很直白。 　　其实叶唐自己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就是觉得，对方当时看了自己这么久，总之一定不会讨厌的。 　　加上后来回家安乔跟自己说了一下她的理解，叶唐忽然就怀念起那个露台上的身影了。 　　没想到还能再遇见。 　　“对了，忘了介绍，”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学着大人一样老神在在地伸出手，“我叫叶唐。你呢？” 　　“……傅临风。”对方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试探地用手指碰了碰。 　　见有了回应，叶唐开心地弯起眼睛：“那初次见面，我给你弹一首歌吧！” 　　“……好。” 　　弹什么呢？ 　　叶唐很认真地想了想。 　　弹那些太炫技的不太好，弹得最熟的练习曲又不怎么好听……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坐下来，然后弹了一首很轻快的歌。 　　《伦敦桥要塌了》。 　　简单又轻快的童谣旋律，叶唐弹得很轻松。 　　他也不指望自己弹完能收到什么反馈，但出乎意料地，对方听得比他弹得还要认真，再非常诚恳地夸了一句：“很好听。” 　　叶唐学了这些年音乐听过的夸奖也不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弹了一首最简单的歌，然后被这么认真地夸奖，忽然就让他有点脸热。 　　“那你在那个老师那里待了这么久，你也会吗？”他问。 　　“会一点……”傅临风迟疑着说，不过很快就自我否定了，一旁的手指轻轻攥成拳头，“不对，应该是不怎么会。” 　　“那，”叶唐盯着他问，“你要不要试试？” 　　傅临风下意识地摇头。 　　他甚至有点抗拒地后退了一步，逃避似的想走：“我要回去上课了。” 　　“你骗人，”叶唐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比聪明，“今天周六，还快要晚上了，你身上没背书包没带笔，肯定不是去上课的。” 　　这次换傅临风抿了抿唇，沉默着。 　　“试一试嘛，我想听听，”叶唐试图跟他讨价还价，“要不等下我把我妈妈买的冰淇淋拿给你。” 　　“我不要。”傅临风这次拒绝了，不过拒绝的居然是冰淇淋。 　　因为他真的坐了下来。 　　他学着叶唐刚才的样子，完整地弹了一遍，甚至还加了左手的和声。 　　虽然指法一塌糊涂，手型也彻底垮了，但却不得不说，几乎没有错处——因为唯一弹错的地方是他不熟悉怎么用指法，最后一不留神按到了隔壁的黑键。 　　等叶唐目瞪口呆地听完，才发现自己身边和多了一个人。 　　安乔买完衣服走过来，拍了拍他：“怎么了唐唐？” 　　她把冰淇淋递给他：“这周的第二个。吃完这个不能再买了噢。” 　　叶唐接过来，然后顺手递给还坐在琴凳上的少年。 　　傅临风受宠若惊地摆手。 　　“说到做到嘛，我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叶唐说得很正经。 　　他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少年，非要递给他：“算你刚才给我弹琴的报酬。” 　　毕竟安乔还在旁边看着，傅临风最后还是接过来了：“谢谢。” 　　安乔笑盈盈地问：“唐唐的新朋友？” 　　不等傅临风否认，叶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唐唐给你吃冰淇淋是应该的。”安乔温和地看着面前的人，她当然也记得那天的事，“是想来试一试音吗？” 　　“嗯。” 　　傅临风虽然沉默，背却挺得很直。 　　“那妈妈再去逛一逛，你在这里再等我一会儿好不好？”安乔跟琴行很熟，直接把东西暂时放在了这里，然后便侧身又走了出去。 　　叶唐拉着傅临风又说了一会儿话。 　　“所以你只是听过，但没怎么练过，对吧？” 　　“算是。” 　　叶唐以前都是自己练琴，能说得上话的人实在不多，尽管他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跟自己有多少共同语言，但还是忍不住跟倒苦水一样开口。 　　“那你有没有听过巴赫？”叶唐找话题，“我当时学琴最怕遇到的就是他，炫技的好多，关键是……” 　　他声音有点小，不好意思地说：“不太好听。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我弹的对不对，因为实在太难理解了。” 　　巴洛克风格要让一个刚了解音乐不多的孩子适应确实需要些时间。 　　哪知傅临风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你说的是……” 　　他没有受过系统教育，甚至不知道赋格怎么说，但手指在琴键上滑了几下：“是这个吗？” 　　叶唐没想到对方原来这个都听过。 　　“老师上课的地方有人弹过。我听他们说他们也不太喜欢。”傅临风说。 　　“但是……” 　　叶唐话没说完。 　　但是傅临风弹得算是流畅，而且居然……听上去也没那么不好听了。 　　就好像他天生就有自己的理解一样。 　　安乔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傅临风已经离开了一会儿。 　　“唐唐跟新朋友聊得怎么样？”她是故意支开的，现在回来才问他。 　　叶唐还坐在刚才的琴凳上，在这一个傍晚他似乎想了很久。 　　“妈妈，不然……”他说得有点僵硬，但又实在很想提出这个想法，试探着说，“我可以要一个陪练吗？” 第28章 年轻的肖邦先生 　　安乔的确动过给他找陪练的意思, 但物色了不少，等对方看过叶唐的演奏后直言拒绝，都说自己的水平对他起不到多大的帮助, 后来就只能作罢。 　　不过听到他这么说，安乔却也不显得意外。 　　她只是点了点头, 很温和地问：“为什么突然想要陪练了？你之前明明说要不要都无所谓的。” 　　“因为……”叶唐眨眨眼，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找了，“两个人一起会比较好？” 　　“不过他好像没有怎么学过，”叶唐想到这里有点迟疑，“不然我教他好不好？” 　　安乔听了他的话失笑, 向来陪练都是一个辅助教学的作用, 结果现在他要找的陪练不是科班出身不说，还拍着胸脯说要教陪练弹琴？ 　　这到底谁是谁的陪练。 　　见安乔一时没有说话, 叶唐有点急，想急于证明自己的想法没错，用自己的那一套逻辑跟对方担保：“那这样可以吗？你先让他跟我……不是, 陪我练一段时间, 如果我能在这次钢琴比赛里拿奖, 就继续让他留下来，好不好？” 　　叶唐丝毫没顾上自己话里一连串的矛盾, 还是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那你想要一个怎样的陪练？”安乔牵着他从琴行走出来，问他。 　　这个问题她以前问过叶唐, 但对方也没法回答。 　　现在再问一遍，叶唐却很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不用老师的水平, 不然就是找老师了。”叶唐一只手牵着安乔的手，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我只是觉得他好像除了没有系统的技巧以外, 好像都很厉害。” 　　其实当时傅临风弹的也不是多难的曲子，但叶唐想了想，还是这么说了。 　　他也没把握母亲会不会答应，不过他甚至在这段时间想了想，要是父母不同意，他就去之前那个只上过一次课的老师那儿等他，借着学琴的理由找傅临风再弹一次琴。 　　“好。”出乎他的意料，安乔没有考虑太久就点了头，只是说，“那既然是你自己找的，邀请也要你亲自邀请。” 　　“没问题！”叶唐立刻笑开，甚至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傅临风说他要回家了，他不是就住那个老师隔壁吗！不如我们今天就去吧！” 　　安乔没想到叶唐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愣了一下，就被叶唐拽着手往前走。 　　她最终也没制止。 　　- 　　从做完决定到抵达少年的家门口，拢共过了不到两小时。 　　叶唐又听到了隔壁交汇在一起的嘈杂练琴声，安乔担心他不自在，还是主动敲开了房门。 　　一开始门内迟迟没有回应，等叶唐险些沮丧地要拉着安乔回家时，才终于听见了门锁响动的声音。 　　几小时前才见过的少年此时重新站在他们面前，不过与下午不同的是，他现在的眉眼看着要更冷一些，像沉默无声的海岛。 　　傅临风无疑是惊讶的，放在门上的手指蜷了一下，僵硬半晌才说：“……请进。” 　　他的家里勉强称得上整洁，但还没弄干净的厨房、虚掩着门的卫生间，似乎又暗示着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草草收拾后的结果。 　　“谁？”叶唐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看过去。 　　沾了不知名污渍的沙发上坐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极瘦，裸丨露出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背微微弓着，露出嶙峋的一对肩胛骨轮廓。 　　“我母亲。”傅临风一只手背在背后，解释道。 　　虽然说是要叶唐亲自邀请，但安乔也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在，立刻下意识揽了一下叶唐，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对对方笑道：“今天又遇到您的孩子一次，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做孩子的陪练？” 　　“次数的话，因为唐唐每天都会练，但主要还是看小傅自己的时间，每周的次数不固定，可以合理安排的。”安乔侃侃而谈。 　　“对对，”叶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跟着自己母亲后面补充，“来我家就好了！我可以放学后去他们学校那边等他一起！” 　　所有的邀请都是针对傅临风的，而他本人却依然直直地站在客厅不远处，没有离开，但也没有走近。 　　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只是垂着头，于是叶唐便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沙发上的女人半晌没有开口。 　　不自在的氛围在客厅蔓延，过了大约三分钟，那女人才站起来，对着客人笑了笑。 　　“临风，你觉得呢？”她看着两人笑，却把问题抛给自己儿子。 　　“我……”他这次抬起头，看向一旁满眼期待的小孩儿。 　　叶唐一直一直目不转睛地在看他，终于对上眼了，立刻用一种更热切的目光望向他。 　　答应我，答应我…… 　　傅临风眼神闪烁，第一次张口没能发出声音，他便失落地抿了一下嘴唇，低声说：“我没有怎么学过……可能不行。” 　　“是啊，我家孩子也就是时不时去隔壁听一听而已，你看我家连琴都没有，怎么去做您家的陪练嘛。”那女人赔笑，“他不行的，没那个水平。” 　　“不要水平。”这次叶唐抢在安乔之前开了口。 　　“不要水平的，我今天听过了，他不是不会。”叶唐揪着自己的手指，撒了个谎，“我也是刚刚才学，这才叫我妈妈给我找陪练的。” 　　像是怕再被拒绝，叶唐干脆自己往傅临风那边靠，仰头看他：“行不行啊？” 　　“至于报酬，我们可以给到比一般陪练多一倍的价格，只要小傅愿意。”安乔补了一句。 　　那女人当着面就数起数来，然后笑着对傅临风说：“那每周抽几次去？只要次数多一点，两个月你就可以自己买琴了。” 　　而被她点到名的人依旧一言不发。 　　“那让他自己决定吧。”女人像是觉得无趣，又自己坐回沙发上，“谢谢你们的邀请啦。” 　　“你妈妈都说了随便你了！”叶唐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你时间不够也没关系，一周只来一次也行，怎么样？” 　　“你巴赫弹得很好，比我好。”叶唐眼睛亮晶晶地夸他，“真的。不会也没关系，我还有钢琴老师呢，他教我，我就偷偷教你。” 　　安乔其实有些想叫叶唐回去，但想要开口的时候，又没出声。 　　最终，在叶唐找了不知道第几个条件后，站在墙边的少年才终于开了口：“好。” 　　- 　　虽然最后答应了下来，不过傅临风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还是很坚决地没有要安乔的报酬。 　　那天给了联系方式后两人没有多留，直到一周以后，傅临风主动打电话来，说以后可以开始做陪练。 　　傅临风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有肉眼可见的拘谨，不再穿着初中校服，而是换了一套很新的衣服，几乎是有些僵硬地踏进了门。 　　相比之下叶唐就十分兴奋了，先带他吃了安乔准备好的茶点，等对方稍微放松些许后，才带他到钢琴面前。 　　他现在还记得，傅临风第一次按上琴键的模样。 　　不是单纯的喜悦或者惊讶，而是一种掺了复杂情绪波动的表情。 　　叶唐一般一周上两次课，剩下的五天里，傅临风差不多会有三天过来。 　　一开始傅临风总是很沉默，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但也许是相处得久了，他才终于稍微活跃了一点，按照叶唐爸爸的话说，“那孩子好像终于有了点人气”。 　　他对其他的事还是很冷淡，但每次上门，都异常认真。 　　而跟叶唐想的一样，他确实没有受过任何的系统教育。 　　刚来的时候他的手指非常僵硬，手型也有些问题，连基本的指法练习都弹的不太流畅，甚至一些基本记号也说不上来。所以他并不能弹太快或者太复杂的谱子，但很神奇的是，他居然能在不理解那些记号的情况下，能勉强弹出原本曲目想要的内容。 　　有时候叶唐在学校琴房待得久了，司机就会去把傅临风接过来，傅临风在等他的时候，也会在琴房那边试着练习一下。 　　时间久了叶唐缠着他说的话题就多了起来，叶唐教他认谱、给他打节奏、带他听古典乐的唱片、给他说自己刚学琴的事。 　　巴赫已经被他吐槽了好几遍，不过没过多久，当傅临风完整流畅地把之前他吐槽过的那几首复调全部弹了一遍后，叶唐张着嘴，说：“我突然觉得之前的三部也没那么不好理解了。” 　　他没想到自己就教了陪练一年半，后面的日子傅临风还真的起到了陪练的内容。 　　他给傅临风抱怨：“我觉得，李斯特把曲子写这么难，一定是为了报复车尔尼。” 　　后来傅临风就去练了他的帕格尼尼练习曲。 　　叶唐张着嘴看他演奏完，改了口：“没事了，感谢车尔尼！” 　　连安乔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一开始她的初衷只是想找一个孩子喜欢的同伴，第一眼看着傅临风觉得不错，也没在意过他的水平。 　　结果对方后来真成了陪练。 　　她清清楚楚看过好几次，比如唐唐在因为练习新曲目瓶颈时，对方虽然说不出什么系统或者专业的术语，却能用自己的方法给叶唐指点迷津，或者是情感的演绎，或者是更深一层的理解。 　　艺术是共通的，尽管她没有好好学过音乐，可本人也是艺术工作者的安乔敏锐地察觉，她儿子捡回来的这个陪练，似乎真的不太一样。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来就有音乐天赋，更欣慰他不浮躁的练习。 　　但即使她算半个外行，在这一两年里都能看得出来，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天赋比一般“有天赋”的人还要高得多。 　　就好像，他对一些音乐和曲谱的理解是与生俱来的。 　　她看过两人一起练习的模样，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尽管傅临风仍然没有收过她一分钱，但她还是以对方教了她孩子两年为理由，买了一架琴送到了傅临风的家里。 　　傅临风跟着叶唐陪练两年的时候，那时的叶唐已经连续两年拿了国家少儿钢琴比赛的奖项，第一次季军第二次亚军，而这一年在傅临风的陪练和他自己的努力下，连他的老师都满意地说“这次更进一步的希望更大”。 　　这年报名的时候，安乔正在给他找照片填资料，原本正在跟傅临风练习的叶唐忽然神神秘秘地走过来：“妈妈，跟你商量一个事。” 　　“我们给傅临风也报一个名吧？” 　　那时候的傅临风十六岁，正好能卡在青少儿的上限，能参赛。 　　“小傅吗？”安乔说，“那你有没有问过他？” 　　“问了，他好像不太愿意。”叶唐说到这里有点惆怅。 　　“那对方都不愿意了，你为什么要给他报？”即使已经猜到了叶唐的想法，安乔还是耐心地问。 　　“因为我觉得他就是很厉害，很厉害，”叶唐用了两个“很”字，“特别厉害，只是我每次说了，他每次都不相信。” 　　“真的！妈妈你应该看过好多次！”叶唐说到这里就很激动，激动过后甚至有一点沮丧，“我比他早学这么久，但他就是追得很快。” 　　“他现在已经比我厉害了，我想追上他。” 　　“那你觉得小傅比你厉害，为什么还要替他报名？老师说了你这次希望很大，万一小傅真的去了，他得了奖而你没有拿怎么办？”安乔摸了摸他的脸问。 　　“那不一样！”叶唐激动地说，但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不一样，结巴了两下，“就是……就是……他这么厉害，我们一起报名才好！他拿了奖我也高兴，不对，他只要去了，就一定会拿奖。” 　　“我当然也会好好练的，万一我这次能超过他了呢？” 　　叶唐想到什么，原本兴奋的模样又耷拉下来：“可是他不觉得他厉害。所以……我想给他证明一下，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安乔继续耐心地看着他。 　　“而且他其实不是那么不愿意去。”叶唐说，“他是怕自己去了拿不到奖，又要被他妈妈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都还没去，怎么就知道结果了呢！” 　　“我们给他报一个名吧，好不好？” 　　- 　　叶唐人生中第一次先斩后奏，就是趁傅临风不知道，悄悄替他递了报名表。 　　上面的照片还是他从傅临风的学生证上找的，胶片上的少年还未长开，眉眼沉默安静。 　　直到收到报名成功的回执，叶唐才小心翼翼地在一次陪练后跟傅临风说了这件事。 　　“……” 　　他忐忑地等着傅临风的回应。 　　没想到对方像是没听到这件事一样，问他：“那你选好了初赛弹哪一首吗？” 　　见傅临风想转移话题，叶唐不依：“那你呢！” 　　“我不知道。” 　　“你一说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到时候肯定不会去。”叶唐十分不满，“我就知道！” 　　“你教过弹过那么多！自己一次都没在别人面前弹过！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叶唐越说越沮丧，“当时你答应当我陪练的时候也是这样。” 　　叶唐说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 　　当时自己也是一直盯着傅临风，对方最后才答应的。 　　好像这两年也是这样，如果自己再多磨一磨…… 　　他开始把自己对付安乔那一套试着挪到傅临风身上，包括但不限于每天不厌其烦地提这件事，说什么后面都要带一句“那就去比赛嘛行不行啊”，最终在周末一次练习结束后，对方拗不过他，终于答应。 　　不过傅临风答应的时候嘴唇还是抿得很紧，沉默得很，只是在叶唐不知道多少次烦他以后，说了个“好”。 　　但这并不影响小少爷的快乐，他干脆整个人挂在傅临风身上晃来晃去：“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我！” 　　最后两人挑好了上场的曲目，叶唐是匈牙利狂想曲，傅临风选的是肖邦的夜曲。 　　甚至为了担心傅临风临阵脱逃，叶唐干脆压着他最后在自己家里住了两天，说什么都要一起去。 　　最后连衣服都是叶唐给他挑的。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比赛当天。 　　按照抽签顺序，傅临风要比叶唐先上场。 　　场地选在某个酒店的露天场地，中间是比赛用的钢琴，被一圈水池围绕着，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这天天气正好，除了坐在第一排的评委，剩下的位置也座无虚席。 　　叶唐跟傅临风在后台等候区坐着，听前面的选手一个一个演奏。 　　“虽然说这个不太好，但我听了觉得你还是最棒的那个。”叶唐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了，心态很好，因此还在见缝插针毫不吝惜地夸身边的人，“真的！” 　　只是感觉到身边的少年还是很僵硬，紧张得很，一言不发。 　　好在叶唐习惯了，继续絮絮叨叨：“所以你不要怕……” 　　他捏了捏对方的手心，还好，干燥的。 　　那应该不影响发挥。 　　几分钟后，传来傅临风做准备的消息。 　　“好了！快去吧！”叶唐比他还要激动，可是鼓励的话早就说够了，一下子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刚练琴的时候就知道李斯特和肖邦的故事了，你说，要是没有李斯特，那肖邦还要过多久才能被公众知道？” 　　像是不明白叶唐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傅临风怔了一下，说：“他那样的人，就算没有李斯特，应该也不会等太久。” 　　“嗯，因为肖邦是天才嘛。”叶唐晃着脑袋说，“可是天才也是需要人发掘的。”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催促，傅临风被迫站起来，往前面走。 　　“等下！”叶唐最后一次叫住他。 　　当时还青涩的少年踮起脚，亲手给他系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领结。 　　叶唐看着穿上白色西装的傅临风错愕的表情，只对着他笑。 　　“那快上场吧，年轻的肖邦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分钟！但也很肥呢！ 　　下章写回现在 　　古典乐方面不要较真，都是作者瞎搞的，自己的理解罢了otz 　　（哈不过巴赫是真的童年阴影）（没有说巴赫不好的意思） 第29章 我会保护你的 　　“我现在不讨厌巴赫了。” 　　回忆戛然而止, 叶唐坐在琴架上，撑着膝盖正色道：“不过我还是坚持认为，李斯特写那么难, 就是为了报复车尔尼。” 　　“嗯。”出乎意料地，傅临风这次点头表示赞同, “说不定呢。” 　　他说完，随手淡笑着弹了一段狂想曲节选。 　　提到往事的时候很自然，自然到叶唐甚至一下都没想起来，现在居然已经是两人分别的五年后。 　　似乎当两个人坐在钢琴旁边时，氛围就会这样。 　　“你……”叶唐有点惊讶, 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他想问傅临风怎么还能弹得这么流畅, 还能清楚地记得乐谱。 　　“有时候还是会练练。”傅临风知道他想问什么，停下来淡淡说了一句。 　　“噢。”叶唐憋了一会儿, 最后笨拙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至于什么时候会练，练多久, 练什么, 仿佛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是挺好的, 他无不遗憾地想，毕竟在事实已成定局后, 现在这样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当然还有其他想问的。 　　比如他这五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还会不会动不动就指责他、嘲讽他，又或者是精神不稳定地抓住他, 说要跟傅临风相依为命。 　　于是叶唐又觉得，现在还是不一样了。 　　他与傅临风认识十年，前五年把他当作自己捡到的珍宝, 是偶然发现的天才，是自己永远放在第一位想要追上的目标，是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沉默包容自己的存在。 　　等到了后五年，又成了一个失落失望的符号，是自己拼命不听不看想要丢掉的过去。 　　不过现在的他却学会了斟酌和思考，总归是跟之前不同。 　　正想着，远处传来清脆的手机铃声，两人俱是一愣。 　　“不是我妈又打来查岗吧！万一她要视频怎么办！”叶唐紧张兮兮。 　　傅临风走过去给他把手机拿过来，却发现来电人不是安乔，而是另一个号码。 　　替他按了免提，叶唐看见来电人有些吃惊。 　　“郭老师？” 　　电话那头是叶唐之前读书时候的班主任。 　　“是小叶吗？”对面的男声淳厚温和，“我听你母亲说你从国外回来了？” 　　“对，怎么了郭老师？” 　　“过段时间咱们音乐附中有个校庆，想邀请之前毕业的一些同学来参加，其实我们当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不过你当时没回国就只能遗憾作罢，现在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回附中一趟？” 　　“啊？” 　　“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想邀请你在校庆上演奏一下，毕竟你现在可是优秀校友。”对方笑着说了个时间，“本来想明天再联系你的，但听说你回来有些激动。” 　　“这个……” 　　叶唐低头看了看现在的自己。 　　跟一个手机差不多高，接个电话还要开免提，今天还经历了一场小推车惊魂…… 　　他其实是想去的，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又是校庆，总归有些怀念。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对方听见了他的迟疑：“没关系，实在不方便演奏也没事，不过也还是很欢迎你作为一个曾经的老同学来参观。” 　　“知道了，谢谢郭老师，”叶唐还是不想直接拒绝，“我挺想来的，先给我登记一下怎么样？如果到时候实在到不了，我再重新通知您。” 　　“好！”对方很干脆，“那我就先记下了，也不用特意勉强。” 　　挂了电话，叶唐就耷拉在手机上。 　　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一旁的傅临风。 　　“我不是附中的学生，可能没法……”他的意思是这次自己可能没法替他上。 　　“我知道。”叶唐叹口气，“不过我还是挺想回去的。也不知道学校的琴房是什么样子。” 　　“那到时候如果没法变回去，就当参观一下怎么样？”傅临风问。 　　“也只能这样了。”叶唐说，“好了，继续继续！” 　　他听见傅临风重复了一下刚才弹过的几个小节，不过加了新的和声，又改了一个和弦。 　　“这段怎么样？”他问。 　　叶唐怔了半晌：“很好！就是这个感觉！快快快你再弹一遍。” 　　傅临风依言又弹了一遍。 　　“完美！”叶唐又重新兴奋起来，“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向。” 　　他一开心，刚才那一点伤春悲秋的念头就又消失无踪。 　　这种兴奋感不亚于当年听见傅临风愿意跟自己参赛时的感受，他甚至想习惯性地往傅临风身上挂，结果发现自己现在就小小一个，但为了表示喜悦，还是一个跳跃，跨到了傅临风的手上。 　　叶唐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感慨什么，不吝惜地夸他：“天才！” 　　“谢谢。”跟以前不同的是，傅临风也不再沉默了。 　　“好想赶快变回去，想先弄个初版出来。”叶唐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完成接下来的内容。 　　“变大的事情变大再说。”傅临风把叶唐抓在手里，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把琴盖合上，“那这几个小节磨出来了，现在先去睡觉。” 　　“你这是借体型优势的霸权！”叶唐不满地憋在他手掌里嚷嚷，“要不是我现在还小……” 　　“是挺小的。”傅临风接了一句，“但你变大了也不见得能——” 　　“闭嘴！” 　　叶唐被他放回卧室的桌上，很不爽地抗议。 　　“行了，你今晚睡哪儿？”傅临风忽然开口。 　　“……”叶唐噤了声，是个好问题。 　　他忽然觉得原本那个粉色的床羞耻归羞耻，但还真挺舒服的。 　　已知公主床已经没法睡了，傅临风想了想，给了他几个选项：“我用你那个……小浴缸给你多铺几层垫的，被子还能将就用。” 　　“谁睡觉睡浴缸啊！” 　　“那给你拿个杯子？”傅临风顶着叶唐越来越不满的眼神继续侃侃而谈，“还是说，碟子？小碗？咦你刚才买的装麻薯的小盒子就很不错……” 　　谁他妈睡觉还要闻到麻薯味儿！ 　　叶唐恨恨道：“能不能想个正常的？” 　　傅临风靠着桌子说：“那不然你睡我床？” 　　叶唐看着傅临风那张高了现在的自己好几倍的床，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时那个梦。 　　他睡在高耸的床垫上，跟童话里的豌豆公主似的。 　　什么古怪的联想。 　　“客房好久没换过了，不然我帮你剪个小枕头，你睡旁边？”傅临风似乎觉得这个想法可行，继续道，“这样你有点什么事也能及时叫我。” 　　虽然两个男人睡一起好像没什么毛病，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几乎不占什么空间，但叶唐还是狐疑地盯着他。 　　“哦，我会穿睡衣。”傅临风又打了个补丁。 　　只是打完这个补丁以后叶唐的脸色反而变得更臭了。 　　可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不是说你穿不穿睡衣的问题！”叶唐一边摇摆一边警觉，“但万一你要是翻身压到我怎么办？！” 　　傅临风干脆把他拎起来看自己床的大小。 　　要是觉得别扭都还好，谁知道他担心的是这个。 　　叶唐此刻像个难缠的甲方，继续挑刺：“而且你床这么大，我会不会滚下去啊？” 　　“……”傅临风干脆地举手投降，“我就是这么一建议。我去给你拿你那个小浴缸。” 　　“算了！”这次换叶唐叫住他，“将，将就。”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变回去。 　　现在搞那么多复杂的总觉得十分怪异。 　　“知道了。”傅临风起身给他找枕头，“叶少爷。” 　　“你别学盛嘉他们这么叫我！” 　　-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等傅临风给他垫好枕头，叶唐几乎再没空胡思乱想，沾床就睡着了。 　　不过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使变小了，标准的八小时过去，他还是准时准点睁开了眼睛。 　　叶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睡这么好。 　　毕竟现在这个床垫的高度并不低，结果一夜无梦，一觉醒来还精神抖擞。 　　他戚戚地瞥了一眼高高的床垫，无厘头地想了一句，看来自己果然还是当不成豌豆王子。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已经空了，也不知道傅临风是什么时候起的。 　　他打了个哈欠，因为担心直接跳下去会摔到，赤着脚，还是小心地慢慢扶着床沿下了床，这才揉着眼睛，找到了自己的小滑板车，蹬着往客厅走。 　　叶唐闻到一阵香味。 　　听见小滑轮跟地板的摩擦声响，客厅原本背对着他的男人转过身来：“去刷牙，然后吃饭。” 　　“够不着洗手池。”叶唐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表示。 　　“……”傅临风沉默地走过来，拎着他的睡衣，把他带回卫生间，放上去，还顺便弄好了洗漱的工具，“那你蹬个车过来干嘛？” 　　“过来看看。” 　　行，傅临风也不跟他计较。 　　他站在卫生间旁跟林杰打电话，安排今天的工作。 　　等他洗漱完了，他又揪着他回了餐桌。 　　早餐居然是田鸡粥，傅临风给他切了一小块腿肉，混着酱汁拌在粥里，盛在小小的骨瓷碗中，递给他。 　　叶唐早就被蒸腾上来的香气俘虏，舔了舔唇，不客气地开始喝粥。 　　等他快吃完的时候，听见对面的傅临风问他：“今天我要出去，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在家里等我回来？” 　　“你今天去哪里啊，有好玩儿的吗？”叶唐捧着粥问。 　　毕竟变小了实在太无聊。 　　“地点不是游乐场，恐怕没有。” 　　“噢，”叶唐悻悻地点头，想到什么，又问，“对了，我之前看了好几次，你秘书都要给你带早餐，你是不是以前上班都不吃早饭？” 　　“叶唐，食——” 　　“食不言，但我现在吃完了，”叶唐炫耀似的给他展示自己的空碟，“那你现在怎么开始弄早餐了？” 　　“……”傅临风这次干脆直接转移话题，“不过我今天不去公司，要去一趟电视台。” 　　叶唐想起安乔也告诉过自己她要去电视台录制，虽然傅临风这次去不一定遇得上他，但也比在家里有意思：“那还是带上我吧，我不想跟三三打架。” 　　一旁也在吃早饭的猫咪忽然对着客厅龇牙咧嘴地喵了一声。 　　“都行。不过在外面的话，你又带不了手机……”傅临风说，“那就把手表带上。” 　　“我……” 　　叶唐刚想拒绝，但一想到昨天要不是自己变小的时候兜里手表还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最后只能答应：“知道了。” 　　只是他没想到—— 　　临出门的时候，叶唐盯着那个东西迟迟不动：“我不背！” 　　“不背就不带你出门。”傅临风比他还坚决，“以防万一。” 　　他的表情十分正经，只是手里的东西…… 　　买给他的小神童电话手表被拆了两边的表带，傅临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很小的双肩小书包——叶唐私以为是他逛母婴店的时候顺手买的——傅临风把表装进小书包里，堪堪能放进去还能拉上拉链。 　　饶是叶唐上了这么多年学背了那么多年书包，现在看着这一幕还是出离愤怒：“你把我当小学生！” 　　“没有。”他矢口否认，然而寸步不让，“背上。” 　　“不背！” 　　“背上了今天陪你多试三个小节。” 　　“……噢。” 　　叶唐被迫妥协。 　　他变小了以后还是很瘦，而这个书包又真的只能装得下手表，因此即使他背上多了一个东西，却依旧不占什么空间。 　　不过这样揣进口袋容易被看出来，这次傅临风把他放进了包里，不过为了怕他撞到，还是贴心地垫了层毛巾。 　　叶唐就这样生着闷气跟傅临风出了门。 　　- 　　到了电视台，林杰风雨无阻地等在那儿，看今天傅临风破天荒还带了包，立刻十分有颜色地走上去：“我帮您提。”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傅临风微微侧身。 　　“好的。”林杰也不纠结，“演播二厅有个初彩，嘉宾没齐，不过基本流程已经走完了，十分钟后开始，您到时候跟着进去看就行了……” 　　“好。”傅临风点头，“那我十分钟后过来。” 　　叶唐被他提着，在包里摇摇晃晃地有点想睡，刚听见林杰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傅临风就带他到了两个演播厅中间的化妆间。 　　他所在的二厅又已经准备完毕，又因为现在时间还算早，剩下几个厅的人还没来准备，因此这里目前空空如也。 　　叶唐从他包里爬出来，新鲜地欣赏着化妆间，问他：“怎么了？” 　　“你要不要在这里等一等我？”傅临风问，“隔壁有个彩排，我怕我那个位置声音太大，对你耳朵不好。是初彩，走个流程就行，不会花太多时间。” 　　他正好想睡回笼觉，发现傅临风的包意外适合，于是不怎么介意地点了点头：“行啊。” 　　“那我先过去。这里现在不会有人来。”傅临风跟他交待，不过还是谨慎地把包放在一个比较隐秘的位置，谨防万一真的有人，叶唐不会被发现，“等结束了带你去别的地方。” 　　叶唐打了个哈欠：“好。” 　　傅临风再三检查了以后才关门离开。 　　叶唐窝在他的包里，上方的拉链是拉开的，能给他足够新鲜的空气，但又不会进来太多光线。他把书包从后背抱到前头来，然后开始舒服地往后一靠，准备睡觉。 　　结果眼睛还没闭上，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临风放的位置很隐蔽也很安全，即使叶唐悄悄探出头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好奇地看着门口，原本以为能看见什么电视上的主持人或者明星演员，结果进来的却算半个熟面孔。 　　居然是上次停车场堵傅临风的那个人。 　　叫黄什么，黄清奎？ 　　叶唐看着他鬼鬼祟祟地进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这才掏出手机，也不知道是给谁打电话。 　　“喂，是齐总吗？对对，我是小黄，”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谄媚，“我现在就在电视台，对，傅临风他们果然在彩排。” 　　叶唐竖起了耳朵。 　　这人不是上次还信誓旦旦想要跳槽过来的吗？ 　　“我知道，我上次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进去，其实那时候我早就打算签寰亿了，这点您放心……” 　　寰亿是傅临风的对手公司，叶唐睡意全消，抿紧了唇，紧紧盯着对方。 　　黄清奎说了不少他不太懂的词汇，但综合起来的内容他还是听懂了——这人想窃取流程内容，然后偷给寰亿抢先用了，等这边发出来之后再来一个栽赃，说这边剽窃，说不定还可以拿到一些把柄。 　　“行，那就这样，我等会儿再去找一找傅，万一他这次能让我进他公司了也是好事。” 　　“您放心，我肯定是向着寰亿这边的！” 　　等黄清奎走了，叶唐才完全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 　　就因为傅临风瞧不上自己，他就自负得想要联合对家弄他？ 　　他在心里呸了一声，等确认对方不会再回来以后，毫不迟疑地坐了起来。 　　叶唐被保护得太好，这种事都不常见，此刻严肃地取下装着手表的小书包，直接按了上面的一键通话。 　　- 　　从他打通电话不到三分钟，傅临风就从隔壁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走到叶唐面前，“打了我电话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上次那个停车场堵你的！你还记得吧！”叶唐靠后看了一眼，确认他关了门，才说。 　　“是啊，怎么了？”傅临风点头，不过并不太在意。 　　“你怎么还这么不上心！”叶唐有点急，连忙把刚才自己听见的看见的事无巨细全都说了出来。 　　其实他说了一半傅临风心里就有数，他知道那种人肯定没那么好打发，但那些伎俩他也早就想到了，甚至还叫林杰做了反制措施，就算寰亿真的会做点什么，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但他看着面前的小人…… 　　“哎这种人怎么这么坏！”叶唐说完以后愤怒地总结，“你不要被他整到！不然我跟我爸说一声？虽然不算一个行业，但他开口应该是没问题的，这样也能解决……” 　　他越说越乱，生怕傅临风会被这么一个卑劣的人影响到，又忍不住像多年以前那样安慰他：“总之你别怕！我是会保护你的！” 　　“什么？”傅临风原本安静地听着，此刻却打断他。 　　“啊？”叶唐怔了怔，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说着，还顺便站到了傅临风的肩膀上。 　　“知道了，我不会有什么的。”傅临风说道。 　　只是在叶唐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是没能忍住情绪，很轻地勾了勾嘴角。 　　那么小一个人，洗手池上不去，在屋里还要用小滑板车代步，每次最大食量不过一个小笼包，有时候连猫也打不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还没自己手掌大的人，现在站在他的肩膀上，说要保护他。 　　“嗯，”他轻笑着拍了拍叶唐的背，“那就拜托你了。” 第30章 一更 　　不过即使傅临风有准备, 叶唐这个缩小的“监听器”倒也真起了作用，他当即打电话给了林杰，让他直接更改初彩的流程, 反正还有备用方案。 　　等他打完电话，发现小人儿此时还蹦跶在他的肩膀上, 满脸义愤填膺。 　　叶唐此刻还处在“自己保护了傅临风”的骄傲情绪中，对方这么一说就更添了一种非他不可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当即就要出一份力发一份光：“你放我下来！我要给这人点颜色瞧瞧！” 　　他的认真劲儿大约让傅临风心情更好了些，于是安抚道：“不过不用麻烦你父亲。” 　　叶唐下意识“哎”了一声，还以为傅临风在不好意思：“没事的！你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 不能让这种小人得逞……” 　　“对我有信心一点, 嗯？”傅临风把他从肩膀上拿下来，让叶唐坐在自己包上, 感谢道，“但还是多亏你发现了。” 　　他没说自己其实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的事，只是很认真地叶唐说：“那这次就算是你帮了大忙。” 　　叶唐伸手比了个数：“那今晚再多试两个小节！” 　　对方像是无奈地妥协：“行。” 　　“无论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傅临风想了想说, “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他这么说叶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偏偏还要端着一副架子口是心非：“也，也不用, 毕竟你之前帮我那么多次，算扯平。” 　　“行, ”傅临风的表情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我等会儿能早点走,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上一秒还说着没有的人下一秒眼睛就亮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就是……上次你逛的那个店……” 　　“哪个？你是指的买小键盘的还是买那些过家家的东西的？”傅临风居然也十分正经地答了, “小键盘是好宝贝母婴店，过家家是梦幻芭比环游世界。” 　　“……”哪一个都听上去很可怕好吧？！ 　　要说还是傅临风厉害，说出来时表情都没有变化的。 　　“不是那些，”叶唐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憋出傅临风的心理素质，扭过头，“就你第一次给我挑衣服的那儿。” 　　虽然有些款式看着着实夸张了些，但小少爷天生注意形象，不管现在是不是只有傅临风看得见自己，在接受自己变小了以后很快就开始在意穿上身的衣服了。 　　“可是你又看不了款式，我选的不合你心意怎么办？”傅临风理性地跟他探讨。 　　“是哦……”叶唐摸着下巴，片刻后还真想出了个招，“不然这样，我就扒在你包上露半个头，不显眼的，然后要是有喜欢的我就暗示一下你，你就买，怎么样？” 　　“那你打算怎么暗示？” 　　- 　　两小时后，傅临风自己给自己翘了个班，再一次驱车来到了本市规模较大的一家线下BJD实体店。 　　因为今天去过一次电视台穿得比较正式，他提着包走进去时，成功收到了比上次还要多的视线洗礼。 　　一个高大英俊服饰一丝不苟的男人踏了进来，如果凑近一些，能看到包的侧栏上似乎还挂着一个小挂件，约是一个精致的娃娃，不过比例比一般的还要小些，不过只露出了半个脑袋，而男人将包贴离自己很近，因此不能更仔细地近看。 　　作为这个正接受着所有注目礼的男人的挂件——叶唐此刻完全不关心傅临风是怎么被围观的。 　　他只感觉现在的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上次来的时候是傅临风盲选，自己就安静躲在他口袋里等待，没想到真的探出头来看，居然是这样的一副天地。 　　因为他现在的身形关系，面前的一切映入眼帘时几乎大部分都符合他的尺寸，关键是整个店还装修得很是梦幻，从铺着的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上的灯无一不精美，一种铺面而来的新鲜感和兴奋感席卷了他…… 　　叶唐努力让自己的脑袋不要动得太明显，只是眼球还在疯狂环视四周，等看了一圈下来心里就只剩一句话了：好好看！好喜欢！想要！买！ 　　接待傅临风的还是上次那个店员，她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再进来一次，连忙迎上去：“先生您好，是要看一下娃衣吗？这次我们这边又到了不少新品，您不然都看看？” 　　“好，麻烦了。” 　　傅临风面不改色，跨步跟着她走。 　　叶唐从一堆小装饰品中穿过，要不是担心被发现或者从包里掉出来，他都要伸手去碰一碰了——怎么这些东西看起来都这么精致！ 　　小皮沙发、小书架、小摆件，还有七七八八的装饰品…… 　　正当他还在感慨的时候，店员已经手脚麻利地拿了好几套新品出来：“已经把有魔术贴的提前拿掉了。您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 　　傅临风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他一边答应，一边把包往柜台上靠着，叶唐在的那一边向自己倾斜，正好能挡住。 　　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让叶唐一边头皮发麻一边觉得刺激，就好像两人不是来买东西而是在偷东西似的。 　　但很快他就被柜台上一件一件从自己面前过目的东西吸引了。 　　这个西装不错！配色好大胆！ 　　他心中一喜，然后就开始按照约定的，给傅临风“暗示”。 　　也完全不高明，不过就是拿起电话手表点击一键通话罢了…… 　　傅临风的手机振动两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挂掉。 　　“那这个西装包一下。” 　　这个衬衫看起来也好舒服！ 　　因为就那么一个键，按起来很方便，等傅临风挂断以后，叶唐美滋滋地继续点。 　　傅临风刚消停下来的手机重新振动起来，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挂掉。 　　“这个也要。” 　　居然还有无性别宽松款！看起来还不错！ 　　沉浸在购物喜悦中的叶唐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按下。 　　傅临风眉毛一挑，挂掉。 　　“还有这个。” 　　他俩倒是无声交流无碍了，一边旁观的店员表情就有些微妙。 　　毕竟一位看起来就十分正经的成功男士现在正一丝不苟地站在这样一个店里买东西就已经很少见了，偏偏这人的手机好像还在一直有电话进来，他却一概不接，挂断以后继续挑选。 　　怎么说呢，一时间电话那头的身份就多了无数种可能。 　　年轻的店员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出了不少奇妙的故事来。 　　可这都过去十五分钟了，电话还在孜孜不倦地响，面前的男人仍旧目不斜视地继续挂，店员到底年纪小，看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声暗示了一句。 　　“先生，我们这里营业时间很长，您可以先忙完再挑也不急……” 　　“没关系。” 　　傅临风对她笑笑，无懈可击得让店员瞬间忘了接下去的话，继续机械地给他上新：“好、好的，您慢慢看。我再给您拿一些。” 　　到了后来，但凡每一名进店的顾客都会神奇地看向那个方向。 　　一个男人左手握着手机，过一会儿就挂一个电话，而右手还在认真地选小衣服，每挂断一个电话，递到店员手里的衣服就增加一件…… 　　是个难得一见的景象了。 　　直到叶唐选得眼花，才干脆地两脚往傅临风包里一埋，示意没有想看的了，傅临风的手机也终于不再锲而不舍地振动，他终于说道：“那就这些吧。”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答应配合叶唐这么幼稚的举动。 　　等待店员清点的时候，傅临风想到什么，指了指一旁那些装饰物，问道：“对了，那你们家这些书桌秋千什么的，有没有可以互动的那种？” 　　“哎？”店员刚想说这些东西是摆拍用的哪里可以互动，但也不知为何忽然脑海中叮的一声开了窍，指指对面的店，“您说的是那种互动小道具吗？隔壁儿童玩具店有售，有喜欢的可以去看看。” 　　“谢谢。”傅临风礼貌地道了谢，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拎起印着硕大LOGO的好几个纸袋潇洒离开。 　　等他走出去几步，叶唐急不可待地冒出头来问：“什么互动玩具？” 　　想了想又怕傅临风再去一趟母婴店：“我警告你啊不许再去那种店，都是一些完全没用的东西！不要浪费钱！” 　　“行，我不去。”傅临风从善如流地答应，“不过我想买的不是那种。” 　　叶唐警觉，表情也逐渐变得诡异：“那是哪种？” 　　“袖珍食玩微缩厨房，”傅临风又蹦出一个叶唐从来没听过的词汇，“你整天待在家也无聊，带你去公司也只能在办公室里看看剧听听歌。” 　　叶唐的表情逐渐变得诡异：“你现在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东西？这玩意儿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所以，与其这么憋得慌，不如发展一项新技能，”傅临风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完：“比如在家练练厨艺，陶冶陶冶身心还能增进技术。” 　　叶唐：？！ 第31章 二更 　　叶唐的童年其实回忆起来乏善可陈。 　　记事起好像就跟音乐沾边了, 除此以外的娱乐活动都少之又少，倒不是说父母不让，是他真没有什么太感兴趣的娱乐活动。又因为住的地方能接触的孩子太少, 他一度以为所有的小孩都跟他差不多。 　　后来稍大一些有了盛嘉之类的玩伴，偶尔也会接触一些女孩子。 　　他是对过家家没有任何兴趣的。 　　但他没想到, 在自己过了二十岁以后，还能有这样奇妙的机会。 　　叶唐现在坐在商场的甜品店角落里，面前摆了一块小小的桃子慕斯，他垮着一张脸不吃，跟傅临风抗衡。 　　“我不要。”他闻着鼻尖传来的桃子和奶油的甜香气味, 绷着表情让自己不为所动。 　　要是吃了就代表对傅临风妥协了！ 　　他们坐得偏, 身旁的椅子又堆着好几个购物袋，足以把叶唐的身形遮住, 从别处看来就是傅临风一个人坐在店里休息。 　　傅临风坐在他对面悠闲地喝了一口茶：“你听我解释，我这是在给你找事做，没有压迫你做家务的意思。” 　　“你刚才还说了练厨艺！” 　　“不是练厨艺, 就给你随便解解闷, 毕竟你现在整天的活动太少, ”傅临风看着他说，“我最近工作太忙也顾不上你, 万一哪天又有什么意外，如果在外面顾不上怎么办？” 　　“啊？”叶唐脸上一僵, 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话里故意漏出的破绽，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不太好吧？毕竟一直也是我麻烦你。” 　　傅临风垂眸，自然道：“还行，不麻烦。” 　　“而且你也就当玩玩, ”他循循善诱，“好歹是个从未涉及的领域，要是能有新的灵感，也不错。” 　　“哪有！”说到这里叶唐抗议道，“我还是会做的！” 　　这次换傅临风惊讶了，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等叶唐说完。 　　“我好歹在国外待了五年……”叶唐皱着眉头说，“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是有的。” 　　他本来就对国外没太大新鲜感，他出国的时候没让父母跟过来，那些食物过去不到一个月就彻底腻了，更别说那些菜单看上去就匪夷所思的中餐厅。 　　他的肠胃又娇气，曾经一度闻到不喜欢的味道就开始干呕，难受得什么也吃不下，整日除去上课以外的日子都感觉像是游魂。 　　那时候他再怎么样也只有十五岁，每天早上去琴房前还能给自己鼓足勇气说自己是在追求音乐理想，下午或者晚上回来以后就每次都濒临崩溃，一边想家一边害怕父母担心一边还吃不下饭，睡前就缩在被子里蜷着，用白天弹琴弹得流畅利落的手指一声不吭地胡乱抹眼泪。 　　所幸他也不是一直丧下去的性子，一段时间以后就开始试着自己做些东西填肚子，尽管都是些最简单的蒸菜或者炒饭，不管怎么说好歹自己能吃得下去。 　　“不过没做太久，后来我妈妈让家里的阿姨过来照顾我，就基本没怎么碰过了，”叶唐说着有点心虚，“虽然也只会做一点最简单的吧，没你那么厉害……”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抱怨的意思，也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在单纯地叙述一段经历。 　　只是说完以后，叶唐发现对面好像一直沉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自己开口说往事以后，对方就没开口。 　　他忐忑地一抬头，就撞进了对方深沉的眸色里。 　　他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自己，只是现在的表情有些奇怪，没之前跟自己讨价还价时那么云淡风轻了，嘴唇微微抿着，视线也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也不对，似乎也不一定是自己身上，像是想再用力一点，就能透过现在的叶唐看见他刚才说过的、自己在国外时的光景。 　　这样的表情不够英俊，但他居然觉得似曾相识。 　　就像……叶唐想，就像自己再一次忽然变小时，他来找自己时的模样？ 　　“不过你说得有点道理，”叶唐现在才开始思考傅临风之前说的理由，甚至还自我说服了，“也行，万一真的有什么新灵感……” 　　“叶唐。” 　　还没等他说完，傅临风突然出声打断他。 　　“你……”傅临风鲜有迟疑的神色，此刻却犹豫了很久才继续开口。 　　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是：“那后来，你家的阿姨什么时候过去的？” 　　“快一年的时候吧，”叶唐回忆，说到这里就又开心了起来，“阿姨的手艺是真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放盐放糖都要愣半天了。” 　　说完，他看见傅临风又微微抿起了嘴唇，但却没有再说话。 　　“你帮我看着点，我要吃蛋糕了，”原本不吃面前的蛋糕是为了不答应傅临风，现在自己决定接受，之前的博弈就不存在了。 　　因为在外面没有餐具，叶唐只能直接上手，慕斯冰冰凉凉的，如果拿太大块了还会因为触碰到体温后融化，于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用手指沾着一点一点吃。 　　叶唐吃东西时就会很认真，不说话，等终于对付完面前的这一小块蛋糕，他已经满手都是清新的桃子味儿，两根手指蹭在一起，还黏糊糊的。 　　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傅临风习以为常地拿出一张湿巾，对着叶唐说了一句：“过来点。” 　　“擦一下手。” 　　说着便拆了包装，把叶唐的两只手抓过来，一根一根细细地擦干净。 　　他有点发愣。 　　叶唐曾经看过傅临风给三三擦眼睛，对方甩着尾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傅临风一边拿着宠物湿巾给它擦眼角，一边安抚，说“听话”或者“别动”。 　　也是像现在这样，诱哄似的语气，无可奈何却又轻柔的动作。 　　有那么一瞬间，叶唐模糊地想，他忽然觉得自己跟傅临风的猫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傅临风在叫他。 　　“叶唐。”对方又叫了一声，替他擦完了手就收了回去，只是在傅临风低头将湿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时，忽然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来得突兀，但叶唐从他的眼神里却蓦地读懂了—— 　　傅临风也许是在为当年的事道歉。 　　因为他的眼神太认真，叶唐几乎避无可避地将此刻的他跟那时候重合。 　　他一下子有些迷茫，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人又看了看现在的自己。 　　终于他还是露出一个笑来。 　　叶唐笑眯眯地看着傅临风，他忽然就不打算计较了，反正时间总不能倒流。 　　“没什么啊，”他仰起头看他，“我们不是都和好了嘛。” 　　- 　　当然这一天的最后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插曲。 　　就比如叶唐在真的看到了袖珍厨房这种东西以后，整个人完全大变脸—— 　　居然还有配套这么齐全的东西！ 　　这些餐具不比那些芭比公主的实用么？！ 　　他完全忘了自己半天前是怎么坚决抵制的，两人回到家以后他完全没有打开电视或者别的，就窝在客厅里开始大展身手。 　　关键是，他好像又只会“做饭”本身。 　　其他的事是不会的。 　　傅临风原本以为叶唐能开开心心地自己玩儿好一阵，没想到叶唐是上心了，还搜了菜谱，只是…… 　　“这个改刀怎么改？会不会切到手啊，不然你用真的大菜刀帮我切一下？” 　　“这个土豆居然要去皮！太大了我抱不动，能帮我去完皮然后切一小小块吗？” 　　“这个生火是点蜡烛的！你快帮我划拉一下！” 　　结果一来二去，除了需要用到厨具本身，剩下的事基本完全没碰。 　　等他终于胆战心惊地在锅里倒了一滴油，紧张兮兮地弹开好远：“这个油会不会溅到！” 　　“会吧。” 　　一旁的傅临风面无表情地低头，给他系了一条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围裙防止叶唐被油溅上，用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语气说：“不然你还是别做了，我给你放一部音乐剧吧。” 　　“不！我要上菜了！” 　　“……” 第32章 “你哭什么啊。”…… 　　自从买了这个小厨房后, 接下来一连几天，叶唐果然过得比之前更加充实。 　　虽然暂时是不能练琴了，但他不再觉得无聊, 也不跟傅临风一起去上班了，头一天晚上会继续跟傅临风一起钻研曲子, 每天起床悠哉地吃完早饭后要么看一会儿电影或者听一会儿音乐，要真有什么灵感就先将就用那块小键盘弹个轮廓，或者骑着滑板车摸到钢琴上跳两下，等玩累了看累了，就可以正式来到他那些材料一应俱全的小厨房里准备午饭—— 　　当然了, 说是准备午饭, 但基本食材全都是前一天或者早上傅临风给他准备好了还放在他能够得着的微型小冰箱里的。 　　因为配比和材料都是现成的，因此他不需要再纠结放错的问题, 成品竟然都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还要好得多。 　　这种成就感让他一度坚持了一周，林杰也再不用中午过来送饭，叶唐深深为自己的厨艺自豪, 甚至在时不时跟安乔打电话的时候, 还显摆了一番。 　　安乔在电话那头不可置信：“唐唐这么厉害了？妈妈最近录节目有点忙, 跟你爸爸住另一边，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 　　叶唐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自己其实早不在家里住了的事实。 　　当然叶唐的生活是充实, 傅临风那就称得上是充实再充实了。 　　公主床也没再买，反正叶唐也不占地儿, 还真就睡在了傅临风床上，小小一隅, 泾渭分明。 　　这天晚上，叶唐甚至还突发奇想，妄图往烘焙方向进军, 终于被傅临风忍无可忍地压了下来。 　　“蒸炒炸我都会了！是时候试一试烤箱了！”叶唐据理力争，“你说有没有微型小烤箱？” 　　“没有。”这次傅临风说得十分坚决，“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噢……”叶唐发出一声颇遗憾的感叹，“好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傅临风还在帮他洗碗，那些小碟子小盘子泡在水池里，一个巴掌就能全捞完。 　　“可是我搜了搜一些菜谱，部分还挺简单的。”叶唐孜孜不倦。 　　“你还搜菜谱……”一向伶牙俐齿的傅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 　　“但是我看了一下很多东西很麻烦，奶油要打发，蛋清要打发，还要一直冷冻什么的，”叶唐权衡了一下，“算了。” 　　天知道傅临风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唐刚打算再说点什么时，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看到来电人时他一下有些愧疚，大约是后面这几天过得太充实，他都忘了之前附中校庆的事。 　　“喂，郭老师。”他没底气地开口。 　　对方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样，这周末就要开始了，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校庆？” 　　“我……”叶唐磕绊了一下，后天就是周末，可他实在不知道这次又要什么时候变回去，只得无奈地继续说，“郭老师，我可能没法去当参演嘉宾，真的有点事，没法演出。” 　　“不过……不过我当天还是会尽量来的，就算不弹琴，就想回校园逛一圈。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对方十分善解人意，“还是自己的事情要紧，怎么样都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叶唐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又是纠结又是过意不去，等滚了两圈以后想起来自己现在跟傅临风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这才抬起头来，干脆直说：“傅临风。” 　　“嗯？” 　　“傅总。” 　　“……你有话直说。”傅临风眉头一跳，完全猜得出叶唐想磨一个什么结果，“想要我带你去？” 　　叶唐拼命点头：“傅总好眼色。” 　　“万一我周末有工作呢？” 　　叶唐睁大眼睛：“老板不是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的吗？！” 　　刚说完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语气不是请求的语气，他咳嗽一下重新换了个声调：“行不行嘛，傅临风、傅总、傅先生……” 　　他开始把自己能加的称呼往上堆，但除了这几个，小傅是安乔叫的，他比傅临风小了好几岁，不合适。 　　对面的人正用一种“你说，我听着”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笃定了叶唐会继续磨他，直到他答应一样。 　　见傅临风一副看戏的表情，叶唐一张脸皮要掉不掉的，说尴尬其实也不算，只是感觉还缺点什么让傅临风心甘情愿地答应。 　　这种想法很奇妙，博弈似的，想要争个输赢。 　　算了，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叶唐张口就来：“那傅哥哥帮帮我嘛，哥哥长得又帅脾气又好，肯定不会拒绝我这么一个小请求的，是不是啊？” 　　“你刚叫我什么？”傅临风好整以暇地问他。 　　就知道这人在这儿等着呢，叶唐瘪瘪嘴，闭着眼继续喊：“叫你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哎，”傅临风这次应得十分果断，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叶唐的额头，“别打鸣了，叶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叶唐刚得逞地笑了笑，结果回过味儿来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刚说什么，谁打鸣？” 　　“没什么，”真正得了逞的人已经优雅地朝他笑了笑，“这不是为了回应你嘛。” 　　“傅临风！”叶唐朝他吼，语气里的愤怒让一旁正在玩自动逗猫盒子的三三都忍不住停下来侧目。 　　“老狗！”他恶狠狠地说，“叫你老狗！” 　　- 　　不管是哥哥还是老狗，傅临风最终还是如约带着叶唐去了。 　　尽管因为自己变小了不能正式出席，但叶唐依然十分重视地从那天买的一堆衣服里挑了一件相对复杂华丽的，很有仪式感地穿了半天，这才用一种顶天立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傅临风的衣帽间走出来。 　　他甚至还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发型，确保今天的自己光鲜亮丽万无一失后，这才一手扶着他的宝贝小滑板车，纡尊降贵地一扬下巴：“走吧。” 　　对比起来今天傅临风穿得堪称年轻休闲。 　　自从有了上次逛商场的经验，这次叶唐十分大胆地扒在傅临风的上衣口袋里，反正只要自己不要乱动，基本百分之九十以上不会被认作真人——人们顶多觉得傅临风这人还把养的人偶随身带罢了。 　　那就不关自己事了，叶唐跟傅临风浸淫许久后完全没了心理负担，反正尴尬的是傅临风，跟他叶少爷又有什么关系？ 　　合情合理。 　　傅临风把车停好，叶唐一路上的兴奋劲儿都要溢出来了，要不是担心自己一直说话会暴露，他说不定会一直嘚吧嘚嘚吧嘚念叨一路。 　　于是他干脆把那力气放到围观上，时隔五年，叶唐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校庆很热闹，叶唐还没踏进校门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烈氛围。 　　他读书早，自己也聪明，十岁就考进了附中，进校时自己基本算是最小的那一批，而且又长得乖，所以颇受关照。 　　从小学音乐的孩子一般家庭条件都还不错，有陪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因此傅临风即使没在这里上过学，对音乐学院附中也还算熟悉。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正门，还微微偏头问了一句叶唐：“想先去哪里看看？” 　　问是这么问，但他好像完全能猜得到叶唐的答案，已经先一步往目的地走了。 　　“琴房！”果不其然，叶唐说道，扒拉他口袋的动作都大了两分。 　　他听见傅临风轻笑一声，就带着他穿过春日熙攘热闹的校园，往琴房走去。 　　今天的人格外多，傅临风担心叶唐会被挤掉，特地挑了一条相对安静些的林荫小路。 　　已经是四月了，学校里栽种的樱花也快结束了花期，地上粉白一片，不似落雪，却比落雪还要浪漫些。 　　风里还有些未尽的花瓣，叶唐特地等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抓住一片，再小心地收好，像上次揪迎春花的花瓣那样，放进傅临风的口袋里。 　　樱花的花瓣要比迎春花软些，脉络也更清晰，叶唐抓着玩儿，一时间又觉得，好像这五年也没有太大变化。 　　当时他也曾站在樱花树下面，抱着厚厚的琴谱，等傅临风过来接他，如果时间还早，两人就在琴房练一会儿，如果已经过了傍晚，他就把琴谱往对方怀里一扔，推着傅临风回家，边走边笑，勾着他的脖子挂在上面，还要帮他掸掉肩上粉白的花瓣。 　　傅临风通常不会开口，但总是什么都由着他。 　　“如果没有变小，郭老师邀请你的话，你打算弹哪首？”不经意间，叶唐听见傅临风问他。 　　“弹李斯特的《叹息》。”叶唐说，“不过现在这样当参观者逛逛也不错，要是突然变回去了，手生弹错音更不好。” 　　“嗯。”傅临风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傅临风身上就成了斑驳不规则的光点和阴影，叶唐便也不说话了，就只抬头看他。 　　走得近了，他们同时听见琴房那边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 　　不知为什么，等傅临风走得越近，叶唐就越有一种心被攫住的感觉。 　　里面的人正弹的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大约是某种奇怪的默契，叶唐仰脸看向傅临风的时候，对方正好很轻地勾了勾嘴角。 　　隔壁还能听见小提琴和单簧管的乐声，似乎除了人多些，演奏的人多是些回校参加庆祝的人以外，也没多大区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点是举办庆典的时间，人们陆陆续续往礼堂走，滞留琴房的人也少了，刚才还在谈巴赫的校友也站起身来离开。 　　“你想过去么？”傅临风小声地问叶唐，“如果不想去的话，就碰一下我。” 　　过了几秒，小人儿用手隔着衣料碰了碰他。 　　“那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吧。”他说。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叶唐刚想从傅临风的口袋里出来，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对方大约也只是路过，但在看见里面的人以后愣了一下：“咦？你是，你是……” 　　来人正好就是打电话邀请叶唐的郭老师，他对傅临风自然是有印象的，是叶唐的陪练，但水平和理解完全不止于陪练两个字。只是后来叶唐出国，他们也就没再看过他。 　　显然傅临风也认出他来，礼貌地颔首：“傅临风。老师叫我小傅就好。” 　　“你好你好，”郭老师也很惊喜，“没想到小叶没空来，你还想着来了。” 　　“没有的，就来看个热闹，”傅临风说，“毕竟也不是附中的学生。” 　　“哪有哪有，你当年陪了小叶这么久，早就算附中的半个学生了，”郭老师也很客气，没有冒昧地问傅临风有没有继续从事这一行业，只是招了招手，“庆典快开始了，要去看看么？” 　　傅临风摇摇头：“我在这里就行，一会儿再去。” 　　“好，那你先随便逛逛，我得先走了。”郭老师看上去有些急，“小傅要是还有兴趣，在琴房随便弹弹也不错。” 　　傅临风谢过他，对方就步履匆忙地往礼堂走。 　　琴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没人了，出来吧。”他听见傅临风说。 　　叶唐这才磨磨蹭蹭从他口袋里出来，颇有些遗憾地说：“哎，不能跟郭老师打个招呼，也挺可惜的。” 　　他看着面前熟悉的陈列，还是这一间琴房，那时候的他无数次从这里的窗口向外眺望，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坦途，光芒无限。 　　现在看来，好像是这样，又不全是。 　　“傅临风，”他在沉默了很久以后忽然开口，“你给我弹首歌吧。” 　　他问得很平静，意料之外的，傅临风也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问：“想听什么？” 　　“你记得什么就弹什么呗。”叶唐说，“我总不能让你给我弹《叹息》吧。” 　　“有谱的话，也不是不行。”傅临风说。 　　可是叶唐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轻声应了一下：“都可以。” 　　没想到傅临风还真找了一下乐谱，然后把叶唐像这些天晚上一样，放在琴架上。 　　叶唐听见了熟悉的旋律。 　　不需要节拍器，也没有一直看谱，傅临风坐在他面前，弹得生动又流畅，几乎没什么错处，双手交替着完成的琶音和半音阶行云流水，而他的表情依然沉静。 　　他看着傅临风，看着他翕动的睫毛、垂下的眼眸，以及跟随韵律轻轻摆动的肢体，听着他指尖流淌出来的音符，不由自主地开始失神。 　　他看见两人一起参赛的那一年，对方穿着挺拔的白色燕尾服，就坐在自己不远处，听见他按下琴键、敲动琴槌，最后拨动琴弦——他永远也不会忘掉那样的旋律。 　　而演奏结束宣布结果后，一浪高过一浪的赞许、欢呼他都听不见了，只记得自己疯了一样跑上去，不管不顾地拥抱他，嘴里只是无数遍地重复少年的名字。 　　“傅临风、傅临风、傅临风……”他还穿着比赛时的黑色小西装，却一点体面也没有了，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真好，真好，你就是第一名，就是冠军。 　　忽然一阵低沉的重音和弦落下。 　　叶唐蓦地从回忆里抽离，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傅临风还在弹琴，只是在弹完那一段标志性的琶音以后转了一个音阶，减了一个降号，bD变成了bA调—— 　　《叹息》戛然而止，他弹起了另一首曲子。 　　极轻而灵动温柔的旋律，一点一点随着情绪攀上来，他连音阶也弹的轻盈浪漫，像在诉说着什么。 　　还是李斯特的曲子，却换成了《爱之梦》。 　　在这一刻叶唐脑海里闪过好多画面，一帧帧一幕幕，走马灯似的闪过，却无一例外地都有迹可循。 　　眼前的人没有穿着跟当年一样正式的礼服，眉眼也成熟了不少，不那么沉默寡言，会对着自己打趣，会开玩笑，会在自己吃得满手都是桃子味慕斯的时候，靠过来，对自己说“过来，擦一下手”。 　　但他还是他，叶唐想。 　　他还是他。 　　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窗外有蝉鸣，也有照进来的日光。 　　窗沿上沾了几片粉白的樱花花瓣，和叶唐手里攥着的一样。 　　蓦地。 　　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 　　男人伸出刚刚才弹完琴的温热的手指，很轻地拂上他的脸。 　　他的声音像是喟叹又像感慨，却在这一个午后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你哭什么啊。” 　　小人儿说不出话。 　　他确实不知道这一阵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泪—— 　　叶唐皱着一张脸，干脆从琴架上跳下来，笨拙地往傅临风身上爬。 　　他小小的手紧紧抱着傅临风的脖子，贴得近了一些，把眼泪悄无声息地洒进他的衣服里。 第33章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 　　叶唐哭得没有声音, 他现在的情绪也并不是悲伤，只是想要流泪，想要宣泄, 想要给自己多年前的执拗找一个出路。 　　他脚还搭在傅临风的肩膀上，颤颤巍巍的, 生怕掉下去，但眼泪止不住，干脆就把头埋在他脖子里，继续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傅临风一时没有太大的动静，就好像他也明白对方落泪的原因, 只是反手过去, 跟前些日子在小推车里找到叶唐时一样，安抚他的后背, 却不说话。 　　远处能听到礼堂隐隐约约传来的欢呼声，有合唱团在唱歌，只有他们还在无人问津的琴房, 　　等叶唐一个人发泄完了, 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很神奇的是他也不觉得太尴尬, 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傅临风的衣领，还好, 因为自己现在变小了眼泪也少，基本看不到什么泪渍。 　　感受到叶唐逐渐平复的呼吸, 傅临风这才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脸。 　　“好丢人，”他慢吞吞地开口, 声音沾了点湿润的糯，黏黏糊糊的，只能故意转移话题, “你干嘛突然换曲子。” 　　“又没人看到。”傅临风站起身，走了两步把琴房的门关上，这才重新坐下来，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理由，“后面那一段好久没碰了，怕弹错音。” 　　毕竟就难度来说爱之梦的谱面的确不复杂。 　　但叶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情绪的演绎和表达是更难的地方，傅临风要是早按他说的那样许久不碰，根本弹不出现在的水准。 　　他曾经很羡慕对方对曲谱的理解，夸张一些说，遇见他以前自己都是“练”，遇见他之后才能称得上“弹”。 　　刚才自他指尖流出的、雾气一样轻柔梦幻的曲调，一度曾是他羡慕了许久的。 　　“是么。”可叶唐却不想深究了，只是半信半疑地说了一句，没再追问下去。 　　他抱了太久，这才收回手，打算从他身上下来。 　　“我来吧。”傅临风低声说着，让叶唐踩在自己手上，这才把他重新放到琴盖上。 　　“脸脏了。擦一擦。”他语气自然地说。 　　傅临风掏出湿巾拆开，自从叶唐变小以后他开始随身带这类东西。 　　“我刚才哭不是因为难过。”叶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清楚，但后半句却又因为自己也没弄清楚，干脆就没说完整。 　　“我知道。”不过傅临风也不多问，只是伸手扶了一下他，说“别动”。 　　在这一刻叶唐又觉得自己跟三三没什么区别了。 　　他就怔在原地等傅临风靠近，看着他把湿巾折了好几折，才用手指包着给自己擦脸，无纺布的湿润带了点对方的体温，意外地觉得舒服。 　　他连眼睛也没眨，一动不动的，仿佛真是一个微缩版的娃娃一样，乖得不像话。 　　等傅临风替他擦干净脸，他才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噢。” 　　“还要去礼堂么？”傅临风问他。 　　“不去了。”叶唐低低地说，“来过看过，也够了。” 　　“那还要不要去逛一逛，或者吃点别的……” 　　“不用，回去吧。”叶唐抬起头看他，“我想回去把最后几小节写完。你帮帮我好吗？” 　　这一次傅临风没说好或者不好，也没故意叫叶少爷揶揄他，只是把叶唐重新装进来，然后说：“那就走吧。” 　　- 　　回去的路上叶唐的兴致重新高了起来，车门上的把手正好够他落脚，他就站在上面，趴在车窗玻璃上向外看。 　　怎么说呢，自从变小以后，这种体验跟从飞机舷窗往外看有异曲同工的感受。 　　路过门口的超市，傅临风还放慢了速度：“少爷今晚的菜谱有了吗？” 　　“今天就不折腾了，我回去理一理旋律就早点睡。”叶唐刚说完，成功换到了傅临风一个看上去像是终于解脱的眼神。 　　从校庆回来以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叶唐好像比之前还要自如一些，具体表现在有时候叫傅临风做事不带请求语气了，或者在三三蹭到自己身上嗅来嗅去的时候出言威胁：“你叫啊，叫破喉咙你爹也不会来救你的。” 　　他没有再给郭老师打电话，但还是跟安乔提了一下自己去校庆的事。 　　安乔彼时正在录节目的间隙，声音听上去都有点疲惫。 　　叶唐问她什么时候能录完。 　　电话那头很吵，都是音乐声，安乔说：“隔壁在录音综，唐唐，你说妈妈现在是不是有点跟不上时代了啊？我时常觉得隔壁的一些歌都不太好听，可能是我不太懂得欣赏。” 　　安乔主业是古典舞，自己儿子学的又是古典乐，但艺术之间各有千秋却也有共通之处，叶唐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母亲那边：“那就说明隔壁是真的录得不好听，不可能是我们的问题。” 　　安乔被他逗乐了，在电话那头直笑。 　　“我……”叶唐顿了顿说，“等我过两天有空的话，我来看看你吧？” 　　毕竟电视台他跟着傅临风去过了，他其实想自己去找安乔，但又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回去，最后只得模棱两可地说道。 　　对方倒是不在意，笑眯眯地说好，等唐唐方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挂了电话，叶唐闻到不远处里传来的香气，一边思考着下一个小节怎么写才好，一边忍不住找到滑板车，蹬着过去寻味厨房。 　　到了门口停下来，他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两菜一汤，自己的那份用碟子好好地盛着，而傅临风穿了家居服系着围腰，手里拿了一块抹布，正在做最后的整理。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但是叶唐每看一次都觉得新鲜。 　　毕竟他虽然很早就知道傅临风会做饭，但以前也没机会了解，后来两人分开太久，就更无缘得见了。 　　好厉害啊，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要不是傅临风这段时间给自己“打下手”，他也不可能玩袖珍厨房玩得这么不亦乐乎。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顿晚饭两人一猫都吃得很和谐。 　　为了庆祝叶唐终于玩腻了他的多功能小厨房，傅临风立即把它们搬到了阳台上，明升暗贬，嘴上说着“你这些东西应该晒晒太阳”，心里巴不得叶唐看不见以后从此清净，不再尝试学会厨艺。 　　晚上两人在书房终于正式完成了叶唐的作曲系作业，比起变小之前大概的轮廓，现在这版无疑更加精妙，走向和转调也更自然。 　　“等我哪天变回去了，就继续加工一点，加点弦乐会更好。” 　　“不打算填词或者进一步编曲么？” 　　“暂时没那个想法。”叶唐挠挠头，“我不太会用文字表达。当然主要是……也完全不知道填些什么。” 　　“那就当纯音乐吧。”傅临风说。 　　“好，那到时候我交给教授的时候，还是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叶唐很认真地说，“毕竟算是我们一起完成的。” 　　傅临风好像并不在意这个：“我只是给你提供了一点思路，更何况主旋律是你自己写好了的。” 　　这一次叶唐却执拗地摇摇头。 　　他没法说，一开始的灵感就是傅临风给他的。 　　解决了一大问题，叶唐整个晚上的心情都是飘飘然的，本来说好要早睡，结果凌晨两点还精神奕奕地指挥家里的智能AI给他放电影。 　　最后自己好像是看睡着了，然后被半夜起来的傅临风发现，揪回床上睡。 　　这一整天都很美妙，叶唐重新睡着后连梦也没做。 　　只是醒来后就不是这样了。 　　- 　　叶唐的睡眠比较轻，因此他当时只是觉得脸上有些痒，想挠一挠，没想到自己把自己弄醒了。 　　他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一条腿无意识地向前蹬了一下。 　　好像踹到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光滑的，有温度的，触感跟自己的腿没什么区别的…… 　　？！ 　　叶唐蓦地睁开眼。 　　重新变得正常的一切，天花板、桌椅、吊灯……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他先是闭了闭眼，然后再重新睁开。 　　他甚至都懒得惊讶了，面无表情地想。 　　好家伙，梅开二度。 　　可还没等他有下一个想法，刚才脚不小心踹到的东西，似乎也动了动—— 　　就在这时，所有的一切才就此回笼。 　　他昨晚是被傅临风拎回来了吧？ 　　他最近都是睡在傅临风床边上的吧？ 　　如果自己突然变大的话……所以、所以…… 　　他刚才踢的就是傅临风的腿！！ 　　这个结论刚从他脑海里出现，另一个更可怕的回忆挤了过来—— 　　变小的时候衣服还在身上，但当时变大以后可是衣服都被撑坏了、公主床也被压扁了。 　　叶唐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啊——”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也是此时，被踢了一脚的傅临风也睁开了眼睛。 　　什么玩意儿！ 　　他叶唐，有朝一日，居然还，光着身子，跟傅临风出现在同一张床上—— 　　“傅临风——！” 　　他中气十足地恶人先告状，不管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总之先叫名字总不会错！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会跟傅临风同床共枕的——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之前那些日子也能勉强称得上“睡在一块儿”，但叶唐还是只觉得现在的画面惊悚。 　　完了完了完了…… 　　叶唐一边想着，然后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一个翻滚把原本盖在傅临风身上的薄被整个卷走，把自己牢牢裹成了一个蚕蛹！ 　　感受到对方转过身，看向自己，他闭着眼睛大声说： 　　“你！给我！找衣服！” 　　“……” 　　空气里传来一丝诡异的寂静。 　　叶唐侧着身子不看他，裹着自己的被子还残留着别的温度，他的脸涨得通红：“你别看啦！” 　　可上次是自己努力用手把对方的头掰过去，这次他的手都缩进了被子里动不了，于是无法阻止傅临风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在又尴尬又羞耻的万念俱灰中，他听见傅临风开了口，还带着点被自己踹醒的倦意和沙哑。 　　“叶唐，”他明知故问，甚至还拖长了声调，“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 第34章 ——咚。 　　听见他这么说, 叶唐立刻又把被子裹得紧了点，只能看见一点耸着的肩膀。 　　他常年娇生惯养，又不常运动, 后来去了国外成长了一些，但总归还是被宠着捧着的。从外面露出来的肩头皮肤细白光洁, 只是他硬要扯被子裹着，死死背过身去，嘴上还在骂骂咧咧：“你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是我想这样的吗？” 　　“可是——” 　　“哎呀没有可是！”叶唐的头发都炸起来了，干脆不胜其烦地转过头去瞪傅临风，“你拿不拿？！” 　　他整个裹得像个蚕蛹, 虽然声音大得很, 却听不出多少底气，关键是看见傅临风的表情就更气了：“你他妈是在幸灾乐祸？” 　　“哦, 没有。”傅临风很快就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我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最后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叶唐忍无可忍——反正他现在变回去了, 有了跟傅临风一战的可能性。 　　傅临风还坐在床的另一边, 叶唐从被子里伸手把边沿抓住, 然后裹成一条的两只脚干脆利落地往旁边一蹬，鲤鱼打挺似的踹了对方一脚。 　　对方毫不在意地受了这一下, 甚至嘴角的弧度比刚才更甚，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傅临风！”叶唐被他看得脸热, 也不知是不是羞愤，刚才碰过傅临风的皮肤也开始发烫, 总之现在的他跟个快要破掉的茧似的在床上生龙活虎地乱扭，试图把对方蹬下床去，偏偏对方岿然不动。 　　怎么说呢, 这种被迫睡在一起的感受太奇怪了，他甚至想了想，鬼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大的，会不会自己变大的时候傅临风就发现了，会不会他就是故意不叫醒自己等自己尴尬——卧槽，叶唐想到这里全身一个激灵，那岂不是，岂不是…… 　　不行不能细想，叶唐咬着牙重新背过身去，干脆不理人了。 　　“好了。”傅临风大概还是怕他真生气，终于还是收了笑站起来，“少爷有什么要求么？我给你拿。” 　　叶唐声音嗡嗡的，还是很不满：“有什么拿什么呗，反正你衣服我穿着都大。” 　　他都做好了又要穿松松垮垮的衣服回家的准备，结果傅临风下一句话是：“没有啊，我买了你的码。” 　　叶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这次换成傅临风无奈了：“真没别的意思，你上次不是嫌我衣服不合身么，你这回是第二次这样了，我总得稍微做点准备。” 　　“……哦。”叶唐这次理亏，只得悻悻地说，“那你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要是提前跟你说，恐怕你现在就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预谋好的了。”傅临风不咸不淡道。 　　于是叶唐只能又哦了一声。 　　几分钟后傅临风的脚步声重新走近：“衣服给你放旁边了，穿好自己出来，我先去客厅。” 　　蚕蛹动了动，算是回应。 　　- 　　等叶唐重新适应了现在的身体大小，磨磨蹭蹭穿好衣服洗漱完，还吹了吹头发才从卧室出来，傅临风已经把早饭摆好放在桌上，本人则亲手做了一份鸡胸肉猫饭，正拌了点别的混合好，放在三三面前。 　　“我还以为它只吃猫粮和罐头呢。”叶唐叹为观止，“没想到你这么勤快。” 　　“老吃那些会腻，偶尔换换口味。”傅临风满不在乎地说。 　　叶唐趿着拖鞋走到餐桌旁坐下，说了一句：“你对你猫也太好了，还亲手做。” 　　“你现在吃的难道不是？”冷不丁地，傅临风隔了几秒才答。 　　叶唐拿着早餐的手一顿，面上的表情僵了僵。 　　个中关系似乎有些门道，但叶唐当下只是怔了片刻，一时没绕出来，只当自己吃人嘴软：“噢。也是。” 　　好在傅临风只是看了一下他的神色，没有再多问下去。 　　吃完早饭，叶唐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逗了一会儿猫，听见傅临风说道：“今天什么打算？” 　　叶唐想了想，如实说：“本来想回家一趟，然后去看看我妈妈。” 　　“这里离那边近一点，你回了家再过去太远了。” 　　“是啊，所以我在想要不要直接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到这边接我过去。”叶唐掏出手机划拉着通讯录。 　　“一起吧。”傅临风很自然地说。 　　叶唐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我要去看我妈，你跟过来干嘛。” 　　傅临风回得坦荡：“我跟阿姨现在好歹算是合作关系，一起去，不打紧。” 　　“你今天不上班？” 　　“你可能忘了，今天是周日。”傅临风已经边说边去拿了车钥匙，“更何况，作为管理者，也要适当给自己合理地放放假。” 　　叶唐不屑：“这话留着给你公司的前台小姑娘说。” 　　他听见傅临风轻笑一声，没答话。 　　最后叶唐还是没叫司机过来，自己跟傅临风一同上了车。 　　去之前他给安乔打了一个电话，对方留了地址，是电视台附近的一整栋私人公寓，被暂时征用来做录制地点。 　　叶唐心里不是没有犹豫，尽管上一次傅临风已经勉强糊弄了一下对方，但现在两个人要同时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但这种情绪很奇怪，因为这并不代表叶唐就排斥在安乔面前承认自己跟傅临风已经冰释前嫌，只是觉得莫名有些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这种奇怪的感受让叶唐罕见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傅临风提醒，他才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 　　安乔录的这个综艺算是半养成系的，作为重要导师之一，要经常关注参赛选手的动向，必要时亲身指导，因此节目组为重要嘉宾都安排了临近的五星酒店，不过安乔也娇气，不想住，这段时间叫了老公陪自己住这边的房子里。 　　也是好事，叶唐想，幸好父母这些日子都没回家，不然自己变小了或是住在傅临风家里的事，估计就没法瞒住。 　　安乔此时正拉着一个练舞陷入自闭的小姑娘选手谈心，远远看见叶唐来了，就叫摄像机先暂时撤一下。 　　结果她挥一挥手，定睛一看，发现叶唐身边……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而且还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自己遇见的傅临风。 　　她这次没掩饰自己的吃惊，不过打完招呼后就弯起眼睛对他们笑了起来。 　　她好像又一点都不好奇两人是怎么和好的了，也不再多问，也没有丝毫疑惑傅临风如果只是工作原因过来，又为什么安静地在一边站着一言不发。 　　她跟叶唐小声吐槽：“还好之前没答应这边的要求住那个酒店。隔壁就是上次那个搞音综节目的，动不动就吵一下，也不提前通知，根本没法控制。” 　　“那今天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你？”叶唐问。 　　“晚些时候吧，我会给他打电话。”安乔说，“对了，你后来写出曲子来了吗？” 　　她还记得叶唐之前熬了一整夜的事。 　　她这么一提，叶唐才想起自己才刚刚变大，还没回家把曲子完整写一遍，怔了怔后点头：“快好了，到时候弹给你听。” 　　安乔听了很满意：“好呀，那到时候你无聊了可以再来看看妈妈，这边好无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旁边的工作人员过来礼貌地跟安乔说还有录制时，她才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我给你叫了李叔，他等下就过来接你回家。” 　　她这才问傅临风：“那小傅呢？” 　　“我在这边还有点事，”听见了叶唐有人接，傅临风淡淡地说，“晚一些再回去。” 　　叶唐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 　　如果真有事，林杰肯定会提前打电话，他怎么不记得傅临风今天有其他安排？ 　　不过他没问出来。 　　没多久，家里的司机就在门口等着了，安乔还忙着工作，便没继续送两人。 　　傅临风陪着他往门口走，叶唐这才忍不住问：“原来你今天还有工作吗？你不是说要适当给自己放放假？” 　　“是啊。”走到门口，傅临风放慢脚步，但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模棱两可地说，“你猜。” 　　“那……那要不要让司机载你一起？” 　　“不用，我开了车。”傅临风驻足，“你先回去吧。” 　　“噢。”叶唐想了想也是，便点头应声。 　　他埋着头往前走，正走到车旁，想要上车，忽然听见身后的男人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叶唐。” 　　他立刻循声回头，看见傅临风站在公寓的门口，身形优雅挺拔，五官跟五年前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好像只有面前的这么几步。 　　叶唐有些恍惚地想着。 　　他刚想说傅临风叫自己什么事，没想到对方像是预料到了自己要问什么，干脆先一步开了口。 　　傅临风忽然笑了，比戏谑多善意，比淡然多柔和，他甚至还朝叶唐眨了眨眼—— 　　“没什么，改天见。” 　　他说。 　　- 　　叶唐回到家的时候甚至还残留了一些刚才的恍惚。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把之前这些天跟傅临风一起捋顺的创作先弹一遍。 　　他记下了每一段最后敲定的旋律，和声是什么样，在哪一处变调，早在先前就印刻在了脑海中。 　　只是指法和细节还需要润色，叶唐一边回忆一边弹。 　　最后结尾是一段利落的半音阶，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他手指节奏逐渐变快，黑白键交替，一级一级地攀上去，攀上去…… 　　还差一点什么。 　　还差一点什么？ 　　也是在此时，他眼前闪过今天临别时的那一幕。 　　傅临风就站在原地安静地看他，带着笑，一半散落在影影绰绰的树荫里，一半流连于春日温柔的日光下。 　　蓦地，叶唐的手指在这一瞬像撑不住似的，手型狼狈地垮掉，落在琴键上，发出一个突兀的、沉闷的声音，和弦变得杂乱无章，指法乱了，他呼吸一滞，弹错的琴键牵动鼓槌，却重重地落在心上，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不容忽视的审判： 　　——咚。 第35章 和好了就是不一样哦。…… 　　要是放在以前, 完全无法容忍错音的叶唐，肯定会强迫症一样从头到尾重来一遍。 　　可他现在却坐在琴凳上，望着琴键发呆。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架钢琴似的,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会发出那样不和谐的声音。 　　其实有太多种理由可以找，但叶唐在定了定神后, 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知道原因的。 　　只跟那个人有关。 　　叶唐从不惮于承认，这首曲子的灵感本就来源于他，这并非什么不可启齿的事情。 　　他只是一下子不明白，明明这些天都这么过来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好好地继续跟傅临风相处了, 对方却在演奏到最后一刻不受控制地冲入脑海里，还带来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 　　以至于从刚才那个音为分界线, 现在起，他重新回想傅临风的面容、声音、动作，都在顷刻间与之间截然不同了。 　　可是, 叶唐有些疑惑地想, 他们明明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啊。 　　他知道自己除了在音乐方面的天赋还能称得上过人, 其他方面就仿佛被上帝关了一扇窗，变得不那么敏感。 　　叶唐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 掩饰似的重新跑了几遍音阶，草草把这种没能捋清的想法扔出去。 　　毕竟他现在跟傅临风和好了, 如果有机会，以后总有时间会知道。 　　又是一段时间没碰琴, 叶唐不再考虑这件事，毕竟三天不练手生，先找回手感才是最重要的。 　　他从下午弹到了晚上, 练习的过程中不觉得饿，等身体开始疲惫而停下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肚子叫了好几次。 　　不想麻烦别人，叶唐从冰箱里找了点能填肚子的东西，没加热就囫囵吃了，等开了瓶气泡水灌下去后，才迟来地感觉胃内冰凉，像是缺了点什么。 　　早知道还不如出去吃或者叫外卖，叶唐自己生起自己的气来，就不该那么懒。 　　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屋里有点暗，下意识叫了一下语音管家——叫完了没动静，才发现自己居然习以为常地叫成了傅临风家里的。 　　怎么又想到傅临风了啊——叶唐在心里抱怨，结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吃的忽然觉得不是滋味，肚子甚至不经他同意，已经开始怀念起了傅临风家里的夜宵，以及那一套已经失宠了的微缩厨房。 　　虽然变小的时候自己只能吃一点点，但却都是处理好的，可口的，温暖的。 　　叶唐又想起之前在傅临风家里吃过的田鸡粥，肚子虽然饱了，但越发觉得不爽。 　　不如明天也约人出去吃。 　　他看了看时间还早，干脆地打开手机的群聊，决定组织两个发小明天中午出来吃饭。 　　盛嘉最近没有排练没有工作能闲出屁来，应得爽快，郁轩则抱怨了一下中午太早了自己起不来床，但在叶唐艾特他第三遍后还是答应下来。 　　三人最后约在一家装修得很好的外国菜店里见面。 　　“哎？我还以为你想吃火锅……”盛嘉惊奇，“叶少爷是转性了吗？” 　　“就是突然想吃而已。”叶唐模棱两可地说。 　　毕竟要是说出想吃这个的理由是昨晚夜宵吃得不爽了，又有些奇怪。 　　叶唐要了一份大份的辣味田鸡粥，又点了些小菜，这才心满意足地等着吃饭。 　　没有从傅临风家里醒来，自己最后还是能吃上想吃的嘛。 　　盛嘉已经开始跟郁轩聊了起来，对方还迷蒙着眼睛，头发翘起，一看就是昨晚程序写久了还没睡醒。 　　他一边喝着养生的菊花茶一边回答盛嘉的问题，有点迟钝。 　　盛嘉倒是好兴致，聊到餐厅，他忽然说：“对了，叶唐你回国时那家餐厅好像又出了个新的会员菜，我看点评说还不错，要不要哪天去试试？” 　　忽然被提到的叶唐怔了怔，才说：“不了吧。不是很想吃那家。” 　　当然主要原因是在那里社死过两次，一次是自己，一次是傅临风。 　　郁轩有点迟钝，这才听见他俩聊什么，话还没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哎？说到这个，上次那个谁还来了我家一趟拿东西呢，就是傅、傅临——” 　　一旁的盛嘉连忙拐了郁轩两下。 　　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提了叶唐的雷区，连忙咳嗽两声。 　　盛嘉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不过还没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叶唐忽然主动说了话。 　　“也不用这么紧张，”叶唐神色古怪，试图扭转对方在自己这里曾经的禁忌，“我跟他和好了。” 　　嘶。 　　他听见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毕竟回国的时候还在人面前出了顿丑，说着再没交集结果一扭头对方还特地抽出时间来帮了自己忙，总之就……十分微妙。 　　他看见盛嘉咳嗽了一声，郁轩喝了一口茶。 　　怎么看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 　　“没骗你们，这次是真和好了，就……”叶唐想了想要怎么描述这一件事。 　　“今天可以聊傅临风。” 　　思考几秒后，他说。 　　“真的？” 　　叶唐的脸莫名有点烧：“真的。” 　　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不介意了，叶唐干脆自己主动提了一下：“反正这段时间我们相处了一下，觉得当年的事不重要，他也挺好的，然后就和好了。” 　　“噢……”这次换两人齐刷刷地应道。 　　“所以当时你给我打电话，傅临风后来真把那些东西拿回家了？”郁轩身先士卒，问出了最想问的。 　　没有，后来都被我扔了。 　　叶唐提起那些道具就牙酸：“是，都拿回去了。” 　　“噢——”这次出声的是盛嘉。 　　大概是真的相信了叶唐的话，两人在问了两个问题后，“傅临风”这个名字终于不是几人之间的禁忌词汇，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所以我还真要再谢你一下，你是不知道上次傅临风来救场的时候多帅。当时台下不少观众都想让他再来。” 　　知道的，当时就在现场呢，还是以一种神奇的角度看完了全程的。 　　“哎，对，其实我真觉得傅临风人挺好的，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感受不深，但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种位置的真的不多……” 　　是挺好的，工作时还经常阴阳怪气呢。 　　叶唐面上不说话，心里悄悄插嘴念叨着。 　　聊天的时候菜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砂锅田鸡配白粥，宫保味儿，叶唐盛好了粥放在瓷碗里，再盖上一点酱汁和田鸡，吹凉了开始吃。 　　味道自然是不错的。 　　但怎么说呢，叶唐忍不住回想当时傅临风是怎么给自己弄的。 　　好像也是这样的步骤，甚至餐具也是小瓷碗，不过是变成了微缩版的而已。 　　他又尝了一口。 　　还是跟那天想的味道不太一样。 　　他一边吃着，鼻子就皱了起来。 　　“是这家菜不合口味？”盛嘉观察了一下问，“你昨天吵着要吃，我还以为你之前来过。” 　　叶唐摇摇头，但接下去的话又说不出来。 　　毕竟理由实在古怪。 　　过了一会儿，叶唐放下碗问他：“对了，上次我用傅临风手机看到，我当时出国的时候，他来问过你？” 　　他刚变小的时候用过傅临风的手机，联系人找到盛嘉的时候，上面就有这么一段询问。 　　“哎？你们不是和好了么？我以为他跟你说了呢。”盛嘉点头，“是啊，他当时本来就不怎么跟我们联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的消息，找到我的时候你已经快要走了，就还是如实讲了情况。” 　　“对对，”郁轩抬头，“也找我了，好像有点关系的都问过……毕竟我们跟他认识都是因为你嘛，你当时那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就没跟他有进一步联系。” 　　他说完还夸了一下这家店：“他家味道我觉得还不错啊。” 　　叶唐“噢”了一声，心里有些没滋没味。 　　他总不能说自己变小的时候吃过更好吃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两人的回答。 　　“下午有什么计划？”郁轩吃饱了就有了活力，也精神了，问道。 　　“没啥计划，去录节目的地方找我妈，陪她一会儿。”叶唐懒恹恹说。 　　“合着你叫我们出来就是吃个午饭呢，”盛嘉惊奇地说了一句，然后补充，“和好了人都变了。” 　　叶唐有气无力瞪他一眼。 　　正要说什么，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拿起来一看，整个人下意识坐直了。 　　来电人是傅临风。 　　当时两人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叶唐手机也换了号码，这是第一次变小的时候重新存进手机里的。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叶唐一瞬只觉又恍惚又感慨。 　　毕竟严格意义上说，这真是他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接通对方的电话。 　　他怀着奇妙的心情按下接听：“……喂？” 　　因为手机放在桌上，盛嘉和郁轩也看见了来电人，正噤声呢，就看见叶唐当着他们的面，用一种很端正的语气接通了电话。 　　两人瞬间对视一眼。 　　傅临风的声音隔着电流传到叶唐耳朵里，不同于面对面的交流，有些许失真。 　　“在做什么？”对方的语气很自然，也问得很简单。 　　“噢，在跟盛嘉他们吃饭。”叶唐抱着手机说。 　　一旁的发小已经开始交换惊悚的表情了。 　　这他妈是叶唐？是那个一个月前听见名字就要炸毛的人？ 　　而且这是什么话题？经典搭讪吃了吗？ 　　傅临风在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多是闲聊，叶唐都一一回了。 　　“对了，打电话给你是想说个事，”傅临风大概是在公司的办公室休息，“过两天有一家餐馆新开业，我看了一下菜单你应该会喜欢，要不要一起去？” 　　“啊、啊？”叶唐眨眨眼，没想到对方打电话过来是为了约饭，其实傅临风连餐馆名字和地点都还没说，但叶唐就已经抱着手机点头，“应该可以的，最近没什么事。” 　　而他的发小们还在瞳孔地震。 　　这什么！ 　　昨天这人在群里约饭的时候那么嚣张，现在别人约他就直接答应！ 　　不对，不是别人，是傅临风。 　　“好，那我过两天来接你。”傅临风短促地笑笑，“到时候见。” 　　叶唐想起他昨天说的那句“改天见”，一瞬间有些慌，还没等对方挂电话，就开口叫了一声：“傅临风。” 　　他笨拙地挠了挠头，毕竟两人许多年没联系，现在和好了，许多事还不知如何延续：“我请你吧？你之前也帮过我那么多次忙……” 　　“是吗？”对方听上去心情不错，甚至也没推辞，“那好。” 　　“那就，到时候见。”叶唐说。 　　“好。”对方应了，然后十分礼貌地安静下来，等他先挂电话。 　　叶唐低着头，默默按下了挂断。 　　等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两个人用一种看待稀有动物的眼神看着他。 　　“噢……”郁轩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啊……”盛嘉跟着附和。 　　叶唐觉得莫名其妙：“你俩干嘛？！” 　　“没什么，”盛嘉正经地喝了一口茶，“就是觉得……” 　　他总结陈词：“和好了就是不一样啊。” 　　程序员即使没弄懂现在的状况，但还是附和道：“是哦。” 第36章 祝你快乐，小钢琴家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 叶唐只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最后臭着一张脸买了单，扔下一句“我去找我妈了”就逃离现场。 　　不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个电话？怎么感觉自己就理亏了似的？ 　　不能细想。 　　叶唐上车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结果上车以后太无聊, 他又开始不得不细想。 　　他跟傅临风的相处现在总归算是正常了，可分开太久, 尽管有时候叶唐还会下意识地像以前那样跟傅临风说话，但在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以后又会心里一惊，不知道这样的相处模式到底还适不适用于现在。 　　明明曾经都熟悉得很，现在却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隔阂，扪不清看不透, 又没法不去重视和在意, 弄得人心里发痒。 　　叶唐长得好看性格也单纯，在国外的五年不乏追求者, 包括但不限于早他一年来学校的古典钢琴系中国学姐；曾经一起合作过演奏会的小提琴首席，热情洋溢的法国姑娘；刚来时差点成为自己舍友，现在从事流行乐作曲编曲的美国乡村音乐系潮男, 以及曾经把莎士比亚的台词和聂鲁达的情诗用点尖花体写在同一张纸上、努力试吃中国菜试图拉近距离的乐团指挥, 蓝色眼睛的英国绅士。 　　可惜他那时候年纪太小, 对这种事毫无兴趣也一窍不通，一开始还紧张兮兮红着脸拒绝, 后来就会试着礼貌地笑笑，说自己暂时还不想领悟除了音乐以外的情感。 　　老师海登曾经还开过玩笑, 说，叶, 你也可以试试，说不定真的有了经历以后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一般这个时候叶唐就会表情很奇怪地摇头拒绝，但过了一会儿, 常常又会不甘心地开口，说道：“海登教授，可我真的认识一个朋友，他好像天生就对音乐情感有自己的理解……” 　　“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很厉害的朋友吗？”海登温和地笑了，也没有因为叶唐反复对他说过这件事而感到不耐，还顺势打趣道，“叶，那你又怎么知道你的那位朋友不曾经历过这些情感体验？” 　　叶唐通常就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可，可我跟他朝夕相处很久，好像是没看见过……” 　　不过海登通常也就是玩笑似的这么一问，并不深究。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的深入……当叶唐现在再回想这样的问题时，仍是有着犹豫的。 　　演奏可以跨越几百年触摸音乐家的灵魂，可以深入地感受、共鸣，也可以注入自己新的理解、新的感受，浮现在听众脑海里的，也一定有新的独特的画面。 　　校庆那一个下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叶唐并不觉得自己因为流泪羞耻，只是重新回想起来后心里会猛地有一瞬的下沉。 　　傅临风当时是用怎样的情感在演绎？他会想到什么？会倾诉什么？ 　　叶唐看着窗外的穿梭而过的街景走神，那在后面这漫长的五年里，傅临风又经历过什么？体验过什么？ 　　比如现在听上去稀松平常的恋爱。 　　一旦想到这个点，叶唐就觉得他对现在的傅临风一无所知。 　　如果真的有过，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 　　说情话的时候会不会红脸，牵手的时候掌心是不是干燥，拥抱的时候是怎样的力度，亲吻的话又会不会闭眼。 　　他不是全然不谙世事，可是还是无法想象。 　　于是等他到了目的地时，走过来迎接他的安乔还好奇地问他：“今天不太开心吗？” 　　他这才骤然清醒过来，摇摇头：“没有啊。” 　　安乔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好。” 　　今天安乔这边不是太忙，录制的选址又很大，她带着叶唐一边聊天一边闲逛。 　　她是一个乐于分享的人，也足够真诚，喜欢有朝气肯努力的年轻人，这次节目里有她以前在舞蹈学院任教期间带过的姑娘，提到以前的学生时她总是很欣慰：“这一行很苦，外界的诱惑也一直很大，但没想到这些孩子能真的坚持下来，非常难得。” 　　“这么多年下来，我觉得我家唐唐也很不容易。”安乔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叶唐毫不吝啬地夸赞，“虽然你爸爸不常说，但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开心点，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安乔没有问叶唐为什么今天情绪不太高涨，只是笑着这么说。 　　叶唐怔了一下，才点点头：“嗯。” 　　因为舞蹈综艺的隔壁就是音综的录制场地，看见露天的泳池旁摆了一台三脚架，职业习惯让叶唐忍不住走过去，转头对安乔说：“对了妈妈，我之前写的曲子差不多定下来了，还没给克里斯老师交作业呢，先弹给你听听？” 　　对方自然不会拒绝。 　　叶唐坐下来，随便跑了两个半音阶熟悉熟悉琴的音色，然后便整理了坐姿，进入状态，开始给安乔演奏。 　　这段旋律虽然还没完全作为一个完整的作品发出去，但这些天下来，无论是主旋律还是各个细节和弦早就刻在了叶唐脑子里，他弹得很自如，也非常流畅。 　　等他的指尖从最后一个琴键上离开时，演奏完的叶唐也发现自己刚才那点莫名的情绪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即使知道安乔不是专业人士，也依然兴奋地转过身来，期待地问她：“怎么样？” 　　结果这一转身，才发现身后不止是安乔，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两名学员，以及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制作人和节目导演。 　　“很棒，”安乔诚实地说，“我说不来其他的形容，总之我觉得很好听，也很有情绪。” 　　对于一个半外行的人来说，这句话已经算是较高的褒奖了。 　　“那就好，老师的作业有着落了。”叶唐说，“回去就可以把谱写完了。” 　　他不是专业的作曲系学生，自觉比不过那些天赋异禀的创作者，事实上，他当时愿意再选一门作曲，也是想加深自己对音乐的理解。他的创作方式也不尽相同，叶唐原本想写成一首人声，但第一次思考了许久，明明脑中想法很多却无法落地，后来就变成了一首solo。 　　尽管现在的编曲辅助软件很多，但克里斯向来收作业都是纸质谱，每一个记号、每一种情绪，连音颤音踏板强弱，都需要一一写上去。 　　节目组给安乔配了个临时助理，到了她每天的水果时间，助理很准时地走过来递给她。 　　叶唐跟她坐在一起，一边旁听了许久的导演大概有些启发，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走上来：“安老师，我们刚才临时有一个想法……” 　　节目组还算有心，对来到这里的导师都做过了解，知道安乔唯一儿子的事迹，十七岁肖赛夺冠，师从钢琴界泰斗，十八岁在国际顶级交响乐团中作为钢琴协奏露面，后续拒绝了不少演出邀请，继续在国外潜心深造。 　　他们的意思也很直白，甚至都不用当飞行嘉宾，就是让叶唐在节目里露露脸。 　　“您要是不愿意没关系的，就只是刚才看见你们说话灵光一现而已。”对方也很礼貌。 　　安乔自然是第一时间转过头来问他：“唐唐你自己怎么想？” 　　“啊，我吗？”毕竟也算临时邀约，叶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他也称不上讨厌镜头，无可无不可地说：“都行。” 　　“那不如陪我两天？”安乔说道，指了指身旁一个清丽漂亮的学员，“正好我这一组有个以前的学生，下一场我打算安排她的独舞，伴奏还在选，不然唐唐你来试试？” 　　被点到名的女学员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安老师……” 　　一脸被好运劈重的不可置信和受宠若惊。 　　叶唐知道安乔做什么就想做到最好，就算可能只是一个播出以后收视率不佳的舞蹈养成综艺，也不会放弃手下的学员，更何况以前还是自己的学生。 　　反正这段时间自己也会时不时过来找安乔，他没犹豫太久就答应了：“行，不过我弄完还是要先回家练琴，就不跟你们住一块儿了。” 　　再者，叶唐看见工作人员露出的惊喜神色试探地想，他记得傅临风好像出资了这个？ 　　那自己现在答应，脸大一点想，也算是给他帮了个小忙？ 　　-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下来，当天下午安乔就把他拉进了排练室，跟他说了下一场自己这一组的主题，以及学员的长处和身体优势，让他一起跟着帮忙选曲。 　　好在因为摄像机机位都是固定的，也没有额外跟在身后的摄影师，因此叶唐觉得也还算自在。 　　他给了安乔以及参赛的女学员弹了好几个版本做示范，最后为了贴合主题，选了一首大热电影里的片尾曲。 　　这个难度的曲子对他来说压力不大，没过多久就演奏流畅了，不过叶唐以前参加比赛或者学校的演奏会背谱背成了习惯，拒绝了打印纸质谱的要求：“到时候妈妈你这边也练得差不多，我就过来跟着排演，还得背谱呢。” 　　“行，那唐唐先回家吧，不是还要去写谱子吗？” 　　叶唐点头：“好。” 　　他很少有这样的合作，艺术之间总有相通之处，加上安乔的专业度毋庸置疑、她的学生也认真努力，叶唐其实自己也觉得新奇，心情愉悦不少，把琴盖合上就准备往外走。 　　“叶、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叶老师？” 　　这个称呼更奇妙，叶唐立刻转过身来，刚才跟自己排练的安乔的女学生站在自己面前，似乎也为怎么称呼他发愁，最后还是叫了个“老师”。 　　“不不不我不是什么老师！”他赶紧说，“叫我名字就好。怪怪的。” 　　“……好的，抱歉！”女生不好意思地改口。 　　安乔停下正在写写画画的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女生有些紧张：“我叫萧妤，刚才休息的时候看见您给安老师弹的那首曲子……” 　　“我觉得很好听，听说是你自己写的，”她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叶唐顿住了脚步。 　　对啊，他这些日子一直埋头写，灵感一阵一阵在眼前闪烁明灭，无数帧画面都是构成如今这首曲子的元素，他却连名字也没有想好。 　　“名字啊……”他仰头看向窗边的夕阳。 　　他写这首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是一个全新角度认识的世界，是攥在手里的迎春花，是每天清晨热气腾腾自己却一口就吃饱的早餐，是看上去似乎不太正经的袖珍餐具和厨房、是第一次变大以后被自己不慎压垮掉的小床…… 　　但同时也是惊慌失措中一双温暖的手，是某一天午后落在身上的樱花，是学校琴房窗口洒落进来的日光—— 　　也是那一个像五年前一样，坐在自己面前，只给自己演奏的人。 　　这首曲子也是连贯的，起调轻松诙谐，开篇用了不少顿音符号，装饰音也写得有趣，变调和转音都非常大胆。而第二段则换成了叙事般的方式，连贯自然又带着清新，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身还渗出一点细密水珠的桃子汽水。后一段又有所不同，E大调没有预兆地直接跨到了b小调，但中间的和声编写巧妙，只会让人耳目一新，却完全不会感到突兀。而这首歌的情绪是逐渐上升的，最后一段的半音阶是整首曲子情绪的高点，动人却并不炫技，反复的几个小节仿佛像要向人诉说什么，可能是一个故事，可能是一段奇遇。 　　也可能，是一个审判。 　　叶唐很轻地从胸口呼出一口气，也不管安乔还在身边这件事，他只是忽然觉得，就该这么命名。 　　原本想的那些故事般的名字都用不上了，他现在只会想起那个午后的《爱之梦》，和跟当年一样吹进来的春天的风。 　　“《临风》。”叶唐说了两个字，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曲子的名字叫《临风》。” 　　萧妤笑了：“很好听的名字，能跟你和安老师合作，真的非常荣幸。” 　　叶唐这才从那一帧帧的画面里抽离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是帮我妈一个忙。” 　　他没再跟其他人寒暄，径直回了家，开始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个音符都记录下来。 　　- 　　这一写，叶唐又是好几天没出门。 　　一开始家里的阿姨还是变着花儿给他弄了吃的，结果白天弹琴晚上写谱，每次觉得肚子饿得受不住了才发现饭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凉了。 　　后来他干脆让阿姨回去休息几天，自己饿了就随便叫个外卖或者啃两口面包——他庆幸安乔这几天没住这边，不然又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 　　等他彻底完稿的时候，原本精致的小少爷差点就跟游魂似的，走路都没声儿了。 　　他没闲着，立刻马不停蹄把写好的谱子一式两份，一份发给了国外的老师，另一份则送到傅临风的那里。 　　叶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我写好了，你有空记得看一看。” 　　他还没告诉傅临风曲子的名字，临到要说了又觉得羞耻——明明当时起名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坚定。 　　算了，就先压着不说，当个惊喜。 　　他喜滋滋地想。 　　终于解决了一桩大事，叶唐才开始拾掇自己。安乔说萧妤已经练好了，等叶唐有空过去排练一下，他前前后后一顿捯饬，终于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刚要出门，手机上就收到两条新消息。 　　【傅临风：好。】 　　【傅临风：名字想好了么？要叫什么？】 　　看见最后一句话，叶唐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最后还是别扭且装模作样地回了一句：“让我再想想。” 　　他原本以为这样能糊弄过去，没想到刚发送过去，对方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是不知道要怎么起名么？”傅临风单刀直入地问，“因为我觉得主题你是有的，需不需要我帮忙？” 　　叶唐在无人的地方脸上一红：“没，没有，我是再想想，不用的。” 　　他生怕对方再说些什么，结果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傅临风就不再追问，过了一会儿还换了话题：“那现在写完了，有什么打算？” 　　对方好像还在上班，问得很随意。 　　叶唐支支吾吾说了一下自己要去安乔的节目里客串的事情。 　　没想到傅临风完全没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节目还行，去玩玩也没什么关系。” 　　叶唐一边走一边跟他闲聊：“不过我听说隔壁还有个音综呢，没想到我一个学音乐的最后客串的居然是个舞综。” 　　他听见傅临风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你隔壁那个才是真的不行。” 　　傅临风说话基本都游刃有余，很难见到他带有明确的个人色彩开口。 　　叶唐还以为隔壁音综是傅临风的对家，因此下车的时候还特地好奇地往对面瞄了一眼。 　　这一瞄还真看见了眼熟的面孔。 　　怎么又是那个黄清奎。 　　之前的事儿已经被举重若轻地解决了，只是黄清奎毕竟有网络人气在，那时候又只有自己看见，没有证据，因此大部分人还是不知道他真实的模样是什么。 　　作为已经看见过他真实面目的叶唐十分不屑地瘪瘪嘴。 　　结果黄清奎无意往这边扫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居然还撞上了。 　　叶唐心气高，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懒得给别的眼色，只是…… 　　他确信这是自己变大以后第一次正面碰到黄清奎，怎么对方一脸自己有点眼熟的复杂表情？ 　　叶唐没再看他，只是在心里嘀咕，当时黄清奎来停车场堵过傅临风一次，还险些把自己撞到地上…… 　　他不会连自己变小时这么小的脸都有印象吧？！ 　　还好对方也很快漠然地转过脸去，这一插曲谁也没有在意。 　　只是愿意请黄清奎来混的音综果然不是想认真做节目的，叶唐想，傅临风那声嘲讽还真没有错。 　　- 　　进了现场，今天的目标是叶唐先跟萧妤对好节奏，练了一下午以后就去舞台那边走台试试，算个不那么正式的彩排。 　　大约是跟儿子一起出镜，上次是临时决定的另说，今天的安乔也特地打扮了一番，比往日更年轻漂亮，跟面目相似的叶唐站在一起时，叫姐姐也完全不突兀。 　　萧妤这次回去也准备了很久，再见到叶唐的时候自信了一些：“要不要先走一遍试试？” 　　叶唐很爽快地答应了，坐下来，热了热手，起了一个音：“开始吧。” 　　毕竟是安乔当年的学生，天赋和水准都有，自己又肯努力，经过这几天的排练，跟之前相比完全有了质的飞跃。 　　连叶唐这种不懂舞蹈的外行都能感受到那种蓬勃而出的情绪，饱满盛放。 　　于是排练非常顺利，几乎没用到预期时间的一半，期间不少隔壁组的学员已经过来流着口水表示羡慕了。 　　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助演嘉宾，但这跟他们此刻的羡慕并不冲突。 　　安乔显然也很满意：“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为了不耽误时间，几人先到了舞台旁做准备。 　　走台熟悉了位置，钢琴已经在舞台上摆好了，安乔拜托了一下灯光师，站在一旁看他们彩排。 　　除了第一遍因为位置原因出了错以外，后面的两遍都堪称完美，一旁的导演看了都不停鼓掌，说请安老师家的公子来还真是请对了。 　　只是叶唐自己排完了两遍，从琴凳上站起来，开始跟工作人员讨论。 　　因为他现在的位置还挺显眼，尽管效果不错，他却还是觉得成品不太完美。 　　他看了一眼练了一下午，舞蹈服都湿透了的萧妤，想了想说：“到时候追光灯往她身上打就行了，特写留给她就好，我就在后面当个布景也挺不错……” 　　萧妤本人听了都一愣：“不用的，叶唐。” 　　一旁的导演也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安老师的儿子肯来帮忙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演出把人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可会得罪人。 　　没想到叶唐很执拗：“你们这个是舞综，是需要晋级的，我们的目的都一样，想要我们这一组得票更多，当然最关键的就是舞者自己的硬实力。” 　　“因为我的身份是助演，而主角是一定要在台上发光发亮的。”叶唐很认真地说。 　　毕竟叶唐是有过演出经验的，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忍不住以室内乐演奏会类似的想法去布局，本以为会格格不入，但他在脑中设想了一番，却意外地确定跟这一组合拍。 　　工作人员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安乔，可对方完全不考虑儿子镜头多不多这件事：“我都可以的，你们自己决定。效果是第一位的。” 　　“那……不然就听他的吧。”萧妤自己也开了口。 　　“毕竟是独舞，要是靠着安老师也助演的原因拿了更多票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等后来想想，我可能还是会有点不甘心。” 　　于是最后还是选了叶唐的那一版方案。 　　萧妤的独舞水准很高，伴奏不抢风头却独有一番新奇的融合感，总之最后大家都非常满意。 　　一天的录制结束，选手们是需要住在公寓的，今天时间晚了，叶唐不需要练琴，就跟安乔一起回了他们在这一处的别墅。 　　“唐唐今天很棒，效果很好，”安乔说，“等正式公演录制完，如果你不想继续了，也可以随时退出，反正算个客串。” 　　“嗯。”叶唐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参与的时候全情投入就行，后续的也并不重要。 　　“感觉你写出曲子来以后，就开心多了。”坐在车上，安乔看着窗外忽然开口。 　　她没有提那首曲子的命名，只是当做一个普通的话题说道。 　　叶唐沉默片刻，前几天埋头写谱子什么都没想，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样跟安乔说起这些事了。 　　总不能说自己的灵感是因为变小以后吧？ 　　还好安乔从来不会让人难堪，只是转过头来对他笑笑：“很厉害了，小钢琴家。” 　　叶唐却在这一刻彻底愣住。 　　他这次安静了几秒，才问道：“为什么忽然加了后面那几个字？” 　　“啊，”安乔才反应过来叶唐问的是“小钢琴家”四个字，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在今天排练的时候，觉得在舞台上的唐唐在发光，跟三年前一样，忽然有些感慨。” 　　她指的是自己获奖的那一年。 　　叶唐没有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得奖时候的事？”既然都说到以前的事，安乔便继续问他。 　　那时候发生的事很多，但好像都没什么不同。 　　无非就是克服了娇气和水土不服，终于走到新的一段生活里来。 　　“你获奖的第二天，还没离开华沙的时候，是不是收到过一张卡片？” 　　她这么一说，叶唐蓦地想了起来。 　　他当时的确收到过这样一张夹在鲜花里的祝福卡。 　　得奖的人总是万众瞩目的，那时数不清的鲜花和赞誉都涌向他，叶唐彼时年纪尚轻，有些不知所措，干脆就让安乔帮自己收那些花。 　　除去自己那些老师同学及好友的，还有一束，他是有印象的。 　　他只是没想到安乔也有印象。 　　那一束花看起来太朴素，太普通，跟旁边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题字却都跟那些前程似锦的祝福都不一样。 　　不是优美的英文花体，而是一行再简单不过的中文字。 　　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仿佛对方也无意让别人知道究竟留言的是谁，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上面写着—— 　　“祝你快乐，小钢琴家。” 第37章 一颗心干净赤诚，却唯独…… 　　安乔不知道叶唐向来不太敏锐的心思在这一刻百转千回, 继续开口：“我以为你都没看到那些。” 　　“还是会看看的。”叶唐声音小了些，说道。 　　但那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太嘈杂，从身侧经过的人也太多, 就这么一束花，对方明摆着不想透露自己是谁, 要一个个问也显得不太现实。 　　可叶唐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多年前他也曾拽着傅临风，废寝忘食地练习，枯燥乏味的日子也有了色彩。 　　傅临风总是很有自己的演奏风格，他那时候外表总是内敛的，却能把每一个记号都染上自己的颜色, ppp的时候轻得像梦, 又带着梦的绮丽，fff的时候又浓墨重彩, 仿佛想要敲击出灵魂的共鸣声。 　　所以那时候他才这么执着地要他跟自己参赛，对方也不负期望地得了奖。 　　叶唐一点也不会自己拿了第二名而沮丧，反而兴奋了整整半个月, 然后每天都笑着构想他们以后的模样。 　　自己说, 要一起去华沙, 去柏林，他还眨着眼睛大言不惭地补充, 说他看过简介了，只要是能参赛的, 都可以被叫做“青年钢琴家”。 　　那时候的傅临风听了只是点头。 　　叶唐觉得他的寡言完全不是什么缺点。 　　他的话一直很少，但他的音乐懂得他。 　　叶唐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的、独一无二的知己, 他甚至为未来做了太多准备，那时候他每天都神神秘秘的，生怕自己的计划被人发现。 　　他那时候要过十四岁生日, 明明是别人替自己庆祝的日子，他却偏偏整日都在忙别的事。他辗转找了好久，又对安乔软磨硬泡换来了年份久远的肖夜黑胶碟片；又偷偷录了傅临风的演奏，央求正在筛选优秀青少年钢琴演奏者的老师听一听，让他给这样一个“不是科班出身”的人一个机会；彼时正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恰逢世界音乐学府的海登教授巡演，学校难得有试训名额，叶唐忍住追逐名家的冲动，第一反应是，傅临风可不可以试试？ 　　他不是没有音乐的敏感性，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傅临风是一定不能被埋没的人。 　　十四岁生日当天，寿星从一早上起来就笑眯眯的，兴致高得不行。 　　大家都以为这是叶唐正为自己生日而开心，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向来生日过得都很隆重的小少爷却破天荒说了“这次要低调”，甚至连礼物都没有收，一下课就从琴房溜走，跑没了影儿。 　　他要去找傅临风。 　　那时候对方高三，正是最忙的时候，叶唐就一个人坐在他的班级门口，等那些加课全都上完，才心急如焚地扒在门框上往里看。 　　对方班级的人都见怪不怪了，漂亮的文艺委员见了叶唐，立刻清了清嗓，羞涩地看了一眼正在桌上埋头演算的清瘦少年，心道终于有了和他说话的机会，又紧张又喜悦地说：“傅临风，你弟弟过来了。” 　　班里的人都知道，只有他弟弟来找他的时候，傅临风向来淡漠的表情才会稍稍生动一些。 　　握着笔的修长手指终于停下来，傅临风在听完女生说话后的第一时间，就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没空注意女孩子腾的一下红起来的脸，在一分钟内收拾好了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叶唐还没开始长个，看这几年蹿高了不少的傅临风时得仰着头：“你来啦！” 　　“嗯。”傅临风很自然地把叶唐的书包也搭在自己手上，停顿了片刻才说，“等很久了吗。” 　　“不久不久，坐了一会儿你就下课了。”叶唐心里哪还在意这些，抬起头，邀功似的边走边跟傅临风说，“我今天生日。” 　　他看见傅临风原本沉静的眼睛微微有了弧度。 　　他说：“我知道。礼物在我书包里。” 　　原本计划先把傅临风拽回家的叶唐瞬间就改了主意，根本等不到回去，找了个学校里的长椅就拉着他坐下，要现在就看看。 　　他十几年来收过太多精美珍贵的东西，却每一次都会很小心地打开傅临风送的，包装看上去过于朴素的礼物。 　　是一台手工的三脚架钢琴，跟叶唐家里的那台几乎一模一样，虽然很小，里面却有可以发声的零件，手指按上去仍能听见回响。 　　知道是对方亲手做的，叶唐自己美滋滋地玩了一会儿才收起来，这个生日的心情在这一刻到达顶点，甚至觉得快乐得要飞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隐瞒的人，现在干脆也不忍了，决定把自己生日前藏着掖着的惊喜，全都告诉傅临风。 　　叶唐一股脑把礼物扔到傅临风手里，看见对方抱着肖夜黑胶怔愣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告诉他自己准备的最大的决定—— 　　“海登教授这个月底有一堂课，可以去试训，说不定他真的会从中收一个学生，我确认过了，给了你的演奏资料，那边破格地说你也可以一起弹。”叶唐的心怦怦直跳，脸也因为兴奋变红，他眼睛的光芒亮得司肆意，一眨不眨地望向傅临风，“我们一起去。” 　　叶唐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着其他的事，这些对于一个非科班的学生来说，每一个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有音乐学院举办的比赛也是，老师也在让我邀请你参赛，我们可能要先去C市一天，然后回来准备曲子，弹给海登……” 　　“叶唐。” 　　傅临风却忽然打断了他。 　　“哎？”他不解，仍用那种热切的、单纯的、充满希冀的清澈眼神看着他。 　　傅临风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得。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却不是变得欣喜，而是从刚才还带着的一点愉悦中抽离，沉默、下坠，直到变成一汪失去生机的湖水。 　　傅临风手里还抱着那张珍贵的黑胶，只是十指都攥紧了，嘴唇颤抖了许久，最终连叶唐的脸都扭头不看，才开口说道：“对不起。” 　　“我……不打算继续了。” 　　叶唐全部的热血在那一刻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全部包裹，浑身冰冷。 　　他一直那么努力地追逐他，跟在他的后面，把他视作灯塔。 　　他今后所有的计划都有他的名字，从未想过除此以外的其他可能。 　　可在这一天，他的灯塔在无边黑海中闪烁一晚以后，骤然熄灭了。 　　- 　　和安乔吃完饭，叶唐没有再问那张卡片的事。 　　毕竟只凭一张卡片就断言实在太过荒谬，可是莫名的，他总有一点想要窥见奇迹的心理。 　　安乔正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排练内容，还在找可以改进的细节。 　　叶唐想到什么，也走过去坐下。 　　可能因为安乔也算是了解傅临风的人了，叶唐有时候就忍不住跟她分享：“对了，过两天，傅临风说要约我出去吃饭。” 　　安乔原本放在平板上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笑道：“好吃的话下次我也和你去。” 　　叶唐也跟着笑了：“好。” 　　他跟安乔的关系一直很好，从小也没什么矛盾，就算有时候有冲突，都是叶爸爸唱红脸安乔唱白脸，过几天谁也不记仇了。 　　可能是生活太过顺风顺水，他见过的不那么正常的家长，大概也是傅临风的母亲了。 　　想到这里，叶唐忽然怔住了。 　　好像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从没听他提起过。 　　他没忍住问安乔：“那妈妈，你们这几年在过年，傅临风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是跟以前那样神经紧绷、歇斯底里，还是有了好转？ 　　平心而论，从叶唐从小的生活环境看，他很少会对人产生类似“讨厌”的情绪。 　　因此他对傅临风母亲即使有所了解，知道一些事，心里的想法最多也不过是“有些奇怪”或者“有些偏执”，但只要一想到她是傅临风的亲人，就不会有太负面的情感。 　　况且傅临风很少提，他即使看见过听见过，也不好再问。 　　“你们不是……和好了么？”安乔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思考，“小傅没有告诉你？” 　　过了两秒，安乔又自问自答地说了一声：“也对，他以前那个沉默劲儿……也不可能主动跟你提。” 　　在这一刻，叶唐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像是有了一些什么预感。 　　“阿姨她……怎么了吗？”叶唐眸光闪烁，迟疑着问出来，却又不想那么快听到答案。 　　可自己明明是想知道的。 　　想知道得要死。 　　这种急迫的心情却带了点怯意，叶唐只感觉心跳加速，却只是一种有些莫名紧张又难过的心悸。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安乔一起看见她的模样，以及后来自己无意中窥见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或者毫无征兆的嘶号。 　　对象都是傅临风。 　　那时候他太小，只觉得害怕。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 　　“她……”安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看懂了叶唐心底的疑问，说道。 　　“她已经过世了，在三年前。” 　　叶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怪不得傅临风从来没说过回去看她，怪不得他在跟自己说到和好的时候，对往事如此轻描淡写…… 　　“我也是去年才听说，是你爸爸的合作伙伴跟他有过业务往来，饭局上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他好像也只是轻描淡写随便一提就过去了，没有细说。” 　　安乔还在说话，但叶唐此刻只感觉双侧的鼓膜都被捂住了，却有什么东西顺着耳蜗钻进来，搅得他大脑纷乱、一突一突地抽痛。 　　“那时候他像疯了一样赚钱，起来得太快，难免被人盯上。”安乔说着有些不忍，“可三年前小傅才二十一岁，就算努力变得再怎么成熟，再怎么也还是被人探到了一点口风……” 　　“那时候你还在国外，我不知道你们究竟还有没有联系，就没有告诉你。” 　　安乔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听说……她好像，是自杀的。” 　　她不忍地看见自己儿子表情从震惊变成迷茫，再从迷茫里生出一点无能为力的怅然。 　　可出乎她意料的，叶唐就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我……”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知道了。” 　　- 　　十五岁的叶唐觉得，在想要追求并为之奋斗一生的抱负面前，家人是最坚实的后盾，金钱则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他过于理想化，拼了命要想对一个人好，想要无条件地去帮一个人，一颗心热血赤诚，太干净太纯粹，却唯独缺了点感同身受。 　　他甚至忘了那两个条件，对方一个都没有。 第38章 像一首沉默编织的，梦境…… 　　叶唐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的样子比安乔想象中的还要好些。 　　她原本以为叶唐要么会不停地追问, 要么就干脆现在就出门去找傅临风弄个清楚，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默默抱着膝坐在沙发上, 一句话也不说。 　　她看了一会儿，准备叫家里的阿姨煮碗甜汤, 只是刚一开口，就被叶唐打断了。 　　“不用了妈妈。”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眼神终于生动了一些，“我想回去练琴。” 　　安乔站在原地，听见他说：“我没事, 就是突然很想回去弹一下新曲子。” 　　她想起那首曲子的名字, 便没回头：“好，那路上注意安全。” 　　“记得别熬太晚, 早点睡觉。”她嘱咐道。 　　“好。” 　　叶唐终于站起身来，头发有点乱，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我知道了。” 　　- 　　这里的位置离叶唐常住的那边横跨了半个城, 叶唐上了车以后就开始望着窗外走神。 　　现在正好是这座城市最忙碌的时候, 车流拥挤, 人潮涌动。 　　这些年他总是不愿回忆过去的事情，逃避似的缩起来, 仿佛这样就可以更轻松一些。 　　只是五年的时间太长，加上回国以后又再遇见傅临风, 他才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不是那样的。 　　他十四岁的生日那天被傅临风浇熄了希望, 却仍不肯放弃。 　　是不是傅临风学习压力太大？可不应该呀，他在学校里永远名列前茅，看起来也毫不费力。 　　难道是他当天心情不好？ 　　那没关系的, 叶唐想，他完全不会在意一两次的矛盾。 　　毕竟对方是连自己的老师也认可的天才啊。 　　从那天以后他很乖，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找过傅临风。 　　只是他没想到，是傅临风先找到的他。 　　那天他跟安乔一起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发现傅临风在他家门口，安静地等着，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小傅？”安乔吃惊道，“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快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安阿姨。”他站得笔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握起的拳头暴露了他不那么镇定的事实。 　　“我以后……”他声音很平静，也没有发抖，只是说到一半还是顿了片刻，“就不来陪叶唐练琴了。” 　　“您可以再找一个陪练，况且，他现在的水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早在两年前起，安乔和丈夫就没把傅临风当做公式化的陪练了，而是当做儿子最好的朋友——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叶唐这么黏一个人，还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他们心中其实是感谢傅临风的。 　　“好。”安乔到底是个成年人，看着他，没有多问些什么，而是试探着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跟我们说。” 　　“……嗯。”傅临风低下头，“没什么。” 　　只是叶唐听见这话，原本期待的整张脸瞬间就僵住了。 　　少年向来不会管理情绪，那天是他当着安乔的面，和傅临风第一次的激烈争吵。 　　甚至说争吵都有些不合适——毕竟他现在回想起来，基本是自己单方面的请求、挽留，再到因为无能为力逐渐转成撒气。 　　那之后两人又许久没有联系，直到傅临风高考完，叶唐又开始试着找他。 　　现在想来其实不可思议，但当时的他却执迷不悟，只想抓住他，怎么样都好。 　　接下来就是冗长而毫无意义的事了。 　　叶唐有一段时间甚至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傅临风可以去好好地念大学，反正是本市的大学，只要合理安排时间，也是可以每天练习的，也可以陪自己参赛，也可以一起…… 　　只是当他带着资料重新试探地找到傅临风时，对方甚至看都没有看参赛表一眼，直接转过身拒绝了。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每一帧都让叶唐心冷—— 　　傅临风垂眸捏住印着自己照片的薄薄的纸，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继续。更不要……替我报名了。” 　　“我们就试试好不好？你再陪我一次好不好？”叶唐几乎是抓着他的衣服央求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弹李斯特，你弹肖邦，我们一起，我们一起——” 　　“叶唐。”傅临风叫他的名字，然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一样。”他说。 　　他的语气很沉静，叶唐呆呆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跟傅临风差了太多。 　　现在的他看上去好像很成熟，成熟得他几乎觉得陌生。 　　可是，不是的。 　　不是的，不该的。 　　叶唐终于忍不住，一边不管不顾地搂上傅临风的脖子，一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毫无形象地大声哭出来。 　　蓦地，一双温暖的手颤抖着，胆怯地试着回应了一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叶唐哭得止不住：“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有什么困难呢？ 　　傅临风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帮助他，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陪着他，只要他跟我一起，只要他跟我一起…… 　　“叶唐。”傅临风再一次开了口，也是叶唐记忆中，他最后一次用这么复杂的语气同他说话。 　　明明应该是温柔的，他却只觉得悲伤。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 　　等叶唐终于流完眼泪，傅临风的表情却在这几分钟内完全变了，重新变得沉默，但那种无奈却再寻不见踪迹。 　　“回去吧。”他说，“不要再过来找我了。” 　　“你一点都不会怀念吗？”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陪练。”他的语气听上去几乎是残忍的，“都过去这么久，也没必要再找我了。” 　　“你——” 　　唰的两声。 　　傅临风捏着报名表，面无表情地当着他的面撕掉了。 　　他背对着叶唐把废纸扔掉，沉默的背影像黑夜里无声伫立的山脉。 　　叶唐所有的情绪随着他现在的动作被彻底点燃了。 　　这将近一年的挽留，之前所做的努力…… 　　轻飘飘地落入了垃圾桶里。 　　“对了。”傅临风背对着他，声音称得上冷漠，“钢琴的钱我已经付给安阿姨了，但对于现在的并没有什么用——” 　　“你连琴也不愿意留下吗？”叶唐红着眼睛对他吼。 　　“没什么必要。”他说。 　　叶唐急促地喘着气，抬头瞪他，可对方完全变了模样，之前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而自己的眼里只余对方的冷漠。 　　“那既然你说了用不上……既然你说了要给我……”叶唐双目通红，咬着牙，“那我也不稀得要！” 　　“嗯。”傅临风声音很淡，“随你处置。” 　　“傅临风，”叶唐浑身都在发抖，“我不要你的琴，我只要你一句准话。” 　　“你给我一句话，现在你这样，是不是你的最终决定。”他快要站不住，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只要你说了是，它留着又有什么用？” 　　“傅临风，你有本事转过来，看着我说话。” 　　他知道自己在激化矛盾，可他完全无法控制。 　　直到傅临风真的顺着他的话转过来，眼里全是他未曾见过的陌生情绪。 　　“是。” 　　这是五年前，傅临风对叶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就是泄愤一般的、决裂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琴键碎裂的轰鸣。 　　- 　　叶唐是被手机振动拉回神的。 　　他很难主动回想这段记忆，他此刻只觉得有些无力。 　　安乔的话还犹在耳边，叶唐捂住脸想。 　　自己当时都干了些什么啊…… 　　来电人是海登教授，想来应该是看见了自己的作业，过来打电话反馈。 　　他的老师听上去声音很兴奋：“叶，克里斯很满意你的新曲。我也看见了，我不得不说，我认为这在你所有写过的曲子中绝对能称得上完美的一首。” 　　被这么一夸，叶唐也忍不住不好意思，下意识替自己辩解；“没有的，中间的一些和弦和细节……是我跟一位朋友一起完成的。” 　　“是你之前挂在嘴边的朋友么？”海登完全没绕弯，问道。 　　叶唐没想到海登一下就问到了点上，心里奇怪了一下怎么猜这么准：“是。” 　　“叶，”他听见海登那头愉悦的声音，“那这位朋友现在还像你说的那样吗？” 　　“他没有再从事音乐相关，可他……”叶唐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还是很厉害。” 　　从他按下第一个琴键开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以前告诉你的话？”海登语调很温和，带着笑，“有没有听他演奏。” 　　“听了，教授。” 　　“你现在跟当年自然不一样了，你当时告诉我，觉得他只是对音乐有自己的理解……可你现在已经与往日不同，关于他的一切也还是在我面前赞不绝口，你觉得，他只是在机械地演绎曲谱上的那些记号么？” 　　“什么……” 　　后半句话没说完，叶唐却倏地懂了海登话里的意思。 　　“我……”他一时语塞，甚至没空回应海登。 　　他的耳边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他只能回想起那一天——不对，不止是那一天。 　　自己回来以后傅临风第一次弹的贝多芬悲怆第二乐章，像一个新故事的开端。 　　他无意引导自己，只是默默撰写自己的情绪。 　　直到他听见了那首爱之梦。 　　叶唐情感上可以迟钝。 　　可他再怎么迟钝，被海登这不经意的一提起，那些遮在眼前的迷雾就似乎散开了。 　　因为只要他再一回想，就无法忽视独属于对方的、倾注在琴声里的温柔—— 　　像一首沉默编织的，梦境一样柔软的诗。 第39章 你们还能通过音乐触碰到…… 　　“叶？”大约是他沉默太久, 电话那头叫了他一声。 　　“我在的，教授。”叶唐重新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他的胸中迟来地泛起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一时间找不到出口，而海登在电话那头声音潺潺温和, 叶唐一时没忍住，就继续说道：“他……确实没有机械地按照曲谱演绎。” 　　“他弹得很好，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这么认为。”叶唐的手用力攥住手机，“可是, 教授。我当年对您说了谎。” 　　“他当时……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叶唐咬着牙, 每说一个词都感觉像在凌迟，被迫他重新回想起当年的每一个细节, 自己说的每一句现在看来对那时的傅临风都血淋淋一般的话。 　　自己对着傅临风，说为什么要放弃我们的理想。 　　却没有试图换位理解过他的想法，哪怕多一分思考。 　　他理所当然地说, 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我会帮你。 　　却丝毫没有考虑过两人天生的差距太大, 自己轻轻松松说出来的事, 对他来说都是另一种枷锁。 　　他甚至还用话语刺激傅临风，说他是不是不敢参加了, 是不是怂了，拿了一个奖就再也不敢前进了。 　　他说他对傅临风很失望, 无法接受他放弃自己异于常人的天赋，不能原谅他那句“那不如就真的不再联系”的话…… 　　更不敢回想他当时陌生的眼神。 　　可叶唐总是忘了, 譬如音乐也不能仅凭天赋就能一飞冲天，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光有天赋就能完全抹平的。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 深吸一口气，与当年一样，止不住地颤抖。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用一种救世主的语气，说要帮他解决一切，也许自己当时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不自觉的怜悯，或是施舍。 　　可也许在跟自己说完那些话后，傅临风转身就要面对不可理喻的、歇斯底里的亲人……他是怎么扛过去的？ 　　傅临风在那么挣扎痛苦的时候，自己不仅没有靠近他，反而用最锋利的话割伤他，像个无理取闹的、残忍的疯子—— 　　是自己亲手推开了他。 　　车内缓缓流淌的音乐还是之前的那首夜曲。 　　这是肖邦最为人熟知的夜曲，浪漫的回旋曲式，鲁宾斯坦弹得抒情柔美，他却只觉得入耳的旋律像是叹息，是他忏悔的伴奏。 　　他很费力地向海登说了当年的事。 　　“我很后悔，我很后悔……”他有些急躁地抓自己头发，车里的空调吹得他全身冰冷，可他甚至不敢第一时间找上傅临风，而是寻了一个与这件事无关的人，懦弱地倾诉。 　　“我逼着他站在我这一边，逼着他和我一起，我以为我不在乎他比我优秀这件事像是一种施舍，可我从未给过他选择，完全没有。” 　　自己偏偏隔了五年才明白过来。 　　甚至在刚回国时他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傅临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叶唐，世界还是你想的那样吗？” 　　现在想来，也许并不只是针对自己变小时看到的世界，或者还有……当年自己想象出来的世界。 　　自己颐指气使地叫他帮忙，为此还跟他吵了一架，傅临风看着他叹气，却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他从来就没有拒绝过自己。 　　即使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还是会带他出去，给他准备好多东西，在发现有不对的情况后，还会万分焦急地找来。 　　叶唐第三次绝望地想，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抱歉，教授，”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一下子没法控制情绪，跟您说了这么多，不好意思。” 　　他知道老师的脾气很好，但一下子说了这么说，还是担心对方会厌烦。 　　对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没关系。叶，你曾经在我面前提过他那么多次，也一直没告诉过我这件事，”那一头声音谆谆，“说明你心中仍不想与他彻底断开联系，是么？” 　　叶唐沉默片刻：“……是。” 　　他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下去罢了。 　　得奖的那一年，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生出一点悲伤，拼命在找些什么，可又知道能进殿堂的都是专业人士，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他会知道结果吗？ 　　什么时候会知道自己拿奖了的事情？ 　　他会回想起什么吗？ 　　还是说……从那次决裂以后，就再也不关心这些事了。 　　其实现在回头看，那时候自己其实心里就开始有些后悔了。 　　只是一时连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摸不清，又因为年轻气盛吊着面子不肯低头，没想到一拖就又过了三年。 　　他现在甚至不敢揣测那三年傅临风又是怎么过来的。 　　海登还在电话那头说话。 　　“所以，你觉得他变了吗？这么些年。” 　　变了好多，更成熟、更精明，从沉默寡言变得更能好好与人社交了，会开自己的玩笑，会给他买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然后看着他闹腾。 　　“没有。”叶唐今天第一次如此坚定，“他还是……没有变。” 　　“那就对了，叶，”海登说，“我相信从他那边看来，你也没有变。” 　　“别太愧疚，也别想太多。”他缓缓道，“至少在你们这里，音乐不是结果，而是一种媒介。” 　　他的语速不快，咬字干净，清清楚楚地对叶唐说：“因为你们还能通过音乐触碰到灵魂。” 　　叶唐倏地安静下来。 　　像那一日自己心事纷扰弹错的音符一般，这句话同样如同琴槌不轻不重地落了下来，却依旧让他感到震颤。 　　- 　　叶唐弹了一夜的琴。 　　除了必备的练习曲以外，他没有碰其他乐曲，而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一首他刚完成的曲子。 　　往日的回忆终于不用再隐匿地藏起来了，叶唐早就记下了曲谱的细节，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从单纯的练习到演绎，从演绎到肆无忌惮地倾注情绪……直到十指都在发烫，他才酣畅淋漓地停了下来。 　　时间已是午夜。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也深知自己现在肯定没法很快入睡。 　　他还是很兴奋。 　　兴奋到……想要把这首曲子的名字告诉对方，或者干脆自己弹给他听。 　　想到这里，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去找手机。 　　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琴声盖住了铃音，他现在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消息。 　　竟然全都来自傅临风。 　　时间是好几小时以前，两个电话几乎是连着打的，而消息则是在自己没接电话后的半小时。 　　内容很简单——上次说的饭店约上了，明天有空么？ 　　叶唐连忙打字：有的。 　　过了半晌没回复，叶唐想了想傅临风的作息，这时候估计早就睡了。 　　傍晚跟海登的话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于是他变得矛盾，一边愧疚得甚至想躲开傅临风，一边又安慰自己，对方一定懂得他。 　　现在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了。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傅临风现在睡着了，而等他看到留言的时候，说不定又是自己在睡觉了。 　　不用直面交流的优点，就是让他能趁机把想说的，大着胆子说出来。 　　叶唐深吸一口气。 　　他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快，还残留着旋律的指尖炙热，不那么平稳地输入接下来的话。 　　——对了，曲子我的老师们都很喜欢，我署了你的名。 　　——曲子我练好了，名字也起好了。 　　——有机会我来弹给你听？ 　　发完这三句话，叶唐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似的，把手机慎之又慎地放回床头，打算冲个澡冷静冷静然后再睡。 　　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手机振动一下，原本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有回应的人发来了消息。 　　只有很简单的一个字。 　　——好。 　　也是在这时，叶唐还没能从这一个字的回复中缓过神，电话重新响了起来。 　　他几乎是机械地接通，听见对方被电流处理过有些不真切的声音—— 　　“我就在你家楼下，叶唐。” 　　“你弹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第40章 你是不是没发现，其实我…… 　　叶唐一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在楼下？ 　　什么时候来的？ 　　又听了多久？ 　　他的心脏狂跳,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你……”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要上来么？” 　　电话里的人却没立刻答应，而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仿佛他们之间问的并不是“能不能上楼”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叶唐想到什么, 忽然说：“你等一下。” 　　傅临风自然开不进他家的车库，估计只能停在楼下, 叶唐从钢琴旁离开，趿着拖鞋急急忙忙地往阳台走—— 　　这一天太过安静，连虫鸣声都听不见。月被云层遮住，只吝啬地露出一点从太阳那里借的微亮。 　　但还好，总有别的光。 　　他看见傅临风的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在现在这个时刻, 在凌晨三点的夜晚。 　　车里开了灯，温暖的黄光无声地亮着, 驾驶座上坐了一个人，距离原因，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但有轮廓就够了。 　　叶唐终于感到胸口发热, 他一眨不眨地往下看, 什么情绪呼之欲出。 　　“你上来吧。”他说。 　　他看见车里的人动了, 单手整理一下领口，然后拔下钥匙, 打开车门。 　　叶唐这一刻觉得紧张，却又有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男人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像一个不真实的幻想。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可也都没有挂断电话，叶唐看着他关上车门，手机还举着, 而步伐正朝这边走来。 　　也就是这时，说不清哪里来的默契，正安静走路的人忽然抬起头，目光准确地透过重重夜色，跟叶唐的碰到一起。 　　他好像看到傅临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夜色太暗，他没能看清。 　　不过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感觉到自己也在笑，直到傅临风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都没能止住。 　　叶唐在冷风里又吹了半分钟，才整理好心情走到门口。 　　没等傅临风敲门，他自己就干脆地先把门打开，看上去甚至有点呆，不那么聪明。 　　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如果傅临风因为上课时间长没能来自己的学校，他就回家先练着琴，然后掐着傅临风快要过来的时间，打开门傻兮兮地等他——不需要提前沟通，也不需要刻意而为，因为他总能等到。 　　那时候他在门口，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时心情就愉悦了起来，在看见对方的身影以后扑过去——伸出双手，动作很幼稚地挂在对方的脖子上。 　　只是二十岁的叶唐比当年高了不少，而心境也大不相同。 　　可他还是没能忍住，刚看清傅临风的脸，胸腔里还温热涌动的情绪再也没能按捺—— 　　他向前急切地跨了两步，还是伸出手，抱住了身上盛着夜色的他。 　　“你……”叶唐的动作是先于理智的，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干了些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替自己找补，红着脸低下头，不知说些什么。 　　因为比傅临风矮一些，尽管不会跟当年一样需要挂在他身上，可他现在抱住的姿势，也是需要微微踮脚的。 　　只不过他还没说完，傅临风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无声地抬起来，放在了他因为激动微微隆起的肩胛骨上。 　　叶唐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以前的傅临风并不会回应他。 　　“叶唐。”他听见傅临风叫他。 　　两人距离太近，叶唐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傅临风也不算平静的心跳，耳旁带着温度的吐息，一切带着不言而喻的情感向他侵袭而来。 　　“叶唐，”他说，重复了一遍刚才电话里的话，“我都听到了。” 　　那些写在乐谱里的、藏在琴声中的。 　　他都听到了，听了一整晚。 　　还好这附近没有邻居，不然凌晨三点，两个人站在门口静默地拥抱，从其他人的视角看，确实是有些奇怪的。 　　不过从当事人的视角，似乎双方都没在意。 　　等叶唐脸完全红透了，他才很轻地动了一下，从傅临风身上离开些许。 　　这种感觉很神奇。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感觉像是什么都说尽了。 　　这导致叶唐一时间大脑没能处理好现在的信息，一直处于断线状态。 　　是，他是一看到傅临风就想抱上去，也完全知道对方不可能会拒绝自己的动作…… 　　可是下一步呢？ 　　要怎么继续？ 　　该说点什么啊？ 　　最后是傅临风替他开口：“你不先让我进去吗？” 　　“哦哦……”叶唐傻愣愣点头，忙不迭地把傅临风拽进来，然后自己再把门关上。 　　“你……”他干脆先问想问的，“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傅临风站在他面前笑笑：“要听实话吗？” 　　叶唐脸更红了：“不，不然呢。总不能因为吃饭的餐厅吧。”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傅临风眼底还带着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你没回我信息，就想过来看看。” 　　叶唐嘀嘀咕咕：“可我今天本来都打算在我妈那儿睡的，要不是今天忽然想练琴，也不会过来这边，那你岂不是就跑空了？” 　　可刚说完自己又推翻了：“也不对，要是我在我妈那儿，也不会一直没看见手机消息。” 　　综上所述，叶唐为自己的推理自认完美地点头：“所以你能在这儿，也不算意外。” 　　结果刚说完，他就听见傅临风轻笑了一下。 　　他不满地准备抬头质问他为什么嘲笑自己，就看见对方轻叹一声：“叶唐。” 　　“你是不是没发现，其实我打算追你？” 　　“！”叶唐下意识一个深吸气，“是，是吗……” 　　“是，”傅临风的嘴角还勾着，看得出心情很好，“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走到钢琴旁边，对叶唐招招手：“再给我弹一遍好么？” 　　叶唐有点儿别扭：“你不是都听过了？” 　　“那不一样。”傅临风目光灼灼，“我想看着你，在我面前弹一次。” 　　被他看得不自在，叶唐觉得自己还没平静下来，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掩饰似的小声说：“也不会听腻……” 　　傅临风没说话，不跟他计较，就安静地站在旁边。 　　不过说归说，要开始时，叶唐还是重新整理了心情，恢复到刚才的状态，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那些鲜活的画面，写曲时想到的灵感重新涌了进来，叶唐开始演奏，而现在他只觉得轻松。 　　是啊，海登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之间还有音乐，其实也都没有真正地改变。 　　半音阶是这首曲子的结尾，也是情绪最为饱满的一段，叶唐全神贯注地投入，右手的手指干净利落地从最后一个琴键上离开，他像是重新体验了一遍这样的感受，胸腔还热着，而他的灵感正站在他的旁边。 　　叶唐一转头，就撞进了傅临风的眼睛里。 　　他心头一滞，回想校庆那天，对方弹完琴的模样。 　　好像也是这样的表情，也是这样的眼神…… 　　自己那时候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叶唐一瞬间又想起今天安乔说的那些事。 　　他抿了抿唇，看着近在咫尺的傅临风，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傅临风。我……我好像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我当年太幼稚，我，我没有考虑过那些……” 　　“甚至于我刚回国的时候也这样，我其实那时候不想跟你发脾气，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叶唐眨了眨眼睛，有些低落地说：“我其实当时就是……很怕你会讨厌我。” 　　“我才忍不住那样，我知道不应该，知道没有用，但是——”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他重新被傅临风抱住了。 　　跟进门时的拥抱又不太相同，这一次对方很认真，也很用力，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从刚才的琴声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傅临风重新开口。 　　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声音有点哑。 　　“叶唐，我怎么可能……”他的语气带了些无可奈何的纵容，也裹挟着分别五年后的感慨。 　　“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第41章 “而我永远爱你，永远对…… 　　叶唐没想到, 对方居然就这样说出口了。 　　回国以后一些自己从未在意过，草灰蛇线的细节此刻才终于显露出来，自己第一次变回来后, 对方担忧地追出来给自己递表，原本不吃早餐的习惯因为有自己在, 硬是买了自己想吃的带回来，到后来甚至还愿意亲自下厨，明明自己变小以后食量就那么一点，他却还要亲力亲为。 　　至于其他更明显的事……叶唐咋舌，自己怎么能迟钝成这个样子。 　　“可我……”叶唐支支吾吾, 低着头承认, “可我以前确实是挺讨厌的。” 　　“那你就是在说我眼光不好？”傅临风也不生气，含笑问他。 　　“倒也没有, ”被他这么一说，叶唐又很不服地反驳，“毕竟我现在, 我现在可是……” 　　猛地一自夸, 还把自己给弄得不好意思了, 叶唐梗着脖子，声音倒小了不少：“……小钢琴家。” 　　他说出口后原以为傅临风要么会顺着他的话笑笑, 要么跟之前一样逗他。 　　没想到两种情况都没发生，对方甚至愣了一下神才说：“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叶唐说到后两个字骤然醒转, 原本不可能有联系的事在这一刻忽然被连通了，“是那张卡片么？” 　　叶唐目光炯炯：“那束花, 是你送的吗？” 　　两人的话题听上去有些抽象，没有说时间地点，指代也只有一束花、一张卡。 　　可神奇的是双方都听懂了, 傅临风惊讶的表情只维持了几秒，他看着咫尺内的叶唐，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 　　他叹了一口气：“当时关注你的人那么多，又刚得了奖，我甚至不敢用自己的笔迹写，你怎么就能肯定是我？” 　　“不一样的。”叶唐执拗地说，“因为他们都会赞美我的成功，用上好多我看着都不敢承受的形容词……” 　　“可只有你会说，祝我快乐。” 　　说到这里，叶唐迟来地感觉到鼻子有点酸：“你当时去了吗？什么时候去的？” 　　他问得很急，迫切地抓着傅临风的衣服仰头看他，眼神清澈明亮，嘴唇饱满红润。 　　“……你别这么看着我。”傅临风微微偏过头。 　　可能是怕叶唐能直接问出来“为什么不能看你”这样的话，他干脆地转移了话题：“我去了。不过没能进去，最后找了个借口在不远处听着。” 　　尽管寥寥数语，叶唐却想象出了那时傅临风的模样。 　　也许会靠在音乐厅宏伟的石柱旁，也许在自己弹完最后一句以后会微笑，然后亲手挑选一束花——只可惜没有自己送到他的手上。 　　不过傅临风的手指还流连在他脸上，叶唐忽然升起一点心有灵犀的感应，干脆主动凑上去，抱着他的腰。 　　“可以稍微给我讲讲这五年吗？”他小心地问道，“不喜欢的地方我们就跳过，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那些日子。” 　　“没什么不喜欢的，都过去了。我都可以告诉你。”傅临风捧着他的后脑，低低地说。 　　“我，我听我妈妈提了一下，说那年你……” 　　“嗯。”傅临风脸上没太多表情，“她去世了。” 　　要从哪里开始呢？ 　　傅临风自己也不太清楚。 　　毕竟拥有了现在，那五年好像就变得遥远，也变得不那么鲜明。 　　太多内容乏善可陈，也不值一提。 　　比如刚创业的艰难，还是个学生的他必须装成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样应酬，多年的酒局劣习他不能拒绝，更没有资格拒绝。 　　不开心的要忍着，不喜欢的也要脸上带笑，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后台的年轻人。 　　偏偏每次回家，还要面对自己的母亲。 　　傅临风想，其实自己并不恨她。 　　对方无疑是爱自己的——用一种偏执的、令人窒息的方式。 　　从小，所有的爱好都以“她觉得好”开始，又以“她觉得无法接受”结束。 　　就连音乐也是一样。 　　只是这一次不是以她开始。 　　虽然最后还是因她结束。 　　她有时候很和蔼，有时候又非常疯狂，因为担心傅临风会离开自己，拼了命想要强调，他对自己有多么重要，自己又有多么离不开他。 　　——用一种绑架的方式。 　　傅临风偶尔会因为陪练太晚，暂时借宿在叶唐家里，第二天女人总会在沙发上无声地泪流满面，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而这件“坏事”的结局，是担心傅临风最终会离开她。 　　她太需要这一份自己创造出来的亲情，会抱着傅临风哭，会说“妈妈只有你了”，然后又声嘶力竭地叫喊，说是不是连你也要走。 　　后来安乔叫人抬了一架钢琴过来，女人一开始是高兴的，后来却被无边的惶恐淹没，像是担心有人会抢走她的孩子一样。 　　可她正常的时候又很好，会把自己那份不多的工资全花在他身上，教他做饭，听他弹琴。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孩子被她绑着，不忍真的抛弃他，但确又因为她，放弃了太多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样畸形而又僵硬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傅临风的大学。 　　“我那时候太忙，她就每天坐在家里，哪也不去，她本来就偏激，最后把自己想进了死胡同里。”傅临风说，“我想过很多办法，找过很多医生，可似乎唯一能让她好转的方式，是最好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在她身边。” 　　可那也不是什么根治的方式。 　　“我后来甚至打算休学陪她治病，只是还没等批下来……”傅临风拍了拍叶唐，示意他不要太介意自己说的这些事，“她走得还算平静，留言很长，看来是早有打算。” 　　说来可笑，这也是傅临风这些年来唯一能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 　　“我请了一个长假，自己办了所有的手续，然后买了去华沙的机票。”傅临风说。 　　“所以，”叶唐嘴唇颤抖着，“所以是那个时候……” 　　你是以什么心态过来的呢？ 　　“挺好的，弹了那么多肖邦，那是我第一次去波兰。”傅临风只看着他，声音很淡，像那一年华沙湛蓝高悬的天空。 　　“我就在外面听你弹李斯特，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 　　“叶唐，”傅临风好像陷入某种回忆，“你太好了。” 　　这种直白的形容像是一把钥匙，那么多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些，因为尊严因为自卑难以启齿的话，也终于由着傅临风的口说出了。 　　“你太好了，”他重复了一遍，“我当时一直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好到什么东西都可以给我，好到不计较我的一切，好像我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 　　可他骨子里深刻的自卑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应该这样，不能，不对。 　　“说来矫情，我当时觉得，你好到发光，但也好到残忍。” 　　“残忍到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愤怒于我的决定。放弃不是常有的事吗？你为什么会因为我绝望至此？你就是一个从小在花园里长大的孩子，而我像油画上不小心溅到的污渍。” 　　“不过从那一年开始，我才算终于得到真正的救赎。” 　　“叶唐。”他低头看着他，叫他的名字，跟他对视。 　　叶唐心里又酸又软，鼻尖还红着，眸子里倒映出对方英俊的轮廓。 　　“所以，尽管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是要正式和你说一次。” 　　“后来那么多年我一直想，也许只要我再坚定一点，也能守护你的天真。”他说，“尽管现在回想，可能当年的事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但总归都过去了，而我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我会陪着你，你不需要做任何的改变，你可以永远天真、永远单纯，永远不需要考虑那些恼人的、繁琐的东西。” 　　“而我永远爱你，永远对你忠诚。” 　　山盟海誓也许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傅临风说了五个“永远”，每一个都让叶唐震颤。 　　“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他对着叶唐露出微笑，说完了最后的半句话。 　　“——我的小钢琴家。” 第42章 可能我遇见你，就是为了…… 　　叶唐只觉得头昏目眩。 　　巨大的眩晕感冲击而来, 可所有的情绪又都被完完整整地接住了、掬起来，一片一片地落回心里。 　　从回来以后第一次听见傅临风弹琴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答案。 　　写曲子时的感悟或者心情, 明明看起来都是些琐碎的日常，他却写出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旋律。 　　到最后弹错的音符、安乔难以启齿的话, 才真正有了醒悟般的重击。 　　他甚至没法追溯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却第一次生出了一种义无反顾的冲动。 　　“好啊，”他看着傅临风的眼睛，从未有过一刻如此明白“心灵相通”的含义，笑着点头说, “好啊。” 　　他在凌晨四点立夏的夜里, 过去的少年与此刻重叠在一起，消解了曾经或青涩或迷茫的岁月, 终于在对方的眼中得到圆满。 　　他觉得自己开窍太晚，没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傅临风这一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很早。” 　　“可能一开始我自己也不明白, 但从那次你撺掇着我参加比赛, 也算我第一次认清自己的想法。” 　　那时候自己全身上下甚至都是来自对方的馈赠, 可叶唐一丁点意见都没有，反而把目光只放到自己身上。 　　“你还记不记得, 我刚得了奖的时候。”傅临风问他。 　　“当然记得！”那一幕画面怎么可能忘。 　　“当时你就抱着我哭，我甚至觉得在做梦, ”傅临风有些自嘲地笑笑，彼时少年的体温此刻仍拥住自己, 于是那些原本难以启齿的想法也变得轻松，“想抱着你，安抚你, 叫你不要哭，又想叫你以后都只看着我。” 　　“我那时对自己说，你这么好，我却在那一刻妄想拥有你。” 　　这种情绪来势汹汹，连傅临风自己也没能接受。 　　“那可能算是我最痛苦又最快乐的几年。”他说。 　　快乐是因为每天都能看到他，怀揣着一颗不敢见人的心思卑劣地沾沾自喜。 　　痛苦是因为少年人骨子里的自卑让他越发胆怯，越是喜欢越是缄默。 　　直到那一天。 　　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却像是给他过一样，准备了那么多惊喜，终于让他心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也终于开了最残忍的口。 　　他一直在说服自己，算了。 　　差距太大，而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自尊也不可能让他对别人剖开伤疤。 　　“所以，我在拒绝你的时候，真的也非常、非常想要告诉你，”傅临风的声音也不那么镇静了，“也许那时候年纪尚轻，承诺不足信，但我现在可以说了，我当时后面的话。” 　　“并不是习惯，也不止是喜欢。” 　　“叶唐。”大约是他现在的目光，傅临风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头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纤薄颤动的眼皮，“我爱你。” 　　“我的确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你的，后来我想明白了。” 　　“可能我遇见你，就是为了让我一见钟情。” 　　他无法假设如果没有遇到对方，他的人生现在是什么模样。 　　不过还好，现在也不需要假设了。 　　- 　　不知过了多久，傅临风拍了拍自己怀里还在微微发抖的叶唐：“好了。” 　　对方还把头埋得很深，执拗地不想抬起来：“再抱会儿。” 　　“四点半了。”傅临风叹口气，“你不休息吗？” 　　“晚点再说。”叶唐抽抽鼻子，“可是我饿了。” 　　“饿了也得你放开我才行。” 　　叶唐这才抹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起来。 　　傅临风往厨房走，他也就跟着往厨房走。 　　傅临风洗菜，他就在旁边看着洗菜。 　　傅临风正在烧水，他还在他跟前站着，就看他。 　　他有些打趣地说：“你怎么不去外面等？” 　　“就看一会儿。”叶唐说，“我这不是还在适应么。” 　　“适应什么？” 　　“适应……”他梗了一下，“谈恋爱的感觉？” 　　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叶唐虽然见过猪跑，可好歹也是第一次吃猪肉，完全称不上游刃有余。 　　他看见傅临风弯起眼睛：“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唐用一种崇敬的看巨人一样的语气：“你有经验啊？” 　　“……”他扯扯嘴角，“你觉得呢？” 　　“也是，”叶唐的确开始消化这件事了，看了一眼傅临风，小心翼翼地说，“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噢。” 　　一说到这里他又有点难过，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种情绪，只叹了口气。 　　“真是，你当时，当时怎么……” 　　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怎么自己一个人忍了这么多年，连卡片都不亲自写，生怕被自己发现端倪。 　　可是叶唐话说一半就憋了回去，也终于能理解了对方当时的选择。 　　只是理解归理解，会心疼又是另一回事。 　　傅临风把面盛好，码了料，正低头找餐具，忽然有一阵风掠过去，属于叶唐的气味猛地扑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唇上一软。 　　对方已经莽莽撞撞地碰了过来。 　　叶唐只碰了一下就移开，亲完还紧张兮兮地复盘自己刚才的动作对不对：“是不是这样啊？” 　　他听见傅临风好笑地说：“如果我说不是呢？” 　　“不是的话，就，就再试试嘛……”他一边说着，又一边凑了上去。 　　这一次是两人都有了准备的“试试”，傅临风故意没动，靠着冰箱垂眸看他，看叶唐一点一点地重新靠近，直到对方重新很轻地触上来，这才反手按住他的后脑，不让他一碰就溜。 　　这个走向显然是出乎叶唐预料的，因为茫然一下不知如何继续。 　　他轻吮了一下叶唐的上唇的唇珠，听见对方发出几不可闻的不自在的声响。但叶唐也没有推开他，只是还睁着眼睛怔怔地看他，好像也想回应，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所幸傅临风并不算太心急，他退开些许，低低说了一声“闭眼”，等对方果真很听话地阖上眼皮，他才重新吻上去。 　　叶唐好像一点都不会，但不仅乐于学习还急于回应，鼻尖贴着傅临风的鼻尖，微微张开嘴迎合他，与他交换稀薄的氧气。 　　只是亲了一会儿他身上就开始发软，要不是被傅临风抱着就根本站不住，整个人几乎都软绵绵地贴在对方身上，而每一寸皮肤却在发烫，变得不经碰，傅临风落在他腰上的五指像甜蜜又煎熬的禁锢，他只觉得矛盾，又想挣脱，又想让对方掐得更深一些。 　　最后由于实在喘不上气，他才晕乎乎地分开。 　　他的脸因为缺氧变红，嘴唇却水润得不像话，像那一年落在傅临风肩膀上的花瓣。 　　“先吃东西……”傅临风的领口也被叶唐扯开了，看起来少了些体面。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叶唐就又踮起脚，肩膀贴着他的胸前的衣料，这一次选择反客为主地捧了他的脸，再一次亲了下去。 　　有了一次实践，自觉有进步了的叶唐蹭着傅临风的鼻尖，也学着去咬他的唇瓣。只是他担心傅临风会疼，到底没舍得用力—— 　　于是最后的主动权还是被迫交了出去。 　　对方几乎要将他压在了厨房的大理石板上，后方是冰凉坚硬的家具，贴着傅临风的那一侧却灼热得不可思议。 　　这一次傅临风甚至没给他适应的时间，像要把他胸腔里的空气全都耗尽似的，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深入。 　　用力到叶唐能感受到对方才刚刚宣之于口的爱意，深入到他觉得窒息，除了像浮木一样抓住眼前的人，没有其他选项。 　　潮湿、滚烫、交叠的心跳，叶唐明明没有睁开，却感觉眼前亮如白昼，而带着游移的白天沉下去了，崭新的，温柔的夜晚升了上来。 　　直到后面他实在受不了了，呜呜地开始挣扎，对方才一手撑着厨房的石台，略微从他嘴唇上移开。 　　只是他好像还是很意犹未尽，于是又轻轻贴上去吻他的鼻尖，吻他的下巴，吻他惊慌失措而滑动的喉结。 　　“叶唐。”他的声音带点坏，明明还喘着，却用一种哄小孩儿似的语气说，“给你弹琴你会哭，怎么亲你你也会哭啊。” 　　叶唐脸腾地红了：“是你太用力！” 　　“我的错，都怪我。”傅临风很大度地承认，“先吃点东西吧。” 　　“哎？”叶唐一下子有点愣。 　　“你不是喊着饿了？”傅临风终于把事情掰回正轨，他看了看表，“五点了，你先吃完，然后洗个澡，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睡个觉。” 　　“啊？”叶唐继续不解。 　　饿是饿了，但是…… 　　多年在国外的经历让他只要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完全不在意进度的快慢：“你要回去了？” 　　“不然呢，”傅临风替他整理衣领，“天都快亮了。” 　　毕竟能有现在的进度已经是个很大的惊喜了，他没打算指望太多，只说服自己忍耐着，怕吓到人家。 　　结果人家睁着眼睛，看着他。 　　“傅临风。”叶唐仰起头，用一种听上去似乎是诚恳发问的语气，“你是不是不行啊？” 第43章 不是吧，这种时候？！…… 　　“叶唐, ”傅临风无奈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啊，”叶唐嘴硬, 答不上来干脆跳过，“所以是不是啊？” 　　傅临风被他问得气笑了：“那要不然你摸摸看？” 　　“啊？”叶唐问的时候豪气干云, 被反将一军以后又开始支支吾吾，“不、不太好吧……” 　　说归说，眼神还是情不自禁地往下移。 　　嘶。 　　傅临风挑了挑眉，也不逼他，只是叹了口气后还是没忍住：“你这几年在国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跟那些没关系。我才不是那样。”叶唐很不服地瘪嘴。 　　“我只是觉得, 如果是你的话, 什么时候、做什么，好像都可以。”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傅临风也怔了一下, 然后才重新亲了亲他的头发：“我只是不想那么快。” 　　“哦。”叶唐悻悻地点头，饥饿感终于在此刻战胜了刚谈恋爱的激动，怕面坨了, 这才抱着碗走到餐桌旁坐下。 　　傅临风的手艺一向很好, 叶唐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 没顾上说话，直接风卷残云结束战斗。 　　他意犹未尽地把面汤也喝完, 肠胃与心灵都被填满，叶唐靠在椅子上, 看着身旁触手可及的人，忽地生出一阵巨大的幸福感。 　　从回家到现在, 所有的一切终于变得真实，又尘埃落定。 　　傅临风把厨房随意收拾了一下，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叶唐还坐在刚才的餐桌旁, 什么也没干，就一只手撑着脸仰头，视线全落在自己身上，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天快亮了。”傅临风走到他身旁，“怎么这么精神。” 　　“说得像你回去就要睡觉一样。”叶唐不满地反驳。 　　“公司还有事，我回去也没法睡，少爷。”傅临风说。 　　叶少爷回国以后的日子大多过得潇洒，不记得日期并不意外。 　　“噢。”他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看他，“可我睡不着。” 　　“不然你带着我去上班吧。”叶唐开始盘算，“你就说我是你弟弟，我在你办公室隔间补觉，然后你不是说那间餐厅开了么？下班就可以一起过去，然后我回家练琴，你回去睡觉。” 　　他总结：“完美！就这样！” 　　说完自己还激动起来了：“那不然现在就走吧！你应该要回家换衣服？带我一起。” 　　傅临风看着他笑：“这么折腾，你想要补觉就休息，我晚上过来接你不就好了？” 　　“不要，”叶唐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憋红了脸直说，“我就想多跟你待会儿不行啊。” 　　结果刚说完，就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一副请君入瓮的表情。 　　原来故意说那些，就在这儿等着呢。 　　“那我睡觉了。”叶少爷冷漠地站起来，“你回去吧。” 　　“别，”自知玩脱了的傅临风立刻道歉，一点儿也没有工作时那副滴水不漏的态度，逗人的方式也幼稚得很，完全不像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但纵容的态度仍然一模一样，“我错了，走吧。” 　　叶唐显然很受用，笑眯眯地凑上来奖励似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那好。” 　　于是凌晨六点，两人顶着南舒市熹微的晨光，鬼鬼祟祟地往外走。 　　傅临风的车就停下楼下，结果叶唐刚要上车，想到什么忽然愣了一下：“我有东西忘拿了。” 　　“我去吧，你穿的少。”傅临风正准备给他扣安全带，“要拿什么？” 　　“拿外套，还有游戏机。”叶唐却没让帮忙，“我自己去吧，还快一点儿。” 　　傅临风最终拗不过，还是让他上去了。 　　叶唐动作很快，下来的时候身上还背了个书包，还真带上了游戏机，十分满足地说：“走吧。” 　　这里离傅临风家挺远，上车以后他就转头问叶唐：“要不要先睡会儿？” 　　“不用。”叶唐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我怕你大清早开车疲劳驾驶，陪你唠唠嗑。” 　　傅临风含笑看他一眼，转回头才说：“没事，舍不得困。” 　　- 　　两人还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叶唐因为吃了早餐不太饿，就在家里一边逗三三玩儿，一边等傅临风洗澡。 　　许久不见，三三还算认得他，没跟之前一样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开始纡尊降贵地绕着他看。 　　“拽什么啊，你最好认清形势，”叶唐嚣张地拿了只冻干鹌鹑在它面前显摆，“我现在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对我放尊重点。” 　　三三不知道听没听懂，但啪的一下伸出爪子，把叶唐手里的零食拍掉了。 　　“哎你——”叶唐愤怒地开始跟猫掰扯起来。 　　到后面一人一猫开始在沙发上打架，叶唐一边怕被抓伤一边不敢真的用力，没想到还真跟三三打了个旗鼓相当。 　　“你看看你养的猫！”傅临风过来时，就听见叶唐告状似的指着它不满。 　　“你不都说你是另一个主人了么。”他漫不经心道，“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也算你的猫了。” 　　一旁不知道自己已经易了主的三三见到傅临风过来，撒欢地“喵”了一声，用一种跟刚刚对叶唐完全不同的热情态度扑上去。 　　“……”叶唐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不过他也就这么一想，没放在心上。 　　“你怎么想着要养猫的？”他好奇地问，“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个爱好。” 　　“三年前养的。”傅临风低头给猫顺毛，三三被伺候舒服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三年前？”也不怪叶唐对这个时间敏感，确实那一年出了太多的事情。 　　“你估计没猜错。”傅临风也不藏着掖着，“是我从华沙回来以后的事。” 　　叶唐动作僵了一下。 　　但已经说开了，傅临风也没了什么顾忌，干脆地道：“也算是意外吧？回国的时候偶然去了一次大学同学开的宠物店，本来就是随便看看，结果……” 　　他揉了揉三三的下巴，说：“这个小家伙当时小小一只，还不到三个月大，但我过去的时候，它居然会蹭过来，然后非要往我肩上挂。” 　　“想要取笑我也好，”傅临风浑不在意，“可我那一瞬间就是想到你了……鬼使神差的，我就买了下来。” 　　叶唐僵在原地。 　　“现在想想，你们确实还真有相像的地方。” 　　傅临风的话题到此为止：“走吧。” 　　叶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点了点头。 　　- 　　“傅临风带弟弟来上班”这件事，明显比“傅临风居然这么早就到公司”让人惊讶得多。 　　叶唐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两个前台姑娘了，不过这次不是待在口袋里，而是跟在傅临风旁边走进来的，因此也换了种心态，还是忍不住大量周遭。 　　两名前台看见向来独来独往的傅总身旁居然还站了一个男生，尽管职业素养让她们不可能多看多问，但在视线接触到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叶唐很有礼貌地对她们点了点头，还露出一个很标准的微笑来。 　　等进了办公室，叶唐正拿着傅临风的水杯准备出去找点饮料喝，就跟正要进来的林杰撞上了。 　　“哎？”他怔了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准备让开。 　　傅临风站在他身后，随口解释道：“我弟弟。回国了没事做，过来随便熟悉一下。” 　　林杰连忙伸出手：“您好您好，我是傅总的秘书，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随时叫我。” 　　叶唐跟他握了一下手，猛然想起—— 　　第一次傅临风打电话，他说可以拆卸四肢的，第二次他在傅临风办公室里说，可以把头寄过去化妆的？ 　　好啊，竟然是你。 　　尽管他本人对林杰没什么意见，但动作仍是迟疑了一下。 　　等林杰一走，傅临风就发现了他想法：“人家当时也是在替我排忧解难。” 　　“呸，你哪一次不是故意坑我的？”叶唐半点都不信。 　　傅临风一点也不挣扎地承认：“那不叫坑，是没忍住。” 　　叶唐虚张声势的气一下就被戳破了。 　　“我要进去玩游戏了！”他把书包一拎，“不打扰您工作。” 　　“真的不用休息一会儿么？” 　　“到时候再说吧，困了我自己会睡。” 　　说着就轻车熟路地进了对方办公室的隔间。 　　傅临风原以为他又会听到里面传来游戏或者电影的声音，没想到一个上午都十分安静，几乎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估计还是睡着了，他想着，便没进去打扰叶唐。 　　等过了正午里面都还没动静，他让林杰买了午饭，还加了一份叶唐最喜欢吃的灌汤小笼。 　　林杰送上来的时候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傅总，您之前开始改了吃早餐的习惯，就是因为您弟弟在啊？” 　　“是啊。”傅临风也懒得否认，“不然自己做没心情。” 　　关上门的时候，林杰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傅临风拿了午饭，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似乎还很安静，最后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叶唐？” 　　原本以为对方睡着了会没回应，没想到里面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你等一下！” 　　他听见里面收拾东西的声音、游戏存档的音效，等叶唐说了“好”以后，他才开门进去。 　　隔间的床没怎么乱，游戏机摆在一边，叶唐就在中间正襟危坐，也不知道之前那么多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给你买了饭。”傅临风说，“先随便吃点儿，晚上再带你出去，将就一下。” 　　“好。”叶唐今天看起来尤其好说话，只点点头，没问什么。 　　大概是现在的他模样看起来太乖，傅临风走近一步：“要不要喝点什么？” 　　“都行，”他无所谓地说，“等会儿我自己去茶水间倒。” 　　“那先吃饭。”傅临风在他旁边坐下，“我给你买了——” 　　结果话没说完，人却被叶唐整个抱住了。 　　“怎么了？” 　　叶唐却没说原因，只是摇摇头，撒娇似的说：“有点困。” 　　“在这里睡得不舒服么？”傅临风现在看上去就像毫无原则的昏君，“那等会儿叫人送你先回去？” 　　“算了，麻烦。”叶唐想了想说。 　　然后又仰起头：“累。” 　　傅临风失笑：“你……” 　　“想亲一下。”他眼巴巴地说。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样是不是太直白了点，叶唐试图找补：“我就是想——” 　　结果他后面的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捧着脸吻了下来。 　　大约是有了经验，比昨晚少了些紧张多了些柔情，叶唐这一次主动闭上了眼睛，先是试探地伸了一点舌尖，很轻地舔舐，被对方卷了一下之后才开始专注地从交融的呼吸里回应他。 　　他的回应似乎把这个吻的兴致彻底改变了，原本只是餐前温情地亲一下，却渐渐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他被吻出了一点声音，然后因为这种声音红了脸，而对方又因为这样越发地不想放开来。 　　他逐渐得了趣，开始学会如何调整呼吸、如何换气，尽管还算生涩，却已经能追逐着、勾缠着对方了。 　　感受到放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滚烫的温度，而叶唐被他亲得头脑发昏，止不住地往他怀里蹭，手也不安分地胡乱扯住他的衣服。 　　有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反应升起来，叶唐开始喘气，听见傅临风难耐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哑声说了一句：“别乱动。” 　　自己其实也不算好受，心里和喉咙都发痒，对方让他别动他非要扭来扭去：“我热……” 　　“叶唐，”他听见傅临风叫他，“这是在我办公室。” 　　他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跟他对视：“可现在不是午休时间么？” 　　虽然他说这句话底气不足，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就是没忍住回嘴道。 　　“你……” 　　傅临风欲言又止。 　　叶唐也学凌晨那样，去咬傅临风的喉结，像小无赖似的说：“是不是啊，临风哥哥？” 　　毕竟他今天是以“弟弟”的身份过来的。 　　他在这边管杀不管埋，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之时，忽然眼前一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再睁眼时一切都变了，就跟当时在超市突发的情况一样，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逃到其他地方去。 　　不是吧？ 　　这种时候？！ 　　——他居然，在这里重新变小了。 　　一切忽然又变得巨大，不论是眼前的环境、房间、桌上的午饭。 　　还是近在咫尺的喘息、或者毫不掩饰的欲丨望。 　　“叶唐。” 　　他的后背猛地一凛。 　　“过来。” 　　他转过头去，听见傅临风叹一口气，然后换了一种语气，玩味似的问他。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第44章 管杀不管埋2.0（修）…… 　　叶唐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错了, 他不应该那么嚣张地起了头，然后又不管不顾的。 　　不对啊——叶唐想，这个情况又不是他能预料的,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他的底气又足了些。 　　关键是…… 　　因为变化的主体是自己, 原本两人之间都点着火的，现在骤然这么一变小，叶唐身体上那点世俗的欲望一下子全没了。 　　可是对方没有。 　　他一个头作两个大，这个残局是要怎么收拾？ 　　坚定贯彻甩锅方针的叶唐咳嗽一声：“那个，你办公室, 有, 浴室么？” 　　傅临风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你说呢？” 　　叶唐又咳嗽一下：“那不然，就, 卫生间，稍微……” 　　说了一半还换了一副很正经的语气：“办公室里白日宣淫……不好吧……” 　　丝毫没想起来最开始是谁先挑起来的。 　　傅临风不置可否，只是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叶唐看。 　　这场景太诡异了。 　　傅临风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的衣领都被叶唐攀过来时扯散了, 现在又靠在单人沙发上, 看着不那么斯文。 　　叶唐战战兢兢：“……我警告你，千万不要趁人之危哈。” 　　“昨天说不行的到底是谁？”傅临风好整以暇地问。 　　“是我！是我！”叶唐咆哮, “是我行了吧！” 　　“那你过来。”傅临风语气很好，但他就是觉得危险。 　　“我不, ”叶唐此刻换了一种英勇无比的语气，“我是不会就范的！” 　　傅临风感觉自己每天都要被他气笑一次：“你以为我要怎么样？” 　　叶唐浑身激灵一下：“你不是要, 不是要……” 　　“叶唐，”傅临风撑着额头，又问了一遍之前的话, “你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叶唐倔强地瞪他，不说话。 　　“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傅临风叹了口气，“我是叫你过来沙发这边，你在那里硌着不难受么？” 　　叶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处境。 　　巴掌大的身体卡在游戏机和书包的夹角，看起来十分寒碜。 　　叶唐：“……” 　　自知理亏的他终于磨磨蹭蹭地挪到沙发上来，坐下。 　　傅临风转身回了一趟办公室，从抽屉里拿了上次叶唐很喜欢的巧克力：“看样子正常午饭你是吃不了了，先随便吃一点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叶唐“哦”了一声，然后问他：“你要去哪里？” 　　“……”傅临风站起身来，吸了一口气，“这里虽然没有浴室，但是有卫生间。” 　　“！”叶唐瞬间反应过来，然后忙不迭点头。 　　隔间里那点暧昧气氛散了大半，叶唐手里捧着一颗巧克力，却没吃，还是没忍住往关上门的卫生间看。 　　虽然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完全没什么可指摘的，更何况火是他点的，傅临风还要苦兮兮地自己灭。 　　叶唐虽然生理知识都懂，但架不住还是好奇。 　　毕竟，这可是傅临风啊。 　　这可是一个晚上之前，他们之间才真正说开了的傅临风啊。 　　叶唐开窍得晚，尽管什么都懂一些，但自己这些年来除了偶尔一觉醒来会尴尬一阵，其他情况甚至都懒得自己解决。 　　他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水声。 　　完了，更好奇了。 　　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最终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扶着沙发扶手慢慢滑下来，然后再蹑手蹑脚往卫生间那边走。 　　可能是觉得叶唐现在变小了没什么独立开门的力气，对方没锁门，甚至由于进去得急，门还留了一道小缝。 　　虽然这一道小缝并不能让叶唐窥见里面的动向，但至少能听到里面的一些声音。 　　好刺激。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小小一个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其实要是不仔细听，里面几乎称得上是安静的。 　　只是偶尔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间或一两声极低的喘息，昭示着狭小空间内发生的一切。 　　叶唐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 　　甚至不能说是紧张——或者可以说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他能从音乐里触摸到傅临风的温柔，傅临风的隐忍，傅临风的爱意，但第一次如此直白地面对对方真正的欲望。 　　他是觉得，只要心意相通了，对方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现在也没有改变这种想法，不然也不会还在办公室就敢朝对方点火。 　　只是…… 　　这样的冲击来得太直白，甚至由于自己变小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放大，视觉、触觉、听觉…… 　　尤其是听觉。 　　每一次喘息他都觉得心惊胆战，但更多的又是难以言说的另一种体验。 　　好像这一切如此直白地剖开来放到他眼前，逼得他不得不接受。 　　他就这么站在洗手间门口，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听着里面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面罚站的叶唐觉得自己脚都有些麻了，终于听见里面先是传来一声很低的闷哼，然后就是哗啦啦的流水声。 　　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 　　直到他因为脚有些软，一下子没站住，往门口倒了一下，膝盖撞到门上，自己因为吃痛发出轻微的嘶声…… 　　对方发现了他的存在。 　　“叶唐。” 　　傅临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音色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带着水汽的、沙哑的、承载了欲望的—— 　　这一声比叶唐上学时被班主任点名还要让他害怕，他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背，却又不敢第一时间有所回应。 　　“叶唐？” 　　偏偏对方又叫了他一声。 　　他依旧不敢回应，但人有了动作，蹑手蹑脚地重新溜回沙发上，又找了那颗巧克力捧着，试图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傅临风是在两分钟后出来的。 　　他又恢复成了优雅得体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还是不一样了。 　　叶唐想，跟之前又不一样了。 　　他看着傅临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每走近一步都让他心惊。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小声地提醒着，说你其实也知道的。 　　“叶唐。”傅临风没有坐下来，只是微微俯身，低头看他。 　　“你都听到了。”他没有拐弯抹角地暗示巧克力为什么没有吃完，也没有再扯到其他的话题，甚至连这句话本身都是一个肯定句。 　　“……”叶唐仰头看他，然后很轻地点点头。 　　傅临风跟他对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来碰他的脸。 　　变小了又跟正常的体型不一样了，叶唐整个人看上去更精致，又比市面上那些昂贵的娃娃更多了些鲜活。 　　皮肤触感细腻温热，因为变小连呼吸也变轻了，傅临风用指腹很轻地蹭他，说：“我的想法还是跟昨天一样。” 　　“我的确不想……那么快，”傅临风看着他说，“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因为是你，能明白么？” 　　“我想更珍惜你，不管从哪些方面。” 　　叶唐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疯狂跳动了。 　　“一切都可以把握在你自己手里，任何事，我都能等你说‘可以’。” 　　“所以……”傅临风的手指移开了，说道。 　　“既然你也听清楚了，也要明白一件事。” 　　“我不止爱你，也同样对你有欲望。”他说，“我当然不会在你变小的时候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 　　傅临风顿了一下：“刚才，你也都听见了吧。” 　　“你会害怕吗？” 　　他这一通话说得不那么流畅，仿佛他明明能听出叶唐音乐里的情绪，却无法笃定对方是否能接受这一席话。 　　空气里有一瞬的沉默。 　　像是怕叶唐尴尬，过了一会儿，傅临风叹口气：“当然，如果你不能——” 　　“傅临风。”这一次却是叶唐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觉得会害怕啊？” 　　小人儿还坐在沙发上，为了更靠近一点，干脆一步一步往他身边挪，直到在他腿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重新开口。 　　“那我昨天那些话，也都是真心的。” 　　“我不小了，都明白的。”他说，“你都等了我那么多年，我既然知道了，就……” 　　叶唐好像在苦恼怎么表达，好像无论表达什么都不是太准确，最后无奈地放弃：“我刚才，就是有点，紧张。” 　　“你不要想那么多，我这不是……”他慢吞吞地说道，“在适应嘛。” 　　“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傅临风看着手里还捧着巧克力的他，半晌，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 　　有那么些尴尬的中午过去，叶唐又不得不开始重新适应变小后的生活了。 　　他再一次庆幸安乔这些天都不会回那边住——这次他干脆连电话都没打，反正安乔回家的时候肯定会联系自己，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就是了。 　　只是练琴又得搁置，跟发小约好的娱乐活动不得不取消，关键是本来今晚订好的餐厅也去不成了。 　　毕竟他现在这个小鸟胃，吃什么都一口饱，他嚷嚷着“你不能先去吃好东西得等等我”，让傅临风取消了原本的预定。 　　游戏机也玩不成了，不过叶唐没让傅临风带回去，说就要放他这里，等自己变回来了以后也方便。 　　对此傅临风笑笑：“谁知道你这次又要几天才变回去。” 　　叶唐看见他这个表情就十分不爽：“难道你不想我变回去吗？！” 　　“是挺想。”傅临风回答得诚实，“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有时候也不错。” 　　两人就这样在他的办公室里时不时闹腾，大大降低了傅临风原本极高的工作效率。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两人谁都没料想到叶唐会突然变小，傅临风今天的外套口袋也比之前的小了不少。 　　叶唐纠结得眉毛都皱了起来。 　　“不然你就先在你今天背过来的那个书包里待一会儿吧。”傅临风想了想说，“等到了停车场再出来就行了。” 　　这原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决定，叶唐却忽然很用力地摇摇头：“算了。” 　　“我这包和游戏机就先放你办公室吧？你也不用帮我收了，等我变回来了再说。”叶唐说道，“那我只能先在你上面的口袋上待一会儿了……” 　　傅临风倒是没多问什么：“随便。” 　　只是这个口袋比两人想的都小，甚至不能把一整个叶唐装进去，不然就太闷，还得露出头来呼吸空气。 　　傅临风倒是无所谓，确认了叶唐也不介意以后，两人就这么离开办公室，下了楼。 　　只是没想到，刚下电梯就遇上了正要往上走的林杰。 　　“傅总？”他正准备打招呼，忽然觉得今天下午的老板跟早上的不太一样。 　　具体表现在…… 　　“这就是……您朋友送您的那个手办？”因为口袋位置是在胸口，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叶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还好他现在只露出半张脸，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嗯。”傅临风甚至大大方方承认了。 　　对于自家老板把娃娃带来上班这种癖好，自觉专业素养极高的林秘书自然是不可能多问，只是…… 　　“对了傅总，您的弟弟呢？早上你们不是一起来的么？” 　　坏了，叶唐在心里嘀咕。 　　要不是林杰提醒，他都忘了早上自己还是个能跟傅临风并肩走路的正常人了。 　　不过傅临风似乎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极为自然地说：“先回去了，” 　　“噢……”林杰的余光没忍住，还是看了一眼那个只露出半张脸的小人儿。 　　因为自己女朋友的原因，他是见过不少这样的娃娃的，很明显傅临风现在兜里这个跟一般的都不太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林杰心里嘀咕，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只是他怎么觉得，自家老板现在带着的这个，这么像早上跟他一起来公司的那个弟弟呢？ 　　更何况中午傅临风还叫他带两份饭，下午傅临风办公室的门就没打开过，总不可能…… 　　总不可能傅总走了，他弟弟还留在公司吧？ 　　不过傅临风和他兜里的“娃娃”并不知道此时的林杰在想些什么，叶唐又一心想赶紧回去，幅度很小地拽了拽傅临风的衣服，提示他快走。 　　“那有什么明天再说吧。”傅临风说道，脚步也没停留，径直往大门走。 　　“好的好的……”林杰连忙说。 　　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林杰想。 　　他怎么觉得那个娃娃就这么像傅总的弟弟？ 　　难道傅总的那个朋友……是照着他弟弟的样子送了他一个娃娃？！ 　　深知再想下去可能会出问题的林秘书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让自己的思维过分发散。 　　只是从今天起，自家老板的形象，在他心中偷偷有了一丝变化。 　　- 　　接下来的几天就过得十分平和了。 　　傅临风重新找出了之前放在家里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小东西，叶唐看到的时候嘴角直抽抽：“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些东西扔了。” 　　傅临风：“？” 　　自从说开了以后叶唐又开始蛮不讲理：“肯定是因为你家里放了这些东西！有了准备！我才会又变小的！” 　　傅临风：“……” 　　当然，还有一个生物对此也很有意见。 　　那就是现在臭着一张脸的三三。 　　天生充满了捕猎欲的它也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这个“玩具”还会变大变小的？！ 　　猫多半是靠气味分辨东西的，但它非常困惑，为什么同样气味的东西，可以时而这么大，又时而比自己还小。 　　它很不满，但它没有办法。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它似乎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了。 　　比如每次自己想用爪子拍叶唐的时候，原本总是对自己无比纵容的铲屎工具人开始阻止它，不仅把叶唐拎开，还要教育自己！ 　　如果自己因为不满而喵喵叫，傅临风还会教育它！然后那个比自己还小的东西就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看它！ 　　甚至有时候，傅临风还会纵容叶唐骑在三三身上，把自己当成滑板车玩—— 　　三三忧郁地缩成一团。 　　这个家终于是变了。 　　因为变小，原本刚在一起的两人进度不得不戛然而止，重新回到了跟之前差不多的状态。 　　毕竟傅临风正人君子，坚决不对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叶唐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会有什么逾矩的动作。 　　对此叶唐本人表示不满，可惜抗议无效，他也只能绕着傅临风蹦跶，总归不能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儿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变化的。 　　自从叶少爷睡塌了自己的公主床垫，上次又因为没有买新的，原本是“暂时跟傅临风睡在一起”，变成了“堂堂正正睡在一起”。 　　第一个晚上时，叶唐还皱着鼻子指指点点：“你真让我睡你旁边？” 　　傅临风很淡定：“我只是建议。你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没有没有没有……”叶唐摆摆手，“可是你睡相好不好啊？要是半夜一个翻身把我压到怎么办？” 　　傅临风脾气好，不跟他计较。 　　最后叶唐说归说，还是躺到了傅临风身旁去。 　　这种感觉很神奇，两人的体型差距太大，叶唐一转头就能看见傅临风近在咫尺的眉眼，每一根睫毛都数得清。 　　傅临风给他叠了一个小枕头：“晚安。” 　　叶唐也眨眨眼，回了一句：“晚安。” 　　结果刚闭上眼，叶唐又叫他名字：“傅临风。” 　　“嗯？” 　　“想亲你一下。” 　　“……” 　　他听见对方抽了口气：“睡觉。” 　　小少爷很不满地扭了一下：“干什么啊，不可以吗？” 　　“我们巨人国没有这种习惯。”傅临风闭着眼睛说。 　　叶唐被他堵了一下，更不爽了：“我这是……” 　　“是什么也没用。”一只大手盖住叶唐的脸，“睡觉。” 　　叶唐哪儿那么容易消停，在傅临风枕头上轱辘转了两圈：“傅临风。” 　　“……” 　　“好神奇哦。”叶唐看着天花板，“要是我没变小，现在我们是不是还在冷战啊？” 　　“也不会。”傅临风淡淡道，“我其实想过的。” 　　“哎？” 　　“如果你回来不找我，那我会找机会去重新认识你；”他的眼睛还闭着，声音依旧很沉静，“如果你一直不回来，那我就过去找你。” 　　“反正，总有机会的。”他说，“不过还是感谢你回国，让我能那么早就重新见到你。” 　　叶唐心里有点酸。 　　哪里早了。 　　都错过了五年，他让傅临风在那样的心态下一个人漂泊了五年…… 　　要是再久一点，再久一点明白真相的他，可能就不是现在这种心境了。 　　“好了，不说这个，”傅临风音色悦耳，“睡吧。” 　　“噢。” 　　这次叶唐安静了一些。 　　大概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傅临风睡在一起，尽管现在自己还没恢复正常。叶唐其实想好好入睡，可惜翻来覆去好几次也没能真的睡着。 　　他本来想坐起来干点别的，可是自己现在这样，练琴也练不了，要下床去客厅还得用滑板车，麻烦。 　　他百无聊赖地在床上发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开始玩起别的东西来。 　　他先是发现自己的枕头原来是傅临风用软绢布叠起来的，好像还有点香水味，很淡，并不刺鼻。 　　然后他的被子居然是纸巾——叶唐嘀咕，虽然可以一天一换，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最后叶少爷实在无聊得找不到别的，终于开始烦起不知道睡没睡着的傅临风来。 　　他先是小声叫了几句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 　　于是他就更加大胆，把自己的小被子小枕头一扔，就开始往傅临风那边靠。 　　本来两人就睡得很近，叶唐又凑过去些，开始观察对方睡颜。 　　傅临风闭着眼，很安静，呼吸轻缓。 　　叶唐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开始一根一根数他的睫毛。 　　傅临风的睫毛很长，不过并不太卷翘，此刻沉默地伏在眼皮上，看起来有种静谧的美好。 　　叶少爷有心加入这样的美好，张嘴小心地往他眼睫上吹气，把原本沉静的睫毛吹得微微翕动，一阵一阵的，像构造奇特的琴键，他想。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着傅临风高挺的鼻梁，没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 　　他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体型——好像可以滑滑梯，但没必要。 　　罢了。 　　最后他看着傅临风平直的唇线，盯了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尽管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亲他可能没什么触感，或者只是很轻的痒，但叶唐还是感到了一点从心里升起来的满足。 　　闹腾够了的他终于重新回到自己的那片地方，很小声地重新说了一句：“那这次晚安啦。” 　　傅临风没回应。 　　不过叶唐也没看见，对方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 　　第二天叶唐醒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不远处早餐的香气了。 　　他往被子里钻了一下，还有余温——于是心安理得地蹭着这点余温滚了一下。 　　刚醒来的赖床时间总是最快乐的，叶唐美滋滋地闭着眼睛享受，听见有拖鞋声由远及近，这才睁开眼来。 　　傅临风穿着家居服，看来是准备叫醒他，见他睁了眼：“再睡一会儿，还是先洗漱？” 　　叶唐在餍足的快乐中伸了个懒腰：“都行。” 　　想到什么，他忽然转了转眼睛：“傅临风。” 　　“嗯？” 　　“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傅临风不打算承认，“挺好。” 　　“噢，”叶唐观察他的神色，那应该是没发现自己昨天做的那些了，“那就好。” 　　只是清晨的阳光太和煦，叶唐呆呆地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最后又叫了他的名字：“你洗漱完了吗？” 　　“嗯。” 　　“今天上班急不急？” 　　“还好。” 　　不知怎么回事，叶唐就是莫名喜欢这样的感受，尽管没什么特别，但他依然觉得美妙。 　　他坐起来，走到床沿，扯了一下他的睡袍：“那你过来一下。” 　　傅临风不解，不过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叶唐笑眯眯地仰头看他：“早上好！” 　　他扯着傅临风的家居服，尽管力道很小，但还是让真丝的衣料有了波动：“低头。” 　　傅临风微微弯下腰。 　　“低一点。” 　　“再低一点。” 　　等终于到了叶唐满意的角度，他从床上站直，然后跳起来，亲了亲傅临风的脸：“好啦。” 　　对方却没立刻有动作。 　　叶唐于是变本加厉，干脆趁着现在这个角度，用一种攀爬的姿势，抱着他的脖子，成功登陆到傅临风的肩膀上。 　　“哎，”傅临风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下，“别摔了。” 　　叶唐不说话，但动作没停。 　　他像昨晚那样吹傅临风的睫毛，用手指滑他的鼻梁，因为体型太小，对方生怕他摔下去，只能一边在床边坐下，一边任他为所欲为。 　　“叶唐。”他说，“你早上很精神？” 　　“还好。”叶少爷非常满意。 　　刚才亲了一下脸颊，叶唐似乎犹不过瘾，想了想，又小心地凑过去亲他的鼻尖，然后慢慢往上，捧着傅临风的眉骨，去俯身亲他的眼睫。 　　这种接触很奇妙，明明傅临风有一万种方法把叶唐拽下来，却不仅没有，反而还纵容地改变了动作—— 　　从原本的坐在床边，到为了不让祖宗摔跤，重新躺了回去。 　　这在叶唐的视角看来，就是“傅临风被他压倒”了。 　　他其实没什么更深的欲望，只是单纯地想要跟对方再贴近一点，再亲密一点，虽然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亲吻总还是可以的。 　　可惜这在傅临风这边就成了煎熬。 　　叶唐的亲吻不似亲吻，更像一种细微的、绵密的轻触，一次两次还好，只是有点发痒，可要是叠加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偏偏对方还没意识到他是不是越做越过分。 　　叶唐本来只是亲了他的脸和眼睛，只是后来变本加厉，开始亲傅临风的耳垂和喉结。 　　“……叶唐。”他开口，“你是不是以为昨晚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唐动作停了一下，有种被抓包的羞耻，“那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只是随便碰一下，没什么。” 　　但是现在…… 　　清晨本就会有些生理反应，原本再自然不过的事，傅临风也没放在心上，起床洗漱然后弄了早餐。 　　只是现在这样…… 　　本就没有完全消下去的欲丨望愈加勃发，可偏偏罪魁祸首一脸无辜，丝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办公室管杀不管埋就算了，他可以忍，可没想到管杀不管埋这种事居然是不止一次。 　　最后傅临风开了口，终于有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叶唐。” 　　“你最好祈祷，不要明天一醒来，你就变回去了。” 第45章 我有点忍不了了。 　　这次傅临风语气里就没有多少玩笑的意思, 想想也是，第一次在办公室是突发情况就算了，第二次找个借口也勉强能说是因为自己不知道他醒着, 至于这一次凑上来又亲又吹又蹭的…… 　　好像是有那么点过分。 　　叶唐心里短暂地害怕了一下。 　　可大概是没真的受过教训，他大无畏地想着“反正他心疼我, 大抵也不会怎么样”，虽然动作是没变本加厉了，就是本人还一副不当回事儿的模样。 　　自从告白以来傅临风第三次被叶唐气笑，挠得人心里直痒，当下又奈何不了他。 　　他觉得自己这几年因为生活所迫练出来的成熟, 在叶唐这儿完全碎了个干净。 　　“你……”他用拇指不断地摩挲对方的脸颊, 却仍旧不敢用力。 　　叶唐也任由他碰，还大喇喇地睁大眼睛看他。 　　毕竟他能怎么样呢？ 　　故意借助体型他惩罚他？因为他现在个子太小, 不帮他的忙？ 　　或者说，让自己的猫跟他打一架？ 　　打不打得赢结果另说，以上这些念头多少都太没品了点。 　　最后已经称得上事业有成的傅临风, 非常幼稚又忍无可忍地说了三个字：“你等着。” 　　叶唐甚至都没停顿, 还弯起眼睛对他笑, 又无害又天真：“噢。” 　　- 　　今天叶唐也嚷嚷着要一起跟他去上班，对于这件事, 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不仅如此，尤其是工作上跟傅临风接触最多林杰也感受到了自己老板最近的不同。 　　以前那个对于早餐完全不放在心上、中午能在食堂或者附近解决就不折腾的工作狂, 像是一下子决定换一种节奏生活，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 　　可是这种改变太突然, 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哦，也是有的。 　　好像自从某一天，傅临风给他打了电话问了一堆问题后, 就开始不一样了。 　　林杰皱眉，每个人总有点自己的爱好，这不算什么，他也不打算妄加评判。 　　只是，他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手办能让人有这样的改变。 　　他没能想出答案，也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费心思，工作要紧，他整理了心情敲了敲傅临风办公室的门。 　　“进来。” 　　林杰刚一踏进去，就听见办公室隔间传来播放电影的声音。 　　偶尔还传来一两声笑。 　　傅临风本人倒是完全不介意，淡淡地说了句“我弟弟”，就继续丝毫不乱地工作了。 　　他还记得前两天见过的傅临风口中的那个人，年龄应该不大，还有些未脱的少年气，一看就像是有钱人家里养尊处优娇惯的孩子。 　　尽管八卦自己老板没有必要，但他确实知道傅临风原来的家庭状况，也知道他这一路走来非常艰难……从没听说他有过这样一个弟弟啊。 　　结合自己刚才的线索，林杰甚至脑补出了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失而复得，自己老板之前问的那些问题不过都是为了讨弟弟欢心的故事。 　　虽然路线是歪了点，倒也不是完全不对。 　　傅临风自然是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的，不过他也不在意。 　　等到了下午，隔间没了动静，估计是叶唐终于睡着了。 　　他越发觉得变小了的叶唐跟自己养的那只猫很像，傅临风在工作时间堂而皇之地发呆走神，甚至想着想着还很不成熟地勾了勾嘴角。 　　这几天两人过得十分平和，尽管每天晚上傅临风都有想要气结的事，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跟自己亲亲抱抱，最终也没什么好办法。 　　因此叶唐越发有恃无恐，要是过火了就贴上去哄两下——虽然一般情况会让火点得更旺。 　　而且两人关系变了，叶唐也更放得开，甚至在某一天逛街的时候非让傅临风给他买了个幼儿用的小喇叭，自己跟个风纪委员似的，要是哪天他起得比傅临风早，就拿着喇叭在他身上蹦跶，在还在沉睡的傅临风耳边乌拉乌拉，叫他起床。 　　还好傅临风年轻，不至于神经衰弱。 　　只是每天起床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他半晌。 　　不过也不是没有不方便的事。 　　之前叶唐就答应了安乔在的舞蹈综艺当嘉宾客串，现在这个模样自然是没法去，还好傅临风也算个后台，这件事安乔没起疑，只当自己儿子最近忙练琴，不想来就不来。 　　节目是边录边播，因此没过几天，就播到了叶唐第一次露脸的那一期。 　　原本两人都没在意，叶唐对镜头也不胆怯，甚至原本都没想起来这天节目开播。 　　只是吃饭的时候叶唐开着电视听个响，放到隔壁的音综，一个不算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他指了指上面的人：“对了，傅临风，你当时不是还嘲讽过这个节目么，我那天还跟他打了个照面。” 　　傅临风在给他剥蟹，现在的叶唐食量太小，他挑了一只最饱满的蟹腿掰开来，挑了几丝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嗯。” 　　“这不是原创音综么？他那个实力的人怎么能上这种节目？” 　　“所以我说这个节目水分挺大，不看就是了。”傅临风不在意道，“估计是写不出东西，满地找东西抄。” 　　叶唐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惊：“那天，那天我好像弹过一首曲子！” 　　“新写的那首？” 　　叶唐很紧张：“对！” 　　剽窃当然可耻，但这首曲子的意义对两人来说都太重要，他不想做任何修改，不想换成人声、不想变成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傅临风安慰他，“他连最基本的和弦都掌握不好，扒谱都不会，写歌都是外包，就算动过心思，那水平也不可能写出来。” 　　“哎？”这次换叶唐发怔。 　　他怎么好像知道这件事似的？ 　　为了能让叶唐更开心一点，傅临风换了一种语气：“你不是让我注意他吗？他其实为了这个节目在高价找过枪手，你当时一说，我就留意了。” 　　叶唐不知道这其中都经历过什么，只是被傅临风这么一句话轻轻松松遮过去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是很听话地点头：“噢。” 　　“总之，你的心血一点也没被玷污过。”傅临风对他笑，“放心。” 　　说到这个话题，叶唐一想今天安乔那个舞蹈综艺会播，忽然想到什么，干脆心一横：“那你要不要顺便看看电视上的我啊。” 　　虽然那一段不一定会剪出来。 　　但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叶唐的心脏就悄悄漏了几拍。 　　如果剪出来了，那…… 　　他大着胆子继续说：“你陪我看看呗。” 　　那就当惊喜好了。 　　傅临风并不会看粗剪，因此不知道叶唐具体说的是什么，还以为就是跟安乔一起客串了一下；“好。” 　　- 　　这期是安乔作为导师的训练篇，正式公演还得放到下周。 　　因此今天播的都是类似花絮和训练日常的内容，也就是叶唐第一次陪安乔闲逛，在傅临风走后有感而发，完整地弹了一遍曲子的那天。 　　叶唐自己也忐忑，他对自己在节目上什么样完全不关心，只是想知道节目组会不会把那段播出来。 　　就好像他忽然像借着一个原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悄悄告白一样。 　　他装模作样地抱了芭比小靠枕，一脸严肃地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要是我上镜不好看怎么样！” 　　“那就让他们剪了重新放。”傅临风半真半假地说。 　　也许是有心事，叶唐此刻居然没跟他多顶嘴。 　　傅临风也以为叶唐只是对镜头紧张，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陪他一起看。 　　这个舞综其实还算良心，没拿着参赛人员人设做噱头，而是真用一种成长式的镜头记录下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少了爆点多了真诚，其实一开始的收视并不理想。 　　越到那个时候叶唐越紧张，脸上的表情就越郑重。 　　终于，他们都听见了一段琴声。 　　这段旋律一开头就太熟悉，傅临风明显比他更诧异，侧头看了一眼叶唐，刚想说话，却从他的表情里看懂了些什么，便重新转回去，不再开口。 　　叶唐嘴唇抿得紧紧的。 　　因为也算是意外录进来的，所以入镜的方式相对随意，一开始也并没有给出弹琴人的正脸，只由学员或者观众的角度，去探寻这一段旋律的来源。 　　很快，一个背脊挺直的清瘦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即使是即兴，琴架上没有曲谱，但他依然演奏得认真投入，每一串音符都流畅动听，像是在脑中重复了千百遍。 　　而好的琴声里自然带着情绪，欢快的，悦耳的，动人的…… 　　摄像机只给了他一个侧面的机位，不过演奏者完全没有留意到这边，只是异常专注地沉浸在当下的世界里。 　　琴声仿佛有画面，是一帧帧带着香气的回忆组成的，即使不知道主题的路人也能听出欢快里带着的柔和，以及变奏中夹杂的喜悦。 　　像一幅画，又不止是一幅画。 　　而在他这一段放完以后，还有一名学员很好奇地问演奏者。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演奏者停顿片刻，似乎笑了，侧脸在黄昏的光晕里显得愈发动人。 　　“——《临风》。” 　　“——曲子的名字叫《临风》。” 　　- 　　后面播了什么叶唐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在这一段对话过后，客厅忽地安静下来。 　　明明是自己要让他看的，现在真的借着录像放出来了，他又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了不知多久，叶唐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怎，怎么样啊……” 　　“所以，你当时就想好了名字，对么？” 　　傅临风侧过头来，看着他。 　　他眼睛里的情绪太过明显，明显到叶唐甚至有一瞬的心悸。 　　但自己明明是高兴的。 　　“我当时，当时确实没完全想明白，但这首曲子……你都能听懂的。” 　　傅临风没有立刻回答，兀自深深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叶唐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 　　傅临风的指腹停留在上面，却在此刻把头侧了过去。 　　于是叶唐只能听见对方略有沙哑的声音。 　　“叶唐。”他说。 　　“你快变回去吧。” 　　但这声音跟之前的清晨又不太一样了。 　　“——我有点忍不了了。” 第46章 你在教我做事？ 　　可能是他说话的语气, 也可能是这句话本身，无论哪一个，都比之前的任何情话都来得直白得多。 　　叶唐整个人都热起来, 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次他终于不敢随便乱撩了，憋了半天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说：“那你喜不喜欢啊。” 　　傅临风没立刻开口, 只是仍然看着他，片刻后把原本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的小人儿提起来，托到自己掌心里，仿佛觉得这种状况下，这么做能更郑重一些。 　　“喜欢的。”他说, “所以你当时给我打电话时, 其实已经想好了名字的？” 　　叶唐点头。 　　“你真的……”傅临风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真的什么啊, ”叶唐还以为他不开心，连忙说，“我那时候还没完全想明白嘛。” 　　“你真的太好了, 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傅临风用最简单的话说出来, “只是觉得重复一遍太肉麻, 就没说完。” 　　“噢噢噢……”叶唐脸又红了一个度，“我, 我不会觉得肉麻。” 　　“不过想明白了才晓得，我应该也很早喜欢你的, 虽然可能要我具体到什么时候一下子想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叶唐想了想说：“那时候我给我妈弹这首曲子，后来又跟她聊了聊, 才知道你……” 　　尽管已经说开，提到这里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难过：“才知道你前几年的事。” 　　傅临风知道自己说多少次让他不要介意，终究也要等一些时间才能过去, 因此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抚。 　　“其实刚知道的时候我甚至想躲着你，但后来又跟我老师说了一下，回来以后自己弹了一晚上，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叶唐说完看着他。 　　他想多聊聊，毕竟……毕竟刚才傅临风那个样子，万一跟自己聊着聊着，就灭火了呢？ 　　结果两人没聊两句，傅临风自己先站了起来。 　　叶唐问他：“哎，你去哪儿？” 　　“浴室。”傅临风背对他。 　　“哦……”叶唐缩了缩脖子。 　　看来是没灭掉。 　　这几天因为不止一次这样的情况，除了第一次对方确实没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剩下的要么强行憋下去，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大概率冲个冷水澡。 　　看着他的背影，叶唐终于有了一种“自己也许是个罪人”的感觉。 　　浴室的门关上，他盯着那扇门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手机就在一旁，他解了锁，从通讯里找到一个电话拨过去。 　　对方似乎还在工作，接到的时候声音愣了一下：“喂？” 　　郁轩虽然本职是个程序员，但完完全全出生医学世家，只有他在最后关头换了想法，没能传承下去，不过从小在这样的熏陶里长大，医学基础比一般人好了太多。 　　“那个，咨询个事，”叶唐莫名觉得有点羞耻，他其实想直接打电话给郁轩爸爸，最终还是没好意思，“你医学知识还剩多少啊？” 　　“新的肯定不行了，基本的还都记得。怎么了你？要是这个点难受最好还是上医院啊，电话问诊不太科学。” 　　“也不是问诊……就一点小问题……”叶唐一边吸气一边说。 　　“哪方面啊？” 　　“就……”他想了想，越发觉得难以启齿，“泌尿生殖？” 　　“……”对方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就说，“叶唐，原来你那方面……” 　　“他妈的我那方面没问题！但我问的就是那方面的问题！” 　　“……那你说。” 　　他的经典开局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叶唐，”对方摆出一副理解的语气，“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发小了，有事可以直说，兄弟不会嫌弃你的。” 　　叶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是我！不是我！” 　　对方不知道信没信：“那你继续。” 　　“他最近吧……就最近这几天，就老是吧，没进正题被迫——” 　　“勃丨起功能障碍？”郁轩换了个名词。 　　“他妈的不是！不是！你让我说完！”叶唐朝对面吼，甚至还在这一瞬间想还好傅临风应该是没有这个问题的吧，自己虽然当时没上手摸但好歹还是瞥了一眼…… 　　“行吧。” 　　“就是他最近老是站起来了又被迫憋回去，要么真忍要么直接冲冷水澡，好多次了都，我就是问问，这样会不会憋出病啊？” 　　“……”对方愣了愣，他的思考方式一向要跳跃些，“那怎么老是梆硬，整天看黄过度？” 　　“没有没有，”叶唐咳嗽一下，“是因为他对象。” 　　最后那两个字说出来叶唐自己都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甚至想要不跟朋友摊牌，但现在问着这问题似乎又不太好，更何况当时自己跟傅临风闹了一年，他俩没少目睹过，要是现在说了，估计难以安宁。 　　“那他对象呢？异地？” 　　“也没有。” 　　不仅没有，还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叶唐有点心虚。 　　“那你，不对，那你这个朋友弄的是哪出？”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直接就说会不会出问题吧！” 　　“如果就这几天的话还好，但是就是——” 　　“你别说屁话。”叶唐赶紧插嘴。 　　“那没问题，只是不要老这样了，哦对了，”郁轩说，“倒是洗冷水澡得小点心，别感冒了倒是真的。不过我还是建议——” 　　“好了好了你继续忙吧再见再见。”叶唐没给他说出提建议的机会，冷漠地切断了通话。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浴室的水声也停了下来。 　　傅临风下丨身裹了浴巾走出来，身上还带着一阵冷水澡的凉气：“怎么了？” 　　估计是自己刚刚说话声音有点大，叶唐哽了一下：“没什么，郁轩跟我打了个电话。” 　　傅临风点头，也没多问，完全不知道两人刚才聊的什么：“你要不要也去洗漱睡觉？” 　　大概是刚才跟郁轩的话题的缘故，叶唐现在非常听话：“行。” 　　这种听话一直延续了一整晚。 　　甚至叶唐乖乖躺下说了晚安，也一点没有作妖的迹象。 　　大概是前几天阴影太重，傅临风甚至觉得有点反常：“叶唐？” 　　“干嘛，我良心发现了不行嘛。”自觉自己被看穿了的叶唐没好气说。 　　他听见傅临风笑了一声：“不要动来动去的话，睡前亲一下也还是可以的。” 　　叶唐咬牙切齿：“你在教我做事？” 　　“那晚安。”傅临风躺了下来。 　　不过说归说，等傅临风刚闭上眼睛，叶唐还是蹑手蹑脚走了两步，凑近了抱着傅临风的下巴，软软地亲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就又躺下来：“不过今天跟郁轩打电话，我倒是想了一下。” 　　“你要是不介意，过几天请他们吃个饭？” 　　“要是他们说什么你都别管，反正……” 　　“可以。” 　　叶唐没想到傅临风答得这么干脆。 　　反正就他自己的性格而言不打算隐瞒任何人，甚至想炫耀也不为过。 　　傅临风甚至还替他说了：“你父母这边的话，我也都没问题。如果你觉得太难，我来就行。” 　　好歹是出柜这种大事，叶唐摇摇头：“我肯定和你一起的。不过过段时间再说吧。” 　　说到这里他也有点忐忑，毕竟是这种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傅临风，尽管安乔向来开明温和，他也不敢随意打包票。 　　“都行，你自己决定。”傅临风说。 　　“那这次真的晚安了。” 　　叶唐重新闭上眼。 　　他临睡前觉得世界一切美好，整个人开心而满足。 　　就是好像缺了点什么。 　　直到第二天一早，还没睁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原本睡得很好，只是习惯性翻身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好像踢到被子了。 　　他刚想下意识把被子踹开，然后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现在哪儿能踹得动被子啊？ 　　而且那个触感，好像是真的被子，而不是那些柔软的代替品—— 　　他一下子完全清醒，甚至立刻睁开了眼睛。 　　还是那熟悉的一切。 　　只是大小定义又被重新刷新了一遍。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刚抬手看见自己光丨裸的手臂，他心中就警铃大作—— 　　傅临风呢？！ 　　他一这么想着，就听见不远处洗手间的门开了。 　　叶唐战战兢兢又牙酸地扭头看过去。 　　傅临风这次起得比他早，此时已经洗漱完了，松松地穿了一件睡袍站在他面前，发梢挂着水珠，整个人在清晨日光的沐浴下显得无比英俊。 　　……个鬼。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自己这几天作的孽，一种迟来的心虚涌上心头。 　　偏偏傅临风还走近了两步，抱着手，好整以暇地对他微笑。 　　“叶唐，你醒啦。” 　　完了，叶唐寒毛倒立，终于想起昨晚睡前忘记的是什么了。 　　他嘴角抽搐。 　　原来是忘了祈祷。 第47章 你怎么非要自己扒拉进度…… 　　叶唐当下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扯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 一边裹还一边嚷嚷：“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叫我一声！” 　　“看你睡得太沉，没忍心吵醒你。”他慢悠悠地说着，还指了指一旁的矮柜, “衣服给你找好了，自己换吧。” 　　可能在一起时间不长, 叶唐对这种一觉醒来不着寸缕的场景还是没法习惯，还好傅临风拿的是睡衣，他胡乱抓过来在被子里蒙着黑随意套上，这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臊着脸掀开坐起来。 　　对方看戏似的, 也不催他, 但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叶唐觉得自己应该先发制人。 　　他故意不看他，径直从床上下来往洗手间走, 跟傅临风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用一种非常正经的语气说：“你今天不上班啊？” 　　“是要上，”傅临风靠在门栏上慢悠悠地回答，“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上。” 　　“……”叶唐才刚消下去的羞臊又重新被点燃, 他一下子又红了脸, “大清早的, 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他在傅临风的注视下胆战心惊地洗漱，生怕对方趁机做点什么意料不到的事, 没想到对方还绅士得很，一直在一旁等他弄完了, 才说：“早上好。” 　　所以说人就是矛盾的，傅临风要是做点啥吧, 他又害怕，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叶唐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别发呆, ”叶唐想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傅临风像是猜到他脑子里的内容似的，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觉得应该一起来就进入正题比较正常？” 　　叶唐浑身打了个激灵：“你好可怕！趁人之危！白日宣淫！” 　　结果绕来绕去还是这几个说辞。 　　傅临风提醒他：“我好像没有说进什么正题啊。” 　　叶唐：“……” 　　“行了，你先去厨房看看早上想吃什么。”傅临风催促他。 　　就这么揭过去了？ 　　叶唐一边感觉不可思议，一边为自己的侥幸逃脱窃喜。 　　他应了一声，刚要往厨房走，步子还没迈出去，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几步回到傅临风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微微踮脚，在他嘴唇上轻而软地贴了一下，很快放开，眨眨眼说：“早上好。” 　　危机看来是解除了，叶唐想，还是变回来了好啊，太小了亲起来还是不得劲儿。 　　叶少爷心情重新恢复晴朗，也不想麻烦傅临风了，自己把吐司放进机器里，等对方走过来了才说：“我煎蛋不好看，那还是你来。” 　　“又不是要做什么，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傅临风不在意地说着，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那不一样，我觉得你做什么都好厉害，我不行，”叶唐连忙摇头，“食物好看一点心情也好嘛。” 　　“我哪里做什么都好，你滤镜别太厚。”傅临风话里有些无奈，不过语气却是愉悦的。 　　叶唐怔了一下。 　　要是放在以前，他指定就满不在意地略过了，现在想起来，这句话对于曾经的傅临风来说，是怎么样的一个支撑。 　　但他不打算改，也不打算撤掉自己的滤镜：“反正比我好，我说是就是。” 　　“而且我当时变小以后第一次吃你做的早餐，简直惊为天人！”他毫不吝啬地大力夸赞。 　　傅临风含笑看着他：“那是因为想要卖力讨你喜欢。” 　　“你成功了。”叶唐盖下定论。 　　他想到什么，又说：“那你……” 　　那你当时明明都在暗暗示好了，却又因为帮盛嘉忙的事骗自己，说他很久不弹琴了？ 　　叶唐只说出前两个字就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还是跟以前有区别了。 　　即使是傅临风，即使过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勇气一下子对自己展露全部吧。 　　他咳嗽一声出了厨房，傅临风打算煮个汤，叶唐就溜达到了书房，在钢琴旁坐了下来。 　　好几天不练让叶唐感到有些恐慌，先是雷打不动地过了几遍基础热手。 　　以前叶唐觉得夏天最棒的事，就是弹琴以前不需要太费力就能让手指灵活起来，不过他现在改了想法。 　　夏天最棒的事，应该还是终于没错过本就心意相通的灵魂。 　　傅临风钢琴不远处的书柜里放了不少琴谱，叶唐挑了一下，最后手指从德彪西勃拉姆斯中还是鬼使神差选了一本李斯特。 　　这本练习曲每一页都被翻得发皱，有几首做满了记号，他沉下气，重新坐回钢琴旁。 　　曲谱上满满全是八度双音，是儿时自己不那么喜欢的练习曲，比起各种室内乐或者作者本人其他类型的曲目，听上去有些乏味单调。 　　他弹得非常流畅，手指如飞，轻重有序，比原曲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 　　只是，也许是演奏者个人的原因，原本一首诡谲里带着点灵动的曲子硬是被他演奏出了一股欢乐轻松的味道，到了第二主题时甚至弹出了一种奇异的柔和感。 　　等最后一个半音阶演奏完，叶唐有些气喘地停下来，手搭在双腿上打算休息片刻。 　　“先吃早饭吧。”傅临风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此时正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 　　他原本想再练一会儿，但一想等会儿傅临风就要去公司，忽然就很珍惜早上的时间，于是点了点头：“好。” 　　“我第一次听见这么真挚又快乐的《鬼火》，”傅临风笑着说，“还挺新奇。” 　　叶唐有点不好意思：“是吗。” 　　“自信一点，小钢琴家，”傅临风替他汤盛好，“没有人规定哪一种演绎方式是错误的，我非常喜欢。” 　　“那你有空也试一次嘛。”叶唐期待地看着他，“就弹给我听就好了。” 　　“那我还得练练，手生。”傅临风说。 　　知道曲子的难度，叶唐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我现在是能弹，但跟你总归还是有差距的。”他说得很坦荡，“你一直在努力，也一直在进步。” 　　不用像以前那样拼了命地追上什么了。 　　大约是这个话题让人有些感慨，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叶唐才听见傅临风问他：“今天要去哪里？” 　　“练琴，然后去找我妈，毕竟前几天一直对她撒谎来着，稍微露个面。”叶唐的答案毫无新意。 　　“行，等会儿我先送你回去。晚上有没有空？我到时候过来接你吃饭。” 　　“好。” 　　两人吃完早饭，叶唐趁着洗碗的功夫跟三三交流了一会儿感情，最终对方甩着尾巴爬上了猫爬架的最高处，不理人了。 　　叶唐看着脾气很臭的三三，很没有自知之明的跟它大眼瞪小眼地嘲讽：“你爸还说我跟你像，我脾气比你好多了好吧。” 　　三三打个哈欠，表情冷漠。 　　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了的叶唐昂首挺胸地回了卧室，正看见傅临风背对着自己换衣服。 　　对方肩背部的线条流畅有力，叶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大约是身材比自己好了不少，最后看了两眼没够，干脆上手摸了一把。 　　“又开始了是吗？”对方没回头，被揩了油后冷不丁开口。 　　叶唐手缩了一下，不满：“摸一摸又不少块肉。” 　　“趁人之危，白日宣淫。”傅临风把叶唐早上醒来的说辞原封不动地扔回给他。 　　叶唐左耳进右耳出，他已经向傅临风讨教过了，只要自己脸皮够厚，对方就拿自己没有办法：“男朋友摸两把的事，怎么能叫淫呢？” 　　一边说，一边还更过分地贴过去抱他。 　　“你这样我怎么换衣服？” 　　“哎呀，我帮你我帮你。”叶唐自告奋勇，“傅先生今天想穿什么？我给你挑好不好呀？” 　　傅临风挑了挑眉看着他，无声默许。 　　这种感觉让叶唐又回到了当年给傅临风挑礼服的时候，他心里倏地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充盈。 　　他很认真地找了一圈，毕竟还算日常，不用太正式，他十分惋惜地放弃了眼睛发亮的燕尾服以及其他类别，最后选了一套黑色西装，戗驳领，单粒扣，双侧印有暗纹，剪裁也非常利落流畅，乍一眼看着低调平实，其实暗藏了些巧心思。 　　他又兴致勃勃挑好了领带，接过傅临风手里的衬衣：“我给你穿！” 　　傅临风随他折腾，叶唐给自己穿衣服还行，但完全没给别人穿过，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给他穿衬衫的时候，他还颇遗憾地看着一点一点被衣料包裹起来的地方，非常羡慕地说：“身材好就是了不起哦。” 　　穿到一半叶唐又不规矩地去搂他的腰：“啧啧。” 　　“你扣纽扣已经扣了两分钟了。”傅临风看似善意地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少爷哼了一声才应，重新收回手，开始一粒一粒，由下至上地替他系扣子。 　　两人贴得很近，叶唐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而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胸前仅剩的两粒扣子上，双手抬起来，而头略微低着，姿势乖巧得不像话。 　　“留一粒。”叶唐低声说，“好啦。” 　　可衬衫穿好了，却不知为何，没人立刻想进行下一步，两人就像这么被定住了似的，呼吸和动作都变得很轻。 　　叶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刚要抬起头，可没想两人距离太近，他还未能反应过来，就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鬼使神差地，他借着现在这样的姿势，一只手还轻拽着傅临风的衬衫，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勾住对方的脖子，他很轻地踮脚，然后吻在傅临风的嘴唇上。 　　这次不需要对方提醒他闭眼，一切发生得太自然，很快为了站得更稳，他的双手下移，抱住了傅临风劲瘦的腰。 　　真奇怪，隔着衬衫也那么热。 　　他一边想着，一边却搂得更紧。 　　吻从交缠变成索取，叶唐开始没空思考别的了，开始被亲得头脑放空，被亲得发出一些自己事后听上去觉得羞耻的声音，被亲得站不稳，然后被对方抓着手腕，压到一旁的床上。 　　自己变小的时候就喜欢爬到傅临风的肩上，亲他的眉骨、耳垂、或是喉结，这次变回来了第一次尝试，忽然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是到了这种关头他一边享受一边又觉得紧张：“那个，你，你上班可能会迟到。” 　　傅临风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珠才放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很深。 　　叶唐看着，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有些渴，期期艾艾继续说：“就是，那个……”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啥。 　　只是觉得有点怕，毕竟一个全新的大门正向他敞开，而自己双腿摇摇欲坠，好像很怕就此跌进去。 　　傅临风从他身上撑起身子：“不想？” 　　“呃……”叶唐还怔愣着。 　　“你……”傅临风看起来好像忍地很难，但最终还是放开了一直桎梏着叶唐手腕的手，“你害怕吗？” 　　叶唐猛地点头。 　　废话，这种时候谁不害怕啊。 　　“可你，”傅临风看了一眼叶唐也已经有了反应的地方，“不然我先帮你？” 　　“哎？” 　　叶唐睁大眼睛。 　　帮？ 　　不是，不是要…… 　　他的思维一下子拐到一个神奇的地方，比如昨晚郁轩电话里的“勃丨起功能障碍”“少冲冷水澡”…… 　　事情的进展应该是这样吗？ 　　还是说傅临风怕迟到啊？ 　　他眨了几下眼：“呃……” 　　傅临风还以为对方最终还是不愿意：“我帮你吧。” 　　“嘶——” 　　叶唐猛地因为电流般的触感叫了一声。 　　“等等，那个，”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向就有了变化，但这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问得很正经，“傅临风，你是不是，不行啊？” 　　“……” 　　“……” 　　他认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针对目前的走向提出疑问。 　　结果他看见傅临风深吸了好几口气，没理他，只是忽然拿起一旁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林杰？” 　　“今天帮我盯一下，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嗯，我有点事，不过来了。” 　　叶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傅临风还穿着自己刚扣好的衬衫，沉静地跟自己秘书打电话：“下午？” 　　“下午啊……”他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脸上。 　　叶唐浑身一哆嗦。 　　“下午也不来了。” 　　傅临风冷漠地说完，然后挂断了电话。 　　“等一下！”叶唐终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现在似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下意识就想垂死挣扎，“你啥东西都没有，不是说，这个要，这个要……” 　　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笑。 　　傅临风从容地走到床头拉开矮柜。 　　——他瞥了一下，眼前一黑。 　　“叶唐。”傅临风语气温和得很，但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傅临风重新走过来，亲他的眼睛。 　　“我原本想找一个再好一点，再温和一点，你能够接受的方式和场景，但是，”他一粒一粒把自己刚才替他系好的扣子解开，“你怎么非要自己扒拉进度条呢？” 　　…… 第48章 傅总的弟弟？ 　　叶唐开始垂死挣扎, 顺便还不可置信地说：“你什么时候买的这种东西！你到底计划多久了？” 　　丝毫没记起来当初还是自己先大言不惭说什么都可以的。 　　“前天买的，”傅临风慢条斯理地说，“是我没跟你报备, 下次记住。” 　　“也，也不用报备这种事, ”叶唐被他亲得发痒，皱着眉头说，“我有点渴……” 　　“那是因为你硬了。”傅临风伸手碰他的腰，弄得对方瑟缩了一下，然后往自己怀里软倒。 　　傅临风坐起来, 衬衫解了一半, 伸了胳膊去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包装和上面的字甚至刺激得叶唐有些眼热，他好像现在才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但等真的被亲得腿软之后又觉得除了稍许忐忑后其实也没顾忌了，甚至因为对方短暂离开自己的这一点时间里都觉得难耐，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嘟哝, 自己伸手重新贴上他, 又用嘴唇一下一下地亲吻露在外面的皮肤。 　　叶唐开始难耐地闭着眼睛, 缠着他不放。 　　傅临风重新把他压回去，只是这一次不需要引导了, 叶唐一边同他接吻，一边紧紧地抱着他, 跟他贴在一起。 　　叶唐开始觉得自己浑身发热，皱起眉头来, 只感到单纯的亲吻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可又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才好，刚移开嘴唇喘气, 想要说些什么时，忽然被一阵强烈的刺激攫住了喉咙—— 　　“唔！”他吓得叫出声来。 　　叶唐一下子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 　　一天之计在于晨，叶唐向来珍惜早晨的时光，每次练琴都觉得时间不够，没想到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这个早上如此漫长。 　　小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头，那股娇气劲儿在终于被折腾完以后完全爆发出来，整个人生无可恋地趴在床上，哪哪儿都疼，动一下就开始龇牙咧嘴。 　　整个房间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宣泄后的味道，叶唐瞥了一眼垃圾桶，瞅了瞅里面打了结扔进去的不止一个的玩意儿，啧了一声移开脸。 　　完全没眼看。 　　他一点也不想动，声音都有点哑了，百无聊赖地开始发呆。 　　与他完全相反的是，傅临风悠闲地草草冲了一下，还去开门拿了之前点好的餐，深知对方的脾性，把午饭盛好了端进卧室。 　　“先随便吃点东西？”他来到一旁问。 　　“吃个屁！”叶唐怒目而视。 　　被折腾了一早上，他的少爷脾气上来了，开始朝着傅临风半真半假地发火：“起不来！怎么吃嘛！” 　　“那……”跟他比起来，傅临风现在就脾气好得不行，也不打趣他了，还跟他征求意见，“我喂你？” 　　“好啊！那我要吃小龙虾，重麻重辣，你剥好了蘸了汤汁再给我吃。”他毫不客气地说，只是刚想表示愤怒地翻个身，全身上下的酸疼劲儿一下子往上冲，叶唐立刻“嘶”了一声，又重新变回刚才的姿势。 　　自己这么惨，再看一眼神清气爽的傅临风，更气了。 　　“快点！我现在就要吃！”叶唐火更大，就是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威慑力，也不知道是在撒泼还是在撒娇。 　　不过这次傅临风没让他如愿。 　　他端来几样茶点，旁边还配了一碗地道的砂锅粥。 　　叶唐一扫过去一点辣椒都没有：“我不要！” 　　“你要吃是没问题。”傅临风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现在的样子，“就是你刚……明天可能……” 　　“快闭嘴——”叶唐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到问题的所在，再一想现在自己吃不了小龙虾还是拜这人所赐，更气了，还是没忍住伸脚过去蹬他。 　　结果脚还没踢到人自己先疼得面目狰狞，叶唐捂着腰觉得腿疼，照看了腿又觉得屁股不舒服，总归他觉得自己跟废了似的，十分痛苦。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就是伺候到底。 　　傅临风任劳任怨地先把东西放下，然后走到床旁蹲下开始哄人：“是我的不对。” 　　叶唐哼了一声，鼻子翘得老高，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等晚上带你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做？” 　　“在家里吧，要吃田鸡粥。”他纡尊降贵地哼哼。 　　“行，那现在随便吃一点？然后去洗澡。” 　　叶唐抬起一只胳膊就开始抽气：“哎呀抬不起来——” 　　正发着脾气，嘴里就被对方见缝插针地塞进来一个虾饺。 　　叶唐呜呜两声表示抗议，但确实是累了，食物的香气窜进鼻子，最终还是咀嚼了两下，咬破纤薄剔透的皮，尝到一点鲜美的汤汁。 　　……还挺好吃。 　　他臭着一张脸咽下去：“再吃一个。” 　　对方又给他喂了一个。 　　有了吃的叶唐终于消停下来，被伺候了一会儿才跟个病人似的一边抽气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我自己吃。” 　　傅临风没跟他争，依着他。 　　食物下肚叶唐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尽管没能吃到小龙虾，也暂时没再嚷嚷了，他端起粥来一口一口地喝完，这才有了点精神：“手机递我一下。” 　　下午去看安乔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了，叶唐悻悻地想，也不知道现在这副样子，晚上还能不能起来练琴。 　　他想起早上演奏的那首曲子。 　　他就不该把《鬼火》弹的那么欢快的。 　　他现在就很鬼火。 　　但看着傅临风为自己忙上忙下，少爷脾气发完了的他又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现在的他自然是拉不下脸来的，最后干脆咳嗽一声换了话题：“你下午什么打算？” 　　“林杰晚一点过来送资料，不是什么大事，在家里处理就行。”傅临风把吃干净的餐具收拾好，说道。 　　听他这么说，叶唐一下子想到点什么，猛地在床上动了一下：“对哦！我上次装着游戏机的那个书包还在你办公室吧？你让他顺便拿过来好不好？” 　　傅临风应得很爽快，立刻让对方记得把书包一并拿来。 　　反正林杰也见过他，傅临风说得很自然：“上次我弟弟的书包还在我办公室隔间，你来的时候顺道一起。” 　　林杰接到电话的时候刚走出公司的电梯，立刻满口答应。 　　挂了电话，林杰路过前台的时候照例跟两人打招呼，不过今天两个小姑娘却叫住了他：“林哥，今天傅总没来吗？” 　　“对，说是家里有点事，我正要去给他送资料。”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其中一个人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好奇地问他，“林哥，你之前还记不记得傅总带过几次的那个弟弟？” 　　“记得，怎么了？” 　　“记得你居然会没印象！昨晚的舞综你没看吗？” 　　“随便扫了一下。” 　　“那里面！那个舞蹈家的儿子，不就是傅总弟弟？” 　　“哎？” 　　那个项目不归林杰管，因此没太放在心上。 　　而前台女孩子总喜欢追一些综艺，加上安乔偶尔也在镜头前露面，令人羡慕的经历和舞蹈家的头衔，总会有有一批关注者。 　　两个人是室友，其中一人以前还学过舞蹈，这才会想起来看这个节目。 　　“我当时还以为是傅总亲弟弟，没想到居然还不是！”另一个女生说。 　　“但关键不是这个。”第一个前台欲言又止，好像觉得说下去不太好，总归是老板的家事。 　　“算了算了，反正我们就是觉得好奇，林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也没有不尊重傅总的意思。”另一个前台把话头掐了，“不过他弟弟好可爱啊，弹琴的时候又好帅。” 　　“对对，虽然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但听着都觉得很舒服。” 　　林杰从公司里走出来，左手是正经的公文资料，右手则是给老板弟弟带的游戏机。 　　前台的话让他有些好奇，他上了车，想了想还是点开了昨晚的综艺。 　　导师和学员自然是里面的主角，不过进度条过半，他果然看到了前台姑娘说的那个人。 　　居然是舞蹈家的儿子，机缘巧合来当一期临时嘉宾。 　　林杰回想起来之前见过的叶唐，看上去年纪很小，长得可以说是精致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只是好几次跟着傅临风来上班，然后就在隔间里打游戏……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青年钢琴演奏者。 　　林杰没什么音乐造诣，不过知道傅临风以前确实学过音乐。他看着屏幕里的青年专注地演奏完一首自己从来没听过的曲子，即使只是录像，也依然觉得心旷神怡，像是沐浴了一场温柔愉悦的日光。 　　他刚想要关掉视频，就听见屏幕里的人开了口，说了刚才弹过的曲子的名字。 　　- 　　叶唐吃过午饭休息了一阵终于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尽管走路还是一瘸一拐，但总归好了一些。 　　既然今天估计都出不了门，叶唐想着，也给被自己放了鸽子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安乔声音一如既往甜美温和：“没事呀，我这边也快录完了，到时候我回来就好，你也不用一直跑来跑去。” 　　“唐唐在家吗？” 　　叶唐缩了缩脖子，心虚半晌：“……在。” 　　“那多出去走走，也别一直弹太久。”安乔说。 　　叶唐心里那点愧疚更重了，丝毫不敢说自己现在根本不在家，早上安乔说不定在录节目的时候自己正跟她以前最看好的孩子滚在一张床上。 　　嘶。 　　他皱着眉头，最后只能说：“好的妈妈。” 　　挂了电话，叶唐看着一旁的傅临风，叫了他一声。 　　只是换姿势的时候还是扯着某些地方疼了一下。 　　禽兽，叶唐在心里骂骂咧咧。 　　傅临风听不见他心里想什么，见他醒了，从电脑旁移开视线，走过来吻了吻他。 　　叶唐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抱怨就悉数消失了。 　　他现在都觉得跟做梦一样，虽然进度条是自己加快的没错，但两人真的还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除了一开始的一点紧张，他居然觉得无比自然，一点也不认为有什么快的地方。 　　他原本在思考，要是对象不是傅临风，这个速度是不是真的太快了一点。 　　不过刚想了个头就火速在心里把这个想法掐灭了，怎么可能会有其他选项，如果不是傅临风，他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叶唐想到这里又觉得很庆幸，趁着傅临风过来的时候伸出手来，抱着他的脖子也亲了亲。 　　这种不带任何欲丨望的温存让人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叶唐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 　　“我到底要怎么跟我妈说啊。”叶唐把头埋进他怀里，“我总觉得我爸都还好，看着严厉，其实没那么凶，而且只要过了我妈这一关他那边完全不成问题。” 　　“就是，就是……”他抓抓头发，“我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很难开口……” 　　叶唐苦恼地说：“你也别说你去说什么的，这种事儿就得两人一起来，少了一个都不行，你不许自己揽活。” 　　“知道了。”傅临风叹口气。 　　“算了，我过两天先去探探她的口风，温水煮青蛙嘛，一点一点来。”他说。 　　尽管想的很好，但总归还是忐忑的，好在傅临风安抚了他一会儿，叶唐才安下心来。 　　“反正我妈要是反对，我就跟你私奔。”他咕咕哝哝地说。 　　其实他知道安乔估计不会太强烈反对，只是对于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根本无法预估。 　　再想下去也没用，叶唐换了个话题：“困了。” 　　“那睡会儿。”傅临风任由他抱着自己，小猫一样蹭他。 　　“好。”叶唐现在又听话了，让傅临风把自己抱进被子里裹好，自己就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着他笑。 　　傅临风说：“那你先睡，我去买晚上的菜。” 　　叶唐一直觉得傅临风明明已经这么事业有成了，在生活上很多事依然喜欢亲力亲为：“可以叫超市送呀！” 　　“我自己去吧。”傅临风拍了拍他，“少爷口味刁，我怕随便买的东西他不喜欢。” 　　叶唐被他哄得很舒服，终于又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鼻尖：“也还好，你做的都行。” 　　“我爸以前做饭也一般，后来就变得好厉害了。” 　　“行，那你睡吧。”傅临风站起身来，“等我回来就行。” 　　“对了，林杰什么时候来啊？”睡前，叶唐问他。 　　“他说是下午，可能一两个小时以后吧。”傅临风走过去换衣服，“那时候我应该回来了。” 　　“不过你还是穿好衣服，万一来得快，你也好给他开个门。” 　　“噢。”叶唐点头，听没听进去是另一回事。 　　- 　　林杰对傅临风的家很熟，以前也因为工作原因来过，傅临风以前最忙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在公司加班，林杰连他家里的密码都有。 　　不过既然今天老板说了不去上班，那就说明了现在本人是在家的，自然不能直接进去。 　　他很有礼貌地按了门铃。 　　只是左等右等，似乎都没有得到回应，门铃响了一分钟，林杰又想着会不会里面的门铃坏了听不见，还抬手敲了敲门。 　　“不是买菜嘛这么快就回来——”一个刚才还在手机里听过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边。 　　青年揉着眼睛，非常不满地皱起脸，看上去脾气很差，声音也不太耐烦。 　　就是…… 　　林杰发誓他没有故意看。 　　只是睡衣松松垮垮，而上面的痕迹又新鲜明显，想看不懂都不行。 　　“呃——” 　　这不是傅总嘴里说的弟弟吗？ 第49章 love letter 　　“呃……” 　　林杰呆滞地站在原地, 十分懂事地垂下眼睛装什么也没看见。 　　按理说老板的家务事他应该完全当看不见，他的职业素养也这么要求他。 　　只是这一幕的震撼还是有点大，尤其是自己还在数十分钟前在手机上看到过这人…… 　　“啪——” 　　一声巨响, 包含着里面的人也无比震惊的心情，刚打开的大门在林杰面前又重重关上了。 　　少爷想什么做什么, 行动先于思考。 　　等看不到人了他才开始脸红，然后迅速飞奔回卧室找衣服穿。 　　他刚才听见门响的时候为了图方便套的是傅临风的衣服，明显比自己大了一号，甚至都忘了对方临走前交代的话。 　　完了。 　　叶唐的脸上跟火烧似的，忍不住瞥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那模样, 连猜都不需要猜, 直接漏了个底掉。 　　自己之前还装过傅临风的弟弟去过好多次他公司来着…… 　　不过叶唐这次自我调节能力极好，还迅速转换过来了这个身份——他大喇喇地一想, 反正以后肯定是要被知道的，现在被撞见还少了让傅临风解释的时机，甚至可以当做一次出柜演练, 观察观察周围人对此的看法, 到时候面对父母能相对从容些。 　　他这么一想着, 穿好自己的衣服，重新走到门口去。 　　相比他的自我安慰, 林杰倒是没那么淡定了。 　　他忍不住回想刚才在车里看到的视频。 　　他向来觉得自己为人处世察言观色这方面还不错，当时听见里面的琴声时只觉得美好, 而听见曲子的名字竟然叫《临风》时……他发誓那一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冒犯, 很快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而已。 　　现在看来，那曲子听起来的确有了那么点别的意思，而且那个标题, 简直就是赤丨裸裸的告白。 　　完了，这些学音乐的还能这么玩儿的吗。 　　关键是再一回想清晨傅临风那个电话…… 　　这哪是弟弟。 　　他想起叶唐以前跟着傅临风上班的场景，在办公室隔间毫无顾忌看电影玩游戏的声音。 　　他是不想现在发散的，但是…… 　　没想到老板还有金屋藏娇的爱好呢。 　　撞破了老板的秘密是件大事，林杰觉得有些头疼，毕竟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把门给关上了，但这些文件又的确需要今天送过来，他现在第一次开始犹豫，是要敲门道歉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完成自己该完成的…… 　　不过还好，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面前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刚才看上去脸还很臭的青年换了身衣服站在他面前：“林秘书是吧？之前没睡醒，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他连忙顺着台阶下，“我来送文件，顺便拿点资料。” 　　“噢，那你进来自己找？他那些文件我也不知道哪份是哪份。”叶唐让开来，对他说。 　　“谢谢。” 　　“叫我叶唐就好，”毕竟是出柜不是拷问，他还笑眯眯地介绍了一下自己，跟刚才不由分说关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林杰进了门，秉承着能不看绝对不看能不说绝对不说的原则，努力降低了存在感。 　　“对了，他办公那堆好像被搬到书房了，你去那边找找？” 　　林杰怔了一下：“好。” 　　两人的气氛跟刚才完全不同，叶唐甚至还放了一张勃拉姆斯B大调钢琴三重奏的唱片，室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来过傅临风家这么多次，林杰还从没进过书房。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来的时候这里总是关着门，他还以为对方不怎么用这个房间，也没深究过。 　　现在走进去，里面居然还有一架一看就精心保养过的钢琴，琴盖打开着，上面还有摊开的琴谱。 　　他很快找到了想要的文件，正准备告辞，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提着另一个书包。 　　叶唐正好走进来看到：“对哦！这是我的那个包！谢谢谢谢。” 　　“还好你提前来了，不然我还要等好久。”他把书包接过来，这次无比真诚地感谢，“谢谢啊。” 　　林杰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也怪我应该打电话说一声，我忙完了就提前过来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有的，正好！”叶唐好像真的很在意那个包，当着林杰的面就打开来，第一时间看的却不是里面的游戏机，“上次在他办公室就没弄完。” 　　里面还有几沓纸几支钢笔，林杰没细看，跟叶唐道了别：“那我就先走了，晚点我会跟傅总打电话道歉的。” 　　叶唐连忙摆手：“不用！多大点事，而且你来早了是好事。” 　　虽然不太明白，但林杰还是礼貌地应下了：“那好。” 　　送走了林杰，叶唐也不打算继续睡了，拿了刚才书包里的东西就往书房走。 　　刚坐下来，想了想又觉得担心时间不够，上次在办公室里变小得太匆忙，干脆又打了个电话给傅临风。 　　对方正在开车：“喂？怎么现在就醒了？” 　　“睡不着。”他撒了个谎，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扭扭捏捏地，“那个……” 　　“怎么了？”傅临风问，“是想到晚上吃什么了吗？” 　　“想到了你给我买吗？”他终究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心里想着也不急于一时，“好像太远了。” 　　“没事，今天你说了算。”傅临风尤其好说话，“什么都行。” 　　被他这么一提醒叶唐才想起来自己早上被折腾得有多惨，顿时心安理得了起来。 　　他咳嗽一声说了一个甜品一个菜，地点都在自己家那一片，傅临风当年很熟，关键是离现在这儿也比较远。 　　对方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不过那我可能要回来晚一点，你要是饿的话冰箱里还有吃的，少吃一点零食。林杰可能等会儿就到了，你记得给他开一下门。” 　　叶唐没跟他说林杰现在都在返程了，满口答应，乖巧得不像话：“那好。我等你回来。” 　　然后电话一挂立刻争分夺秒地进了书房。 　　- 　　傅临风回来又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到家的时候已近傍晚。 　　停好车走到楼下就听见自己家里传来一阵琴声，他忽地就觉得心情大好。 　　他本想体验这种美好，想要敲门，但最终又不想打断这段琴声，还是自己开了门。 　　琴声骤然变得清晰了。 　　叶唐弹的还是之前那本练习曲，比起乐曲来说没那么好听，但他还是在书房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等琴声停了走进去。 　　对方之前很入神，现在才发现傅临风回来了，猛地一下起身：“怎么来了也不说声。” 　　“我怕我一回来，你一个激动把指法弹错。”傅临风跟他开玩笑。 　　“那确实。”叶唐也很配合，“好歹是当年拉赫也觉得难的练习曲。” 　　傅临风看他说得有板有眼，没忍住笑了：“那你怎么看，叶唐玛尼诺夫？” 　　“那我觉得还是拉赫过分一些。”叶唐很诚实地说。 　　“好了，”两人聊了一会儿，傅临风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买来的东西递过来，“你先吃着，我去做饭。” 　　叶唐眼巴巴地说：“好。” 　　“我怎么觉得你有话要说？”傅临风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问。 　　叶唐没想到一下就被看穿了，干脆点头：“是有，不过吃完饭告诉你。” 　　“嗯？” 　　“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他原本以为傅临风会急不可耐，没想到对方还真就认认真真做好了晚饭，陪他吃完洗过碗以后，也不催他，抱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对方的怀里很温暖，叶唐被他抱得舒服，跟三三似的眯了眯眼，说：“对了，林杰来过了。” 　　傅临风应了一声：“没关系，你在我家也没什么关——” 　　“我当时没睡醒，穿的你衣服开的门。”叶唐抢在他说完之前开口。 　　“……” 　　“我还因为太紧张第一下把人家关门外了，换好衣服才重新开的。” 　　“……” 　　最后傅临风无奈地亲了亲他的发顶：“没事，他不会说什么的。” 　　“我又没害怕。”叶唐无所谓地说，“就当出柜演练了。” 　　傅临风看得出他这么说是真的不在意，但也看得出他还是对即将告诉安乔而感到忐忑，他叹了口气：“不然你妈妈那边还是……” 　　“不行！说了一起就一起。”叶唐直接反驳，对方也就依着他去。 　　“行吧，祖宗。”傅临风只得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叶唐自己是个憋不住事儿的，没想到傅临风这么能忍，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了：“你不问问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你不是让我等一等么。”对方很镇静。 　　“那我是想让你有点期待感！”叶唐有点急，“结果你还真就这么憋住了！” 　　他刚一说完，转头一看对方眼里带笑，就知道自己又着了一道。 　　罢了，反正自己也憋不了太久，他从沙发上起来往书房走：“给你嘛给你嘛……” 　　不一会儿，他从书房回来，背着手。 　　叶唐开口：“你先过来。” 　　他扬起下巴：“你先亲我一下。” 　　傅临风从善如流地照做，走近了，低下头捧着他的脸，很轻地吻在对方的唇瓣上。 　　他明明吻得很温柔，也不带什么情丨色的意味，但叶唐被他这么亲着，还是觉得喉咙有点干。 　　他吞咽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之前想好的开场白被这样一个吻全打乱了，叶唐一边在心里怒骂自己没用，一边认命地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给你。” 　　——是一沓琴谱。 　　可跟傅临风书房里所有的谱子都不一样，这是一叠完全手写的，纸张上每一个音符都还留着墨水香气的琴谱。 　　叶唐写得很用心，每一个记号都没漏掉，每一个速度标记都用花体勾勒，不管是Allegro molto还是Adagio都写得非常漂亮。 　　“之前就想写了，当时借着玩游戏机的理由在你办公室写的。”叶唐说，“结果还差几张没写完就变小了，后面一直找不到机会。” 　　“还好林杰提前来了，也让我提前完成。”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他：“送给你。” 　　傅临风站在他面前，却罕见地沉默了很久。 　　他接过来，看完了每一个对方用心写就的音符，又伸手摩挲纸张的触感。 　　第一次做这种事，叶唐觉得对方应该不会不喜欢，但又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叶唐。” 　　这一次傅临风终于开了口。 　　“送给我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 　　他当然知道了手里东西的意义，按理说不需要对方再点明，但此刻他就是想要听他说出来。 　　叶唐被他看得紧张，心脏胡乱跳着。 　　但他知道自己送对了。 　　可惜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憋到一半又害羞得有点开不了口：“这是，这是……” 　　他咬着牙，羞的难以启齿，最后灵机一动折了个中，换成了英语。 　　“这是，送给你的……”他看着傅临风，眸光清澈一如曾经那个少年：“Love letter。” 第50章 我是帮你在回忆里加一点…… 　　结果最后叶唐硬生生在傅临风家里赖了整整一个星期, 简直乐不思蜀，要不是发现再不去安乔面前打一趟，之前那些“自己在家”的谎就绷不住了。 　　这一周他就没出过几次门, 原本定下的朋友聚会也被自己单方面先鸽掉，整日跟个米虫似的窝在男朋友家里, 白天傅临风在公司工作八小时他在家就练八小时，争分夺秒效率极高，一个工作认真争当模范，另一个练习刻苦自律乖巧，然后等晚上吃完饭撸会儿猫, 就开始滚到一起做一些不那么模范不那么乖巧的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进度条扒拉太快, 还是两人其实本就知根知底十来年，总之叶唐觉得两人好像连热恋期都还没开始, 就进入了老夫老妻的状态。 　　他非常不满。 　　等他把这项不满告诉傅临风时，对方轻飘飘说了一句：“老夫老妻不会每天都上床。” 　　“……”他被这么一句话憋红了脸。 　　也是哦。 　　前面几天还是傅临风哄着他配合自己，而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嘴哪儿都不硬, 被摊煎饼似的, 一折腾就是半宿。后面形势倒转, 傅临风终于有了点怜香惜玉的自觉，正想着不能这么没节制时, 另一个人大概食髓知味，开始或真或假暗示, 成功把两人一起带偏。 　　想到前一晚的后半夜自己还把腿勾在对方身上的事儿，叶唐支吾了一下：“……哦。” 　　他在心里唾骂了一下自己, 色令智昏。 　　可是这一周事情也没耽误着。 　　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叶唐还是很坚决地一甩头，毕竟他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过：“而且我妈那节目都要录完了，再不回去估计得露馅。” 　　他这么一说, 然后转念一想，那等安乔回老宅子住以后自己就要跟傅临风分开了，叶唐忽然就生出一点不舍来。 　　他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干脆对傅临风说了出来：“我现在觉得，要是你当年就跟我告白，我也能体验一把早恋是什么感受。” 　　比如让朋友打掩护、瞒着父母偷偷约会，完成一段又一段惊险刺激的恋爱体验。 　　叶唐越想越来劲，甚至开始兴奋搓手：“你想啊，我一般放学比你早，所以我肯定会叫司机载我到你学校门口等你，然后我们一起回我家老宅子，一般是要先练琴的，不过如果谈恋爱了，我们就趁我妈妈还在练舞室的时候约会，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 　　“不过如果你是来找我……”他完全陷在自己的脑补里，“你高中要忙一点，所以除了你早一点把任务完成……哎等等，我想起来了，你当时总是全班第一个走，是不是想先来接我？” 　　傅临风没什么犹豫地承认：“是。” 　　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叶唐眼梢也弯了下来：“那如果是你来找我，我们就可以在学校里偷偷摸摸——” 　　“叶唐。”傅临风忍不住打断他的畅想，提醒道，“你那时候只有十四岁。” 　　“我再怎么喜欢你，应该也不会在那个年纪跟你坦白。” 　　“十四岁怎么了，你跟我闹别扭那年我就十五了。”叶唐撇了撇嘴，“不然哪能叫早恋呢。” 　　“不过算了，”叶唐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那时候谈恋爱应该也挺没意思的。” 　　傅临风没想到他变化态度这么快：“？” 　　叶唐咳嗽一声别别扭扭地说：“那肯定特单纯，还青涩，说不定只能抱一抱牵一牵手，连亲嘴都不敢伸舌头。” 　　“……”傅临风表情复杂，“你设想了半天，结果考虑的是这个？” 　　“怎么，这个不是大问题吗？”叶唐不自觉提高了点声音掩盖自己的底气不足。 　　“没什么，的确是大问题。”傅临风失笑，从善如流。 　　叶唐心满意足，凑上去跟他接吻，还是刚才口中少儿不宜的伸舌头版本。 　　“不过你也不用遗憾。”傅临风唇角湿润，缓缓说道，“在当时的我看来，即使我不能告诉你，但只要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就都是约会了。” 　　他记得那一段日子的每一个细节，来自叶唐的每一个笑容，有意或无意的每一次示好，都是自己无法遏制的心动。 　　叶唐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怎么了？”傅临风给他理了一下衣领，“是要练会儿琴再去找安阿姨，还是我现在送你过去？” 　　叶唐却没回答傅临风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忽然仰头问他：“傅临风，那你觉得，现在的我看起来跟当年变化大不大？” 　　对方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如实说：“还好，也就高了一点，瘦了一点……” 　　“更厉害了一点。”他补完。 　　“那你等一下。”叶唐说完，一溜烟儿往卧室跑，末了还加了一句，“你去书房等我！” 　　傅临风没问缘由，安心照做。 　　钢琴盖开着，琴架上放着一叠有了些年份的琴谱。 　　书房的门已经不再需要关起来了，两人再也不会对这一段回忆有所逃避，傅临风下了班也会坐下来练一会儿，有时候两人还会练练四手。 　　没过几分钟叶唐就回来了，他听见声响，刚一抬眼—— 　　叶唐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款式和材质都跟当年两人第一次比赛时无异，甚至连大小都一模一样——只是叶唐现在更高了一些，遮不住手腕脚踝，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怪异。 　　“前两天让司机送衣服来的时候，突发奇想让带上了。”叶唐没解释带这套衣服的动机，只是显摆似的站到傅临风面前，“那我现在跟以前除了高一点也没有区别了。” 　　“不过唯一的区别是，我现在比那个时候聪明。”叶唐说得毫无愧色。 　　他走到钢琴旁坐下，这一刻傅临风脑海里的确有无数幅画面重合到一起，但最鲜明的，仍旧是此时此刻。 　　“前些天是你先表白的，我觉得我也要补上一个。”他说，“你把我当成五年前也好，现在也罢。不重要，因为都是我。” 　　他的少年扬起脸来看他—— 　　“重要的是……我喜欢你，要不要跟我好？” 　　- 　　等叶唐从家里出来时，距离跟安乔约定的时间已经只剩半个小时。 　　他腰酸腿疼地臭着脸上车，对着驾驶座上的人骂骂咧咧：“傅临风！我是在帮你回忆过去！” 　　“我是帮你在回忆里加一点色彩。”对方四平八稳地开车，说道。 　　“那也不用加黄色！” 　　叶唐想起刚才差点就被压在钢琴盖上，一瞬间脸又烧红了。 　　“回忆本来就是泛黄的，有什么问题。” 　　“…………” 　　叶唐被这个烂梗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两人吵吵闹闹地一路来到综艺的录制地点，叶唐虽然屁股疼，但嘴还利索得很。 　　因为某些意外情况，叶唐还没到安乔那边的录制就开始了，便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在休息室先等会儿。 　　为了防止少爷更生气，今天不用上班的傅临风原本只是送他到门口，想了想还是说：“那我陪你吧。” 　　叶唐哼哼两声，算是妥协。 　　他来过好几次了，早已轻车熟路，知道现在大伙儿都在忙着录制，也没空顾得上自己。 　　他有些口渴，偏偏任性劲儿上来了，不想喝休息室里的热茶。 　　“那我去门口给你带点咖啡？” 　　“不行，咖啡喝了晚上睡不着。” 　　“你今天晚上又不跟我睡，肯定不折腾，能睡着。”傅临风开他玩笑。 　　“……”叶唐觉得这人现在怎么能这么恶劣了，“不！那我要喝汽水！” 　　“知道了宝宝，要什么味儿的？我去给你买。” 　　傅临风把人惹炸毛了就收手，非常有分寸。 　　“桃子味儿。” 　　傅临风二话没说真就出门替他买了。 　　叶唐一边觉得他好烦，一边又忍不住勾起嘴角来。 　　休息室里没有摄像头，叶唐因为某些地方还有些许不适，等门一关上就坐没坐相地瘫在了沙发上。 　　耳边是忽远忽近的音乐声，主持人的说话声，等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真实的敲门声。 　　傅临风真给他带了还冒着水珠的桃子汽水，态度殷勤地拉开环：“这下可以了吗？” 　　叶唐捧起来直接喝了小半瓶，舒畅地呼出一口桃子甜味的气，满意地点头。 　　“行，那你在这儿等安阿姨，我先回去？”傅临风问。 　　一想到要分开——即使就是分这么短暂的一点儿时间，叶唐也生出一点不习惯来。 　　他悻悻道：“噢。好的。” 　　“这么不舍得啊。”很明显傅临风也看出来了，轻声打趣他。 　　现在叶唐也没空跟他置气：“是啊，那我后天来找你？我要请盛嘉他们吃饭。” 　　“好。” 　　“对了衣服帮我洗一下，刚出门有点急忘了说。” 　　“好。” 　　“那……那有事我跟你打电话。” 　　“好。” 　　叶唐摸了摸鼻尖，小声说。 　　“那，那再见。” 　　这次傅临风没说话了，叶唐正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就见对方跨了一步走近，轻轻地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下。 　　“再见。” 　　他说。 　　不知怎么的，叶唐忽然就觉得刚才这个吻太轻了，自己唇上还沾着桃子的味儿呢，傅临风说不定都没闻到。 　　于是他一把勾住傅临风即将离开的脖子，反客为主地重新贴回去，硬要让对方跟自己一起尝一尝初夏的桃子味汽水。 　　他一不留神就有些深入，闭着眼，搂着傅临风不放。 　　“唐唐等很久了吧——” 　　一个女声由远及近，安乔今天破天荒没穿高跟鞋，一路无声地走到休息室，推开门说道。 　　然后一眼看到了嘴唇刚分开但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噢。” 　　安乔整理了一下头发，几乎镇定而优雅地看了他俩一眼，往后一退，甚至还顺便带上了门，“妈妈想起手机落在上面了，你们先继续哈。” 第51章 写给我对象的。 　　“……” 　　“……” 　　叶唐宕机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回过神的第一句话是问：“我们刚才应该没有在亲了吧？” 　　“……没有了。”向来成熟稳重的人也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替叶唐整理了一下衣领。 　　“完了完了完了……” 　　叶唐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理，第一次有了逃避的心理, 把头重新埋进傅临风怀里当鸵鸟，结果又因为担心安乔再进来一次又迅速钻出来。 　　“你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想。”傅临风忍不住安慰他。 　　“想什么啊已经完了……不然我今天还是住你家吧我觉得我妈接受不了……哎不行要是我不回家感觉更惨……”叶唐耷拉着脑袋开始念叨。 　　“你觉得你妈妈的反应是完全接受不了吗？”傅临风虽然也觉得尴尬, 但好歹很快分析出了局势，“从另一方面说，这叫一步到位。” 　　“……”叶唐抽了抽鼻子，“好像有点道理。” 　　反正撞破就撞破了，又不可能就地分手, 还省过了自己一直纠结的出柜环节。 　　“那, 那现在怎么办啊，”叶唐迟疑, “休息室等会儿可能还会有人进来，其他地方又有摄像头……” 　　总归哪儿都不是个适合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地方。 　　“算了。”傅临风说，“我就陪你在这儿等吧, 等到你妈妈全部录完了, 我再好好跟她说明清楚。” 　　叶唐叹口气, 好像也没有别的更优选。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唐唐, 我进来啦？” 　　安乔给了他们商量的时机，然后才适时地回来, 这种分寸感让叶唐更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哦！” 　　对方这才推开门，之前一闪而过的震惊在脸上全消失了, 还是那副优雅温柔的样子：“录太久，让你们久等了。” 　　然而叶唐现在根本没心思跟她讨论别的，他完全藏不住事也等不及：“妈——” 　　“没关系的, 不用太紧张。”安乔笑笑，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我很快还要回去，唐唐是要一起来看，还是等等我？” 　　叶唐其实想说就在这儿等她，但碍于恋情被撞破的尴尬，他要是说了继续等，就代表着傅临风说不定还会在这儿，虽然安乔看上去很自然，可事情没说开，他这么想想也有些不自在。 　　“那我去陪陪你吧。”叶唐说，“坐观众席就行，也不用特地给镜头。” 　　安乔微笑：“都好。” 　　“就是，那个……”叶唐支吾着把剩下的话说完，“录完以后，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就是，带带他。” 　　他指了指旁边的人。 　　安乔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好，餐馆是我现在订，还是晚点再商量？” 　　“我来吧。”傅临风礼貌地说，“我在这里等你们就好。” 　　“可是还要三个多小时，干等太辛苦了，”安乔替他想了想，“不然小傅也跟我们一起？在这儿挺无聊的。” 　　叶唐记得傅临风原来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尽管现在变了不少但还是担心，没想到安乔也想到了：“就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就行，我会让摄影组别往这边打的，放心。” 　　“好的，安阿姨。”傅临风没怎么推辞就接受了。 　　叶唐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还要订位么。 　　傅临风看上去非常胸有成竹，只是在跟着叶唐走出去的时候迅速掏出手机给秘书发了消息——今天不来公司，帮我订个晚上的餐厅。 　　正在苦苦等着人签字的林杰在电话那头摸不着头脑：好，订什么？您没说啊。 　　——订见丈母娘那种。 　　——你有经验，我没有。 　　傅临风发完消息就潇洒离开，留着林同志一人面对巨大的工作量外，还面对起刚刚砸过来的巨大信息量。 　　- 　　录制很顺利，这次算是决赛前的最后一场淘汰赛了，叶唐毕竟跟着参加过一两次，还是有些眼熟的选手，没一会儿还真的进入了节目氛围。 　　上次跟他合作过的萧妤这次也在，叶唐虽然不太懂舞蹈，但就是单纯能从其中捕捉到动人的情绪爆发和收放，无法评价，不过他很喜欢。 　　这可能就是艺术的共通之处。 　　傅临风也看得很认真，似乎跟他是一样的感受。 　　不过是录制就有很多繁琐的环节，后面cue流程的地方叶唐开始走神。 　　不一会儿，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女生很小心地叫了他一下。 　　“你是不是……”她的表情也很吃惊，不过还是很小声地开口，“上次帮萧妤弹琴的特别嘉宾呀？” 　　叶唐点点头：“嗯。” 　　“安老师真幸福！”她眼中流露出一点真实的羡慕。 　　“上次你那首曲子是自己的原创，我特别喜欢，真的！听了好多遍。” 　　他礼貌地说：“谢谢。” 　　叶唐其实现在不太有心情闲聊，毕竟录完才是今天的大场面。 　　可是姑娘下一句又道：“主要我不懂音乐，单纯觉得好听……怎么说呢，听起来很快乐，像一个故事。” 　　“你写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她说。 　　夸自己叶唐很麻木，但提到创作灵感他就来劲儿了，一边想矜持点一边又想炫耀：“还好吧。” 　　然后听见自己旁边的男人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真的真的，冒昧问一下，你原本是想写一个大概是怎样的故事？” 　　“唔……”叶唐认真想了一下。 　　最初动笔的时候确实是一帧一帧的画面，他也以为灵感是回国以后变小的一切。 　　但后来想想……不是的。 　　每一幅画面都有主角，每一个场景都有终点。 　　叶唐感受到自己的左手正被人悄悄握着，温热而真实。 　　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是在镜头的死角，于是他微微扬起脸，像个幼稚鬼一样还是没忍住向一个陌生人炫耀：“不全是故事。是一个人。” 　　成功接收到听众讶异的眼神后，叶唐要是有尾巴，现在可能都窜上天了：“写给我对象的。” 　　说完还加了一句：“嘿嘿。” 　　对象本人在一旁听着，都担心人家一下子被吃一嘴粮甩手不理人。 　　还好叶唐知道点到即止，心情也好了不少，继续美滋滋看录制了。 　　- 　　好在录制时间比他们想象的更快一些，为了避免被发现，叶唐跟傅临风在快要结束的时候事先溜走，在门口的车里等安乔。 　　对方走出来的时候依然风姿绰约，看不出一点长时间录制的疲态：“我刚刚跟你爸爸打了电话，他说他今天走不开，只能改天了。” 　　叶唐嘶了一声：“……好的。” 　　傅临风也终于紧张起来，关键是他一直跟叶唐在一起，又是突发事件，两手空空十分不像话。 　　他坐在驾驶座上，这些年打磨出来的社交技能全没了，还好安乔一路上都在跟叶唐聊天，像是刻意给他缓冲的时间。 　　这种感觉很神奇，其实追溯他年少时的记忆，安乔的确算是对他极好的大人了，虽然多半都是沾了叶唐的光。 　　而现在这么多年没见，自己还把人家儿子拐跑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情。 　　三人到了餐厅，不得不说林杰办事的确靠谱，私密性好，装修考究却不压抑，至于菜的口味倒是其次了。 　　坐下来以后他们还是有了一瞬的沉默。 　　叶唐其实更急，正拿着菜单，安乔还没说话呢就先急吼吼打断了：“哎妈妈你看！这个菜傅临风也会做！” 　　“……” 　　“……” 　　话音刚落就觉得哪里不对。 　　他好像之前都编的自己在家里。 　　也不知道安乔反应过来没有，笑盈盈点了个头。 　　“妈妈，我……”叶唐想找补。 　　傅临风自然要先开口挡下：“安阿姨，其实……”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喝了一口茶，“所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真的别紧张。” 　　叶唐有点傻眼，而傅临风松了一口气。 　　话说开了就没那么恐怖了，叶唐不信，追着问：“什么时候啊？” 　　“原本都以为是我的错觉，或者想多了。”她淡淡道，“不过我第一次录制，你来看我的时候，小傅还送你过来了。” 　　“对啊。” 　　“怎么说呢，说是直觉也好，经验也罢，反正……当时他那样，跟你爸当年想追我又不敢追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不过也不止是这个。”安乔说。 　　原本两人以为的一场艰难过程变成了安乔说话占大多数的情景。 　　“小傅。”这次她看着傅临风开了口，“如果我说错了见谅，其实唐唐不说，我大概能明白你们当年闹翻的缘由，所以，我不能笃定你当时是把唐唐当成浮木或者稻草，因此并没有插手。” 　　“我知道。”傅临风低声说，“就是因为您和他当年对我太好，我才……” 　　“没关系，都过去了。”安乔安慰他，“后来我也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唐唐都不开心，可他太小了，如果那时候告诉他，可能会更崩溃。” 　　“后来他回国了，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再遇见。唐唐的性格你也知道……我原本还不确信，但第一次重新见到你，就看到你追出去的模样，我就觉得，我应该没猜错。” 　　“后来唐唐开始写曲子，甚至也不顾忌，还起了你的名字……”她略微低下头，思索片刻，像是回忆。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但很抱歉，我那时候还是决定选择旁观，也没有试图多推一把。”安乔难得有这样的语气，“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傅临风一一回应，而叶唐在一边像个摆设，人都要听傻了。 　　“所以我当然不会反对，也很庆幸你们这么快就解开了误会。”她重新扬起脸，又恢复了笑容。 　　“那我爸那边……”叶唐嗫嚅。 　　“我都同意了，你爸不会有意见的。”安乔优雅地擦了擦嘴，“我在减肥，吃完这个就回去了。” 　　“妈！你让傅临风送你！”叶唐开始替人卖殷勤。 　　“不用啦，我已经叫司机等着了。”安乔眨眨眼，站起来。 　　“哦对了，东苑那套房子一直有人打理着的，你想住可以过去住，或者继续和我们住也行，”安乔背对着他们，说，“以后也就不用联合阿姨骗我啦。” 第52章 “我只是……怕绿灯快结…… 　　安乔看起来像是完全接受了这件事, 让司机先送自己回去，并告诉他今晚她跟叶唐的爸爸还暂时不回老宅住。 　　傅临风陪着他又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门外是鼎沸的人声, 熙熙攘攘的吵闹玩笑不时传进来，而一旁的人却一直沉默,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知道这种时候只能安静陪着，傅临风第一次有些犹豫，他又想抱抱他，又担心会刺激到他，不敢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 好像门外的声音都变得冷清, 他才听见身旁的人传来一声叹息。 　　“我……”叶唐低着头不想看他，音色闷闷的叫他的名字。 　　傅临风立刻应了, 对方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我总觉得……她一定还是好难过啊。”叶唐小声说。 　　“其实一早看出来了又什么都不说，知道我没回去也不点破我, 如果没有今天这个意外, 我说不定又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 然后就一直骗她……”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好笨啊。” 　　“我原本觉得我出去生活了这么久能聪明些……”叶唐仰起头来看傅临风，“结果还是没用, 看不出我妈什么都知道，看不出你早喜欢我, 甚至连我对你那些年的埋怨其实也是……” 　　他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关键是，一开始他还自作聪明。 　　现在回想起来都脸热。 　　“送我回去吧。”叶唐找了个话题, 说道。 　　上了车以后叶唐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 　　傅临风并不急着开车，点开了车载音响, 勃拉姆斯温暖而有力量的B大调第一钢琴三重奏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开来。 　　“傅临风，”叶唐用一种恹恹的眼神看着他，语气是沮丧的而音调却很软，听上去可怜极了，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真的询问，“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喜欢一个笨蛋啊。”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费力气，游刃有余……” 　　而傅临风只看着他笑。 　　叶唐说着说着就倏地噤声了。 　　对方也根本没有想的那么轻松，在跟自己分开的这些年里，究竟要多拼命才能达到现在的成果？ 　　他噢了一声：“抱歉啊，又笨了一次。” 　　叶唐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重新低下头，像是突然对傅临风的手有了极大的兴趣，专心致志地拨弄着对方的手指。 　　“也笨，也不笨。”一直耐心倾听的人开了口。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也许有些迟钝，但那怎么能说是笨，”傅临风任他牵着，还微微勾着指尖配合他，“你有天赋，认准了什么就会努力，且目前已经有了成果，怎么可能是笨。” 　　“那……”叶唐欲言又止。 　　“可是你好像还是忘了一点。” 　　他的声音成熟低沉，比寡言的少年时期多了温和，但无论如何，叶唐都不会错认：“什么？” 　　“那就是不管你是什么样，不管是那时候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不可能不喜欢。” 　　傅临风叹了一口气：“我很感谢你，感谢安阿姨，把我从泥潭里抓住，鼓励我做我曾经没想过的事，让我陪着你一起长大——虽然我还是缺席了几年。” 　　“叶唐，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到你的我现在是什么样的。 　　“如果那天你们没有来，我可能永远只能站在邻居的露台上，隔着一扇窗看着渴望的东西，不敢触碰，不敢尝试，也许永远分不清巴赫和德彪西，活在某个壳子里就这么过完一生了。 　　“所以，你要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好吗？” 　　尽管什么都做过什么都说过了，叶唐还是听得愣住了，怔怔地重复了无意义的单音节词：“我，我……” 　　“就这方面来说，是有点笨。”傅临风做了最后的总结，“而你父母那边，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来解决。” 　　车内的小提琴声音逐渐高亢，那是独属于年轻时勃拉姆斯特有的力量与叙述感，在最顶端处的变调又糅进了钢琴有力的和声，一阵急点般的演奏后终于变得明亮，揉弦的声音又如破雾的光辉，重新洒下来。 　　“……噢。”叶唐不知怎么的，被这一阵乐声听得有些眼圈泛红，抿着唇应了傅临风一声。 　　“我知道的。”等车开起来的时候，叶唐又非常郑重地补了一句，“我知道的，傅临风。” 　　- 　　毕竟安乔都知道了，叶唐在短暂的失落和难过以后也想明白了，反正都是要摊牌的，不如早早接受。 　　所以后续的事情就都变得顺利成章起来。 　　傅临风的执行力惊人，说到就一定做到，又很懂得分寸，既不会跟得太紧，又会偶尔出现在安乔的视野里，不过是以工作的形式。 　　于是在叶唐都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对方第一次真正上了门，正当他担心父母是不是还是没法接受时，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能接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做通的工作。 　　当年自己在窗外看到的、那个沉默冷淡的少年，居然也会有一天能笑着再次踏进自己家里，陪母亲聊天，还去厨房帮父亲做饭，两个饭来张口的人就窝在客厅等着吃。 　　提到安乔——其实在那天以后，叶唐心里一直都清楚她不可能会反对，只是愧疚感太重让他有些难过，而现在时间稍久一点，他也终于能一点一点从那一点情绪里剥离出来，也不再有顾虑了。 　　具体表现为开始试探着偶尔不回家住这件事。 　　最后还是叶爸爸心知肚明地咳嗽一声，说孩子也大了也不用老跟父母住一起，更何况等过些叶唐就得回去上学，这段日子爱待哪儿就待哪儿。 　　总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远比叶唐预计的时间缩短了不少。 　　事件唯一的受害人可能就是林杰了。 　　他又觉得老板的变化实在过于明显，具体表现在交待自己的事情上。 　　工作量比以前增加了不说，有时候还会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说是“因为他有经验”。 　　怎么说呢，比起以前，对方总归更真实了一些。 　　当然这些话，傅临风肯定不会自己说出来。 　　但给林杰加了工资。 　　看着所有的事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些天一直忽略了朋友的叶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之前说好的请发小吃饭的事儿一直被自己抛在脑后。 　　毕竟父母这关都过了，现在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大喇喇在群里潇洒地发了条消息：今晚出来吃饭，跟你们坦白个事儿。 　　郁轩：要回去了？不是说能待半年以上的么。 　　盛嘉：你这次回来好像拢共也没见多少次面。 　　郁轩：确实。 　　盛嘉：而且你有什么重要发言？ 　　郁轩：上一次重要发言是他跟傅临风和好了，我记得。 　　盛嘉：那应该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能鸽么？ 　　叶唐眉头跳了跳，敲字道：好像比上次那个重要。 　　郁轩：我不信。 　　盛嘉：我不信。 　　郁轩：回国那时的样子大家都还记得呢，你俩能和好已经算是大新闻了，除非你说你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找了个对象，不然都算不得什么大新闻哈。 　　叶唐继续打字：嘿嘿。 　　盛嘉：？？？ 　　郁轩：我不信。 　　叶唐想到那个场面忽然有些憋不住笑，看向一边的傅临风问：“我要不要在手机里就告诉他们啊？” 　　对方无所谓地笑了笑，甚至还配合地提示：“看你想要他们什么反应？” 　　“自然是要好好吓一吓的。”叶唐丝毫没有心软地道，“那就见面再说吧。” 　　因此这一次聚餐两个发小以无比积极的速度响应了，说哪儿就是哪儿。 　　出于一点奇怪的仪式感，地址选在了他回国那天遇见傅临风的那家餐厅，连包厢号都没变。 　　叶唐推开门看见比自己还早到的俩人，盛嘉就算了，向来不太捯饬的郁轩也穿得非常精神，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好歹不能让女孩子见到咱们扫兴”。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看见推门进来的人只有叶唐，盛嘉脸上难掩失望。 　　他非常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马上到，他停车去了。” 　　叶唐不喜欢自己开车两个发小都知道，但盛嘉还是皱着眉头：“怎么不一起上来，还让别人开车载你？她是不是太紧张了？” 　　“还行吧，我看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叶唐依旧泰然自若。 　　郁轩仍没回过神来，喃喃着说：“之前叫你都不怎么出来，也没听说你最近又去哪儿了啊，怎么突然……” 　　“还行，没有很突然，”叶唐清清嗓，“把菜单递我一下。” 　　“等人家来了再点吧？”盛嘉谨慎地说，“毕竟第一次见，我们也总得留点好印象不是。” 　　忽然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那一天的画面好像再一次重演，然而心态早已大变。 　　“也不用。”叶唐转着眼睛，那一点笑意却早溢了出来，看着走进来的人补完了剩下半句话。 　　“……反正你们也都见过。” 　　傅临风英俊潇洒地推门而入，气质优雅举止自然，风度翩翩地打招呼：“来晚了一点，抱歉。” 　　原本满心好奇的两个人瞬间僵在了座椅上。 　　郁轩：“……哦。” 　　盛嘉：“……哦。” 　　“我之前可没说对象性别，也没说你们不认识噢。”叶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补充，“都是兄弟！我这不直接交代了么！” 　　郁轩还是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你们？” 　　盛嘉倒是已经在猛然的震惊后逐渐接受，木着脸：“你这他妈还不如不交代呢。” 　　不过来都来了，叶唐目的达成也就不继续捉弄，挑着捡着把两人的事儿基本说明白了。 　　“反正就是……当年的事不能算误会，只能说矛盾解决了，就，就……”叶唐试图总结。 　　两个人看了一眼傅临风，又看了一眼叶唐。 　　“之前没能好好解释，让你们引起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傅临风则彬彬有礼地道歉起来。 　　“总之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叶唐懒得总结了，干脆地说。 　　盛嘉依旧面无表情：“懂了，原来是回国谈恋爱了么。” 　　郁轩：“哈。” 　　叶唐险些在这顿饭后被开除兄弟籍，两个发小开始长吁短叹，念念有词说没想到自己原以为自己是友情上的同行者，却摇身一变成了人家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算了，听你说完这些，我又不觉得太意外了。”盛嘉手指夹了根烟，不过没点，只是闻着味儿感慨，“你俩能互相惦记这么久，还挺……不容易的。” 　　郁轩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就附和地点头。 　　“得了，爱情的绊脚石现在应该懂事地退下了。”盛嘉打着趣，“你俩再逛逛吧，我们先回去。” 　　叶唐拽着傅临风的手臂也很不客气地跟他们道别：“好嘞。” 　　只留下两个发小在风中凄凉的背影。 　　毕竟也算正式见亲友，傅临风在席间喝了酒，没法开车，两人叫了代驾，悠闲地走在路上散步消食。 　　“你说我最近怎么没变小了。”叶唐说。 　　“怎么，你还想变回去给三三当玩具？” 　　“当然没有！”叶唐心有戚戚，“我就是觉得神奇。”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途径冰糖葫芦的小摊，叶唐没忍住馋，还是买了一串，一只手牵着傅临风走路，另一只手握着木串咬破山楂上的糖片儿。 　　“什么时候回去？”他听见傅临风问。 　　“还有一两个月吧。”叶唐算了算日子，“不考虑其他演出的话，再待一年就可以回来了。” 　　“安阿姨说你不喜欢坐飞机，那就别频繁回来了，我有空就过去看你。”傅临风淡淡地说。 　　叶唐心里又酸又甜地，又想掩饰，干脆仰头看他，问：“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嗯。”对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特别舍不得。” 　　他这么直白叶唐倒害羞起来。 　　傅临风也不计较，示意叶唐看街对面：“你上次不是想买那家蛋糕当早餐？” 　　他点点头，傅临风便走到街口：“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买过来。” 　　“好。” 　　叶唐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傅临风穿过街道，推开精致的店门。 　　他也许在挑选口味，也许在排队，门关上了，叶唐没能看清楚。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一刻也不想离开傅临风身边了。 　　明明这里离家不顺路，明明傅临风买了就要走回来，但叶唐还是没忍住。看着头顶的红绿灯，想要在此刻走过去。 　　红灯停滞的小人儿似乎都被他染上了焦急，数十秒后闪烁了一下，黄灯过去，变成了移动的绿色小人儿。 　　原本流动的车流停下，行人开始有序地走动。 　　也是此刻，他看见街对面的蛋糕店门被打开，对方手里提了一个纸袋走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跟自己的目光撞上了。 　　叶唐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是怎样的表情，只是步伐一刻不停地小跑着奔过去。 　　他越走越快，而傅临风站在另一头，跟自己的距离愈发贴近。 　　他跑向傅临风，然后到了短暂的终点，就被一把抱住了。 　　“这么着急啊。”对方拍着他的背，很轻地问。 　　“其实你也舍不得我，对吗？” 　　叶唐埋在他怀里，环着他的腰，也不管会不会被周围人看见。 　　他脸红着摇头，说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嘴硬—— 　　“没有。” 　　“我只是……怕绿灯快结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