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前夫哥 作者 鸡尾酒酒   文案:   破镜重圆小甜文   张开霁 X 顾文西   第一人称   甜文,不虐,不尬   不如先看一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wb:乳酸菌味鸡尾酒 第1章   我离婚了。   和我那个十年爱情长跑,结婚五年的对象,张开霁,在今天离婚了。   离婚的起因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争吵,像这种事,我们相处这些年多得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收不住了,他不低头,我也不给他台阶下,我们越吵越凶,直接吵到了民政局,签了离婚协议。   按照离婚后的财产分配,家里的一切有一半都属于他,但他踏出这个房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些随身衣物,就连我们俩一起养的狗儿子,多多,也没有争取一下抚养权。   要论心狠,他还不算什么,毕竟我刚出民政局,就把那个绿本本连同他送我的婚戒丢进了民政局门口的垃圾桶里,以示我们俩感情彻底结束。   我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哪怕结婚了,也和父母住在一起。   因此我和张开霁离婚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院里到处都在传顾司令家的小少爷离婚了。不过他们并不是为我感到可惜,而是庆幸,庆幸那位一表人才的小姑爷终于摆脱了我这个作天作地的小作精,可以迎接崭新未来了,实在可喜可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这些人的眼中就落得了如此名声。   “找到没啊?”   “没呢,手电筒拿过来点。”   “你说你也是,扔啥不好,非要把你俩的婚戒扔了,那么小个东西,丢进垃圾桶,这怎么找得到。”   “不帮我找就滚一边去,正烦着呢。”   “哼。”   嘴里埋怨着臭死了,但还是蹲下身和我一起翻垃圾桶找戒指的人是我的发小,孟兮只。   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离婚的人。   “就非要离婚吗?”孟兮只从陪我去民政局回来就一直是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张开霁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他如果知道你......”   “找到了!找到了!”   戒指落到了一包零食袋中,难怪找半天也没找到。   我将那枚被我视作珍宝的婚戒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并用身上的衣服擦拭干净后,紧紧握在手心才算松了口气。   重拾珍爱之物的我不受控制了泪了眼眶,心也跟着抽抽地疼。   孟兮只看了又笑又哭的我,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说下去,起身将我拉起,无奈地说:“走吧,回去吧,今天降温了,你穿个睡衣就偷溜出来,阿姨他们该担心了。”   “嗯。回去吧。” 第2章   离婚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艰难。   和张开霁热恋那会儿,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栽在这小子手里了,非他莫属了,他就是我身体里的血液,离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没想到如今我都成了干尸,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以前还更要有精神头。   不过阻拦我奔向潇洒快活的离婚生活的不是前夫,也不是我们俩人多的不能再多的共同好友,而是我那对传统的父母。   他们是最后听说我和张开霁离婚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总是被我气得跺脚的老妈直接晕了过去,而那个最开始反对声音最大的老爸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张开霁才是这个家的儿子。   其实早在我和张开霁谈恋爱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说两个男人怎么能谈恋爱,那是不合法的,是受到全社会鄙夷的。   但我是多倔一人,从小就被两人惯坏了,既然他们不同意,还放狠话要和我断绝亲子关系,那我离家出走就是了,所以大学毕业后,我就搬了出去,和张开霁挤在月租三千五的单间里,靠着张开霁少得可怜的实习工资养活我们俩人,日子苦是苦了点,但还算快活。   那时候张开霁是真的把我当掌心宝,哪怕我身无分文,还端着少爷脾气,每找一个工作都已我发脾气撂下不干收尾,最后只能在家,还不会干家务,只会给他添乱,他也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反而比以前还要宠我,把我当小少爷,也不让我干活,怕我磕着碰着。   现在想来,我脾气越来越作,大概和他毫无底线地迁就脱不了干系。   好在这样的苦日子没过多久,我爸妈就先坐不住了,找上门,承认了张开霁,让我别在外面了,赶紧回去,还让我把张开霁一并带回去,住在家里。   起初张开霁是不愿的,不过问他原因,他也不回,我吃不得苦,又不想和他分开,我便发起了脾气,哭闹着说他肯定是不爱我了,所以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他刚开始还是温言细语的哄我,给我说好话,但我实在太能磨了,他被迫点了头,同意了和我一起回家,住在一起。   他是以我爸干儿子的身份住进军区大院的,所以院里的人见着他这张陌生面孔也没多说什么,还以为张开霁是我爸看中想要提携的后辈。   张开霁和我的关系直到我俩领了结婚证,开始发喜糖,他们才知道原来我爸养在家里的干儿子其实是给他那混世魔王的儿子当男人的。   结婚那年正好是我们俩在一起第五年,正好撞上了通过同xing婚姻法。我们俩的关系这下合法了,我爸妈没得话可说了,就让我俩赶紧去领证,省得外人说闲话。   虽已合法,但放眼整个社会,我和张开霁的关系还是不被大多数人认同。   考虑到张开霁的工作,我们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请了至亲好友,在我爸朋友的私人花园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婚礼。   婚礼上我们交换了婚戒,还当着众人的面吻了足足五分钟,吻到我都要缺氧了,他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还是注视着我。   那天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我们站在众人的中央,接受着最真挚的祝福,尽管他的父母没有出席,但我们对天发誓,对我的父母发誓,此生唯爱一人,将相伴在彼此身边,哪怕生老病死,也将不离不弃。   誓言总是美好的,谁也想不到我们俩的婚姻在第五年画上了句号。   当初爱的有多深,现在的心就有多痛。   “爸!妈!别打了!”   老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抄起床头的鸡毛掸子,喊着我爸,要来一场夫妻混合双打。   我心痛啊,心痛当初那个就算死也不让张开霁踏进我家半步的传统父母如今却打着骂着,让我去把张开霁哄回来,还说哄不回来就别回来了,真不知道张开霁给两老下了什么迷魂汤,把他们哄得如此偏爱他。 第3章   这么多年,我爸妈威胁我的手段还是老三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我早就不吃这套了,所以哪怕他们把我锁在卧室,逼我去找张开霁复婚,不然就不放我出来,也奈何不了我。   反正他们也不会饿着我,我什么事都不干就躺在床上,照样快活似神仙,甚至还有心情上游戏做公会任务。   经历了一周的冷静期,见我一点没消沉,反而还因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的生活胖了整整十斤,我爸妈终于意识到我离婚不是小孩性起,闹着玩,是真的离婚了,便把我从卧室放了出来,并拨通了张开霁的电话,说要向他道歉,这么多年委屈他了,还说要给他补偿。   不用听我也知道,张开霁肯定没要他们的补偿。   也对,金钱如何能补偿得了心灵的缺失呢。   父母和张开霁的一通电话打了整整三个小时。挂断电话后,老妈已经泣不成声,而老爸也一脸沉重。   离婚前我想过两老可能无法接受那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子就这样和自己再无关系,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悲伤。   我本想劝我妈别哭了,她有哮喘,对身体不好。   但我越劝她越难过,差点在我爸的怀里抽了过去。   她哭得眼皮肿成了皮球,难受地抽噎道:“以前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就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能陪你一辈子的人,这样我和你爸就算先你一步离开了,也不至于放心不下,后来好不容易接受了你喜欢的人是个男的,而且也觉得那孩子不错,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优秀,疼你,照顾你,没想到这才结婚五年,你就要和他离婚!”   老妈说着话一度要晕过去,全靠老爸在一旁掐着她的虎口。   “我们只是想有个人能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啊!”老妈哭着说,“西西,你想没想过,我和你爸要是没了,你还生着病,以后谁来照顾你啊,你到哪里去找像开霁那样好的人啊。”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比张开霁更好的人了啊。   “妈...”我轻轻叹了一声,握住老妈的手说:“就因为他是个好人,我们才不能害了他啊。” 第4章   用无恶不作四个字来形容我认识张开霁前的日子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我从小都知道我家有钱还有权,我有个当领导的爸爸还有个开公司的舅舅,不管是在院里,还是在学校,都没人敢惹我。   那些被我欺负了的人就算心里有怨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是个小气的人,要是被我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我肯定会想办法报复。   我就这样成了学校一霸,是令老师头疼的不安分子,是同学退避三舍的妖魔鬼怪。   不过我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越是怕我,躲着我,我就越看不起他们。   大概正因为我干坏事干太多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出现在了我生命里。   张开霁是在高二那年从实验中学转到我们学校来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他个子高,老师本想避开我,把他安排在靠前排的位置,把这尊能拯救我们班平均分的神仙给供起来,但无奈会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只好安排在了全班唯一的空位,我的旁边。   为了给张开霁营造好的学习氛围,他来的第一节 课,我就被班主任请去了办公室,话里话外就是让我收敛点,不要打扰别人好学生学习,如果我愿意的话,甚至会帮我办理在家学习的特权。   我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并不代表我不想上学,正好相反,我还特别喜欢和这群讨厌我的学生一起上课,看着他们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是我无聊生活的一大趣事。   因为被秃头班主任训了一通,再加上没吃早饭,我回到班上脸上已没了好脸色,对这个新来的好学生也没有好语气。   “闪开。”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很明显,充满了挑衅和恶意。   本以为他会表现出不耐烦,或者受惊,他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挪动桌椅腾出足以让我通过的空间,随后便不再看我,而是从书包里拿出来课本。   这是我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以至于接下来一天的时间,我什么事都不做了,就支着脑袋歪着头看他,似乎从他看似无懈可击的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崩溃和烦躁。   但我失败了。   他就像他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表演的那样,舍不得多说一个字,说完自己的名字,就再也没了后话。   我噘着嘴看了他一整天,他也没回头看过我一眼,而是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面前的课本上。   我不懂那些写着枯燥乏味知识的课本有什么好看的,所以第二天我理所当然地撕掉了他写满笔记的课本,并一脚踩在他的桌椅上,一副“就是爷做的,你能拿我咋样”的模样等着看他的表情。   他踏进教室,看到满地的纸屑,眉头皱了皱,但走到我跟前,面对就是要找事的我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教室。   我以为他是去找老师告状了,没想到他是去厕所洗了个脸。   看着发梢还在滴水的他,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内疚的情绪,我动了动嘴唇,把脚从他的椅子上移走,让洗个脸就把上半身湿透了的他有个地方可以坐。   他擦都不擦一下就径直坐下。   我偷偷关注着他,发现他的眼眶有点红。哪怕课本无缘无故被全部撕毁,他也没向我发脾气,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一个。   上课后拿不出课本,头发还湿透了的他自然成了老师的重点关心对象,而作为他的同桌,我也成了问责的对象。   本来就是我做的,没什么好否认的,所以在老师叫我去教室外面罚站的时候,我不带一丝犹豫就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我站起来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张开霁却突然举手示意。   老师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想回寝室换衣服。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老师,这件事和顾文西同学没关系,书是我自己撕的,头发也是我自己去厕所打湿的,你不必责罚他。”   就算底下同学替他鸣不平,但当事人都这样说了,老师还有什么办法,只好让我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我搞不懂张开霁此番行为的用意,要说讨好我,那为何要对我置之不理,要说讨厌我,却又帮我说话。   我想知道张开霁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想听他再说句话,我便主动戳了戳他的胳膊,压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本以为他会继续无视我,没想到在我说完谢谢后,他却转过头看向了我。   我从他的眼神中只看了冷漠。   他说:“顾文西同学,我不敢得罪你,我只想好好学习,你能放过我吗?” 第5章   张开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求我?!他竟然求我?!他凭什么要求我?!他算什么东西,敢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躺在孟兮只的床上,一刻不停歇地向他抱怨张开霁。   “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拽,我和他说话,他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知道我是谁吗他?仗着成绩比我好,就拽到天上去了。”   孟兮只虽是我发小,却要比我大几岁,他每次从大学回来,我都赖在他家里不走。   这次也是。自从张开霁说了那番话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学校,一想到他当时的表情,我的心就如同一团乱麻,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孟兮只喊我陪他打游戏,我都觉得没意思,让他自己玩。   “既然这么讨厌那个人,那咱们放学后去蹲他?”孟兮只在打游戏,头也不回地提议。   虽说这种事以前没少干,但这次我却踢了一脚孟兮只,把他直接干趴下,游戏手柄都飞了出去。   “我都十几岁的人,谁还要干那种小学生一样的事啊?”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考上大学的,从小到大,打架斗殴的事情从没少一个他,我干什么坏事,他都冲在第一个,居然还有多余的时间拿去学习,甚至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   “是是是,咱们小少爷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小大人了,不干这种幼稚的事,是我小学生,我小学生总行了吧。”   被踢了一脚的孟兮只并未和我置气,而是捡回手柄继续打游戏。见我没有要收拾张开霁的意思,他也就不再提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我说:“听阿姨说你这几天又不好好吃饭?”   我撇了撇嘴,对我妈的大嘴巴表示不满,“嗯,肚子有点胀气,没什么胃口。”   “那我带你去下馆子怎么样?城南新开了一家射击馆,等吃了饭,咱也瞧瞧去。”   反正也不去学校,闲在家里无聊,我便答应了他的提议:“好啊。”   但我没想到我会在上课的时间遇见同样在射击馆出现的张开霁。   不过和我不一样,他一身黑衣黑裤,胸口印花图案印着射击馆的名字,他是在这里打工的。   我先一步发现了和前台客人交流的他,然后鬼使神差停住了脚步,在门口拉住了孟兮只,说:“咱换个地儿吧,不想玩了。”   孟兮只平时就喜欢玩这些,好不容易得了假,自然不想就这么走了:“怎么了啊,不是说好了陪我玩会儿嘛。”   “你管这么多呢,不想玩就不想玩了,你想玩射击,咱换一家不也一样吗?”   “为什么啊?”   孟兮只嗓门大,把负责招待客人的张开霁引了过来,他拉开了玻璃门,挺拔的身躯站在我们俩面前,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尽管我知道在服务业,这样的笑容算不了什么,但心里还是没由来的不舒服。   张开霁出来后,我拉着孟兮只的衣角就再也没说过话,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孟兮只一个劲问我怎么了,怎么就不想玩了。   我真怀疑孟兮只上辈子是条哈士奇,不然怎么会这般没有眼力见。   张开霁明显也注意到了我的尴尬,错开身子,主动解围道:“两人先进来体验一下吧,今天是新店开业大酬宾,可以免费体验一个小时,如果不满意再离开也不迟。”   既然他装作不认识我,也不介意我出现在他工作的场所,那我还一个劲地扭扭捏捏有什么意思?   想明白后,我冲孟兮只点了点头,他便终于阴转晴,笑着揽过我的肩膀把我带了进去。   和张开霁同学两天,他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五句,没想到来店里站了几分钟,他说的话已经够他一个月用的了。   看来他也不是不会说话,也是单纯不想搭理我,对于向孟兮只这样的冤大头,他倒是非常乐意和他介绍套餐。   体验套餐都还没体验,孟兮只就在张开霁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办了张年费会员,方便以后常来。   真不知道他这个偶尔才从学校回来的人办张年费会员是要给谁用。   在将我们领到会馆后,张开霁就径直离开了。   他的人是走了,我的心却乱了。   孟兮只对这家射击馆的环境和设施都很满意,一拿到弓就停不下来,全然没再管我。   我本来就对这些玩意儿不是很感兴趣,属于可玩也可不玩,但此时我坐在后方地板上,看着玻璃墙外继续招待新顾客的张开霁,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他怎么可以那样轻浮,对着谁都笑? 第6章   我不懂我为什么要让孟兮只先回去,还骗他说自己要去买东西,然后自己又折回射击馆,站在门口发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开霁已经换回了校服,一脸冷漠地站在我面前。我这才想起今天才周三,他也是翘课出来的,看他这个打扮,想必还要赶回去上晚自习。   “顾文西同学,你是有东西忘在这里了吗?”他锁上了门才问我是不是丢了东西,我想他很明白我不是因为丢了东西才折返回来,但他却还故意那样问。   我低着头没说话,思绪有点乱,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丢东西的话,那我先走了。”   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感兴趣,一番自问自答结束后拔腿就往学校的方向走。   再次被无视让我很窝火,但看着夕阳下他修长的背影,我却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个子比我高了半个头,从外形上看却比我还要瘦削,再加上有点遮掩的发型和偏黑的肤色,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真不知道他爸妈平时都给他吃什么,光长脑子不长身子。我想他大概是吃东西的营养都被脑子吸收了,所以他才会那么聪明。   如果说都是脑子吸收了就有点偏颇,毕竟他长得不算丑,还可以说是有点好看,要不然一个死读书的学霸也不会让班上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坐一团讨论得热火朝天。那就将营养二八分成,外貌只能占百分之二十,不能再多了,再多就要比我好看一些了。   他自然听不到我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猜想,却能看到紧跟不放,还非要踩他影子走路的我。   走了几条街,他对我幼稚的行为都没反应,直到快到学校门口了,他才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我,脸上有一丝不爽快。   “顾文西,你今天是故意来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非常巧合地出现在他翘课打工的店里这件事,但我偏不解释。   “我请了病假出校,不是像你那样随随便便就不去,你威胁不了我。”   “我没想威胁你!”我对于他的无端指责有点不高兴,解释道:“我也不是奔着你去的。”   张开霁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解释,他静静看了我两眼,随即转过身继续往学校方向走,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我的说辞:“那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学校了。”   看着张开霁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蹭蹭往外冒。   我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软硬不吃,简直就像是一团棉花,本想捉弄他结果弄得自己心里不舒服,本想关心一下他结果吃了一肚子的瘪。   我气不打一处来,跺着脚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我照样没去上学,踩着点溜到了孟兮只家里,不过他回大学了,走之前给我留了他卧室的钥匙,让他随便睡他的床。他在的时候,我好歹还有个说话的对象,如今面对硕大的电脑屏幕,我却是感到实打实的无聊。   还不如回学校上课呢。   我这样想着,身体却鬼使神差又来到了张开霁打工的射击馆。   我想他那么喜欢学习,肯定只会逃一天的课,今天肯定没在,昨天光顾着看他去了,都没好好玩两把,趁着张开霁不在,我痛痛快快玩一下午。   我给自己找的理由连我自己都信了,以至于在看到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后,都没注意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可不是什么好孩子,没有哪家好孩子会在上课的时间段出现在这里。既然他和我一样,都是大人眼里的坏分子,那和他交朋友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第7章   自从把张开霁从其他人划分到可以交朋友的对象的范畴后,我就每天守着点,拿着那张曾被我嗤之以鼻的会员卡去店里蹲他。   他大概对我这种死乞白赖的态度非常不解,也对,他都表现出那般不想搭理我了,我却还要腆着脸贴上去,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是一条哈巴狗。不过如果换个人敢这样冷落我,我指定要教他重新做人。   但好就好在这个不怎么搭理我的对象是张开霁,我莫由来地对他格外宽容一点,哪怕他偶尔对我露出微微不满的表情,我也不和他一般计较。因为我发现他性格大概天生就是如此淡薄,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哪怕是和班上其他同学,以及同他一起打工的同事,他都保持着礼貌且疏离的距离,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能让他多说几句也只有能让他赚到提成的顾客。   既然在他眼里,在老师和同学口中无恶不作的我同其他人并无二致,那我又何必对他发火。   这样安抚好自己后,我再次喊来张开霁,让他专门为我服务。   为了能指定服务,我还特意给孟兮只的会员卡办了升级套餐。   服务我是工作,张开霁就算再想避开我,也不会逃避工作,和赚钱的机会。   于是财大气粗,什么都不缺更不缺钱的我摆足了架子,靠在沙发椅上抖着腿等他来给我端茶送水。   不出所料,被我钦点的张开霁很快端来了一壶清茶,还有一份果盘。   他说是店里专为VIP顾客准备的茶。   我好歹从小跟着我老爸喝过不少他朋友送来的上好的名品,砸了一口,就知道是下等货色,拧着眉说:“骗子。”   他抬起头,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只见他困惑地问:“哪里骗你了?”   我还在为又一次解锁了他的新表情感到欣喜,听到他主动问起我,我便放下茶杯,端着架子说:“你这个茶就是普通的毛尖,甚至连嫩芽都算不上,而且其他不是VIP客人也都是喝的你泡的茶,你说这是专门为我泡的,茶不贵重,服务又不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说什么专门,这不是骗子行为是什么?”   我这一番说辞要是放在其他店里该被认为是胡搅蛮缠了,但我现在可是这家店的至尊VIP,没有第二个冤大头比我还要会花钱,我自然有摆架子的资本。   张开霁大概也没料想到我会如此在意专门这俩字。   他觉得我的行为有点好笑,弯身作势要收走茶几上的茶具。   见他又要走,我有点慌了,把我故意架在桌面上的腿给收了回来,乖乖坐好,拉住他说:“你这就走了啊?我还没喝饱呢?”   这里明明是个练习射击的场所,我却硬生生把它当成了饮茶室。   见他不说话,我又说:“我觉得毛尖也挺好的,喝惯了其他的,偶尔喝点毛尖,还挺润口。你再陪我坐会儿呗。”   “不走。”他无奈地回我。   “那你把我喝茶的东西给我拿走作甚?”我问。   他头一次笑出了声,拉下我把他衣服都揉皱巴的手,说:“我去给你这位VIP客户专门泡一壶独一无二的茶。” 第8章   每天在他打工的射击馆坐一下午,喝点茶,吃份果盘,然后等他下班锁门,再默默跟着他走到学校门口才装作才放学回家,似乎成了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渐渐地张开霁似乎也习惯了身后有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没再故意躲着我。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在一次陪他回学校的路上,他终于在非工作场合主动找我说话了。   他看着下雨天没影子可踩有点无精打采的我,把伞微微倾斜,分了我一寸天地。   “今天也不回学校吗?”   我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新买的小白鞋的鞋面上沾上的污泥,并未注意到他此刻的语气比往日里都要温柔得多。   我满不在乎地说:“嗯,不去了,把你送到门口就回家。”   是啊,除了长相还略显学生气,我身上有哪一点算得上是名学生?打架斗殴还是无故旷课?   我承认我不是个爱学习的人,毕竟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哪怕我是个八字不识的文盲,我也能逍遥快活地活一辈子,更何况我父母对我的成绩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我不要学坏就好。   既然如此,我又何苦给自己找事做。   再说了,我不在学校,想必其他人应该都挺高兴的吧,班上少了一个麻烦精。   记不清这种和老师同学水火不容的日子维持了多久?   大概是从小学被班上同学无缘无故诬告偷了他的东西,其他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告诉老师也只是让我道了歉就算了开始,我就变得无比仇视这群名为‘老师和同学’的人。   我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对我不甚了解,对事情的经过也只是管中窥豹,他们却能做到信誓旦旦,不分青红皂白地定下我的罪名,甚至还可以将我的反抗当做是我的心中有愧。   是谁给他们的权力?他们凭什么既充当原告、证人,又充当审判的身份?   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管是转校后,还是后面读初中,高中,我在班上都是我行我素,谁惹我不高兴,我就用拳头说话,随便他们私下说我闲话,给我泼脏水,我不在乎,他们对我来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所以哪怕早就被班上同学讨厌了,我也无病无休地准时出现在教室后方,为的自然不是认真学习,而是为了以看他们不爽的表情为乐趣。   可自从闲在家里,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去找张开霁,发现也不是非要和他们赌气。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去学校的必要了呢?   我又不需要高考,只要我想上学,大不了出国玩几年,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一群我不喜欢的人身上。   不像孟兮只那样粗线条,张开霁心很细,他不过是看我一眼,就瞧出来我情绪有些低落,又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我的鞋面,接着他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然后一声不吭地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替我擦拭鞋面上多余的泥浆。   不过到底是不能彻底擦干净。   等他起身,我拧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不满道:“你神经病啊,干嘛要替我擦鞋。”   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仆人。哪个朋友会提对方擦鞋?   难道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还是觉得我在以欺负他为趣,所以故意在我面前服软,希望我能放过他,离开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愈发生气,我不理解为何他看不出我的努力,他难道看不出,在他面前的我已经乖顺很多了吗?   张开霁看着快要炸毛的我,抿了抿唇,抬起手来。   “家里有个年纪还小的弟弟,也像你这样,总是在下雨天踩水坑,习惯帮他擦鞋了。”   张开霁温柔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顺着发丝下垂的方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还是回来上课吧。”他说,“落下的功课我可以帮你补上。”   不知道是我头皮太薄了,还是张开霁手掌的温度太高了,我竟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话轻飘飘的,就如同一根羽毛轻抚在我的心尖。   我有点慌神,连忙垂下了头,掩去眼眶的红润,直到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才敢小声地“嗯”了一声。   我不确定他听没听到,但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谢谢你。”我小声地说。 第9章   我就这样在张开霁的劝说下回到了学校。   班上同学和老师的反应却在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他们会很反感我回到课堂,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通过张开霁来问我缺席是不是因为生病了,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突然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我一时有点接受无能,木着脸走了好几节课的神,才行尸走肉地来到前门,抬头看了一眼班牌,发现自己并未走错教室。   我的缺席和突然回来就像是一枚小石子丢进了池塘里,虽有波澜却维持不了多久,下学期开学大家就是要奔赴考场的高三毕业生了,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多的精力只会投身在备考上,而不是一个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不愿意和其他人有过多交流的坏学生身上。   我的学校生活在张开霁的陪伴和辅导下趋于平静。   他不会再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对我爱答不理,除了上课不会理会我的捉弄和鬼脸,下课后对我冷得掉渣的笑容也能捧腹大笑。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的笑点居然那么低。   不过哪怕其他人都开始紧张,提前开始准备一轮复习的时候,张开霁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下午都会用不知道从哪家医院开的病例单光明正大从校门口走出去,去乌龙射击馆上班,然后在晚自习开始前回来。而我也像以前那样,像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他工作的时候我就安静待在包间,不给他添麻烦,等他下班后就和他一起回学校,等晚自习结束才跟司机一起回去。   不过从他说要替我辅导功课开始,我在他工作的射击馆的主要任务就不再是喝喝茶吃吃水果那么简单了。   言出必行的他已然把给我辅导落下的功课当成了一件正事,以相当认真和严谨的态度来监督我完成他布置的“康复”作业。   我起初是抵触的,我甚至搬出来我不用参加高考也有书读的那一套,试图软化他的心,让他放弃我这个学渣,但他还是固执己见,把教育我的学业当成了比他自己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还要重要的事情。   我拗不过他,同时也不想因为这么小一件事让我们俩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回到原点,于是我只好同意。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脑子里安了一个微型键控制,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相处久了我发现张开霁这人并不像他外表长得那样温良如玉,他实在是狡猾和卑鄙。他一旦发现我有厌学情绪了,就立马搬出如果我中途提出放弃,就不让我跟着他去兼职的那套来威胁我。   明明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里他根本管不着,但我还是很吃他软硬兼施的那一套。毕竟我不想让他对我感到失望。   因为他每天都会给我布置新的作业,又要求我上课不许再睡觉了,于是我只好趁着下课和休息的时间来完成多余的作业,而做不完的也要带回家,在睡觉前做完。   以往我睡前时间都是打游戏,要不然就是看电视,如今为了完成他布置的那摞成山的作业,我只好把我原本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腾了出来,去完成那并不会让我感动放松和快乐的习题。   因为一看见习题就眼睛痛,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对作业过敏了。   我的改变被我父母看在眼里,起初他们发现我竟然开始学习了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给我姥姥姥爷打电话,说要去寺里还愿,说是文曲星显灵了,家里不学无术的小魔王居然改邪归正了。   不过我并没有闲心对付他们的打趣,因为让一个数年不认真听讲的人去完成多如流水的算术题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每次当我遇到不会做的题,我都恨不得把我的头发全部给揪下来,然后吹口气化身成我的猴子猴孙,把那些作业都分了去,做也好,撕了也好,反正别让我看见了。   但哪怕我的头皮都被我扯红了,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做,没填的空还是空。   每每此刻,我都会想,如果张开霁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不会做的题可以第一时间问他,那样我就不会烦恼了。   不过张开霁要住校,晚上还要登记查寝,并不能跟我一起回家。   于是第二天我就问他有没有手机,我想给他打电话。   住校生按理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张开霁是个特例,听说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他家很远,需要和家里人联系,所以特意申请了保留手机。   他就算每天都有半天的功夫不学习也照样能拿年级第一,班主任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故意为难他。   于是他就成了我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之一。   我几乎每晚都要给他打电话。起初是因为题目实在太难了,我真的不会做,所以赶在他熄灯前问他,让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解题思路,等挂断电话后我自己再慢慢琢磨。但后来能聊的话题好像就越来越多,有时候我都听到了查寝阿姨的声音,我们俩的电话都还没挂断。   偶尔听着他舒缓的呼吸声,我都感觉身体里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我大脑都无法正常思考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学习太累了吧。 第10章   比我先一步发现我对张开霁的态度有点超出朋友界限的人是孟兮只。   往年的暑假,没什么朋友的我都是和孟兮只一起过的,再加上我们俩家人父母一个比一个忙,没空照看我们,于是我们连续好几年都是去孟兮只老家,他爷爷家去过的,两家家长也都默认了放假的时候由孟兮只来照顾我。   但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当先放假的孟兮只问我今天暑假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先帮我订票的时候,我却表现得像被人类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受了惊地从他的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撒了个肚子痛的谎,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里,我妈见我慌慌张张的,还以为我又在外面惹了事,黑着脸把我给从楼上提溜了下来,问我怎么一回事。   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我表现得如此异常仅仅是因为张开霁第二天就要来我家了。   整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因为开学就是高三,没多少可以放松的机会了,各科老师难得一起商量,说是就不给我们布置太多的作业,让我们彻底玩个够,等回了学校,收好心,打好最后一战。   其他同学自然是欢快地接受了,班主任还没说放学就开始收拾起自己回家的行李,我留意到张开霁的表情似乎不太明朗,于是趁着晚上打电话问他习题的功夫,我旁敲侧击打听了他暑假的安排。   他说他要留在这里,不打算回家,但暑假又不能住学校宿舍,所以有点烦恼,他说他准备找个能包住宿的暑假工。   当听到他说他想找暑假工,还要住在别人家里,我立马坐直了身子,想也不想就直接问他。   “要不你来我家,来给我当家教呗?不仅可以包住宿,还包三餐。”   为了强调不是我的主意,我还特意搬出了我妈。   “我妈几天前就在帮我找大学生家教,说看我终于开始学习了,也要助我一臂之力,想给我找个能从早辅助到晚的家教。这不正好吗?”   于是张开霁来我家住,给我辅导功课的事就被我单方面定下了。   但又因为我叛逆期,听不得我妈和一众大人调笑我终于懂事了,知道要学习了,所以一直没能找机会开口说这事儿。   不过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成功把张开霁哄到我家来,我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了。   被我妈抄着鸡毛掸子紧盯着,我在心里编排着该如何向她开口,才能让张开霁在我家白吃白住两个月,还要开出比其他大学生贵三倍的工资。   我打听到张开霁家里条件不太好,他要自己交学费,所以特意告诉张开霁我妈给出的条件非常优渥,如果他不来,就白白送给别人了。   “妈,是这样的。”我谄媚地开始给我妈捏肩捶背,“我们班有个同学...”   我话还没说完,我妈就是一个眼刀飞了过来:“怎么了?你把人家腿给打折了?”   “不是!不是!”我连忙解释,“我们关系好着呢。”   我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表示不相信。   我有求于她,自然是要笑颜相待,“是真的。他是我同桌。他成绩可好了,还不是一般的好,他在我们年级一直都是第一名。但好像家里条件不太好。你看能不能、能不能让他给我当家教啊?”   我从未见过我妈露出如此困惑的表情,仿佛我不是在请她聘用张开霁当我家教,而是让她立刻去给我摘星星。   她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嘟哝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我是认真的。咱家也不差那点家教费,你就答应了呗。”   “小胖不是从大学回来了吗?你要人教你,直接喊他不就行了?而且你不是要跟他回孟叔家吗?正好啊。”   小胖就是孟兮只,因为他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吃药激素猛增胖过一段时间,自此两家大人就爱喊他小胖,哪怕他现在身材修长,也还是雷打不动的小胖。   “我不想让他给我辅导!也不想去他老家。”   “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反正就是不想嘛。”为了能让张开霁来给我家,我简直都豁出去了。“他给我讲不清楚,而且在他家我学不进去,我今年暑假就在咱自己家里过。”   我妈实在磨不过我,让我约法三章,不在家里捣乱,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不过三倍工资的事我没给她说,而是自己用零花钱贴给了张开霁。   我虽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说那些伤人的话的时候却完全没注意到家里的门大大地开着,以及隔壁传来的摔门声。 第11章   起初我是不知道孟兮只在和我置气,我甚至没把他不理我的行为归类到冷战,还以为他找到了新的乐子,没工夫搭理我。   我每天都沉浸在一睁眼就能见着张开霁,有时候还能吃上他亲手煮的饭菜的喜悦里,根本没注意到我和孟兮只已经大半个月没说过话,他也没来过我家串门,直到有一天我姥姥听说我在认真读书,特意托人从国外给我买了喜欢吃的巧克力,然后让我去给孟兮只也送一份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完了,出事了。   因为我们两家的小楼基本算得上挨在一起,而我的卧室和他的卧室正好对着,有时候我嫌从自家院里再绕到他家院里,然后还要上下楼梯实在麻烦,甚至会直接从我卧室的阳台跳到他的阳台去。   他也知道我总是神出鬼没,喜欢往他那里跑,所以阳台的玻璃门从没关过,就怕我进不去着急。   可当我故技重施跳到他家阳台,我却发现玻璃门从里面反锁了,而我怎么敲门都没人答应。   我本来以为他不在家,便把巧克力交给了他爸妈,结果他爸妈反问我怎么不上楼亲自给他。   我巨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孟兮只在故意躲着我,于是我只好尴尬地说,我等会儿还有事,就不上楼了。   我俩的冷战持续了一个月,期间彼此谁也没主动联系谁,就连父母们也都发现了我们的异常。   我事后意识到了是因为我的话把他给伤到了,但却拉不下脸去道歉。   我不明白,以前更伤人的话都说过,我们谁也没当回事,转眼就和好了,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我俩和好的契机是他因为在外乱搞男女关系被他爸知道赶出家门,而我正好目睹了一切。   一个月未见,再见着就是如此尴尬的局面,我们俩看着对方,谁也没主动说话。   他到底还是要比我大几岁,挠了挠头,自认倒霉,主动给了自己台阶下:“你都看到了?”   我点了点头,问他:“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也知道有喜欢的人还和其他人牵扯不清是不正确的行为。   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会了抽烟。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见他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上,颓废地靠在院墙上,微微扬起头,再配上他被他揪得如同鸡窝一样的头发,倒有点文艺男青年那味儿了。   我从小就对刺激性气味敏感,吸了两口他吐出来的二手烟,就猛咳个不停。   见我不舒服,他立马就掐灭了烟,赶紧把我扶到空气畅通的地方。   等我喘过气,他才悠悠地开口:“我本来以为你只会有我一个朋友。”   我不明白他乱搞男女关系和他是不是我唯一的朋友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只是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人仰马翻,躺在地上笑个不停。   我承认那一脚我是故意的,连着一个月的气全都加在了那一脚上。   他让我吸了二手烟,我踹了他一脚,我们就算扯平了。   和好后,我继续不打招呼地去他家串门,不过他再也没让我留宿他家,但值得庆贺的是再没听说他在外乱搞男女关系。   我想他大概还是觉得应该对得起他所喜欢的那个人吧。   --------------------   大家读到这里了,觉得观感如何啊? 第12章   和张开霁同吃同住的两个月, 我算是彻底折服在这个男人该死的魅力下了。   起初对他的印象,不过是成绩好,长得也不错,拽什么拽。后来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总是被他的笑容给吸引住视线,再加上他说话温言细语,没有说教的味道,让人总是沉浸在他的声音中,好几次走了神都不自知。如今和他生活一段时间后,发现他怎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会做饭还会修电脑,就连游戏也是上手都会,一边感慨难怪学校那么多人送他情书,一边又很不满他从不直接拒绝对方,简直是渣男行为。   虽然他说当面拒绝女孩子会让她们尴尬,私下说清楚比较好,但我还是觉得他对人太温柔,给了人家可能性,还是很渣。   他对于我恶意解读他的行为哭笑不得,但也给我透了底。   他说现阶段他不会谈恋爱的,末了还补充道,不会有人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大抵是灯光昏暗,我瞧着他脸上有一丝落寞,我便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大方地夸耀他,“你小子挺有思想觉悟得嘛。你说得对,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咱们是学生,学生就应该多搞学习,脑子里成天想着谈恋爱,和女生卿卿我我多影响进步。你放心,等你考上个好大学,我把我表姐介绍给你,你肯定喜欢她,她长得好看,成绩还特别好。”   他看着我没说话,只是用试卷轻拍了两下我聒噪的嘴,然后毫不留情地多布置了半个小时的默写。   我爸妈起初还不理解我为何非要张开霁来我家当家教,没过一周,他们就欣然接受了张开霁的到来。   没办法,张开霁实在太能干了,他不仅能把我治理得服服帖帖,不去外面调皮捣蛋,整日就待在家里俯首书桌,还承包了我们一家的三餐和卫生,让我妈都不得不为他点赞,说这个钱花得值。   我以前挺不理解他明明是我请来专门辅导我功课的老师,为什么还要帮忙做饭和家务,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多余的钱是我补上的,所以为了能对得起这份高额工资,他就从其他地方找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从认识他以来,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欠着别人一分一毫,哪怕是我买东西顺便给他买了一份,下一次他也会还回来。虽说这是他的礼貌,但我总觉得他还没完全把我当自己人。   所以在他生日那天,我瞒着他给他买了块手表,结果被他义正严词地拒绝了,我头一次对他发了火,把礼物连带着贺卡丢在了他身上,自己跑出了家。   在我的认知里,朋友之间互赠礼物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却对我送的礼物避如蛇蝎,我当然以为他没把我当真朋友。   我一气之下就跑到了射击馆。当时我还在和孟兮只冷战,实在别无去处,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射击馆。   我怀疑他在我身上安了监控绝非自作多情,要不然他如何做到在我跑到射击馆不到十分钟,他就跟了上来。   他完全掌握了我的心思。   他明白我生气的点在哪里,所以刚见着我,也不管我是不是想要搭理他,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并告诉我,他就是因为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才不愿意收下我送的礼物。   我不理解,像我和孟兮只,送礼物就像是吃饭一样正常,我甚至还会向他索求最贵重的礼物,怎么到张开霁这儿就变了呢?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我瞬间喜笑颜开。   他说,“西西,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送的礼物太贵重了,不是现在的我可以收下的,但我保证,等我以后赚钱了,有能力给你送上同样贵重的礼物,那时候,不管你送什么,我都收下,好吗?”   就像我说的那样,张开霁的话真的有一股魔力,三两言语之间,轻轻松松抹平了我心里的褶皱,让我按照他想的那样,缓缓点了点头。   他把那块表还给了我,打着是暂存在我那里的名义,然后收下了我写得扭扭曲曲的贺卡,说那是他收过最棒的礼物,没有之一。   我被他哄得有点飘飘然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手腕上多了一道淤青,现在想起来,那大概算得上我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了。   --------------------   宝贝们,你们给点反馈啊,到底写得咋样啊,我好方哦 第13章   张开霁在我家住得好好的,我爸妈都挺满意他,就连孟兮只也夸他厨艺不错,他却在还有半个月就开学的时候突然向我爸妈提出不干了,还要退还半个月的工资。   我妈不知道我多给了他两倍工资,还以为他嫌工资太少,所以说要给他加工资,让他继续辅导我的功课,但张开霁还是拒绝了。   他说他家里有事,要先回去。   他知道我会有不满的情绪,所以在和我爸妈说清楚后,立马就上楼来顺我的毛,还从身后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束粉色玫瑰,说是路边随手摘的,作为我认真学习的奖励。   我言行不一地收了玫瑰,嘴巴却是不饶人。先是阴阳怪气损他堂堂读书人,看不见路上指示牌上写的不让随意践踏花草树木,然后又嘟囔埋怨他,居然把我当女孩子来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我收了花,肯定要笑话我娘炮。   我可算是把言行不一贯彻到底了,尽管满嘴抱怨,数落着送我的花居然还有几片蔫了的绿叶,心里却是欢喜得不得了,嘴角是挂不住的笑容,迫不及待就去我妈的卧室顺走了她最宝贝的花瓶,然后倒了点水,把花小心地插上。   张开霁脾性好,不会和小家子气的我一般计较,所以哪怕我把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贬得一无是处,他都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替我放哨,还替我修剪枝丫,就连拍照也是选好最合适的角度,反复拍到我满意为止。   其实并不是我不让他走,而是他提得太仓促了,今天提,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走,根本不给我缓冲的时间,而我通过和他的朝夕相处,又彻头彻尾地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在他突然说要走的时候,一时有点难以接受,就像是睡惯了软床垫突然被人换成了硬板床,连觉也睡不着。   我想他大概也有点舍不得,所以在我凌晨一点敲响他卧室门的时候,他都还挑着灯。   张开霁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洗得发白的双肩背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单衣。   我环视了一圈,心情愈发低落。   他把客卧收拾得一尘不染,仿佛他从未来过,就连他初来我家,我借他的那套睡衣,也整齐地叠放在床头。   “怎么了?”他的语气一如往常。   “我做噩梦了。”我撒了个蹩脚的谎,甚至不敢抬头与张开霁对视,担心从那双清澈见底的眼中看见我仓皇的身影,“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他明显愣了愣。   就在我以为他就要拒绝我了,张开霁却把他的行李挪到沙发上,给我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   “要开着灯睡吗?”他问。   我习惯起夜,所以总是开着小夜灯睡觉,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不过为了能和他再多呆一段时间,在敲他房门前我早就方便了好几次。   “没事,”我故作镇定地躺下,随意翻了两下他放在桌面上的外文小说,“我喜欢暗一点的环境。”   “睡觉就不要看书了,”张开霁走过来抽掉了我用来掩饰紧张的书,“伤眼。”   “哦。”   张开霁熄了灯,我只好乖乖躺下。   我们各自平躺在自己的那一半天地,中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我试图找点话题来聊,却发现天公不作美,窗外连月色都没有。   只听见黑暗中挂在墙上的闹钟走个不停,就如同我此时躁动不安的内心。   和男生睡在一起感到紧张这还是头一次,若身旁躺着的是我爸或是孟兮只,只怕早就被睡着的我一脚踢下了床,可我清楚地知道到身旁躺着的人是张开霁,不是别人,这样的认识让我怎么也不敢闭眼,就怕睡迷糊了,把他当被子,紧紧抱在怀里。   张开霁翻身朝向我,带动被子在黑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睡不着?”   我四肢僵硬,不敢乱动,按住一个劲狂跳的胸口,轻轻“嗯”了一声。   “那要听故事吗?”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虽然他总说我和他弟弟很像,但我可不想让他把我当弟弟来看。   张开霁笑了笑,轻快的笑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大声。   他似乎也赞同我的说话,想了想,又说:“那你想听什么?”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说:“你。”   “我?”   “嗯。你。”我说,“我想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第14章   本想着能早起去火车站送张开霁,没想到昨晚和他聊到了凌晨三点多,最后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说是闭个眼稍微眯一下就醒来,结果再醒来天已大亮,要赶车的张开霁早已离开。   看着空无一人的卧室,我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下楼正好遇到保姆阿姨上门打扫,她看见我,问:“西西,今天生日啊?”   “不是啊。”我很是疑惑。   阿姨指了指餐桌,“我看桌上有张纸条,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听到这话,我立马想到了张开霁。   果然是他。   桌上是一碗已经坨了的长寿面,底下压着他写的小纸条。   “西西,祝你生日快乐。等我回来给你补上礼物。”   落款是他的名字。   想起昨晚故意问他会不会做长寿面,说是月底生日想要吃到他给我下的长寿面,没想到要赶早的他还能挤出时间来为我煮面。   张开霁无限包容的行为显得我这个人更加无理取闹。   我揉了揉进了沙子的眼睛,把他写的纸条拽在手心里,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在餐桌上,吃着早就凉透了的长寿面。   我想张开霁肯定没睡醒,手抖放多了辣椒,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碗面吃完,眼珠子肿得不像话,急得保姆打电话问我爸妈,我是不是过敏了。   我才没功夫解释,我在心里默默发誓,等开学张开霁回来了,我一定要让他自己来尝尝这辣眼睛的滋味。   估算着他到家的时间,期间我一直手机不离身,就怕错过他保平安的短信,然而一直等到晚上,手机都自动关机了,还是没收到他的消息。   最后我终于坐不住了,主动给他发去消息,阴阳他才回家就把我给忘了,然而睡了一觉醒来都没收到他的回复。   接连几天给他打电话,也是处于关机状态。   虽说他是因为家里出事了才回去的,没工夫理我也很正常,但心里不是滋味的我还是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没有张开霁在身边,我学习也没了动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没坚持两天就又和孟兮只厮混在了一起,整日往外跑,不想回家。   孟兮只当然不会像张开霁那样管教我,让我娱乐适度,他看着我兴致缺缺的模样,别提有多着急。   “西西,最近天热,咱去游泳呗?”   “不去。”   “那去吃刨冰呢?你不是最喜欢吃小学外面开的那一家红豆刨冰吗?我请你吃。”   “不想吃。”   ......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有很多。但不管孟兮只说什么,我都不想去。也没生病,就是浑身不得劲,提不起精神来。   快要把整个城市的新鲜玩意儿摆到我面前的孟兮只也有些挫败了:“小祖宗,那你说,你想干啥吧?”   “不...”   我余光瞥到了摆放在孟兮只书柜上的天文望远镜手办,想起张开霁离开那晚谈起他的家乡,他说到了晚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繁星,而他总是和他弟弟坐在自家院里,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数着星星,有时候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数到哪里了。   我从小生活在城市,别说是漫天繁星,就连星星也没怎么见过。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情绪,我迫切地想要见着张开霁所描绘的地方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他说的那般美好。   想到这里,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跳下床,拉起孟兮只就往外跑。   “这是要去哪儿啊?”   “走,去火车站。” 第15章   我只知道张开霁家在G市的某个小城镇上,但没想到去他家会这么麻烦。   G市的天气说变就变,我和孟兮只刚下火车就突降暴雨,把毫无准备的我们淋成了落汤鸡,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好不狼狈。   小县城的火车线有些破败,周围的店家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打听了一圈才从一个发廊老板口中得知张开霁说的那个小镇在哪儿。但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我和孟兮只连听清彼此说的话都困难。滂沱的大雨仿佛在劝我们尽快离开,就连发廊老板也说这几天是汛期,我们打听的那个镇子每年都会遭遇水灾,这个时间段去太危险。   孟兮只也应和着老板的话,劝我暂时去城里的酒店住下,等联系上张开霁,或者等雨停了再出发。   但我决心已定,哪怕游也有游过去。   孟兮只见劝不动我,只好摇了摇头,高价租了辆车,让本地的司机师傅带我们去。   送我们的师傅比较健谈,但口音很重,以至于他说了很多,我几乎没怎么听懂,经孟兮只翻译加比划,才大概明白他说了什么。   他先是问我们从哪里来,在知道我们是从S市来后又笑着让我们别嫌弃他们这里是穷乡僻壤,接着说像今天这么大的雨,在他们G市都是家常便饭,而他们G市又因为地处偏远,周围都是山,好多农村家庭都是靠天吃饭,如果今年没涨水还好,但要是水又成了灾,那少不了又要多好多流离失所的家庭。   我不懂为什么涨个水就能让一家人妻离子散。   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用蹩脚的普通话摇着头说:“娃娃,介里不是你们嘞大城市,养不起了没得法咯...没得法咯...”   接下来的路程我没再接话,孟兮只倒是天南地北和师傅聊得畅快。   我呆呆地望着车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和打在车窗上劈啪作响的倾盆大雨,这是我从未在我的城市见过的大雨,而对张开霁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我头一次明白了张开霁为何要说我俩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越往小镇开,路越崎岖,沿途经过的河流的水就越浑浊。   师傅灰着脸说今年多半要涨水了,又叹着气说可怜了那些独自在家的娃娃们了。   我不知道张开霁家具体住在哪里,会不会被水淹,我只好默默期待他和他弟弟能平安。   师傅比较良心,下车前还借给我们了两把伞,并留了电话,让我们要回去的时候还给他打电话,下次就不收我们车费了。   “往哪儿走?”孟兮只的话里明显有了情绪。   这也不怪他,任谁被拉着来到一个陌生又偏远的城市,淋成落汤鸡,还到了一个连条好路都没有地方,都有脾气,但我直觉告诉我肯定能在这里找到张开霁。   我不想继续连累孟兮只,于是不顾他的阻拦,出言让他先找个地方歇脚等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冲到了雨中,自己去找人。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通道,但因为没有孟兮只在一旁翻译,我很难听懂当地人说的话,只好拿着张开霁的照片,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地找人。   我陌生的长相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不愿被人以审视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像只四处逃窜的老鼠,仓皇穿行在各条小巷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张开霁就在这里的信念感越发强烈。   终于来到了巷尾的最后一户人家。   位居角落的二楼平房房门大敞,门上挂着白布,哪怕大雨如注,也能听到从屋内传出的唢呐声。   我咽了咽口水,弯腰鞠了一躬,这才小心地探了个头进去。   隔着前院的水帘,依稀能望见正堂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前跪着一人,四周再无旁人。   我认出来那就是张开霁,却开不了口与他相认。   大约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张开霁回过头来。   在与我视线相撞的一刻,我明显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和慌乱。   “张开霁...”我无声做着口型喊他。   他皱着眉头摇头,好似还在缓冲我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事实。   然而没等他回应我,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人突然就是一棍子打在他身上,把张开霁直接撂倒在地。   我很难想象在农村用来挑东西的扁担打在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身上该有多疼,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就又打在了张开霁的身上。   那人像是喝了酒,满脸通红,抄着扁担,还以为手里的家伙就跟一根羽毛一样,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痒。   张开霁全程没有啃声,眼神始终落在我身上,倔强地在说让我不要管。   我攥紧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了,但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守在门口等里面的暴行结束。   就连滂沱大雨也压不住扁担打在肉体上发出的沉闷声,我咬着牙,感觉每一下都打在了我的心上。 第16章   那晚张开霁笑着说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给我讲故事故意编排的,没想到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包括他父母抛弃他和他弟弟,把他们丢给了他嗜赌成性的舅舅,而他舅舅更是在喝醉后怀疑他和他舅妈有染,然后以此为借口每天虐打他,而他之所以一直忍着都是因为弟弟生了病,需要钱,他还是个没有收入的学生,只能恳求他们名义上的监护人能带他弟弟看病。这也是为何在其他高中生都一心只有读书的时候,张开霁还要分去大半时间在外面兼职打工,就是为了给他弟弟凑齐手术费。   张开霁说的时候表情是那样云淡风轻,甚至有些让人细思极恐的地方他也是飘飘然一句话带过,半点情绪都没有,以至于我听的时候都没在意,光顾着问他小时候有没有和哪个女同学搞暧昧去了。   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愧疚,把头重重埋进臂弯,直到雨声停了才敢抬头。   穿着孝服的张开霁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旁,抿了抿唇,对我露出不甚在意的笑容,仿佛刚才无事发生,看我眼眶发红,又拿里衣擦干净了手,才舍得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他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却要反过头来安慰我,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轻柔地问:“怎么找来的?就你一个人吗?有给阿姨提前说过吗?”   原本计划见着他要把来的路上遇到的糟糕的事情全部吐露给他,可如今望着憔悴的他,嘴巴一开一合,硬是发不出一丝丝声音。   几日不见,他又瘦了,整个人被困在肥大的带孝服下,原本瘦削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枯瘦,整个脸颊都跟着陷了下去。因长时间不休息,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发白,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仿佛是魂儿被人从身体里强行抽走了一样。   我轻轻地掀起他的衣角,看着他身上那些满目疮痍的伤痕,再也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   我啜泣着道歉。如果不是我突然喊他,他也不至于被他舅舅又是一顿毒打。   他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回抱了我,“西西,我不想听你向我道歉。而且你都看到了,一点儿都不疼,我都没出声,怎么可能痛呢......”   他明明是骗人的,我却还是想要顺着他的话说:“嗯,不痛,一点都不痛。”   肩上的布料被张开霁的泪水打湿,他埋在我的肩头抖个不停,嘴里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死了、他死了。” 第17章   张开霁有个比他小七岁的弟弟,刚出生就被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就是这个病把他们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给彻底拖垮了。   但和其他就算要变卖家产也要救自己孩子的父母不同,张开霁的爸妈只觉得他弟弟是个累赘,就应该给他找个冤大头下家,他既可以得到有效的医治,也能换来一笔钱改善他们家的现状。一次争吵后,张开霁就再也没见过那对哭着对他说真的过不下去了的父母。他和他弟弟被留在了老家,丢给了他舅舅。   张开霁的舅舅起初并不嗜赌,也不喝酒,在煤矿上班,工资在他们那儿还算可观。再加上当时舅舅和舅妈还没有小孩,所以就算舅妈为人刻薄了一点,但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寄人篱下,张开霁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懂得了如何看人眼色生活。为了让舅舅愿意给弟弟治病,张开霁在学校认真学习,拿第一名让舅舅舅妈脸上有面,逢年过节可以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在家里也不闲着,家里大活小活他都帮着干,在舅舅舅妈还没起床,他就提前准备做好了早餐,放学后就去田里干农活,做完一切还要回来给一家人做晚饭。   他做的全部都是为了能给弟弟治病,累是累了点,但一想到每天都能看到弟弟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心里就满满的,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然而命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苦难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弟弟的病还算稳定,就在张开霁以为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的时候,突然一个急转弯,把他彻底推入了深渊。   舅舅干活的矿塌方,把他困在了里面,右腿长时间被重物积压,等救出来送去医院已经迟了,需要高位截肢,而黑心矿场只愿意赔十万。爱要不要,不要滚蛋。   一次意外抽干了一个人的精气神,也摧毁了一个家庭。   丢了工作,还失去一条右腿的舅舅整日病蔫蔫躺在床上,心理出了点问题,看谁都不顺眼,看到舅妈渐渐吹起的肚皮,甚至说出了那不是他的种,是张开霁的杂种的混账话来。   张开霁解释无果,只好选择住宿。   哪怕他已经尽量避免出现在舅舅面前,惹他不高兴,但全家积怨已久的怒火还是全部迁在了他的身上,动辄就是对他拳打脚踢,不让进门不给饭吃都还算是好的。   为了庆幸的是,已经糊涂了的舅舅把弟弟当作了亲生孩子,视如己出随时带在身边,生怕张开霁这个恶魔把他的孩子夺走。   张开霁每次去学校都是一身伤,总惹得老师和学生猜忌他是不是在学校外面打架,为了能让弟弟的日子好过点,他只能忍着,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一直忍到舅妈生了一对龙凤胎,舅舅的脾气才变得好了些,张开霁以为日子终于能回归正轨了,没想到等孩子稍微大了点,舅舅却是越看孩子越不顺眼,咬定那不是他的种,动手要把杂种给掐死。   舅妈一气之下打了舅舅一巴掌,说气话,不是你的种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能生得出来吗?   本来就是急火攻心说出来的糊涂话,却让舅舅更加坚定了张开霁和他老婆在他眼皮子底下有染,然后变得开始酗酒,借着发酒疯,在家里又砸又骂,凡是家里能用的东西都曾用来打过张开霁   张开霁别说接近他弟弟,连见一面都难。   只要弟弟好好活着就行。张开霁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不让他回去,张开霁只好转去了更远的学校上学,一边读书一边赚钱,赚来的钱只留下一部分交学费和当生活费,剩下的全部都寄回家给他弟弟。   张开霁不是因为犯了事才从公立的实验中学转走,而是因为现在的学校校长为了提高自己学校的升学率,开出高额奖学金,试图把他们这些在其他学校的高足弟子挖到自己的学校。为了尽快凑齐给弟弟做搭桥手术的钱,张开霁自然不会犹豫。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有机会与张开霁相遇。   张开霁答应来我家辅导功课的时候,他存的钱还差一万就能做手术。   他说那段日子他别提有多开心,因为一直在看人眼色生活,他从没有过朋友,我是第一个,和我在一起是他这些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尤其是当他想到他弟弟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他终于觉得日子有点盼头了。   他甚至想过暑假结束后就把弟弟接到身边照顾,等他考上大学就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自己勤工俭学供弟弟读书。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舅舅会找上他。   他知道舅舅嗜赌,已经败光了家里全部财产,就连舅妈也被他气得回了娘家,说要离婚,所以来找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要钱。   他的钱要用来给弟弟治病,自然不可能给他。   打死都不给钱的他自然免不了一顿毒打,然后丢了工作。   张开霁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舅舅不知道他当时住在我家,所以工作丢了就丢了,他也没要那半个月的工资,就怕再次出现被跟踪,暴露了我家的地址,让我们受到牵连。   就这样相安无事又过了半个月,眼看着快要开学了,唯一知道他电话的舅妈却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也是这个电话,彻底摧毁了张开霁心里唯一的念想。   舅妈打电话过来说他弟弟有点不舒服。   电话里没交代清楚弟弟为何会不舒服,只是让张开霁尽快赶回去。   张开霁莫有来的心慌,于是接到电话第二天就赶了最早的火车回到家里。   然而等着他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弟弟掉河里淹死了。   甚至不是突发心脏病,而是因为没人照看,自己一个人跑去河边玩,失足淹死了。   弟弟早在舅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死了,但舅妈还是没告诉他实情。   因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让他把身上全部的存款交出来。   舅舅在外欠了十万块钱,收款的人找上门闹,于是他们就想到了张开霁。这么多年,他们知道张开霁的开销都是自己打工赚来的,所以肯定有钱能替他们换掉赌债。   于是张开霁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抢了他的手机,把他关在他弟弟尸体已经腐臭了的屋子里,逼他拿钱,不然就不让他弟弟下土为安。   那本来就是用来给弟弟做手术的钱,如今弟弟都没了,他留着又有什么用。   张开霁把全部事说完,泪都流干了,掩着面,话语里全是自责。   他只字未提对舅舅虐打的控诉,他只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当哥哥的责任,如果他早一点把弟弟接到身边,他的弟弟就不会因为无人照看淹死在冰凉的河水里。   “这下真的无家可回了......”他哭着说。   我抱着张开霁,心里五味杂陈,懊悔着没能早日认识他,没能早点知道他家里的事,更没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站在他身旁。   一切懊悔都化作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股情绪引着我不顾一切地吻向了他。   只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却拨乱了我和他的气息。   我与他额头相抵,双手紧握,目光坚定地说:“张开霁,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   哭了,西西和开霁都是好孩子,呜呜呜。   开霁,意为阴天放晴。   张开霁遇到了顾文西,终是一束光透过阴云密布的天空,照在了他的身上。呜呜呜。 第18章   办完弟弟丧事的第二天,张开霁跟着我们回到了S市。   临走前我们给了张开霁舅舅舅妈一大笔钱,用来买回被他们抢走的张开霁的手机和身份证。   由于张开霁还未成年,那俩人在法律上仍是他的合法监护人,户籍登在了他们的户口本上,短时间没办法迁走,再加上张开霁在看到弟弟真的下葬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立马带他远离这个伤心地,就没有多费时间在户口的迁移上面,想着等张开霁稍微走出来一点再托人回来办理也不迟。   然而这一疏忽却给后来我们俩不得不的分别埋了一个定时炸弹。   回到S市的张开霁没有选择重新回到我家里,而是借了笔钱,暂时住在学校外面的居民楼里。   治好弟弟的病,曾是张开霁生活的主心骨,他能咽下生活的全部苦难也全都是因为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为其撑起一片天的弟弟。如今弟弟去世,张开霁的精神彻底萎靡了下去,他就像是一个蔫了气的气球,干瘪地萎缩在角落,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床上,有时候吐出来的气比吸进去的还要长。如果不用点强硬的手段让他进食,他甚至可以做到好几天滴水不沾。   我实在担心他熬不过这一关,在哪一天触景伤情,就这样去了,所以自作主张地住进了他简陋的出租屋里,每天就像一个准时的播报器,提醒他该吃饭、该喝水、该起身走走、该睡觉了,而他对我唯一的回应,就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点头。   他如同一具牵线木偶,行尸走肉,没有灵魂,只是机械地执行我给他下达的指令。   自G市回来后,我一次也没在他面前提过雨天屋檐下那个短暂的吻,我清楚地知道我对他的情愫已然发生改变,但面对如此萎靡不振的他,我知道我的心意并不是他当下需要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把所有呼之欲出的感情重新埋回心底。   我想我大概在等一场春雨。   出租屋只有一张单人床,起初我就睡在地上,直到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后,才小心地躺在每晚张开霁特意空出的半张床上。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连手脚都伸展不开,就更别提翻身了。   我发现张开霁不仅是心病了,故意把自己困在过往,不愿走出来,身体也一下子垮了。   以前总是笑话他吃饭都能热出汗,身上比周围环境要高好几度,现在的他却是十分畏寒,原来温温热热的手掌也变得冰凉,不仅在三十多度的天气只穿长袖长裤,到了晚上也还要盖两床棉被,只有把身体每个角落都压严实了,他才能睡着,如若不然,他就会陷入梦魇,梦到他也掉进了他弟曾掉进去的那条河里,不停地呼救,然后抖着身子说好冷。   我无法医治他的心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喊好冷的时候,从身后抱住他,把全部体温都过度给他。   炎热的八月夜晚,简陋的出租屋里连一台电扇也没有,挨着肌肤的是散不了热的棉被,我把张开霁紧紧抱在怀里,心情格外平静。   “张开霁,你睡着了吗?”我明知道他不可能睡得着,但还是小声地试探。   “......”   果然他身体一动不动,并没有多余的气力可以搭理我。   我也不恼,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自嘲道:“那我就当你还醒着吧。你说咱俩现在像不像上个月玩的那款游戏,森林冰火人,里面的水娃和火娃。”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   想到上个月我还缠着他闹,让他好好体验一下坏学生的生活,如今就成了这幅模样,我心里难免感伤,叹了口气,哽咽着说:“现在还是夏天,抱着你也不觉得热,但等到了冬天,我怕我会抱不动你了。”   如果没有他以前对我面面俱到的温柔照顾,我也不会因为他现在的无动于衷感到失落。这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他的错,只能说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他让我在张开霁最黑暗最不堪的低谷唤醒了我对张开霁秘而不宣的情愫,而我又不得不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带着这份得不到回应,心酸不已的感情去面对眼里都没有我的他,平淡地接受并非他主观意愿的冷漠。   想到这里,我突然为我大概率没有结果的少年心事感到苦涩不已,语气也跟着变得难忍起来。   我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只为了能更用力地拥抱他,然后脸贴着他依然冰凉的后背说:“张开霁,冬天还有三个月才会来,在冬天来临前,你就回来好吗?”   我给了张开霁一整个秋天的康复期。   我希望秋天过去,冬天来临,他还能用他那双温热且干燥的手抚平我额间的褶皱。   张开霁只是被我单方面抱着,依然没有说话,在我得不到回应快要死心松手之际,他却突然握上我环在他腰间的手。   只一个简单鼻音,却足以让屋外悠悠虫声变得悦人耳目。   --------------------   酒师傅有话说:过去的故事快讲完咯。大家还不考虑考虑给俺点个收藏,送个海星吗?好担心完结都没办法完成我两百收的小目标。??? 第19章   高三正式开学后,我没法继续撒谎瞒着父母和张开霁住在一起,只好依依不舍地回了家。   离开前,我哭成了泪人,嘱托张开霁要照顾好自己,每天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辍学来陪他。   他不愿我把前途当做玩笑,叱责了一番,然后给我喂下了定心丸,就亲自把我送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整个秋天,他都没同我见面,但每日的电话从没断过。我生日那天他也打了电话,接通电话先是道歉今年不能同我一起庆贺,让我过得开心点,又许诺往后每年的生日都会陪在我身边,给我送祝福,递蛋糕。   对我意义非凡的一天,我重视的人却没能在我身边,我看着满桌的贵重礼物,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张开霁真的把我拿捏得死死的,他太知道该如何哄我开心了。   虽感遗憾,但吃到了他给我画的大饼,我还是轻轻松松原谅了他,并开始期待起下一岁的生日。   不仅如此,我还仗着隔着电话线,他看不着我脸上的羞赧,厚着脸皮地宣誓主权:“不仅是生日,今后的每一个节日,我都想和你一起过。”   他没给我具体的回复,只说含义不明地说了一句:“这一年到头的节日可真太多了。”   张开霁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承诺会在冬天来临前从悲痛中走出来,就真的说到做到。   立冬那天,还处于休学状态的他突然出现在了教室后门。   他不在,没人管我,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他悄无声息地出现,没有惊动班里任何人,我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   他没伸张,抿着笑,冲我招了招手。   那是节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热火朝天,底下的同学也都埋着头奋笔疾书,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只露出半个头的他。   老师的一句“别总低着头,看讲台”让我一下站了起来。   过大的反应招来了全班的注目。   我心都飞了,才不管影响如何,丢下一句“我肚子疼,去趟厕所”就快速跑出了教室。   门外是等候多时的张开霁。   S市的四季一向分明,夏天热得如同火炉,冬天又冰如寒窑。这不,刚一立冬,一阵强降温,出门都得穿厚衣服了。   他的畏寒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我瞧着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嘴唇也有点发紫,身上却还穿着单衣,和早早开始穿毛衣穿风衣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对自己的疏于照顾一下就惹恼了我。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见着他就迫不及待地摇尾巴,向他讨要亲热,反而是拉下了脸,自顾自走在前头,故意不搭理他。   我分明交代过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却连基本的寒添衣都没做到。   我明着发脾气,但其实是我太久没见着他,太过别扭的表现。不见面还能忍受,一旦见了面,这几个月堆积在心里的情绪第一时间就喷涌了出来,其中有思念,有委屈,有关心,也有害怕。   有太多不安的因素横在我和他的中间,让我终日惶惶。   我和他都深知我情绪失控的真正原因,所以在我故意甩脸走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拉住了我。   “我是来办恢复入学的,见过校长和年级主任了,明天就能重新上学。”   他甚至不用问我为何要发气,只告诉我最想听的就够了。   果然听到他的话,我心里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也不顾眼里还有泪,回过头,激动地说:“真的?”   他当然说的是真的,张开霁从不会向我撒谎,在办理好一切手续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   他把我带到了出租屋。   几个月没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出租屋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疏于打理,邋遢的卧室也重新变得整洁,还比我离开的时候多了一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高三的教材和一些课外书籍,其中有一本复习笔记上甚至写着我的名字,那是张开霁在这段时间里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轮复习资料。   我说不高兴是假的,虽然是给我布置的学习任务,但也说明这段时间,他是想着我的。   在帮他收拾好要搬去学校宿舍的行李后,我开始对他秋后问罪,问他怎么连冷暖都不知,十几度的天气居然穿个单衣就在外面乱逛。   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如此较真,对一个小问题也咬死不放,只好主动坦言,他也是今天才突然想要回学校,然后临时联系了老师办入学手续。   他说,他本想着这里离学校没几步路,应该没多久,当时又着急出门就没有想到要添衣服,但没料到办手续会那么麻烦,直到身上的余热都散去了才把一切都弄妥当。后来办理好了本来是要打算回出租屋收拾行李,但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要见我,把这一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所以又折返了回来。   他还说,他其实在教室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他当时太心急,没意识到我还在上课,但又不想打扰我,所以一直在走廊等着,结果发现我上课没认真听讲,而是在睡觉,这才打算给我打招呼。   巧就巧在,他刚要打招呼,我就默契地抬了头,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这样的默契发笑。   他真的好会哄人,尤其是当我知道他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油腔滑调,心里就更加为之动容。   听了他的解释,我的心被彻底熨成了纸。   “那你怎么突然想回学校的?”   “真的要知道?”   “嗯。”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悄然打鼓。   “今早起来看电视,无意中听到了一则笑话,觉得十分有趣,下意识想要分享给你,结果回头没有看到你,所以就想以后能够见到你。”   鼓点密密麻麻,我的心里已经悄然下起了小雨。   --------------------   中秋节快乐,各位读者小宝贝。 第20章   谁都知道高三重要,就连我,都在张开霁说出想和我一所学校后,开始废寝忘食地大学特学。   按张开霁现在的成绩排名,他上S大犹如探囊取物,而对我来说却如同徒步登上珠穆朗玛峰。这是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但哪怕有一丝丝机会,我都会去争取。   于是高三那年,除了必要的娱乐放松,我和他聊得最多的话题都是有关学习。担心管不住自己,被他分心,我还恳请父母花钱请了一位资深课外辅导老师来家里给我开小灶。   由于我要额外上课,我和张开霁课外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学校指望着他拿下省状元,不仅免了他的学费,每个月还额外给他补贴生活费,但他还是在外兼职打工,一方面为了还我和孟兮只的钱,另一方面要存钱带我去毕业旅行。   等高考结束带我出去玩,是他给我抛的诱饵,为此我就算学到流鼻血也无一句抱怨。   学了不一定就能看到显著成果,尤其是周围人的努力并不比我少的时候,所以阶段测验结果出来后我难免会产生厌学心理,自怨自艾想要放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不是读书的材料。   每当这个时候,张开霁都会站出来,也不规劝我还是要好好学习,只是绘声绘色地描述大学生活应有的模样,细致到我脑子里都有了与他一同上下学的画面。   我自知我这个人浑身都是缺点,任性妄为,胡作非为,但我有一点好,只要是张开霁说的话,我都愿意听。   所以当我在心里开始期待和张开霁一起展开的大学生活的那一刻起,所有企图让我放弃的负面情绪都化为乌有。   整个高三,我刻苦到哪怕是除夕当天,我都能留一桌子亲戚,独自钻回卧室刷套题。   包括父母在内的全体亲戚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跟魔怔了一样,一下子突然好学起来,劝我休息就是要我命,只有孟兮只知道,我只为了追男人。   不过唯一知情的人只是短暂地回来了一趟,给我送了一份新年礼物,就破天荒地去了外地过年。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没有孟兮只陪着过年,但我也没感觉孤单,因为我还有张开霁。   张开霁在学校旁边租的那套房没有退租,放假后他就住在那里,我偶尔会过去一趟,然后把不懂的题带过去,顺便再蹭一顿饭。   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习惯。   除夕当晚的电话来得有点晚,眼看着指针快到十二点,我才接到来自张开霁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哈气。   “你在外面?”   “嗯。”他笑了笑,“下来吧,我都看见你站在窗台了。”   我本想还装作没看见他站在我家楼下,没曾想先被他发现了。   我随便套了个外套,拿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迫不及待地冲下了楼。   楼下,张开霁蹲在地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他貌似觉得有点冷,往大衣里缩了缩,不停搓着露在外面的手,朝手心哈了口热气,瞬间变成白雾飘散在空中。   我快步向他,同样蹲了下去,说:“你怎么来了?”   张开霁没有回答,只是时不时看手表时间。   我蹲在他身旁,忍不住握上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冻的手。   张开霁的手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我给他买了冻疮膏也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双好看的手红肿得像猪蹄,指节部位还长有溃疡和水疱。   我看着心疼,把礼物从袋子里掏出来,皱着眉给他围上新买的围巾,戴上手套,赌气地说:“这是我送你的,你不许不要。”每次给他送礼物,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让我十分恼火。   这次他竟没拒绝,眼里含笑,缩着脖子感受了一下围巾的柔软和温暖。   听到了原处的欢呼声,我们知道是零点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两根仙女棒点上,说了今年的第一句话:“西西,新年快乐。”   城区里不允许燃放爆竹,我的心里却炸成了烟花。   我知道他故意不回答我就是在等零点,但真听到他守时地送上第一份祝福的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激动地抱住了他:“张开霁,新年快乐。”   --------------------   对于这俩小孩,我只能说一句,麻了,民政局搬来了,赶紧结婚吧。 第21章   出乎众人意料,我高考超常发挥了。   原本三模都还只能勉强冲一下一本线,高考查出来的分数却比一本线高出足足五十八分。   这个分数在S市随随便便可以报一个不错的大学,但离S大还差得远。   张开霁不出所料是远超第二名的省状元,考试成绩出来后他一下子成了S市媒体的宠儿,记者们纷纷联系班主任,想要第一时间采访他,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第一,他人不在S市,第二,他忙着安慰我。   照理说,一个本来三本都考不起的人经过不懈努力最后能上一所重点大学,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就连我爸妈查到分数后都喜极而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奔相告知,更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家那个小恶霸儿子考上大学了,但我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我知道,按我的分数是不可能和张开霁读同一所大学,就更别提实现我幻想出来的那些用来激励我坚持下去的大学生活片段。   我的想法很悲观,觉得我们俩分开后关系就会变淡,他会认识更优秀的人,然后逐渐忘记我的存在,我也会因为我们俩少得可怜的共同话题感到压力,觉得自己融不进张开霁以后的圈子里。真就是越在乎对方,越自信不起来。   张开霁却不这样想。他说,这世界没有第二个顾文西,他以后不管遇到了多少人,都没有人能代替得了我的存在。他还说,就算我和他不是一个学校,他每周也会来找我,以前许诺过的事情,也会一件不落地带我一起去实现。   我虽还是难过,但也改变不了现实,只好让他帮我选出一个离他更近的学校,为他节约一点路费。   开学是张开霁送我去的学校。我第一次住校,对未知的集体生活充满了不安。   我嘴硬地说:“和不认识的人住在一起,万一我脾气上来了,和他们打架岂不是要被处分警告?你到时候可要来帮我啊,我一挑三还不一定能占上风。”   张开霁轻松拆穿了我的谎言:“西西是想着要和陌生人相处,不好意思了吧?”   “......”什么也瞒不住他,我只好讷讷道:“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会招人讨厌。”自从认识张开霁后,其实我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再也没有发生过打架斗殴,但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哪怕我彻头彻尾改变了,毕业时班上还是有一小波人怕我,连毕业册都没让我填。   “怎么会?”张开霁动作熟练地揉上我的后脑勺,笑着说:“在我眼里,西西可是全世界最招人喜欢的人。”   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张开霁过于真诚的态度。注意到周围人投来了打量的目光,公众场合我不好表现,只能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掩盖我雀跃的表情。   我住的四人寝,其余三人是外地考过来的,没有父母陪同,入学的全部流程都是自己独立办理的。   所以他们对于我只是在一旁光站着玩手机,而就连换被套这种小事都要交给张开霁,表现得十分吃惊。   把宿舍收拾完,张开霁又马不停蹄去给我代领军训服,而我在寝室吹空调等他。   张开霁走后,彼此已经熟悉的三人很快围了上来。   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我给问住了。   “刚才那个人是你哥?”   我摇头。   三个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那是你朋友?”   我顿了一下,接着点头。   “你朋友对你可真好啊。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但做事不像是个刚成年的人。”   我摇了摇头:“他明年才成年。”   说完我自己也愣住了,我这才意识到,我竟然要比张开霁大一岁。   因为成绩差,我小学留过一级,所以一直都要比班上的同学大一岁,而因为张开霁生日的月份比我早,再加上从认识开始,都是他在照顾我,还说过我和他弟弟一样,我就理所应当以为张开霁比我大。   意识到弄错了年纪的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张开霁比我大,他事事维护我,对我照顾有加,从心理层面,似乎比较能够接受。但如果他比我小,而我把所有麻烦事都推给他,还要让他来照顾我这个年长的人,这样弄得像是我在以大欺小。   实在难以接受。   所以当张开霁领完东西回来,我二话不说把他拉出了宿舍。   他见我表情纠结,问:“怎么了?”   我把他拉到走廊角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目光坚定地盯着他:“张开霁。”   张开霁也是一头雾水,他不过就离开了十几分钟。   “西西,怎么了?”   我紧紧地盯着张开霁,说:“叫哥哥。”   问号快要爬满张开霁的额头,“西西......”   我摇头,“不要叫我西西,喊我哥哥,我比你大,你应该喊我哥哥。”   大概是想到了我可能听到室友说了什么,张开霁失笑出声,无奈地说:“这个有这么重要吗?”   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在一段关系里占主导当然重要。   “那好吧。”张开霁叹了口气,弯下腰,凑近我的耳侧,短短地喊了一句:“哥。”   还嫌不够,又补充道:“文西哥。”   耳尖瞬间爬上了一抹红,感觉浑身的绒毛都竖了起来,我下意识推开张开霁,咽了咽口水,“以后还是别喊了。”   我几乎落荒而逃地跑回了宿舍,就连晚餐也没有同张开霁一起吃。   那晚,性知识匮乏,发育比周围人都晚的我人生第一次做了春梦。   梦里的我和张开霁都赤身裸体,而我躺在他的身下,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对我耳朵吹气,然后笑着唤我哥哥。 第22章   自从开了先例,张开霁就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不过哪怕每天早上都要爬起来搓内裤,和他见面,被他问起脸色怎么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的时候,我还是三缄其口,给出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我又不是傻子,我自然明白我对张开霁和对孟兮只的感情不一样,对张开霁更偏爱,也更依赖,但至于张开霁如何看待我,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自他弟弟去世后,我总感觉他把我当成了他弟弟的替身,很多时候,我都发现他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墨色的眼眸沉静似水,而我从他的眼底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就连室友也曾开玩笑地说,我们俩的关系不像是友情,更像是亲情。   当年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没了后文,积攒起来的怀疑和不安在心里播下了种子。   但我不敢去问他。   我无法开口向张开霁求证他对我过分的好是喜欢我,还是说把我当成了他的弟弟。   正因为我喜欢他,舍不得放手,比起捅破隔在我们中间的窗户纸,再也回不到现状,我情愿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以朋友的身份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然后再使点诡计,想尽一切办法占据他的全部时间,不给其他人任何可乘之机,让他可以再多陪我一段时间。   然而还是会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在雨天望天。   还不到一个月,就接连有人向张开霁表白。   那时候军训刚结束,S大的论坛里就有人发求助贴,寻找身板挺拔如同小白杨的最帅标兵。   我没在他们S大的集市群,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张开霁穿着军训服进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他宿舍的床上,一手吃着苹果,一手玩着手机,好不享受,瞧着他晒得黝黑,还满头大汗,便坐起来调笑他,怎么黑得跟蜂窝煤一样。   他从不在意对他外貌的评价,只是问我待会儿想吃什么,然后悠悠地换下军训服,穿回自己的衣服。   由于我经常去他们宿舍,张开霁的室友早就认识我了,见张开霁没有说话,便主动开了口:“我说西西啊,你是不知道你好兄弟张开霁有多受欢迎。就我们从操场回宿舍的路上,就有三个人。”室友表情夸张地竖起了三根指头,“三个人!问他要联系方式!”   我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张开霁:“那给了吗?”   我这话是说给张开霁听的,室友却以为是在问他,便答:“我倒是想替老张给哦,但问题是人家不让啊。”   听了这话,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但还是故意阴阳:“给啊,怎么不给啊。你们S大出了名的僧多粥少,有漂亮妹子主动问联系方式,怎么不给?”   “就是、就是。”室友也跟着应和,“就算自己不要,也可以帮帮咱兄弟们啊。”   换好衣服的张开霁看着我,直摇头,无奈道:“还吃吗?”   吃,当然吃,不仅要吃,还要兴师问罪。   原本约好去吃烤肉,中途我一时兴起,让张开霁带我去他们食堂吃饭。   张开霁闻言,敲了敲我的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我自然是打着瞧瞧都是谁敢来泡小爷的男人的主意。   张开霁不知道我的小心思,所以就算我故意在众人面前挽着他的手,和他举止亲密地贴在一起,他也没有异意。   然而再反观小肚鸡肠的我,简直恨不得将张开霁揣进我的口袋里,不被任何人看了去。   一顿饭下来,张开霁挖掘出我有当侦探兵的天赋。   我嗔怪他,说:“那还不是因为某人太受欢迎了,吃个饭都有人往咱桌子上看。”   我话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却仍是开不了口勒令张开霁不许接近除我以外的人。   张开霁看了看我,动手抚平了我下撇的嘴角,“西西怎么知道他们是在看我,而不是在看你呢?”   我自认没有任何优点,所以从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别人会喜欢上我。   “不可能。”我笃定道:“他们就是在看你。”   张开霁并不与我争吵,只是平静地问:“那你呢。”   “我?”   “嗯。你在看我吗?”   我别扭地垂下了头,方才的所有精力都用在警惕其他人身上了,我甚至不知道张开霁何时去买了一牙西瓜回来。   “没有。”我喃喃道。   “西西。”张开霁把西瓜推给我,眼神平静且坚定,“其他人看不看我,并不重要,我只在意你的目光落在何方。”   --------------------   是双向吃醋哦!大家get到了吗 第23章   在张开霁的眼神威胁下,我最终还是坦言了闹别扭的原因。为了不让我的理由显得我太在乎他,我还特意加上了“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单身”的理由来增加说服力。   张开霁信没信,我不从得知,不过在那之后就没再听周围的人提起有人向张开霁表白的事。   撇去两人上课的时间,其余时间我们几乎都是形影不离,就连期末复习,也是在同一个图书馆。   我和张开霁的亲密被我们俩人的室友看在眼里,他是工科,室友还只当我们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好兄弟,而我的室友明显就看出了不对劲。也对,关系再好,再怎么腻歪,也不可能几乎每天都要见面,见不着面晚上还要视频通话。   在他们看来,我们俩的相处模式已经和情侣相差无几,就差一个合适的契机。   我何曾不想和张开霁打开天窗说亮话,但一想到存在覆水难收的可能性,我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们俩超乎友谊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三,期间甚至有一次因为校运会上跑完三千米的张开霁在冲向终点时习惯性将我抱住,把我俩的合照送到了他们学校论坛热帖置顶。   但不管我在梦里如何呼唤他,醒来依然叫他张开霁。   张开霁的成绩在他们系一直名列前茅,大二开始还加入了S大的机器人小组,负责仿生机器人的控制。他导师知道他家里情况,所以在临近毕业,到底是选择就业,还是继续深造,给他提供了另一个更诱人的选择——国外高校的全额奖学金入学。   我得知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欣喜,我知道张开霁有多喜欢他现在的专业,我也知道他有多陶醉于无人打扰的科研事业,但欣喜过后就是深深的不安。   我成绩不如他,也无心继续读书,毕业后大概率会去家里的公司上班,或者找点喜欢的事打发时间。但不管怎么样,我的父母也不会放我去遥隔千里的外国。   我从没想过我们俩会分开,就算寒暑假他需要做兼职赚钱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我,我想他的时候,一个电话也能将他喊出来。可如果他去了国外,我们天各一方,还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我们可能连说句话都难。   三四天,我还能勉强接受,可三四年,甚至更久...或许他还会在那边找到一份更合适他的工作,然后结识新的朋友,认识志趣相投的恋人...   我无法想象该如何度过没有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想我只是还没长大,还没学会接受离别。   常年的相伴已经让张开霁刻进了我的骨子里,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他的相伴,我就像没了营养的鲜花,瞬间枯萎了下去。   自张开霁室友之口得知张开霁有可能毕业就要去国外读书后,我就开始对张开霁称病,故意不见他。我怕和他见面,他就要告诉我他要离开了的消息,所以我只能用最幼稚也最有效的办法来逃避这场早已注定的分别。   我关在寝室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和张开霁见面。装病装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在张开霁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想也不想就直接挂断,然后继续用生病不舒服的理由试图搪塞过去。   但一直装病不见面,傻子也能看出蹊跷。   我也没想侥幸装一辈子,所以张开霁找上门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心里只想着,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张开霁有我寝室的钥匙,他进来的时候,我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以为他是上课回来的室友,便隔着床帘喊:“回来了?”   没人回答我。   我探出头,想看是谁,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床头,脸色不快的张开霁。   “你怎么来了?”从没见过张开霁生气的表情,我下意识往墙的方向靠了靠。   张开霁被我的动作刺痛,提起手中的药和水果,示意道:“你生病了,不放心,来看看你。”   我俩一上一下,一坐一站,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看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最终还是张开霁认输了,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就要往外走。   眼看着他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上身上穿没穿衣服,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冲到走廊,慌张地拉住他的手,不安地说:“张开霁,不要走。”   我知道一个半裸的男人哭哭啼啼在公众场合和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画面很滑稽,但我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松手,不能让张开霁离开。   张开霁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哭,所以看着我的眼泪,他也有点慌了神,连忙把外套脱下裹住我往寝室带,一边走还一边给我擦眼泪,“西西你也太狡猾了,我都还没哭,你就哭了。”   被安顿好的我眼巴巴地盯着给我找裤子穿上的张开霁,一个月没见面累积起来的委屈一下子就喷涌了出来,胡搅蛮缠道: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你都要去国外读书了,到时候还能认识一大帮和你兴趣一样的朋友,别提有多高兴,怎么可能会哭。”   我知道幼稚且撒泼的行为只会引人反感,但我真的无法控制负面情绪的宣泄。   听完我说的话,张开霁转过身,蹲在了我面前。   一个月不见,他邋遢得连胡茬都长出来了。摸着他的下巴,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鼻子酸酸的:“张开霁,你就算出了国,也一定不能忘记我,要一直想着我,好不好?我会很想你的......”   我也想成为像张开霁一样成熟的人,所以我得学会放手。   张开霁捧起我的脸,小心地用衣袖擦掉我的眼泪,动作轻柔,声音沙哑:“西西,你怎么这么傻。就因为这个,所以这么久一直不愿意见我吗?何云清告诉你的?”   我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的小孩,只能木讷地点头,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同伙。   “笨蛋。”张开霁舒了口气,象征性捏了捏我的脸蛋,“我不会去的。我当天就拒绝导师了。”   我想起张开霁的梦想,替他着急:“可你不是很喜欢弄机器人吗?出国后有更多学习的机会啊?”   “是啊。”他说。   听到他给出肯定的回答,我心又是一紧,既为他的未来高兴,又因即将到来的分别难过。   不争气的眼泪啪嗒落在他的掌心。   他认真地凝视着我,接着扶住我的头,身体前倾,在我毫无准备之下,续写了那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一吻毕,我听见他在我耳旁轻声道:“但我更喜欢西西啊。”   --------------------   我的天啊,这俩为啥要离婚啊!张开霁你醒醒啊!你为啥要和西西离婚啊!离我吧!别离他了! 第24章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没有掌声,也没有观众,只有彼此久久注视着对方不放,湿漉漉的眼神。   我头一次在外过夜,室友却对此并不意外,第二天甚至还在寝室办起了庆祝大会,庆祝顾文西终于把张开霁追到手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如果我和张开霁之间没点什么,那他们的眼睛才是真的瞎了。   我们的感情就这样,在一次接一次的外宿中持续升温。大四更是为了图方便和省钱,在我的提议下,两人一合计,在S大附近租了房子住在一起。   我们的合租生活比想象中更要和谐,常年的相伴让我们早就摸透了彼此的性格和习惯,我们的相处少了一份摩擦,多了一份包容。说是包容,其实不过是张开霁对我单方面的纵容。我发现我和他根本吵不起架,不管谁在理,最后低头的人都是他,他不愿意把我们俩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于是在感受到我情绪变化的第一时间就会主动认错道歉。在他眼里,我似乎是个需要被溺爱的孩子,所以他总是愿意把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爱意统统分享给我。   而我只负责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张开霁对我毫无保留的付出。   孟兮只曾来看过我俩,见张开霁像养儿子一样对我亲力亲为,他也委婉地向我表示,不应该太欺负张开霁,他说,一段感情里面如果有一方一直在付出,不管曾经感情有多深,付出的那一方总有一天会感到疲惫,然后不想再继续,而真到了那一天,只享受他人付出的那一方甚至都不会知道两人的感情为何会破碎,还会控诉对方的突然变心。   他说的确实委婉,就差指名道姓,让我,顾文西,对张开霁好一点了。   所以人的偏见很可怕。   不管大家认识我多少年,对我的第一印象总是作天作地的霸王龙,小时候,要是军区大院里哪户家里的盆栽突然蔫了,他们想到的第一个人也肯定就是我这个名声不好的混世魔王,谁说也不好使,揪着我耳朵,非要逼我承认是我对着那些花草撒尿,把它们给腌臜死了的才能罢休。   所以我后来会悄悄喜欢上张开霁,而不是别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对我不一样。   张开霁这人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包容,与其说他为人冷淡,倒不如说他对谁都以礼相待。正因为他从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所以哪怕我们俩的初识并不算和谐,但通过后来和他的相处,发现他真的不觉得我和班上其他同学有什么两样,无非是调皮了些,我才真正意义上对他敞开心扉,打心眼里想与他深交。   张开霁不像我,每天都把爱挂在嘴边,情到深处还要索要一个吻才行,他内敛且保守,他表达爱意最普遍的方式就是对一个人好,好到那个人长着好手好脚都不会用,成了离不开他的残废之人为止。   正因为我懂那只是张开霁爱我的方式,他也愿意一辈子那样对我,所以我才敢理所当然地承受他的爱意。而就算大家再怎么不看好我和张开霁,我对张开霁的爱一点都不比他对我的少。   大四没有课程的束缚,我几乎成了半个S大的学生,每天穿梭在S大的校园里,不是在去帮张开霁占图书馆座位的路上,就是在去张开霁实验室等他的路上。   那时候虽然社会上已经有了为同性恋发声的趋势,但落到校园里,还是没有几对同性情侣会在公众场合明目张胆做出亲昵行为。我和张开霁不一样,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S大的人就已经默认我们俩是情侣,在一起后就更没必要忌惮其他人的眼光。   于是我总是毫不避讳地牵住张开霁的手,彼此相视一笑,继续讲着每天发生的琐事。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愈发崇拜起张开霁。   大四一整年,张开霁代表他们团队去过不少学校参加比赛,每次看着领奖台上熠熠生辉的张开霁,我都无比庆幸台上讲话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男朋友。在我看来,讲话时对自己的作品透着一股骄傲劲儿的张开霁就已经迈开步伐,大步走向他的目光之致。   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   就和其他校园情侣一样,我们也面临着毕业的考验。   张开霁虽然已经决定不出国了,但马上就要步入社会,他需要提前为未来做好打算。   他本有机会直接本校直博,但为了能早一点出来工作挣钱养我,他没和我商量,就接受了一份年薪不错的offer。   这份工作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唯独张开霁,我想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割舍梦想和爱好来迁就我,去一个他虽擅长但一点都不喜欢的工作岗位。   我分明想向他表达,比起委屈自己来迁就我,我更希望他能过自己向往的生活,我也更想看见那个一聊到机器零部件和编程就停不下来话茬的他。   但我终究是太愚笨了。脑袋和嘴巴不共用一个语言系统的我只会赌气说气话,然后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朝他心口插刀子。或者真的只有相爱的人才懂该说怎样的话才能最大程度上伤害到对方。   我甚至说出了我们又不差钱这样的蠢话。   听到我的话,本想来抚慰我情绪的张开霁明显一顿,接着脸色不太好地说出了,他只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守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件事本质上我们俩都没有错,我希望他好,他也希望能给我带来好。   争吵就像往常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需要他稍微说两句好话,我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蠢钝如猪的我当时只觉得他很浪漫,却没留意到事后张开霁眼底的落寞。   是啊。他何尝不想继续追逐他的梦想,但他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殷实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像我这样对我百般疼爱的父母。张开霁的原生家庭和童年经历让他丧失了任性的资本。他做的一切都需要深思熟虑,而不是像我这般冲动行事。   高中时,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从伤痛中走出来,然后不知经过了多少内心的反复纠结和折磨,才终于说服自己,踏出那一步和我在一起。他倔强地认为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再加上因为他以前的无能和荏弱,他不得不屈服在舅舅的暴力下,间接害死了弟弟。如今的他只希望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我的身边。世俗的眼光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打破,他希望,至少能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力量给我们俩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的我太笨,只顾着沉浸在他的爱意和呵护中,从不顾及是否在有意无意中践踏了他为数不多的尊严。而当我意识到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朋友变成情侣,我和张开霁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我想我们肯定是和“5”这个数字有仇。   五年的相处,五年的相爱,五年的婚姻。每一个阶段看似都在第五年开始,但同时也在第五年结束。我们的关系最终在第三个五年彻底画上了句号。   谁也没想到我们俩就那样在一起了,没有掌声,也没有观众,但结果却在大家意料之中,正如我们现在始料未及的离别。   --------------------   张开霁和顾文西真的好般配啊,他们都好爱彼此啊...   呜呜呜,离了离了,长痛不如短痛,回忆越甜,就越难过,及时止损,回忆篇到此结束了。 第25章   敲下最后一个字,一本以我和张开霁为故事原型的小说就此诞生。   和张开霁离婚后,我就向公司提交了辞职信。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待业在家、整天混吃混喝的啃老写手,平时靠写点恐怖悬疑小说挣点零花钱。   虽是绩点平平,但还算小有名气。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在大学期间闲来无聊在图书馆随手翻阅的书籍,让我勉强识得几个字,不至于让现在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   本来写小说只是为了打发我实在无趣的时间,也没在乎有多少人会看,却意外在长评里看到了一则有关我笔下角色性格的讨论。   一位叫“酸辣螺蛳粉”的读者问:作者大大的几部小说我都看了,故事逻辑完整,主角智商在线,情节也比较抓人,可以说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看的悬疑小说。但有一个问题,几篇看下来,男主的性格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而且这几篇文章明明都标了是无CP向,看下来却总是觉得男主和男二之间有点什么火花......   后面跟的评论有的是对这位读者看法的认可,更多是认为这位读者在无端ky,更有甚者在底下直接@我,一副看好戏的口吻。   我看着这样的评论,心里不是滋味。   笔下角色人设千篇一律,这放在任何作者身上都是一大痛点,但对我来说,这或许是唯一能拯救我的办法。   第一本完结,还能说是巧合,但接下来每一本,无论是长篇还是短篇,笔下主角的性格都越来越像张开霁,就连我约的书籍封面男主的模样都和张开霁别无二般,我就知道我忘不了他。   熟悉我的读者都清楚我的脾气,任何看不顺眼的评论,我都是直接顶着ID冲上前去问候一番,也正是因为我的任性妄为,不把读者的批评看在眼里,我还因此得名了一个“火枪哥”的绰号,意为脾气跟打火桶一样暴躁。   但这次我却出乎意料地在作话里语气恳切地道了歉,并且承认了所有文的男主人设来自同一人。   简单的一句话让评论区炸开了锅。我看了一眼,大部分声音无非是在骂我,身为原创作者,角色竟然有原型,而且逮着一只羊毛薅,竟然让笔下所有主角的性格都一样,实在不配写文,让我赶紧道歉退圈。不过也有一小撮人好奇,我故事主角的原型和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一直以他为原型创作。   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挨个评论骂回去,而是置顶了一条新文更新,并承诺,这本写完就封笔退圈,这辈子都不会再写作。   我的新文便是我刚完结的那本以我和张开霁为原型,比起小说更像是回忆录的小说,除了换了个名字,里面的情节基本都参照曾发生在我们俩身上的故事。   当我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留住我们之间的回忆时,我就应该清楚,我比我想象中还要离不开他。   距离和张开霁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那天已经过了整整半年,期间,我们没有再联络过,但听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张开霁曾上门来看过我们的儿子,多多,也在我父母生日的时候送上了祝福和礼物,但都没有我的份。   按说我们认识那么多年,即使现在分开了,也还能做朋友,没必要把关系闹得这么僵。   谁说不是呢。   但其实从头到尾,我们并未和对方置气,也没有一气之下删光所有联系方式,更是清楚对方的作息,但就是倔强地不联系对方。   不联系,不过问,仿佛是我们对这段已然结束的感情,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和张开霁离婚后,我又开始赖在孟兮只家里。他虽从家里搬了出去一个人住,但离得不远,我打个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起初孟兮只表示十分欢迎,可随着我快要把个人物品全都搬去他家,鸠占鹊巢的行为,孟兮只表达了深深的不满。   “顾文西,你把你东西都搬来我家,你让我怎么带男人回来过夜?”   我早就知道孟兮只搬出来就是为了方便带炮友回家过夜,也知道他曾喜欢过我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我正忙着打游戏,没工夫搭理他,我只是一脚踢开了他放在我面前的行李箱,反客为主道:“反正我睡主卧,你带着人随便睡哪儿都好,但有一点,中午我醒来前要打扫干净,我现在孤家寡人,见不得人有性生活。”   孟兮只对这样死皮赖脸的我简直是无话可说,只好抓了抓头,抄起身份证说要出去开个房。   “记得把门带上。”我头也不回地说,“不用给我发消息报平安了。”   “你你你!!!”本就是说出来吓唬人的孟兮只这下被我逼着走上了独木桥,于是也干脆把外套一拖,破罐子破摔坐回了沙发,跺着脚,无可奈何地看着正在打游戏的我:“现在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没办法就没办法,你忍忍吧。”   被孟兮只跺脚跺得心烦,我miss了一个大招,结果对方直接一个回旋踢,把我方的血条清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loser”的字样。   我不爽地甩开游戏手柄,仰着头,看向黑脸的孟兮只,继续说:“反正也没几个月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孟兮只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我,问:“最终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出来了。”   孟兮只明显比我要紧张,他反复舔嘴唇,眉头紧蹙,一张嘴就是一声短叹。   我知道他在抗拒从我嘴里得知最终的结果。   但逃是逃不了的。   “我爸妈已经知道了。”我说,“医生建议我先保守治疗。”   “已经确定是脑癌了?”   我给出了肯定的眼神,回头又继续开了下一把。   孟兮只明显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堂堂少尉,跟个小姑娘似的,在我身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说去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检查出来有癌了呢......”   “......”   是啊,去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婚了呢。   --------------------   修订了一处,大家记得清除缓冲重新加载。 第26章   选择住在孟兮只家里,除了逃避父母整日的唠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现在住的房子就在S大对面。   而张开霁就在S大的机械学院任教。   想当初本科的时候,我们还曾因为他选择工作而非继续深造吵过一架,虽说最后以我的妥协告终,他工作了一年,不过在他随我回家住后,在我父母的建议和支持下,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校园,然后在导师的提点下申请了硕博连读,毕业也直接凭本事留了本校。   虽说他忙于科研,时常抽不出身来陪我,但眼看着他如今已从讲师升到了副教授,可以继续安心做他喜欢的事情,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检查出脑癌是去年的事情。   当时的我已经升到了主管,年底恰好是最忙的时间段,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忙于应酬,奔波在各个酒局上,有时候醉醺醺回到家里,一身酒味坐在门口都不好意思进屋。   也是那个时候,身体开始亮起红灯。   因为我本身就有慢性胃炎,所以起初头痛、呕吐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每顿应酬结束后草草吞下一颗奥美拉唑,企图压抑住胃酸的分泌。直到过完年开了春,我的症状非但没有缓解,还越来越严重,尤其在早上,头疼欲裂,好几次都出现了短暂的失明现象。   但当时张开霁正忙着申请国家自然基金的项目,手头还有几篇文章需要补数据,每天回去看到他都是在书房加班,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他,所以一直瞒着没告诉他,就连医院都是一个人在工作日请假去的。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最为清楚,所以在医生问我有没有家属陪同的时候,我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不管是谁,在突然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我同样无法接受这个晴天霹雳,所以立马又换了家医院,试图从更好的医生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但不管我换多少医院,质疑多少医生的权威性,脑部CT的检查结果就在那里,不管我怎么逃避也没用。   在首次诊断结束后,我瞒着所有人打电话叫回了当时还在部队的孟兮只。   孟兮只一听说我生病了,立马就向领导请了假,穿着军装就出现在了医院的长廊。   我平静地告诉了他我患了脑癌的事情,并让他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孟兮只和我认识了三十二年,友情早就成了亲情。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表现得比我还要崩溃,吵着要见医院院长,让其派来医院最好的医生给我重新检查,如果不是我这个病人强制按住他,他大概就要脱掉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军装了。   我抱着他崩溃大哭,为命运的当头一棒,也为我寥寥无几的生命。   确诊后的一个月,我想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下定决心和张开霁离婚。   虽说现在医疗发达,就算是闻风丧胆的癌症,也能通过手术彻底痊愈。但手术有风险,是否完全康复还要看个人,而且术后也会有后遗症,稍不注意可能就要落下个残疾,像是我脑子里长的这种大脑半球肿瘤,不但会让我脾气更加暴躁,引发癫痫,更是有可能导致我未来彻底丧失记忆,感觉障碍,甚至是失语。   我可以承受得住肉体层面的痛苦,但我无法接受记忆的残缺。   我爱张开霁,我离不开他,但我更不想拖累他。   我知道张开霁的品性,如果他知道我生了病,肯定会放下一切来照顾我,可他的事业才刚入正轨,他的前途还是一片大好,如何忍心让他放下一切去照顾一个可能时不时就身体抽搐,感官丧尽,瘫痪在床,只会无端发脾气,却不记得照顾他的人是谁的拖累。   原谅我的悲观,我只能在我活不长的前提下去设想我和他的未来。   自他弟弟去世后,我成了他心灵唯一的慰藉,每年到他弟弟忌日的那几天,张开霁都会旧疾复发,只能向学校请假在家养病。每当浑身冰凉的他抱着我的时候,我都在想,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没能从弟弟的死走出来,所以才会在每次病情稍微好转的时候紧抱我不放,牢牢地抓住我,生怕我也从他的身边离开。   溺水的他实在太需要一根能让他紧紧抓住往上游的绳索了,如果我真的去世了,我无法想象张开霁该怎么活下去。   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能随你的死而死,而是希望没了你,他也能好好活着。   于是我做了这辈子最痛苦也是最任性的选择,将张开霁从我的身边推开。   强迫不去爱一个人比死都难,但如果能因此让张开霁活在对我的恨意中,只记得我狠心和他离婚,忘了我这个人,或许才是最优的解答。   在和张开霁离婚后,我就告诉了我父母和孟兮只,如果我死了,不要告诉张开霁,如果他问起,就说我去了国外,还谈了新的男朋友,要不然我就不配合治疗。   父母虽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要不然他们怎么办呢?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就这样死于病痛的折磨?   所以哪怕我父母极力反对我和张开霁离婚,最终还是败在我拒不从医的威胁下。   有时候恨或许比爱更能成全一个人。   住在孟兮只家里,偶尔能远远望见张开霁几眼。他从我家搬出去后搬回了我们毕业后曾一起住过的出租屋,那一块离学校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中午不便回家吃饭的他习惯在校门口的面店草草解决一餐,有时候大概是没休息好,吃完饭还会去街对面的咖啡店买一杯手冲的摩卡。早上一般九点就能在校门口见着他的车牌号,晚上要到深夜才会不舍离去。我托人去上过他的课,那人说他看起来挺好的,似乎没被离婚影响,上课也有趣,学生都喜欢偶尔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奇怪故事。   看着他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想起当初婚礼上,我们吻着对方,当着在场的亲朋好友的面许诺会一辈子陪在对方身边,无论生老病死,如今看来,我只能违约了。   --------------------   姨母们,给点海星吧 第27章   本来就是借着小说的名义,以公谋私,写一写我和张开霁的故事,以免以后失忆忘了他,没想到随手一写的故事居然在连载期间突然爆火,文都还没完结,突然多了十几倍的收藏,评论区拥入大量新读者,就连合作过的出版社都问我是否愿意继续合作。   虽说我不缺钱,但有钱不赚是傻子,所以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孟兮只回来的时候,收到了定金的我正翘着二郎腿,喜滋滋地坐在阳台晒太阳。   这个月一直在下雨,弄得房间潮潮的,人也提不起劲儿,今天可算是盼来了半个月没见的太阳,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总算是给了我一点活着的实在感。   “心情很好?”孟兮只脱掉外套,进屋顺手倒了杯水拿给我,“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孟兮只是少数知道我在写小说的人,我将这笔意外之财的由来全盘告诉了他,还朝他得意地比了个数字。   孟兮只起初起哄让我今晚请他吃饭,但听到我说这次又用了张开霁作为故事原型,他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把张开霁挂在嘴巴,我怕哪天早上起来就彻底忘了他。   对于如此冥顽不灵的我,孟兮只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然后卸了力坐在地板上,垂着头说着那句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西西,你怎么就想不通,非要和张开霁离婚呢?以前天天在我面前炫耀他有多好,你有多爱他,结果莫名其妙吵个架就要离婚,还偏偏在你生病,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婚。”   我沉默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脑子里全是离婚那天张开霁近乎绝望的眼神。   我想他现在肯定很恨我吧。   见我不说话,孟兮只只好转移话题,提议道:“晚上去吃羊肉吗?”   S大附近的这家烤羊肉,我见张开霁带他学生来过一次,在那之后我和孟兮只也时常去吃,虽是抱着侥幸的态度,但遗憾的是,一次也没能假装碰上。   老板见到我和孟兮只,十分热情地将我们带到老位置。   我们就两人用餐,却点了四人的用量。   我下周就要开始做化疗了,医生让我最近忌口,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所以我另外又点了一些家常菜。   我们去的时候不是饭点,所以上菜的速度很快。看着满桌子的荤菜,我有点担忧地问:“咱能吃得了吗?”   孟兮只闻言只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饭前松开皮带,是他对这顿饭最大的尊重。“你也太小瞧你孟哥哥了。瞧好了吧。”说罢,孟兮只就扒了一根羊排啃起来。   我还记得我读高中那会儿,当时读大学的孟兮只谈不上身材有多好,但还算匀称,自从他大三突然入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手腕一用力,暴起的肌肉甚至能夹死一只蚊子,饭量更是随体重呈指数型增长,这一桌子肉也不过是他的正常饭量。   瞧他如今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来当年那个走哪儿都要照镜子臭美一番的军区一哥。我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然后调侃他:“看你吃饭也太有胃口了。不然我在短视频平台上给你注册一个吃播号,你没事儿就上传一点你吃饭的视频,方便我以后做化疗,觉得恶心想吐的时候看。”   “呸呸呸!”孟兮只睃了我一眼,说:“让你少看网上发的那些帖子,医生不是都说了吗?只要咱把心态放宽,其实化疗根本不可怕,而且你这病又不是无可救药了,只要好好配合医生,听医生的话,完全康复是没有问题的。”   我充耳不闻,把孟兮只的话当耳旁风,抓了抓我还算浓密的头发,遗憾道:“我如果把头发剃光会不会很丑啊?”   如此的对话已经在我俩谈话中上演了无数遍,无论孟兮只说多少遍化疗并不可怕,但我还是对其很畏惧。我想,那大概是我的求生本能。   下周化疗,我答应我妈会提前一周搬回去,方便他们照顾,吃过今晚最后一餐,我就要回去收拾行李,从孟兮只家里搬出去。   饭后我支开了孟兮只,让他先回去,然后拿着熟人的校园卡溜进了S大校园。   我几乎每周五都会进来,沿着操场走几圈就出去。   操场旁边的建筑物是机械学院的实验楼,我记得张开霁的办公室在三楼,从他窗口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操场,他偶尔也会和学生一起打篮球。   不过周五晚上七点后,他就不在办公室了。   我每周五都是挑着这个时间段进来。   九月正好开学,S大的校园里多了不少陌生且稚嫩的面孔,每当经过他们身边,我的身体就有种注入了新鲜血液的充沛感。   难道我其实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以吸食路人的精力延年益寿?   我成功被自己逗笑。   自从生病后,我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短暂的对视后,我立马移开了视线快步离开,我可不像被这群二十出头的小屁孩当成变态大叔。   今天操场跑步的人很多,但却没有开灯。   我如今已经有点半盲,很多时候会突然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我怕我会不小心碰到这群正值青春的孩子,把病惹给他们,所以就近选了块儿草地坐了下来。   用闹钟调好时间,只坐十分钟就走。   我抬起头看向张开霁办公室的位置,果然没开灯。   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还是让我感到失望。   我觉得大家认为我“作”不无道理,比如现在,我分明是想见到张开霁才故意来S大,我却要故意挑选他不在学校的时间段进来,心里明明都知道了他不会在学校,却还寄希望于老天能给我们俩安排一个巧合,让我在不正确的时间也能遇见正确的人。   时间在我的胡思乱想中快步路过。   我关掉十分钟的闹铃,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我打算起身的时候,面前突然停了一人,一股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扑面而来。   我有点慌乱地不敢动作,怕被他发现我的存在。   停在我面前的人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越过我,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S大操场不开灯这件事,让我可以偷偷摸摸待在张开霁的身边。   我十分清楚旁边坐着的人是张开霁,但我想,他应该不知道身旁这团阴影是我。   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掺杂着他气味的空气,生怕发出任何声响引起他的注意。他也没有动作,操场太黑让他发现不了我,但我也无法看清他在看向何处。   我假装他在看我,偏过头静静地望着他。我无法知晓他的容貌,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S大有门禁,到了点学生们陆陆续续就会离开,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坚持到最后一刻,而他也没有提前走人。   我们默契地开始了拉锯战,直到保安大哥的最后一声哨响,我们的比赛都难分伯仲。   我不想走到光明的地方被他认出,所以只好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打算先他一步离开。   我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在贪婪地想要再和他多待一秒。   走吧,走吧。我不停地催促着自己。   在我终于要离开之际,原本还坐着不动的张开霁却突然伸手抓住了我。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   “西西,最近过得还好吗?”   --------------------   收到了大家的生日祝福,所以作为回报还是更新了~爱你们 第28章   我忘了我是否回答了张开霁,更忘了在脑子嗡嗡作响的前提下对他说了哪些胡言乱语。   被他抓住的手腕源源不断传来他的体温。   眼前明明一片漆黑,连方向都辨别不了,我却意外能瞧见他充斥着问责的视线。   他仿佛在我耳边说:“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不爱我了吗?”   而他没有。   他越是不说话,我就越觉得有一根根无形的尖刺狠狠刺在我的心上,让我每呼吸一次都是鲜血淋漓。   无法直面张开霁的我宛如一只受了惊的老鼠,只好仓皇逃离,慌不择路下更因腿软摔在了校门口,狼狈不堪。   于是当晚我就火急火燎收好行李搬出了孟兮只家,逃命似的逃回了自己家。   把行李随手一扔,被子盖在身上,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停做着深呼吸的动作,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未果,心还是乱的。   尤其当我发现原本属于我们俩的卧室,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体温时,我最终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怆痛,紧紧握住张开霁买给我的婚戒,放声痛哭了起来。   我多想告诉张开霁,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没有他的日子我过得并不好,可不可以可怜我一下,给我一个简单的拥抱。   但我不能,尤其在我得知张开霁比我想象中过得更好的情况下。如今的我,不仅不能对他的人生起到任何帮助作用,更是会拖累他,让他被同事和朋友们嘲笑,家里有个神经兮兮的将死之人。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更不会在意别人对我的眼光,自从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我就变得无比敏感,一点小事都能触动我紧绷的神经,再加上对治疗结果的不自信,我整个人都被压抑的情绪笼罩,经常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陷入繁琐的思考中,质疑自己现在还活着的意义。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我的异常,我逐渐将自己困在名我“自我”的牢笼中,不与外界接触,不与他人对话,更是将对张开霁的思念无法传达的苦闷转换成了对命运的抱怨不公,对自己的谴责。   我像个被命运宣判了的囚徒,在临死前,歇斯底里地怒问上天,地球上有几十亿口人,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生这该死的病,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上帝在我的臆想中往往以无脸男的形式出现,每当我向他提出问题,他无一例外地用近乎嘲笑的表情看向我,仿佛在数着秒坐等我崩溃的那一天。   已经入睡的父母被我的动静吵醒,赶紧跑上来敲门:“西西,是你吗?你怎么了?开门啊!”   父母担忧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拉了出来,我尝试着开口回应他们,却发现怎么也发不了声,正当我困惑的时候,我听见了他们破门而入的声音。   我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两发鬓白,悄然变老的父母,我尴尬地与他们对视,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从我声带传出。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紧接着听见了妈妈哭天抢地的悲号,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但我没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的脑子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我再也无法思考,也没精力悲伤。   这一次我还会醒来吗?醒来是否还会记得张开霁呢?   --------------------   很抱歉大家,因为我做实验做到凌晨一点半,所以现在才更新。对不起啦。一共有两更哦,不要看漏了,祝大家国庆快乐~好好休息,注意劳逸结合。 第29章   我割腕自杀了。   我惊讶地从妈妈口中得知这个事实。原来我不是发病了,而是自寻短见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幸亏发现得及时,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不然就要提前和阎王爷见面了。   在得知自己竟然有勇气自杀时,我说不清楚心里是喜还是悲,或许我在庆幸活着这件事,又或许在遗憾没能自杀成功。   但我想我是有求生欲的,不然自杀那晚也不会制造出那么大的动静,让父母发现。   父母整日以泪洗面,觉得是他们当初没能阻止我和张开霁结婚才害得我变成如今的模样,孟兮只更是在得到消息赶来医院,瞧见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我后,握拳扬言要去狠狠揍一顿张开霁。   为了防止我再次想不开自杀,他们开始轮流守夜,二十四小时都陪在我身边,更是将一切尖锐的东西锁进了抽屉,不被我拿到。   我本来就已经觉得自己成了大家的拖累,没什么继续活着的意义,如今看着被我百般折磨,神色疲惫的父母,我更是觉得我还不如一死百了。   对于如此消极怠世的我,无可奈何的妈妈只好请来了心理医生,每天一节课,每节课两小时。   因为被强制安排住了院,我和医生的谈话时间集中在午后。   我特意问医生谈话是否能在楼下院子里进行。我还是希望时时刻刻担忧着我,没能休息好的母亲能有时间睡个午觉。   或许是午后微风宜人,又或者是因为坐在对面的只不过是一个与我生活没有太多关联的陌生人,当着他的面,我可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敞开心扉,对其倾肠倒肚。   医生听完我的描述,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反问我:“既然你现在觉得活着没有意义,那你觉得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呢?又或者说死亡有意义吗?”   我明明在问他活着的意义,他却要问我死亡的意义。   我觉得他是庸医,于是仇视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说:“死了就解脱了,这就是死亡的意义。”   看面相,他也不过只比我大十几岁,然而那双平静望向我的眼神却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仿佛不会因任何事物泛起涟漪。   只听见他沉稳的声音继续问我:“那除了解脱,你觉得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像是上课打小差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的差生,我胡乱想到的回答并非正确答案,而医生还在等我继续作答。   对于这样冷静到可怕的人,我无端开始焦虑,烦躁。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思考的意义,死了就死了,死了哪有什么意义。   “是的。”医生意外听到了我的心声,他缓缓说道:“死了就没意义了。”   我惊讶于我竟然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他接着说:“一般来说,想要自寻短见的患者都已经不会再考虑活着的人的感受。但我发现你非常在意因为你的病情而感到疲惫的父母,其实你内心也觉得死了就没意义了,但只是你一直不愿面对这一道声音。很多被突然查出来生病的患者都会有自我怀疑的这个阶段,但只要想明白死亡解决不了一切,活着还有更多可能性,也就能慢慢从这种低沉的状态中走出来。没人能知道死亡后的世界是长什么样的,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像我们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   “如果你现在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我建议你尝试着给自己立一个目标,假设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执行指令的机器人,你活着就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然后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慢慢去寻找困惑你的问题的答案。”   “我建议这个目标不要太轻易实现,也不要完全实现不了,短期的也不行,最好是花上一年半载的事情,比如学一门感兴趣的东西。”   我在不知不觉中听进去了医生的话,在他问我想要设置一个什么样的目标时,我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   他眼神示意我可以回答。   我犹豫了会儿,说道:“不爱张开霁了,可以吗?”   --------------------   我也是第一次写这样的题材,以前一直都是写的从头甜到尾的文,所以大家有不喜欢的地方也随时欢迎在评论区里告诉我哦。谢谢大家对我的夸奖,我知道现在的我还配不上大家对我的评价,但我会继续努力的。后面要开始甜啦。希望这本能让大家喜欢,也贪婪地想要大家能记住这世界上存在一个张开霁,还有一个顾文西。 第30章   眼看着心理咨询由原来的一天一次,改成了一周一次,因为我状态不好而耽误的化疗也提上了日程。   为了让我不继续搜化疗的副作用,自己吓唬自己,孟兮只来看望我的时候带来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并代替我的读者朋友们问候我这只鸽子精,让我赶紧更新。   想想也是,分明是我放下狠话要更新完退圈在前,结果更到一半不继续了,老读者肯定知道我是鸽子精不和我计较,而新读者只会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没准心里还在猜忌我是不是因为不想退圈所以故意不更了。   半个月的未读评论累积起来超过了99+,我挨个看有没有骂我的评论,正好拿他练练手速,等会儿更新也能也得快一点。   这可奇了怪了,评论区非但没有骂我,骂角色的不和谐声音,竟然清一色是正面评论,其中还不乏有土豪的读者用打赏钓我,问我什么时候能更,能不能快点,他们看得心痒痒,想知道后续怎么发展,甚至有极个别代入感比较强的读者还哭着问我这文是he还是be。   我挑了几个眼熟的ID回复,然后逐一往下翻阅评论,意外发现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评论区里多了一个眼生的土豪读者,顶着一个系统默认ID,从不评论催更,每天固定打赏,点进主页一看,关注的人只有我,甚至还订阅了我全部的文。   有种被路人认可了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于是心情大好的我特意回复了这人:“谢谢兄弟的打赏。”   本来就是客套话,也就没指望对方会回复,关了网页就打开了Word开始写更新。   上次的更新正好写到了我和张开霁离婚,按理说,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由于我迟迟无法按下完结的那个键,因此被蒙在鼓里的读者们就一直以为我还在连载中,这才会有他们催更的那一出。   故事本来就是基于我和张开霁为故事原型创作的,而如今我们俩都已经彻底分开,这书中角色的结局其实早已成定局,没有再更新的必要了。   但我舍不得,也不甘,不甘心不管是现实还是故事,我都是输家。既然在现实生活里,我已经无法再和张开霁复合,至少在故事中,我和他的婚姻还有挽回的可能性。   于是我话锋一转,删掉了原本写好的终章,另起了一章,试图让“我”和“张开霁”的婚姻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不管是哪种类型的破镜重圆文,都需要一个契机,能让主角可以摒弃到所有造成他们分开的因素,重修于好。   眼下除非我彻底病愈,不然我决不会去干扰张开霁现在的生活。   不过我在文中并未提及我生病一事。现实毕竟还是要比故事更为魔幻,我不想读者认为我是在故意为虐而虐,为了制造狗血桥段才捏造出笔下角色生病一事,所以并未在故事里交代我和张开霁真实分开的原因。这样一来倒是给我的情节发展制造了更多的可能性。   不过要凭空捏造出一个合理又能圆回来的分别理由,还是有点难度。尤其是这篇文我还是以张开霁的视角展开。   离婚后我与他就再无往来,我又该如何描写离婚前后他的心路历程呢。   我在草稿纸上编排着各种离婚理由,但我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至于到底少了什么,直到我听到隔壁床的小姑娘和她对象打电话吵架闹分手,我才明白一二。   隔壁床的小姑娘姓许,她从一开始介绍自己的时候就让大家叫她大妞。她也是去年查出了癌症,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就在本地读大一。   她说她在来医院前意外晕倒过几次,但都没太在意,再加上那段时间忙着课题,还以为是太累造成的营养不良,结果一检查才知道自己得的是恶性肿瘤。   医生已经建议她父母,带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言外之意,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我对于比我还要严重的病人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我以自己的角度去看,总觉得不管我说什么,在当事人听到都是冷嘲热讽。   我鄙夷着自己内心的狭隘。相处几日下来,大妞比我想象中要乐观得多。哪怕医生都建议她父母带她回家了,她却非常坚持,希望医生可以不要放弃她,不管化疗有多难受,她都愿意去尝试。   她给我展示了她做化疗前的照片,照片里是她大学刚入学和男友站在校门口拍的合照。大妞笑起来会有虎牙露出来,特别有感染力,从照片上也能看得出来她和她男朋友很相爱。   当问起她大学生活的时候,她还特别骄傲地说她可是大一期末考试的年级绩点第一,如果不退学,还能有奖学金可以拿。   我为她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无比惋惜,如此绚烂的生命在不久的将来就要陨落。同时也在心里自嘲,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惜别人。   但大妞显然不这样想,她觉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哪怕她已经在医学层面上被下了最后通牒,但不代表没有一丝转机了。   她天真地笑着说,万一我体内的癌细胞突然就从良了呢?如果我现在就放弃了,那也太对不起我体内现在还在勤勤恳恳,想要拯救我这个宿主的工作细胞了吧。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出来的话中二感十足,但却意外不令人反感。在发现我是个浑身负能量的潜在抑郁症患者后,大妞开始每天缠着我,给我讲生活里有哪些有趣的事情,她还特别提到了漫展,她说她这辈子还没去过漫展,等病好了,她一定要去一趟S市的漫展,然后去和她喜欢的coser合照。   为了不让她继续打扰我的耳朵,我只好听同意与她一同去漫展的请求。   我们病房除了我和大妞,本来还要一个年纪更大的长辈。   生命的逝去往往就在一瞬间,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早就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而能记住已故之人的恐怕只有自己的亲人,空出的病床很快就住进了另外一位癌症患者。   哪怕亲历了死亡,大妞依然很乐观,每天用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给我解释我体内各个细胞在如何保卫我身体的健康,   看着她一点都没被病痛影响到的样子,让我莫名受到了鼓舞,就连父母也觉得我气色好了很多。   那天一如往常,大妞正和我聊着天,然后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用得意的表情告诉我,来电是她的男朋友。   大妞曾说过她男朋友和她是初高中同学,两人早恋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如果不是她生了病,本来都已经计划毕业后就结婚的。   我看着她兴奋地分享她住院的点点滴滴,然后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干脆背过身哭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大妞早就哭成了泪人。   我连忙安慰她,问她怎么一回事。   她抽噎地告诉我,她被分手了。   大妞其实早在得知自己生了病,就同我一样,动了和男友分手的念头,但一直放不下这段感情,便一拖再拖,如今却被昔日说要白首不分离的男友一通电话打来说要分手,她内心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我只好安慰她,说在大病面前,哪怕是至亲都有可能断绝关系,更何况一个只有口头承诺的愣头小子,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还没活明白,又如何能对你的人生负责呢。   为了让我的话更有说服力,我只好搬出了我和张开霁的例子。   听完我为何要和张开霁离婚的缘由,大妞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愈演愈烈。   这可把我这个没有哄女孩子经历的大叔给整懵了。   原来大妞被分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病了,而是他男友变心劈腿了,而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大妞生病的事情。   我是独生子,家里没有其他姐妹,我是打心眼里把大妞当成了自家妹妹,听到妹妹受了委屈,当哥哥的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我便告诉大妞,我明天就去那个渣男的学校把他拧到医院来揍一顿,让他跪着道歉。   大妞虽然觉得我的办法很解气,但还是摇摇头说算了。   “西西哥哥,算了吧。至少他不是因为我生病,嫌弃我才和我分的手,我也就对他没什么牵挂了。分了就分了吧,只能说明他并非我的良人。”   “那西西哥哥呢?”   “我?什么?”   “你是因为生了病主动想要和你喜欢的人分开,那那个很喜欢你的人呢?他为什么要和你分开啊?”   对啊,张开霁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啊?   --------------------   对不起啊宝贝们,来晚了点。都怪我,我个瓜娃子,我明明是个近视眼,我却不带眼镜回寝室,结果和电脑相顾两无言,简直是要把电脑盯穿了才写这么点,实在抱歉啦。还有一章可能还要晚一点,大家不要等了,快睡吧 第31章   受到大妞和她前男友分手的启发,我这才突然意识到由始至终我都不清楚张开霁为何会同意与我离婚。   他虽宠我,迁就我,万事都听我的意见,但并非无原则,盲目地让我决定一切,尤其是离婚这么大一件事。   回想起半年前我俩为何要离婚,只是因为我下班回来故意找公司上的一件琐事,向他借题发挥,然后就演变成了争吵,我一气之下就提出了离婚,而他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这半年以来,我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从未想过整个过程的合理性,如今想来,简直细思极恐。   首先就是张开霁这个人,他就不可能和我吵得起来,他也不会因为一件小事与我争执破坏我们的感情,而我故意寻他吵架那天,他甚至哄都不哄我,直接就接过我的茬,与我吵起来,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他平时一直都告诉我要理性思考,要以理服人,更是在我每次在公司里受了气后一边倒地替我说话,安抚我的情绪,而且性格如此温顺的他又怎么可能干得出摔东西的暴躁举动?   退一万步,他当时压力大,情绪不好,一下子爆发了也能说得通,但他也绝不可能点头同意与我离婚。   这并非我的自信,而是他自己曾说过,他会爱我一辈子,直到生命的尽头,如果哪一天他真的与我分开了,那他必然会因为过度思念我而早早逝世。   就算是承诺不能当真,但我俩认识了十五年,对对方的脾性早就知根知底,我也深知他并非狠心的人,离婚后断绝来往绝非他的作风。   就因知晓我们俩的感情中不仅有爱情,还有更为紧密的亲情,他不可能轻易同意与我离婚,必然要挽留一番,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就在心里早早做好了应对措施,并想过要不要先躲去国外一段时间,以免被他一番言语打动心软,然而我想的那一切通通没有派上用场,我和他离得彻彻底底。   太多细节经不起推敲,如今我越来越怀疑他与我离婚的真实目的。   除非他早就有要和我离婚的打算,而自以为占主导地位的我,其实只是充当了导火索的作用。   这么一想,一切似乎都能得到解释。   因为张开霁先一步想要与我离婚,所以才会在我故意挑事的时候顺水推舟,借我之口提出离婚之事,而自己则全身而退。   张开霁就是如此深沉的人,他要做一件事,绝对不会张扬,更不会提前告知,等到他人发现的时候,他早就默默做好了一切。   所以他为何非要和我离婚呢?   感情淡了?不对,我们性生活一直很和谐,而且十年如一日,我们哪怕离婚前一天,见不到对方还是会忍不住给对方打视频电话,简单聊聊当天发生的事。   家庭暴力?没有。三观不合?不可能。经常争吵?没那回事...   思来想去,就只剩一个可能性了。   张开霁出轨了。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突然想起来今年年初的时候,张开霁有一段时间有点神神秘秘,接电话总是背着我,而且接完电话回来神色不太正常,仿佛有事瞒着我,我一问他,他就说是学校的事,别的一概不说。   这么一想,那个时候他可能就已经出轨了,当时的他和我一起回了老家过年,他的情人找不到他人,就电话来彰显地位,他又不想太早暴露,所以表现出来很为难。后面小三闹得太凶,非要他离婚,他骑虎难下,对我虽是抱歉,但心已经变了,所以就干脆和我离了婚,选择和小三在一起。   路边的花果然要比家花香!十几年的感情竟然抵不过刺激作用下的离经叛道。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来了小三的模样。   我怎么也没想到张开霁这个浓眉大眼的崽也会干出出轨,抛弃原配包养小三的混账事,我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军区大院里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知道我和张开霁离婚后,总是说闲话,说是我太作,所以张开霁受不了我了才离的婚,都怪我,现在看来,还指不定怪谁呢!   最后,我干脆一拍脑门,半夜直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疯狂码字。   我要让笔下的张开霁好好尝尝敢出轨的下场。   --------------------   宝贝们,我睡觉觉了哦~晚安。(朋友们都说我的作息太阴间了,迟早要猝死,o(╥﹏╥)o,我还是努力地早点睡吧,大家也要早点睡哦,以后摆脱大家也能监督监督我,让我可以早点休息,爱你们哦) 第32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任性的毛病还是没改,一番自以为是的推理中就把责任最大的自己从问题中摘了出去,然后一股脑地抛给并不知情的张开霁。   写完更新天快亮了,内心烦闷依然不减,我于是轻手轻脚收起电脑,然后趁护士不注意溜出了病房。   走廊的尽头就是家属的抽烟区,我摸出孟兮只落在我这里的香烟,学着张开霁平时抽烟的模样,蹲在角落给自己点了一根。   以前也不是没抽过,大约是隔得太久了,还没抽两口就猛烈地咳了起来。喉管又痛又痒,我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一定是报应吧,我无奈地想。   怕被值班的护士发现,我只好转移到救生通道。空旷无人的楼梯间把我的咳嗽声远远传开,我坐在原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歇了一会儿,我的肺部总算正常运行。身体好受了,心却越发沉重起来。望着手中缓缓燃烧殆尽的香烟,我不由得感慨原来烟和人都一样,寿命是如此的短暂。   张开霁会不会出轨背叛我,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选择把所有责任都抛给他的原因无非是想给即将离开的自己减轻负罪感罢了。   我卑鄙地想着,就算哪天我也像先前病房里的那位健谈的老先生一样突然病故,已经心上有人的他也不至于伤心过度。他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如果他始终放不下我,不让任何人走近他的心门,他孤独一人又该如何度过余生。   我想象不出他如果生了病,无人关心照顾他的场景,我更无法忍受他老去的时候孤零零的背影。   说到底,我这个人还是太自私了,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甚至连挚爱之人是否出轨都能编排得出来。   其实不管他究竟为何会同意与我离婚,选择隐瞒一切又要先一步离开的我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   我在楼梯间坐了好久,久到手机闹钟响起才回过神来。   由于手机有夜晚免打扰模式,关掉闹钟,我才看到网站APP的后台评论提醒。   我惊讶于凌晨的更新竟然也有人第一时间回复。   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做,我便往下翻看起来。大部分读者都还沉浸在两人离婚的不解中,并没意识到潜伏的危机。   而最先发现苗头的竟是先前那位只知道打赏,从不评论的读者。   我是凌晨三点半更的第一更,不到五分钟,那名读者就打赏了我。我一共更了三章,他每章都是第一时间打赏,这次还破天荒地评论了最后一章。   uxid_829164:许要不会出轨的。   许要便是文中以张开霁为原型的男主。   我这章只是写了一个苗头,并未挑明许要后面要出轨,这位读者就立马猜出了我的创作思路,我不由得一惊,然后回复他。   雨后初霁: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似乎没有睡觉,回复得很快。   uxid_829164: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心想,虽然出轨是我编出来的,但你个陌生人能有我了解张开霁?竟然就敢对我指手画脚。于是我也不客气地回他。   雨后初霁:那你觉得他是哪样的人?   我才不怕因为言辞激烈被其他读者喷,我拿着手机静静地等待这位“uxid_829164”对张开霁的评价。   这次他的回复慢了不少,手机半个小时后才有他的回复提醒。   uxid_829164:不管许要是哪样的人,他都不可能会背叛顾向南。我只知道这一点。   虽然他说的都是对的,但莫名被戳中嗓子眼的我觉得不太好受,不想再与这位读者纠缠,我草草结束了对话,收起了手机。   再抬起头时,发现天早已破晓,早不回病房就该被发现了。   就在我起身之际,楼道传来了脚步声的回响。   有人正往上走。   好奇心驱使我探出头,想看看这么早是谁来住院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视线内。   我惊讶地看着正在玩手机的张开霁缓缓朝我所在的楼层走来。   像是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张开霁抬起头,看向了我坐着的位置。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的脸上同样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只见他眉头微蹙,一双明目就要把我看穿。   注意到张开霁正在上下打量我,我紧张地挺直了腰杆,心里无比庆幸溜出病房时套了件避寒的风衣,刚好遮住底下的病号服,不至于就一眼认出。   我们就隔着三步阶梯的距离。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对他视而不见,而是故作轻松地打声招呼。   “生病了?”他首先打破了僵局,朝我进一步走来。   我立马否认,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地说:“朋友住院,来陪他。”   听完我的解释,他原本紧绷的表情有所放松,又指了指一地的烟灰:“抽烟了?”   他是知道我不抽烟,也闻不惯烟味的。但不想被他知道我在学他,只好又是撒谎:“不是我弄的,只是碰巧坐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我拙劣的演技能否瞒住他,有点慌张。   他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我尴尬地看向他,问:“你这么早来医院是生病了?”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说:“和你一样,有人生病了,来看望一下。”   气氛再度降到了冰点。   我不想再与他独处,扰乱了思绪,而且继续待下去很有可能就会暴露我在这一层住院,于是我抢先一步起身,走向了楼下,并误导他:“我朋友该醒了,那我先走了。”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看着我的背影说:“希望你朋友的病快点好起来。”   我的鼻子泛酸,不回头地挥了挥手,“好。替他谢谢你。”   “还有。”张开霁喊住了我。   “还有什么?”   “别抽烟了。”   --------------------   想要大家口袋里的海星,好不好嘛,求求了。 第33章   由于我走得匆忙,并未看到张开霁最终走到了哪一层。   肿瘤科楼上有精神科和妇产科,不管是哪个科室看起来似乎都与张开霁无关。   张开霁也没说他来看望的那人与他是什么关系,难免让我有点在意。而在我们俩离婚前,他的朋友我都认识,也没人说生病了。如果不是以前的朋友,那就只能是他在离婚后认识的人。   不管我如何劝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去干涉张开霁的生活,我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找张开霁,去看看他看望的人是男是女,与他是什么关系,值得他这么早在工作日赶来医院。   为了避免我在住院的事被他发现,我特意换下了病号服。   出门时正好撞上了买好早餐回来的老妈,她看着我一身常服,还以为我又要逃走,连忙抓住我不让我离开。   我毕竟也是有前科的人,不管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咬定我又要逃化疗。   无奈之下,我只好供出了张开霁。   “我刚看见张开霁来医院了。我想去看看他。”   听到张开霁的名字,老妈明显一顿,神色不自然地看向我。   “放心,不是他生病了,是其他人。”我解释道。   老妈还想说什么,却被被我们俩人动静惊动的大妞打断。   由于我胃口不佳,老妈平常从家里带来的补汤总是有剩,自然而然,与我要好,胃口又好的大妞成了老妈的心头好,就连加餐也要多带一份。   看着我和每天给她带好吃的干妈发生争执,大妞想也不想替老妈把我人给抓住,不问由来地说:“干妈,西西哥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要被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教育不听话,这算哪门子道理?   好在老妈听到我不是要逃化疗,而是想见张开霁,就把我的手松开了。   见老妈都松手了,大妞自然也讪笑一下,轻轻摸了摸被她抓红的手腕:“对不起啊,西西哥。”   “没事。”   老妈沉默了会儿,说:“你真要去找张开霁?”   “嗯。”我轻扯嘴角,“我就去看看,不会被他发现。”   见我们俩人的谈话中提到张开霁的名字,大妞眨了眨眼,直言不讳地问:“西西哥,张开霁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我明显一顿,然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点头,早就缠着我问张开霁的大妞顿时笑了,“他长什么样啊?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吗?”   我拧不过力大如牛的她,只好借故说:“我只是看到他了,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是四处溜达碰碰运气。”   然而大妞却告诉我,“我刚从楼上的护士站下来,或许你可以说说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我没准见着他了呢。”   我不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却还是简单描述了刚才见着张开霁的穿着,说完还补充道:“......他眼角下方还有颗泪痣。”其实今天我并未看到他眼角的泪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颗泪痣早就长在了我的心上,想忘也忘不了。   大概是穿黑色夹克的人太多了,大妞明显思考了一会儿。   “穿黑夹克,牛仔裤,手里还提着保养品的人还真不少,入秋后,楼上妇产科的丈夫基本上都这么穿。”大妞说:“但眼角有泪痣的人还真就只见着一个。”   大妞表现得特别兴奋,还进一步追问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帅,一看就特别有书卷气?”   我再次点头:“平时只有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才会戴眼镜,日常就把眼镜放在口袋里。”   我的肯定印证了大妞的想法,她立马拍掌叫好:“那我知道了!我看到他去了楼上妇产科!”   听到大妞的话,我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愣在了原地,饶是大妞如何拉我去找张开霁,我都迈不开腿。   大妞疑惑地看着突然反悔的我:“西西哥怎么了啊?我看着他进了妇产科,你相信我,我肯定没看错。”   越是肯定的话,我越是听不进去。我控制不去去想张开霁为何会出现在妇产科,而妇产科明确规定,特殊时期只有亲属可以进入陪同。   那张开霁是作为怎样的身份去看望他口中的那个人?总不至于这么快他就和女性再婚了吧?   --------------------   请务必用海星贿赂我!我就是长佩的大贪官,见海星眼开,来者不拒哈哈哈哈哈,睡咯睡咯,爱你们哟宝贝们 第34章   听到张开霁去了妇产科,我莫名有点吃味。   说来也是矫情。张开霁又不知道我生病住了院,他来看友人,不来看我,也是正常,但我一想到他不照顾我,这时候却忙着照顾其他人,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连着脸色都跟着拉了下来,扒拉着床头的花,一边扯一边嘟囔着埋怨:张开霁真是个没良心的坏男人。   我妈瞧我这样子就知道我又要犯倔驴脾气了,不想被牵连,借口去打水,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其实离婚后不是没有共同好友问过我后不后悔,但我每次在外人面前都要摆出一副不在乎的面孔,嘴上绝不松口,甚至能说得出就算张开霁现在脱单了,我也不会在意,还会给他送上份子钱的糊涂话。   话是这样说,但我心里比谁的清楚,除非我真的死了,要不然,张开霁要敢在我活着的时候和另外的人好上,我百分百能直接冲到张开霁家里去,闹得他和他的新对象没有一天好日子。   光是想到张开霁有可能和其他人卿卿我我,我有种死了都闭不上眼的预感。   我坐在床上咬牙切齿啃手指头,一旁没了乐子的大妞重新坐回了窗台旁边的位置。她前些日子报了网上的素描班,老师让她多观察周围的人找找感觉。   那小妮子天生的多动症,没一会儿,突然亢奋地朝我招手。   诸如此类的场景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大多时候都是大妞突然瞧见了一个长在她点上的帅哥,让我也去瞅瞅。   所以今天大妞再度邀请我去欣赏帅哥的时候,心里烦闷的我自然是一口否决。   大妞不愧是北方姑娘,能动手就不逼逼,直接起身,半拉半推,就把我请到了窗边。也不知道我妈平时给我补的营养补去了哪里,我的气力竟然还没一个小姑娘大。   我只好妥协:“哪有帅哥?”   “这次不是让你来看帅哥。”大妞拉着我,激动地指着楼下,“西西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人?”   闻言,我顺着大妞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那人背对着我们,看不到脸,但光是那抹熟悉的背影,我也敢百分百肯定那就是张开霁。   不过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除了张开霁,他身旁还站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妙龄女子,举止亲昵地挽着张开霁的胳膊。女子仿佛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回过头朝我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露出夺目的笑脸,继续挽着张开霁撒娇。   “西西哥,是他吧?”   我犹如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嘴唇,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大妞的疑惑:“嗯,是他。”   但我并不认识张开霁身旁的那人。   大妞这时候还不合时宜地评价道:“旁边的那位小姐姐也好漂亮,身材也好。”   我负气地移开视线,还蛮横地不许大妞继续看。   “怎么了啊,西西哥。”   我别扭地问了一嘴:“你觉得她比我好看?”   “西西哥,”大妞笑开了花,“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我抿平了嘴唇,不屑道:“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和一女孩子来比谁漂亮啊,你们连性别都不一样。”   对啊,我和她连性别都不一样。   我妈曾说我读幼儿班的时候喜欢过班上一半以上的女孩子,我想,我大概不是天生就是弯的。而张开霁也从未表示在遇到我以前对其他男性感兴趣过。   当年我们选择在一起,甚至没有问过一句有关对方性取向的问题,而之后就更没有想过要和对方以外的人在一起。如今分开,张开霁的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难不成张开霁其实是个异性恋?和我离婚终于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取向?   那我还能有胜算吗?   就在我陷入思考时,大妞突然叫唤起来:“诶诶诶,他们走了!”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看时间,好像也快到吃饭的点了。”   “西西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懒得去想了,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我捞起床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吃饭去。”   --------------------   有奖竞猜:这位小姐姐是谁?猜中立马更新哦~ 第35章   张开霁在接到表妹余朦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午休。   自从和西西离婚后,他就鲜少回家,比起那间冷冰冰的出租屋,他更愿意待在办公室。   听孟兮只说,西西最近搬去了他家。   虽然心里有点介意西西住在曾喜欢过他的人家里,但想到这样就能离西西近一点,他又觉得自己尝到了一点甜头。这半年来,一直是孟兮只在中间向他传达有关顾文西的消息,于情于理,张开霁都应该答谢他。   张开霁知道孟兮只的家就在学校对面,一抬头就是他家的阳台,所以他每次出校门吃饭,都会特意去那家正好对着他家的面店就餐。不是每次都能碰巧看到顾文西,但为了能多等几分钟,他饭后还会去隔壁的咖啡店再点一杯摩卡,等到慢悠悠喝完,再依依不舍地离开。   谈到喝咖啡这件事,张开霁以前其实一直都是茶派,而非咖啡党。   比较注重养生的他总是不理解加满糖精的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每每这个时候,顾文西就会笑话他老派,不解风趣。   顾文西虽然喜欢喝咖啡,但他总是喝一半留一半,于是杯中剩下的一半只好落入了爱惜粮食的张开霁的胃里。久而久之,张开霁也养成了等顾文西喝完再喝的习惯。   和顾文西离婚后,张开霁这才发现原来一整杯咖啡有这么多,也难怪顾文西每次都会剩下。   张开霁作为年轻教授,和课题组里的同学相处得还算不错,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学生们总是在小群里吐槽这位张老师,从早到晚,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实验室,节假日也不例外,一点都没有个人生活,害得他们只好每天也硬着头皮出现在实验室,老师就算不催他们进度,他们也倍感压力。   张开霁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儿。他选择早出晚归无非是想在学校多待一段时间,想着万一能碰上顾文西呢。   和顾文西离婚,他理应是理智的那方,他却始终狠不下心。   他是最知道顾文西的脾气,如果自己不主动联系他,他肯定也会赌气不想见他。但他有不得不狠心的理由。至少目前来说。   理智告诉他不能继续出现在顾文西面前,功亏一篑,但他好几次,实在受不了内心的折磨了,只好借着伯父伯母的生日偷偷回去。他就是想见顾文西一面,但对方都碰巧不在家。   张开霁知道顾文西这是在故意躲着他。因为一顿小吵小闹,自己居然闹到了离婚的地步,顾文西不怨恨他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能做的,就只有在一旁默默留意顾文西的动态。   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但已经失去了干涉的资格。   张开霁知道顾文西每周五的晚上会进S大校园,所以到了那天,他就会提早下班,等候在操场。   他面前几次都忍得很好,哪怕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也能克制住去靠近的欲望。   最后一次见到顾文西,张开霁明显发现他的状态不对,精神有些恍惚。操场的灯光虽然昏暗,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足以照明,张开霁却亲眼目睹顾文西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栏杆,才跌跌撞撞地找了处地方坐下。   他最近不是没问过孟兮只,但对方的回复都是一切都好。   不知道顾文西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张开霁最终还是忍不住坐在了离顾文西最近的位置。   他清楚地听见顾文西在他坐下后变得紊乱的呼吸。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都在装作不知情。   那次操场一别,张开霁就再也没见过顾文西,问顾文西平时去吃的饭店,老板也说好久没见着他,问孟兮只才知道,顾文西又搬回去了。   大概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吧。   已经知晓顾文西想法的张开霁只好向自己妥协,下定决心不再打扰顾文西的生活,如果不是顾文西在他的新文里安排了自己要出轨的桥段,他也不会在底下评价,但他说的话似乎起了反作用,惹了西西不高兴。   张开霁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着顾文西,竟然是在医院。他刚收起手机,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台阶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顾文西藏在风衣下的病号服,而顾文西还在藏着掖着,借口来看生病的朋友。   眼看着几个月不见,顾文西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心都揪成一团的张开霁也只能看破不说破,转头上了楼。他心里明白,有些事情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第36章   我一路尾随张开霁和他身旁的女子到了一家西餐厅。   为避免被认出,进店前我特意去楼下的服装店买了一顶帽子和围巾,再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找了个相对比较安全的位置坐下。   幸好今天是工作日,就餐的人不算多,我坐的位置才能勉强听清张开霁他们那桌说的话。   “余朦,你现在......”   然而我刚听到张开霁开口,就被店里的服务员打断。   “先生,需要我帮你把外套和其他东西挂起来吗?”服务员指了指我脖子上厚重的围巾。   “不用。”   “那帽子呢?”   “也不用。”我压着声音说。   我耳朵现在本来就不太灵敏,需要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听进别人说话,但每次我刚听到一点苗头,就被不同的服务员打断。也不知道这家店前身是不是海底捞,什么事都要管。   “先生,我看你戴着口罩,我这边有塑料袋,可以帮你装起来。需要我帮你收起来,就餐结束后再拿给你吗?”   “......”   我内心腹诽道:你让我全摘了,那我全副武装的意义是什么?   最后,我强压心中的烦躁,点了一份店里最贵的套餐,然后小声告诉服务员,“不要再和我说一句话,不然我就叫你们的经理来了,知道了吗?”   服务员想必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顾客,做了个给嘴巴上锁的动作,立马没了声音。   没了外界的干扰,我终于能静下心来偷听那两人的谈话。   “余朦,上次给你的钱还够用吗?”张开霁一开口就是钱,“不够的话,我再给你转一笔。你先把学费交上,马上要高考了,别一天到晚在外面瞎逛。”   没想到这位叫余朦的姑娘居然还是个学生。见她扮相成熟,妆容艳丽,我原本以为她的真实年龄至少也是二十五六。   如果是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倒也能理解,张开霁毕竟是大学教授,但他是如何和一个十几岁,还在上高中的学生扯上关系的?并且还定期给对方打钱,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余朦不停咬着杯中饮料的吸管,对张开霁的关心表现得十分抵触,拧着一双好看的眉,撅着嘴说:“我都说不用了。我不想去上学,而且我现在自己在工作,能赚钱。我找你又不是问你要钱来的。”   张开霁指节敲了敲桌面,告诫她咬吸管是坏习惯,接着说:“你还没成年,不读书,难道就要出来闯社会了?再说了,你那点工资能够你用吗?而且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了,就算你不吃,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也要跟着饿肚子吗?”   我都不知道张开霁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余朦就和当年被家长教训的我一样,越是说教,越是反感,把手中叉子一扔,不快道:“都让你不用管了。而且我不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   听到余朦毫不避讳地说出“孩子”一词,我惊得差点被柠檬水呛死,怕动静太大被发现,又只能捂着嘴巴小幅度地咳嗽,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可真是早熟,才十几岁居然就已经搞出了一条人命。   这孩子该不会和张开霁也有关系吧?要不然他为什么要一直给钱给她。   张开霁的话里明显有了怒意:“孩子都快七个月了,成型了,是你现在说不生就能不生的吗?那好歹也是一条生命。”   “那我能怎么办?我还不到十八岁,连自己都还养不活,让我再养个小的?”余朦争执道:“你还让我回学校读书,让其他同学看到我挺着个大肚子去上课,他们问我孩子是谁的,到时候,我该怎么给他们解释?不回去。也不生。”   家里老人常说不能惹孕妇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张开霁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见余朦不再动筷,也不说教了,语气无奈地宽慰她:“其他的你先别管了,你先好好养身体,医生刚才都说了,你现在太瘦了,稍微有点闪失,你都承担不起。先吃饭吧。”   过了会儿,张开霁又忍不住开口:“你还在打工吗?”   “嗯。便利店上夜班。”余朦的情绪明显平复了不少。   “住哪呢?”   “附近随便租了个单间。”   闻言,张开霁叹了口气,“你先搬来我家吧,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也不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余朦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接着便听见她讲:“你都结婚了,让我住你家里,不合适吧?”   “你不用担心,我这几天住学校公寓。”张开霁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朦笑了笑,“要让嫂子知道我住你家里,不得和你吵架?”   听到她特意加重的那两个字,我心里一咯噔。   “他不是那样的人,”张开霁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低垂着头,斯文地切着面前的牛排,“而且他现在不和我住一起。”   “哦?是吗?”余朦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并在与我视线对上后,毫不避讳地朝我眨了眨眼,似乎在问我听见了没。   我如果再看不出来余朦已经发现我了,我就是个傻子。   不过幸好张开霁是背对着我,如果余朦不说,他应该暂时还没发现,于是心虚地我连忙躲去了厕所。   等我出来的时候,张开霁那桌只剩下了余朦。   难道张开霁有事先走了?   正当我思索着是否也要结账离开的时候,余朦撑着好看的脸蛋,朝我吹了声口哨,大声喊道:“嫂子~这么怕冷啊?”   正因为人少,服务员的注意力纷纷落在了我和她的身上。   我尴尬地扯了扯围巾,故意背对着余朦坐下,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哪想这小姑娘半点羞耻都不要,扶着肚子就坐在了我对面。   刚才在医院,由于距离远,再加上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外套,我和大妞都并未注意到她的肚子,如今面对着面,我才发现她的肚子竟然已经大得像个皮球。她这么小的骨架,孩子又这么大了,如果真要去做人流,她的身体恐怕是吃不消。   真想狠狠揍一顿这肚子里的孩子的生父,搞大这么小孩子的肚子,简直是禽兽都不如。   就在我为她捏一把汗的时候,余朦自顾自地吃着我桌上的饭菜,还兀自点评道:“嫂子,怎么你这桌的菜比我那桌好吃这么多。”   我心想,我好歹也是花了钱的,如果比你们难吃,那我非要把这店都给拆了。   面对她如此无礼的行为,我抿了抿嘴唇,并未斥责。   大概是处于对一个未成年少女就怀孕的同情,我不自觉把桌上的肉都往她面前推。   “你都给我,你不吃啊?”她说。   我摇了摇头。最近在忌口,更何况也没什么胃口。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继续坐在那里看着她吃,甚至在她吃得满嘴都是的时候,替她递去纸巾。看着她摸了摸肚子,终于打了个饱嗝,我竟然还心生了宽慰的情绪。   “我吃饱了。”她说。   “那我去结账了。”我起身道。   “嫂子。”她又喊住了我。   我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余朦笑了笑,说:“你和我哥复婚吧。”   我微微皱眉,困惑地看向她:“你哥?”   “对啊,我哥。”她耸耸肩,不甚在意地说,“难不成你以为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我哥的?”   --------------------   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15号就要交毕业论文初稿了,我现在却一个字都没摸,然后慌得胃痛,越慌越不想写,越急越想摸鱼码字。   反正我死定了,我已经选好棺材的颜色了,宝子们,下辈子见吧。 第37章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   余朦居然是张开霁的亲表妹,而且她就是张开霁舅舅的那对龙凤胎中的妹妹。他们兄妹俩出生的时候,张开霁还在读初三,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上高三了。   我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回到医院都还没缓过劲来。   我这几年从未听张开霁提过有关他舅舅那边的事情,我本以为自他弟弟去世后,他们就再也没了往来。但看着张开霁和余朦的相处,怎么也不像是十几年都没联系过的样子。   余朦知道我和张开霁的关系,甚至知道我们俩已经离了婚,我却对她的存在一概不知。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便问了我妈:“妈,你知道张开霁有两个弟弟妹妹吗?我刚才见到了他表妹,都已经快要长大成人了。”   我妈本来在和她的小姐妹打视频电话,闻言,便挂断了电话,将我拉到了一旁,一脸担忧地问:“怎么了,他们找上你了?”   我妈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   她和我爸肯定知道一些详情。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她:“这些年,你们是不是一直有联系?”   我妈本想转移话题,但奈何我态度强硬。见实在回避不了了,我妈只好妥协。叹了声气,无奈地说:“是。我和你爸早就知道了......”   我妈说,那时候她和我爸还不知道我和张开霁在谈恋爱,张开霁的舅舅就带着余朦和余胧来了我家。   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站在我家门口的样子,保姆袁姨还以为是找错了地方,结果对方一开口就问他们认不认识张开霁。   张开霁毕竟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爸妈对他印象不错,便把门口的三人迎了进去,好生招待。   对方刚开始只说了是张开霁的亲戚,来找他有事,等到吃饱喝足,绕着我家走了一圈,这才表明来意。   就一个字,钱。   “张开霁和他弟弟的命可都是我捡回来的,如果不是我养着他们,他们指不定在哪儿要饭,没准都饿死在路边了。现在我有难了,这个白眼狼居然说什么不认识我,还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可是他亲舅舅,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他就算不帮我,也要帮帮他俩弟弟妹妹吧。瞧瞧这两孩子,跟着我都一周没吃上白米饭了,就这样了,那个白眼狼居然还不愿意给我们一家人一点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现在有钱了,而且还和你儿子关系不一般。你家的情况,我也瞧见了,也不缺那点钱。既然他不想给我钱,那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你们替他给了吧。今天你们帮了我们一家人,我哪天去佛祖面前替你们说好话,让他老人家保佑你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身体健康。余朦,余胧,来跪下来,谢谢好心的叔叔阿姨。”   我妈说,这是当时张开霁他舅舅的原话。并且真的让两小孩子跪下来给他们磕头,拦都拦不住,孩子小,不懂事,不想跪,还要被打,弄着家里鸡飞狗跳。   十万块对我家来说,并不算多,更何况不是张开霁,我也考不上大学。就当是答谢张开霁帮我匡扶到了正道上,我爸妈毫不迟疑把一张有十几万存款的银行卡连同密码一并给了他,看两孩子穿得淡薄,他们走前,甚至还从我小时候的衣服里拿了几件给他们穿上。   然而没想到这十万块钱只是个开端。   我妈打听到张开霁的舅舅在外欠了不少赌债。果不其然,十万块钱很快就被他败光了。   没了钱,怎么办?于是又找上了我家,故技重施。   我爸妈虽是善人,但家里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能够平白无故给一个陌生人,所以第二次的时候就严词拒绝了,但也没有把人逼到绝路,就说可以帮忙介绍工作。   一个人一旦尝到了一点好处,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舅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的钱。   于是他就和我爸妈摊牌了。不知道他何时偷拍的我和张开霁的照片,照片里我俩的举止虽然没有过线,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在我们那个传统的家庭里,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独生子是个喜欢男人的怪物。   他舅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以此威胁我爸妈。如果他们不拿钱,就把张开霁和我的照片贴满大街小巷,弄得人尽皆知。   文化人尤其拿地痞流氓没有办法,更何况我爸妈还都是好面子的人。为了避免被家里长辈知道,爸妈商量后打算用五十万作为封口费,让他舅不要再来了。   拿了钱自然卖乖,他舅满口答应,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   也正是那一次,我父母才知道了我和张开霁的关系。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质问我,而是试探性问我和张开霁的关系怎么样,知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如何。   我当时正沉浸在和张开霁的热恋中,根本没感觉父母的话有什么问题,便随便敷衍了事了,说他家挺好的。   我爸妈原来对张开霁这个人本身没有意见,但听到我被瞒在鼓里,不知晓真实情况,以为张开霁是个凤凰男,所以在我向他们坦白我们俩关系的时候,他们想也不想就直接否认了,表示坚决不支持。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以后跟着一个无底洞的家庭。   我当时哪里知道父母考虑了这么多,只以为他们是思想落伍,接受不了同性恋,所以大吵一架就直接搬了出去,和张开霁住在了一起。   天底下哪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   在偷偷考察过张开霁的人品,确认他是真心爱我,而不是看重我家有钱,我爸妈这才松了口,让我们回了家。   后来我和张开霁虽然结了婚,但张开霁舅舅的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同性恋婚姻合法后,周遭的人对同性恋的看法改观了不少,见威胁我爸妈不成,他舅就改了说法,又冒了出来。虽然没有被张开霁邀请到婚礼,但他也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开口就是亲家长,亲家短,也不直接要钱了,而是开口要让我爸妈帮忙介绍个工作,不仅要工资高,还要轻松,最后是能有住房补贴。说是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家有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亲戚。   他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去哪里给他找这么好的工作。   但没办法,我和张开霁都已经结婚了,他们对张开霁这个儿婿也非常满意,看在两家是亲家的份上,只好同意了这些无理的要求,把他安排在了我舅的公司里。   好在自那以后,他舅也收敛了不少,除了逢年过节会来讨要一点钱,也没有再作过妖。   “你和我爸怎么没告诉我?”听完这一切,我内心十分复杂。   “本来想着这些钱对我们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就此影响了你和开霁的感情,就得不偿失了。”每次提到张开霁的名字,我妈总是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其实有一阵儿没听说对方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的孩子又找上门来了。你和开霁都离婚了,这次也不会再给他们钱了。”   “妈,你别乱说。那小姑娘不是来要钱的。”我解释道:“而且囡豐她是来找张开霁的,只是我恰好碰上了,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就好。”她叹了声气,“就知道那种人不会信守承诺。假如当年在佛祖面前稍微为咱家说了点好话,你也许也不会生病了。真是好心没好报,好心没好报啊!”   “迷信。”我抹掉了老妈的泪水,故作冷静地问:“那这些事,张开霁知道吗?”   我妈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那孩子那么要强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听完我稍微松了口气: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   --------------------   我不要命了都要更新,你们不来点表示?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哈! 第38章   在连续多天接受静脉滴注后,值班的护士告诉我,我的身体已经为即将接受的化疗做好了准备。   我明知道她在哄我这个胆小鬼,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术前化疗比我想象中轻松,除了有些疲倦和恶心,其余可能的副作用倒是暂时没有感受到。   化疗那几天父母一直不愿意回家休息,为我忙前忙后,片刻都没有歇脚,就连晚上也只是靠在一起,坐在凳子上打盹。   眼看着曾经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父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原本挡在我身前宽阔的后背如今也变得佝偻,我不禁为他们感到难过,年过半百,本是应该享福的年纪,却还要服侍我这个不懂事的不孝子。而我能做的却只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轻松一点。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如果当初我和张开霁没有离婚,有他在身边帮父母分担一点压力,他们现在会不会轻松一点。但我也明白,父母一点都没有觉得我是个拖累,只是为我感到不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哭诉,恨不得能替我受这份罪。   幸好化疗很顺利,把心悬到嗓子眼里的父母终于能喘口气了。   尤其是我妈。   其他人都在笑,就她一个人,看到我对她比了一个象征着胜利的手势后,她却背过身,掩面痛哭起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陪着我,想必积攒了不少压力,这样哭出来也好。   我妈的失态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就连平时沉默寡言,总是对我恶语相向的父亲也红了眼眶。   眼看着一家老小都要抱头痛哭起来,我只好站出来打圆场,开玩笑道:   “妈,你怎么这么能哭啊?上辈子,你该不会是东海龙王的女儿吧?我看你就因为太喜欢操心人世间的事情,才被路上故意装受伤的老爸拐回家的。”   “其他人可都看着呢,再哭就不好看了。”   “别哭了,我这不还生龙活虎的嘛。”   “就你嘴贫!”我妈终于被我逗笑了,“再不好看,我也是你妈,子不嫌母丑。”   我爸也恢复了往日的神气,眼神警告我,说:“既然没什么事,就自己打水去,让你妈坐着休息会儿。”   “是、是、是,这就去。”我赶紧应和道。   随后这俩见我行动自如,没什么异常,这才收起眼泪,一前一后去找我的主治医生询问化疗后的注意事项。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想,就算为了父母,我还是要学着懂事一点了。   离下一次化疗还有一段时间,医生说不必一直住在医院,而且我的检查结果一切良好,在家修养即可。于是第二天我妈就来医院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那天,头一晚还在庆幸终于可以搬到我的豪华病床的大妞见我真的要走了,竟然也开始抹眼泪。   她躲在门后,不让任何人靠近她,明明不舍,却还是一个劲把我往门外赶。   “你走吧,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最好是一觉醒来癌细胞就全部消失了。”大妞用最凶狠的口吻说着对我的祝福,“还有,一定要和张开霁和好,我直觉很准的,他肯定是个好人,不会因为你生病就嫌弃你的。”   我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她的前男友,“傻丫头。你也不让我来医院看望你了吗?”   听到我的话,大妞似乎很纠结,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盯着我久久不开口。   “嗯?不说话我可就走咯?”我故意逗她。   见我真的迈腿要走,小丫头终于还是憋不住了,拉住我的衣袖,眼神闪烁,慢吞吞地说:   “西西哥...你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短短几天的时间,原本活泼开朗的大妞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变得有点抗拒吃药。以往都是她爷爷奶奶来医院看望她,中途她父母只来过一次。我想她大概是从她父母那里听到了一些东西。   她其实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明白自己家里的经济状况,但她还想活,还没看够这个世界,所以还想要再努力一把。   我又哪里能输给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   “嗯。”我晃动着手中她画给我的素描,揉了揉她戴的毛线帽,“一定会的。不是还要带你去看漫展吗?等天暖了,我就来接你。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跟着老师学素描,不然就是浪费我的一番心意,知道了吗?”   “嗯!”小姑娘终于点了点头,噙着泪光说:“我一定会等到西西哥来接我的!”   --------------------   西西做化疗的时候,张开霁在做正事,所以没有出场~ 第39章   我妈非说我做完化疗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多亏了她前些日子专门去城隍庙求的神仙保佑,所以我现在出了院,她一定要拉着我再去一趟还愿。   我妈说的城隍庙在城西琅琊区,我姥爷还在的时候就住在那一片,小时候寒暑假去过几次,不过遗憾的是,没能留下好的印象,反而让我对那边有了抵触的情绪。   没开发前的琅琊区属于城中村,因为地皮便宜,一些私人医院会在那边选址,其中就有一家专收精神病患者的颐养院。   我小时候比较皮,天黑了也不回家,对陌生人更是没有戒备,所以被人拐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拐走我的人是一位穿着脏兮兮的病号服,披头散发的老头,他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电话,他要给他爸爸打电话,让他快来接他回家。他的举止在年纪尚小的我看来并没有值得我需要警备的地方,那个老爷爷不过是想让他爸爸接他回家而已,于是我放心把电话交给了他,并教了他该如何操作,但当他蹲在地上,焦头烂额也没办法把电话打通的时候,他却突然嘴里念念有词地站起身,然后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逼问我,是不是那帮人派来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手里明明就拿着我的手机,却在不停骂我不给他手机用,还把他的手机藏了起来让他没办法联系亲人。   求生欲驱使下,我只能大声哭嚎,求他饶了我。   幸运的是我的哭声很快引来了正在巡逻的警察的注意,在老头快把我掐死之前,把我从他的手里救了下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头就是从颐养院里逃出来的。我姥爷告诉我,那老头的年龄比他还要大,四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家庭不幸突然就发了疯,还伤害过几个人,家里人拿他没办法了才送到了颐养院,在里面已经住了快要二十年。他逃出来的时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父亲刚去世没几个月。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没想到平时性格温顺的他会打伤人从医院逃出去。不过他被抓回去没多久就自杀去世了。   姥爷还说,那家颐养院虽然收费很贵,但对病人并不好,电击疗法很伤脑子,所有有一些病情并不严重的病人送进去,出来的时候也都痴痴呆呆,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我虽同情那个老爷子的遭遇,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从他对我造成的伤害中走出来,再加上姥爷后来搬了家,我就更没有理由去城西那一片。   时至今日我再回想那件事情,我仍然会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   但我妈态度强硬,我母命难违,只好答应一同前往。   琅琊区发展起来后,就连以前破败的城隍庙也扩修了好几个规模,看着好不气派。   我虽然不知道里面都是供奉的哪路神仙,但一路听着里面播放的道教音乐,却有种浑浊的肉体被突然净化了的感觉,于是按照指示,一一跪拜。   拜前几个的时候,我还没想好到底要祈求他们保佑我何事,只是木讷地重复着叩拜的动作。眼看着快到最后一个了,我才慌乱地跪下,行了个大礼,然后在心里默念:“请您一定保佑我的父母身体健康,如果可以,希望能让我的病早日好起来,也好减轻他们的重担。”   一旁的母亲已经起身,我却迟迟不愿抬头。   “还有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咽了咽口水,用力合上手掌,小声地说着:“我还想和张开霁在一起。”   起身后,我忍不住去想,我这样贪心的想法会让这些神仙觉得烦恼,然后收回我许的愿望吗?   这个想法让我有点惶恐,捂着心口有点不安。   我妈见我还挺虔诚,就说城隍庙的签很灵,于是也带我去求了一个。   【井泉清且甘,熏风便是南,呼童来取水,奋步上高岩。】   这是我的签语。   负责解签的老爷子告诉我,这是上签。   听到是上签,我和我妈同时松了口气,让我妈继续听他解签,我赶紧折返又要再去跪一遍,感谢这些神仙愿意不计我的贪婪。   再次睁眼起身,我却发现身边跪着的人变成了张开霁,他一身素衣,额头抵着手尖,轻声低喃。   几日不见,他又憔悴了不少,眼神凹陷,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张开霁也会有烦恼需要求助神仙吗?   我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我也想知道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第40章   城隍庙里人多口杂,我又哪里能偷听到张开霁在小声说些什么,不过倒是让他一睁眼就见到了鬼鬼祟祟的我。   “Hi~”我故作镇定地打招呼,“好巧。”   “西西?”我本以为他是看见我才跪在我身边,没想到他见着我也是一脸震惊,一开口便是:“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还要问你呢!   我皱皱眉头,正要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S大离这边足足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而且S市有那么多大的寺庙,他不去,偏偏来了一个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城隍庙,他大老远跑来干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见了我妈的大嗓门。   “西西!西西!幺儿!幺儿!”我妈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喊我幺儿,那是她的家乡话,“保平安!保平安!这签上说‘病平安’,解签的告诉我,你的病肯定能好转!”   我和张开霁面面相觑,我没想到会以如此滑稽的方式让他知道。   他拧着眉,似乎在问我怎么一回事。   后来的老妈在看到站在我面前的张开霁后,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自知说漏了嘴,然后假笑一下,立马又退了出去。   “咱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从我俩结婚,他就一直称呼我妈为‘咱妈’,没想到离婚快一年了,他都还没改口。   “西西,你生病了?”   “听错了吧。”我躲避着他的视线,还在尽力隐瞒,“我身体这么强壮,怎么可能生病。我妈说的是多多啦。多多最近有点不舒服。你听错了。”   我不是没设想过告知他一切,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场合。我现在完全没做好被他知道一切的心理准备,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的质疑。   我垂着头,静静地等待暴风前的宁静。   然而张开霁并未继续追问,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你没生病就好。”   我诧异地看向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我瞒了过去,见他神情轻松,也不像是在撒谎。   他收回手,继续说:“多多哪里不舒服,看医生了吗?”   “没事,就是有点着凉。”我随便编了个谎,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   “在家吗?”他问。   “在宠物医院,不在家。”我再次撒谎。如果我说在家,他肯定会去我家,家里的东西还没收拾,而且我现在心还有点乱,让我和他共处一室,我担心我控制不好情绪。   “哪家医院?”他继续问,看来是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去看看多多。”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挺想他的。”   见谎快要圆不过来了,我只好坦白:“我好像记错了,我妈好像又把多多接回家了,现在应该在家。”   不出意外,张开霁随我回了家。   为了避免出意外,我有段时间没有自己开车了,而我妈拿了驾照也不敢上路,所以我们今天来城隍庙是坐的出租车。张开霁开了车来,那辆车还是我当初买给他,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倒是一点都不避讳地继续用着我给他买的东西,而我却扭扭捏捏,连他送给我的戒指,都只能偷偷取下捏在手心,然后悄无声息地放回裤兜。   我妈本来就苦于没机会撮合我和张开霁复合,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两人共处的机会,这次又怎肯放我一个人去坐出租车。   上车前,我小声提醒了我妈,我刚才打马虎把我生病的事情圆了过去,让她不要在张开霁面前露马脚。   我妈答应得很快,然后打开车门,直接把我推搡到了副驾驶,接着撒谎都不脸红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这附近有个姐妹,我去找她打打麻将。”临走前,还特意交代:“对了,我今晚可能就不回来了,还有你爸,你爸下班后要去找他同事喝酒,也不回去了,晚饭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用管我们。”   我爸肝有问题,怎么可能去喝酒。我无语地看着我妈欢快的背影,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张开霁倒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发车前出声提醒我系好安全带。   我知道他开车不爱说话,但今天车里莫名有点安静,让我有点局促。   张开霁大概看出了我的拘束,不动声色地开了一点车窗,放风进来,随后又打开了车载音乐。   电台里正好播放的是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   ?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首歌。”他说,“还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抄这首歌的歌词。”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想说,但还是讷讷地说了个“嗯”。   本以为他会老套地回我一句“那你现在还喜欢吗?”,但是并没有,他目视前方,继续开着车。   没人说话,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我妈以前骂我有多动症是有根据的,因为我哪怕坐在前夫的车上,仍然小动作不懂,眼神控制不住地乱瞄。   我注意到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有点发紫,便忍不住地问:“冷吗?”说罢便要重新升起车窗。   他制止了我,“没事,开着吧,我也想吹吹风。”   我明显感觉张开霁有心事,但他不说,我也没有立场问,只好闭上眼,装作要休息。   没一会儿,音乐声小了,我迷迷糊糊听到张开霁喊了几声我的名字。   见我没应,他应该觉得我已经睡沉了,便和“睡着了”的我聊起了天。   他聊了聊他那几个令人头疼的学生,又提到了工作上的烦恼,就连表妹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身边这个“睡着了”的我。   我想他压力应该挺大的吧,平时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倾听他的烦心事,而如今却只能装作一个不回应答的木偶人。   说了一路,他也疲了。   大约是到了下一个红绿灯,我感觉身体前倾,车停了下来。   等待红绿灯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久到我甚至幻听到了他凑在我耳旁的呼吸声。   张开霁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听见他说:“听说在睡着的人耳边说话,说的话就能传到他的梦里。西西,你在梦里能知道我很想你这件事吗?”   --------------------   三更结束,我终于鼓起勇气来作话里厚着脸皮问问大家的意见了。   这本我想入个V,多争取一个榜单,大家觉得可以吗,如果大家觉得没必要,我就算了,反正也是写得开心就好嘛。 第41章   我到底还是个懦夫,纠结了一路,也没能鼓起勇气睁开眼告诉张开霁一切。一直等到张开霁把车停稳,坐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才装作刚睡醒的模样,缓缓睁眼。   车就停在我家门口,听到动静的多多早已趴在窗户上,摇头摆尾,等不及要迎接他两个爸爸回家。张开霁大可以把我直接摇醒,看了狗就走人,但他却任我继续装睡,自己则脱了外套披在我身上,对多多的吠叫也是嘘声提醒。   这哪里是对前任应有的态度。   真不知道该说他这人天性如此温柔,还是该说他对我实在太特别了一点。   明明我并不值得他为我这样做。   见他在看手机,眉头紧锁,似乎在查什么,还没发现我已经醒了,我越过身想窥一眼,然而还没得逞,他就先一步收了手机。   “醒了?”   我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嗯。到了怎么不喊我?”   “很久没见过你睡着的模样了,”张开霁说,“有点不忍心把你叫醒,抱歉。”   这样的气氛可不太妙,我自觉脸热,偏过头说要下车。   张开霁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快步追上我,又披在了我身上,见我挣扎,又强行按着我的肩膀,严肃地说:“受了凉,对身体不好。”   张开霁难得一见强硬的态度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披在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干净的皂角味让我不禁回想起了我们俩的学生时代。   那时候我对他的感情还很懵懂,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关注张开霁,但无论告诫自己多少次不要看他,从他踏进教室那一刻开始,我的身体就出卖了灵魂,视线仍旧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看见他径直朝我走来,是喜,被他人打断脚步,是怒,见他与他人继续聊天,是哀,而他最后落座在我身边朝我微微一笑,是乐。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情绪就成了握在张开霁手中的遥控器,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我的一嚬一笑。   就和一些不懂表达感情的男生喜欢揪前桌的头发一样,我也无意识地想要引起张开霁的注意。   那时候他总是抽自习的时间给我讲习题,我非但不认真听讲,还总是捉弄他,一会儿答非所问,一会儿又手痒拿他的东西。   不过遗憾的是,不管我如何顽劣,都没能让他平静的表情因我泛起一丝涟漪。   单方面的互动很容易会感到疲惫,我对他口中的知识点大多左耳进右耳出,没一会儿就困意袭来。   学生当着老师的面打瞌睡,老师非但不生气,还会主动关心学生在教室睡觉会不会着凉,大概也只有张开霁这样的老师才能做得出来。   这么一想,认识他这么多年,张开霁的情绪似乎很少有大的波动,就连我俩结婚,他也能够从容自若,上下打点好一切,只有我一个人紧张得手抖,在交换戒指环节一度把戒指抖到了草丛,闹了好一出笑话。   故事的另一个人如今就在我身边,我却还要靠回忆捕捉我俩曾相爱过的影子,想到这里,我不禁润湿了眼眶。   张开霁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偏过头,躲开了他自然伸过来替我擦眼泪的手,慌忙解释道:“没什么,今天风有点大,吹得我眼睛疼。”   我都这样说了,张开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闷不做声换了个位置,替我挡住没由来的风。   刚一开门,就看见一道黑白的影子朝我们闪电奔来。平日里无精打采的多多一见到张开霁就像是狗见到了骨头,欣喜若狂,发了疯似的扑在他身上,又叫又舔,倒让我这个每天照顾他的人冷落在一旁。   都说狗随主人,我可没有想要扑在张开霁身上的心思。   我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张开霁还在同多多游戏。想当初张开霁一开始还不同意养狗,我好说歹说才把多多留下来,取了名字,如今还不是成了一口一个乖儿子的笨蛋铲屎官。明明每天照顾他起居,还带他出门遛弯的人是我,他却对一个抛弃他的冷血父亲这么亲热,让我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见这俩把我冷落一旁,自己玩得火热,我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没良心的狗东西。”   张开霁正好抬头,见我臭着脸,笑着说:“西西,你这是在吃咱儿子的醋吗?”   --------------------   张开霁在查:对象睡觉打呼怎么办?(bushi) 第42章   两个大男人养了一条狗当儿子,听来也是滑稽,但确确实实是发生在我和张开霁身上的事情。   那时候我俩刚结婚,同性婚姻法通过也没过多久,大众对于同性恋还持有观望的态度。当两个男人举止亲密地走在路上,免不了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   就连有些平时不来往的亲戚来我家作客,见张开霁是以我伴侣的身份示人,也会脸色一变,然后偷偷拉过我爸妈,用自以为很委婉的方式,问他们我是不是下半身不行,所以自卑,找了个男人,更是有人给我爸妈推荐壮阳药,顺带着要给我重新介绍一个对象。   他们说两个男人该怎么搭伙过日子?现在我还年轻,追求刺激喜欢上了男人,一时糊涂还来得及纠正,等我老了,身边连个能照顾我的后人也没有,难不成还指望一个外姓人来为我端屎端尿?他们的嘴又碎又难听,竟然当着我父母的面,诅咒张开霁,万一张开霁比我先死了,我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那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们嘴里一口一个“难不成要让咱顾家断后?”“咱顾家列祖列宗要是知道家里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岂不是要气得祖坟冒青烟”,仗着自己和我一个姓,就敢骑在我的脖子上撒尿,还自认为幽默,让他们的孩子骂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这还只是让我听到的,没听到的那些话指不定还有多难听。我在家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怕再添一个殴打亲戚的误名。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有人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从小就教导我要以礼待人,要以直报怨的父母头一次在亲戚面前失了态。正月初一,当着众人的面,我妈做主,直接把那群嚼舌根的亲戚赶出了我家,联系方式一个也没留,就连我爸,也吹胡子瞪眼,指着他们的背影骂。当时的动静闹得很大,还引来了街坊的围观,我爸妈就趁此机会在外人面前表态,谁要敢再说他家闲话,就别怪他们不客气。那架势,就差为了我和张开霁,和其他人断绝关系了。   不过我家家大业大,他们需要依仗我家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哪怕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他们也都会上门道歉。   知识分子一身傲气,哪能轻易妥协。我爸妈反正是一个都没接待,见人就喊保姆关门,反倒是被骂得最惨的张开霁做主,和和气气地收下了他们的礼物。我爸妈其实也明白,人都是社会性动物,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和亲戚往来,但就是需要一个台阶。   而张开霁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台阶。   我没有张开霁那样善解人意,顾全大局,我只会追着他骂,骂他是个窝囊废。   断子绝孙,有伤风化,脑子不正常,诸如此类的言论还有很多,我和张开霁都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我绝对忍受不了张开霁被流言中伤。   张开霁明知道那群人是怎么骂他的,说他是凤凰男,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家的钱,还让我父母在买房的时候小心点他图谋不轨。   连我听了都恨不得冲上去打人,张开霁居然还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让我怎么不生气?   他的无动于衷弄得我像个小丑,自以为是为他出头,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   那次我对他发了一通脾气,也不听他解释,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出门出得急,什么都没带,住不了酒店,连面包也没钱买。想回去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沿着河边散步消磨时间。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在替张开霁出我不停骂他的恶气。   也是那时候我遇见了多多,一只被遗弃在路边,刚刚足月的小土狗。   我这个人谈不上有多喜欢小动物,但却对这只和我有着相同处境的小奶狗莫名产生了恻隐之心。   多多从小就有灵性,见我蹲在他面前,就知道自己终于要有一个归宿了,所以哪怕是匍匐,也要爬到我面前,舔我的手指。   在他舔我手指的时候,我突然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于是我问他:“你当我儿子,怎么样?”我对自己的想法非常满意,“既然他们觉得张开霁和我在一起,是绝了我家的后,那我就自己找个狗儿子,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我就是要气死他们,省得他们一天到晚嘴巴停不住,就知道说张开霁的坏话,他们都不认识张开霁,也不了解他,就胡编乱造,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被阎王爷吊起来割舌头。”   “他们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张开霁好。”我愤愤地说,“听到没,以后我就是你爸爸,张开霁也是你爸爸,你有两个爸爸,可比其他小孩儿幸福得多,我们能给你双倍的幸福。”   他还只是一条幼犬,听不懂,也不会叫,只会本能地咬我的手指,希望能给他一点母乳。   但在我看来,他已经是同意了,所以我兴高采烈地把它抱起来,用身体为他遮风挡雨。   张开霁找到我的时候,我和多多,一人一狗,正在桥洞下躲雨。我当时穿出门的拖鞋掉了一只,中途还被台阶绊倒摔了一跤,弄得浑身都是泥,好不狼狈。不过在看到张开霁紧张的表情后,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地向他炫耀我们家的新成员,我们俩的狗儿子。   当时还没取名,我让他取一个。   由于我一直把多多藏在怀里,张开霁一开始还没发现这个小东西,我本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开心,然而他却表现得异常严肃,问我怎么一回事。   他意外之外的反应让我有点心虚,只好把捡到多多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   听完我的话,他表情仍然凝重。   他郑重其事让我把狗送去流浪站。   我不明白,张开霁平时在路边遇到流浪狗都会去买狗粮喂,怎么我捡了一条和我有缘的狗回家,他就要让我送走。   于是我赌气地不理他,不管他说什么,也绝不把多多送走。   见状,无奈的张开霁只好用厚毛巾把多多轻轻裹了起来,放在我怀里,蹲下身,看着我的眼睛问:   “西西,对你而言,这条小狗是什么?”   “就是狗啊。”我噘着嘴说。   “西西,那你摸摸它。”张开霁抓着我的手放在了多多身上。失温导致多多幼小的身体不停颤抖。我这才意识到被我随便捡回来的这条小狗是如此脆弱,我只要手掌稍微用力,甚至能轻松地掐死他。   “西西,它也是一条生命。”张开霁说,“如果你只是因为生那些人的气,赌气把它带回家,你不是为了它好,而是害了它。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照顾它,咱们最好还是给它找一个合适的家庭。”   多多像是感受到了我们两人的争吵,他努力地挪动身体,想要离我们再近一点。   张开霁看出了我的不舍,“你觉得你能照顾好它吗?对一条生命负责?不是几天,而是十几年,这条生命的一辈子。”   尽管我对养狗的知识一慨不知,但我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我能感受到多多的体温渐渐回升,他似乎在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也想留下来。   我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用恳求的语气说:“张开霁,别送走他好不好?他都已经答应了要当我们俩的儿子了,而且我还告诉了他,他会有两个爸爸,给他双倍的爱,咱们留下他,好好照顾,行不行?我想养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见我是真心想要照顾一条鲜活的生命,张开霁最终还是同意了多多加入我们的小家庭,第一时间把他送去了宠物医院检查身体。   当晚冷静下来的我也向张开霁道了歉,为我的冲动行事和离家出走。   张开霁俯身,啄了一下我的额头,说:“西西,你知道咱们已经结婚了吗?”   “嗯。八月十一,在你生日那天结的婚。”   “知道就好。”张开霁说,“今天的事,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你应该对我更信任一点。我不是不生气,我只是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日子是咱们自己的,过得好与不好,咱们心里有数就行,咱这辈子就几十年,不能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如果他们今天说我们这个,明天说我们那个,我们一直去在意他们的看法,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你想和我分开吗?”   我使劲摇了摇头,钻进他的怀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离开的。”   “我也是。”张开霁紧了紧怀里的我,继续说道:“而且西西,咱们是夫夫,是两口子,是分割不开的整体,哪能每次都让你挡在我面前,去面对他人的闲言碎语,我们做的应该是携手并进和风雨同舟,知道了吗?”   “嗯,”我应和着,“知道了。”   “偶尔也让我做你的屋檐,为你遮风挡雨吧。”他轻声说道。   --------------------   宝子们,下次更新就是V章了哦~   大概一口气更3章的样子,在周四~   这两天我就乖乖写论文去了哈,啾咪。   大家记得看的开心哦~ 第43章   眼看就要二次化疗了,我却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医院,倒不是因为工作繁忙,或者是琐事缠身。   纯粹是因为张开霁。   自上次从城隍庙回来留张开霁在家里吃了顿晚饭,之后他就总是跟着我,一有空就上门来蹭饭,有时候甚至还会留宿,睡在他当年睡过的那间客房,导致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医院。由于张开霁出现在家里的频率太高,就连我爸妈都来问我,是不是改变心意,想要和张开霁复婚了。   我承认我还爱他,但要我和他复婚,目前为止还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我也不清楚张开霁是怎么想的。   我和他离婚快一年了,这一年内,我们就像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牵挂,却不联系,如今见面也只有客套的问候,多聊两句都成奢侈。未曾想,我原本用来搪塞他的谎言,竟然成了与他频繁见面的契机。   眼看着被生病的多多快成了别人口中染色的猪,我还是一次又一次为张开霁开了门,然后眼睁睁看着已经吃不下的多多眼含泪水,被迫吞下张开霁饱含父爱的营养品。我想,多多大概就属于那种希望父母复婚的早熟懂事小孩吧。   我也不是没想过装不在家,但我就是一个偶尔写写文的吭老族,除了自己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孟兮只家。所以不管我在哪里,听到门铃声,猫眼里瞧见的人也绝对是张开霁。   我有时候甚至都在想会不会是张开霁在我身上装了GPS定位,不然他又怎么会如此精确地掌握我的行踪,见我不开门,就站在门口不走人,把我拿捏得死死的,最后只能妥协。如果不是,那我只能怀疑我身边出了叛徒。但放眼望去,我父母,多多,孟兮只......似乎只有我在孤军奋战。   但实话实说,自从每天都能见到张开霁后,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好了不少,呕吐乏力的副作用也减轻了一些。自我欺骗说这可能也算一种治疗手段,饭桌上便再也没出现反对的声音。   毕竟不是真复婚,我们不会牵手、接吻,同房,相处起来倒有点像高中那会儿他在我家当补课老师,饭桌上聊聊天,饭后一起散步。   见多多再次趴在门窗上摇尾巴,朝我叫个不停,我就知道张开霁下班回来了。   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我们俩离婚后见面的次数反而比离婚前多。离婚前,因我俩都处于事业上升期,我又经常出差,一周甚至连完整的一面都见不着,有时候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匆匆做了一场,还来不及清理,就因为太累直接昏睡在了他身上。反倒是最近,才让我终于又体会到了当初和他谈恋爱那会儿,彼此的生活重心就是对方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样,我依然克制着对他的爱意,始终保持着友人的距离。   我对张开霁近乎冷漠的态度就连我父母都看不下去了。急于让我和他复合的老俩口为了让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单独相处,以便旧情复燃,干脆想了个出门旅游的招,双双离家出走,不仅带走了保姆袁姨,还直接把带有家里所有门锁的钥匙留给了张开霁,方便他自由进出。   有了钥匙,张开霁便不再需要得到我的首肯就能进家门,然而他每次来,还是选择按门铃,然后退到门后,耐心地等我给他开门。   我有时候都想骂他老学究,不懂得变通了。这眼看要到年底,气温一降再降,身上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多,我把身体蜷曲在沙发里,根本不想动弹一下,他不见我去开门,也不知道自己进来,还要一直按门铃。   我捂耳朵也无果,只好怒气冲冲从棉被里挣扎出来,为这位不长手的大学教授亲自开门。我倒要等着看,他是不是哪一天连上厕所都要让我替他代劳。   “你不是带了钥匙...”我生气道:“...吗?这是什么?”   张开霁牵起嘴角,拍了拍脚边的纸箱,笑着说:“暖桌。”   “最近降温,我见你一直躲在被窝里不出来,路过商场的时候便顺手买了一个,听导购说,放在客厅,一家人都能用。”   说到一家人,多多适时地叫了一声。这家伙是一点没把自己当狗。   我忍不住嘟哝,我哪有一直躲被窝不出来,你在的时候,我不一直都在客厅坐着嘛,也就只有你不在的时候,我才赖在床上不起来吧。   “不沉吗?”我顺嘴一问。   张开霁在换鞋,回道:“还好,就当锻炼身体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又想起以前他的力气总是不如我,既然他都能轻松从车里抬到家门口,那对我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我本想在他面前耍个帅,于是单手去提,没想到使了使劲,没提起来,不服气,偷偷咬牙,二度用力,还是没提起来。   就在我试图用双手去提的时候,张开霁换好鞋正好朝我看来。   不知所措的我立马放了手,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蹲下,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开始看起包装外壳上的说明。   “这东西好像要插电才能用欸。”   “毕竟要发热。”张开霁笑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出了我的窘迫,见我要离开,张开霁连忙喊住了我,“这暖桌有点重,来替我搭把手吧。”   “来了...”   于是这个令我颜面扫地的暖桌被我和张开霁两人合力抬到了客厅。   我也没想到这个叫暖桌的玩意儿能有这么沉,是我以前小看张开霁了。   许久不锻炼,稍微用点力,就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了,等安好暖桌,我已经没有再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便干脆躺在暖桌下,用棉被盖在身上,彻底躺平。   如果只看我们俩现在的状态,还以为我贡献了多大的劳动力,其实不然,我全程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念说明书的语音助手,安装的工作基本都是张开霁独立完成。他好歹也是这方面的专家了,该他施展拳脚的地方,我又何必想不开去掺一脚。   专家见我赖着不起,无奈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插上了暖桌的电。   于是我就棍打腿,干脆闭上了眼。   “那我先去做饭了。”张开霁脱掉外套,套上了围裙。   “哦。”   自从老两口走后,张开霁再度成为家里的主厨,掌管着我的一日三餐。哪怕学校临时有事,也会替我点好外餐。和我父母平时做的饭菜差不多,都是一些医生建议的营养餐,我想大概是我妈临走前特意交代给张开霁的配餐吧。   如果说要想虏获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这个男人的胃,那张开霁基本已经把我的胃给捏爆了。   光是闻着厨房的饭香,我就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液。   我深知越是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就越没办法离开他的道理。但眼下我已经无暇顾及以后的事。哪怕是海市蜃楼,我也想要短暂拥有。   张开霁炒了四个菜还不停手,继续在厨房忙活。   他以前夫的身份来我家给我做饭,结果我还懒骨头一把,蒜都没帮他扒一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想着要不找点话题聊聊。   无意瞥见张开霁放在沙发上的电脑包开着,想起他以前也常带笔记本回来,为了能在家里继续处理在学校没办完的事情。   “今天在学校的事情很多吗?”我主动挑起话题。   这是我俩离婚后,我第一次问他生活上的事情。   他同样感到意外。   我明显感觉张开霁颠勺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回答道:“还行,只是在帮学生改论文,快要改完了,明天给他就行。”   我揉了揉多多的狗头,说:“那你怎么不处理完再回来?”   “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他说。   “这有啥不放心的。”我不解,“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待过。”   张开霁沉默了一会儿,并未立马回答我。   等到我都快忘了我刚才问的啥,他才唤去多多,看着他说:“多多也说不放心你一个人能好好照顾他。咱多多还生着病呢,是吧,多多。”   “是吗?多多。”我气得牙痒痒,“你说我照顾不好你?”   多多叫了两声后立马躲在了张开霁身后。   “墙头草。”我骂了一句。说罢,便不再搭理这俩父子。   张开霁这边把最后一个菜装盘上桌,解掉围裙,来客厅主动请罪,喊我吃饭:“还生气呢?”   我偏过头不看他,“没有。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多多本来就更喜欢你。”   “别生气了。”张开霁忍不住失笑,“我好好说还不行嘛。”   “说什么,这有什么好说的。”   “西西,我不是质疑你照顾不好多多。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另一方面也想和你多说说话。”   这人都已经拿捏住我的胃了,还要拿捏住我的心,简直贪得无厌。   我背过身,对他的情话故意装没听见。   “起来吃饭吧,饭都要凉了。”没得到我回应的张开霁语气有点失落。   还冒着烟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凉了。   我小声嘟哝着:“那你拿过来呗。”   “什么?”   “饭菜拿过来,在暖桌上吃。”我坐了起来,“没看见暖桌更小嘛。”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是你说想和我多说说话嘛。”   “嗯。暖桌上吃。”张开霁就像是被突然翻了牌子的冷宫嫔妃,激动地用围裙搓了搓手,赶紧把饭菜都转移到了暖桌上,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暖桌上吃,暖桌上吃......”   --------------------   有三章更新哦~感谢大家愿意支持我~ 第44章   天气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懒,遛狗的任务几天前就完全丢给了张开霁。他反正也是打着来看望多多的旗号,把多多交给他,合乎情理,我也乐得清闲。   不过今天不仅得了他送的暖桌,还被他喂得肚皮都要撑破了。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又吃又拿,简直成了矮小短。所以当他再次询问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步的时候,我只好点头同意。   当我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暖桌里爬出来,张开霁已经拿好衣服站在了门口等我。   他手里拿着我新买的棉衣和帽子,而迫不及待想要出门见朋友的多多也不停朝我叫喊,不容许我有任何反悔的想法,我只好认命走过去,任由张开霁像摆弄等身玩偶一样摆弄我。   在他低头替我整理帽子角度时,我最终还是爆发了:“至于吗?”我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就连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怒意,“我又不是真的残废了。”   近些日子,我发现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好多时候一点小事也能让我立马跳脚炸毛,虽然也会对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后悔,但看着对象是张开霁,我又不愿道歉。我自私地想着,如果他被我气走了更好,省得我过几天还要再想理由让他离开。   不过哪怕我都已经把不快两字加大加粗写在了脸上,张开霁对此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表情都没有发生一丝丝改变,低着头继续整理着我的衣着。在确定我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后,他才慢悠悠地松手。   对于这样油盐不进的朽木,我连发气都嫌累,只能无奈地想,他老了以后在老年社区肯定很受欢迎,毕竟他这么能忍,钓鱼、打太极都不在话下。   张开霁听不见我的吐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注视着什么珍宝。   在我耐心快要耗尽前,他终于满意一笑,开了口。   “西西,你小时候是不是说过想要当王子,说当了王子,就会有侍从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让你再也不用自己动手。”   我想也不想,直接否认:“没有说过。”   然而张开霁并不在意我的否认,继续说道:“你看我怎么样?还符合你心中对侍从的要求吗?”   让一个大学教授降格来当我的侍从,我可受不起这个福。   “我妈给你说的?”   张开霁牵着多多走在前面:“嗯。咱妈喜欢讲你小时候的事情。”   我翻了个白眼,内心吐槽我妈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连我小时候不懂事,不想自己起床穿衣服才胡乱说的话也告诉张开霁,这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别听她的,她都是在瞎说,我才没有那么中二。”   “是吗?”张开霁回头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还挺可爱的。”   “因为西西确确实实就是我心中的小王子。”   我听了都觉得害臊,真亏得张开霁能说得出口。   “你土不土啊......”我拉低帽檐,垂下头,挡住因羞涩而泛红的脸颊,埋怨道:“三十几岁的了,真不害臊。”   我以为张开霁被我骂后会就此打住,没想到他还要继续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感慨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和孟兮只来G市找我吗?”   那次瞒着父母跑去G市,回来差点没被我妈打死,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记得。”   “从你家回去发现我弟弟已经去世后,我其实已经不想独活了。这么多年,我和他一直相依为命,我哪怕吃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多的打,只要想要身后还有个他,我就觉得哪怕咬碎牙,我也要坚持下去。我们那么多难关都挺过来了,眼看着我就要考上大学带他逃离那一切了。谁又能想到他会以哪样的方式意外离开人世呢。”   “我当时本来想着等把我弟弟下葬后,自己也就此了断算了。但就在我心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却突然出现在了我门外。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狼狈,头发湿透了,还浑身是泥。但就是这样的你,却在无声中拉了我一命。看着你,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如果说在那之前,我弟弟就是我活着的动力,那么之后,我的生命就全靠你在灌输养分。”   虽然已经听张开霁讲过他和他弟弟的故事了,但无论多少遍,我的心还是会因为张开霁脸上的沉痛揪作一团。   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拥抱他,安慰他,我能做的也只有静静地听他讲完一切。   张开霁回过头,看着我说:“西西,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我心一紧,开始打起了响鼓。   张开霁咬字清晰地说:“后悔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这些年来,自责和愧疚一直折磨着我,让我不得安宁。每年的忌日,我都会梦见他。他在梦里掐着我的脖子问,问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不会的,他不会这样想的。”我下意识否认。   抬头看向张开霁,发现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我直觉告诉我,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这样不争的事实令我感到莫名的烦躁。   眼看着张开霁步步逼近,就快要把我的神经逼到死胡同里了,这时多多突然吠了一声,接着把张开霁拖着往草丛走。原来他想去上厕所了。   张开霁让我在原地等他,我便在附近找了个长椅坐下。   这还是半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出门,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外面的天气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风吹过,我被灌了一脖子的冷空气,冻得直跺脚,哈出的气也成了白雾,飘散在空中。真想赶紧回家钻进暖桌。为了抵御寒冷,我把脖子缩进了高领毛衣里,只留了一双眼睛跟随一人一狗的玩闹。   帽子盖住了我的耳朵,让我更加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一旦感官失灵,就会让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   刚才张开霁给我的压迫感太强了,一度让我呼吸不上来。我忍不住去回想他说的那些话。   我不是傻子,我大概猜出了张开霁那天已经通过我父母知晓了一切,不过他选择了装糊涂,等我主动开口,我也就没必要拆穿他。   方才他明显就要藏不住了,幸亏多多及时拉住了张开霁,不然我就不得不面临和他摊牌以及考虑是否要躲着他的局面了。   感谢多多千钧一发的一泡尿,让我有了苟且的时间。   张开霁带着多多上完厕所,很快就回来了。   我们两人一狗,继续沿着院里散步。   我们刚出门的时候,路上还没几个人,这才走不到一圈,饭后出来溜达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都是多年的老街坊邻居了,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重新出现在军区大院里的张开霁,和跟在他身后,裹成粽子的我。   有我在身后眼神警告,谁也没敢主动找张开霁搭话。   每一个经过我们身边的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人走过,我追上张开霁,不爽道:“你知道他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什么?”张开霁忙着拉住多多不去骑其他人家的小母狗,对于关注路人说的话表示有点分身乏术。   “他们说你是受虐狂,离了婚还忘不了我这个爱折磨人的大魔王。”我模仿着他们的口吻,咬牙切齿地重复那些诋毁我的话。   张开霁笑了笑,“是吗?”   “你不骂他们?”我拧眉。   张开霁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外人的闲言碎语并不感冒,反而还乐观其成:“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我有什么理由去骂他们呢。”   “你的意思是我是爱折磨人的大魔王咯?”我瞪了瞪眼。   既要拉住多多不去糟蹋别人家的小狗,还要忙着宽慰我的情绪,张开霁忍不住扶额,“西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是受虐狂,没说你是大魔王。”   闻言,我白了一眼不争气的张开霁,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骂:“神经病!受虐狂!” 第45章   在哪里受的气,就要在哪里发泄出来。   现实生活里,我拿张开霁没办法,我只好改变方式,把气都撒在了另一个“张开霁”身上。   眼看着剧情越来越放飞,读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纷纷在评论下追问为什么从恢复更新后,主角人设就突然崩坏,总是给他安排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节,还逻辑不自洽。有的考古党甚至找出了一个多月前和我产生争执的那个读者的评论,并在底下盖起了高楼,一方面同意他的看法,另一方面想听他对许要的见解。   许要是我创作的角色,这个“uxid_829164”懂个屁!   我想都不想,直接举报了uxid_829164的评论,恶意攻击。不一会儿,连带着底下盖起来的高楼,uxid_829164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评论区。   不过在我喜滋滋继续看电视的这段时间,uxid_829164再度出现在了评论区。   他大概已经看到了那些读者的留言。   这次他依旧是在打赏结束后,才开始发言。   uxid_829164:我说许要不会出轨,是因为我认识他。许要很爱顾向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始终如一。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少读者本来就觉得我一直写同一个人设很可疑,再加上我在文中提到的地址都能对应到现实,他们其实早就怀疑我笔下的人物有原型,uxid_829164的言论更是让他们沸腾不已,于是继续在底下追问,问现实生活中的许要长什么样子,顾向南是哪样的人,两人现在是不是还在一起。   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uxid_829164的评论已经盖了几百层楼,但uxid_829164除了给我的评论,并没有回复底下任何一条。   认识个屁认识!我气得发抖,捏着手机想要揍这个自以为是的uxid_829164。   雨后初霁:你说你认识?怎么,你也是纸片人?还是说逢年过节需要给你烧点纸钱?   我说话毫不客气,有不少读者都看不下去了,要站出来替uxid_829164说话,说我就算生气也不应该骂人,而且对方还是我的真爱粉,我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喜欢我的读者感到失望。   我承认我是有点冲动了,于是在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前,我主动删除了那条评论,但并未道歉。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写崩了,那我干脆删了一了百了。于是我立即向后台申请了章节删除,从离婚那一章,一直删到昨天的更新。   不仅如此,我还在申请通过后,直接给这本文打上了完结的tag,让许要和顾向南的故事永远停留在了离婚那一刻。   既然已经完结,我也要履行我的诺言。我不顾评论区的错愕和疑问,置顶了我的评论。   “完结。封笔。退圈。再见。”   至此,雨后初霁的笔名彻底宣告结束。我不仅高调宣告了退圈,还一并删掉了网文APP。   现在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让我情绪暴躁,想要打人,我不敢去想象等我病情严重后,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极度燥怒的打人机器。   我被网上的事情弄得烦躁不已,就连忙着工作的张开霁也忍不住抬头看向我。   这已经是他第五天在家办公了,最近他每天除了守着我,其他事一概不管。我又不是离不得人,他越是对我关心,我就更加抵触。   “怎么了?”他关心道,“生气了?”   我把手机重重丢向沙发,闷声道:“没有。”   张开霁早已习惯了我的言行不一,起身把手机捡了回来,“想出去转转吗?”   我不回答,再度丢掉他捡回来的手机。   张开霁也不恼,不管重复多少遍,他都还是耐心地替我捡回手机。   他明明对我百般好,我却控制不住想要对他发火。最后一下,我直接把手机砸在了张开霁身上,怒不可遏地吼道:“滚啊!你能不能滚远点啊!我不想看见你啊!”   手机砸到了张开霁的鼻梁,他捂住流血的鼻子,表情十分痛苦。   我撇过脸,选择视而不见,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张开霁...你能不能别来管我啊...求求你了...”   张开霁并没有去厕所处理,而是用干净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脑勺,温柔地说:“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们出去逛逛,给你买件新衣服吧。”   “...对不起。”   --------------------   还希望大家不要讨厌西西,西西不是故意想要发脾气的,他只是被病影响了,控制不住情绪 第46章   从医院包扎出来,天已经黑了,又因是工作日,路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在走动。   想起出门前张开霁的采购计划,我缩了缩脖子,盯着鞋面一言不发。   面对如此冷淡的街景,张开霁哈口气,搓了搓手,仍然兴致勃勃地提议:“走吧,去商场逛逛,顺便暖暖身子。”   要想暖身子,回家不是更快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不过埋怨归埋怨,人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毕竟是我害得他破了相,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晚上指不定会做怎样的噩梦。更何况,我出门走得急,没穿外套,而手机和钱包都在外套兜里,如果现在不跟着张开霁,我就得一个人顶着寒风走一个小时的车程走回去,只怕到时候还没走到家门口,人已冻成了冰棍。   张开霁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淡,继续说着他的圣诞计划。   他想在家里放个圣诞树,我说不要,占地方。   他计划圣诞当天订个餐厅,我说不去,人多很挤。   他问我想要什么圣诞礼物,我说我不过洋人节。   他试探问我对新上映的电影有何看法,我双手插兜,决心不搭理他。   对他来说,我的沉默就是默许,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了圣诞那天我的行程。   我撇着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越想越不对劲,先前光顾着愧疚了,都没想过这一切都是张开霁故意的安排。   他先是在家里装出一副鼻梁骨折的假象,害得我心慌着急,连外套也顾不上就急匆匆带他出门,然后又利用我目前不敢独自开车上路的胆怯,诱骗我抛下出行更方便的私家车,选择了出租车。   结果谁想,到了医院,人家医生问他伤势如何,碰鼻子疼不疼,他又给医生说只是小打小闹,不碍事。   简直就是把进医院当儿戏,亏得我真心实意地担心他会不会因我从此破相,哪想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为了顺利把我拐出来的诡计。   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这么有心机,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花招。   因为外面刮着风,张开霁把他的外套脱给了我,自己则穿着一件毛衣硬抗着,我都看见他好几次搓手上的鸡皮疙瘩了,但还是嘴硬说自己不冷。   他那破毛衣能挡个寂寞。我不愿继续和他争执,便走在了他正前方。风是从前面来的,我走在他前面,多多少少能替他挡点风。   见他又想同我走成一排,我回头倪了他一眼:“老实走我后头。冻死你,我可不管。”   闻言,张开霁没再往前。   今天的室外温度感人,走在路上,我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寒风声,以及我和张开霁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张开霁突然开口道:“西西,你总是这样。”   “哪样?”我冻得嘴唇哆嗦,才不想听张开霁的废话。   “哪怕手里没有伞,也想给淋雨的人变出一把来。”   “你说错了。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好心。自己都淋雨了,还要管别人死活?”我没听懂他文绉绉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尽量直起腰,小声骂了一句:“莫名其妙。”   冷得发抖的我到了商场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男装店,一边挑选着衣服,一边给张开霁解释:“我这是从你那里借的钱,等我回去后就转给你。”   张开霁就跟在我身后,替我拿要试的衣服,“嗯,借的......这件怎么样?是你喜欢的款。”   我粗略瞥了一眼,就直接否认:“才不是我喜欢的款。”   我虽让张开霁放回去,但试衣服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他放在最底层的那件外套。   想着拿都拿了,就勉为其难地试一下吧。于是我不情不愿地首先试穿了张开霁选中的那件外套。上身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不由得让我有点走不动道。我不甘心,把其他几件也都试了,都挺不错,但就是感觉少了点东西。   就在我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哪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张开霁的声音。   “西西。”他喊道。   我吓了一跳,慌忙脱下他选的衣服,“怎么了?”   他说:“我也看中了一件,想进来试一下。”   我不解:“隔壁不是还要一间试衣间吗?”   “隔壁有人了。”   “那你再等会儿...”我话音未落,就见张开霁掀起帘子,不要脸地钻了进来。   我刚脱了裤子,还没来得及穿,见他进来,我第一反应就是背过身,捂住了要害位置。哪怕结婚五年,我还是没做好被他突然看光身体的心理准备,更何况这还是在外面。   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当着我面就开始脱外套。   我连忙移开视线,垂着头,不耐烦地问他:“你穿好没有啊?”   我没听到设想中的穿好或还没,反倒是张开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害羞了?”   我顿时羞红了脸,皱眉道:“放屁。我只是尊重你。”   张开霁笑道:“难不成西西以前住宿舍的时候也没有在室友面前脱过衣服吗?”   我抿着嘴不说话,心想,室友和你能一样吗?   “好了,不逗你开心了。”张开霁笑道,“你转过来。”   我狐疑地转过身,结果发现张开霁就脱了件外套,此刻正难掩笑意的看着我。   “我就换了个外套,西西怎么就羞成这副模样。”他戏谑道:“那我以后岂不是在家里也得小心点脱外套了,毕竟西西的脸皮薄,多脱一件,说不定还会羞得躲进厕所不好意思见人。”   我感觉自己被耍了,一脚踹到张开霁小腿上,生气道:“油嘴滑舌。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我最终还是决定要了张开霁选的那件外套,对此,我给的理由也很充分,毕竟他选的那件是唯一的长款,在这种天气下,当然是长款的外套更御寒。   决定好要哪件后,我便心满意足要去结账,正要出衣帽间,张开霁却突然拉住我,把我头发别在耳后,认真替我戴好差点遗忘了的帽子。   我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化疗的副作用害得我最近脱发越来也严重,后脑勺秃了好几块,非常明显,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出门,就算要出门,也是戴着帽子,不想被人看见我丑陋的模样。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但张开霁哪怕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装作不知情,揉着我的头,笑着说:“真是个粗心鬼。最喜欢的帽子也会落下。”   逛了一圈,感觉肚子有点饿,张开霁便提议在外面就餐。   就当我们在讨论吃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   回过头,只见一帮学生面孔的人兴奋地朝我们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挥手喊:“张老师,这么巧啊!”   --------------------   甜不甜! 第47章   没想到工作日出门也能撞见熟人。   我还以为现在的学生都和我当年读书的时候一样,就算在路上看见了老师也装没看见,然后快速躲开,就怕被问到成绩。但很显然,张开霁的这几个学生,比较例外。   原本以为他们和张开霁打完招呼就会离开,我便没说什么,安静站在一旁等候,结果几人非但没有离开,还和张开霁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张老师,好久没在学校见你了,你是生病了吗?”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男同学问。   “没有。只是家里有人需要照顾,所以请了假,在家里办公。你们如果有困难,可以直接微信联系,或者给我打电话。”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关心一下。”学生连忙解释:“那老师今天是出来休息的吗?”   “嗯。”张开霁回头看了一眼我,继续说道:“出来逛个街。”   “欸?那老师是要去看电影吗?最近上映的那几部都挺不错的。”   张开霁笑着回答:“不是。有想法,但还没定下来。”   “这样啊?那实在太可惜了。那部电影真的很不错……”   真就头一次遇到这么能聊的师生,我在一旁偷听得都有点不耐烦了,干脆从张开霁衣兜里摸出他的手机,打算拿来解解闷。   张开霁换手机了,以前是六位数的密码,现在改成了八位数。   我鬼使神差在以前密码的前面添了两位数,组成我的生日,然后不出意外,一次解锁成功。   这一个意外的小发现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却依然强忍内心的动摇,没有表现出半点喜悦。不过这一点点甜头足以让我暂时原谅张开霁的忽视了。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听到他们正在聊路上张开霁提过想看的那一部电影,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   张开霁提的时候,我抱着不过是一部商业电影,能好看到哪里去的想法,所以对它并不感冒。但默默听着这帮年轻学生兴高采烈的讨论,我感觉精神一下子回到了快活的学生时代,无端被他们洋溢出来的情绪感染,莫名生出一丝丝兴趣来。   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打开了电影的购票页面。   不过遗憾的是,早在一个小时前,我就已经明确拒绝了张开霁看电影的邀请。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反悔,那我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一边是学生们的煽动,一边又是颜面扫地的顾虑。我顿时陷入了纠结。“看”还是“不看”,就像两个小人,谁也不服气,不停摇晃着种在我心里的树。明明上面只结了一个果子,他们俩却都不让步。   不过看来,这次还是“看”的小人略胜一筹。   就在我用张开霁的手机偷偷订好圣诞那天的电影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打算把手机悄无声息放回张开霁兜里的时候,手腕却被张开霁突然抓住。   “西西,做什么坏事呢?”   “没什么!你学生都看着呢,快松开!”   这一小动作很快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在引起更多关注前,我用力挣脱了张开霁的束缚。   我不喜与人打交道,所以在张开霁和他学生聊天的时候,我就一直躲在他身后,努力做个透明人,结果被张开霁这么一搅和,注意力都落在了我身上。我被迫接受着来自张开霁学生们的注视,但很快被这种有意无意的视线弄得有点不适。   我开始焦虑我的脸色是否看起来不像个健康的人,紧张我的帽子是否还完好地戴在我的头上,甚至还产生了幻听,幻听他们正在以嘲笑的口吻偷偷讨论着我的丑陋和不堪。   这样近乎真实的可能性令我头疼欲裂,大脑开始给身体胡乱发出指令。我强忍胃部的不适,干脆偏过头,躲开了他们的打量。   躲开以后,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我不停做着深呼吸,对没有在外胡乱发脾气这件小事感到由衷的庆幸。   我想,我果然还是不适应人群。   我有点想回去了,张开霁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开始埋怨起他带我出门的初衷来。   眼看几人的聊天快要结束,他们总算想起旁边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   我听见有学生小声问着张开霁和我的关系是不是朋友。   我本来就对被张开霁冷落这件事有点怨念,听到这话,怎么也忍不住想要嘟囔两句。   张开霁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眼里含笑,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在咨询我,他该怎么介绍我。   自是不可能直接告诉学生,我和张开霁的关系。我警惕地看向张开霁,眼神示意他不许乱说。   张开霁接收到了我的信号,朝我会心一笑,接着转头向他的学生介绍道:“不是。”不待我反应,继续说道:“是我的爱人,我正在重新追求他。”   听完张开霁的话,那群学生脸上纷纷露出诧异和尴尬的表情。   想必是头一次听说张开霁竟然还有个同性伴侣。我心有不快,偷偷拧了一下张开霁的胳膊,惩罚他听不懂人话,心里却格外痛快。   我想这下你们总该识趣地离开了吧。   然而这群年轻人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短暂惊讶后就开始起哄,问我和张开霁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说是提前订好了,顺便给刚入学的师弟师妹们开欢迎会。   快年底了才开欢迎会,忽悠谁呢?   我虽然饿了,但还是不想同他们一起。   见张开霁没有拒绝的意思。我最终还是坐不住了,扯了扯张开霁的衣服,拧着眉,不快道:“你还陪我逛街吗?”说完就转身离开。   这话出来,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我是什么意思。   听罢,那群学生迅速作鸟兽散,临走前还朝张开霁怀里塞了东西。   张开霁很快追上我的脚步,把怀里的东西连忙塞给我。   我看了一眼,是个手办盲盒。   我故意装不知情地问:“你哪来的?”   “学生说这是首映礼才有的纪念品。”张开霁赶紧解释,“如果我们圣诞节才来看,就没有了。”   “然后你就问他们要来了?”我无情地拆穿了张开霁,“感情你和他们聊了这么久不走,就是为了这个小手办?”   张开霁难得羞涩,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喜上眉梢,压不住笑着损他:“堂堂大学教授,居然觊觎着学生的东西。枉为人师啊!”   --------------------   这几天有点忙,20号以后应该会好一点了。   大家有多余的海星可以送给我吗?嘿嘿 第48章   张开霁送我到家已是晚上十点。我回屋吃药的功夫,他已经替我放好了洗澡水。   我在浴室泡着热水澡,他则在一墙之隔的厨房收拾残局。   听到张开霁在哼小曲儿,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张开霁不答反问:“西西,咱俩现在像不像刚毕业那阵儿?”   刚毕业那会儿,因为父母不同意,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搬去了张开霁实习期间租的一室一厅。那时候张开霁白天要上班,我只有晚上才能见着他。张开霁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小小的出租屋置办得有条有理。唯独没办法解决的就是上厕所和洗澡的问题。   因为是廉价房,没有独立浴室,要和其他三户人家公用,所以不能泡澡,只能淋浴。   一开始,没吃过苦的我根本不适应这种和人要排着队才能用,有时候在里面忘了反锁门还会被人突然从外面打开的浴室。因为没办法和其他住户打好关系,连着一个月我都闷闷不乐,只有等张开霁回到家,让他在浴室门口坐着等我,我才能痛快地洗澡。   后来张开霁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干了一件现在想来尤其荒唐的事情。   他买了一个浴缸放在客厅,用的还是他实习期间拿到的第一笔工资。   这个浴缸并没有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便利,反而多了一些烦恼。洗澡本来是一件能够让人放松身心的事情,但因为需要自己烧水往里面倒,洗完澡还要小心把水接出来倒去厕所,于是洗澡彻头彻尾成了一件体力活。并且洗澡的时候还得尤其小心,动作不能太大,就怕水弄到地上,浸透地板,让楼下的住户白天上来找麻烦,吵得我耳朵疼。   但即便这样,张开霁还是乐在其中,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衣袖,给我烧洗澡水。   等我洗完澡,他的饭也烧好了。   我俩坐在饭桌上吃饭,我总是问他,你上班不累吗?   回答是肯定的。   然后我又问他,累还折腾回来这么一个费事的浴缸,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张开霁对我的埋怨总是打马虎眼,说:“只要能让西西高兴,一切都值得。”   直到今天,我都依然不明白哪里值得了。   不过那时候年轻气盛,我每次吃过饭,总要一身水气缠着张开霁,不把人弄得缴械投降,誓不罢休。平日我俩总是不敢弄半点水在地上,就怕楼下住户上门,可做起来的时候,真是一点都顾不上,不仅弄得家里到处是水,还要叫得让其他三户人平日里见着我都要退避三舍,生怕被我这个成了精的妖精看上。   不过我本来就对他们有意见,他们越是对我私下指指点点,有意无意地阴阳怪气,我就越要把屋子里的那点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让他们瞧瞧男人做起爱来是什么样的。   一个大男人非要和几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一般计较,一大早,觉也不睡,故意穿一个领口大的衬衫,露出脖子上的那些红痕,然后蹲在门口等着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睡得怎么样。   现在想来,简直丢死个人。   不过这些糟心事,我一直没告诉张开霁。张开霁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人背地里是如何骂我们俩苟合的。   或许是年龄的问题。因我比张开霁还要大一岁,从我俩认识开始,我就始终认为我理所应当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抗下所有糟心的事情。   包括我自己。   我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有张开霁陪在身边,我变得开心了不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张开霁的脾气也好得没话说。哪怕我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对他动怒,他也能继续温柔待我,甚至问我生气累不累。   就因为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才显得不切实际。好几次我从噩梦中惊醒,都会下意识起床来到张开霁的卧室,瞧见他真真切切躺在那里,我才能捂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重新钻回被窝,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偷来的日子总是太短,就算我有再多不舍,总归也是要还的。   我心知肚明,那挡在我和张开霁中间的现实问题,是我始终无法跨越内心的一道坎。   稍早的时候,我已经和主治医生约了第二次化疗的时间。   时间定在下周一,圣诞节的第二天。   等我回过神,张开霁已经站在了门外。原来是见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应他,有点担心。   他敲了敲门,提醒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就当是偷欢好了。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睡衣,赤着身子打开了浴室门。   张开霁见我赤身裸体明显一愣,接着皱着眉说:“西西,怎么了?”   我不管不顾地环上张开霁的腰,把身体全部交到他的手上,说:“我们来做爱吧。”   张开霁起初还紧紧抱着我,我也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慌乱,可就在我说出做爱的话后,他眼神一灭,用浴巾把我裹住,抱到了床上。   他并没有回应我的热情,冷静地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张开霁说完就要走。   我一下子就慌了,伸出手,连忙抓住了他,急于求证地问:“张开霁,你还爱我吗?”   张开霁没有立马回答。   我顿时变得不安,抓着他的手不放,表情狰狞地问他:“张开霁,你说啊,说你还爱不爱我啊!”   “你说啊!”   张开霁还是没能走成,握住我的手,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西西,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爱你,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呢?”   “我没有...”   在他受伤的注视下,我的回答显得格外没有底气。   张开霁轻轻拭去我的眼泪,无比凝重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西西,咱们复婚吧。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你想怎么闹都行,好吗?”   我早知道张开霁的想法,可真当他说出来的时候,我却无法顺畅地说出在心里已经演练过百遍的回答。   每次一开口,嘴型都会自动变成一个“好”。   张开霁见我不愿回答,也没有勉强我,只是替我掖好被角后,在我手心留了一个轻吻。   “睡吧。”   “我一直都在等你。”   --------------------   今日份的落泪。 第49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梦我小时候调皮捣蛋,梦我和父母顶嘴,还梦见我躺在张开霁怀里哭泣。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征兆。   回想起姥爷快要去世的那几天,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他突然变得神采奕奕,让大家都以为他的病已经好转,至少能再熬过一个冬天。   在那几天,姥爷的话变得格外多,不管是见着谁都能聊上好一阵子。老年痴呆的他虽然已经认不得几个人了,但唯独知道他还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妻子,整日里拉着人问,有余在哪里,身体好不好,他很想她。   但就算姥爷嘴里一直记挂着姥姥,姥姥站在他面前,他也总是把她认成家里最小的闺女。   姥爷其实已经病了好多年,家里人也做好了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心理准备。但每次医生让我们准备好后事,姥爷都能挺过来。   我妈说,是因为姥爷始终无法放心姥姥一个人留在人世。   姥姥是家里的童养媳,准确来说,是姥爷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那一年闹饥荒,死了很多人,街上也全是流离失所,填不饱肚子的可怜人。姥爷于心不忍,把父母双亡的姥姥带回了家,当自家小妹抚养,有他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姥姥。   那一年姥爷十八,姥姥也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连话都不会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只会怯生生地跟在姥爷身后,见他要干活,就赶紧上前去帮忙。吃饭也不敢上桌,端着碗蹲在门口,倔强地替姥爷他们看门。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再也不缺粮了,姥姥也总算学会了说话,但还是没有名字。   姥爷便做主,给姥姥取了个名字。有余,希望她以后吃喝不愁,年年有余。   姥爷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早早就没有再读书,过了二十岁,就收拾行李准备外出打工。   走之前,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姥姥。一个早就过了读书的年纪的小姑娘,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也说不清楚家住哪里,即使被人拐走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个年代,人贩子拐卖孩子的事情并不新鲜,有些父母为了能减轻一点负担,甚至会主动把孩子卖给人贩子,希望能帮他们找一个更好的家庭,但孩子们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清楚。   就因为放不下姥姥,姥爷才出门一个月就匆匆回家,最终还是决定把姥姥带在身边。   姥爷虽然自己没怎么读过书,却一直希望弟弟妹妹们能成才,所以靠出卖体力赚来的钱,他大多都汇给了家里,供弟妹们读书,而剩下的钱也不敢乱用,因为他还得用这少得可怜的钱让他的有余妹妹吃饱肚子。   以后跟着他,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是姥爷带姥姥带回家时许下的承诺。他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终其一生,也一直在向姥姥履行他的承诺。   姥爷说他从来没有对姥姥抱有过非分之想,他只想能赚更多的钱,让姥姥也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有学可上。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姥姥出落得越发标致,不少人开始打起了姥姥的注意,想要上门提亲。   因为姥姥的智力问题,姥爷始终无法放心把她交给其他人照顾,这一辈子这么长,姥姥又是受了罪也无法开口说出来的性格,如果她嫁给其他人,被人欺负了,姥爷也无从得知。   姥爷想,是他许诺要照顾姥姥一辈子,那他就应该负起责来,于是他问了姥姥,愿不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就她和他,没有其他人。   姥爷不顾家人反对,决心要娶姥姥,当时还闹得很厉害,就连兄弟姐妹也要和他划清关系,说他不知廉耻,不顾家族颜面。   因为无法得到家人的祝福,姥爷和姥姥的婚礼办得格外潦草,就两人煮了一桌饭菜,就算完婚了,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那一年姥爷二十七,姥姥十七。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也没有糟糕到哪里去,依然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结婚五十余载,姥爷和姥姥就和普通的夫妻一样,养家糊口,生儿育女。没怎么读过书的姥爷为了能让姥姥多认几个字,甚至还自学了高中课本。   姥爷快要走的那一天,他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澄清,他认出了姥姥,颤抖着手把她叫到病榻前,紧紧握住那双彼此搀扶了一辈子的手,艰难地问:“有余,跟着我,这辈子吃饱了吗?”   姥姥只是小时候营养不良,比别人发育得晚,但在姥爷眼里,他的有余始终是那个第一次去他家里问什么都只会摇头的小哑巴妹妹。   “饱,太饱了。”姥姥哭着回答。   “名字会写了吧?”   姥姥摊开姥爷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当年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会写就好。”   “知道咱家在哪里吗?出去玩一定要回家。”   “下辈子...我还做你哥。”   姥爷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还不等姥姥说完家庭住址,他就彻底咽了气,死在他们相遇的第六十个年头。   姥姥说,姥爷去世那天下的大雪,她在姥爷带她回家那天也见过。   每年清明节扫墓,姥姥总是让我们先离开,让她和姥爷单独说说话。   我曾偷听过姥姥的自言自语。她总是锲而不舍地数着姥爷离开的日子。她说姥爷比她多活了十年,多吃了十年的苦,等她把这十年活足了,她就去地下找他。   今年已经是第六个年头,姥姥的身体已经明显大不如前。   我妈常说姥姥虽然智力不比其他人,但却比任何人都要活得幸福,就是因为这么些年,一直有姥爷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来。   或许是从小听着姥爷讲他和姥姥的故事长大,我也想成为姥爷那样的人,不管遇到怎样的大风大浪,也不会丢下另一半不管。   然而从小就以姥爷为榜样的我最终也只从他身上学到了分毫。   在我向家里人宣布我和张开霁的关系后,不出意外,姥爷和姥姥是唯一没有反对的人。   就在前几日去看望姥姥的时候,她还问我怎么没有带张开霁一起去见她。考虑到姥姥的身体,我和张开霁离婚的事并没有告诉她。   面对姥姥的关心,我明明有很多种可以搪塞过去的办法,却始终无法开口撒谎,最终还是受不住内心的谴责,匆匆逃离了舅舅家。   我到底是在怕骗不过姥姥,还是骗不过自己呢?   往事一一浮上心头,其中不乏酸楚和害怕。   我挣扎着起身,从藏在衣柜角落的盒子里找出婚戒戴上,而后重新躺回床上,这时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我颤抖着想,我是不是也要开始回光返照了。   --------------------   写得不好完全可以批评,大家不要觉得说了我哪里写得不好,我就会不开心会生气。不会的。   因为我文化水平有限,写不了什么优美的句子和让人读得酣畅淋漓的文字,大家的批评其实对我而言也是一种鼓励的方式,我也想变得更好,能对得起大家的期待,所以请务必畅所欲言吧。 第50章   早上起来头痛欲裂,我对前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环境,我才从随后进来的老妈嘴里得知,我昨晚突发癫痫,被孟兮只送来了医院。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想起,张开霁昨天有事去了邻市出差,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吃过药感觉浑浑噩噩有点不舒服,所以很早就躺下了。然而睡得并不踏实,整夜都在做光怪陆离的梦。我记得我中途似乎醒来过一次,再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是我确诊癌症后第一次癫痫发作。   我妈收到消息后,急得当场就晕了过去。她哭着说,如果不是孟兮只刚好从外地回来,带着特产上家里找我,没见着我不放心,我可能就已经离她而去了。   听到是孟兮只送我来的医院,我松了口气,无比庆幸张开霁当时不在家。尽管癫痫发作会丧失意志,无法自我控制,但我仍然不愿意让张开霁看见我如此丑陋的一面。   我妈听到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瞒着张开霁一个人受着,大骂我们是孽缘,然后哭着离开了病房。   孟兮只从昨晚就一直守着我,怕我又突然发作,到现在还没有睡过觉。   我看他满脸憔悴,便让他先回去。   认识这么多年,他几乎没在我面前发过脾气,这一次他却怒不可遏,站起来直接把手机砸向了墙面。   手机摔得四分五裂,仍然压不住孟兮只的怒气:“顾文西,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就非要看着我们所有人都为你急得打转,你才能成熟一点吗!?”   孟兮只的质问狠狠刺痛了我。我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我也没让你们担心我啊,你要觉得我麻烦,你就别管我呗。”   对于如此油盐不进,破罐子破摔的我,孟兮只也只能咬咬牙,捏紧拳头恨不得给我一拳,然后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房间。   把照顾我的人都气走了,这下我真成孤家寡人了。   明明是他们莫名其妙对我发气,我却忍不住哭了起来,还越哭越厉害,仿佛全世界都欠我一样。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劈了两道雷,提醒我这是医院,声音小一点。   我甚至连怨天尤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作自受。   或许我真的就像孟兮只说的那样自私自利吧。自以为瞒着所有人扛下一切就是成熟,殊不知让真正爱我的人都受尽了折磨。他们哪怕都快急哭了,还要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装作轻松的模样。   我可真不是个人啊。健康的时候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现在病了也还是继续折磨着他们。   张开霁的来电把我从自怨自艾中拉了出来。   “喂。”我调整着鼻音,以尽量正常的语气讲话,“你回来了?”   “还没到家。”张开霁那边传来站台播报的声音,想必刚下火车,“你怎么了?听起来声音怪怪的。”   “没什么。刚起来。”我故意打了个哈欠,“你今天就别过来了吧,我没在家。”   张开霁听见我没在家,明显顿了一下,紧张地问:“那你在哪里呢?我去接你。”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面不改色地撒谎,“在姥姥家呢,要在这边住几天。”   “那我回去拿点东西就过来。”张开霁说。   “不用。”见他是认真的,我赶紧圆谎,“我只是想她老人家了,过来陪陪她,过几天就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张开霁继续不依不饶地问。   “圣诞。”我想了想,说道:“圣诞那天,你来接我吧。”   “好。”   --------------------   小小的二更 第51章   眼看着头发越掉越多,脸也变成了蜡黄色,我却只能对着镜子强行挤出一个微笑,结果发现比哭还要难看。这让我怎么不感到心烦意乱?   乱发脾气的代价就是当我神志清醒后不得不面对满地狼藉和门口痛心的母亲。   继上次癫痫发作不到两天,我就再度复发。就连医生也说不能再拖下去了,再不赶紧动手术,我的并发症只会越来越严重。然而我始终都下不了决心。就是连累了父母告假在家,只为守着我,怕我癫痫发作没人照顾。   他们寸步不离的关怀本就让我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如今看着泪流满面,被我折磨得瘦脱了形的母亲,我更是愧疚得抬不起头,只能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道歉。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用沾满鲜血的手,牢牢握住母亲的手,低着头,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祈求原谅的小孩,“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我的错行不会引来父母的打骂,只会让他们自责,觉得是他们的疏忽才会导致我又受了伤。我妈一边抱着我,一边指挥着我爸收拾掉多余的玻璃渣。   “没事了、没事了...”   像这样突然发脾气砸东西,甚至是自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等我每次清醒过来,看到父母替我善后的背影,我都恨不得立刻去死。他们上辈子到底是犯了哪样的罪行,这辈子才会摊上我这么一个倒霉儿子。   可无论我对自己有多厌弃,他们仍然不愿意放弃我。   见我因为照镜子焦虑,我妈便立刻让我爸把家里所有反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自己则继续安抚我焦躁不已的情绪。   “妈,对不起,我把玻璃弄得到处都是。”   我妈轻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松开手里捏着的玻璃渣,强忍着眼泪说:“让妈妈看看哪里划伤了,给你处理一下。”   为了顾及我可悲的自尊,父母辞退了家里的保姆,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都要他们亲自打扫。想到这里,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对不起,我还把血也弄在了地上,把地上弄脏了。”   当我被困在负面情绪中出不来的时候,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好话,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想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证实自己还苟活于世。   我妈扣不掉我紧握不放,用来自残的玻璃,急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但还是故作坚强,不希望给她可怜的儿子任何心理负担,哄道:“你妈还年轻着呢,打扫卫生又不费事,拖两下就好了。你又不是故意的。那镜子本来也该换了,谁知道突然就碎了呢。乖,别去想了,先把垃圾给妈妈。让你爸买个结实一点的镜子回来。”   我麻木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远嫁他乡的她原本是一个性格多么火爆的女人,在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说一不二,我小时候想从她嘴里听到半句温言细语都难,经常在我爸拿鸡毛掸子追着我打的时候还嫌打得不够重,要添把柴,治治我这厚实的皮,如今却被我的病磨得没了脾气,整天担惊受怕,怕我离开她眼皮子底下半秒。   这几天身体不适,觉也睡不踏实,每次半夜醒来总能听见楼下我妈在向我爸诉苦,骂老天不公平,说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想从她身边夺走,还让我爸跟着一起反省,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做了什么孽,所以把果都结在了我身上。两口子算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落在了我身上,一听到我醒来的脚步声,立刻停止了哭泣,上楼查看是不是我哪里不舒服。   因为生病,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就连我和孟兮只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自那日孟兮只被我气走,我们就再没有和对方说过话。孟兮只哪怕是上门看望我,也只是和我父母聊天,根本不想搭理我,看样子还在生我的气。   我自知理亏,于是特意挑了个晴朗的天气,我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去他家蹲他。   他原本是不想见我的,但架不住我一直守在门口不走,担心我的身体受不了,不得已只好出门。   “你不在家里休息,来我这里做什么?”他双手交叉环胸,故作凶狠地说道。   我蹲得腿有点麻,起身缓了缓。   他注意到我没戴帽子,放下手,舔了舔嘴唇,紧张问道:“你帽子呢?”   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见到我的丑态,所以哪怕在家里也一直戴着帽子,帽子如今已成了我的遮羞布。今天我是故意不戴帽子来他家,反正他就住我隔壁,也不会有其他人见着我这副鬼样子。   我当着孟兮只的面,挑起我少得可怜的头发给他看,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许乱说。一点都不丑。”他急忙反驳。   有谁生着病还能好看呢?我深知他是骗我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是要比你好看点。”   孟兮只太久没见我笑起来的样子,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风吹得红了眼眶,“是,西西从小就比我好看,这点我承认。”   只要有一方愿意低头,我俩就算和好了。   孟兮只带着我进屋,我从包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电推刀递给他,说:“帮我剃个头吧,我也想留个你一样的寸头。”   这电推刀是我临时从网上买的。我想通了,与其每天因为掉头发糟心,还不如干脆推平,眼不见为净。   “你认真的?”孟兮只握着电推刀的手都在发抖。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发型有多在意,他最清楚。如今我让他替我剃了头发,他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想好了?”   “嗯。”我找了根凳子,坐在他面前,闭上眼,毫不犹豫地说:“剃吧。”   由于闭着眼,我看不见他已经剃到什么程度了,我只能感受推刀在我头发移动,还伴随嗡嗡的震动声,让我有种手术刀正在切开我头皮的错觉。   我的身体不知觉紧绷,孟兮只为了缓解我的情绪,聊起了我们小时候的趣事。   他小时候很胖,又不喜欢动,吃了饭就躺在床上睡午觉。我小时候皮,就算是三伏天,也雷打不动要出门玩。而我就他一个要好的玩伴,他如果睡午觉,就没人陪我闹。所以我每天都要去孟兮只家里吵他,拽他起床同我一起出门。   有一次他睡得比较实,我怎么喊也喊不醒。我也有故意装睡逃避做作业的经历,所以我下意识以为孟兮只睡午觉就是为了躲我,故意不想陪我。   为了惩罚他的背叛,我便趁他睡着,用他家的剪刀,给他剪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发型。   刚开始还只是想象征意义地剪一下,结果越剪越短,早就没了挽回的余地,气得孟兮只醒来气得直接哭了出来,然后在地上打滚,让我对他负责,害得那天我爸差点把我吊在树上打。   就这样他也不解气,直到我也剪了个和他一样的发型,他才不情不愿地原谅了我。   我对童年的回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从孟兮只口中再听到这段过往,我竟然有点羞愧,“我小时候这么欠收拾吗?”   “要不怎么咱院里的孩子都不敢和你一起玩呢。”孟兮只不客气地说,“不过他们都是怂包,不配和你一起玩。”   听到孟兮只变相夸自己,我忍俊不禁道:“是,你不怂,你只是会撒泼打滚,哭着让我对你负责。”   “你最后不也没负责吗?”孟兮只带有怨念地说。   说着说着我们俩就笑了,谁也不饶谁,互相骂对方是傻逼。   他骂我当年居然瞧上了张开霁那个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弱鸡是傻逼,我便回他,傻逼当年还偷偷喜欢过我,还装深沉学人抽烟。   我和孟兮只彼此都清楚对对方的重要性,所以即使他曾半开玩笑地说他喜欢过我,我们也没把这段小插曲太当回事,毕竟当我们心里,对方不仅是朋友,更是陪伴多年的亲人。   我们太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天了,和孟兮只的互呛让我又找回了以前生龙活虎的感觉。   直到听到电推刀的声音停了,我才堪堪回归现实。   “是不是很丑啊?”我皱着眉不敢睁眼,实在想象不到我的头变成一颗猕猴桃的样子。   “等咱做完手术,头发就长出来了。”孟兮只安慰我说。   是啊,我要做手术了,等我做完手术,一切就都回来了。   “嗯。”   我小心地睁开眼,透过电视机屏幕模糊的倒影,紧张地打量自己剃完头的模样。   孟兮只大概只留了1cm,短短的,贴着头皮,剃短后,看起来脑袋都小了一圈。   “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剃头发还是做手术,但手摸着头发,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酥酥麻麻,还挺好玩。   孟兮只见我笑了,终于松了口气。   “以后还想剃头发,随时欢迎。”   我学动画片里的一休和尚,摸着自己的脑袋,咧嘴冲孟兮只笑:“行!”   --------------------   来晚了,实在抱歉。 第52章   为了避免露馅,我在圣诞前一天去了舅舅家,顺便看望一下姥姥。   姥姥就我妈和舅两个孩子,姥爷去世后,由我们两家轮流照顾她,不过因为她现在腿脚不便,走路会疼,两家商量后就直接让姥姥住在了舅舅家,我们想她了就去舅舅家住几天。   我从小就喜欢爱笑的姥姥,但对不苟言笑的舅舅始终有点畏惧。   把他的名号搬出来,威力和牛爷爷不相上下,所以我妈总是用“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舅舅把你背去卖了”的话来吓唬我。我有一次还真着了她的道。那年暑假,我舅来我家玩几天,我当时在学校里闯了祸,没敢告诉父母,然后被我舅一问,我当着众人的面就吓尿了裤子,他要抱我,我更是直接吐在了他衬衫上。   不过这都是后来我妈逢年过节在饭桌上用来威胁我的谈资,我当时究竟为何会尿裤子,我也忘了具体原因,不过在那之后,我舅要是再来我家,我就把自己关在卧室,不管他怎么喊我,我也不出去。   我虽然对我舅的印象一直不算太好,但他这个人却得到了我们全家人的认可,包括我那个有点死板的爷爷。   我舅只比我妈小五岁,至今未婚,年轻的时候混过社会,后来又幡然醒悟,开始搞事业,运气好,正好碰上了国家大力扶持,我舅便乘着东风,从一个街混子摇身一变,成了我妈他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时候我妈正和我爸谈恋爱,因为我舅暴发户的身份,我爷爷他们一直有点瞧不上我妈,觉得她不如S市本地的那些千金大小姐。   我妈要强,一听到未来的婆家如此嫌弃她,当机立断,直接向我爸提了分手。如果我爸就这么答应了,后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爸和我妈是大学同学,毕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思想境界还是要比老一辈人高出不少。所以即使在我爷爷奶奶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他仍然追我妈追到了她老家,还特厚脸皮,从早到晚都阴魂不散,我妈走哪儿他跟到哪儿,弄得我妈单位都知道了她有一个痴情的追求者。他们俩本来就不是因为感情破裂分的手,再加上我妈嘴硬心软,耳根子还软,我爸稍微买通了几个同事整日在她耳边煽风,她一合计,就动了复合的念头。   我爸求婚的戒指都准备好了,就差我妈点头了,结果半路杀出一个我舅,不由分说,用他当年混社会那一套,把我爸给揍了一顿,还连夜打包踹回了我爷家,扒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写了一个大字:“滚”   不管我爸如何解释,我舅就是觉得他姐在外面受了欺负,我爸还是个挺不直腰杆的窝囊废。不仅如此,舅还给我妈安排了一场接一场的相亲,相亲对象全是榜上有名的贵公子,单论相貌才华和财力,都要压我爸一头,明摆着就是想告诉我爸这边的人,我爸给我妈提鞋,他都不配。   那时候我爷还不是司令,一听说我爸为了我妈,面子都不要了,上赶着去给小舅子打,气得要和我爸断绝关系。   我妈当时都以为她和我爸只能做一对浪迹天涯的苦命鸳鸯了,结果被他们俩打动了的我舅单枪匹马,自己又杀到了我爷爷家,指名道姓,要和老爷子聊聊。   一般人聊聊就是嘴上说说,我舅倒好,撸起袖子,就要和我爷干架,还开出条件,如果他赢了,我爷爷就要准备好彩礼,如果他输了,他就带着我妈搬家,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爸。   我爷打小就是练家子,就知道打野架的舅舅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爷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但他低估了我舅的战斗力。他混社会那会儿,可不是靠拳头称霸,而是拼的那股劲儿,那股死不服输的劲儿。不就是被打趴了吗?爬起来不就好了。   我舅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管倒下多少次,最后都能站起来,然后继续挑衅我爷爷。   打到最后,我爷都累了,我舅啐一口血,表示还能再来。   我爸妈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我爷爷同意他俩的婚事仅仅因为我舅太抗揍。不过我爷后来也说了,虽然对我舅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以他在部队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舅这人能成大事,并非等闲之辈。通过我舅后来的发家史,我爷爷倒是一点都没说错。哪怕中途破产过一次,我舅依然能重头再来,甚至做得更好。   舅舅的事业越做越大,后来干脆跟着我妈来了S市发展。有他撑腰,我妈的家庭低位可谓高不可攀。   不过我妈对这个弟弟又爱又恨,恨就恨在,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外打拼,从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让她和父母操碎了心。   二三十岁的时候,我妈还能当我舅是玩心不改,还不想成家,到了后来,我向家里人出了柜,我妈开始琢磨同性恋是不是遗传,传男不传女,所以我舅也是同性恋。由于我舅一直没解释,更加加重了我爸妈的猜疑,他们甚至还郑重其事地讨论过等他们两口子和我舅都老了,我和张开霁的工资够不够抚养他们三个人。   直到前年,我舅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说是他初恋的孩子,初恋和她老公一家车祸去世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知道后就把人领养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舅一直不结婚也不谈恋爱,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那人是我舅的初中同学,两人好过一阵,不过因为我舅成绩不好,中途辍学,两人就断了联系。我舅一直觉得是他不够优秀,才让女方家里人瞧不起,所以分开后,我舅发愤图强,发誓要闯出一番事业回来找女生。   我舅说到做到,没几年就真成了别人嘴里的年少有为,然而当他再去找女生的时候,对方早就被家里人逼得和当地一家有点小钱的男人结了婚。   我舅就是这么倔一人,看着对方都结婚了,还是不死心,苦苦守着,有求必应,还和女生的老公成了朋友。   我舅把孩子带回家,我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自己的家了。但我舅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大家只好默默接受了我舅上赶着给人当爹的现实。   由于我对我舅的认识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他人之口,并未真正意义上和他共处一室,我实在难以想象他那么凶神恶煞的男人如何独自抚养小孩。   直到我住进了他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任由小孩给他编发,在他脸上涂涂画画的人是我舅。我舅同样也没料到我会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我们俩面面相觑,脸上纷纷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为了能给小表妹更多发挥的空间,我舅大冬天也光着膀子,坐在地上,身上画满了各种颜色的桃心:“西西来看姥姥?”   “啊。”我咽了咽口水,借着换鞋,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就你自己来的?”   “嗯。”   两句寒暄结束,我们俩再度陷入尴尬。   我虽不知该如何和舅相处,但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表妹关系还不错。我一进门,小姑娘就认出了我,然后丢下任她摆弄的爸爸,扑向了我的怀抱。   小姑娘看着不大,还挺沉,我使了使力,才把她抱起来。幸好我舅带回来的不是大胖小子,不然以我现在的身板,还真不一定能抱得起来。   趁着我在带孩子,我舅赶紧溜去了厕所,处理他花花绿绿的脸。   看她爸爸离开了,小表妹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凑近我耳旁,悄咪咪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生妹妹啊?”   我惊讶地看着她,哭笑不得地说:“哥哥是男孩子,男孩子生不了孩子。”   “骗子。”小表妹拧眉,不乐意地说,“爸爸说男孩子也可以生孩子!”   我看了一眼厕所,问她:“你爸怎么和你说的?”   “因为幼儿班的同学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他们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所以没有妈妈,我回来就问爸爸,我妈妈在哪里。爸爸说我就是他生下来的。他说男孩子也能生孩子,不需要妈妈。”小表妹童言无忌地解释,“你和张开霁哥哥两个人都是男孩子,那你们谁负责生妹妹啊?”   在知道小表妹为何会误会男孩子也能生孩子的缘由后,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清楚了:“你爸爸和你说,我和你张开霁哥哥要生孩子的?”   小表妹摇摇头,“不是。老师说小朋友都是在爱里面孕育出来的。爸爸说你和张开霁哥哥很相爱,所以想问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小妹妹,班上同学都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就我没有。”   小表妹现在还无法理解离婚的概念,我又不忍心破坏她的童心,只好把问题重新抛给始作俑者:“可就算哥哥生了妹妹,也是你的小侄女,不是妹妹哦,如果小泉想要妹妹,要去拜托你爸爸自己生哦。”   “这样啊。那哥哥能帮我给爸爸说说吗?”小表妹眼巴巴地望着我。   于是在舅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和小表妹偷偷拉个勾,达成了共识,要让舅舅再给她生个妹妹。我不知道同样身为男性的舅舅要如何凭空给小表妹变出妹妹,但一想到舅舅能在我手下吃瘪,我莫名心情大好。   把小表妹交给舅舅,我来到了姥姥的房间。   舅舅说姥姥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忘事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他让我不要在姥姥面前提姥爷,老人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见我来了,姥姥连忙坐了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一见着我就从兜里掏糖,不过把糖交到我手里,却喊错了我的名字。   “闻原来了啊。”   我接过糖,纠正她:“姥姥,我是文西,顾文西,闻原是我妈。”   “哦哦哦!是、是西西。瞧我老糊涂了。”姥姥拉过我的手说:“你妈妈怎么没来啊?”   “妈妈有事来不了。”   “有事啊。”姥姥明显有点遗憾,“那张开霁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我姥姥记不住我爸,倒是把张开霁记得清楚,也不知道该为张开霁感到高兴,还是为我爸感到悲哀。   “他明天就来。”我哄着她说。   “那你见着闻哥了吗?我好久没见着他了。”姥姥带着点鼻音说。   闻哥是姥姥对姥爷的称呼,多年来,一直没变。见姥姥和姥爷当初一样,记忆开始衰退,不仅想不起事,还记不住人,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如果我动完手术,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姥姥一样?张开霁在我面前,我还能认出他来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发堵,突然涌上一股想见张开霁的冲动,于是给张开霁发了短信。   “你什么时候过来?”   暂时没收到回信,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张开霁应该还在给学生上课。   晚饭是舅舅亲自下的厨。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舅舅还比较擅长厨艺。他说是因为当年出来闯,姥爷不给钱,为了能省点钱买原材料,他都自己买菜下厨,时间久了,就会了。   印象里是没有这样和舅舅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我端着碗,有点不知所措。幸好小表妹挑食不爱吃饭,舅舅要忙着哄她,无暇顾及我,才让我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饭后,舅舅把我叫去了阳台。   他本来想拿烟抽,突然想起我还是病人,又放了回去。   “你和张开霁...”舅舅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现在怎么样?”   不清不楚,不上不下。   “就那样吧。”我到底还是有点怂这个闻名在外的舅舅,和他隔了至少有两个人的距离。   “前段时间,他来找过我。”舅舅抬眼往下望去,“我还以为你们要复婚了。”   听到这里,我顿生疑惑。我俩还没离婚的时候,和舅舅往来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上门拜访,张开霁什么时候和舅舅扯上关系了?   “他找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舅舅转过头,说:“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弄一个人进福康疗养院。你应该也知道。就琅琊那边那家。以前叫万顺,后来改名了。”   难怪上次在琅琊区遇到了张开霁,但那家疗养院不是专收精神病患者吗?   我向舅舅表达了我的疑问。   舅舅做了个小手势,说:“动了点关系。”   舅舅的事业在S市做得有声有色,各个领域都插了一脚,张开霁找他帮忙也不奇怪。   不过我对张开霁送去的人十分好奇,“我能知道是谁吗?”   舅舅低眉,大拇指指向楼下,“喏,找你的。自己问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楼下雪地里站着搓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开霁。   --------------------   我不相信今天没有对我的夸奖。   舅舅: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男妈妈。唉,我也烦啊。我姐谈恋爱要我去挨揍,我外甥谈恋爱也要我当中间人。他们都不张嘴,只有我长了一张嘴能用。大家都圆满了,只有我还在愁怎么生孩子。 第53章   “你怎么来了?”   入夜后开始降雪,室外温度骤降,我裹了件羽绒服还觉得冷,张开霁竟然只穿了一件大衣就站在门外。瞧他鼻子冻得通红,也知道他等了有段时间了。怕他冻感冒了赖我,我赶紧错开身,放他进屋。   进屋前,张开霁先掸了掸身上的雪,才从身后拿出上门的礼物,分别是给姥姥买的营养品和小表妹喜欢的芭比娃娃,连舅舅也没忘,买了一套健身器材。   看样子他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张开霁换上我丢给他的棉拖鞋,紧跟在我身后,见到舅舅一家,也不含糊地打招呼,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看到了你发的消息。想早一点见到你,所以提前过来了。”   我听到这话,赶紧回头捂住他的嘴,皱着眉,压着声说:“这又不是在家里。”   再看原本坐在客厅的三人,在听到我们的谈话后也充满眼力见地闪回了各自的房间,给我们俩留足了私人空间。   张开霁眼角一弯,笑了笑,在我松手后,立马说:“那在家里就能说了吗?”   “你少钻字眼。”我倪了他一眼,不管过了多少年,我脆弱的心脏仍然受不住他时不时来上的一两句直白且动人的情话。我怕他继续乱说,便又捂住了他的嘴,不快道:“既然你都看到消息了,怎么也不回复一声,好歹也给你留点饭。”   我丝毫没意识到我说的话有多暧昧,更没意识到此刻两人的互动有何不对劲,直到张开霁拿出屏幕碎成渣的手机,眼神示意想要说话。   他动了动嘴唇,温热的触感仿佛是在亲吻我的手掌。   我连忙松手,还故意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表示我的嫌弃。   他见此也不恼,指尖有意无意摸索着下唇。   他解释道:“不是故意不回你,只是当时正在上课,学生都在底下。手机开的震动模式,一不留神,就摔坏了。”   现在早就是移动支付的时代,手机摔了,不仅意味着他无法与人联系,还没办法在外就餐。   我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别扭地表示:“手机坏了干嘛不拿去修,你跑来我这里,我又不能帮你修。”   我说完,偷偷瞧了瞧张开霁,见他眼神受伤,我心一提,懊悔着说错了话,想要找补,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就是想来见见你。”张开霁轻声说,“既然西西不欢迎我,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见张开霁当真要走,我说不慌肯定是假的,但又不想被他瞧了出来,于是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完美挽留,还不留痕迹。   “谁说让你走了?”我不知觉拔高音量,“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什么事?”张开霁闻言果然停住了脚步。   我轻咳一声,毫不犹豫出卖了我舅,道:“听我舅舅说,你前段时间来找过他?”   张开霁明显一顿,再抬头表情变得凝固。   张开霁不会对我撒谎,所以当他露出这个表情,就说明他此刻非常为难,一方面不想告诉我,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撒谎骗我。   虽然知道了他对我有所隐瞒,但我还是选择给他时间,便转移了话题:“你来偷偷看姥姥的?”   张开霁顺着我的话点点头。   虽然没能问到他到底送谁去了颐养院,但总归是把人给留住了。   张开霁忙了一天,还没吃饭,不过他也不挑食,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他回来晚了就直接把冰箱里的剩饭剩菜热热,拌在一起就是一顿饭,没有太多讲究。   饭后张开霁去刷碗,我偷偷翻看着他带过来的背包。   我不信他们都有礼物,就我没有。   然而真相狠狠抽了我的脸,张开霁真的没有准备什么所谓的意外之喜,背包里空空如也。   小期待扑了空,连带着对张开霁这个人也有点失望。   什么嘛……还说要复婚,连礼物都不给我准备……   毫不知情的张开霁洗完碗回来便发现我拿下巴抵着抱枕,不拿正眼瞧他。   他喊了我几声,我故意没应他。我本以为他会哄我,结果这人直接越过我,去了厕所。   感情就我自己在赌气,人家压根没发现。   我气急败坏,丢下一句“我去睡了”,回了卧室。   不久,躲在被子里的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随后床垫往下塌,是张开霁上床了。   舅舅家房间虽多,但每次来他家,我和张开霁都睡的同一间。姥姥不知道我俩离婚了,也不好当着老人家的面就分房。   张开霁上床后,我故意往角落挪了挪,作势要和他撇清关系。   “西西,睡了吗?”张开霁的语气带着笑意,很明显早就瞧出了我的不对劲。   既然他故意不哄我,那我也不要搭理他。我用被子蒙面,幼稚地不理人。   张开霁把我幼稚的行为看在眼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个屁啊,我在心里暗暗吐槽。   被子里的空气稀薄,我探出头来偷偷换气。在我再次把头放进去的时候,身后的人动了动,一双充满凉意的手钻进了被窝。   我的手被张开霁从身后握住,身体也被困在张开霁和墙壁间。   “张开霁,你做什么!”   张开霁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轻轻摊开了我的手掌,随后一个冰凉的物体,滑进了我的指间。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张开霁的胸膛传来阵阵鼓声,我听见他贴在我的耳边说:   “戒指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和我复婚呢?”   --------------------   这一章是用手机写的,还请大家帮我看看格式有没有问题,如果观看体验很差,我明天用电脑改改 第54章   张开霁不会撒谎,但不代表我也不撒谎。我就是个天生的骗子,把张开霁骗得团团转。   第二天,张开霁要为临时拜访叨扰了大家,早起为一家人准备早餐。尽管他起床的动静很小,但还是吵醒了我。我如今睡觉质量很差,睡得很浅,周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我惊醒,更何况张开霁昨晚还一直偷偷抱着我。我以前睡觉也总是喜欢把胳膊和小腿搭在他身上,那样会让我感到有安全感,但按照我俩醒来时候的姿势,我都隐隐担心他胳膊会不会因为供血不足要去截肢。不过我没出声,一直等他轻手轻脚带上卧室门,才缓缓睁眼。   医生曾叮嘱我起床的时候不能过快、过猛,容易造成血压过高,加重我的头痛症状。我谨遵医嘱,像某种无脊椎动物,从床上缓慢爬起。   伸了个懒腰,陆续听到舅舅他们起床和张开霁打招呼的声音,我对着亮着的夜灯愣神,嘴角不知觉上扬。   自从小表妹来了家里,舅舅家多了不少这种小孩的玩具。这个兔子形状的触屏小夜灯还是昨晚小姑娘睡前偷偷拿来我们卧室的。   我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张开霁,他是不是背着我偷学过什么成为万人迷的魔法,不然他怎么能让我们家里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张开霁过来后,小表妹对我的喜欢很快转移到了他身上,在收到晚安吻后还不满意,依依不舍地问能不能和我们一起睡。如果不是被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舅舅抱走,我没准还能体会到新手爸妈半夜起来照顾小孩的全新感受。   不过昨晚如果不是小表妹突然出现打断了张开霁,给了我一个借坡下驴的台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时脑热答应了他。但当小表妹离开,张开霁再度问起,我依然没有给正面回复, 而是以困了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我可真是个会打算盘的天才,虽然没答应人家,但戒指却毫不犹豫就收下了。   我低着头,仔细摩挲着指间圆环,心里忍不住地嘀咕: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不要脸了。   昨晚还能借故犯困,如今清醒了,又该怎么办呢?张开霁可不是我一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人。思虑再三,我还是取下了戒指,连同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枚,一同揣进了裤兜。   不好糊弄,我可就只好装傻了。   当我慢吞吞洗漱完去饭厅,家里其余三人早就等候多时了。   鸡蛋汤配小笼包,还有油条和烧饼。本来图省事,早餐用牛奶和面包就能对付过去,非弄得这么丰盛,不愧是你,张开霁。不过怎么没见你在自己家里这么勤快呢?   张开霁自然听不到我的吐槽,他最早起床,却是最晚吃饭,我都快吃饱了,他还在厨房给小表妹蒸鸡蛋。张开霁难得来一回,小表妹吵着想吃他做的香油鸡蛋。我都三十几岁了,难不成还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抢人?不好意思和小孩子争宠的我只好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鸡蛋花,和小表妹较量着谁吃得更慢。   吃完早饭,一家人聚在阳台晒太阳,还没聊两句,正蹲在地上给姥姥揉腿的舅舅突然冲我冷不丁冒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你和开霁出去逛逛,别老是窝在家里,发霉了都。”   我不是昨天刚来吗?赶人也没必要这么明显吧?   不过今天天气的确不错。S市连着下了几天的雪,路上的积雪都快有我小腿高,今天难得放晴,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格外舒服。   我看向张开霁,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站在一旁,就等我发号施令。   看样子舅舅已经完全被张开霁收买了。   不过今天本来的安排也是要和他去看电影,他难不成还怕我会鸽了他?   为了看起来气色好点,出门前我特意把毛线帽换成了棒球帽。整日对着这张病恹恹的脸,我都快分不清好坏了。   我转头,向张开霁询问意见:“怎么样?”   不出意外,听到的只会是肯定的回答。   我又换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那这个呢?”   “挺好。”   “这个呢?”   “也好。”   我被逗笑了:“有什么是不好的?”   张开霁略微思索,道:“不戴帽子不太好。”   我想起自己已经被推平的头发,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难免有点失落:“这个发型很丑吗?”   张开霁重新为我戴上毛线帽:“不丑,就是会很冷。”他揉热了我的耳垂,继续道:“外面在吹风,会吹得头疼,还是戴这顶吧。”   我偏过脸,不想承认地点了点头。   这么轻易就妥协了,我突然感觉很对不起我妈。刚剃完头的第一天,我难免有点不适应,总是问他们看起来怎么样,然而不管我妈说什么好话哄我,我都不信,结果张开霁一两句话就把我哄得服服帖帖,这么一想,果然是儿大不中留啊。   那天在张开霁手机里买票有点着急,没看清,到了影院才知道,我们才知道我订的是情侣厅。想也知道,这种节日买这种场次的人多少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圣诞节人多,已经没别的位置可以换了,我再怎么表达不是故意的,也只能不情不愿跟着他进去检票。   为了能在张开霁面前逞一次能,我特意提前做足了功课,就等着他看不懂的时候来问我。   结果他全程都紧盯荧幕不放,根本没注意到我的翘首以盼,反倒是一点都不专心的我,电影还没开始几分钟,就被周围传来的声音弄得有点心猿意马。   要知道我当年也曾和张开霁这么玩过。他们此刻在做什么,我还能猜不到吗?我也很无奈,平时不见耳朵这么灵敏,今天连他们衣服摩擦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张开霁在看科幻片,那我就在听动作片。   脸很快就有点发烫,我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喊道:“喂,张开霁。”   张开霁没回头,还以为我想吃东西,便随手把爆米花递给了我。   我:“......”   我又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看我,结果他把可乐又递给了我。   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么迟钝呢?   我顿感无语,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拽到了面前。   张开霁这会儿还小心护着手里的可乐不要洒出来。   “怎么了?”他问。   我皱了皱眉,不快道:“你就不想亲我吗?”   张开霁看样子还没从电影里走出来。   我才懒得等他细细反应我说的话,我勾住他的脖子,越身直接吻了上去。   张开霁短暂愣了几秒后,很快也投入了这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吻。   想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吻,也没有做过了,昨晚躺在他怀里,我才终于想起原来和喜欢的人发生肢体接触是那样舒服的一件事。   接着吻,我也不专心,注意到张开霁的嘴唇有点干燥,我顽劣地舔了一下他的下唇。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瞬间绷直,接着便传来可乐落地的声音。   很快张开霁揽在我腰间的手收了收力,我明显感觉我俩的气息都有点乱了。但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我都还能抽出空来想,工作人员会不会背地里骂娘。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到底还是张开霁比较有定力,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他及时打住了这个让人腿软的吻,替我整理好衣服,自己则轻咳一声去了厕所。   等他回来,电影都快接近尾声了。   走出电影院,张开霁有喜也有悲。他真的期待这部电影很久了,一直忍住没有去搜剧透,就是想要在影院有更佳的观影体验,结果上厕所错过了剧情的最高潮。我只好给他剧透。但剧透完,他还是表示有点遗憾,说想下次再来看一遍。   他难掩失落,但脸上浮现更多的还是被突然的惊喜击中的欣喜。   为了能让他的喜悦有一百分,我主动牵起张开霁的手,把那枚一直带在我身上,曾被我丢掉,又重新找回的戒指交还给他手心。   “这是昨晚的回答。收好了。”   --------------------   姨姨们,不表示点什么吗????(开始明示)   ps:各位大朋友,小朋友,看电影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把可乐倒地上哦。事后,西西他们有帮忙打扫。 第55章   张开霁在认出那是我俩的结婚戒指后,愣了两秒,随即满脸疑惑地问:“你不是丢了吗?”   再度想起那晚和孟兮只翻垃圾桶的狼狈模样,我撇了撇嘴,没说实话:“是丢了啊,但没丢远,后来溜达到附近的时候在地上看到了,想着好歹也是你花了大价钱买的,就这么丢了浪费,留着万一哪天家里破产了,也能去当点钱回来救急。我可不是故意去捡回来的。”   解释越多,心越虚,我忙瞧瞧张开霁什么表情,想着如果他敢笑话我,我就立马原地后悔,把戒指收回来。   不过张开霁还算识相,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点头称善,没有一点想要反驳的意思。   “难怪我专门回去找都没找到,原来是被西西顺手带走了。”张开霁说着话,把戒指藏进了外套里兜,唯恐动作稍稍慢一两秒就会被我夺走。   我见状剜了他一眼。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顾文西送给他张开霁的礼物,何时要回来过?   不过张开霁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白眼,他现在被喜悦冲昏了大脑,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西西,我好高兴啊。”他说。   你不用说,我也能瞧得出来。   不就是收到了失而复得的礼物嘛,有什么好高兴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都已经是三十多岁,成过一次家的人了,还和十几岁的高中生一样,稍微有点什么喜事,就乐开了花,一点都不稳重。如果不是还牵着我,只怕是要蹦跶着走路了。   于是稳重的我在张开霁衣服上擦了擦手汗,装作替他整理衣角,故作镇定地说:“我知道。”   手刚从张开霁手心里抽出来,就又被他抓了回去。对此,我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憋不住地偷笑。   我哪有资格说他,不过是彼此彼此。   到了饭店,门口已经坐满了等号的顾客,幸好提前预定了,排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服务员确认好菜单走后,张开霁再次望着我傻笑。   “傻子。”我低声骂了一句。   没想到张开霁突然把头伸过来,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放在他脸上,表情瞬变,突然严肃地说:“西西,要不你掐掐我,我有点怀疑这其实是个梦。”   我没舍得掐他,不过还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推开他,嫌弃地说:“谁要掐你啊,一脸的油。油嘴滑舌。你少来。”   张开霁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在确定脸上的出油情况。   “好像是有点油。”他说,“我本来以为会晚一点收到你的回复,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打得我措手不及,现在都还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仔细想想,你的性格好像一直都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我装听不懂张开霁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反过来揶揄他,道:“真该让你的学生都来瞧瞧,瞧瞧这位所谓的最受欢迎的老师,离开了讲台到底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张开霁笑着追问。   我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吐了个“傻样”出来。   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戳中了张开霁哪门子笑点,他反而笑得更大声了。我刚开始还能忍得面不改色,但很快也败下阵,被他的笑声传染,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接着很快就发展成了我俩只要一对视,就会此起彼伏笑出鹅叫声。   万幸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没多少人注意,如果坐在中央,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家餐厅。   等菜上桌,我俩总算结束了这一场极其无聊又有毒的憋笑游戏。   饭桌上,在和张开霁聊家长里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妹余朦。   她当时大着个肚子,还说绝对不会把孩子打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孩子打了没有,还是说已经快到预产期了。我记得张开霁曾让她住在自己家里。他们虽是兄妹,但毕竟性别不同,有张开霁在家,余朦一个小姑娘,也会不自在。所以那段时间张开霁赖在我家,我没极力反对,也有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但问题是我不清楚张开霁是否已经知道我曾跟踪他,和他表妹见过面的事。如果贸然开口,不就露馅了吗?   张开霁做事一向有他的考虑,既然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余朦,就说明他有不得已的理由,我没必要去深挖,等时机一到,他自然会告诉我。   我对此还是挺有信心,但又忍不住为余朦担心,毕竟她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真的生下来了,她该拿什么去抚养另一个孩子。说到底,这一切的责任还是应该由那个搞大余朦肚子的畜生来承担。   我犹豫再三,抛出话题:“张开霁,我昨天听我舅舅讲,他公司里面有个还没成年的实习生怀孕了,七八个月了,想打掉。你觉得呢?”   张开霁本来在看手机,闻言,抬头看向我,说:“西西,你想问余朦吧。”   我瞪了瞪眼,怀疑张开霁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难以置信地说:“你咋知道?”   张开霁毫不意外地说:“余朦当天就把你们的聊天原封不动地转告了我。”   “那她?”   提起余朦,张开霁的脸色明显一沉,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孩子没打掉。”   我喜忧参半,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吗?”   “知道。”张开霁咬着后槽牙说:“一个老畜生。”   --------------------   对不起大家,因为我的私事一直没能更新,实在抱歉 第56章   张开霁问我是否还记得去年我们俩去世贸广场跨年的事。   我回答他说怎么可能忘得了。   要知道我长这么大,虽然没少干坏事,但也从来没去过派出所。跨年那天还真是头一回。不过不是因为我在外面惹了事,而是我们发现张开霁的钱包被偷了。   出门前,我妈特意嘱咐过,跨年人多,每年都有小偷想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完成年末KPI,让我们俩多注意点,别把贵重物体拿出来显摆。她说的时候,我只觉得她越来越唠叨了,根本不放心上,结果下车还没走几步路,一摸兜,就发现钱包没了。   如果说只是钱包被偷了,偷了就偷了吧,但关键是钱包里的照片不能弄丢了。   那是张开霁有且仅有的他弟弟的照片。   直到被迫独立在外兼职赚钱前,张开霁身上都没有几个可以用的钱。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张开霁也深谙需要看人脸色才能继续住下去的道理,一直都能不问他们要钱就不要钱。   即使是生日这种,在我看来,就是理所当然坐等父母和朋友来为自己庆祝,顺带收一堆惦记了很久的礼物的日子,对他们兄弟俩来说,能去照相馆拍张照片已经是能力范围内能做的最奢侈的事情。好在他弟弟也懂事,不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非要闹着买礼物。于是在生日的时候,一起拍张照片囡豐成了两兄弟多年约定俗成的习惯。   由于张开霁在外读书不方便,装有他和弟弟照片的相册就一直保管在老家。   可就因为这样,在他弟弟意外离世后,他舅妈就以死人的东西不能留的说法,把照片在内的全部私人物品统统丢进了火堆。   张开霁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哪怕他不要命地扑火,想抓住他弟弟曾活在这世上的证据,也只剩下了一堆无法挽救的照片残缺。   也正是那次徒手在火堆里翻东西,才导致张开霁到现在右手还有两根指头无法记录指纹。每当遇到需要采集他指纹的场合,他都无一例外会想起那段沉痛不已的往事。   就那张勉强拼凑,依稀能看清楚人脸的照片,张开霁这些年一直没舍得离身。   深知那张照片对他的意义多大,所以在得知钱包丢失后,我比他本人还要着急去寻找是哪个天杀的狗贼。   那天也是我们运气好,找了一圈,碰巧看到偷我们钱包那人再度对其他路人行窃,所以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前,把人拿了下来,也不管他如何装委屈,大叫冤枉,我还是强行搜了他的身。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冤枉他,除了张开霁的钱包,他身上还有几部不便宜的手机还没出手。   抓了他一个人赃并获,他再怎么狡辩也没招了,便一转态度,跪在地上求我好心放过他,还说自己是初犯,是迫不得己,下次绝不敢了。   我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蓬头垢面,但还是看得出来年龄不大,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还处在发育期的身体瘦得只剩了皮包骨。   他的话大概有一半是真的。若是平时,我肯定懒得管这档子事,反正未成年人抓进去也不会怎么处置,但他不赶巧,撞到了枪眼上,见不得张开霁着急的我毫不犹豫就把人押送去了最近的派出所,非要让他吃吃苦头。   明明是好人好事一件,但理应受到表扬的我坐在派出所里却怎么也不舒坦,我便把录笔录这事交给了张开霁,自己去车里等他。   我本以为录笔录就一会儿的事,还等着和张开霁回去看烟花秀,结果张开霁突然发来消息,说让我先回家,他有点事要办。   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张开霁可能临时收到了学校的通知,要回去一趟,再加上出差一周,我也有点困了,便回了他一句早点回来,就先开车一个人回了家。   张开霁大概是第二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才回来,当时我半梦半醒,只觉得他背影有点疲惫,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为何脸色沉重。   他现在才告诉我,那是因为在录笔录的时候,他知道了我们俩抓的那个毛贼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弟,余胧。   余胧哭着求我说的那些话也不假,他确实是被生活所逼,不得已才动了歪脑筋。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张开霁就又和他舅舅那边的人有了联系。想起母亲曾说张开霁舅舅来家里要钱和工作的事,我忍不住想,张开霁是否已经得知了一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没有打断张开霁,继续听他讲之后发生的事情。   念在余胧还是未成年,又是初犯,认错态度也比较恳切,再加上张开霁作为失窃者表示可以不追究,也没有提余胧偷的其他东西,警察便以为余胧只是偷了一个不值钱的钱包,对他只是进行了口头教育,就把人给放了。   出了派出所,张开霁立马向余胧求证身份,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但余胧知道张开霁是他失联多年的表哥后,并没有表现出与亲人相认的欣喜,反而恩将仇报,啐了一口痰在张开霁身上,骂他白眼狼,居心叵测,然后就迅速溜进了人群。   张开霁那晚一直在找余胧,想问问他和他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找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就像是在泳池里辨别哪一口水曾呛过自己一样。   大海捞针,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在那之后,张开霁又去附近找过几遍,但一直都没打听到有关余胧的消息。想着他可能是一时失足,才干了偷窃的事,如今找不到,也应该是回家了,便放下了对他的担忧。   然而就在两个月后,张开霁再度目睹了余胧的行窃过程。可就算是这样,张开霁也救不了余胧。他偷东西的那个人并不好惹,态度坚决,不仅把他揍了一顿,还不愿意私了,就想把他送进去,吃吃教训,让他知道这社会上哪些人的钱是他这种人连摸都不能摸一下的。   张开霁跟着去了派出所,向警员打听才知道这已经不是余胧第二次进去了,在他没找着人的这段时间,余胧就因为多次行窃未遂被送了进来,而这次涉案金额数目不小,他也过了十六周岁,具备完全的刑事责任能力,多半要判刑。   张开霁没想到他和余胧第二次见面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他向余胧表示,可以为他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争取少判。但余胧并不领情,只是让张开霁念在他们身上流有一部分相同血液的份上,替他照顾好他妹妹余朦,并留了一个地址,在那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任何人,还一度轻生,差点死在了看守所。   张开霁按照余胧给的地址找过去是一处位置偏僻的破烂小屋。一进屋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食物长期腐烂的味道。就是在那里,张开霁见到了衣衫不整,神情恍惚的余朦。   余朦对屋里发生的一切都闭口不谈,在见到张开霁后,也是下意识地闪躲,哪怕张开霁表明身份,解释了来意,余朦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恐惧和不信任。   无法强行带余朦离开的张开霁只好开车,以最快的速度买回了换洗的衣服和食物。有张开霁在,余朦缩在角落,就算饿着,也不敢去拿摆在面前的食物,见状,张开霁只好退到屋外,给足她安全的空间。   因为无法获取余朦的信任,张开霁只好采取不进屋,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回车里等,等到东西被余朦拿进去后再离开的方式,默默关注着余朦的动态。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余朦终于开始接纳了张开霁的存在,也逐渐相信他对自己没有恶意,但不管张开霁怎么问,余朦都对屋里血迹的由来避如蛇蝎,同时让她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住,她也只是摇头。   张开霁没办法,只好帮忙打扫了出租屋,然后以朋友的身份,把联系的心理辅导师介绍给了余朦。   被性侵给余朦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但负责她的心理辅导师说,余朦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她谁也没有告诉。   虽然余朦仍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情况逐渐好转,不再像最开始见着的那样只能缩在角落,用仇视的眼神保护自己,也可以帮着张开霁打扫出租屋。   张开霁本以为只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余朦就能重新回到学校。为了不让她担心,张开霁特意隐瞒了余胧进去了的消息。   可也正是因为他的“好心”,让余胧受到了二次伤害。   那天张开霁有事耽搁了,所以去的有点晚。他去的时候发现余朦居然没有关门,而他推门进去竟然看见了那张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的脸。   他舅舅拄着拐杖,在出租屋里翻箱倒柜,在看到门口的张开霁,也没有感到多意外,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自顾自己享福,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的白眼狼外甥啊。哼,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没有埋好,这家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前脚刚走了一个白眼狼,后脚又来了一个敢捅亲爹的混账。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   今天来了比较多陌生面孔的朋友,很开心能通过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和大家认识。我的文笔不太好,故事也不够吸引人,大家能坚持看到这里,令我感到非常开心,十分感谢大家的捧场,希望我的故事能有幸得到大家的喜欢~我还会继续加油的,啾咪 第57章   张开霁没有理会他舅舅余佘的讥讽,而是径直去了卧室,把因为感到害怕而瑟缩在角落的余朦护在身后,带离了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见他们要离开,男人拄着拐杖追了几步,没追上,便气急败坏地要骂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他其实是捡回来没人要的孩子,活该又被抛弃,又说他白眼狼,不顾养育之恩,发达了就想完全撇清关系,更是骂他是奸夫,睡了他老婆,然后又生了两个杂种。   张开霁可以无视余佘对他的重伤,但他无法容忍余佘作为亲生父亲,如此谩骂自己的孩子。他停下脚步,正要往回走,衣角却被一路低着头的余朦紧紧拉住。   “我们走吧...”余朦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早已爬满她的脸颊,“求求你了,带我走吧...”   因为余朦无法和任何异性单独相处,张开霁只好托女同事暂时把她安顿在了学校周围的短租房,就连和她说话,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个已经被余佘知晓了的出租屋是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张开霁问余朦以后怎么打算。   余朦始终垂着头,杂乱的头发藏住了大半表情,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木讷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又问余胧在哪里。   张开霁之前一直骗余朦说余胧在外打工,所以把她托付给他帮忙照顾,等过一阵儿才能回来。每次他这样说,余朦就只是点点头,然后便不再追问了。但张开霁知道,余朦一直没信。再次被问到,就连张开霁也不知道这次该不该继续隐瞒。   余朦独自呢喃着:“我要去找我哥......”   “我要去找我哥。告诉他,那个男人没死,他又回来了。”   “我要去找我哥!只有他能保护我!我要见我哥!”   余朦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她瞪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仇视地看着张开霁,嘴里喊的人从余胧转到了张开霁。   她和余胧说了一样的话,说如果不是他,他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其实张开霁和余胧余朦两兄妹接触并不多,他们还没出生,舅妈就回了娘家,而后张开霁更是鲜少和两人见面,就算回家,他也只是回去陪弟弟。人不会毫无理由就仇恨另一个人,只能说明这些年,一直有人在向他们灌输是他害了他们的观点。   张开霁问余朦,他妈是不是还在老家。   提到这个,余朦突然大叫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一边叫一边喊:“别打我,别打我!”   张开霁无法想象,这两个孩子这些年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为了调查清楚他们为何会来S市,张开霁特意回了一趟老家。   他从老家人的口中得知,当初他离开以后,他舅舅曾短暂好转过,在镇上做起了小本买卖,但好景不长,还没赚到几个钱,就又开始在外赌博,甚至外借了高利贷。烂摊子全都丢给舅妈,他自己则用酒精麻痹自己,天天在外喝酒,连家都不回。舅妈见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提出了离婚,两人发生争吵,更快就上了手,舅妈自然不是舅舅的对手。舅舅为了防止她逃跑,打完直接把人锁在了家里。   刚开始还只是限制人身自由,但依然是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伺候着,好言相劝她不要和自己离婚,他会改,他全都会改。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满嘴谎言的人。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邻居们就发现他舅舅非但没有改,还变本加厉,把夫妻间的正常争吵演变成了单方面的虐打。只要他舅舅在外面受了点气,或者他舅妈不愿意把钱给他,他就直接抄起扁担,冲到屋里,照着他舅妈身上招呼。有时候半夜也能听到他舅妈嘶吼着求救的声音。   也有人想过要报警。但那是乡下,根本没人管,就算上门,只要他舅说是家庭矛盾,不过是简单教育两句,然后就没了后话,回过头他舅还要杵着拐杖到帮忙报警的那户人家去讨说法,问他们是不是和他老婆有勾结,不然怎么会多管闲事,还要到处说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一个残疾人。   面对这样的泼皮无赖,邻居们只好无奈作罢。大家再听到舅妈被打也只能叹口气然后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舅妈也深知自己的反抗只会引来舅舅的不满,然后迎接她的只会是更多的毒打。时间久了,人就会变得麻木。   邻居们发现屋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舅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禁得起这样天天打,有时候旧伤还没好就又添了新伤。   有人说他舅妈是得肺痨死的,也有人说,其实是被他舅舅活生生打死的。   舅妈去世的时候,舅舅连葬礼都没舍得给她办,她家里那边的人更是对她的死亡一概不知,见一直联系不上人过来关心一下近况才知道原来自己家的女儿已经被女婿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就连一块像样的墓碑也没有。   舅妈去世后,火气再也无处发泄的舅舅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一对儿女。他本来就一直怀疑两人和自己的血缘关系,在听到舅妈临死前说孩子就是张开霁的,更是气得当场就给了余胧一巴掌。   在邻居们的一声声叹气声中,张开霁大概明白了两兄妹对自己怨念的由来。   尽管被他们怨恨着,但张开霁也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过的日子实在太苦了,苦到急需一个仇恨的对象来转移注意力。   他说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所以他以前一直不愿意和那些他认为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人来往,这也是他给的起初为何会对我避而远之的理由。   张开霁说,在他看来,只有我这样从小就长在蜜罐里的人才有底气在外为所欲为,因为我是带着祝福出生,被爱包裹着长大的,所以我不管做什么,都会有家人在背后支持我,包容我,而像他这样的人只有自己,在他需要的时候,不会有人来帮他,所以他必须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一切,不招惹任何人,也不给任何人把柄。   而去我家里给我当家教的那个暑假,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正常的亲情。张开霁毫不隐瞒地说他曾嫉妒过我。他说就算我爸妈平时喜欢数落我,教育我,但他能从他们的语气和眼神里看出他们对我深深的爱。张开霁说他甚至想过,如果他才是我爸妈的儿子该有多好。那我现在享受的一切爱意都会发生在他身上,他也再也不需要为生活烦恼。   尤其当他看到我拥有如此“完美”的家后,他不由得开始在意我家里人的目光,所以那时候他才总是去照镜子,但还是觉得和幸福的我们格格不入,自卑心作祟的他只好通过替我们干家务的方式来一遍又一遍来提醒自己只是一个下等人,那样的生活是他穷尽一生都不敢奢望的。   这些话,张开霁以前从没告诉过我。   张开霁说,他比我要早感受到那份按捺不住的爱意,但他错把它当作嫉妒和渴望。   --------------------   大家真的没有任何发现吗?!!我不信! 第58章   老家的人告诉张开霁,他舅舅有一年突然从外地喜笑颜开地回来,还接连好几天都带那两个他平时不闻不问的可怜孩子去了镇上最好的饭店吃饭。大家问他是不是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让帮忙也介绍一下。他舅舅只是笑而不语,开玩笑说找了一个不需要干活就能拿钱的好差事。   大家怎么可能相信这天下还有这等美事,不需要干活就能拿钱,数目比有的家庭一年赚的钱都要多,就算有,那也不应该落在像他舅舅这样的人头上。见他舅舅没待得住,又出去赌得血本无归,大家都说肯定是那天运气好,所以才小赚了一笔。渐渐地,也就忘了这事儿,直到某一天他舅舅又揣着兜从外地回来,先用那笔钱过了几天逍遥日子,结果赌钱又输得精光,如此反复个两三次,大家也就真的信了他舅舅在外面有门道,来钱快。见他又出远门,大家就明白他是去捞钱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来钱快的活一般都不是好事,所以大家哪怕不解为何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他舅舅这种和畜生没两样的人身上,但还是没有过多去问,怕惹火上身。   当问到他舅舅是什么时候离开G市的,有个经常往来G市和S市的人告诉张开霁,也没多久,大概在张开霁和我结婚后一年多,他舅舅就搬去了S市,说在那边谋了个好差事,去过好日子了。   张开霁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看他。   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张开霁只是说了他舅舅工作的那家公司的名字。   从老家回来后,张开霁还去了一趟看守所见余胧,告诉他余佘找到了余朦的事儿。   余胧不恨张开霁,但也对这个陌生的表哥无感,所以前几次张开霁来找他,他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愿意和张开霁有太多交流,只有聊到余朦的状态有所好转的时候,才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丝的松动。但在听到他爸名字后,余胧整个人都陷入了戒备状态,双手握拳,面目狰狞,仿佛是听到了杀他全家的仇人名字。   余胧恨得牙痒痒,咬着牙说:“他妈的,命可真大。捅了那么多刀,居然还没死。早知道就应该照他脑袋来一刀,看他还能不能活过来,就算让他这个畜生侥幸捡回一条命,我也要让他下半辈子活得生不如死!”   余胧连忙问了他妹妹在哪里。   张开霁让余胧放心,他已经把余朦安顿到了余佘找不到的地方。   在听到是张开霁信得过的女性朋友在帮忙照顾,余胧黑着的脸总算有所缓和。   他问余朦有没有找他。   张开霁点点头,问起了两人的从前。   那是他和余朦都不愿意提及的过去,但余胧知道,他别无可选,只能选择信任张开霁。余胧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抵触张开霁的帮助,而是主动问张开霁能否帮他请个律师,尽量减几年。他始终不放心让他妹妹一个人面对还有那个男人活着的世界。   临走前,他问余胧知不知道小时候他爸爸那些钱从哪里来的。   余胧以前被张开霁他舅舅当要钱的工具人去过我家。   他告诉张开霁,那是一座漂亮的房子,里面住着幸福的一家三口,过着像他们那样的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生活。他想去,但又怕去。   尽管余胧只字未提我的名字,但张开霁却读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开霁说,那天见完余胧,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坐了好久,久到都忘了今天是明天还是昨天,最后还是我妈喊他下楼吃饭,他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都说苦难是人生的调味剂,张开霁自嘲地说,那他和余朦余胧三人的人生味道未免也太重口了一些。   张开霁最终被过量的芥末呛出了眼泪。   “在见到他重新出现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的...”   再次见到余朦,她的状态好了不少,没有再对张开霁恶语相加,只是沉闷着不同他说话。   在她和余胧身上,张开霁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的他也是如此封闭自我,世界只容得下他弟弟一个人,好在后来有个不谙世事的人,强行给他心上开了条口子,让他终能从沉闷的房间里钻出来透透新鲜空气。   两人的相处大多时候都是相顾无言,但为了能让余朦尽快走出阴影,张开霁总是找机会和她聊学校里学生的事,并斩钉截铁地告诉余朦,她也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身处黑暗的人怎么会不渴望光明。在彻底对张开霁放下防备后,余朦的身心恢复得比张开霁想得还要快。但她仍不敢出门。即使张开霁告诉她,她现在很安全,她也怕走在路上突然看到那张令她噩梦缠身的脸。   张开霁能做的只能尽量不提到任何有关他舅舅的话题。   怕什么来什么。学校刚开学不到一个月,张开霁就从学生的口中得知最近S大附近有一个断了腿的残疾人四处在找被人拐走了的女儿,看着好可怜。他甚至不用去确认,就知道他们说的认识谁。   下班的时候,张开霁特意选择从侧门离开,但还是被他舅抢先了一步。   余佘不知道从何途径混进了学校,还找到了张开霁在地下停车场的车位。张开霁取车的时候,就看到余佘在车旁边坐着守他。   没有半点过渡,余佘开门见山就是问张开霁要钱,还拿出了手机,让他看。   在看清照片内容后,张开霁夺过手机直接砸向了壁面。   余佘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所以即使手机砸得七零八落,他也满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他将有更多的钱买更好的手机。   既然要威胁人,手上的东西自然不会只有一份。   张开霁没想到他会被同样的方式威胁。但为了余朦,他只能暂时给了余佘一笔钱。就像我父母当时为了我一样。   余佘再度找上门来的事,余朦至今都还不知道。张开霁说他不愿看到如今这个有脾气的余朦再度变回那个只知道摇头和害怕的布偶娃娃,所以他选择扛下了一切。   但余佘的贪婪远超他的想象。   他不甘于只收张开霁一份的钱,他为了获得更多,再次打起了我父母和舅舅的主意。   张开霁每次给余佘的钱都装在信封里,他只是一名大学老师,在不被我发现的前提下能给余佘的钱并不多,所以余佘在看到信封里的钱不多的时候,自然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然后告诉张开霁,如果他给不出来,就问我要,反正我们俩是夫夫,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是婚后财产,还让他问我父母要,说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就算以后死了,也只有我能继承他们的遗产,所以提前用点也没什么关系,甚至还提到了我的舅舅,说他有钱又没老婆,是个绝了种的人,钱放在哪里也没用,还不如接济一下他这个穷人。   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听到这些话会作何反应,张开霁告诉我,幸好他当时不在车上,不然我现在就只能去监狱看他,不过那样的话,我们也不会离婚了。 第59章   尽管我俩都知晓了当初想要和对方暂时分开的理由,但其实我的生病和张开霁被威胁的难言之隐不过是导火索。我想,我和他离婚的根本原因还是要归咎于我们俩都太过自私,对这段本应两人共同承担的感情有太多隐瞒。   如今想来我俩这次的分别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张开霁在人生低谷遇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骄纵得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不成熟的我还无法懂得去尊重他人的自卑,我只是一昧享受他对我的好,并当做理所应当,看不到他在背后加倍的付出。如果我能早点学会换位思考,站在张开霁的角度去感受他的处境,而不是以无心之举的借口无视他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和逐渐黯淡的眼神,我们或许也不会走到不得不分开一阵子的地步。   扪心自问,张开霁和余朦两兄妹接触的那段时间,他的行为有多反常,难道我就真的迟钝到了一点都察觉不到的程度?还是说他演技已经完美得无懈可击?   想来真是令人可笑。事已至此,我都还在为自己的疏于关心找借口,我的自私程度可想而知。   那时候我但凡多问他一句最近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早出晚归,发消息也不回,他也不至于把我瞒在鼓里然后把所有重担都抗在自己身上。但即使我都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又能怎么样呢?我有在看见张开霁久久独坐在阳台,上前问过他一句话吗?没有。我只是任性地,毫无考虑地向他倾吐工作上的糟心事,丝毫不在乎他是不是也有烦恼想向我倾诉。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张开霁的感受。就连我生病这件事,我也只想到了自己有多痛苦,然后用一种绝对傲慢的态度做着自以为是的决定,以为是为张开霁好,然后将他狠狠推开,殊不知如果被他知晓了一切,同样爱着我的他会有多么痛苦和自责。   我的出生和成长背景的确带给了我令旁人羡煞的生活条件,但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同时也让我变成了一个经不起任何挫折的懦夫。我没有像张开霁那样直面困难的勇气,所以在得知自己患上癌症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把自己藏起来。   我自私的行为虽然能让我的心理暂受慰藉,但却让我身边的人吃尽了苦头,为我的幼稚买单。我以为瞒着张开霁就是为了他好,但其实是无情地剥夺了他知晓一切的权力。   作为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人,我却以最狠毒的方式伤害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当年失去至亲的无助。   不要把伤害错当成爱,这样简单易懂的道理连小孩子都知道,我却现在才明白其中含义。   在我忏悔的时候,张开霁也在悔恨,我俩都希望把全部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张开霁向我坦言,不怪我,一切都是因为他可怜的自尊心作祟,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希望我们俩人纯粹的感情被他单方面拖累,所以才导致我们俩最终离婚。   他告诉我,从知道这些年他舅舅一直在向我父母要钱要工作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团疙瘩化不开,每当见到装不知情还待他视如己出的我父母,他就羞愧得抬不起头,无法为流有相同血的自己开脱。再加上忙于工作的我越来越不需要依靠他,张开霁无法在这段感情中找到存在的价值,愈发觉得出生在那种原生家庭的他配不上高高在上的我,也对不起当初他说要呵护我不受到任何伤害的承诺。   为了能尽可能保证这段关系的纯粹,在解决掉他认为的隐患前,他不得不选择暂时和我分开。   他说,与我分开比他想象中还要心如刀割,这几个月以来,他每天努力生活的信念就是尽快解决掉他舅舅的问题,然后再干干净净地站在我的身旁。但他还是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不但是错误的,还是大错特错。   张开霁悔恨地向我道歉说如果早一点知道我是因为生病才要和他离婚,他绝不可能点头同意,他现在每晚都在失眠,内心承受的折磨比当初想要暂时分开还要难熬,他的大脑一旦停下思考,就一个劲儿地逼问自己,自尊心和我比起来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张开霁一直在懊悔被自尊心左右,我也在痛苦自私给他带去的伤害。   我们俩人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一句对不起。   张开霁问我化疗痛吗?我抿着嘴摇了摇头,在看到他刺痛的眼神后又被迫点了点头,说痛,痛死了,因为他不在我身边陪着我,我都快要痛得坚持不下去了,下次化疗如果他再不陪着我,我就再也不要见着他了。   这句话说出来,我俩彼此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我,我也盯着他,两个三十多岁还哭红了鼻子的大男人最终还是在互相道歉认错中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癌症固然可怕,但一想到以后有张开霁陪在身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   你们绝对想不到就这一千多个字我从七点写到现在。。。这就是卡文啊。越写到后面,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明明有大纲,心里也有方向,但就是死活写不出来,愁啊兄弟们 第60章   等两人冷静下来后,我问张开霁,他舅舅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他说和我离婚后,他舅舅还是找过我父母,但因为我们俩已经离婚了,我父母自然不会再给他任何好处,但还是好言相劝希望他不要再出现打扰我们的生活。   他舅舅见软的不行想来硬的,结果运气不好正好撞上那天我舅舅去看我妈。想来也是可笑,两人同是舅舅,差距却不止一星半点。   和知识分子出身,讲究礼貌得体的我父母不一样,想当年我舅舅可是比张开霁舅舅还要混不吝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忍得了自己姐姐一家被一个无赖讹上。所以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我舅舅不带一丝犹豫,直接一脚踹在了张开霁舅舅肚子上,把他踹出了家门,任凭他叫喊着自己是个残疾人,他们要遭报应,我舅舅撸起袖子作势也要揍死眼前这个人渣。   张开霁他舅舅本来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小人,根本没想到会碰上我舅舅那种硬茬。他在挨了一顿揍,还听到我舅要打电话报警,立马就收起了他那副恶人嘴脸,杵着拐杖连滚带爬离开了我家,在我父母不放心追上去的时候早就跑没了影儿。   我还没听明白我父母和解决他舅舅问题有什么关系,结果张开霁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我狐疑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他,问他怎么了。   只见他目视前方,眉头微微皱起。   我顺着张开霁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条过往车辆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张开霁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都是报应。   他舅舅当时被一辆偶然经过的警车吓破了胆,以为是去抓他的,为了逃命,竟无视路上汽车鸣笛警告的声音,拖着不便的身躯要强行横穿马路,他不要命的行为虽然引得好几位司机都摇窗下来骂人,但还算有惊无险,安全走了过去。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张开霁的舅舅走到马路对面还没站稳,就被突然杀出来的一辆摩托车吓得接连后退,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闪躲不开,被后面正常行驶的车辆径直撞远好几米的距离。   张开霁的描述细致到可以说出撞他舅舅的那辆车是什么品牌。我没有直接问他如何得知的这些细节,他却像是已经听到了的心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缓缓说道:   “我当时在场。”   他说,当天正好在附近有事,就想着去顺道看看爸妈,结果就看到了他舅舅从小区仓皇离开。本以为离婚后,余佘不会再来打扰我爸妈,没想到那人竟已经恶劣到毫无底线的地步。张开霁实在不放心余佘的目的,就追了上去,却直接目睹了整个车祸过程。   “他命大,没有当场死亡。”张开霁垂下眼眸,似在回忆余佘倒在血泊不停向他伸手求救的模样:“我第一时间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却在电话接通的瞬间迟疑了。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算我直接走开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都没想到原来我的内心如此黑暗,我当时竟然想着,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们其他人就都解脱了。余胧余朦两兄妹不用活在他的阴影下,我也不用再隐瞒你。所有人都会变得更加幸福。”   “但...”   我听出张开霁的声音在颤抖,他紧握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恍惚。看样子他还从未将当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过第二个人。   见他这个样子,我赶紧让他靠边停车,然后一把拉过他冰凉的手,把体温都渡给他,并强迫他与我对视,宽慰他说:“他就是个畜生,你就算当时不救他也是对的,如果是我,我连电话都不打,直接让殡仪馆的人过来收尸。所以你没必要耿耿于怀,你又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就算是圣人又怎么样,难道圣人就应该一视同仁救所有人吗?”   不知道我的话对张开霁是否能起到开导的作用,但我实在不希望他因为当时迟疑的那几秒一直记挂在心。他舅舅一家人对他并不好,但他还是念在当年的收养情面上,一直没有把事情做到绝对。张开霁不是个烂好人,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但凡换一个人用一些毫无根据的证据去敲诈他,按照他的脾气,早就报警了,怎么可能还让对方得寸进尺。   我想,在他舅舅出意外前,他对张开霁和张开霁的弟弟应该不算太差,不然张开霁也不会至今还念着曾经的恩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比起他对他们的好,更多的还是伤害。试想张开霁如果能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长大,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所以原谅我无法对余佘产生多余的同情,我只憎恶他曾经那般对待张开霁,后来又间接导致我和张开霁的分别。   张开霁虽然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把人送去了医院。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坏人都命长。余佘虽受了重伤,却还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大脑却因为撞击受损,康复后成了一个谁也不认识,有点疯疯癫癫的傻子。   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在医院看着已经完全不认识他的余佘,张开霁并未感到任何解脱。   他想过很多可以报复余佘的办法,也想过收集好证据将他绳之以法,但唯独没想到余佘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成了几个人中唯一走出来的人。他在变得痴呆的同时,也无法再为过往的错误负责。曾经伤害过的人再站到面前,他竟然反倒成了那个抱头求饶的人,仿佛自始至终他才是受害者,想来实在可笑。   余佘住院的那段时间,张开霁一直在想该如何安置他。他肯定无法原谅余佘对他们兄妹几人造成的伤害,但面对这样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废人,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报复方式。所以张开霁才联系了我舅舅,让他帮忙能联系一下那家颐养院。张开霁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余佘的余生能在里面度过。他是好是坏,都不再与他们有关。   我去城隍庙求签的那一次,正好是张开霁送余佘进去回来。   他笑着说他当时是为了去洗涤他的罪孽。   能看得出来张开霁的洒脱都是假象,他还是没能从余佘对他造成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但即便是我也无法修正他的过去,内心的伤痕只能靠时间疗愈。   为了能让张开霁不再去想这件事,我主动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张开霁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我刚才并没有想要他和我一起回家的想法吗。   为了不让张开霁太过得意,我哼了一声,别扭地说:“就算是复婚,也要提前上门见一见家长吧?咱爸妈可都还一点都不知道呢......那既然你今天不想去,那就算了呗。”   我话还没说完,张开霁就出言打断了我:“去!怎么不去?现在就去!”   “哦。”   --------------------   抱歉啊宝贝们,我还是很卡文,不过我觉得卡文这件事还是能克服的,每天都坚持写一点,多写写应该就不卡了。嘿嘿,有没有多余的海星可以给我呀~啾咪晚安 第61章   临进家门,突然想起我前几天还在我爸妈面前信誓旦旦说绝对不可能和张开霁复婚,这才过多久,我就自己打自己脸,把人带回了家。我有点后悔了。再怎么也应该提前在他们面前铺垫一下我的心路历程,表现一下我的纠葛,省得让他们觉得我把婚姻大事当儿戏,想离就离,想结就结。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我爸妈压根就没觉得我会负隅顽抗多久,所以在张开霁第一次留宿家里后,他们就已经把心别在了裤腰带上。   这次更是在我出门后,两口子双双去了麻将馆过节。   当我在麻将馆找到我爸妈的时候,我妈正在和她的麻友聊张开霁,字里行间全是满意,当那些人问起张开霁和我不是离婚了吗?我妈更是直接说,没离,孩子们闹着玩的。   不想成为话题中心的我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后,果断后退,拉着张开霁离开了聚集整个大院八卦主力军的麻将馆。   而当他们晚上慢悠悠回来,看见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张开霁,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和吃惊,我妈甚至非常自然地脱了外套,进厨房帮张开霁的忙。   晚上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我看着另外相谈甚欢的三人,忍不住皱眉,随即踢了张开霁一脚,做着口型问他怎么一回事。   张开霁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想要表达他也不知道,不过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我妈抛出的话题上,分身乏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被冷落了的我。   真不知道和张开霁年龄差了两轮多的两人哪有这么多话要找他商量。我撇了撇嘴,轻咳一声,示意要说话。   “怎么了?”   “什么事?”   面对父母的疑问,我故作风轻云淡地往张开霁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那啥,咳咳,我和张开霁,咳咳,要复婚了。”   一秒,两秒......   我静候着父母惊喜的反应,更是提前想到了该如何回答他们对我态度的质疑。然而,我想象中的画面一个都没有发生,我父母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随即就收回了视线,仿佛我刚才说的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不死心地又说了一遍:“我和张开霁要复婚了。”   “知道了。”我妈淡定地说,转头问张开霁打算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张开霁按住困惑不已的我,主动接话:“今天有点晚了,等明天先陪西西去医院,再看看情况。”   张开霁的话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这才想起,明天我就要去医院办理入住手续,等待做手术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热闹的饭桌一秒安静了下来,尽管他们三人很快反应过来,都在努力转移话题,但我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低落了下去。   心乱如麻,无法再集中精力听他们讲话,我干脆搁了筷子,独自起身往卧室方向走去。   原本趴在我脚边的多多仿佛感受到了我的低气压,放着准备好的饭不吃,摇着尾巴跟在我身后进了屋,在我躺下后,更是直接蜷曲在我身旁,一个劲舔我脸,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振作起来。   无奈捧起多多的脸,看着他那双毫不知情的眼睛,我顿感喉咙涌起一阵苦涩,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喊他:“多多。”   “如果手术失败,我把你和你爸爸都忘了,怎么办?”   或许只有面对无法回应我的问题的多多,我才能将全部顾虑托盘而出。   我相信现代医疗技术的发达,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呢?   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是张开霁上来了。   卧室门虽然开着,但张开霁没有直接推门而进,而是站在门外敲了敲房门,征求我的意见:“西西,我能进来吗?”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嗡嗡的:“如果我说不能呢?”   “那我只能站在门外和你说话了,能听得清吗?”   我抬头,看到张开霁依在门框上,果真没有进来半步。   我侧过身,对这个太过死板认真的男人认了栽,“进来吧,被我妈看到又该说我欺负你了。”   张开霁进了屋,坐在床尾。   “你怎么上来了?”我明知故问,故意不看他说。   “咱妈他们出去了。”张开霁回答道。   “哦。”我别扭地说:“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出去,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挺多话要聊吗?”   我都没听出来我的话里还带着一丝醋味。   张开霁坐近了些,将我故意抓乱的头发理好,别在耳后,缓缓开口:“西西,明天不用担心,我就在这儿。”   我真的极度讨厌现在这个情绪敏感的自己,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情绪,张开霁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我再度崩溃。   我紧紧抓住张开霁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不放,缓了好久才开口,但开口第一个字还是破了音。   “张开霁,我不想忘了你。我好怕啊。”我感到一阵恐慌,脑子里不停浮现姥爷当时已经完全认不得姥姥的模样,“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受折磨,我不想你即使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得你。我真的好怕。虽然医生说只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但只要存在,就有可能啊。万一真的手术不成功,或者我身体素质不够好,我醒来就再也记不得任何人,任何事了怎么办?”   “西西。”张开霁拨开我额前的碎发,揉着我发疼的太阳穴说,“我不怕的。”   他把手放在我的胸口,轻轻拍了两下,“只要你这里记住我就够了。”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就算你真的手术不能百分百成功,把我忘了,我也没关系。你看当初姥爷忘了姥姥,姥姥不也一直陪在他身边吗?西西,你真的没必要把我想得太脆弱。我可比你想象中的那个张开霁要坚强得多。从知道你生病后,我就一直在查资料,早就做好了心理工作,也想好了以后该怎么照顾你。对我来说,只要你能好好活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现在还不敢奢求那么多。”   “你要知道,对我来说,爱你不是折磨,不能爱你才是折磨。”   “所以西西啊,你对我再多一点点信任吧。你相信我,你肯定会好好康复的。好吗?”   张开霁的话无形中成了支撑我的力量,我忍不住再度向他讨要肯定的回答:“真的会康复吗?”   “嗯,”张开霁不带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第62章   前一天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说笑笑,可真到了出发去医院这天,每个人脸上都是化不开的担忧和愁绪。   最先绷不住的人是我妈。   这次去医院少说要住半个月。我妈替我收拾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塞满了整个后备箱。他们没让我动一根手指,全程都是张开霁和我爸负责搬行李。医院离家也不是遥隔千里,折返困难,但全天下的母亲都有一个共同点,爱操心,我妈也一样,始终不放心,所以即使车都装不下了,我妈还是坚持要再去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重要的东西忘了带。   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我们三个老爷们在熄了火的车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我妈下楼,我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平时对我妈最有耐心的我爸竟拧眉埋怨了一声,说我妈磨蹭,分不清时候。   张开霁见状连忙安抚我爸的情绪,让他不用着急,时间还早,然后派我上楼瞧瞧去。   我收起手机往楼上走,还在楼梯口就听到从我卧室里传出来阵阵啜泣声。   我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发现我妈正坐在我的床上低头翻看相册。我清楚记得那本相册是我妈当年送我的成年礼物。那时候不懂事,觉得花钱的东西才有心意,没收到贵重的礼物就有点不高兴,所以拆开后就随手放在了角落,这些年也一直都没想起去看一眼。   “妈。”我走到我妈身后,故意问她:“在干什么呢?”   我妈听到我的声音连忙背过身去,擦掉了眼泪,再抬起头,她还是家里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女王大人。   “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呢。”我妈把翻到了一半的相册重新合上,说:“放太久没拿出来,都积灰了。”她今天穿的一条黑色西装裤,相册搁在她腿上,拿起来裤腿上全是灰尘。   “收起来干什么?让我也看看呗。”我全然忘了上楼的任务,竟一起坐在了床上。   不翻不知道,我小时候可真皮。这么多照片,没有一张是正经站在镜头前拍的。大多都是抓拍,照片里的我或鬼脸,或一脸不情愿,身上还经常出现象征着荣誉的疤痕。相册比牛津词典还要厚,满满一本,记录着我从出生到成年的点点滴滴。   里面还穿插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照片,我妈说那都是我小时候送她和我爸的礼物。不管是字写得像蚯蚓一样的生日贺卡,还是我在路边捡回来别人不要的垃圾随手送给他们,她和我爸这些年都没舍得丢,甚至还在我离家上学的时候拿出来看过。   我记得小时候因为我爸会拍照,只要他有假在家,总是要给我和我妈拍。那时候的我还算配合,即使不情愿,也会在快门按下的瞬间摆好姿势,所以相册前半部分穿插着很多我和父母的合照。我大多时候躺在我妈怀里,或者骑在我爸的脖子上。但从我开始上学,照片里开始出现我穿校服的模样,我和他们的合照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尤其当我上了初中,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和秘密,青春期的叛逆让我变得不服管教,不想听他们的教训,嫌他们说话唠叨,当我爸说要拿相机来给一家人拍照,我总是第一个拒绝,或者直接躲避镜头,直言他们真烦,不尊重我。   初中三年,唯一一张合照竟然还是我爸趁我睡着了,偷偷拍下来的。   后来的相册里多了一个张开霁,我不再怼天怼地,在他面前变得乖顺了许多,和我的调皮捣蛋不同,张开霁面对镜头总有一份拘束和别扭,但即便不习惯,也总是挂着笑,尽量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现在都还能想起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妈打电话打到手机都没电自动关机,而我爸更是借着出去遛弯,四处向邻居炫耀他的儿子也有学上。那都是我不该忘记的回忆,只不过我当时只忙着和张开霁分享这份喜悦,全然忘了另外两个比我还要高兴的人在不远处一直等着我的拥抱。   翻完相册,我的心情迟迟无法平复。   我表情难看地问我妈,这些年我这么不懂事,每天都气她和我爸,给他们制造麻烦,她有没有后悔过把我生下来。   我妈用她的家乡话骂了我一句瓜娃子,然后流着眼泪说,“我这辈子从怀上你就没指望过你能懂事,会有出息。”   “你个小魔王,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都不安生,天天闹得你妈我饭也不吃下,觉也睡不着,哪儿哪儿都疼。你说,你这个样子,我能指望把你生出来像其他乖宝宝一样孝顺我吗?”   “别说孝顺了,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孩子,我们从小对你都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活得快乐,至少健健康康。你爸还总说我不管你,把你宠坏了,但我也是第一次当妈,想着男孩子嘛,调皮捣蛋一点也挺好的,家里也比较有活力。”   “虽然你总是在外面闯祸,但也算是平安长大成人了,还考上了大学,没让我和你爸多操心。本来孩子成年了就该放手了,我和你爸也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到时候就结婚生子,然后成立自己的小家庭,等我们俩退休了还能帮你带带孩子。但没想到你突然回来告诉我们,你喜欢男人,你想和张开霁共度余生。虽然我和你爸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一时间还是没办法接受。不是爸妈思想落后,传统,而是就你一个孩子,我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哪天我和你爸老了,动不了了,或者已经去世了,再也没办法为了撑起一片天来,你孤零零一个人,身边连个能照顾的人都没有,我和你爸怎么闭得了眼啊。”   “你也别怪妈妈啰嗦。妈妈这辈子操的心全都在你身上。光是想到如果真的把你托付给了一个负心汉,人家丢下你去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孩子,而你一个人连个哭诉的对象都没有,我这个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幸好开霁是个好孩子,你这辈子能遇上他,也是我们一家人上辈子做牛做马换来的福气。把你交给开霁,我和你爸以后也能走得放心。”   “好不容易接受了你和开霁在一起的事实,眼看着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谁能想到你会摊上这种病呢?你知道我和你爸最放心不下什么,结果你还自作主张,一点都没想着和我们商量,就和开霁离了婚。你知道我和你爸在你俩离婚那天抱着对方哭了多久吗?幺儿啊,你是真的不懂事啊,拿着刀想也不想就往我们心口上插。”   “我以前从不信佛,但你生病后,我几乎每天都往各种庙里跑,去给你求神拜佛,希望他们能把我和你爸的寿命分出来给你。妈妈真的没你想得那么要强,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天。你明明都看到我和你爸那么愁了,你还不听话,不配合治疗,我每天在医院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看到你那么绝望的样子,我哪里敢倒下啊,如果我们都倒下了,你该怎么办啊?”   “傻孩子啊,当妈的人怎么可能会后悔生下自己的孩子,那都是从自己心上掉下来的肉啊。”   “妈...”我哭得鼻涕带眼泪,抱着我妈不许她再说下去,“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不懂事了,我好好看病,好好吃药,医生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要难过了,等我手术好了,我就带你和爸爸出去旅游,我们走遍全世界,好不好。没有人会死的,我们都会长命百岁,一起活到一百岁。”   我妈哭着哭着就笑了,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声音大却一点都不疼。   “傻子,会不会算数,你活到一百岁,我和你爸都一百多了...” 第63章   由于缺席我太多次的检查和化疗,这次无论怎么劝,张开霁也不听,一意孤行非要向学校告长假,来全程陪同照顾,还把他的行李也打包搬到了医院,就为了陪床。   刚开始我是极力反对的。我自然不希望因为我要做手术就耽误他的工作,现在高校老师内卷这么严重,他本来就是破格提升,如今身处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让他请那么长的假期,万一回来在课题组丢了话语权怎么办?男人都是想要有事业的,尤其他自尊心那么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和我一样失业当个没用的家里蹲。   别看我现在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一心为了张开霁的工作着想,但其实我心里最清楚,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从上午办理好入院手续到现在不过两小时,我已经无数次打开短视频软件然后又厌烦地关闭,我难以静下心来去看任何搞笑视频,心里面一直很烦躁,感觉连鼻腔里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燥热难安的。医生给我安排了下午的检查,说不出意外大概后天就能手术。   我分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真当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和害怕。这到底是全体病人的通病,还是因为怪我太怯懦,临门一脚,竟心生了逃跑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父母和张开霁都对这场手术寄予了太多厚望,为了心安,他们这次找了全市最好的医生操刀。但其实我们都清楚,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没有人能拍着胸脯说百分百不出意外,百分百不留后遗症。抱有期望就会感到失望,比起不停向医生求证手术的成功率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高,我更希望他们只是把这场手术当成一场无关痛痒的阑尾手术,只不过一个是肚子上开刀,另一个在脑袋上开刀。又或许是因为我太消极了,以前也这样,每逢遇到存在概率的事情,不管成功的概率有多高,我都下意识认为自己的霉运只会成为不中的那一方,不管是公司年会还是超市积分兑奖。   张开霁听完我胡编乱造的担忧,虽是满脸无奈,但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下午的检查需要空腹,他们怕我只能看不能吃,眼馋难受,所以到了饭点很自觉地离开了病房。   不像上次那家医院没有空余的病房只能和其他人住一起,这次为了方便张开霁陪床,住的是单人病房。虽然方便了不少,也不用再担心医生检查的时候不好意思,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张开霁他们在的时候还好,我就算感到烦躁也不至于坐立难安,可他们一旦离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连一秒都待不下去。   换了身衣服,我便从医院溜了出来。   并不是要临阵退缩,而是打算去找大妞。她比我生病的时间长,她肯定知道能让我术前放松的方法。我相信只要见过她,被天生乐观的她安慰两句话,我就能重拾信心。   不过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和她联系了,不敢保证她中途没有转院。毕竟上次出院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驻留太久时间,如果我去找她没见着人,就说明她去了其他医院,找到了更好的医生。   我满怀期待去住院部申请探病,却得到了大妞已经出院的消息。   护士长并不知道大妞去了哪家医院,只是告诉我出院那天,大妞的父母来接的她。   没见到大妞,我只好回了医院。   父母比我先回病房,他们没见着我,还以为我又像上次那样偷跑了,所以在我回去的时候老两口正急得在病房里打转。见我是又惊又喜,忙擦了眼泪,装作平常的模样迎上来,问我去了哪里。   我告诉他们我只是出去散步,为了让他们放心,我赶紧换回了病号服。   病房里只有他们,没见着张开霁。   父母告诉我,张开霁有点事,要晚点才过来。   我没有心情去深究张开霁去了哪里,因为心里惦记着其他的事情。   我联系不上大妞了。   上个月我还曾给她发过消息,问她近况如何,她虽然回消息很慢,但好歹也会回。   我这次一直没能等到她的消息。   我隐约感觉不对劲,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我不认为那是真的,我使劲搓了两下不停颤抖的手,给大妞拨去了电话。   我想,如果她不方便发消息,接个电话报声平安应该没关系吧。   电话并未如我所愿接通。   挂断电话,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父母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但因为我的心很乱,情绪不受控制,再度对他们流露出了不耐烦。   父母说不失落是假的,但还是互相宽慰,提醒我有新消息。   闻言,我赶紧掏出手机,见到熟悉的头像在闪烁,仿佛是一簇象征着生命的火苗在攒动,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是大妞。   “我刚才有事。怎么了?”   听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没什么。只是去找过你,护士说你出院了。”   大妞的回消息很慢,仿佛一个对智能设备不熟悉的老年人。   “嗯。出院了。”   我忙问她去了哪里。   大妞这次依然隔了很久才回我,不过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的病情如何。   大妞的问题彻底打开了我的话匣子。手机的按键音在病房里绵绵不绝。也只有面对同样患病的她,感到“平等”的我才能彻底敞开心扉,说一些不能和父母,以及张开霁说的话。   我告诉大妞,我现在又住院了,而且马上要做手术。但我很害怕手术会失败,也害怕术后的后遗症。我的用语毫无修饰,把我的急躁和不安暴露无遗。但一想到对面的人是大妞,只有她才能百分百能理解我,我又觉得没有关系。   我想,我希望听到的并不是大妞对我的建议,而是听到她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诉我,做手术一点都不可怕,一闭眼一睁眼就结束了。   她也的确按我所想让我放宽心,手术很简单。   她说的话,我从父母、张开霁和医生口中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他们每次说都无法让我真正放下心,但听到大妞这样说,笼罩在我心上的雾霾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张开霁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结束了和大妞的对话。   大妞说她最近很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我消息,让我不用担心。   我说好,还说等我手术结束后就去找她。   --------------------   呜呜呜呜呜呜你们这些坏女人,说让我先安心写论文该论文的人是你们,现在取消收藏说要跑路的人还是你们,呜呜呜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 第64章   我怎么也没想到,张开霁有点事要晚点回来指的竟然是他去理发店剃了个头发。   还记得我刚剃完头的时候怎么看都不顺眼,所以当天就戴上了帽子,张开霁却一点都不遮掩,顶着现在的发型从理发店走回了医院。   我原本还以为父母是知情的,但看着他们脸上和我同样惊讶的表情,我想,他们大概也没料到。   我难以置信绕着张开霁转了好几圈,反复摸他扎手的脑袋,确定不是假发,是真的剃得和我一样长,才皱着眉坐回了床上。   “你怎么回事?疯了?”我问他。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张开霁,我可算明白发型对一个人的颜值有多重要了,虽然在我心中,张开霁还是帅的,但这个丑不拉几的发型确确实实让他的颜值大打折扣。   面对我的质问,张开霁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迟疑地问:“很丑吗?”   “丑!丑死了!”   “是吗?”张开霁笑着说,“原来理发店老板骗我说,我是他见过剃这个发型最帅的人原来是骗我的啊。”   我见张开霁还在这里模糊重点,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气不打一处来,冲他翻了个白眼,便偏过头,饶是他说什么,也不再搭理他。既然他一声不吭瞒着我去剃了头,我现在对他不理不睬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中间父母拉着张开霁问过一次,但张开霁只是笑着说这样比较干爽,就没再说别的。   我对此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见我对他的话会做出反应,张开霁就故意拔高音量,把原本想和我说的话,通过和爸妈聊天的方式大声说了出来。   爸妈瞧见我俩这表面冷战实则调情的行为也识趣地不做中间人,离开病房,给我们留足了两人世界。   没了缓和气氛的父母,我对张开霁的一举一动都感到不快,不管他是站着还是坐着,接水还是上厕所,我都要阴阳怪气两句。   但张开霁一点都不接茬,只是默默做着他该做的事,一声不吭的他让我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既视感,浑身不得劲。   尤其当我看到他故意在我面前晃。   张开霁多半是路边随便找了家理发店,为了赶时间,甚至没有洗头,他现在脸上和脖子上沾满了碎发,再配上他那副云淡风轻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不再留恋俗世,所以要剃发出家。   剃都剃了,我再生气也没办法,强迫症发作,看着那些黏在他脖子上的碎发实在难受,便向他招了招手。   张开霁瞧我终于舍得理他了,还以为我气消了,放下手中的扫帚大步走了过来。   “坐下。”我不爽地拍了拍床,示意他坐我旁边。   张开霁见我向他伸手,还以为我又要摸他脑袋,非常主动地歪过头,拿头对着我。我气不过,拍他的时候用了点力,手指打在他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啪”的一声,让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妈挑西瓜的时候总说的话,“响吗?响就是好瓜”。今天的张开霁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绝对是个笨蛋。   我自知破功了,板着脸,不许他笑,强硬要求他:“别乱动。”   “好好好,不动。”张开霁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我再三向他强调我并没有原谅他,还生着他的气,然后把头发一根一根仔细从他脖子和脸上扒下来。   由于有些头发比较短,再加上张开霁流过汗,头发紧紧贴在皮肤上,需要用点气力才能扒下来。   脖子的皮肤薄,掐一下就会留下红印,更何况我还故意作恶,使了劲。结果就是,弄半天,头发没弄下来多少,他脖子上倒是被我种上了不少草莓。   按单位密度来算,我国已经在张开霁的脖子上实现了局部地区草莓的产能过剩。   见张开霁照完镜子回来表情有点为难,我故意凶巴巴地说:“怎么?不满意?”   他哪里敢说不满意的话,不过就是说出了为难的点:“等会儿爸妈就要回来了。”   “现在还有什么能比你大中午跑出去剃个头发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吗?”我故意阴阳他,“张和尚。”   张开霁自知理亏,只好没了声。   于是我俩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位,没有再说话。   我明着生气,有意向张开霁表达我的不满,所以就算是玩手机也要把音量调到最大。张开霁起初还偷偷看过我几眼,不过见我不想理他,他也拿出了手机,拇指忙个不停,一直在敲字。   一个长达三十分钟的电影解说视频看完,我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我拿脚搭在他背上,没话找话说:“花了多少钱?”   张开霁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说:“比较简单,只收了我十块钱。”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要想剃,我在家就能帮你剃,还不要钱。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丑死了。看你在头发长出来前怎么出门。”   我嘟嘟囔囔一直说着埋怨的话,期间张开霁就一直受着、听着,也不反驳,为了让我搭得轻松,还故意驼着背。等到我嘴都说干了,他才慢悠悠地说:“西西,别生气了,看习惯就好了,其实也没那么丑。再说了,你不是一直不想被其他人注视吗?这下我也把头发剃了,还比你的丑,他们就不会再看你了。”   我哪里不知道张开霁怎么想的。但我就是不想他委屈自己。   “歪理。”我拧着眉说,“我不想让他们看我,又不是因为发型不好看......还不是因为生了病,总感觉那些人都在嘲笑我......”   张开霁揽过我,安慰道:“没关系的,西西,没人会嘲笑你,他们只是觉得你很潮,留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敢留的发型,那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能帅哥都喜欢糟践自己的脸吧。换了个这么丑的发型,我丝毫感觉不到张开霁的后悔和不好意思,坦坦荡荡,仿佛他天生如此。   莫名被他的认真打动,我紧绷的表情有所松动,问他:“那你过几天见到学生怎么办啊?”   张开霁愣了一下,似乎被我的问题难住了。看样子,他并未考虑之后回学校上课的事情。   难得见他吃瘪,我接着敲打他:“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未曾想张开霁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不后悔。我知道西西你生这个病吃了很多苦头。我没办法替你分担病痛带来的折磨,也没办法让你完全放下包袱去面对手术,我能做的也只有通过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去试图感受你的心情,顺便告诉你,我一直在你身后支持着你。你变成什么样,我就跟着你变成什么样。不管是美还是丑。”   我再次看了一眼那个与张开霁气质完全不符的发型,低下头,终于忍不住破了功,畅怀大笑道:“丑死了。两个长了毛的臭蛋。” 第65章   我睡得不踏实,浑浑噩噩竟然做起了梦。   梦里的我只身一人坐在一艘小船上,没有船夫,也就没人告诉我这是哪里。由于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我只能胡乱朝着一个方向划,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是我认为的公园湖,它远比我记忆中的人工湖要大,甚至没有尽头。   由于四周很暗,温度也很低,丧失方向的我只好朝着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光点划去。   我的判断是对的。   在划了没两下,我隐约在对岸看见了一道人影,再近一点发现那竟然是我姥爷,他站在岸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这才想起,原来是我调皮出去玩,天黑了还不回家。我想,姥爷这应该是来接我回家的。于是感觉又饿又困的我加紧了速度朝姥爷划去。   眼看着离姥爷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大喊:“姥爷!是我!西西!我回来了。”   姥爷抬眼看向我,表情凝固在脸上,在我准备进一步靠近他的时候,竟朝我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回去!赶紧回去!”   我不解地看着那个从不对我发脾气的姥爷,发现他似乎要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几岁。   年轻的姥爷不允许我上岸,还捡起脚边的石子朝我掷来,大喊让我离开。   感觉疲倦的我只想回家,却被狠狠拒绝。   我委屈地说:“姥爷,你不想我吗?”   姥爷叹了声气,“想。天天想。想你,还有你妈。”   “那你让我上岸回家啊。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我回来了,你带我走吧。我现在好累啊,而且脑袋有点疼。”   我的话仍然无法打动姥爷,他态度强硬,硬要让我离开。   “我一直等在这里,可不是为了等你。你听话,这里不是咱们的家,你要想回家得往回走,一直走,就能看见你爸妈等着你。姥爷想你,但姥爷不能带你离开。等再过几十年,等你老到和姥爷一样走不动了,你再来找姥爷,姥爷那时候才能放心带你走,明白了吗?”   “可我好累啊,我快要睁不开眼了。”我耍赖不走,任性把船桨丢在了一旁,“如果姥爷非要让我走,那你也上来吧。我划不动了,姥爷来帮我划吧。你不是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那你带我一起回去吧。”见姥爷对我的撒泼打滚无动于衷,我有点慌了,难过地说:“姥爷你是最爱我的,你就上来帮帮我吧。”   “傻孩子,姥爷没办法回去了。”姥爷无奈地说。   “为什么啊?”我急忙追问道。   姥爷说:“因为姥爷已经忘了回家的路了。”   “但你没有。西西,听姥爷的话。掉个头,一直划,就能看到你爸妈。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别让他们伤心。听话。”   不想让爸妈因为我难过,我只好点了点头,“那姥爷呢?姥爷不想回去吗?”   姥爷冲我笑了笑,说:“姥爷还要继续等人。”   “什么人啊?”我问。   我第一次在姥爷脸上看到那样幸福的表情。他笑着说:“一个总是吃不饱饭的小丫头。”   见到姥爷这样,我只好放弃离开,调转方向,朝姥爷指的方向划去。   我中途回了一次头,发现姥爷还站在岸边,不过手里牵着一个穿碎花裙扎马尾辫的小女孩。   见我停了下来,姥爷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朝我挥手,大喊让我离开。   我不记得我究竟划了多久,只是按照姥爷的叮嘱,要一直划,不能停下。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我,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否还朝着正确的方向。我几度想要放弃,但耳边一直有一道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提醒我,让我不要放弃,不要离开他。我想不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莫名感觉心脏的位置很痛,尤其是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疲惫不堪的我只好继续咬牙坚持。   过了很久,才总算看清一点轮廓。   我小心靠近,终于在岸边看到了苦苦等待着我的父母的身影。我谨遵姥爷的叮嘱,不敢松懈,直到脚踩上岸边的泥土,才终于松了口气,在晕倒前,朝我父母大声喊了一句:“爸!妈!我回来了!”   --------------------   手术成功~   这周要在榜完结!是真的!这章有点短,等会儿还有! 第66章   感觉脑袋很疼,我皱着眉缓缓睁眼。   首先瞧见的人是张开霁。   他上半身趴在床上,脸正好对着我。我感到疑惑,我不就是睡了个午觉吗?他怎么连胡茬都长出来了,而且黑眼圈还变得这么重,看起来就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   张开霁这人平时还挺注意个人形象,难得见到他如此颓废的模样,我好奇地想要知道他长满胡茬的下巴的手感。我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被张开霁紧握在手里。   我试图出声叫醒他,然而嘴唇一动一合,只有无声的空气在流动。   就在我心急的时候,张开霁动了动身子,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我,表情从一开始的疲惫到震惊,再到如今的欣喜。   我还没说什么,就看见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他竟然哭了。   看见张开霁落泪,我的心跟着抽痛,我想安慰他,问他怎么了,但手却犹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抬手快速抹掉了眼泪,然后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西西,你终于醒了。”   我的意识还很模糊,只能冲着张开霁眨眼作为回答。   “谢谢你。谢谢你回来了。”张开霁红着眼说,“你不知道,你做完手术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和爸妈都快要担心死了。”   经张开霁提醒,我才意识到我不止是睡了个午觉,而是动了场手术。   难怪我感觉这么累。   见我一直说不出来话,张开霁赶紧叫来了医生为我检查身体。医生查看了我的瞳孔和脉搏,在确定我已经有了意识后,朝张开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说我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医生走后,张开霁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坐在床头,拉着我不停说话。   我知道他是怕我又陷入昏迷,所以即使眼皮再重,我也强撑着精神去听他说话。   张开霁为了不让我担心,全程没有提我昏迷的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告诉我还需要住多久就能出院回家,以及分别介绍了床头那些果篮和花篮分别是谁拿来的。   我现在脑子有点晕沉沉的,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但放眼看了整个病房,从我醒来到现在,竟然都没看见我爸妈的身影。   我有点疑惑地看向张开霁。   张开霁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心声,随后便开始解释起来:“家里有点事,爸妈要回去一趟,我已经给他们发消息,告诉他们你醒过来了,等会儿应该就能过来。”   很快,显示着“妈”的电话打来,张开霁朝我做了个手势,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张开霁离开后,我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看到坐床头我妈红肿的眼睛,我也知道,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她肯定又哭过了,但在我面前,她总是本能想逞能。   我扯了扯嘴角,尽可能露出轻松的表情。   睡了一觉,已经没有刚醒来时那么难受,发现能勉强说几句话,不过声音很小,需要他们离我近点。   我妈见我一直张嘴,知道我有话想说,便俯身探过来,生怕错过了我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我努力把话说清楚。   我小声地说:“妈。我好痛哦。”   一直强忍着的我妈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绷不住了,掩面哭了出来,不过这次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喜极而涕。我妈吸了吸鼻子,见到我都有力气撒娇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臭小子。现在知道疼了。脑袋上开刀,你知道缝了多少针吗?我和你爸看着都疼。医生说了,以后不许加班熬夜了,记住了吗?”   也不管到底是医生说的,还是我妈自己说的,能捡回一条命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我笑了笑,答应她:“好。”   晚上爸妈还是照例回家休息,让张开霁留在这里陪我。   张开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我的情况,并且帮我活动一下四肢。   他明明也是第一次照顾做手术的人,却表现得像一名出色的护工。   等他坐下来,我迫不及待摸上他的下巴,有点扎手,痒酥酥的,和我自己的没什么区别。   “好玩吗?”他问。   我暂时点不了头,狡黠的微笑替代了我的回答。   “那我先不刮胡子了,等你玩够了再刮。”   “那样好丑。”   像这样和他正常对话,是我手术前根本不敢想象的。   “我昏迷了多久啊?”我问。   “三天。”张开霁说,“手术其实挺顺利的。但医生说你身体状态不太好,所以才一直没醒来。”   看着他的黑眼圈,我问:“所以你就一直没睡?”   “嗯。”张开霁不敢骗我,“没敢睡。就怕你醒来需要我。”他现在的脸色已经比我刚醒来的时候好多了,他继续说:“你昏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你醒来的时候把我忘了,我该怎么向你做自我介绍才能让你第一时间接受我的存在。”   “那你想到了吗?”我好奇地问他。   张开霁没说话,只是起身从他的背包里抽出几张A4纸。他把所有纸平摊,方便我查看。我看着上面婚姻登记和申请复婚登记的字样,鼻子酸酸的。   他已经签好了所有文件,上面就差我的签名了。   张开霁抹掉我的眼泪,说:“西西你可别害我被骂哦,医生可是特意交代我不能让你有太过激烈的情绪起伏,会让你头疼。”   我撇下嘴角,嘟哝道:“还不都怪你自己。”   “是是是,怪我,全是我的错。”张开霁对我的指责全盘接受,“怪我太迫不及待想要以更加合适的身份来照顾你了。”因为张开霁和我没有法律上的关系,所以这次手术是我父母签的字。张开霁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失落。   “你道什么歉,我又没怪你。”   张开霁小心捏着手续文件,抿平嘴唇,满怀期待地看向我,明知故问道:   “所以西西想要在这上面签字吗?”   我想,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从离婚到现在,我没有哪一刻不在想和张开霁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天。如今阻拦我们的一切障碍都扫平了,我更是恨不得立马出院和张开霁奔去民政局办好所有手续。   但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还得在病床上躺好一阵子。   再没了后顾之忧,我总算能在张开霁面前彻底放飞自我了。我有意逗弄张开霁,便故作为难状。   “现在就签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啊。”   我表情一变,张开霁立马就猜出我心里那点小九九,所以也没有多意外,而是配合着我说:“那怎么办?我要怎样做才能让我最爱的西西在这上面签字呢?”   我被张开霁一两句话就哄得五迷三道的了,微微抬头,鼻子高高翘起,得意地说:“那就要看你表现咯。”   --------------------   宝贝们!不想给我送点可可爱爱的海星吗! 第67章   做完手术就一直过着吃了就睡,睡醒继续吃的糜烂生活。于是在张开霁每天过于贴心的照料下,我的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每天一称,都会有新的发现。以前肚子上还有引以为傲的腹肌,现在也都成了一坨圆滚滚的肥肉。   不过,长胖归长胖,比起以前脸色蜡黄,看起来就没什么精神,我还是更愿意像现在这样,光看脸都看不出来是个病人。   就连医生都说,按我现在的康复速度,最多还有两周就能出院。   听到不久就能出院,可把我高兴坏了。在医院的日子虽然舒坦,吃喝不愁,但就是太无聊了。尽管张开霁已经变着法子给我解闷,每天也有不同的人来医院看我,和我聊天,但重复的生活实在让人难提兴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我不想继续在医院住下去的原因。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从我醒来,我心里就一直堵得慌,莫名感到一阵失落和难受,仿佛在我昏迷期间失去了某个重要的东西,我也曾找医生来给我检查过是不是心脏的问题,但做了心电图,也查过其他项目,就连医生也说不清楚我心疼的原因。   由于只是隐隐不舒服,并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所以我只是把这样的感觉简单归类于不喜欢住院,然后每天一问张开霁,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张开霁不会对我撒谎,但也不忍心让我失望,所以每当我问他有关出院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他就总是用一副老顽固的敷衍口吻告诉我,该出院的时候就能出院了,让我不要着急。   反正要想从他嘴里翘出想听到的答案,比登天还要难。   我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继续问他。   为了打发时间,张开霁从家里给我带来了不少纸质书籍和投影仪。这几天,我们几乎看光了所有能找得到资源的科幻电影。   和张开霁一起看电影固然很好,但坏就坏在张开霁选的片子,我都看过,而且他每次看电影都特别专心,一点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这就导致抓耳挠腮,想要剧透的我不管用什么方式去引起张开霁的注意,他都不搭理我。   这哪里是让我打发时间,明明是他自己想看!   因此没看两天,我就不干了,但我又实在无聊,整天躺在床上,屁股都快被我压扁了。不能出去,也不能剧烈运动,我能想到唯一解闷的法子就是续写我当时潦草完结的小说。   我惦记这件事惦记了好久。我想着那好歹是以我和张开霁为原型创作的故事,现实里,我和张开霁都快复婚了,小说里却给两人留下了一个遗憾的结局,那样不太公平,也不吉利。但又想起我曾撂下狠话,说不写了,这时候突然冒出来继续写,该不会要被读者喷吧?不过转念一想,我可是以性格火爆出名的“火枪哥”啊,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们的评论?哪一次我安排一些对他们而言比较莫名其妙的情节被他们喷的时候,我不是直接喷回去的?   想明白后,我便开始在草稿纸上起草大纲。但没写多久,我突然意识到我手头没有能上网的工具。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张开霁。他伙同我的父母没收了我的手机和电脑,每天只在饭后给我用一段时间,还美其名曰,为了更好的康复。   呸。我看他是找不到另外肯听他讲冷笑话的人了。   当时他提出要给我讲笑话解乏的时候,他还特别担心自己讲的笑话太好笑,很有可能让我的伤口笑裂,不利于恢复。   不过事实证明,他真的多虑了。   他的笑话太冷了,就连笑点很低的我也逗不笑。也就只有我父母会捧他的场,象征性地假笑两声作为鼓励,但听得多了,现在只要他们一听张开霁要准备讲笑话了,就赶紧找借口开溜。然后只剩下一个行动不便的我躺在床上,任他摆布。   这么一想,幸好我俩都是男人,生不出孩子,要不然按照张开霁讲故事的这个水准,很难想象我们俩孩子的童年该有多痛苦,连一个精彩的睡前故事也听不到。   说到张开霁没收我的手机和电脑,我就来气,这人真的一点同理心也没有,不知道什么叫做以身作则。尽管他不让我接触电子产品,自己却总是当着我的面用电脑,敲键盘敲得我眼花缭乱。   好几次午休醒来都能看见他坐在电脑面前,表情认真地敲字,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世界难题。   我问张开霁他在忙什么,张开霁尤其诚恳,直接告诉我他在写东西。   我想着他毕竟是大学教授,就算请了假不去上课,但还是要对手底下的研究生负责,可能在写项目书,或者帮他们该论文吧。所以后面每当看见张开霁在用电脑,我都自觉不说话,给他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   但只能看,不能玩,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不过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因为医院的伙食实在太一言难尽,而我又比较挑食,为了更好地摄入营养,张开霁如今每天都会回家给我准备饭菜。   一般是中午回去,一口气准备好两人份的午餐和晚餐,冷了就用医院的微波炉热一下。   所以在他回家的这段时间,我至少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对我而言,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我更新一章了。   这天中午,张开霁照例要回家煮饭,他问我今天想吃什么。为了能尽量拖延时间,我特意说了我平时不喜欢吃,但特别耗时间的排骨汤。   当听到我要喝排骨汤,张开霁狐疑地看了我几眼,问:“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做贼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再说了,你不是说排骨汤对身体好嘛,我想把身体赶紧养好出院,乖乖听你的话,你还不高兴吗?”   好一招道德绑架。   张开霁尽管还是怀疑,但一听到我说饿了,他也没再追问,拿上车钥匙就离开了。   由于以前高中不怕老师,所以自然没学会如何通过脚步声和钥匙声来分辨来人是班主任,还是科任老师。如今三十多岁了,却突然开窍,习得这门技能,并有效用在张开霁身上。张开霁离开病房前一秒,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坐在病床上翻杂志,一听到他走远了的声音,我立马下床反锁了病床,然后轻车熟路从张开霁的背包里拿出了他的电脑。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他的密码不用猜也知道是我的生日,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我不屑一顾地想,平时不当着他的面玩电脑,纯粹就是给他面子,我要较真的话,他只怕是银行卡里一毛钱也留不住。   吹牛归吹牛,在知道张开霁把所有密码都设置成和我有关,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听说通过一个人的电脑桌面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比起我杂乱无章,铺满整个桌面的软件图标,张开霁的电脑桌面要整洁得多,只有几个文件夹,还按照用途细心分了类别。   我在他常用的软件里面找到浏览器然后搜索我发文的网站。   这是我第一次用他的电脑登录我的账号,但在登录界面输入手机账号那一栏,我刚输入一个“1”就跳出是否要登录显示着张开霁手机号的提醒。   没想到张开霁竟然还在这个看小说的网站注册了账号。   但我也没多想,毕竟我所在的这个网站基本是男频,男人看点玄幻小说打发时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趁还有时间,我赶紧锁掉了原来那版的结局,然后新写一章。   本来还想着太久没写,手就生了,但意外写得顺手,写完一章甚至还多留了时间打扫干净网站痕迹。   在我还在构思下一章的内容时,接到了孟兮只打来的视频电话。   因为在部队没能赶上我动手术,孟兮只非常过意不去,所以从我状态稍微好一点开始,他就雷打不动每天给我打个问候电话。   “西西,今天怎么样?吃饭没,张开霁又给你准备了什么大餐?”   “没那么晕了,但伤口还是有点疼。还没吃呢,就营养餐,你个重口味,就不要惦记了。”   “我可不敢。”   我见孟兮只在开车,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孟兮只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愣了几秒,随后说:“请了两天假,顺道来看看你。”   我正愁没事做,便让孟兮只给我带个游戏机过来,还特意嘱托他要偷摸,不能被张开霁知道了。   后面我一边构思大纲,一边听孟兮只讲他部队里今年新兵蛋子出的丑,瞧他被气得音量都拔高了好几个度,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依依不舍挂断电话,才瞧见不知何时回来的张开霁此刻提着保温盒,正皱眉盯着我。说出来的话比陈年老醋还要酸,“比我讲的笑话还要好笑吗?”   这让我怎么回答他呢?总不能违心说假话吧?   我立马收起笑容,竖起三根手指,严肃告诉他:“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是我嘴巴先动的手,我现在就替你惩罚它。”说罢,就要动手恶惩我自作主张的嘴巴。   张开霁叹了声气,摆好餐具,说道:“行了。再演就过头了,赶紧来吃饭吧。” 第68章   张开霁的掉马比他自己想象中要晚许多。   这天我照常用他的电脑上网,更完一章就开始翻看读者的评论。果不其然,又瞧见了那个总是在我评论区打赏的ID“uxid_829164”。   我不由得感慨这人是真的闲啊。不管我在什么时间段更新,他都能第一时间打赏。可以说是上赶着给我送钱。   没想到他上次被我喷得那么狠,还能看得下去,莫不是一个抖M?   这次他又回到了最初只打赏不评论的状态,看得出来,他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剧情安排。   打赏的人不算少,但我莫名对这个“uxid_829164”要更上心一点,我想,我其实也挺闲的。   我鬼使神差点开他的主页,发现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关注的作者还是只有我,书架里也只收藏了我的书。不过和上次不一样,我发现他居然用这个ID申请了作者号,还更了一本名为《随笔》的文。目前还处在连载中,最近一次更新就在昨天。   由于他没和网站签约,更新也不稳定,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收藏他的文,评论更是一个都没有。   他开文开得尤其随意,连简介都只有“记录一下生活”这么一句话,这有人愿意看他的文就怪了。更何况他开文到现在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却才更新一万来字,这种窜稀式的更新频率要想在男频混出名头恐怕是天方夜谭。   我看了看他第一章 的更新时间,好像正好是我匆匆完结的那一天。   这么巧?看还是不看呢?这家伙该不会在自己的文里骂我吧?   我莫名感到紧张,舔了舔下唇,最终还是点开了他的文。   只一眼,我就明白了“uxid_829164”这家伙是谁。   除了张开霁,互联网谁还知道我的真名。   我直接被他弄的这么一出给气笑了,但意外的是,我竟然没有感到有多惊讶。我甚至在想,如果uxid_829164不是张开霁,而是其他人,我或许会更惊讶一点。   不过我还是很无语。张开霁居然敢把放在网上给陌生人看的东西,毫不避讳地使用真名和真实地址。他这是百分百相信自己不会火呢?还是觉得这个互联网上已经没有认识他的人了呢?   我强忍给张开霁打电话臭骂他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看起了他的随笔。   发现西西在用这个记录我们的生活,我也想试着记点他总是忽视的东西,等时机成熟了给他看。   生病的西西好像一只小刺猬,一点也摸不得。他从以前就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钻牛角尖。但好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这次他明显陷入了情绪的低潮,他因为无法控制的情绪波动在不停责怪自己,甚至把自己当成我和父母的拖累。我眼睁睁看着西西越陷越深,快要喘不过气,我却无法根治他的不开心。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忍不住懊悔。一方面痛恨自己发现太晚,另一方面又因自己的太过无能感到力不从心。   我能想到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陪在他身边。   今天西西在用电脑,我猜他肯定又在写小说。于是我关掉工作界面,偷偷登录了我的读者账号。   看完更新,我难掩失落。原来在西西眼中,我们的结局会变得那样不堪吗?他明知道我有多爱他,却还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出轨的结局。但我也没有资格怪西西的不信任,毕竟走到如今这个局面,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只能怪我没能给足他安全感。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真相。等再过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就原封不动给他解释清楚。   我在最新一章的评论底下发表了我的意见,但因为西西不知道那个账号是我的,所以和我吵了起来。我本想继续解释,再刷新,我的评论已经显示被他删除了。   我抬头发现西西的脸色不太对劲,我着急过去关心他,没想到却被他叱责了一番。   当听到他让我滚,让我不要再管他的时候,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只能安慰自己,西西只是因为生病控制不好情绪,现在处于一个敏感易怒的状态,我应该做的事情是疏导他,而不是远离他。这么一想,我总算好受了点。   其实在西西拿手机砸向我的时候,我本可以躲开,但我耍了点小聪明。结果不出我所料,西西在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我砸伤后,脸上满是愧疚和歉意。   我松了口气,虽然手段低劣了一点,但至少证明他还是在乎我的。   为了让他感到轻松一点,我提出和他出去逛逛街。他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我用鼻子上的伤口道德绑架他,他不得已,只好点了头。   我明白西西为何一直不愿意出门。尽管他如今帽子不离身,但憔悴的脸庞和满地的头发还是出卖了他。想也知道他该有多痛苦,以前分明那么在乎外貌,喜欢买各种好看的衣服,如今却连镜子都不敢照了。   为了顾及西西的感受,我就算迫切地想要去问候,去关心,我也只能装作一概不知。我想,这也是西西想见到的。   妈说西西从生病开始就一直没胃口,就算勉强吃下肚,撑不了多久也会吐出来。如此反复折腾了大半年,就连西西自己也没发现,他如今已经瘦得只剩一具皮包骨。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我想和他多说说话,想和他拥有更多的明天。所以即便西西对我的圣诞计划并不感冒,我也一昧想让他也加入我的安排。   在商场,我们遇到了我的学生。我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电影首映礼才有的手办盲盒,我感觉西西会很喜欢,所以和他们多聊了几句。   在我和学生聊天的时候,西西居然偷偷摸进了我的口袋。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发现了。我故意捉弄他,问他在做什么坏事,本意是想逗他开心,没想到弄巧成拙,害得他浑身都在发抖。我愧疚得赶紧和学生道别,想带西西离开。学生们瞧出我想要他们的手办,所以临走前分了我一个。我借花献佛送给了西西,讨来他一句嗔怪。虽然是在骂我枉为人师,但难得瞧见他高兴的模样,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枉为人师就枉为人师吧,只要西西高兴,我就满足了。   西西在浴室洗澡,我在厨房洗碗。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   这难得的温存让我贪念了好久好久。   终于把西西哄睡了。   他刚才突然说要和我做爱,把我吓坏了。   他一直不是贪念偷欢的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和我道别。我明白如果我同意了,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和他见面。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我只能乞求他不要再通过这种方式来伤害我们俩人的感情。   西西心软了,我借机向他提出复婚的请求,他虽然没有立马做出回应,但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心声。我明白他还没迈过心里那道坎,但我愿意等他。等到他说出愿意的那一天。   ......   妈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西西在我出差离开这段时间突发癫痫,不过幸好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   像这样的并发症还会有很多,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真的很害怕西西哪一天不再眷念人世,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我吓得不轻,也不管后面的会议安排了,连夜买了回去的车票。   我想第一时间见到西西,西西却让我圣诞再去接他。电话里,他依然装得一副云淡风轻,仿佛生病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尽管我已经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但听到西西这么说,我就算再难受,也得忍住。   ......   我提前了一天去接舅舅家接西西,他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这些年来,我其实一直很羡慕西西,他拥有了我的全部缺失。或许正因为他长在这样有爱的家庭,他才会被残缺的我吸引。这么一想,我虽然是不幸的,但同时我又是幸运的。   每次和西西的舅舅见面,我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个男人。同样都是人,有的人家庭美满却要硬生生自我摧毁,有的人不被他人认可,却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继续恨他了。就让他一辈子在里面受折磨,然后就这样老去死去吧。   ......   西西同意了!他终于同意了!   我和西西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我们都那么傻,那么自以为是。但幸运的是,我们都还没放下对方。以后就算西西打我,骂我,我也再也不要离开他。   ......   西西向我坦白了他的后顾之忧,他说他自己是胆小鬼,他什么都怕,怕死,怕忘了我,也怕我不会再爱他了。   现在的他太脆弱了,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告诉他我有所爱他。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有点遗憾,嘴太笨,说不出那些甜蜜的话。   但幸好西西耳朵也挺笨的,即使我说的话不够动听,他也被打动得泪眼汪汪。   ......   西西的手术很成功,我终于放下心了。老天爷,谢谢你,把西西留了下来。   ...   今天的菜谱:清蒸黄鱼,蘑菇炖鸡,豆腐炖牛肉,蒜香花菜。   今天的菜谱:虫草鸡,芦笋烧大虾,芹菜爆肉丁,扁豆烧牛肉。   ......   我刚开始还看得泪眼摩挲,觉得自己生病的时候对张开霁太过分了,往后看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他竟然都开始用当天的菜谱敷衍了事,这算哪门子随笔?   我哭笑不得,给张开霁的随笔留下了第一个评论。   雨后初霁:全是狗屁不通的口水话,建议删文封笔永远退网。   --------------------   大家有发现吗?西西的生活有很多人,但老张的生活里只有西西。   等会还有更新。 第69章   我打赌张开霁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掉马了,所以趁他还没回来,我赶紧整理好了表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坐在床上等待猎物上钩。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张开霁走进病房,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三分惊讶,三分不解还有四分狐疑。   这真不怪我不老实,主要还是要怪孟兮只。他前两天来看我。来就来嘛,还非要带点礼物。跟逢年过节长辈非要塞红包一样,他临走前强制塞给我一台全新的PS5,还背着张开霁,非要要求我玩,还威胁说,说如果我不好好玩,不把他买的游戏全部玩通关,他就和我绝交。我就他这么一个挚友,我怎么能和他绝交呢。为了维系我们俩的游戏,我被迫,我不得以,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玩,结果就是被张开霁抓了个正着。   我向他解释了,但他不信我那一番说辞。他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我就只能躲着他玩了,就连他出门丢垃圾的时间都不放过。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由于我出现了信任危机,导致张开霁现在进来前都要贴在门上偷听一下,听我里面有什么动静,弄得我在病房里做贼一样。   好巧不巧还被查房的护士撞见过一次,私底下偷偷打趣我,说我和张开霁玩得花样还挺多。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天地可鉴,我和张开霁都有大半年没有发展过肉体上的实际关系了,别说是花样,我都快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住了这么久,我和那位护士姐姐关系还算处得不错。她起初还是因为张开霁才找我闲聊。她问张开霁和我的关系,在得知我们俩已经结婚了,然后遗憾地告诉我,她是在短视频软件上见到的张开霁,以为他就是一个单身帅哥,想来要个联系方式,没想到都结婚这么多年了。看到现在剃了头发的张开霁,她还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她说的那个人,所以把视频也拿给我看了一下。   我拿过手机一看。嚯!这禁欲系的帅哥是谁啊?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办公的张开霁。哦,原来是我家老干部老张同志啊。   这条视频还挺出圈,明显是张开霁上课的时候,底下学生偷录的视频。   当我看到底下评论的网友都在问张开霁的联系方式,我瞬间就带入了那些在明星还没出名的时候就挖掘到了他们闪光点的粉丝的心态,自己喜欢的人不火,他们着急,自己喜欢的人突然火了,多了很多也喜欢他们的人,他们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感到不舒服的我第一时间问护士要了那个视频的链接,然后强制张开霁穿上同样的衣服给我单独来了一课。   尽管没听懂他讲的机械原理,但我的占有欲莫名感到了满足。张开霁全程都处于懵逼状态,莫名其妙被我抓去要他上课,莫名其妙又被心满意足的我嫌弃地赶走。   可能是这几天被我耍得团团转,他有点PTSD了,张开霁今天明显多长了一个心眼。即便我已经乖乖撑起了小饭桌,等着吃饭,他还是认真地后退了半步,一脸困惑地想知道我肚子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真没什么?”   我拍了拍桌子,吵着说:“我饿了。”   这一招对张开霁百试百灵。他赶紧拿出饭菜,摆上了饭桌。   我还挺能稳的,等饭快吃完了,我才慢悠悠开始下套。   “张开霁,你问你个事儿哈。”我故意板着脸说。   张开霁看起来被我唬住了,后背一僵,明显顿了一下,夹菜的动作都有点不自然了。   “怎么了?”他问。   “你觉得我去写小说怎么样?”我挑眉看他。   张开霁听到我的问题后,明显松了口气,“挺好的啊。你从以前就喜欢表达,有个能让你施展拳脚的地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面上不显,心里却开始吐槽了起来。   难怪有人让张开霁当演员,原来不是看上他的皮囊,而是看中他的表情控制能力。好家伙,那叫一个收放自如。   “哦?这样啊?”我继续探他口风,“那如果我在网上创作以我们俩人作为原型的小说呢?你高兴不?”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噘了噘嘴,“你平时不是最注重个人隐私的吗?拆个快递都非要把标签什么的都弄掉才丢,现在怎么就无所谓了?”   张开霁甚至故作沉思状,说:“没准网友以为张开霁和顾文西只是小说里的名字呢?”   “那如果我说我真的在网上写小说,还真写了我们俩为原型的小说,你没什么想说的?”   张开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答道:“在哪儿连载呢?我去给你捧个场吧。”   看见张开霁如此浑然天成的表情,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人的演技可真好啊,如果不是已经百分百确定他就是那个闲的没事就知道给我打赏的人,我都该信了。   我报上网站名和笔名,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张开霁不放。   “怎么了?”   见张开霁毫无反应,我有点失落,沮丧地问他:“张开霁,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吗?”   “你想听什么?”   “比如你现在还瞒着我的事。”   --------------------   写完上一章肚子有点饿了,刚才吃宵夜去了,所以现在才更,抱歉~   大家现在相信是甜文了吧! 第70章   或许我早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在我住院期间,家里每个人都来看望过我,唯独一人。   因为我是姥姥唯一的外孙,小时候她也是最宠我,最爱我的那一个,每次父母教育我,都是姥姥挡在我面前,怕她的宝贝外孙掉一块肉。   我还清楚记得每年的年夜饭桌上,大人们总爱问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场的人,我最喜欢的是谁。   因为姥姥包的红包永远是最大的,所以我都不用想,直接就说是姥姥,我最喜欢的人是姥姥。   那时候姥爷还在,姥姥也还没有开始忘事。   我妈打趣我,说既然我最喜欢的人是姥姥,那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应该好好孝顺姥姥。   我说当然,不仅要给姥姥买大房子,买大卡车,还要带姥姥去全世界旅游。   然而我许下的承诺一个都还没实现,姥姥就这样永远离开我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弄错了呢?   我分明发过誓,要做全世界最喜欢姥姥的人,怎么就成了最先忘记她的那个呢。   姥姥其实一直都很贪嘴,像个吃不饱的孩子,但她只要知道我要回去,她就总是舍不得吃,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哪怕我并不喜欢。而早就具备了实现当年承诺能力的我却连饭后陪姥姥去公园里遛弯都不乐意,嫌累,嫌无聊,嫌没有手机游戏好玩,即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跟着去了,也满腹抱怨。小时候是姥姥不厌其烦一遍遍教我树是什么,花又是什么。可当她年纪大了,记性变差,需要多问几遍才能勉强记得住的时候,我就会感到不耐烦,会心里犯嘀咕,郁闷为什么我的姥姥就这么笨,这么一点小事都记不住,其他人的姥姥老当益壮还能当网红。   这么一想,姥姥对我和我对姥姥的爱是真的不对等,姥姥以前还能记事的时候,一有空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她家里玩。可我想到的只有自己,主动打给姥姥的电话寥寥无几。   我一点也不孝顺。姥姥健康的时候,我想的永远是工作和爱情,也只有在工作受挫,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想到她,想她做的饭菜,想她身上舒适的老人香。可这份难得的想念也总是因为手头的事情耽误,不停往后拖延,说空了就回家,空了就给她打电话。   可空着空着,亲情就成了空白。   就连姥姥病重,我也只是头几天比较担心,等看到姥姥情况好转,再加上有舅舅在身边照顾,我竟然又把姥姥放下了。这一放又是偶尔想起才去问姥姥近况如何。   可现在想来我当时问那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姥姥会在得知我发高烧的时候,整宿不睡觉,守在我床边,毛巾凉了一点就立马换新的。那我呢?我在姥姥衰老病弱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呢?   ......没有。   我最自私的行为还不是忘了要孝顺姥姥这件事。而是姥姥在世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总觉得还有时间,等到老人已经离世了,才开始闹脾气,才开始追悔莫及,然后把责任全都推卸给无辜的父母和张开霁,来换得一丝丝心理的安慰,仿佛只有这样,我才不是那个不孝的罪人。   从知道在我动手术的时候,姥姥突发脑梗去世,我就把自己反锁在了病房,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听。   我明白他们的苦衷。我刚动完手术,还没康复过来,知道姥姥去世,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很有可能造成我的病情恶化。但明白是一回事,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这就是老人口中的“因果报应总有时”吧,就像我当初选择瞒着张开霁,自以为是撒着善意的谎言,如今的我也终食到了恶果,连老人家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我躺在病床上,从早悔恨到晚,眼泪都流干了。   醒来的时候,点滴换了一瓶,床头还多了一台数码摄像机。   我认得这台摄像机,是家里的老人了,年龄和我一般大,是姥爷当年花了好几个月退休金买给姥姥的,因为姥姥记性不好,所以让她把记不住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开机显示内存已满,是否删除。   我挨个翻看里面的视频,发现姥姥记录的东西很琐碎,但大部分视频里都有我的身影。我第一次洗澡,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站立走路......   视频往后翻,她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远,很多时候只能匆匆拍下片段,然后笑着安慰自己,孩子长大了,长大了。   越是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我就越追悔莫及。我都还没为她做过什么,却已经永远被剥夺了资格。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最后一个姥姥对着自己拍的视频。   视频的拍摄时间是我动手术前一天。视频里的姥姥容光焕发,吐词清晰,一点都看不出来身体有任何不适。   她把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还穿上了姥爷给她买的碎花裙子。   视频开头,姥姥笑着喊爸妈、舅舅,张开霁,我和表妹的名字,然后顿了一下说:“我可能马上就要走啦。”   “我昨晚梦见闻哥来接我了。他一个人站在桥上,孤零零的。他还在等我,我得去找他了。”   “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但我老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实现你们的愿望了。再活下去,只能变成你们的连累。所以我走了,你们也不要太难过,就像我教你们的那样,生老病死要看淡。”   “我再多说几句,你们也不要嫌我啰嗦。闻原,你性子急,又要强,别总是把心事憋在肚子里不说,多和简民商量,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坎。闻来也是,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还带着外孙女,多顾家,钱赚再多,还是家人最重要。”   “唉。你们几个,我最不放心的人还是西西。西西明明是个善良的孩子,心里总是惦记着别人,却故意装不在乎,害大家误会。幸好现在有开霁陪在你身边,我也不怕路上走得不安稳了。你们俩能在一起,比其他人都要不容易,一定要珍惜彼此,知道了吗?西西少点任性,开霁也别总是惯着他,偶尔小打小闹不会影响感情。还有就是,你们俩都太喜欢在心里藏事了,现在还年轻,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扛得起来。等你们再过两年,就明白婚姻的责任了,不管多大多小的事,也得两个人共同面对。”   “西西现在肯定又哭鼻子了吧。小时候我就给你姥爷说,别看西西长了个男孩子的身体,其实心思比女孩子还要细腻。别哭了哦,姥姥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帮你擦眼泪了,你要是哭了,姥姥会心疼的。”   “哎呀,快要没内存了。”   “都不要哭,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我比闻哥活得久,等我下去了,就把你们的事讲给他听,他肯定也很想你们。我俩作伴,你们不用担心。听到了吗?”   “要说拜拜了哦。”   “拜拜。”   --------------------   每次你们哭,其实我比你们哭得更狠。   我姥姥现在已经记不得任何人了,连回家的路也不知道。   以前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当看到姥姥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我的眼泪。   这次也算是借西西之口,表达了对姥姥的忏悔。   对不起,姥姥,是我懂事太晚了。 第71章   复婚其实没必要重新照相,但张开霁坚持要重新拍照庆祝一下,我比他年长,总不能这点小事也不满足他,便点头同意了。   因为张开霁的坚持,我俩拍了这辈子最丑的合照,揽着彼此的肩,咧开嘴大笑,活像村口的二傻子。   办完一切手续,拿到结婚证前,我还以为复婚领的是复婚证,没想到和第一次结婚领到的结婚证并没太大的区别。   虽说丑是丑了点,但幸好身边的人始终没变。   我前脚刚办完出院手续,张开霁后脚就把我拐来了民政局。一直住在医院,也没心思去管形象如何,这时候两人的头发都才冒出来,没多长,和猕猴桃长得大差不差,尤其是我,头上还顶着厚实的纱布,别提有多丑。   就连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都再三向我们确认,是不是真的要重新拍,说以前的照片挺好看的,就用以前的也行。   但张开霁的态度十分坚持,说什么也要留下猕猴桃结婚的珍惜画面。   我被他难得流露的呆愣打动,心想,丑就丑吧,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丑,于是收回了试图偷溜去厕所整理仪容,背叛同伙的腿,对着镜头展露出了这辈子最甜美的笑容。   可拿到结婚证,我就后悔了。   当初说好的一起丑,风雨相伴不回头,怎么最后只有我一个人丑得如此彻底?   我很难不怀疑张开霁背着我偷偷给工作人员塞了红包,让他独享美颜磨皮滤镜一条龙服务。不然怎么解释,同样一个发型,在我们俩身上得到了截然不同的演绎?   难不成还要怪我对这个病号附加套餐消化不良咯?   抱怨归抱怨,但看到小心翼翼捧着结婚证,难掩喜悦,一步三回头的张开霁,我又不自觉嘴角下撇,含笑骂了一句:“大傻子。”   丑就丑吧,只要身边还是这个人就行。更何况我俩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只会越长越像,到底是他会像我多一点呢,还是我像他多一点呢?谁也不知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亏。   本来没想复婚也办酒席,但才领到结婚证,张开霁的电话就没断。   比起我们上次结婚,张开霁能想到可以邀请来参加的人寥寥数几,这次他不仅通知了余朦,还把学校的同事以及学生一并喊了过来。   我坐在副驾驶,佯装休息,一路就听见张开霁压着声音,小声呼唤语音助手,顺着通讯录,挨个拨打电话。   说是酒席,其实就是聚在一起吃顿饭,让亲朋好友们都来见证一下我们选择再次牵起对方的手共度余生。   我沾不得酒,就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开始说起了胡话。   我爸是最先喝醉的。他红着脖子,一个劲拉着我妈,难过地说,怎么孩子们都结过一次婚了,再结一次,我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比起别人家嫁女儿还要难过呢。   我妈意外没哭,还反过头来骂我爸,说他是太闲,太寂寞了,建议他要是觉得太闲就去报个老年大学,她说她觉得这样更好,她还多了个儿子孝顺她,别提有多高兴。   我爸明明才被骂了,但听到我妈发话了,还是摇摇晃晃地点头,觉得她说的都对。   孟兮只属于喝醉后不太安生的那一类,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拉着张开霁的学生划拳脱衣服,为了不影响市容,我赶紧把两人分开,把罪魁祸首的孟兮只拉到了角落。   他在看清来人是我后,居然一把抱住我,然后大声哭了出来。   我赶紧说我头晕,孟兮只这才紧张地松开了我。   “怎么了?又哪根筋不对劲?”我问。   孟兮只眼眶泛红,无比忧伤地告诉我,部队里的新兵蛋子居然向他表白了。   孟兮只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稳定的对象,有人向他表白,想和他正儿八经谈个恋爱,这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嘛?   我高兴地问他:“你不是就想好好谈个恋爱吗?”   但孟兮只只是摇摇头,表情难看地说,“我平时那样修理他,他居然还能喜欢上我,他肯定有特殊的癖好,我怕我吃不消。”   我继续问他:“那你答应了吗?”   孟兮只转了转眼珠子,突然一脸羞涩地低下了头,“他长在我的点上了。”   我还想继续八卦他们到哪一步了,结果被张开霁给半路拎走了。   如果不是有后面一出,我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眼神澄清,吐词清晰的张开霁已经喝醉了。   吃完饭,我们等把所有喝醉的人安顿在酒店住下才回家。   爸妈今晚不回来,只有我和张开霁在家。   刚进屋,张开霁突然问我能不能吻我。他小心翼翼,只敢在我唇间辗转。我们还没来得及开灯,被忽视的多多在一旁不停扒着我们的腿。   就在我被吻得浑身乏力之际,张开霁突然撤回了他的爱意。   他木讷地看着我,我问他怎么了,他没回答,大步流星朝浴室走去。   我困惑地跟在张开霁身后,亲眼目睹他掏出泡脚桶开始接热水。   他让我坐到床上去,然后自己则端着满满一桶水蹲在我面前。   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张开霁也喝醉了。喝醉的他不说胡话,也不耍酒疯,就是反应有点迟钝,只知道按内心的想法做事。   “让我洗脚?”我看着他问。   “嗯。”张开霁让我脱了鞋,把脚放在桶里,低着头竟然帮我洗起了脚。   我感到十分别扭和为难,但脚被张开霁握在手里,怎么也抽不出来。我拒绝,他却不肯,让我乖乖的,不要乱动。我这辈子也就小时候父母帮我洗过脚,我现在都这么大了,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突然有人给我洗脚,我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坦,更何况这人还是张开霁,哪有让张开霁这般服侍我的道理。   我还想拒绝,就听见张开霁开口道:“西西,在我老家,有这样一个说法。他们说,新婚夫妇结婚当天,新郎要给新娘洗脚,寓意洗去过去一切苦楚,以后等了他就只会过好日子,洗的时间越久,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越长。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不想再分开了。”   张开霁都这样说了,我哪还说得出一个不字。   我问他:“洗得越久,在一起的时间就越长。是真的?”   张开霁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记得是。”   于是新婚当晚,我们两人不同房,不亲热,也不说情话,就一直在给彼此洗脚。水冷了就换热水,蹲麻了就换人,换成我给他洗。等终于累得不想动了,才发现两人的脚泡得都开始脱皮了。   我想肯定是因为门口那个吻,张开霁把酒气也传染给了我,要不然我怎么也晕乎乎,愿意和他一起做傻事呢?   我累瘫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张开霁还在说话。   我凑近了点,想听他在说什么。   “西西,我爱你......好爱你......”   “......”我狠狠闭上眼,“我也是,傻瓜。”   -正文完-   最早看文的宝贝们应该都知道,我最开始定的完结目标是200收,没想到不仅超过了,而且还收获了这么多喜爱。好久没看见过这么多评论了,有点受宠若惊,看见大家的喜欢,我很开心,但同时也有点胆怯,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家的喜欢。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文笔不是很好,所以大家能坚持看到现在,我真的很感谢很感谢。正文停在这里,是因为西西和老张的故事是从离婚开始的,以复婚结束,我觉得蛮好的。但其实还有一些东西没写完,我准备在番外里面写。我很少写番外,但一写就有可能停不下来,参考隔壁小杨,番外比正文都还长,所以还想看两人的宝贝可以先不要取消收藏,我后天要预答辩,这两天可能没时间写,等预答辩结束就开始更番外。十分感谢大家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