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廉价情人【娱乐圈】》作者：济海
　　文案：
　　1、虐，双洁，攻渣受不贱
　　2、大篇幅追妻火葬场
　　与江故隐婚三年，周子澈过了三年与外界传闻一样幸福美满的夫夫生活。
　　江故手掌商业帝国，冷酷果决，在商界令人谈之色变，对他却温柔疼宠。
　　直到集团变故，周子澈一夜之间被江故当做筹码出卖，三年的爱意最后换来的是一纸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书。
　　周子澈明白了：远离渣攻，会变得不幸。
　　他索性一心投入事业，腰细腿长脸还漂亮的青年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片子拍了一部又一部，引得一众粉丝直呼“老公”。
　　新剧发布会上，周子澈在后台遇见了江故，男人依旧俊美无俦，只是眸光森冷，宛如盯着猎物的野狼。
　　“你要接耽美剧？”
　　周子澈冷声反问：“是啊，关江先生什么事？”
　　几天后，圈子里出现传闻：谁敢接那部耽美剧和周子澈演对手戏，江总就让谁退圈。
　　周子澈：“……”
　　他看着身边暂时敛了戾气像只摇头晃脑大狗狗的男人，咬牙切齿。
　　“江故，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1章
　　“江故，我们的关系，还是不能公之于众吗？”
　　“公之于众？你是想把自己被野男人睡过公之于众，还是想把自己做了他一年的情人公之于众？”
　　面容俊美英挺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苦涩的白雾盘旋萦绕，将他锋锐的眉宇染得模糊起来。
　　心口抽疼间，周子澈感觉到一只手不容反抗地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皮肤被薄茧刮得生疼。
　　江故毫无起伏的冷冽嗓音响在近处。
　　“你不要脸没关系，可我还要顾及江家的名誉。江家的前夫人被别人玩弄的事情，半个字都不可能传出去。”
　　墨黑的凤眸淬了毒一般盯着他，缓缓流露出了轻挑而残忍的笑意。
　　“阿澈，我不会跟你复婚，不会给你名分，你也不用想着逃……你只能做我的情人，快乐无忧，一辈子。”
　　快乐无忧。
　　一辈子。
　　一年前，周子澈确实是这么想的。
　　“周老师，今天的拍摄就到这里，您辛苦了！”
　　宽敞整洁的摄影棚里灯火通明，随着导演一声话音落下，拍摄的工作人员纷纷起身鞠躬鼓掌。
　　站在镜头前的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朗，薄唇噙着温和的笑意，昳丽的桃花眼一扫，便让几个年轻小姑娘红了脸。
　　“谢谢大家，大家都辛苦了。”
　　周子澈弯腰鞠了一躬，向各个工作人员都致了谢，走出摄影棚，才接过助理急急递来的手机。
　　“小张，怎么了？”
　　“周哥，还能怎么了……江先生找您呢，都打了五个电话了。我怕您再不接，江先生要杀到剧组看看是谁把您拐跑了呢！”
　　小张助理的语气说不出得揶揄艳羡。
　　周子澈浅色的桃花眸轻颤了一下，刹那溢出了蜜糖般融融的笑。
　　他轻咳了一声，小声训斥道：“尽会胡说八道，先生他公司事务那么忙……怎么会来剧组看我？”
　　就是不忙，他们隐婚的关系也是不能叫旁人知道的。
　　在别人眼里，他是单身的当红小生，江故是娶了神秘娇妻的江氏集团总裁，他们之间毫无牵扯。
　　话虽这样说，周子澈回拨电话的速度却分毫不慢。
　　他一边走到安静无人处，一边压低了声音，抑不住欢喜。
　　“先生。”
　　“嗯。”
　　江故的嗓音低沉的，透着深夜独有的慵懒，像是滚烫的冷焰燎过了他的耳根。
　　“阿澈，你的拍摄结束了么？”
　　“刚结束。小张说你给我打了五个电话我都没接，抱歉啊，拍摄杂志实在走不开……”
　　“跟我还需要那么客气吗？”
　　“我马上去机场，估计明天凌晨就能回到北市，你明天……”
　　“我明天不去公司。”
　　周子澈扬唇：“那你今天处理文件也别熬太晚。”
　　“我今天也不在公司。”
　　周子澈怔了一下，嗓音有些急了：“江故！你没生病吧？”
　　电话里传来的嗓音温柔低哑。
　　“阿澈，你抬头。”
　　周子澈豁然抬眸，目光穿过温暖明亮的长廊，落在了外头墨色翻涌的夜幕里。
　　走廊尽头的男人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挺括的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颀长高挑的身形。
　　面上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凛冽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墨色极深的凤眼望过来时，转瞬洒满了暖色的光点。
　　周子澈呼吸一重，心跳漏了一拍后，像是鼓点一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他放下手机，从缓步的走，到疾步的跑，回过神来时，眼前的男人已经张开了双臂，将他拥入了怀里。
　　江故有些粗糙的胡茬轻轻摩挲着他的额头，一米八几的个子很容易将周子澈整个揽在怀中。
　　“我不在公司，我来找你了。”
　　周子澈埋头在江故颈窝，贪恋地呼吸着男人身上好闻的冷涩烟草气味，低喃了一句。
　　“公司事情那么多……你怎么胡闹？”
　　“来找你，也叫胡闹吗？”
　　周子澈缓了几刻，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站在走廊外面跟江故拥抱。
　　江故虽然戴了口罩，可是他自己身上还穿着杂志拍摄的衣服，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走，如果被人撞见拍下来……
　　他有些不舍地轻轻推了江故一下，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里人多眼杂……有事进了车里再说，我叫小张帮我把东西整好带来。我们去机场？”
　　“去机场的话，我今天过来找你做什么？”
　　四下无人，江故抬手轻揉了一下周子澈的发顶，修长的指穿过发丝，像是想要浸透青年发丝的洗发水果香，温柔而轻缓地带了蛊惑欲色。
　　“我们先去酒店住一晚，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然后再回北市。”
　　小张助理接到周子澈的消息，把他的东西整理好开车前往酒店时，青年已经被男人禁锢在房间角落，吻得喘不过气。
　　虽然他已经和江故隐婚三年，但两人的工作都忙，聚少离多，彼此都有空的时间少之又少，自然也就弥足珍贵，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周子澈微仰着头，后背抵在墙壁上一片冰凉，纤细白皙的脖颈却已经绽开几朵艳色殷红的梅花。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身前紧贴着他的人拥抱他的温度太过灼热，几乎将他焚烧殆尽。
　　他搂着江故的脖颈，揪着他的墨发，平素清亮温和的嗓音喑哑破碎。
　　“江故……江故……别……”
　　别在脖子上留下吻痕，被粉丝拍到会引起误会的……
　　“别什么？”
　　江故低笑了一声，突兀的喉结在阴影中泛着冷欲的性感，凤眸里的暗色几乎掀起了暴雨前的乌云翻墨。
　　他并不给周子澈回答的时间，吻住了他的唇。
　　像是惩罚周子澈方才说的“别”字，一吻终了的时候，两人的唇都破了皮，蔓开了猩红的血色。
　　周子澈眼神迷离间，只恍惚看到江故撕去人前斯文矜贵的贵公子面具后，凤眸里掩不住的疯狂占有欲，不像是把他当做爱人，反倒是像对待猎物，想把他拆骨入腹。
　　“……江故。”
　　“嗯？”
　　灯被江故轻巧地按灭了。
　　周子澈被揽着腰打横抱起，去向床的方向。
　　“……我今天很开心。”
　　“开心什么？”
　　脊背贴到了柔软的床垫，只是床垫很冰，周子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向江故靠去，汲取体温。
　　“开心……你很爱我啊。”


第2章
　　周子澈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身边的床铺早已空了。
　　他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四肢，才起身去洗手间洗漱换衣服。
　　镜子里的青年唇瓣红肿，唇角的破口结了一个深色的血痂，衣领微敞的睡衣T恤露出的莹润皮肤上，斑斑驳驳都是紫红的痕迹。
　　不用回忆都能知道，江故昨天晚上是有多不克制。
　　但爱人之间，这样除了证明他们感情深厚，别的也没有什么。
　　周子澈忍不住微微弯了弯眉眼。
　　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怕是只能穿带领子的衬衫了，不然去机场叫狗仔拍到，估计又要造谣他被金主包养，私生活混乱。
　　他洗漱完，刚换好衣服，便听见酒店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澈，醒了？”
　　“嗯……刚醒。”
　　江故提着一袋早点走进来，做工精良考究的高定西装将男人衬得贵气逼人。
　　英挺俊美的五官曝露在晨曦下，融成了一团浅金色的好看光晕，恍若神祇精心雕刻的作品，有一瞬疏冷得遥不可及。
　　周子澈按下心底里骤然升起的一丝怪异感觉，走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早餐。
　　“都快中午了，还给我买早点啊？”
　　“怕你折腾了一晚，肚子饿。”
　　江故将早餐拿出来，一一摆上餐桌，见周子澈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糕点，微微眯了眯凤眸，视线下移。
　　“还是说，阿澈昨晚已经吃饱了？”
　　周子澈猝不及防地红了脸，躲闪着避开了江故玩味的目光，低咳两声。
　　“大白天的……你别闹我。”他稍稍拉低了一点衣领，将江故的罪证展现出来，“你还提呢，我这样子今天怎么见人？”
　　他刚才涂了粉底，才勉强把红痕遮掩了大半，至少不那么显眼了。
　　江故的目光沉了一刻，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
　　“没关系，一会儿要带你去见的那个朋友你也认识。”
　　是熟人？
　　可是他和江故的交际圈重叠并不多。
　　江氏集团虽然涉猎了多个行业，从高端珠宝到房地产再到互联网智能都是行业里的翘楚，但却并没有娱乐圈的产业。
　　而他从艺术院校毕业以后就开始做演员，认识的朋友多半也是圈里的人。
　　“是谁啊……你不会悄悄帮我买了资源，联系了哪部电影电视剧的制片人吧？”
　　“没有。”
　　“那……”
　　江故扬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语气温和但强硬：“公司里有急事找我，我去阳台接个电话，你慢慢吃。”
　　周子澈点头，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凝神听着阳台的动静。
　　“资金运转不过来，我会再想办法。”
　　“收购的事情暂停一下，你联系他们老总，就说我后天再去拜访。”
　　“股份不能动，董事会要闹就由他们闹吧……最多再过一周，我就能筹集到足够的资金。”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纵然周子澈不大懂商业上的事情，也知道公司资金运转不过来是件大事，尤其是在江氏集团收购别家大公司的紧要关口。
　　“江故。”他迟疑了一下，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男人，“我刚刚听到你说，公司资金不够？”
　　江故挑眉，面不改色：“嗯，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什么多年，商业上的事情你从来没失手过。只是，我想如果暂时资金不够，你可以用我的片酬。”
　　“虽然不多，但是也能救个急，你觉得呢？”
　　“真的不用。”江故舀了一碗木耳羹放到周子澈面前，“阿澈只要安心地拍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如果真的很严重，我怎么有空过来看你，嗯？”
　　周子澈拧着的眉心舒展少许，笑吟吟地捧过碗。
　　“嗯……这个木耳羹很好吃，你也尝尝。”
　　吃过早饭，将近下午一点，小张助理才开车过来接他们去订好的酒店。
　　横市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影视城，是国内许多剧组取景的地方，来往的明星多，高端的酒店自然也不少。
　　卡宴驶入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周子澈下意识地从口袋里翻找口罩，口罩戴到一半才发现，这里像是被人包了场一般，整个地下车库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一辆车。
　　周子澈疑惑地侧过脸：“江故，这里怎么……你包场了？”
　　车在最靠近电梯口的监控死角停下。
　　身侧的男人放下了手头正在翻看的文件，自然地倾过身，替他解开了安全带。
　　骨节分明的手一手绕过他的身体撑着椅背，一手按上安全带的扣子。
　　眼睫微垂，嗓音平静。
　　“嗯，我包场了，怕你被拍到。”
　　周子澈又好气又好笑。
　　“还说公司资金不够呢，这么大手大脚地乱花钱……怕我被拍到，我戴口罩捂得严实一点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这样？”
　　江故抬眸，解开了的安全带顺着惯性要弹回去，却被他死死地攥在了掌心，依旧横亘在他与周子澈之间，将青年锁死在原位。
　　墨色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周子澈，渐渐缠绕上浓郁的黑。
　　江故在靠近他……
　　周子澈脸颊微烫地阖上了眼，预想中的吻却并未落下，只有江故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温热的吐息，洒在耳根。
　　“那不一样。你整个人，不管有没有戴口罩，都不能被拍到，不然会有麻烦的。”
　　发尾掠过对方掌心的温度。
　　“走吧，我们去订好的包间赴宴。”
　　进入电梯，走出电梯，一路干净华贵的红毯，醉人的熏香酒香，从大堂，到走廊，再到进入包间，什么人也没有。
　　周子澈坐在江故替他拉开的椅子上，觉得房间里的香味有点浓，闷得他心口堵得慌。
　　很奇怪。
　　如果包场没有客人还说得过去，可是酒店里连服务生都不见踪影。
　　是见什么人，让江故那么小心呢？
　　他在江故身边，是不是会拖他的后腿？
　　周子澈放在膝盖的手缓缓攥紧，下一刻，身边的人却像是下巴长了眼睛似的，探手过来将他的手圈入了掌心。
　　指节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不用那么紧张，阿澈。只是见个人而已。”
　　“嗯……我没有紧张。”
　　周子澈松了一口气，凑过身子，去闻江故衣衫上好闻的烟草香。
　　“你在这儿，我很安心——只是没有侍者，谁给我们上菜呢？”
　　江故突兀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他微一勾唇，森白的牙尖抵着削薄的唇瓣。
　　“我没有说过来酒店是来吃饭的——至于菜。”
　　他摩挲了一下周子澈的手背。
　　“不是已经在了吗？”


第3章
　　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周子澈下意识地想站起身迎接到来的“老朋友”，手却被江故钳制住，连带着身体也动弹不得。
　　素来矜贵优雅的男人像是没有听到敲门声一般，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只在周子澈征询地望向他时，眼尾勾起了一丝安抚的温柔笑意。
　　“我在呢，阿澈。”
　　周子澈展颜微笑。
　　这位老朋友大约是和江故有什么过节，又或者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致使江故不喜欢他。
　　商业上的事情他不懂，但作为江故的爱人，他只要在旁边陪着他就好了。
　　包间门开了。
　　江故圈着他手的掌心松开，挪到了他的腰上，稍一用力，就将他带入臂弯，极具占有性的暧昧姿势。
　　“江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主动请我吃饭，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
　　尖细的嗓音拿捏着腔调，像是乌鸦扯着嗓子，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这声音有点熟悉，是……
　　走进包间的人绕过拐角，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梳了大背头，打了发蜡，唇边也留了胡须，很成熟的打扮，却因为男人清白暗沉的皮肤和眼底的一圈青黑，显出几分被酒色掏空的虚弱。
　　他细长的眼睛眼珠子乱转，视线落到周子澈脸上时，陡然迸出粘腻的惊艳贪婪。
　　“哟……江总还带着夫人来了。这么多年不见，江夫人还是一样年轻，漂亮，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怎么是他？！
　　周子澈身体一僵，咬着下唇侧过脸避开了那道恶心的目光。
　　江故怎么会请他来？
　　他——
　　江故勾唇，掌心隔着衣料，不急不缓地摩挲着周子澈纤细劲瘦的腰，冷色的笑意不达眼底。
　　“小林总，你说笑了。”
　　林世伟哈哈笑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
　　跟江故说着话，目光却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周子澈。
　　“怎么能是说笑呢？江总是什么人？商业巨鳄，随随便便从指缝里漏点小钱，都够我们下边的人忙活好一阵子。”
　　“我记得三年前，江总是怎么说的来着？您说您最看不起的，就是我这种纨绔二世祖，林家的产业迟早毁在我手里——江总，我没记错吧？”
　　“既然看不起我，江总现在怎么纡尊降贵，跑来找我了呢？”
　　“商人逐利，我请小林总来，当然是来谈生意的。”
　　江故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接触到林世伟眼里不屑讥讽的冷笑，语调蓦地一沉，笑着问周子澈。
　　“阿澈，你说是吗？”
　　周子澈紧绷的脊梁放松了一些。
　　原来是来谈生意的。
　　也是，就算林世伟再怎么不济，林氏集团江河日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故跟林氏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是正常的。
　　是他自己见到林世伟太紧张了。
　　周子澈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礼貌客气的微笑：“……当然。”
　　林世伟眼神一凝，似乎被挑起了兴致：“既然江夫人这么说，那我自然要卖美人一个面子。”
　　“江总，说说吧，是什么生意啊？”
　　江氏集团要收购长明地产已经是业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江氏在房地产行业的势力本就庞大，如果收购成功，那自然是如虎添翼，大半的市场都握在手里，可以预见背后的巨额利润。
　　但长明地产作为房地产行业的巨头，自然不可能被江氏轻易吞下。
　　收购计划启动了快一年，好不容易进展到最后关头，江氏的资金链却出了问题，如果不能及时填补上空缺，那么之前收购的一切努力将功亏一篑。
　　林世伟叼着雪茄，漫不经心地抖着腿听江故说完。
　　“所以说，江总今天来找我，就是来问我借钱的。”
　　“小林总，借钱和入股的区别，难道您不知道么？”
　　“哈哈哈哈……”林世伟随手把抽了一半的雪茄摁灭在了烟缸里，“这不是差不多嘛，都是你有求于我，不是吗？”
　　“听起来倒像是个不错的生意啊，长明地产，如果江氏收购成功的话，那在房地产行业就一家独大了。我入股，肯定能赚不少钱……”
　　“可据我所知，江总您缺的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吧？”
　　“十亿？二十亿？五十亿？”
　　江故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一百亿。”
　　一百亿，怎么会这么多？！
　　周子澈愣了一下，唇有些发白。
　　他仰起头望向江故，想详细地问他公司的资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担心自己对商业上的事情一知半解，问出来会叫林世伟看了笑话，坏了江故的计划，只得勉强将涌到喉咙口的话吞了回去。
　　身边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嗓音云淡风轻，似乎并不担心那一百亿的资金空缺。
　　林世伟面色几变：“一百亿，江总果然是商场老手了，一开口就是这么个数字。”
　　“这么多钱，一般的集团，恐怕都不会轻易拿出来吧？”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稳赚不赔？哈哈哈哈……”
　　林世伟嗤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江故，你当我是傻子吗？稳赚不赔的好事，你怎么会来找我？！”
　　“砰”的一声，林世伟猛地站起身，双手拍上餐桌，毛玻璃发出一片脆响后，上头摆着的碗筷晃动几圈，骤然落地，砸出了一片狼藉。
　　“你有那么大度？那么好心？把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交给一个，曾经看上过你夫人，跟你抢过男人的人？！”
　　周子澈面色愈苍白了几度，林世伟的眼神如野狼一般盯着他，从带着破口的唇，到红痕未褪的脖颈，甚至到江故搂紧他的腰……
　　他觉得恶心，难受，他想走，可是——
　　江故嗓音低沉，似乎压了怒气：“阿澈，我们走吧。”
　　“江故……”
　　他感觉到江故抱着他的手那么用力，几乎想把他嵌入骨血。
　　林世伟这样，江故只会觉得更恶心，比他更不好受。
　　但江故既然选择了来找林世伟谈生意，那一定是非他不可的。
　　江氏集团是江故将近十年拼出来的产业，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感情用事，就将之毁于一旦。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昳丽的桃花眸漾出一丝笑，对上江故深邃的黑眸。
　　“我没关系，只是房间的熏香味太浓了，我有点难受——你继续谈生意，不用管我。”
　　“江总和夫人真是——鹣鲽情深啊！传言都说，江总对夫人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今日一见，那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江夫人，我们好歹也曾经有过一段旧情，你看我的眼神，不用那么厌恶吧，嗯？”
　　去他妈的旧情。
　　周子澈紧咬着牙关，浅色的眼瞳已经有些泛红。
　　你臭不要脸地百般纠缠，算什么旧情。
　　林世伟没指望周子澈答话，调笑了一句后便知道自顾自地续道。
　　“既然要继续谈生意，江总，别再跟我扯什么稳赚不赔，拿出点诚意来吧。”


第4章
　　夏日的午后，灼烈的阳光将车窗外的一切都烧得泛白，直刺人眼。
　　车几近无声地行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周子澈垂下眼睫，注视着江故和自己交叠着的双手，冰凉的手背被对方的体温熨帖着，终于沾染了些许温度。
　　“江故。”
　　“嗯？”
　　“你刚才……太冲动了。林世伟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的，让他占些口舌之利，不痛不痒。把生意谈下来才是正事，不是吗？”
　　刚才餐桌上几近凝滞的空气仿佛还萦绕在身边。
　　业内的人多少都听到了风声，江氏集团这座庞大的航船，正在驶往最危险的海域，一着不慎就会触到暗礁，被风暴掀翻，然后被潜伏在海底的野兽瓜分殆尽。
　　林氏是大不如前，能够拿出一百亿资金解集团燃眉之急的也不只是林氏一家。
　　但如果不找林氏，凭林世伟和江家多年的宿仇，林世伟势必会反向找长明地产谈合作。
　　一旦长明地产有了一丝起死回生之相，江氏集团想要拉到别的合伙人就再无希望了。
　　这样简单的道理，连他一个对商界的事情一知半解的人都能想明白，江故执掌了集团将近十年，又怎么会不懂呢？
　　周子澈轻轻叹了口气，侧脸望向江故，那人正好也在看他。
　　墨黑的凤眸形状锋锐，宛如猎鹰，目光落在他面上时，眼尾却是勾着笑散了戾气的。
　　“难得听到阿澈训斥我。”
　　竟还有心思说笑。
　　周子澈轻轻推搡了他一下：“一百亿……你之前怎么都没有跟我说，现在要怎么办？”
　　刚才江故当着林世伟的面，面不改色地搂着他离开，分毫不顾林世伟在身后暴怒的威胁。
　　爽是爽了，可和林氏的生意也黄了。
　　“我会再想办法的，阿澈不用担心。”
　　江故清冷低沉的嗓音云淡风轻，顿了一下后，手臂一舒，将他捞进了怀里。
　　“更何况，我带你离开包间也不是冲动……”
　　他撵着周子澈松软的发尾，眸光深了几度。
　　“你是我的爱人，谁都不能对你有不轨的心思。三年前林世伟不配和你扯上关系，现在他一样不配。”
　　面料舒适的西服外套上冷涩的烟草香味涌入了鼻间，莫名叫人舒心。
　　周子澈唇角轻扬，安心地闭了闭眸子。
　　“这么说来……我比那一百亿还值钱咯？”
　　“我的夫人，当然比一百亿值钱……千金不换。”
　　回到京市，在家休息了一晚。
　　周子澈知道集团正是多事之秋，自然也不会不懂事地缠着江故在家陪他。
　　让经纪人替他把之前拒了的两个广告拍摄谈下来签了合同。到家的第二天一早，周子澈和江故交换了一个早安吻，就各自出门工作去了。
　　昨晚好说歹说，告诉江故今天拍摄广告绝不能在显眼的地方留下吻痕，对方才收敛了一些。
　　尽管这样，他的唇抹了一层润唇膏，再涂上口红，还是显得有些红肿。
　　“周老师，妆化完了，可以去摄影棚拍摄了——我的外甥女特别喜欢您，可以麻烦您帮我签一张海报吗？”
　　“当然可以。”
　　周子澈回过神，索性帮化妆间里的几个红着脸悄悄看他的小姑娘都签了名才离开化妆间。
　　小张助理收拾了东西，快步跟上。
　　“周哥，您昨天刚和江先生见面……怎么今天就恢复工作了？”
　　小张助理之前是跟在江故身边做事的，他们隐婚以后，江故担心他在娱乐圈里出什么意外，特意把小张助理安排到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工作。
　　“先生近段时间工作忙。”
　　而且我多拍点广告，有多少钱算多少钱，总能帮到江故一点。
　　“也是……我听集团的人说，江先生近一个月来经常通宵留在公司处理文件，开董事会。”
　　“不过——江先生百忙之中昨天还亲自来拍摄场地接周哥回家，要是传出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羡慕死了呢！”
　　从化妆间到摄影棚的距离不短，小张助理看着附近没有什么人，“叭叭”地说得很欢。
　　“周哥，我听说啊，那个珠宝商的小儿子——叫许忆的，上回在酒宴上见到江先生以后，一直闹着要和江氏联姻。听说江先生已经结婚了，到现在还在跟家里闹呢！”
　　“这不几天前，江先生和那个珠宝商谈生意，许忆不知怎么也跟去了，我听江先生的秘书说，许忆半夜故意走错房间，想爬江先生的床，然后——”
　　周子澈哭笑不得，语气却很笃定：“先生不会碰他的。”
　　“何止没碰呢！许忆直接被江先生派人扔出了酒店，听说第二天许忆就灰溜溜地去机场了，哈哈哈……”
　　周子澈眼底有了一些笑影，江故俊美的五官在瞳里结成了一个虚影，一闪而逝。
　　“周哥，您笑了，笑了就好！”
　　周子澈抬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我之前一直板着脸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可我瞧着今天您和江先生一起出门，并没有吵架呀？”
　　“先生没有让我不开心。”
　　相反，他和江故起初虽然只是奉父母之命联姻，但婚后两情相悦，江故待他温柔体贴，也从不在外头惹风流债。
　　能遇到江故，是他一生里最开心的事情。
　　摄像机的闪光灯在影棚里闪烁。
　　周子澈接的是一个家纺品牌的广告，影棚中央搭好的景用了白丝绸和雪白的床垫被褥，青年却是一身稍透的纯黑衬衣长裤。
　　扣子松松地解开了两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大片奶白色皮肤，衬着着周子澈昳丽的桃花眸里温润无辜的神色，又纯又欲，很容易让人产生世俗的欲望。
　　“难怪业内那么多大品牌都喜欢请周老师拍广告啊……”
　　小张助理坐在导演身边，听见导演的赞叹声，再一看镜头里的青年侧着身子躺在床垫上，衣衫下摆隐隐露出的腹肌，眼皮“突突”直跳。
　　赶紧跟导演商量。
　　“导演……这个广告的尺度，是不是稍微大了一点儿？”
　　“是周老师觉得露腹肌不大好？”
　　周子澈听到那边的对话，没有多想：“不要紧的，我没有意见。”
　　广告拍摄，何况他一个大男人，露点腹肌再正常不过。
　　既然收了品牌的钱，签了合同，自然要在合理范围内尽力配合好拍摄工作。
　　小张助理迟疑了一下，还是小跑过去低声提醒。
　　“可是——江先生他看到广告，会不会不大高兴？”
　　周子澈微讶地一挑眉，失笑道：“怎么会呢，他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继续拍吧。”
　　一直到深夜，广告的拍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周子澈在车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车已经驶入了别墅区，肚子有点饿，也不知道家里的冰箱还有没有多的食材……
　　“周哥，别墅亮着灯，是不是江先生在家啊？”
　　周子澈怔了一瞬，倚着车窗望过去，家里的客厅确实亮了暖橘色的灯。
　　车在院子里停下后，还能闻到淡淡的饭菜香味。
　　胃里更空了。
　　周子澈顶着小张助理揶揄的眼神，下了车，刚拿出钥匙，门已经“吱呀”一声开了。
　　江故围着围裙，像是刚洗过澡，墨发还是湿漉漉的，眉眼被烟火气浸染，像是从天上被拉入凡间。
　　他揽过周子澈，把人带到了身边，垂眸勾了勾唇，才重新抬头看向小张助理，眸光冷下去。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门合上，照例是一个缱绻而绵长的吻。
　　“拍广告怎么拍得这么晚？”
　　“品牌方的要求比较高，我今天ng的有点多，所以晚了一点——你什么时候到家的，还有时间做饭？”
　　江故将一盘意面推到了周子澈面前，给他摆好筷子、刀叉。
　　“我傍晚就到家了，本来以为你会回来吃晚饭……想打电话给你，怕影响你拍摄。”
　　“那这意面？”
　　“知道你晚上会饿，给你留的，刚刚热了一下，可能不那么好吃了。”
　　周子澈低头尝了一口，面条有点软，还有点咸，但——
　　“很好吃。”他笑起来，眉眼间神采奕奕，“还有吗，我想再吃一点儿。”
　　别墅里的灯全熄了。
　　周子澈累了一天，眼皮早就开始打架，脸颊刚枕上江故的臂弯，就沉沉地睡熟过去。
　　他喜欢屈着膝盖，蜷在江故怀里，整个人都被对方身上好闻的烟草气包裹，温暖，安心，幸福。
　　江故搂着他，没有阖眼，也没有动作。
　　只有骨节分明的手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轻轻撵着周子澈的发丝，再一路摩挲过他的鬓角，再到唇。
　　直到怀里的人的呼吸变得舒缓绵长，江故才腾出一只手，打开了手机屏。
　　财经新闻头条。
　　【林氏集团总裁林世伟先生今早现身长明地产公司总部。林世伟先生接受采访时说，林氏集团可能有意和长明地产达成合作，共同开发……】
　　江故狭长的凤眸微眯。
　　切到微信界面，聊天记录显示的时间是傍晚五点。
　　【林世伟：江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只要我和长明地产谈成合作，我只需要用二十亿，就能让你收购长明地产的计划全部破产。】
　　【林世伟：我的要求真的不过分吧，甚至还是你赚了。】
　　【林世伟：我再给你五天的考虑时间，五天一过，你不答应的话，我保证，你会立马在报纸上看到林氏集团和长明地产合作的新闻。】
　　林世伟的要求。
　　江故摁灭了手机屏，更深地把周子澈带入怀里。
　　怀里的人睡得很安稳，眼角眉梢尽是信任依赖，又幸福温和的笑影。
　　周子澈的骨相很漂亮，皮相更漂亮，睡着的时候衣襟半开，锁骨塌陷出一片深暗的阴影，唇角含笑，像一只餍足的猫。
　　加上他出身很好，温润善良的富家小少爷，在娱乐圈能吸引那么多粉丝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也会吸引很多本不该也不敢觊觎他的畜牲。
　　林世伟的要求。
　　昨日的酒店包间。
　　林世伟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周子澈的脸。
　　“江总，我可以入股，只要你能让江夫人来我的府邸，陪我一段时间。”
　　林世伟的要求，当然不会是单纯的陪。
　　【林世伟：江故，只要你把周子澈送给我，让他做我的情人服侍我。他哪天到，一百亿哪天就到你的账户上。夫人没了可以再换，生意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第5章
　　周子澈是在半夜被手机屏幕的光亮惊醒的。
　　他按了按刺痛的眼角，缓缓睁开眼，生理性的水汽让他的视线很不清晰，但也足够看清楚，身边本该是江故睡的位置已经空了。
　　江故的手机放在枕头上，似乎刚离开不久，床垫和被子还是热的。
　　周子澈缓了几刻，睡眼迷蒙地坐起来，刚想去看看江故是不是又半夜去书房处理公司事务了，枕头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是秘书发来的消息。
　　【江总，大事不好了，林氏集团已经和长明地产谈成了合作，现在公司资金运转不过来，董事们都在公司闹呢！】
　　什么？！
　　周子澈放在床边的手一紧，指尖瞬间揪住了床单。
　　手机里的消息还在不停地跳。
　　【江总，您快过来吧！实在不行，要不变卖一部分股份，或许还能解燃眉之急。】
　　【虽然这样可能会失去江氏的控股权，但总好过集团毁于一旦啊江总！】
　　已经这么严重了。
　　江故怎么什么都没有跟他说呢？！
　　周子澈面色惨白，刚胡乱穿好拖鞋想走出卧室去找江故，就听见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故面色如常地走过来，眉眼间还透着深夜独有的慵懒性感。
　　见到他站在床边，似乎有些讶异地一挑眉。
　　“阿澈？你怎么醒了……我吵醒你了？”
　　周子澈惶急地抬眸：“不，不是，我是想找你，你……”
　　“我不是故意不开灯的，让你担心了。只是你一向睡眠浅，见一点光就睡不好，我怕吵醒你，所以才没开灯的。”
　　江故的勾唇浅笑，眼瞳里漫着显而易见的温柔疼宠。
　　只是目光落在周子澈手里捏着的手机时，嗓音微微顿了顿，语气更缓。
　　“阿澈，我的手机……”
　　周子澈咬着牙吞回了询问的话，竭力掩饰了面上的无措，把手机递过去。
　　“没什么，我就是醒来看见你把手机落在床上，以为你去书房办公了，想着帮你送过来。”
　　他看得出来，江故根本就不想告诉他。
　　或许是怕他担心，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总归都是心疼他，为了他好。
　　他一个金贵娇养着长大的富家少爷，对商业上的事情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父母还健在，可能还能帮到江故一点儿，但两年前父母遭遇飞机失事，家族的产业早就变卖给了旁人，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慌了，江故还要分心哄他照顾他，岂不是更加添乱？
　　江故接过了手机，关机了放在床头柜，随后自然地揽过他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周子澈本能地勾住了江故的脖颈。
　　因为他睡觉的时候有一点儿光就容易醒，所以房间里的窗帘在夜晚一向拉得很严实。
　　黑暗无孔不入地蔓延上卧室的各个角落，他只能凭借一点点微弱的光线，看清楚江故近在咫尺的侧脸。
　　矜贵琼秀，面若冠玉。
　　大半的脸隐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的下颌，看着很冷，但于他，却是最最温柔的人。
　　没事的。
　　江故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他能做的，就是再多接一点片子，多拍一些广告，让江故的压力轻一些……
　　周子澈眼睫轻颤了几下，阖上眸子，困倦的水汽将他纤密的睫毛染得湿漉漉的，像是只纯良的小鹿。
　　“阿澈？”
　　周子澈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头埋入江故的颈窝：“……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下次不会吵醒你了。”
　　江故轻轻把人放到床上，扯过被子，替他掖好。
　　又走到床的另一侧，躺下。
　　手肘支着床垫，在周子澈眉心落下一吻，吻得很重。
　　“好梦……阿澈。”
　　周子澈当然没有办法睡着，脑子里一团乱麻，闹哄哄的，连带着太阳穴都隐隐刺痛。
　　但是他知道，江故为了瞒过他，肯定会等到他睡着，再去处理工作。
　　“……江故。”
　　“嗯？”
　　“你抱着我睡。”
　　整个被人捞入怀里。
　　耳边就是江故沉稳有力的心跳。
　　对方低哑的嗓音几乎是气音：“阿澈这是在跟我撒娇吗？是不是想……”
　　他拦住了江故作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
　　“别闹了……我想睡了，你也好好休息。”
　　一小时后，江故轻手轻脚地抽身离开了房间。
　　门合上的下一秒，周子澈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
　　往常这个时候，他还窝在江故怀里睡得深沉。
　　也可能是被江故欺负着，还没能阖眼睡觉。
　　但从不曾像现在一样，整颗心像是被一张巨大细密的蛛网笼罩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收越紧，越收越紧……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拨通了小张助理的电话。
　　小张助理不住地打哈欠：“周哥……怎么了……今天没你的黑热搜啊……工作室的弟兄们都看着呢……”
　　周子澈拨通了电话，才觉察到不妥。
　　有些歉然：“对不起啊小张，我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儿周哥……您有什么急事找我是应该的，助理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再说了，江先生吩咐再三，叫我照顾好你的工作、生活……到底是什么事啊？”
　　“我想着……近期我的工作能不能再排满一点。”
　　“还要满？！”
　　小张助理显然吓了一跳。
　　“周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行程已经很紧了，这几天都是广告，广告拍完就要进剧组了……再接工作，难不成您一天到晚都不休息了？！”
　　“我……我不用休息。”
　　小张助理哭笑不得：“周哥，您这……哦，我知道了，是您和江先生闹矛盾，所以才想着工作排满点不想见他？”
　　错了。
　　他想见江故。
　　每刻都想。
　　在剧组的时候想，工作的时候想，有时候看到一点儿和江故能有关联都东西，他都会忍不住想到江故。
　　可是――
　　“你就当是这样吧，这几天我不在家住了，我去经纪公司的员工宿舍住……这事儿，你不用跟先生说，我会告诉他的。”


第6章
　　第二天一早，周子澈在餐桌上跟江故提了去经纪公司住的事情。
　　“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住了？”
　　江故骨节分明的手优雅地握着刀叉，将牛排切好，送到了周子澈面前的碗碟里。
　　“我……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家里离拍摄的地方太远了，所以我就想着，去经纪公司住，这样来去也方便一点儿。”
　　周子澈闷头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答道。
　　半刻后，江故仍没有回应，他忍不住悄悄抬眸去看对面的人。
　　江故正低头看手机，形状锋锐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遇上了很棘手的事情。
　　【江总，我昨夜已经按您的吩咐，往您的微信发过消息了。】
　　【各个财报最近也在疯狂猜测林氏和长明地产合作的事情，绝不会叫夫人察觉到异常的。】
　　江故面无表情地删除了这几条信息，察觉到周子澈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停留了足够久的时间，眼尾勾了些笑，抬起头。
　　“抱歉阿澈，秘书有事找我――你刚刚说什么？”
　　周子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嗓音轻缓。
　　“你不用担心经纪公司那边的环境，小张助理肯定会帮我安排最好的房间的……住在那边，我每天也可以多睡一会儿，你觉得呢？”
　　“让小张在你工作地点附近租个房子吧。”
　　“不用，一个广告也拍不了几天。”
　　江故吃完了餐盘里最后一点早餐，忽然站起身，用帕子擦拭了手后走到周子澈身前，微一俯身，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他的唇角。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能吃成一只小花猫。”
　　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指腹很缓很重地压过他的唇角，江故俊美的面容与他挨得很近，近到连他自己的呼吸都沾染上了冷涩的烟草气味。
　　周子澈微红了脸颊，刚往后退了一点儿，后脑勺就被江故的掌心托住。
　　成婚那么多年，他在江故面前还是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
　　周子澈有些语无伦次：“……明明是你做牛排的时候酱料放太多了……你还赖我。”
　　“是么？”江故浅色的唇唇形薄凉，勾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我尝尝，是不是真的放多了。”
　　一个绵长的吻，像是在讨要周子澈提出搬出去住的报酬。
　　“去经纪公司住也行，但是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有空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悄悄过来看你。”
　　周子澈拥着江故，欢喜地扬起笑。
　　“嗯，你放心吧，我每天收工都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真乖。”
　　周子澈带着行李，坐上了小张助理过来接他的车。
　　小张助理帮他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
　　“周哥，江先生真的同意你搬出去住了啊？”
　　周子澈碰了碰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
　　“嗯，同意了。”
　　“周哥，我按照您的要求，把最近能接的广告和杂志拍摄都整理好发在您邮箱了……江先生待您那么好，您其实没必要接那么多工作的。”
　　周子澈打开了文档，挑选着能接的工作，闻言略一抬眼，没有作声。
　　车里的早间广播放着他平时爱听的轻音乐，悠扬舒缓，很让人放松。
　　“小张，你把广播调到和财经新闻有关的电台吧。”
　　小张助理一头雾水地照做了，忍不住调侃：“周哥，你以前不是说财经新闻听着就头疼吗，怎么……”
　　广播里声音甜美的女主播字正腔圆。
　　“近日，多家媒体拍到林氏集团总裁林世伟先生多次出入长明地产，林世伟先生接受采访时说，林氏集团有意向与长明地产合作……”
　　周子澈眼神一空，指甲几乎在手机壳上留下白痕。
　　“此前也有新闻报道，江氏集团正在进行收购长明地产的项目，现在我台记者正前往江氏集团总部采访董事长江故先生……”
　　小张助理反应很快，在采访内容播出来之前就调换了频道。
　　从车里的后视镜打量了周子澈一眼，干笑两声。
　　“周哥，你看现在这新闻一天天的尽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林氏集团有没有和长明地产谈成合作，江先生还会不清楚吗……”
　　“继续放。”
　　周子澈嗓音微冷。
　　小张助理一愣：“什么？”
　　“继续放刚刚的广播……要不你想我到了拍摄场地以后再听回放？”
　　一阵冗长的沉默。
　　车内很快就只剩下广播电台的播报声。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束，周子澈走下车门时，面色白得不像话。
　　“周哥……您别太担心了，江先生是什么人，这么多年集团遇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不都顺利解决了吗？”
　　周子澈抿了抿唇：“是先生叫你瞒我的吧？”
　　“是……江先生说，您知道了也只会多一个人难熬罢了。”
　　“那你现在也帮我瞒着他吧，不用让他知道我在关注这件事情。”
　　“周哥……”
　　“要接的工作我挑好了，你帮我联系签合同就好。”
　　“……好，我明白了。”
　　往后的三天，周子澈白天在拍广告，晚上就去摄影棚拍杂志，一天几乎只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工作室刚把行程表发到微博，就招来了粉丝的一片骂声。
　　【经纪公司太过分了吧！我们澈澈这个月每天都有工作行程，这怎么吃得消啊！】
　　【太心疼了，澈澈工作也太拼了，澈澈才刚出剧组，公司又给安排这么多工作！】
　　【压榨艺人这也压榨得太狠了，澈澈又不是机器，可以每天轮轴转地工作！】
　　……
　　深夜两点，周子澈回到员工宿舍的房间。
　　简单地洗漱过后就躺上了床。
　　青年卸了妆，眼底已是一片淡淡的青黑，本就苍白的皮肤在夜色中更是白得几乎透明，纤密的眼睫微颤，透着说不出的脆弱感。
　　微信“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是工作室的人在做紧急公关。
　　【周子澈八月行程。】的热搜已经蹿到了微博热搜前三，除了粉丝，还有一堆黑粉混水摸鱼。
　　【呵呵，周giegie又开始卖惨了。】
　　【一手勤奋人设立得真好，又可以虐粉，不愧是giegie呀。】
　　他强撑着刷了一会儿，刚想关掉手机，就看见了另一条热搜的热度正在急速上升。
　　【江故回应收购进度。】


第7章
　　“江总，近日有传言称江氏集团的资金链出现问题，请问是真的吗？”
　　“江总，请您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听说贵集团的董事会近期来有大的股权变动，请问是和收购长明地产的项目有关吗？”
　　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走出会议厅的男人一身裁剪得体的高定西装，纯黑的衣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漂亮身形，腿长而笔直。
　　即便在现场喧嚷的环境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步调也显得从容不迫，不紧不缓。
　　“江总，您看这……”秘书紧跟在江故身后，见到前面把公司正门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不由有些紧张。
　　江故淡淡瞥了他一眼，墨色极深的凤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海底，毫无波澜。
　　他抬手轻轻扯了一下领带，修长的指节衬着黑色的西服，白得森冷。
　　“怎么让记者滚蛋，也需要我教你么？”
　　嗓音轻缓低沉，没什么起伏，却生生让秘书打了个寒战，立即领着一众安保人员快步走上前。
　　“所有问题，江总已经在发布会上说明了，其余的无可奉告！”
　　“请不要妨碍江总正常出行，否则江氏集团的律师函明日就会送到你们手上！”
　　扛着摄影机、举着话筒的记者渐渐被保安驱赶到两侧，江故仿佛没有听见周围嘈杂的响动，自顾自上了车，直到——
　　“江总，有传闻说您对江氏集团的控股已经岌岌可危，您现在拒不回答记者问题，急着离开公司，是心虚吗？！”
　　江故抬手示意司机暂缓启动，墨黑的眼瞳扫过去，钉在了那个高声呼喊的小记者面上。
　　如玉的眉眼掠过一丝慵懒随性的笑，仿佛还有些讥讽。
　　“我急着离开公司，是因为我的夫人还在家里等我，我答应今晚会去陪他。怎么——我的家事，也需要向你一一说明么？”
　　卡宴发出一阵引擎轰鸣后，扬长而去，留下背后一众记者面面相觑。
　　“咔哒”。
　　一声打火机点燃的脆响，幽冷的蓝色火焰在车厢内飘忽地蹿起，旋即是一阵冷涩的烟草香气飘荡开来。
　　微弱的火光仿佛也被车内冷沉的空气染上寒意，连带着烟草味入肺都好像带了冷锐的冰棱，一下下刺扎着身体。
　　司机勉强吞咽下一口唾沫，试探着开口。
　　“江，江总，您是打算现在回家吗，还是——”
　　“夫人呢？”
　　“我现在就联系小张助理。”
　　短促的电话铃声一阵一阵地响起，小张助理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却不敢伸手去接。
　　成为周子澈的助理三年，他从没见过对方如此失态的样子。
　　在聚光灯下从来温和礼貌的青年，如今眼尾微红，下颌紧绷着，素来抿着笑意的桃花眼，也再没了一丝鲜活气。
　　“你实话告诉我，集团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资金链断裂。
　　董事会分裂夺权。
　　各方资本虎视眈眈。
　　整整一百亿的空缺，甚至还要更多。
　　连新闻报道都说得这样言之凿凿了，可见那日林世伟对他们的威胁，或许并不是夸大其词。
　　一着不慎，江氏这座大厦就会倾倒崩塌，万劫不复。
　　“周哥……真不是我有意瞒你，实在是江先生也没有同我多说，只叫我多关注你的情绪，尽量不要让你看有关集团的报道……”
　　周子澈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讥讽什么。
　　“我怕是全公司，最后一个知道情况的人了吧？”
　　“周哥……您要相信江先生他可以——”
　　周子澈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先生，和公司情况如何，那是两码事——你现在开车，送我去公司。”
　　“周哥！您要是生气就骂我吧，可别跟江先生置气！江先生他这几天都在忙公司的事情，他不告诉您，也是怕您担心着急，他真的……”
　　“……我不是跟先生置气。”
　　周子澈沉默了一下，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我是在跟自己置气……如果我不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废人，先生也不会那么辛苦吧？”
　　他这个江夫人当的，确实像个笑话。
　　平日里尽会享受江故的照顾，不能帮对方分担一些也就罢了，到了集团出现问题的时候，也要人人都瞒着他，唯恐他出什么乱子。
　　可江故也没有做错。
　　瞒着他的人都没有做错。
　　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算知道的再多，除了在这里恼恨，自责，没有一点用处。
　　“周哥，您胡说什么呢？您刚出道几年就已经有几千万粉丝了，那么多人喜欢您，您怎么会是废人呢？”
　　“您只是不喜欢商业上的事情……集团出现问题，不是您的错，跟您没有关系的！”
　　房间里冷白的光线暗沉地笼罩着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连续几日高强度的拍摄工作，让他的面色白得有些瘆人，脸颊瘦削得过分，几乎脱相。
　　“……小张，你送我去公司吧，我不会跟先生闹脾气的。”
　　“我就是想去问问他，想到填补资金空缺的法子了没有——我所有的片酬和这些年的积蓄，你都帮我转到公司账户上了吗？”
　　“转了转了，还特意按您的要求，匿名转的……”
　　“嗯。”
　　“可今夜未免也太晚了一些，江先生说不准还在忙呢，而且您明早六点就有杂志拍摄，如果一夜不睡，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周哥，您要是病倒了，江先生那儿我就更没有办法交代了……”
　　“您就当为了江先生少操些心，今天先休息吧？明天，明天得空，我就送您去公司见江先生。”
　　房间的灯熄灭了，小张助理关门离开。
　　黑暗迅速占领了房间的角角落落，远处的天幕乌云沉沉，阴郁燥热，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周子澈双手抱膝，仍旧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其实去问了江故也是白问。
　　如果有好的办法，江故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瞒着他了。
　　脑海里的思绪纷纷乱乱，到最后，只有反复回响着林世伟那天说过的话，仿佛一个初闻可笑，却摆脱不掉的诅咒。
　　“江故……江故……”周子澈轻声呢喃着江故的名字，埋下了头。
　　江故，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8章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沙发上四肢冰冷的人才有了些许动作。
　　微信打开，入眼第一条就是几小时前江故发给他的信息。
　　【江故：阿澈，工作很忙吗？记得要按时吃晚饭。】
　　周子澈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刻，眸光渐渐黯淡，迅速躲闪开去。
　　他点进了小张助理的对话界面，在输入框里打字。
　　【你帮我联系林世伟，……】
　　你帮我联系林世伟，我想私下和他见一面。
　　不。
　　不能这样。
　　林世伟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那日宴席上对方说的话不过是拿来讥讽江故，让他们难堪恼怒的戏言，不能当真的。
　　林世伟那样纨绔的二世祖，一向行事荒唐。
　　而且……如果江故知道他私下去见了林世伟，一定会生他的气的。
　　他不能叫江故难受。
　　周子澈咬着牙把输入的字符删除了。
　　可是……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万一他按照林世伟的要求去见了他一面，能说动林世伟出资帮江氏集团渡过危机呢？
　　【小张，我想去见林世伟一面，你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帮我安排，不要让先生知道。】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骤然打断了周子澈的思绪，慌乱之下，他来不及点下发送消息，指尖发颤地关掉了手机屏，将手机按在身侧，厉声问道。
　　“是谁？！小张，是你吗？”
　　敲门声顿了一下。
　　旋即门外响起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阿澈，是我。”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湿凉的水汽。
　　江故似乎是淋着了雨，肩上的布料墨色深了几度，棱角分明的面容被雨水勾得分外冰冷，鬓角和额角的碎发也是湿漉漉的，像是海底刚刚打捞上来的玉石。
　　周子澈愣了一瞬，旋即眉心瞬间拧起来，慌忙拽过他的手腕将人扯进房间，然后俯身帮他拿拖鞋。
　　忍不住责怪：“这么晚了，外面还是暴雨天，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他把拖鞋拿好，然后仰起脸去看江故。
　　“外套都湿透了……还不快脱下来，我给你放热水，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别生病了。”
　　江故不紧不缓地解着西服的扣子。
　　“傍晚给你发的消息你没有回我，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周子澈嫌他动作慢，上前抬起手想帮他，却被江故轻松地扣住手腕拦下了。
　　对方的手指沾了雨水，冷得像冰。
　　“别靠我太近，你身子弱，一会儿受寒会感冒的。”
　　周子澈无奈地退了半步：“那好吧……热水器我一直开着，你先去洗澡，我坐着等你。”
　　五分钟后，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周子澈开了灯，暖橘色的光线瞬间驱退了黑暗，唯独沙发阴影处的那一角还是黑洞洞的。
　　他把沙发上放着的手机收走，抿着唇迅速删除了刚刚打好的字。
　　自己刚才真是急得昏了头了。
　　他是江故的夫人。
　　就算情况再糟糕，他也不可以私下去见林世伟那样心怀不轨之徒。
　　周子澈走到床边，铺好了被子，先帮江故暖了一侧的床铺，等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才挪过身子坐到了另一侧。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浅笑：“江故。”
　　“嗯。”
　　男人只松松垮垮地围了一条浴巾，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绝没有平日里穿着衣服的时候显得那样瘦。
　　狭长的凤眼慵懒地翻涌着沉沉墨色，像是融进了远处不透光的夜幕。
　　江故掀开被子，感受着床铺上对方的体温。
　　突兀的喉结极缓地滚动了一下，旋即迅速伸手，将人一把捞入了臂弯里。
　　“我来的时候你还没有睡觉？”
　　周子澈本能地撒谎：“才不是，我睡了的……”
　　“睡了的？睡了的，怎么我刚敲门，你就回答我了，来开门的速度还那么快？”
　　鼻尖被江故轻轻点了一下，周子澈侧脸埋头进对方的颈窝，听到他低哑的嗓音。
　　“撒谎的小朋友，鼻子是会变长的。”
　　周子澈先是红着脸反驳了一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随后才坦白从宽。
　　“我今天确实没睡好……是拍摄工作完成得不好，我有点难受。”
　　他又撒了谎，但好在江故似乎没有听出来。
　　“工作有点失误很正常的，明天再去调整就好了……而且我家阿澈年纪轻轻就已经有那么多粉丝了，网上那么多人‘老公’、‘哥哥’的叫着，还怕工作失误吗，嗯？”
　　语气隐隐带了些微妙的醋味。
　　周子澈被他逗得莞尔：“……粉丝们叫管粉丝们叫，我又不叫他们。”
　　“那你叫谁？”
　　江故带着薄茧的指腹粗糙地划过他的唇角，像是摩挲一只爱宠。
　　室内的灯光太亮了，周子澈莫名有种白日宣淫的负罪感，假装没听懂江故的暗示，没有作声。
　　身边的人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冷涩的烟草味今夜分外浓郁：“阿澈……我问你呢，那你叫谁？”
　　“咔哒”一声，灯熄灭了。
　　周子澈一抬眸，撞上了江故墨黑的眼瞳，冷白如上好玉石的俊美面容和沉黑的凤眼黑白分明，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战栗感。
　　仿佛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
　　野狼注视着自己的领地。
　　他忍不住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甩掉了脑海里荒谬的念头。
　　嗓音软了几度：“……我只叫你，叫你老公。”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的沉默后。
　　江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奖励似的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而后掌心骤然滑到他的脊梁上。
　　沿着脊梁骨摩挲。
　　“很好，很好……这可是阿澈自己说的。那今天晚上，夫人要叫到我满意为止。”
　　情到浓时，周子澈瞳孔涣散着，仿佛听见江故低喃着问他。
　　“阿澈，阿澈……如果哪天集团不在了，你还会……”
　　他的嗓音已经哑了，不大能发得出声。
　　他甚至觉得这好像是他紧张过度的幻听。
　　但是――
　　会的，我还是爱你的，还是会陪着你的……
　　我爱的人叫江故。
　　就是现在拥着我的人。
　　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第9章
　　周子澈昏睡了一阵，再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正躺在江故的臂弯里，相拥而眠。
　　“醒了？”
　　“嗯……”
　　周子澈醒了醒神，窗外已经隐隐可见稀薄的晨光，他仰起脸望向江故。
　　之前忙乱的没有看清楚，现在他才发现对方眼底下淡淡的青黑色，凤眸里缠绕上几根红血丝，五官依旧英挺，却流露出少许疲倦的神情。
　　心口抽疼了一阵。
　　“江故……公司里很忙吧？”
　　“嗯，但是再过不久就能处理好了。”
　　江故的下颌抵着他的额头，胡渣轻轻刺扎着额前的皮肤，泛起了一阵酥麻。
　　“到时候，我就把公司事务暂时交给别人管理一阵，然后在家好好陪你……你也休息一段时间，别接新戏了，好不好？”
　　周子澈想跟他说“其实我看见那条热搜了，你没有必要瞒着我”，但话到嘴边，还是不忍心叫江故担心。
　　便顺着他的话微笑着答：“当然好咯。我想去海岛玩，我们去国外别人都认不出我们的地方度假，好不好？”
　　“好……”江故吻了吻他的眉心，嗓音温柔，“都依你。”
　　时间还早，周子澈这几日睡眠很差，只有现在在江故怀里才勉强能有一些睡意，正打算再阖上眼睡个回笼觉，就听见了床头柜放着的手机一阵吵嚷的铃声。
　　江故抚着他的脊背，抽身起床按掉手机。
　　“秘书打来的，我去接一下，你接着睡吧。”
　　周子澈注视着江故走到阳台，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他假装埋头裹上被子睡了片刻，等到江故转过身，才轻手轻脚地起床，悄悄走到了阳台边上。
　　为了保证艺人不被狗仔和私生饭拍到，房间间隔阳台的玻璃是单向透视的，从外面并不能看到房间里的景象。
　　他把肩膀贴上玻璃，凝神去听。
　　江故起初并没有说话，一直沉默了近五分钟，才淡淡吐出一句。
　　“你的意思是，之前有意向找我们合作的几个公司，因为近日林氏集团和长明地产即将合作的传闻，都取消了跟我们接洽的会议？”
　　果然。
　　因为林世伟故意报复，江故已经很难再找到其他合作伙伴了。
　　周子澈紧咬着牙关，心跳一下一下，像是慌不择路的小兽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早已乱得没了章法。
　　又是一阵漫长的足以溺死人的沉默。
　　江故的嗓音在凌晨很沉很哑，语速轻缓。
　　“变卖手里的股份？这绝不可能。先不说以现在江氏集团的股价，变卖股权就是杯水车薪……江氏是我多年的心血，我绝不会拱手让人。”
　　“你是说，林世伟约我见面？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好，我知道了――他说必须带上夫人？”
　　江故的嗓音陡然冷冽，仿佛山巅暴雪，他冷然续道。
　　“如果是这个条件，那就不用谈了……我的夫人如何，他没资格置喙。”
　　电话挂断。
　　周子澈闷头疾步走回了床上，侧过身躺好，两秒后就听见身后的阳台门“吱呀”一声轻响。
　　“阿澈？”
　　江故的嗓音温柔疼宠，似乎怕他已经睡着了吵到他，音量很轻。
　　周子澈也就闭着眼睛攥着被褥，一言不发地装出已经熟睡的模样。
　　脊背很快贴上了江故温热的胸膛。
　　对方带着湿热潮气的吐息轻轻喷洒在后颈处，旋即皮肤上好像印上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吻。
　　江故吻得很轻，但却连绵不断的，一路绵延至他的耳垂。
　　这力道虽然不重，但也足够留下少许暧昧的绯色痕迹。
　　像是某种渴望占有的标记。
　　但是往日里这种时候，心底里抑制不住涌出来的蜜糖般的甜意，此刻却像是山里的野果子，只有苦涩的汁水。
　　难受得他喉口梗塞。
　　脑海里一会儿是江故哄他叫他安心的低语，一会儿是林世伟嬉笑侮辱的要求。
　　江故不是无坚不摧的神。
　　他也会有失误，会犯错，会有无计可施的时候。
　　刚刚在阳台的电话……江故分明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了。
　　除了林氏集团，没人再会出那一百亿。
　　不，不对。
　　如果林世伟不和江故合作，就会反过去投资长明地产，等这项合作真的谈成了，那江故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毁了。
　　不……
　　不能这样！
　　“……江故。”
　　“嗯？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周子澈组织着语句，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困顿的带着一点儿撒娇似的软音。
　　“还不是你刚刚闹我……而且这个点我也该起床洗漱，准备赶去摄影棚了。”
　　“那我帮你拿衣服。”
　　周子澈拽住了江故的手腕，很快被他反握住圈在了掌心里。
　　他抬眸对上江故幽深的黑眸：“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还是去公司吗？”
　　“嗯……可能还有个新闻发布会要去。如果晚上结束得早，我就再过来陪你，好不好？”
　　“好。”
　　衣柜打开，他本想穿件丝质的白衬衫，刚扣好扣子站起身，却被江故一把拖回了床上。
　　“换掉。”
　　周子澈微讶的挑眉：“为什么？这件衣服不好看吗？”
　　“……好看。”
　　款式修身，面料极佳，完美地勾勒出青年纤瘦颀长的身形，但――
　　江故眯着凤眸，目光渐渐下滑，落在周子澈敞开的衣领下莹润漂亮的锁骨，那中间的一点凹陷，汇聚出暧昧的阴影，还有昨夜留下的一小点红痕。
　　大片大片奶白色的皮肤，匀称漂亮，清纯又无辜。
　　他的嗓音冷了几度：“太露了，不许穿这件，换掉。”
　　周子澈顺着他的眼神，低头扫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
　　“这哪里露了，男款的衬衣好多都这样，我以前也穿过这件，你今天怎么突然――”
　　江故骤然倾身，骨节分明的手勾住了他的衣领，猛一拉扯，扣子顿时不堪重负绷断了线。
　　“丁零当啷”地落在地上。
　　“换掉――听话，阿澈。”
　　周子澈怔了一瞬，接触到江故眼底疯狂涌动的暗色，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突然顺着脊骨直往上蹿。
　　他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攀上江故的手。
　　“好，我换掉……”他温顺地低下头，“江故你别生气，我以后都不穿这件衣服了。”


第10章
　　“周哥，您今天怎么穿了这件衣服啊……您之前不是说这件衬衫面料不透气，夏天穿很难受吗？”
　　周子澈在手机上翻看着最近的财经新闻，闻言轻轻拢了一下衣领，感觉到靠着椅背的衣料已经沾了几点汗渍，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这件衣服是先生挑的，他说我穿这件好看。”
　　小张助理愣了一下：“江先生挑的？江先生不是在公司吗――哦，我说呢，您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原来是昨夜江先生来过了！”
　　“小张，我听说先生今天有个新闻发布会，你知道在哪里举行吗？”
　　“哦，那场新闻发布会下午四点在京市的明辉商厦举行……您问这个做什么？”
　　“下午四点我有行程安排吗？”
　　“好像没有。”
　　周子澈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裤缝，指腹都磨得有些泛红。
　　“那下午四点，你送我去明辉商厦。”
　　偌大的会议厅里灯火通明，几排明亮的顶灯惨白地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没有一处阴影，直将人的眼睛刺得生疼。
　　江故站在大厅前段中央的演讲桌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文件资料，似乎分毫没有察觉到底下鱼贯而入的各台记者。
　　“哎，你听说了吗，江总这次……是真的要栽个大跟头了！”
　　“听说了听说了，林总都已经三次去长明地产的总部了，我听说啊明天就要正式签合同了。啧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之前江氏集团要收购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江总多风光啊……”
　　“话也不能说太早吧？江氏集团之前不是没出现过股价大跌的情况，最后不都平安渡过了？”
　　“你懂什么？这次可不同以前了……你没看江总这几次新闻发布会一提到收购和资金链的事情，就说得语焉不详……肯定是出大问题啦！”
　　几个记者在前排落座，打量了几眼台上面无表情的江故，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凑在一起小声议论道。
　　“你们啊就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这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就要换人了――要是运气差点，搞不好集团都要改姓了！”
　　“砰”的一声书册砸在木桌上的闷响。
　　在底下正说得唾沫横飞的一个记者听到响动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上江故漆黑森冷的凤眸。
　　在明亮的光线中不仅没有沾染上分毫的光亮热度，反而像是深海，深不可测，波云诡谲，仿佛随时能将人吞噬。
　　记者立即躲闪开目光，回过神来时，脊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他妈的。”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咒骂，“还当自己是江总呢？马上就连个屁都不是了！”
　　“周哥，江先生就是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的，但是出入会议厅都需要记者证和相关凭据，您……”
　　汽车在商厦外停下。
　　临近四点，附近的车位几乎已经满了，来往的记者带着话筒、摄像机，商厦外的车辆已经开始堵塞，不时有记者下车匆忙地朝着正门的方向赶去。
　　“我们不去会议厅，去监控室就好。”
　　周子澈戴上口罩、帽子，帽沿压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遮掩住眉宇，便根本看不清长相。
　　“监控室？可是，商厦的监控室也不会随便让人进的啊！”
　　“明辉商厦是我父母生前的产业，后来虽然卖了出去，但也是卖给了我父母的好友。”
　　“那位叔叔我见过许多次，还算熟悉，今天中午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他会在监控室等候我进去。”
　　周子澈开了车门，刚混在记者中间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的道路上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是林总，林总来了！”
　　“林总？你是说林世伟林总？他怎么会来江氏集团的发布会啊？”
　　“谁知道呢，总之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估计有的是好戏可以看了！”
　　林世伟？！
　　他怎么会来这里？
　　周子澈转过身望去，一辆高奢的跑车正缓缓停靠在路边，林世伟做事一向喜欢张扬高调，还未下车，他带来的保镖就开始驱赶人群了。
　　“让一让，都让一让，林总要参加此次新闻发布会，麻烦让一让！”
　　负责财经新闻的记者多少都知道林氏集团与江氏这些年的恩怨，立即有不少人围了上去。
　　“林总，传闻您与江总不和，林氏集团暂时也没有和江氏集团的合作，请问您这次为什么要来参加江氏的新闻发布会呢？”
　　“林总，听说您明日就会和长明地产签订合作合同，方便透露一下林氏集团投资的金额吗？”
　　周子澈紧咬着下唇，缓步退到了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林世伟春风得意地朝着商厦的大门走来。
　　“周哥……”
　　小张助理看着周子澈攥紧的拳头手背上已然骨节泛白，不住地发着颤，不由有些有些担忧。
　　“周哥，您没事吧？”
　　周子澈垂下脸，胸口忽地翻江倒海地难受，闷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深吸几口气，缓了一下，轻声答：“……我没事，先生这次召开新闻发布会，请了林世伟？”
　　“这怎么可能呢？！江先生和那个纨绔的关系……您是知道的啊！”
　　“您和先生结婚之前，那家伙不是一直缠着您阴魂不散的。这么多年，江先生别说请他，就是生意上的事情都没和林氏集团有半点来往啊！”
　　“那他――”
　　林世伟大踏步地走到了会议厅前。
　　门外的侍者立即迎上去：“先生，请您出示记者证或者邀请函。”
　　林世伟白净的面容透着些淡淡的病色，细长的眼里却满是倨傲的神情。
　　他理了理自己的西服，冷笑一声。
　　“怎么，我来看看江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还需要什么邀请函吗！？”
　　“这……江总吩咐过，任何人要进入会议厅，都必须――”
　　“是吗？还有这规定？”
　　林世伟使了个眼色，他身后跟的两名保镖立即冲上去一把推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后，重重地撞在了墙上，顿时引得会议厅里所有的人都扭头去看。
　　“江总，林世伟还真的来了……”
　　江故抬手轻扯了一下领带，缓缓抬眸。
　　幽深的凤眸竟是含了笑的，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细看下泛着熊熊森寒的冷焰，仿佛触之即燃。
　　“林总对我江氏集团的发布会感兴趣，自然是可以来听――林总，请吧。”


第11章
　　林世伟大摇大摆地走到最前排中央的位置坐下，随手燃了一根雪茄，吞云吐雾。
　　“江总，人到的差不多了这发布会总可以开始了吧？我公司事情多，不像江总还有心思召开什么发布会，我的时间可耽搁不起呢。”
　　林世伟刻意提高了嗓门，声音像是公鸭的叫声，粗砺干哑，却立即引来底下的记者们一片哄笑。
　　无数等着看好戏的讥讽目光聚焦在台上，像是无数野狗、秃鹫，等着狮王倒下，好去咬一口肉，啄一口血。
　　“周哥，林世伟也太过分了！他这次来明显就是来耀武扬威的，他算个什么东西，这几年被江氏集团挤压掉了多少产业，要不是――”
　　周子澈无暇去听小张助理说了什么，他站在会议厅外，视线牢牢地锁在台上那个被无数奚落的目光注视的男人身上。
　　江故整理资料的动作却依旧不紧不慢，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只在哄笑声达到顶峰后，淡淡往底下扫了一眼。
　　出身豪门，久居高位的压迫性气场很快逼得现场安静下来，再无人出声说话。
　　周子澈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侧过脸避过江故投下来的视线，心跳快得连耳膜都在震颤。
　　江故应该没有看到他。
　　会议厅里那么多人，江故哪里会注意有谁在门外站着。
　　而且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衣服也是宽松的风衣外套，不怎么看得出身形，应当不会被发现的。
　　“周哥……”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走吧，我们去监控室。”
　　有商厦的老总亲自带着，监控室的保安很快被请了出去。
　　“于叔叔，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
　　“小澈跟叔叔客气什么，不过是看个监控罢了，何况江总还是你的先生……怎么你是瞒着江总过来的？”
　　于文斌是他父母十多年的老朋友，他小时候还去于家玩过好几回。
　　“是，江故他……不怎么让我接触商业上的事情。”
　　“也是，你啊，从小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偏偏喜欢学表演当明星。不过家里的产业有江总打理，你也能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嗯，先生挺支持我在娱乐圈拍戏的。”周子澈微微笑了一下，“于叔叔，您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在这里看完给您发消息。”
　　“好。”
　　监控显示器上的画面微有些模糊。
　　“小张，你帮我把主监控画面放到最大……只看先生一个人就好。”
　　发布会开始照例先是一些场面话，江故双手交叠着放在演讲桌上，指尖压着那一叠文件，目光却没有一次下滑落在纸张上。
　　低沉磁性的嗓音用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语速缓缓响起，尾音略微泛哑，几乎让周子澈以为江故就在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讲话。
　　他凝神去听。
　　江故几乎没有提到任何有关于收购长明地产的事情，也没有提及公司的资金问题，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下江氏集团后续的规划。
　　连他都能听出这其中的敷衍了事，那些媒体记者常年跟踪于各个集团的情况，问出来的问题自然一个比一个犀利。
　　“江总，据我们所知，江氏集团近期最重要的计划应该是收购长明地产的项目，请问江总对此为何只字不提呢？”
　　“江总，刚刚我台记者在江氏集团总公司外了解到，贵公司的董事们在公司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请问您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江总，请问您会考虑变卖股权来暂时填补公司的资金链吗？”
　　“江总……”
　　站在台上的人脊梁挺拔，形状锋利的眉下眉骨极深，狭长的凤眸乍一看毫无波澜，细看下却幽深森冷，透着刺骨冷意。
　　“收购长明地产的项目，事关集团商业机密，我无可奉告。”
　　“至于集团的董事们发生争吵，我不知道这话从何谈起。那位记者只说在江氏集团总公司外拍摄报道，怎么，董事们争吵不在公司会议室，竟会跑到公司外面？还是说，贵台记者未经允许，私自潜入集团拍摄商业机密？”
　　话音落下，那名提问的记者面色一白，赶紧干笑两声否认。
　　“江总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贵司的董事们看起来关系似乎不是很好，而且之前也有诸多报道称江氏集团董事会不和――”
　　江故挑了挑眉，目光径直钉在他面上，削薄的唇微勾，牙尖森白，笑容看着竟然有些温和。
　　“这么说来，您手里是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能佐证您刚刚提出的问题了？您的记者证我记住了，一会儿发布会结束，劳烦您和江氏集团的律师好好聊一聊吧。”
　　那名记者原本大约只是想编个故事诈一诈江故好挖出什么料来，没成想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极为精彩。
　　“江总，您看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语气客气了许多。
　　然而江故并未再理会他，只淡淡说了一句。
　　“还有哪位记者想要提问――我提醒诸位一句，提问前最好先过过脑子，不要问出来什么让人贻笑大方的东西。”
　　发布会举行了一个多小时，顺利地接近了尾声。
　　江故在回答记者提问这方面一向老辣，根本没有被挖出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来。
　　何况他从始至终面上的神情都是冷冰冰的，偶尔淡淡一笑，都是在脸上覆了一层虚假的面具，根本没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周子澈按了按有些酸痛的眉心，刚想起身去倒杯水喝，忽然听见监控显示屏处传来林世伟尖利的嗓音。
　　他立即转过身去看。
　　“江总今天召开这么个发布会，我还以为是江总听说了我即将投资长明地产的事情，会来宣布想要和林氏集团好好合作呢。”
　　林世伟在众目睽睽之下伸了个拦腰，掸着袖子站起身，嬉笑着看了一圈底下坐着的记者。
　　“结果没想到，江总就是来溜人玩的。也是，江氏集团这么多年做了多少收购案。”
　　“就是收购长明地产，也是能随手拿出一百亿，轻轻松松完成收购的，是我杞人忧天，瞎操心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我也顺便回答一下各位记者的问题，明天，我林氏集团就会和长明地产正式签订合作合同。”
　　林世伟带着两个保镖，转过身慢悠悠地朝着会议厅正门走去。
　　“到时候……我还想亲眼看看，江总是怎么顺利完、成、收、购的。”


第12章
　　“周哥，林世伟他――”
　　小张助理咬牙切齿的声音淹没在了监控器里传出的一片哗然声中。
　　傻子都能听得出来林世伟话语中的明嘲暗讽和隐隐的威胁。
　　无数的摄像头立即从江故身上挪开，记者们全然不顾发布会还未结束，几乎是一拥而上围住了林世伟。
　　“林总，请问您可以详细介绍一下林氏集团与长明地产的合作项目吗？”
　　“林总，请问您今天特意来参加发布会是因为什么呢？”
　　林世伟一抬手，身边的两个保镖立即将记者挡在了外边，他看了一眼表。
　　“哟，时间到了，这场发布会也该结束了吧？既然是江总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我怎么好喧宾夺主呢？都散了吧，散了吧――去，把记者朋友们都请出去。”
　　“我还有事，想和江总亲自谈谈。”
　　这种时候，林世伟和江故能有什么好谈的？
　　嫌在发布会上当众讽刺还不够，私底下也要耀武扬威吗？
　　江故那么骄傲的人……往日里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他早就下令把人撵出去了，可今天，他看着林世伟做的一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周子澈面色发白，浅色的眼瞳映着监控器里的画面，几乎失焦。
　　小张助理扯了扯他的衣袖：“周哥，这……”
　　“我过去看看……你替我和于叔叔说一声，不用跟过来了，在车里等我就好。”
　　他疾步冲下了楼，跑到会议厅不远处，会议厅的大门已经被人合上了，江故的秘书和林世伟带来的人都守在外边。
　　“什么人？江总和林总正在里面商谈，闲杂人等不许进去！”
　　周子澈径直走向江故的秘书，背对着那十来个保镖，扯下了口罩，压低嗓音冷声道。
　　“是我，让我进去。”
　　“夫人……”
　　秘书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又去看紧合着的大门，犹豫道。
　　“您怎么来了？不是属下不让您进，只是江先生正在忙集团的事情，您如果有什么事找江先生，我安排人送您去车里等可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躬身做了个手势，想带着周周子澈离开这里。
　　刚走了半步，却发现身后的青年依旧站在原地，有些瘦削的面容虽然不曾化妆显得有些憔悴，那双眼尾勾起的桃花眸却亮得勾人心魄。
　　含着微微棱角的脸颊线条既不让人觉得女气，又仿佛染了微恙的病美人，愈显出几分让人想要折损的美来。
　　周子澈直勾勾地盯着他，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让我进去，我有事找先生。”
　　“可是江先生吩咐过不让人进去打扰――”
　　“外面这么吵，出什么事了啊？我没吩咐过不许吵嚷吗？！”
　　林世伟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汇报道。
　　“林总，是有个……自称是江总夫人的人非要进来，您看？”
　　“江夫人？快请，快请！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开门把人请进来！”
　　厚重的大门在周子澈身后重重合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去搜寻江故的身影。
　　江故站在不远处的会议桌旁，棱角分明的面容被白灿灿的顶灯映照得如切如磋，眼睫在眸下落了几点阴影，同鼻翼处的暗色融合在一处，像是凤眸眼底的墨色溢出来了一般。
　　“江故……”
　　男人的目光在望向他时，没了平日里不加掩饰的宠溺笑意，眉宇染霜，疏冷出奇。
　　“你怎么来了？”语气很淡。
　　周子澈心口一空，连忙解释道：“我是在监控室看到你和林……林总有事商谈，所以――”
　　“所以你监视我？”
　　“不是的！”周子澈嗓音几乎变了调，“我只是担心你，而且集团的事情你一直没有跟我说，我想着或许能帮到你才过来的……”
　　“过来。”
　　周子澈抿了抿唇，动作稍迟了半步，就见江故的目光骤然森冷，嗓音低沉冷然，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
　　“过来！”
　　周子澈不敢迟疑，快步走到了江故身前，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攥住手腕，拽到了身后。
　　手腕被人攥得生疼，周子澈垂眸扫了一眼，看到江故泛白的指节和手背上微凸的青筋，终是没有说疼，抬眸去看他。
　　“江故，你别生气……回家我可以给你解释的。”
　　林世伟站在不远处，指尖夹着的雪茄上头的火星子明明灭灭，他呼出一口白雾，挑眉哼笑道。
　　“江总，怎么那么大气性，冲着江夫人发脾气啊？江夫人担心你特意赶过来看你，还想帮你解决公司的事情，这不是伉俪情深吗？你应该高兴的啊！”
　　周子澈感觉到林世伟的眼神渐渐上移，粘腻的仿佛什么蟾虫的唾液，黏在了他身上。
　　“不过嘛，几日不见，江夫人似乎憔悴了很多，是江总没把你照顾好吗？”
　　“瞧这小脸瘦的，我看着我都觉得心疼啊――”
　　“阿澈。”江故冷冷打断了林世伟的话，拽着周子澈的手朝着门外走去，“你先出去。”
　　“江故……”
　　“江总！江总留步啊！”
　　林世伟的脚步声急促地响在他们身后。
　　“江总急着赶夫人出去做什么，现在江氏集团的情况江总您应该最了解不过了，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除非――江夫人愿意想法子为您分忧。”
　　江故的目光在某一刻凝结得犹如实质，透出刺骨的凛冽寒意，他将周子澈牢牢地禁锢在身侧，冷笑道。
　　“痴人说梦。”
　　江故握上了门把手。
　　周子澈却忽然发狠地往后一扯，挣脱了江故的掌心。
　　他忍着恶心，转过身：“林总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哈哈哈哈哈……江夫人可真是爽快人啊！”
　　仿佛是看到了一出好戏，林世伟笑得整张脸都几乎扭曲起来。
　　“我的要求还是跟之前一样，如果江夫人想好了，我的宅邸随时恭候。”
　　衣领骤然被人揪住。
　　周子澈呼吸一滞。
　　江故比他高了半个头，这样拎着他俯视的时候，便极具压迫性，墨黑的凤眸像是即将迸出灼热的火焰将他吞噬殆尽。
　　“周子澈――”低哑的嗓音咬牙切齿，“你真是，好极了！”


第13章
　　在林世伟玩味讥讽的目光中，周子澈几乎是被江故一路揪着出了会议厅，慌乱之中他只来得及匆忙戴好口罩，后颈被衣领勒得生疼。
　　“江故，我……”
　　“闭嘴。”
　　寡淡的嗓音尾调压着磅礴的怒意。
　　从走进电梯，到下到停车场，一直到周子澈被扔进车里，江故手上的力道都没有丝毫的放松，狠硬的拖拽，仿佛抓着的不是自己的夫人，而是一头牲畜。
　　车门重重合上。
　　周子澈惊魂未定，刚勉强坐直身子，身侧的人便压了过来。
　　凤眸幽黑，冷利得像刀子。
　　周子澈不由地微微瑟缩了一下，想伸手把自己乱得皱成一团的衣服理好，刚微微动了动指尖，手腕便被江故准确地擒住，一下钳在了掌心。
　　“躲什么？阿澈。”
　　“江故，你听我说，我没有想要监视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没有跟我说公司出的事情，但是……我真的很想帮到你，哪怕只是一点儿，我不想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我――”
　　“所以你明知道林世伟对你是什么肮脏的心思，你还是巴巴地凑上去摇尾乞怜？”
　　口罩被江故一把扯下，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他的下颌，逼着他把未说出口的话吞咽回去。
　　“还是说，你早就看上他了，很想爬到他身下试试是什么滋味？”
　　“欠收拾的东西！”
　　身体多处的疼痛让他的眼角酸痛得不行，顷刻间便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绯红的眼尾浸渍着咸涩的眼泪，他几乎失声。
　　“不……”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从没有喜欢过别的人，不论是在认识你之前，还是在和你成婚以后。
　　“不……不是……江故……”
　　冰冷的泪珠沿着周子澈脸颊的线条一路下滑，滴落在江故泛白的指节上。
　　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痛了，江故蓦地抽回了手，下颌的禁锢一松，周子澈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泪眼模糊地直勾勾地望着江故近在咫尺的脸。
　　忽而觉得那张俊美英挺的面容疏冷得有些陌生。
　　“……疼么？”
　　对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是轻柔摩挲的力道。
　　江故只是气急了……
　　江故只是误会他对林世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吃醋了而已……
　　江故是爱他的。
　　周子澈下意识地呜咽了一声，心头刚涌上少许暖意，下一瞬，裹在身上的风衣骤然被江故撕扯开来，一路扒到肩处。
　　然后是里面穿着的衬衣，被他狠狠扯掉了扣子。
　　车内温度很高，尤其是在沉闷的地下车库。
　　但衣衫被撕扯开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了他的四肢，他只觉得胸腔在那一刻都失了心跳。
　　“不……江故，别在车里这样……”
　　“在车里怎样？”
　　江故冷笑一声，指尖抚上周子澈凹陷的锁骨，那上头还留着昨晚的暧昧红痕。
　　“我们是合法的夫夫，为什么不能在车里？这里又没有别人。”
　　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一下，很重地摩擦着周子澈的皮肤，把留着红印子的一处处一一重新标记。
　　像是在惩罚他，又像是一种警告的提醒。
　　提醒他到底是谁的占有物。
　　周子澈虽是富家的少爷，从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但他自小接受到的教育让他从心底里无法接受在车里这样放荡的行为。
　　青年白皙的面容很快染上了一层薄红，白玉色的耳根红得滴血，宛如上好的玛瑙石。
　　“别……”他试图挣脱开，“江故，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嗓音几乎含了一点儿哭腔。
　　往常他只消稍稍撒个娇，江故都会耐心轻声哄他，绝不会逼迫他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但是此刻，江故充耳不闻地居高临下注视着他，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阴冷的笑。
　　“你放心，阿澈。我也嫌这地方脏。”
　　他没有碰他。
　　连一个亲吻都没有。
　　但却不许他动，不许他整理好衣服，只一遍遍地用手抚摸他的皮肤。
　　把那些本来已经几乎褪色的红痕，压得颜色更深。
　　直到几乎快磨破了皮，江故才停下动作，眸里不住翻涌着的阴沉的黑色似乎渐渐收敛，像是野兽被缚上了铁链。
　　他面无表情地帮周子澈把衣领理好。
　　然后起身坐回了驾驶座。
　　“搬回来住，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让小张助理跟着，否则哪次被我看到，我就让小张助理辞职滚蛋。”
　　汽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盖过了周子澈喉间的一声低噎。
　　他神情微木地把身上凌乱的衣服裹好，换换坐起身子，感觉到手指冰凉一片几乎发麻，连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他没有想到过江故在会议室见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因为觉得他不信任他？
　　还是因为他最后跟林世伟说的那些话？
　　或许都有。
　　汽车在路上飞驰电掣，江故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到他身上，一直到车在别墅外停下。
　　“让小张助理把你的行李都搬回来，现在就打电话。”
　　周子澈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抬手擦了一下眼尾的泪痕，刚打开微信――
　　“先下车吧。”江故的嗓音低哑缓沉，似乎还有点儿未消的怒意，“回家自己拿药膏擦。”
　　他拨通了小张助理的电话。
　　“喂，周哥？你人呢？我一直在外边等你你怎么没出来？发消息也不回？你没事吧？”
　　“我……我已经到家了，跟先生一起回家的。你把我在经纪公司的行李都收拾一下，带回来吧。”
　　“周哥，您要搬回去住啊？”
　　“嗯。”
　　“好……公司的事情，您和江先生说开了吗？”
　　周子澈脚步一顿：“……说开了，我没事。你把东西带回来就好，辛苦了。”
　　电话挂断。
　　江故坐在沙发上，燃着的烟夹在指间，冷涩的白雾盘旋而上，萦绕上他的眉眼五官。
　　神色清冷寡淡，看不出情绪。
　　周子澈愣了半晌，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自顾自上了楼想去找消肿的药膏。
　　走了两步――
　　“回来……回来，阿澈。”
　　他扭过头去，江故俯下身子，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支药膏，再抬眸时，眉眼间竟然有一丝仿佛野犬害怕被遗弃的脆弱感。
　　他的嗓音哑得几乎无声：“回来，阿澈，药膏在这里。”


第14章
　　周子澈坐到江故身边，缓缓解开了身上裹着的衣料。
　　脖颈和锁骨处殷红的痕迹都已经隐隐发紫，有几处还破了皮，渗出几点鲜红的血丝。
　　“……明天还有工作吗？有的话让小张助理帮你往后推，在家休息一天吧。”
　　周子澈眼睫轻颤，注视着江故把药膏抹到指腹上，又轻柔地摩挲上他的皮肤。
　　粗糙的薄茧按到破口的伤处，疼得他忍不住低低抽了一口凉气。
　　“疼吗？”
　　“……不疼。”
　　江故放轻了力道，沉默了几刻，忽然哑声道：“阿澈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对我撒谎了。”
　　“是因为……集团的事情吗？”
　　周子澈还来不及否认，就听见江故平静地续道。
　　“你今天瞒着我来看新闻发布会，就是想知道江氏集团的真实情况吧？从你提出搬出去住，我就该想到的。”
　　周子澈心口猛地揪起，他抬起眼，却只见到江故低垂的眉眼。
　　仍旧矜贵俊美，却疏冷得仿佛隔了一层冰凉的雾气。
　　“不是的，江故。”
　　他试着伸手去够江故的肩，碰到了，也勾住了，但是往日里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体温，此刻却停留在表面，不达骨血。
　　“我知道你不告诉我公司的情况，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今天我来发布会……让你误会了。”
　　“但我之前也没有料到林世伟会来，我在监控室看到他想和你私下谈事情，我怕他――所以才过来的。”
　　“江故，我知道我没什么用。商业上的事情什么都不懂，父母留下的产业我也不会打理，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帮到你，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周子澈抓着江故的肩，指尖不自觉地发着颤。
　　“可我也想尽我所能帮你一点儿，你从来都让我做我喜欢的事情，什么都不强迫我，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想帮到你，真的，江故。”
　　“药膏涂好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小心一点儿，别沾到水。”
　　周子澈愣了一下，下一瞬手腕被人一扯，整个人顿时撞入了江故怀里。
　　脸颊触碰着面料舒适的西装衣料，能清晰地闻到浅淡的烟草香味，对方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下响在耳边。
　　江故的指尖插在他的发梢，轻捻揉搓，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怀里。
　　“我知道，阿澈，我知道。但是林世伟的要求，你想都不许想。”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耳垂处。
　　本就没来得及拉好的衣服瞬间被人扯下。
　　江故的呼吸有些粗重，却字字清晰：“谁都不许碰你，谁都不许。周子澈，你已经和我成婚了，是我的夫人，就只能是我的。”
　　“阿澈，集团的事情，我一定会想法子解决，你相信我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周子澈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嗓音发软：“嗯，我不会……让别人碰我的，我信你。”
　　他主动仰起脸，轻咬着江故的喉结。
　　“但是……我现在很困了，我们先去休息好不好？”
　　“困了？”
　　“嗯。”
　　江故蓦地勾了勾唇，色浅而削薄的唇瓣微有些发肿，他一手揽着周子澈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那就先欠着……晚一点我再讨要。”
　　灯光熄灭。
　　家里的床到底比外头的舒服，尽管心事重重，但太过疲倦的神经还是迫着周子澈闭眼睡了过去。
　　再等等。
　　收购的事情还有余地。
　　再等等。
　　江故会有办法的……
　　夜色渐渐透过深灰色的窗帘，蔓延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周子澈屈着膝盖，蜷在江故怀里，T恤下的腰纤细单薄，微弯着的一小截瓷白的脖颈线条优美，衬着乌黑的碎发，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江故的眼底。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几声低低的嗡响。
　　【江总，林世伟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联系不上您，要我转告一声，明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明天还见不到夫人，他就……】
　　【我知道了。】
　　【江总，那……】
　　【明天晚上八点，你把车开过来。】
　　【我明白了。】
　　【联系一家私人医院，再让医生开具一些证明，就说江夫人突发重病，病得很厉害，正在住院治疗，近段时间任何人不便探视。】
　　【是。】
　　身侧熟睡着的青年似乎感知到了微弱的手机屏光线，轻轻拧了拧眉心，嘤咛了一声。
　　“小张……今天工作不是请假了吗……别叫醒我。”
　　周子澈轻轻翻了个身，猫儿似的把脸埋进了被褥。
　　江故眯了眯眸子，抬手抚了一下青年松软的发顶，触到了些微的汗意。
　　“阿澈？”
　　“唔……别叫我。”
　　周子澈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有人在叫他，太阳穴轻微的刺痛让他略有些不爽地轻哼了一声。
　　“小张，我不是说过了……今天工作推了……如果有粉丝守在活动场馆门口，就叫工作人员让他们回去……注意安全。”
　　是了。
　　在外人眼里，周子澈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微博有几千万粉丝，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
　　从来不缺人喜欢。
　　也不缺人追捧。
　　江故幽深的眼瞳骤然掀起了少许波澜，一层接着一层，仿佛裹挟着漩涡的隧洞，墨色几乎溢出眼底。
　　周子澈勉强等了几刻，见身边再无响动，便安心地继续睡了过去。
　　直到卧室外传来什么东西砸地的脆响。
　　他猛地醒过神，翻身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唤了一声“江故”。
　　但身边的床铺早就空了，只剩下黑暗堆砌成的虚无的阴影笼罩在那一方已经没了体温的床垫上。
　　江故人呢？
　　周子澈掐了一把手腕，直疼得逼出了眼泪完全清醒过来，他来不及穿鞋，快步下床打开了卧室的门。
　　入眼先是一地的玻璃碎片，猩红色的酒液洒了一地，一路蔓延到走廊的拐角。
　　醇厚的酒香混合着木屑的味道弥散在四周，上了年份的葡萄酒酒香醉人，却让周子澈的神经骤然绷紧了。
　　脚底踏过地面，锋利的玻璃碎片瞬间割破了周子澈的皮肤，鲜艳的血在酒液中晕开，触目惊心的红。
　　“江故！”


第15章
　　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从发尾到眉眼到肩头，都是沉郁的墨色。
　　似乎刚从外头回来，外套上还裹挟着带着燥意的夜风，随着他被酒水浸透的湿凉指尖融合在一起，透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幽冷。
　　“江故……你，你喝了多少酒？”
　　满地都是玻璃碎片，从走廊到拐角，再到江故斜倚着的酒柜底下，各色的葡萄酒交融漫溢，醇厚的酒香直逼心脾。
　　周子澈的神经高度紧绷着，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脚底被碎片割破的口子不住地往外冒着血，快步走到了江故身侧，蹲下身子。
　　身侧的人胸口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修长骨白的指轻扯着领带，突兀的喉结在暗色的阴影下滚动成了冷欲的线条。
　　纤密的眼睫在眼下洇出深黑色的阴影，略一抬眼，瞳孔便慑出了幽凉的眸光。
　　江故定定地看了他几刻，直到周子澈焦急地唤了他一声“江故”，才低低地自唇角溢出一丝轻笑。
　　“……阿澈，你怎么出来了。”
　　“我吵醒你了，去睡觉。”
　　周子澈急急地去扶江故的手腕，对方的手指用力地钳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要借力站起来，站到一半，脊背却猛地撞上了身后的酒柜。
　　上头剩得为数不多的酒瓶顿时摇摇欲坠。
　　“江故……你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出去过？去见谁了……”
　　周子澈一手紧拽着江故的手臂，一手去扶即将掀倒的酒柜。
　　眼眶有些红了，不忍再问：“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醒酒汤，好不好？”
　　身边的人低头望向他，眼尾勾起，唇角微扬，像是在笑。
　　“……不用，阿澈，我没事。”
　　手臂被人固执地拽着，带往卧室的方向。
　　“我没事，我能处理好的……”
　　江故低低喘了一下，瞳色看起来很清明，但细看便知道，底下都已空洞得没了焦距。
　　他像是被程序员写好的代码，一遍遍重复着。
　　“阿澈……你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周子澈赤着的白皙的脚底一半是涩红的酒液，一半是伤口处汩汩涌出的殷红色的血。
　　他被江故疯狗似的一路拖拽着踏过满地碎玻璃片，一直到卧室门口。
　　夜还很深，深灰色的窗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没有一丝星光月色的浓黑夜空，像是暗得没有尽头。
　　江故狭长的凤眸缠绕着几根猩红的血色，一样黑得反不出一缕光来。
　　周子澈勉强喘过一口气，单薄纤瘦的身体被江故压着，几乎摇摇欲坠。
　　“江故，江故，你听我说。我会好好休息的，我不担心，你也别怕……我扶你到床上去躺一会儿，我去厨房煮完醒酒汤就回来陪你，好吗？”
　　江故似乎安静了下来，由着他扶着坐到了床榻上，衣袖和衣领浸满了酒液，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周子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刚转过身，脚底的口子一下碰到粗糙的地板缝，顿时疼得他面色煞白。
　　白玉似的脚趾蜷曲起来，脚旁红肿了一片，仿若粗砺的石块割过皮肤的钝痛感尖锐地刺扎着神经，额头鬓角很快便被冷汗染得涔涔漓漓。
　　眸子有一瞬失了焦距，他恍惚一下，按着眉心，在地上寻找自己的拖鞋，还不曾走两步――
　　“阿澈……阿澈，你别走。”
　　周子澈扭过头，看到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
　　江故削薄的唇被酒水润过，色泽却越发浅淡，冷白的皮肤嵌着寒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不走，我只是去给你煮个醒酒汤……江故，松开手，我马上就回来了。”
　　“骗子。”江故冷笑了一声。
　　周子澈怔在原地，微缩的瞳孔里映出男人下压的眼尾，像是哪只负伤的狼犬，即将被主人抛弃在荒郊野岭。
　　“骗子……”
　　攥着他手腕的手缓缓攥紧。
　　“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和那些人一样，都打算不要我了，对不对，阿澈？”
　　“你说什么相信我……都是骗我的。你说没了江氏集团你也不在乎……也是骗我的。”
　　“你喜欢的是江故。”
　　“有钱有权的那个人才是江故。”
　　“我马上就什么都没有了……阿澈，你也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像是一块悬了许久的利刃骤然对着心脏狠狠扎下，有哪一瞬周子澈心口抽疼得几乎没了感知。
　　只剩下江故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
　　不，当然不是的。
　　我爱的人是江故，就是你。
　　你权势滔天也罢，功成名就也罢，一贫如洗也罢，名声扫地也罢。
　　我见过太多的纸醉金迷，我也享受过光风霁月，但我不是受不了跟你吃苦的日子。
　　“……江故。”
　　周子澈缓缓走到江故身边，轻轻拥住了他，脚底渗出的血凝结了又涌出来，像是抽干了他所有的体温。
　　“今夜你出去……是不是确定了，集团没有别的办法了。”
　　嗓音很平静，话末也不是问句。
　　他其实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也无需江故回答。
　　“你放心吧……你不会什么都没有的，集团是你十年的心血，我不会让它一朝就毁了的。”
　　周子澈指尖冰凉，缓缓抚着江故的发尾。
　　无所焦距的桃花眸敛着的一泓微光，倏地湮灭在了如水的茶色中。
　　他缓缓重复了一遍。
　　“你放心，我不会让它一朝就毁了的。”
　　“我也……不会离开你，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你在这里等着我，江故。”
　　滚烫的醒酒汤端到床边，周子澈喂着江故喝下。
　　江故的酒量一向很好，如今醉成这样，他都不敢猜测对方到底饮了多少杯酒。
　　勉强把人哄睡下，周子澈起身拿了手机，先在外头打扫了满地的碎片。
　　满目狼藉，分不清哪里是酒，哪里是血。
　　他弓着脊梁，拖着漫开血色的拖鞋，把玻璃渣子都扫进垃圾桶倒掉。
　　冰冷的碎片碰撞声响着响着，混进了咸涩的泪水滴落在上头的轻响，但根本聆听不见。
　　【小张，你现在有空吗？过来接我一趟。】
　　【周哥，现在才几点啊？您要去哪儿？】
　　【林氏宅邸。】
　　周子澈拎着满袋子碎片出门时，眼前已濡湿得一片模糊。


第16章
　　天光即将破晓，却是一夜中最暗的时刻。
　　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车辆，路灯的光在疾驰的车窗外连成了一片，粲然地落在周子澈眸上，却点不亮眼底的一片沉寂。
　　他靠在车门上，手脚冰凉，关了窗都忍不住想要瑟缩发抖，只好轻轻说了一句。
　　“小张，开一下空调吧。”
　　正是盛夏，小张助理理所当然地开了冷气，不忘调侃一声。
　　“周哥，您火气那么好啊，现在气温也不高啊。是不是马上要去见林世伟了，气得厉害，所以――”
　　他从车里的后视镜上看见了周子澈发白的唇和泛着淡淡青紫色的手，嗓音顿时哽住。
　　周子澈自嘲地笑了一下，嗓音很淡。
　　“开暖气。”
　　车在林家的宅邸外停下，许是林世伟特意吩咐过，一路上的保镖看到车牌后都没有拦。
　　“周哥，我跟您一起进去吧？万一林世伟他――”
　　周子澈沉默地摆了摆手，把口罩和帽子戴上，打开了车门。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就等在别墅外，先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是江夫人吧？请，林先生早就吩咐过了，如果您来了，让我们好生招待你。”
　　走了几步，见他还在调整口罩的位置，又从喉咙里哼出一声闷笑。
　　“江夫人，都到这儿来了，既然都是当见不得光的贱人，还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从未有人敢拿这么侮辱性的词汇来辱骂他。
　　周子澈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斥责。
　　但是话到了嘴边，才发现不过是一腔怒火，对方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叫他无从辩解。
　　见不得光的贱人。
　　从江故名正言顺的夫人，到林世伟身边的情人。
　　不就是见不得光的贱人吗？
　　周子澈闭了闭眼，手凉得几乎没了感知，但他还是固执地认真调整好了口罩的位置，走进了半开着的别墅大门。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一眼。
　　“江夫人，您先坐这里吧，林先生还有些公司事务要处理，恐怕晚一点才有空来见您。”
　　客厅里没有开灯。
　　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周围奢华的装饰和家具。
　　周子澈按着管家的话，在沙发上坐下。
　　“您慢慢等，林先生有空了自然会过来。”
　　门合上。
　　周子澈低着头脊梁笔挺地坐着，手机屏发出微弱的光线，停留在与江故对话的微信界面。
　　江故醒来如果发现他不见了，会着急来找他吗？
　　大约是会的吧，毕竟那个人那么爱吃醋，连当着他的面和林世伟说话都不行，更何况背着他私下跟林世伟见面。
　　但江故喝了那么多酒，一时半会一定醒不过来的……
　　周子澈胡思乱想了半刻，扯着唇轻轻笑了两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希望江故醒来过来找他。
　　还是一无所知地在家里休息，直到他和林世伟谈完。
　　这栋别墅建在郊区，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空置的私宅。山风很冷，他草草包扎过的脚底已经僵硬得一丝痛觉也没有了。
　　头顶忽然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喘声。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叫得痛楚而柔媚，一个大声地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荤话。
　　同样是床笫间的情话，江故在他耳边说的时候，他会脸红心跳，精神欢愉得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可此时在这里听见楼顶粗鄙的叫喊，周子澈的脸瞬间煞白一片，一阵恶心的几欲作呕的感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世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包养过数不清的网红和小明星，身边的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绝不是什么痴情地会等他三年的人。
　　周子澈深吸了几口气，竭力摒弃杂念不去听那些叫喊。
　　他知道，林世伟在明知道他会来的情况下，还在这里上演这么一出，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他不过是图个新鲜，图他的美貌，图把曾经被江故抢走的东西夺回来践踏的快乐，一但这种渴望报复的冲动过去，周子澈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当然也不值一百亿。
　　甚至林世伟肯出一百亿买他，估计也是觉得江氏集团的资金链漏洞不止这个数目，江故拿到了一百亿想要回天，还是有难度。
　　周子澈浑身紧绷着，枯坐在原位，掌心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仿佛外头有无数人再窥视着他，他只有把自己躲藏在帽沿、口罩下，才有保住一丝尊严。
　　分不清过了多久，楼上传来了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先走下来的是个只裹了件浴袍的男孩子。
　　瞧着不过刚成年，长得很秀气，但是露在外头的手臂上都是青紫色的淤伤，脸颊是肿着的，嘴角还带了血。
　　他哆哆嗦嗦地下了楼，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周子澈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回避开眼神。
　　“哟，这不是江夫人吗？抱歉抱歉，刚刚有急事处理，没及时招呼江夫人。”
　　林世伟赤着上身，整个人透着一股刚从酒池肉林出来一般的颓气。
　　青白的面容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鬼。
　　他说完，盯了一眼仍未出门的那个男孩子，忽然随手拿了个花瓶，朝着那人砸去。
　　“砰”的一声，花瓶在男孩子的脚下砸出一地碎片，飞溅的瓷片也零碎地落到了周子澈的身边。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让你滚没听见吗？服侍的什么玩意？！”
　　男孩子忙不迭地跑出了门，很快有车将他接上。
　　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林世伟随意地坐在了他身边。
　　“江夫人见谅，我就这么一点小爱好……想必江夫人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林世伟朝着他伸出了手，周子澈忍着恶心，终是没有克制住，在林世伟即将碰到他的刹那倏地站起身避开了。
　　“……林总，我既然来了，就是想开门见山地跟您谈。”
　　“开门见山地谈？好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只要你肯来像他那样服侍我，一百亿，林氏集团立马跟江总合作。”
　　情人。
　　也就是见不得光的贱人。
　　是对江故最好的报复，也是对他最好的折辱。
　　周子澈以为自己听到林世伟这么说，会忍不住愤怒，恶心，难过。
　　但是真的听到了，心里却镇静得可怕。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也或许是知道只有这样，江故才能继续做原来的江故。
　　周子澈垂着眼，眼底干涩得已经没有一丝泪意了。
　　他沉默了几刻，安静地点了点头。
　　“……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先让我回去，跟江故道个别。今晚十二点前，我一定会回来这里。”


第17章
　　“江总，派去跟踪夫人的人汇报说，夫人已经从林世伟在郊区的宅子里出来了。”
　　“脸色瞧着很不对，可能是林世伟对他出言不逊……”
　　秘书候立在江故身侧，低着头小声汇报道。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弥散着的酒气刺激着神经。他等了几分钟，迟迟没有等到江故的回复，不由悄悄抬眼瞟去。
　　坐在床沿处的男人脊梁笔挺，面容大半隐藏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神色寡淡。处处透着久居高位的人独有的压迫感。
　　幽黑的眼眸不知看向何处，冷冽得没了温度，似是察觉到秘书的目光，他侧脸眼尾淡淡一扫，仿佛被毒蛇盯上，秘书后背登时蔓上了一股寒意。
　　“知道了。”
　　江故垂眸看着地板上周子澈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削薄的唇抿成了一道凛冽的弧度。
　　“你可以走了，如果在路上遇到夫人的车，他询问你为什么来，你知道应该怎么说。”
　　“……是。”
　　“周哥，你看，那不是江先生秘书的车吗？看方向……似乎是从先生家里出来的。”
　　周子澈蜷着身子坐在后座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毛巾毯，桃花眸阖着，像是一尊雕塑，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张助理又提高嗓音问了一遍，才得到周子澈轻声的回复。
　　“你打个车灯……让他停下来。”
　　两辆车相继停靠在了路边，周子澈强打起精神，降低了车窗，看向站在车门外的秘书。
　　“你是刚从先生那里出来吗？”
　　“是。刚才接到先生电话，说是他醉酒头疼，身体很不舒服，您又不知为何不在家，我就带着私人医生过去看看。”
　　周子澈点了点头，笑容有些苦涩。
　　“好，麻烦你了……先生他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吃过药，已经好多了。”
　　“嗯，那你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家门打开，里面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周子澈换拖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受伤的脚底已经发炎，红肿了一圈，伤口变成了褐红色，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
　　这只脚已经无法受力，一但沾到地面，剧烈的刺痛就会立刻击破冰冷的麻木感，直逼骨髓。
　　他只得一瘸一拐地朝着楼梯走，刚拐过一个弯，楼梯上深灰色的阴影里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周子澈倏然抬头。
　　江故就站在楼顶，他喝酒本就不上脸，俊美的面容冷白得泛过几道阴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如果这时他再看得仔细一些，他就能发现江故眼底一片漠然的神色，但是早上背着江故悄悄和林世伟达成约定，早就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一股难以言说的疲倦感刹那席卷了他全身。
　　周子澈尽量加快步伐走到了江故身边，勉强扯出一个轻松的笑。
　　“江故，你怎么走出来了？我陪你回房间休息吧。”
　　他扶着江故的手臂朝着房间走了两步，身边高大的男人像是一条乖顺的德国牧羊犬，由着他领着走。
　　“江故，刚刚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秘书了，他说你头疼不舒服叫他带医生来看。现在你好些了吗？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
　　江故没有回答他，反平淡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嗓音还有些带着醉意的慵懒沉哑。
　　周子澈愣了一下，脚步一顿，几乎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我……”
　　江故难道知道了他去见林世伟的事情？
　　“你不是答应过我今天的工作都推掉在家里休息，为什么还出门了。”
　　周子澈顺着他的话答：“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从走廊到卧室短短的十几米路，他们走了将近一分钟。
　　“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弄伤的，没事。”
　　周子澈把人扶到了床上，受伤的脚只能半悬空地不受力，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床边，单薄纤瘦的身子透过衬衣，可见骨形。
　　“坐下来，把鞋子脱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周子澈对上江故深邃的黑眸，不知怎么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头一次没有靠过去，而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点伤已经算不上什么事了。
　　“江故。”他喉结几动，呼吸有些急促，话出口的时候轻得只有气音，“我们离婚吧。”
　　“我说，坐下来，把鞋子脱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听话，阿澈。”
　　咸涩的液体一瞬间溢满了眼眶。
　　江故温柔的嗓音蛊惑着他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拥抱他，像往常一样要他看伤，要他安慰，要他疼宠。
　　可是，他强迫自己把受伤的脚踩上地面，钻心的疼一阵一阵的立即击碎了所有的冲动，像是一把铁锁，将那些软弱无用的情绪都禁锢在心底深处。
　　“江故，我们离婚吧。”
　　“有什么话，先坐下来，我看看伤。”
　　“江故！”周子澈几乎是嘶吼出声，“我们离婚吧，现在就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他的语速很快，怕自己反悔似的。
　　“你放心，既然是我提出离婚的，该分的财产我一分都不要，我净身出户。”
　　“等办好离婚手续，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我永远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宣扬出去……你还是江氏集团总裁，我还是一个演员，没有交集，没有联系。”
　　“为什么。”
　　周子澈克制住自己想要抬起手抹泪的冲动，任凭泪珠顺着脸颊线条直往下淌，滴落在手背，冰凉湿润。
　　“什么为什么。”
　　他鼓起勇气，抬眸直视了江故的眼神。
　　眼前他深爱的男人神色冷峻，眸里的墨色深沉，同冷白的肤色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他一向知道江故长得很好看，好看到曾经他出席活动，有人以为是哪个退圈已久的明星来了，一度在网上登顶了几次热搜。
　　他以为自己看了那么多年已经厌倦了。
　　但是原来没有。
　　“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江氏集团快要不行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你。”
　　江故狭长的凤眸有一瞬的撕裂。
　　“阿澈……你在撒谎。”
　　“谁撒谎了？！”
　　周子澈哼笑出声，脚上本来已经凝固的伤口又裂开来，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我现在事业正在上升期，无数的商业资源都来找我，很快我就要参演一部名导的片子，我有粉丝，我有热度，我为什么要赔上自己的人生来替你还债。”
　　“我又不是傻子。我们离婚吧。”


第18章
　　伤人的话很容易地脱口而出。
　　周子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倏然低下头移开了视线，感觉到江故的目光有一瞬冷得像冰棱，将他整个刺穿。
　　但是那道目光很快柔和下来，似乎是纵容宠溺一个胡闹的小孩子，江故磁性的嗓音很缓。
　　“阿澈，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不要说气话，坐过来，我看看伤，如果伤口不上药会发炎的。”
　　“你觉得我说的是气话？”
　　江故缓缓站起身，他只穿了居家的衣服，衣领有些乱，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肉。
　　周子澈看着他缓步走出卧室，一路到楼下，蹲下身子从抽屉里取了碘酒、棉签、纱布，又很快回到了他身边。
　　眸里的醉意已经消散大半，墨色浓稠，温柔无声。
　　“不管是不是气话……阿澈，你先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语气几乎有些祈求。
　　周子澈咬着下唇，苍白着脸坐到了床沿。
　　江故半蹲下身，同以前一样替他挽起裤腿，握着他的脚踝将拖鞋脱下，把他的脚搁在了他的膝盖上。
　　一小截脚踝白生生的像是刚出水的藕，只是脚底到侧面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没有处理，早就已经发炎流脓。
　　深褐色的血痂到处都是，沾了一点儿灰尘，伤口处还有新溢出的血，红肿一片，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对不起，阿澈……这是玻璃碎片割破的吧？我昨夜不该喝酒的，害你伤成这样。”
　　江故温热干燥的掌心轻柔地握着他的脚踝，将他冰冷得麻木的皮肤带去了丝缕的温度。
　　周子澈放在床上的手死死攥着床单，垂着眼望着蹲在他身前的男人。
　　这些日子江故瘦了许多，额前碎发遮掩下的眉骨很深，鼻梁高挺，下颌线愈加凛冽，甚至有点尖削。
　　一两日没有打理，青色的胡渣冒了出来，看起来说不出得疲倦。
　　是该疲倦的。
　　比起他，江故所承受的压力更大，要处理的事务也更多，他可以明着表达自己的喜怒，可是江故除了醉酒失控，却从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江故待他太好了，好到挑不出一点错处。
　　他有时候忽地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这三年好像是一场美梦。
　　从商业联姻到两情相悦，多少人艳羡不来的感情都让他遇上了，那么如今他要付出一点报酬，也是应当的。
　　沾了碘酒的棉签轻轻擦过了伤口，他微微躲了一下，回过神。
　　看着一根根沾上脏污的棉签被人丢到一旁，自己脚上的伤口一点点洁净。
　　“疼吗？疼的话跟我说，我再轻一些。”
　　周子澈没有作答。
　　然而绷带缠上时不小心压到了伤处，他还是忍不住低低倒吸了一口冷气。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自小是怕疼的，有时候在剧组拍打戏吊威亚磨破了皮，他面上不说，只是这么多年受的教育教给他的涵养，叫他不会轻易麻烦身边的人。
　　但是回到家，他会刻意叫江故看见，他享受江故心疼他，哄他，逗他开心。
　　那些小事像一颗颗蜜糖堆砌，现如今却都变成了毒药。
　　江故要是对他坏一点就好了。
　　要是像那些在外面花天酒地，肆意滥情的人一样就好了。
　　要是拿他当个花瓶，当个物件，而不是真心喜欢他，那样就好了。
　　或许此刻他会舍得大难临头各自飞，而不是当一个傻子。
　　脚上缠着的绷带松了一些，江故仰起脸冲他笑了一下，削薄的唇唇角扬起，眼尾都是勾着温暖的。
　　“还是疼了吧？不是跟你说了，疼的话告诉我。伤口有点深，晚一些我带你区医院看一下，多配点消炎的药……”
　　绷带扎完了。
　　江故要帮他穿鞋，被他拦了下来。
　　“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你……现在公司那么缺钱，别管我了。把离婚手续办了吧，我说过了，该分的钱、房产、地产，我一分不要――”
　　“你早上去见林世伟了，对不对？”
　　话语骤然被打断，周子澈愣了一下，看见江故骨节泛白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江故那么敏锐的人，是该猜到的。
　　“是，我去见了林世伟。”
　　“他威胁你了对不对？他让你离开我，去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离婚不是你自己想的，你只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这么说的，是不是？”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你说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会陪在我身边，不会离开我的，你亲口答应的，阿澈。”
　　周子澈从来没有听见江故说过这样的软话。
　　字字句句，都在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
　　“……不是的。”
　　周子澈扯了扯唇角，眉目一弯。
　　嗓音颤抖地逐渐平静下来。
　　“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己想要离婚的。我们两个一开始在一起就是商业联姻，既然现在集团快要倒了，我何必再跟着你。”
　　“林世伟他在娱乐圈有不少人脉，如果我和他在一起，资源会上升一个档次。”
　　“至于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江故，这么多年商场上尔虞我诈，你还信一个口头承诺，是不是有点傻了？”
　　“阿澈……”
　　“离婚手续，你办不办？如果不办，我们可以法庭上见。”
　　江故伸手想要拉他，被周子澈侧过身避开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再回头了。
　　一片死寂的沉默蔓延了开来。
　　“我去收拾衣服，拿结婚证和身份证。我只带走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值钱的都会留下。”
　　周子澈站起身，刚处理过伤口的脚底踩在地面上，一股迟来的疼痛让眼泪顺理成章地溢满了眼眶，很快如珠掉落。
　　江故还是抬手扶了他，力道很大，又很快温柔下来。
　　“以后，你我如果还有机会碰见，就当作陌路人吧。除了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我们结过婚，他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你想要一个能不离不弃的人，我不是，但以后希望你能够遇到。”
　　他挣开了江故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天色渐亮，是个阴雨天，刚露出的一丝晨曦还没绽开光芒就被翻涌的乌云吞没在了远方的高楼大厦间。


第19章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纵横的水痕把整片玻璃蒙得模糊不清。
　　周子澈和江故一起坐在后座，中间隔得极远，冰凉的水汽透过窗隙，将青年的短发浸染成了湿软的墨色。
　　“就在这里停吧，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或者，我也可以让林世伟派人来接我。”
　　“我送你去。”
　　周子澈捏紧了掌心的离婚证，喉口一梗，出口的话还是泄露出了一丝真心。
　　“江故，你还嫌被林世伟羞辱得不够吗？！”
　　江故没有看他，墨黑的眼瞳暗沉沉的，眼珠很亮，却是森寒的冷光，他淡淡重复了一遍。
　　“我送你去。”
　　汽车拐到了通往郊区的公路，明明是夏日，可是周围的颜色是灰蒙蒙的，周子澈把离婚证放入了衣袋，一路无话。
　　别墅外依旧有不少保镖守立，只是这一回，林世伟亲自站在了门外，在雨幕中像是一只青白的鬼。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窜至四肢百骸，周子澈忍不住扭头去看江故。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送你去。”
　　汽车在别墅外停下。
　　林世伟怡然自得地站在台阶上，神情悠闲，像是在庭院里赏花。
　　“哟，这不是江总和江夫人吗？二位怎么到这儿来了――哦，我想起来了，江总该不会是亲自带夫人来赴约的吧？”
　　“我之前还感叹二位情深义重，想不到如今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真是见笑了。”
　　“江故，你已经送到这里了，我自己会下去，你回去吧。”
　　周子澈刚要打开车门，对方骨节泛白的手就已拦在了他面前，将车门锁死了。
　　“江故！你想做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再怎么拦我也无济于事，我总是要过去的！”
　　江故倾身过来，从他身边取了一把伞。
　　俊美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薄唇亦淡得没有颜色，眸光却很深，盯在他面上时，周子澈有一种自己心里所想都被人看穿的错觉。
　　“阿澈还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阿澈如果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何必把一纸离婚证护得那么紧，又何必担心我会不会受林世伟羞辱？”
　　周子澈一咬牙，他怕江故再说下去，会不管不顾地带他回去，那他做的一切就都成了一场空。
　　他急中生智，错开目光。
　　“我的确不会说谎。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叫林世伟以为我很爱你，你很看重我，这样他才会对我更好，更觉得我珍贵，不是吗？”
　　“男人都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我当然不会上赶着凑上去。”
　　江故唇角微勾，忽地低笑了一声，“咔哒”一声打开了车门，先他一步下了车。
　　黑伞撑开，衬着他苍白的手，颀长挺拔的男人矜贵优雅，如松如竹。
　　“那好，我就如阿澈所愿，亲自送你到林世伟面前。”
　　周子澈下了车，暴雨倾盆而下，斜风裹挟着雨珠瞬间扫过，哪怕江故将大半的伞都撑在他头顶，护在迎风处，雨珠还是乱了他的眼。
　　面上都是雨痕，倒也正好。
　　“江总，先前我见过几次江夫人，没看仔细，现在雨中看美人，不愧是娱乐圈里那么多投资人都瞧中的人，确实清朗俊秀，比那些柔媚得男女不分的东西，更多了不少滋味啊。”
　　林世伟细长的眼睛眯着更细，像是窥伺的毒蛇，皮笑肉不笑的。
　　“江总当真愿意割爱？”
　　“三年前，我记得你与江夫人的婚礼现场，你可是让你的人把我拦在门外，说是我这样的人不配参加你的婚礼。”
　　林世伟紧盯着逐渐走近的两人，瞥见江故握伞的手轻微的颤抖，终于忍不住肆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江总，你看看如今呢？你的夫人，从今以后可就是我这个不配参加婚礼的人的玩意了！”
　　“虽是被人睡过的，不过这副身骨姿容，我倒是也不介意尝尝鲜……特别是这个人是江总亲自送来的，我就更觉得新鲜了！”
　　周子澈垂下眼帘，再不敢去看身边的人，更不想去看林世伟的嘴脸，刚走到台阶前，手腕忽地被一双粗糙的被雪茄熏得焦黄的手猛地一拽。
　　他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身子就朝着林世伟的方向跌去，但很快又被江故稳稳地拉住。
　　“林世伟。”江故低沉的嗓音尾调几乎嘶哑。
　　“怎么了，江总？又舍不得了？”
　　林世伟玩味地一笑，不逊地抚摸着周子澈皮肤细腻的手腕。
　　“舍不得了尽可以带人走，正好，我也准备动身去长明地产谈合同了。”
　　周子澈猛地甩掉了江故的手，一步跨上台阶，走到了林世伟身侧。
　　江故手中的伞还是大半遮在他的头顶，眼前的男人墨发透湿，雨珠连成了银线湿漉漉地直往衣领处淌。
　　将衬衣的领口晕出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墨黑的眼瞳有一瞬的凝滞，旋即掀起了滔天的浪涛。
　　林世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面色惨白的青年，大笑着连道了几声“好”。
　　“江总，看来你舍不得，你夫人倒是很识时务，乐意得很――美人放心，江总能给你的资源，我都能给你，只要你乖乖的，好好侍候我就行。”
　　“江总，既然人已经送到，那就请走吧？”
　　江故站在雨中一动未动。
　　林世伟拽着周子澈的手，用力地朝着别墅的大门处扯。
　　江故的眸光如炬地钉在他背后，几乎将他的脊背烧出一个洞，将他的心剖出来带走。
　　“美人，走了？进了这里，以后就是我的人，你要是――”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渐渐合上，周子澈扭头望过去，江故的身影在雨中模糊成了一道暗色的影子。
　　说不清是哪来的一股勇气，他猛地伸出手，扒住了门框。
　　吼出一句：“江故，你……还爱我吗？”
　　话音落下，周子澈以为林世伟会暴怒，然而身边的人嬉笑了一声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江故的回答。
　　“……爱的。”
　　嗓音穿过雨幕，仿若梦境。
　　“那你……”
　　那你以后，一直记着我的好，好不好？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说。
　　“那你……以后就忘了我吧，周子澈和江故，从今以后，再不相识。”


第20章
　　一声雷鸣轰响，厚重的大门严丝合缝地闭上。别墅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郊区风急，狂风夹杂着湿凉的雨珠从半开的窗户里砸入，昏沉如同鬼域。
　　没了江故，林世伟的动作再无一丝怜惜，几乎是对待牲畜似的拽着周子澈的手往楼上带。
　　污言秽语讽刺地落在他耳边。
　　“还往门外看呢？江夫人……不，你现在就是娱乐圈里一个供人取乐的戏子而已！”
　　“周子澈，既然来了我这里，就给我老实一点，要是让我发现你敢偷偷联系江故——”
　　林世伟阴鸷的目光狞笑着剜在他面上，猛地一推，将他推进了一间客房。
　　脚底钻心的疼让周子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板上，想也知道伤口一定又崩裂开来渗出了血。
　　倒在地上的青年面色苍白，眼尾却因着激烈的情绪泛着淡淡的薄红。
　　“轻轻一推就倒，怪不得江故那么喜欢你。”林世伟上前一步，“哟，还哭了？这副样子勾引谁呢——”
　　“……林总，请您先兑现承诺，和江氏集团合作。”
　　林世伟面色瞬间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你现在在跟我谈条件吗？”
　　周子澈一手撑着地板，缓缓站起身，一只脚已经不能受力，但是他站得脊梁挺拔。
　　茶色的桃花眸本是很艳的明媚，但眸光清澈，瞳孔极亮，便透出几分难言的坚定，仿佛巨石下压着的枯草。
　　“我是在跟您谈生意。如果一百亿不到账，我想江故不会放任你把我留在这里的。”
　　“就算江氏集团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但只要集团一日不倒，江故把我从你这里带出来的法子总还是有的，或许林总想试试上法庭的滋味？”
　　“周子澈，你来这里可是自愿的！更何况，要把我送上法庭，就算我现在碰了你，你有什么证据？！”
　　“江故在门外可还没走呢！”
　　心中翻涌着一半的凉意，一半的火热，周子澈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异常镇定。
　　“自愿？那是建立在你信守承诺的前提下。”
　　“只要你兑现承诺，我自然愿意听话。但是如果不是——”
　　“我的微博账号在我助理手里，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保证那边一发消息，可以立马登顶热搜，林总想要冒着公司股价大跌的风险来试试么？”
　　林世伟显然没有料到传闻里那个被娇惯着一直到如今的花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的眸子因为气恼几乎充血，但却很快爆发出一阵大笑。
　　“好，好得很。我原本以为江故把你送来了，我对你就什么兴致了，但是现在看来，你真是叫我惊喜啊！”
　　“既然如此，我就听美人的，这就去跟江总谈完合作的事情……不过，据我所知，江氏集团的资金空缺，或许一百亿还不够呢？”
　　他转过身，朝着楼梯走去。
　　“若是他败了，我就把江氏集团收购下来，若是没有……一百亿的投资，赚的只会是我。”
　　深夜十点，一条热搜引起了商界一片哗然。
　　【林世伟投资一百亿入股江氏集团。】
　　秘书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地抬眼瞟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江故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挺括的西装打理得妥帖，衬出一张如玉的俊美面容。只是他神色寡淡，没有动作，宛如一尊死寂的雕塑。
　　沉默一直蔓延，到后来，几乎有些瘆人。
　　秘书想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江总，恭喜江总，公司的资金一但填补完，咱们收购长明地产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了！”
　　话音落下，江故的视线缓缓转移到了他面上。
　　森冷的寒光，久居高位的压迫感瞬间让秘书背后冷汗涔涔。
　　“江，江总……属下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没说错，你说得不是挺好的么？”
　　江故蓦地勾唇笑了，削薄色浅的唇瓣下露出一点森白的牙尖，眸子浓墨重彩，却是冰冷的黑色。
　　“是该好好庆祝一下，林世伟那个蠢货，为了一个男人，就把一百亿乖乖打到我的账上了。”
　　秘书松了一口气，点头哈腰：“是啊是啊，就凭林世伟那个败家子，林氏集团迟早要完蛋！”
　　江故随手拿起了桌边放着的打火机，一股幽蓝的火焰立即将烟草点燃。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冷涩的烟草气，有些模糊。
　　“之前让你宣扬夫人突染重病住院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办好了，夫人父母的好友得到消息都送来了许多补品，应当是信了。”
　　“既然如此，差不多可以告诉他们，夫人重病不治，恐怕快要熬不过去了。再过一段时间，等公司的情况稳定了，就办个丧礼吧。”
　　江故平静地说完，微眯着凤眸扫了一眼身边肩膀战栗着的秘书，挑眉轻笑。
　　“怎么，你觉得不妥？”
　　“不不不，江总说的是，江总说的是……江总，属下能否斗胆问一句，您是怎么猜到夫人会自己心甘情愿地去林世伟那儿的？”
　　“他一向是个重感情的傻子，我让你暗中把集团的实情抖露给他，他自然会担心焦急。”
　　“我对他越好，他就会越愧疚，说实话，他等到今天才下定决心自己跑去林世伟那儿，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秘书拼命埋下头，不敢抬眼，只觉得背后尽是冷汗，几乎把衣衫浸透。
　　他不敢去想一个能这么冷静阴狠地设下圈套，戴着一张温柔体贴的面具，将自己成婚三年的夫人亲手拐进陷阱，送给自己的宿仇的人，究竟有一颗怎样铁石冰冷的心。
　　“那江夫人染疾和葬礼的事情？”
　　“江夫人是江夫人，周子澈是周子澈，江夫人可以有无数个，他们没什么关系。”
　　森冷的嗓音毫无起伏，只在尾音加重了少许。
　　“你听懂了吗？”
　　一个已经成为别人情人的人，当然没有资格再被称作“江夫人”。
　　这个道理秘书虽然明白，但是听到江故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还是觉得如坠冰窖。
　　夜色渐渐深了，一排敞亮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纵览周围的夜景。
　　秘书静静等了几刻，没有等到新的吩咐。
　　“江总，那我先去办事了……”
　　刚转过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甚明晰的话音。
　　“你说……林世伟是不是已经碰他了？”
　　秘书一个寒战，辨不出江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或，或许，林世伟忙着公司的事情，没有时间？”
　　青年温和清朗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秘书说不出自己是同情还是怜悯，补了一句。
　　“如果江总觉得不好……现在去把夫人带回来，可能还来得及。”


第21章
　　“对不起，您现在不能进去，里面有贵客在，有什么事请等林总回来再说。”
　　“可是林总明明答应今晚让我服侍他的……”
　　别墅外响起一阵争执声，周子澈起初以为是林世伟回来了，听到此处才知道估计是林世伟养在外面的另一个情人。
　　这时候有人来闹倒也不错，至少可以让林世伟碰他的时间延后一些……
　　周子澈戴好口罩下了楼，打开了别墅的正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今天早上他在这里看到的那个被林世伟赶出去的男生。
　　脸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但还是留了一点青红色的印记，被男生用粉底小心地遮掩好了。
　　妆化得很浓，把原本称得上清秀的五官弄得有些艳俗。
　　或许是娱乐圈里哪个小网红或者小明星，想着攀上林世伟的关系一飞冲天。
　　周子澈自嘲地弯了弯唇，侧身让出了路：“既然是跟林总约好的，那你进来吧。”
　　那男生微讶地抬眼看他，听见身后的保镖凶神恶煞的催促声，立即快步进了别墅，像只柔弱的羊羔，安安静静地找了沙发的角落坐下。
　　“我，我早上见过您，您是林总的……朋友？”
　　周子澈一身行头款式虽然简单，但无一不是动辄上万的名牌，加上这么多年走红毯，暴露在聚光灯下养成的矜贵气场，自然而然叫男生误会了他的身份。
　　周子澈摇头：“我跟你一样。”
　　“……对不起，我今晚过来不是想怎么样，只是林总他脾气很差，他早上吩咐我叫我过来，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下回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男生不住揉搓着双手，长袖下的手腕露出一截，瘦而青白，还有很明显的深深浅浅的淤痕。
　　周子澈怔了一瞬，温声询问道。
　　“林世伟……林总他，经常打骂你吗？”
　　“嗯……你是第一次来吧？你是不是也是家里欠债，被他骗过来的？”
　　许是同病相怜，男生很快把周子澈当成了患难中的朋友。
　　“我叫宋帆，我家里本来是做生意的，后来公司倒闭了，欠了林总几百万的债。林总说只要我跟了他，那些债就一笔勾销了……否则追债的人会一直来我家打砸。”
　　“你呢？看你的穿着，家境一定很好，你也是这样被骗来的吧？”
　　周子澈只觉得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胸口，直叫他喘不上气来。
　　眼前的宋帆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成了林世伟肆意欺侮的对象……
　　“我……我也是。”嗓音干涩得几乎失声，“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宋帆同情地叹了口气，旋即神色又有点隐秘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别看林总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养了无数个情人，但其实他根本就不行！”
　　“我上次偷听到他跟私人医生的对话，他几年前出了车祸，那里受了伤，从此就不举了！根本没法做那个事情。”
　　周子澈还没完全消化完这个消息，宋帆又接着说。
　　“但是……他好像因为这个，很喜欢折磨人。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带你出去玩，度假。如果他心情不好，你看我身上的伤，就是他打的。”
　　袖管撩起，密密麻麻的淤青，甚至还有小刀划开的口子，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触目惊心。
　　窗外还是暴雨，这场雨下得有些久了，郊区湿冷的山风争前恐后地透过半开的窗户涌进来，一股心悸的寒意爬遍了周子澈全身。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林世伟没法碰他。
　　还是应该担忧自己以后的处境。
　　越是有缺陷的人，施暴的时候越是会格外狠辣。
　　雨幕中，遥遥地打来了两盏车灯，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宛如恶鬼的眼睛。
　　是林世伟回来了。
　　宋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轻轻抓住了周子澈的手：“你知道……林总今晚心情怎么样吗？”
　　大约是不好的，毕竟出门前被他逼着去跟江故签了合同。
　　周子澈安抚地朝着宋帆笑了一下，帮他把袖子放下，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身前。
　　看着别墅门打开，林世伟大步走入。
　　“哟，美人还特意在客厅迎接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宋帆？你他妈怎么在这里，谁叫你来的？！”
　　“林总，是今天早上，您说……”
　　林世伟脱下了外套，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去。
　　“我说？我说什么？我看你这个小贱人是找死——”
　　周子澈一把拦下了林世伟扬起的巴掌，他用指甲一下下掐着自己的肉，拥疼痛保持着镇静，冷声道。
　　“既然林总不喜欢他在，就让他走好了。”
　　说完，立即侧脸给了宋帆一个眼神，男孩子浑身筛糠似的抖着，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匆忙起身。
　　“谢谢林总，谢谢林总，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完忙不迭地冒雨跑出了别墅。
　　周子澈手腕一松，垂下了手，面无表情地坐回了沙发上。
　　林世伟眯着眼，似乎在审视他的行为。
　　“那个小贱人在这里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早上让他过来，问我是不是也一样。”
　　“就这些？”
　　周子澈目光清澈淡然：“对，就这些。”
　　“你们两个倒是兄弟情深……不过我可没有兴趣看我养着的两个情人在那里演戏！”
　　林世伟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两声阴鸷的哼笑后，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人猛地从沙发上拽起来，扔到了地上。
　　“你让他走，是怕我打他吗，嗯？！”
　　林世伟的目光宛如毒蛇吐信，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告诉了你我会打人，还有呢，还有什么？！”
　　周子澈双手撑着地，脊梁撞在什么锋锐的边缘，似乎刮开了一道长痕，连皮肉带骨头都钻心得疼。
　　他面色煞白，薄唇早已失了血色，嗓音却依旧冷静地。
　　“……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看见他手上和脸上的伤，自己猜到的。”
　　“是吗？”
　　对自己的缺陷暴露的恐惧让林世伟面目狰狞，眼中尽是怀疑。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现在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江故没法再来救你，你为一个小贱人隐瞒，有什么必要呢？！”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周子澈低笑一声，“难不成林总有什么秘密要跟我分享？”
　　“好！骨头硬是吧？”
　　林世伟恶兽似的原地转了两圈，忽然蹲下身拽住了他的头发，将他一路拖着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水池里竟然是满满的一缸水。
　　脑袋被人猛地按入了水中。
　　周子澈猝不及防，立即呛进去了一大口水，想要咳嗽的痒意和窒息的痛感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恐慌。
　　不……
　　“你说不说实话？说不说？！”
　　冰冷的水疯狂地往他的鼻腔里涌，周子澈拼命地挣扎，手向后扭着林世伟的手腕，想要抬起头，却被人死死地按着动弹不得。
　　眼前一片漆黑，其他的感官被无限得放大。
　　不……不！
　　一串气泡浮上了水面，周子澈攥紧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乌黑的墨发海藻似的漂浮，衬着如纸般单薄的面色。
　　“林总！”
　　别墅外传来保镖的喊声。
　　“门外有人，自称是江总的助理，找您有事。”


第22章
　　江总的助理……
　　难道——
　　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奢望的希冀，周子澈感觉到林世伟揪着自己头发的力道重了几分，泄愤似的又将他往水里按了几下，很快松了手。
　　“你说什么？江总的助理来了？”
　　“是的林总，他还说，想见周先生一面。”
　　周子澈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撑着水池壁，几乎站立不稳。
　　他对上林世伟阴晴不定的眼神。
　　“江总的助理来了，难不成能是为了你？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跟我过来！”
　　周子澈边走边整理着衣襟，小动作被林世伟看见。
　　“还整个屁，别说你现在是这副模样，就是穿得端端正正，你猜别人会信你还是清白的吗？蠢货。”
　　周子澈指尖一颤，仍旧固执地将湿透的衬衣领口拢好，别墅门打开，江故的秘书站在门外，远处还停了一辆车，在磅礴的雨幕和阴冷的黑暗中有些模糊。
　　“林总，周先生，深夜打扰，是我冒昧了。”
　　林世伟将周子澈拽到身边。
　　“是挺冒昧的，你不知道春宵苦短值千金吗？”
　　秘书干笑了两声：“打扰了林总，下次一定给林总赔罪，只是江总这次叫我来，的确有重要的事情。”
　　江故坐在车座上，雨刮器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将车窗上的雨幕一层层撕下。
　　远处站在林世伟身边的人衣衫单薄，湿透的衬衣更勾出纤细的腰和挺拔的脊背，从脸到手背的皮肤都是苍白的，像是一张薄纸，但唇却很红，像是抹了朱砂。
　　江故狭长凤眸里的森冷有一瞬的凝滞，他随手取了一根烟，烟盒已经差不多空了，苦涩的白雾吸入肺里，品不清什么滋味。
　　耳上戴着的无线耳机可以让他清晰地听见那边的对话。
　　林世伟：“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深夜过来？”
　　“林总见谅……这是，江夫人葬礼的请帖。”
　　话音落下，连林世伟眼中都难掩错愕。
　　“你说这是什么？！”
　　秘书恭恭敬敬地答：“这是江夫人葬礼的请帖，江夫人此前突染重病，现在重病不愈，已经故去了。”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突染重病，已经故去！想不到还是我小瞧了江总，你说是不是啊，周子澈？”
　　仿佛心口被一双手重重地捏紧了，周子澈看向秘书递过来的那张请帖。
　　上面的“江夫人”没有姓名，没有容貌，只有这一个符号。
　　他才刚来林世伟这里，江氏集团刚谈完合作，丧礼的请帖就送来了。
　　这会是江故的意思吗？
　　还是他身边人给他出谋划策定下的？
　　如果是江故的意思……他怎么能做到几个小时前还对他百般不舍，如今就能派人送来一张丧礼请帖，断了他所有的后路呢？
　　不，不会的。
　　一定不会是江故的主意。
　　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子澈踉跄了一下，被林世伟抓住了手腕，扯到了身边，做出一副情深的模样。
　　“美人这是为江夫人的死伤心了？不要紧……跟着我，我保证你比那位江夫人还要风光！”
　　“我听说你之前看中了吴导的一部片子，但是没定下来？不要紧，我明天就去找这片子的投资人商议，保证男一很快就是你的！”
　　秘书不敢去看林世伟亲昵地搂着周子澈的模样。
　　“林总，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葬礼还请林总务必参加。”
　　秘书说完转身欲走，却忽然听见戴着的无线耳机里传出江故低沉的嗓音。
　　“让周子澈单独跟你说话。”
　　江故的目光穿透雨幕，钉在周子澈和林世伟紧挨着的肩膀上。
　　颀长俊秀的青年清亮的桃花眸处处透着难言的恍措与破碎，玫色的唇紧抿，墨发湿漉漉地淌着水，本就被水湿透的衣领更加濡湿，透出了大片莹润的皮肤。
　　他看得出来，周子澈没有反抗。
　　他和林世伟站在一起，看着竟然也那么合宜。
　　林世伟当着他秘书的面答应给他名导的影片资源，那就一定会做到。
　　江故削薄的唇轻启，森白的牙尖抵着烟，松开时，明灭的火星被修长的指骤然按灭在底下。
　　周子澈和林世伟的感情已经这么好了么？
　　那个小蠢货不是口口声声说“只爱他一个”，现在刚到林世伟身边，就衣衫凌乱，唇瓣殷红，楚楚可怜地蜷缩在那人的身边。
　　一抹猩红划过江故墨黑的眼瞳，被按灭的烟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剩余的烟丝化成了粉末一点点散落开来。
　　周子澈本来该是他的。
　　人是，心也是。
　　林世伟动了他的东西。
　　“林总，还有点事情，我想单独跟周先生谈一谈。”
　　或许是那一张丧帖让林世伟暂时打消了所有怀疑，他大度地将周子澈往前一推。
　　“去吧，别谈太久。”
　　“周先生，那请吧。”
　　秘书心里打着鼓把周子澈带到了一旁，耳机里迟迟没有江故新的指示。
　　他看了几眼眼前几乎称得上形销骨立的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了一句。
　　“周先生……您自己在这里，一定要保重好身子。”
　　“葬礼的事情……是江故的主意吗？”周子澈轻轻呼出一口气，浑身冰冷，“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如果不说，那就是江故所想。
　　秘书愣了一下，听到耳机里江故冷沉的语调。
　　“告诉他，是我的主意。”
　　“周，周先生，举办葬礼的确是江总的意思。”
　　“但，但是——”秘书复述着耳机里江故的话，“但是我来之前江总嘱咐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带给你。”
　　“江总说，举办葬礼是他对不起你，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能再来见你，他请周先生一定出席葬礼，到时候他会想办法跟您见面。”
　　心口蓦地涌上一股热意。
　　周子澈眸子亮了少许：“江故真的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敢乱传江总的话。哦对了，江总还说……”
　　“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把您从林世伟这里接回去，请您一定等着他。”


第23章
　　江故说会把他从林世伟身边接回去！
　　江故让他等着他！
　　秘书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像是落水的人看见了远处救生艇的灯，茶色的眸子闪着点点熠熠的光，忽然觉得有些太过残忍。
　　那位亲手把人卖到这里，连一丝悲恸都没有显露的男人，真的会大费周章地再想法子把认接回去吗？
　　秘书不敢细想，但也不得不遵循江故的命令，嗓音干涩地补了最后一句。
　　“林世伟如果对你——”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幻想的……”周子澈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江故他，还好吗？”
　　耳机里又没了声响，秘书回忆了一下。
　　自打把周子澈送到这里以后，江故吃得好，睡得好，甚至还有心情去打了高尔夫。
　　秘书吸了一口凉气。
　　“……江总他，今天抽了很多烟，我瞧着差不多是他以前一周抽的量了。”
　　这话倒是真的。
　　周子澈抿唇：“你跟江故说……就说，我会等他，让他照顾好自己，别这样抽烟了，身体会熬不住的。”
　　“我明白了，周先生。”
　　周子澈返身回了别墅，和林世伟一起目送着秘书上了车，汽车发出一声引擎的轰鸣后，消失在了雨雾沉沉的山路中。
　　大概是这张葬礼请帖让林世伟逮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去江故面前讥讽炫耀的机会。
　　还不等周子澈编好借口提出自己也想出席葬礼，林世伟就笑吟吟地抛下一句。
　　“三日后葬礼，你跟我一起去。”
　　周子澈垂下脸，掩饰住心底的欢喜，揣摩了一下林世伟的心思，故作悲伤地摇头。
　　“我的葬礼，那些与我父母交好的叔伯一定会去的，到时候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
　　“你是担心这个？还是觉得你那位温柔深情的先生前几个小时还冒雨亲自送你来，这么快就连葬礼请帖都准备好了，你心里接受不了？”
　　江故准备这场葬礼，那是想找机会见我。
　　周子澈没有作声，在林世伟眼里自然就是伤心过度的默认。
　　他乐于看见周子澈这副病美人模样。
　　也兴奋于三天后带着原“江夫人”去江故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
　　“行了，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你就哭哭啼啼的。三天后你跟着我一起去，就这么定了！”
　　“被人认出来确实麻烦，到时候你就戴上口罩，混在我的保镖里，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我新招的助理，懂了吗？”
　　“……嗯。”
　　“还有，江总那个助理，把你叫去说了什么？”
　　周子澈不动声色地添了一把火。
　　“他说江故举办这场葬礼是迫不得已，让我不要怨他。”
　　话音落下，林世伟的面色果然一沉。
　　“让你不要怨他？怎么，江总对你——”
　　林世伟眉眼阴鸷地盯着他看了几刻，似乎在分辨他有没有撒谎。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没有怨他。”
　　“真是个贱人！江故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随便勾勾手指，你就想乖乖过去任他施为？”
　　“他前几个小时刚跟我签完合同，立马就办葬礼，说不定葬礼一过，他就要娶新的夫人了！你这个蠢货，难不成还以为他会对你念念不忘？！”
　　周子澈扯了扯唇角。
　　“我相信江故。”
　　如果林世伟不是担心江故对他还有感情，怕到手的战利品被抢回去，就不会在此刻跟他说这些话。
　　而林世伟这样睚眦必报的人，绝对不可能甘心让到手的东西再被抢回去，尤其是江故的东西。
　　林世伟迫切地想带他出席葬礼，不就是想当着江故的面再夸耀一下自己的胜利。
　　那他就如他所愿，让林世伟知道江故还是爱他的，随时会想法子把他带走。
　　这样……或许能在这里少受些苦，让林世伟不会轻易把他当做普通的情人那样肆意侮辱打骂。
　　“你相信江故？怎么，还在怀念江故的味道江故的感觉？这里是什么地方，看来我得教你认认清楚！”
　　林世伟冷笑了一声，习惯性地揪起他的衣领，拳头刚挥到一半——
　　周子澈侧过脸，露出的一截脖颈线条纤细优美。
　　很冷静地：“你现在打伤我，三天后伤痕是褪不掉的。”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让江故看看，他珍惜的宝贝，在我这什么都不是——他不是还喜欢你么？你说他看到你的伤，会不会难受得要疯了？”
　　周子澈紧闭着眼，没有再说话。
　　拳头到底没有落下来。
　　林世伟喃喃着：“江故还喜欢你……”
　　他哼笑一声：“的确不能让你带伤。到时候你在我身边，要听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的话，你知道回到这里以后是什么后果。”
　　“江故不是宝贝你么？不是叫你别怨他？那行，我就让他看看，你在我身边温顺乖巧的模样，估计他会更加发疯吧？”
　　林世伟大笑了几声，大约是有些疲倦地失了兴致，起身踢了他一脚。
　　“滚吧，滚去自己房间。这几天给我养的白白胖胖的，到了葬礼上，记得听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暴雨夜，几个员工鱼贯而入，等着江故的吩咐。
　　“江总，这些东西，全部都要带走卖掉吗？”
　　江故扫了一眼储物间里周子澈留下的一堆名牌珠宝、首饰，淡淡应了一声。
　　“江总，这些何必卖了？留下或许还有增值的空间……”
　　江故面无表情地走上楼，闻言低低哼笑一声。
　　墨黑地凤眼掠过一丝寒芒：“看着晦气。”
　　秘书不敢再说话，恭敬地跟着他走进卧室。
　　房间是周子澈精心布置过的，处处都透着用心温馨。
　　“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砸了扔了，给我换一套新的。”
　　“……是，现在，现在就叫人来砸吗？”
　　“怎么？你想等到几时？”
　　秘书应了一声后忙不迭地下楼叫人去了。
　　江故静立在门外，卧室里没有开灯。
　　深灰色的遮光窗帘一如既往地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叠起的被褥鼓鼓囊囊地铺着，仿佛下一刻周子澈墨发松软的小脑袋就会从里面探出来。
　　睡眼惺忪地撑起身子，软着嗓子撒娇地唤他“江故”。
　　可是现如今呢？
　　周子澈是不是正躺在林世伟的怀里，睡眼惺忪？
　　他是不是也软着嗓子，在喊林世伟的名字？
　　他是不是被林世伟碰过，忽然也觉得林世伟不错，索性死心塌地地跟着那个人？！
　　一抹阴狠的戾气骤然涌上男人的眉宇。
　　“江总，我们……”
　　“进去砸吧。如果漏下哪一处——”江故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眸光森寒，“你就不用在江氏集团待了。”


第24章
　　等待参加葬礼的那几天，林世伟并没有再来这一处宅子。
　　倒是宋帆悄悄来过一趟，见他脸上手上没有什么伤，神色放松了很多，只是有些好奇——
　　“你在这里一直戴着口罩，是不方便吗？”
　　周子澈下意识地抬手扯了一下口罩的带子，没有答，反问道。
　　“你来这里有几个月了？”
　　“大约半年多了吧！”
　　能在林世伟身边待上半年多的人，至少口风一定是紧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总这样遮着脸示人也不是办法，周子澈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了口罩。
　　“你，你——你不是那个现在很火的明星吗？我看过你演的剧，我上学的时候还有好多同学都是你粉丝……”
　　宋帆半是讶异半是激动地说完了，又猛地愣住。
　　“你……你这样的人，也还需要到林总身边来吗？”
　　他越看越觉得怀疑。
　　“你微博粉丝那么多……最近广告也好多，你应该不缺钱吧？为什么要到林总这里，做那种事情？”
　　到最后他甚至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整容成了这副样子吧？”
　　周子澈淡淡一笑，早就想好了说辞。
　　“我其实很早就在林世伟身边了……在我没火的时候，我想要资源。”
　　其实进娱乐圈那么久，他几乎没有仗着家世争抢过任何东西，所有的资源都是干干净净来的。
　　但要自污显然比要自证清白简单得多。
　　宋帆立即信了他的说辞。
　　“哦……是这样，那林世伟一定有你不少把柄，你是想走也走不了吧？其实谁都一样，我来这里为了钱，你为了资源，都一样的。”
　　不，不一样的。
　　为了钱，赚够了就可以走。
　　可他是为了江故，除非江故能有法子让林世伟不得不送他回去，或者是林氏集团毁了，否则他永远没有办法主动离开这里。
　　“你父母欠了几百万？你待了半年，还没有还清吗？”
　　“没，来之前说好的，我要待满三年。”
　　周子澈垂眸，扫了一眼宋帆手腕上添上的新伤。
　　宋帆活动了一下手腕，也没遮掩。
　　“其实习惯了也就好了……不过就是打打骂骂，总归身子还是干净的。我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林总是个大变态。”
　　他的眼神很清澈，提到待满三年的时候，还有许多的希冀。
　　周子澈心软了一下。
　　能少一个人遭罪，少一个也好。
　　“你如果缺钱的话，可以到我身边做助理。一年应该也能挣下几十万。”
　　“你不用怕林世伟不答应……我会帮你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来就行。”
　　大概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宋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
　　“……真的吗？来你身边做助理？”
　　他当然知道明星身边的助理赚得肯定不少。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也不认识圈子里的什么人脉，帮不到你什么。”
　　“我，我做不了这个，还是……算了吧。”
　　“不用你做什么，谈商务谈合作都有经纪人来，你只需要负责我的日常起居，送饭、采买、开车这类事情就行了。”
　　宋帆咬了咬牙。
　　如果一年能挣到几十万……他就可以提早离开林世伟了。
　　说不定做得好，以后也能一直跟在周子澈身边。
　　“好，那我试试，谢谢周哥！”
　　“江总，您吩咐盯着那栋宅子的人刚刚发来消息，说有个年轻男子经常出入那里，他走的时候，周先生还到门外送他了。”
　　江氏集团的例会正开到一半，秘书谨遵“如果有关于周子澈的消息立即告诉我”的命令，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走到了江故身边。
　　几个董事、总监眼睁睁地看着正前方坐着的男人本就阴沉冷冽的脸，在听完秘书低声絮絮地说了什么后，几乎沉得森寒。
　　江故盯着手里营销总监刚交上来的一份报告，缓缓站起身，将那叠文件劈头盖脸地砸在了颤颤巍巍跟着站起来的总监身上。
　　“滚。”
　　“江总息怒，我马上就把这份报告改完，下次一定叫江总满意……”
　　营销总监忙不迭地哈腰认错，急匆匆地出了会议室的门。
　　江故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眸色墨黑犹如实质，一寸寸扫过仍坐在会议室的众人。
　　会议室里寂静得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先出声触了这位刚丧妻的总裁的霉头。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江故修长的指节轻扣桌面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说，都给我滚，听不懂吗？”
　　几人如获大赦：“是江总……报告明日，不，今晚一定改好发您邮箱。”
　　秘书低垂着头，直到脚步声消失，近处传来打火机的清脆声响，他才悄悄抬头瞥了一眼。
　　江故分明的指节间夹着烟，如玉石雕刻般俊美冷峻的面容因为神色阴寒，显得有些邪气。
　　“那个人的身份，查了吗？”
　　“都查清楚了，那人名叫宋帆，也是林世伟养着的一个情人，家里早年是做生意的，欠了林世伟几百万债务……宋帆大概是去抵债的。”
　　江故哼笑一声，唇的颜色被冷涩的烟雾染得格外浅，很薄情寡义的相貌。
　　“你的意思是，周子澈和林世伟另一个情人，相处得不错？”
　　“这……”
　　“这倒很稀奇，你说周子澈给林世伟戴了绿帽子，我是不是该高兴？”
　　江故笑着问。
　　只是那笑根本不达眼底，甚至有一丝狰狞。
　　秘书直听得冷汗涔涔。
　　若是论“戴绿帽子”
………
　　江总看起来似乎对把周子澈送给林世伟，也没有面上看起来得那么不在意。
　　虽说这种在意不是心疼，更像是某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但总归……
　　“江总，或许只是宋帆担心自己的地位被周先生抢走，上门去挑事的。”
　　江故自顾自地笑：“也或许是周子澈嫌林世伟一个不够……想再找一个人悄悄快活快活。”
　　秘书呼吸一滞，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低着头装死。
　　好在过了几刻——
　　“葬礼的事情筹办好了么？”
　　“好了，都好了，江总您放心，只是有几个人想看看周先生的遗容——我以周先生临终前形容枯槁不愿死后被人看到，拒绝了。”
　　“嗯。”
　　秘书眼见着江故又点了一根烟。
　　“江总……您少抽几根烟吧？周先生上回说，让您保重身体。”
　　“……去办你自己的事情吧。”
　　秘书点头退出了房间。
　　几点烟灰伴随着一根折灭的烟落到了地上。


第25章
　　圈子里知道江故和周子澈成婚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得知江故要为夫人举办葬礼，而周子澈分明还活跃在荧幕上，便知道这件事多半是有什么隐情。
　　但是江氏集团现在资金链补上，收购事宜已经临近收尾，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没人敢去干涉江故的家事。
　　就连与周子澈父母相交多年的叔伯，都因为见不到他的人，选择了适时的沉默。
　　周子澈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林世伟的车，准备前往他自己的葬礼现场。
　　林世伟特意帮他选了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衣。
　　暗沉的颜色在江故身上会显得阴冷而不近人情，但穿在周子澈身上时，就衬得青年的皮肤格外白皙，脖颈、手腕都是纤细莹白的，浅色的眸子泛着粼粼的色泽，像是娇养出来的金贵的天鹅。
　　“……你这副样子，今天不能光明正大地带在我身边，真是可惜了。”
　　林世伟看着周子澈沉默地戴上口罩，那张俊秀清雅的脸被遮住大半，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要不是今天参加葬礼的人太多，还有周子澈的熟人，他也不至于叫人假扮他的助理。
　　那些人现在没什么响动，不代表真的在葬礼上见到周子澈也能装聋作哑。
　　尤其是于文斌那个老头，跟周子澈的父母交好十几年，多半是会找周子澈问个清楚的。
　　大庭广众之下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不过不要紧，等这一阵风头过去，我自然会带着你参加各种酒会、晚宴，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林世伟的人——至于江故死去的夫人是谁，过段时间就没人会在意了。”
　　汽车在灵堂外停下。
　　江氏集团总裁夫人过世，这场葬礼自然布置得隆重又肃穆。
　　花圈和挽联布满了一整条长廊，但灵堂中央甚是连遗像都没有摆，只有一块牌位。
　　“林总，您也来了？”
　　趁着林世伟和几个人交谈的工夫，周子澈默默地混进了一堆保镖之中。
　　他虽然身形纤瘦，但作为演员并不是那种病弱的瘦，个子也不矮，戴着口罩和帽子在保镖里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一群根本不认识他的人，因为江故的缘故，西装革履地在胸前别了白绒花，依次取了一柱香，鞠躬后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上。
　　浩浩荡荡的吹奏哀乐，焚烧纸钱的人安排在前院，周子澈听见有人感叹。
　　“江夫人的葬礼可真是风光啊……”
　　周子澈不由地勾了勾唇，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抹苦涩在心口漾开。
　　他回过神的时候，林世伟正好要上前去祭拜。
　　“我带我的助理一起过去，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林总您请。”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跟在林世伟身后朝着那条长廊走去。
　　长廊的地面很干净，两旁摆放着花圈，散乱的花瓣落在地上，随着步伐带起的风扬在他的裤腿处。
　　前面祭拜的人还没有走，瞧着很眼生，但竟然是在抹着泪哭的。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顺风飘入他的耳朵。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我是江总母亲的表妹的堂弟的嫂嫂，之前江总结婚，还分到过喜糖呢，想不到这才三年，这人就什么去了……”
　　“江总和夫人恩爱有加我也是听说了的……夫人病故得如此突然，江总怎么受得了呀！”
　　“我有个侄女，这次也跟我一起来了，不知道江总在哪，方不方便见见？毕竟自家人安慰几句他也能好受一些……”
　　周子澈原本还分辨不清自己来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江故办这场葬礼，是明面上保全江家颜面最好的办法。
　　这场葬礼一过，即使有人知道他和江故的关系，甚至知道他们和林世伟之间的交易，想要借此做什么文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但他更愿意相信江故是为了见他一面，想法子保护好他，日后把他接回去，所以现在才不得不把他的存在抹杀掉。
　　他心里更多是希冀的。
　　但是此刻听见悼念的人那样荒唐的话，他又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安慰？
　　恐怕是来想办法把自己侄女塞给江故，希望在人家夫人的葬礼上让自家侄女爬上江故的床，成为江氏集团新的总裁夫人，一步登天。
　　走在他前面的林世伟已经上好了香，见他怔愣在原地，哼笑道。
　　“怎么？你不来上一柱香祭奠一下？”
　　周子澈摇头。
　　林世伟也没强求，他的乐趣一向是借着周子澈让江故痛苦。
　　便去问一旁的侍者：“你们江总人呢？怎么不在他夫人的牌位这里？”
　　“江总在招待祭拜完的宾客。”侍者指了一个方向，“您看，就在那边。”
　　远处的宴席上。
　　江故依旧是穿了墨色的西装，手上戴的饰品全摘下来了，却更衬得那双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匀称。
　　从周子澈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俊朗英挺的侧脸，颌骨的线条锋锐瘦削，眸子幽黑，在阴云翻涌的天气里，透不出一丝光亮。
　　“哦……在那边。”
　　林世伟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周子澈，将他拽到了身边边走边警告道。
　　“记得我说的，一会儿我让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故不敢认你，就算他认，也救不了你，你明白吗？”
　　周子澈点了点头。
　　没关系。
　　江故会想法子找到机会私下跟他见面的。
　　至于明面上的演戏，怎么样都行。
　　“江总，夫人骤然过世，还请您节哀啊！”
　　江故听到林世伟的声音，转过身望向他们。
　　饶是周子澈把帽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双眸，也能感觉到江故锋锐的目光几乎刺穿中间的阻挡，牢牢地钉在他面上。
　　不是以往的温柔缱绻，也不是心疼悲悯，而是一种直白地抢夺。
　　有一瞬让他觉得像是背野狼盯上，忽地生出一股寒意。
　　但很快江故的目光便柔和下来，让他疑心刚刚只是他紧张过度的错觉。
　　“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态。”
　　江故缓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最终在他面前站定。
　　一股很淡的烟草味缠绕而上，一下让他的身体本能地涌出了依恋的情绪。
　　“辞旧迎新，也是常态——江总看看我身边这个新来的小助理，人长得漂亮，嘴巴也灵巧……最近这段日子，可真是叫我爱不释手啊！”


第26章
　　几道好奇窥探的目光隐晦地落到了周子澈脸上。
　　在他们这样的圈子里，男人身边包养几个小情人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用玩味挑逗的目光窥探，一股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情绪还是迅速席卷了心口，他借着口罩的遮挡，深吸了几口气，低着头没有做任何反应。
　　“林总，你这个宝贝……怎么护得这么严实，莫不是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是啊林总，既然你这么满意他，好歹让我们看看长什么样啊！”
　　“他性子犟，不愿意露脸，我要是逼他，回家恐怕就要跟我闹脾气了呢。”
　　几人哈哈笑了起来：“想不到林总也有被人吃得死死的时候……”
　　周子澈紧紧咬着牙，听到几人又开了几个下流的笑话，正想找个借口去洗手间离开，江故忽然淡淡开口。
　　“这里是什么场合，几位心里应该清楚。”
　　本想着巴结一下林世伟的几个人顿时悻悻地闭了嘴，立即端起酒杯赔罪道。
　　“江总，是我们刚刚喝多了点酒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种人一般计较……”
　　林世伟哼笑一声：“正好我些事情想和江总商谈。”
　　那几人立即堆着笑匆匆离开了这里，空出了这一小桌空位。
　　不远处是黑白交映，佛经声传颂的肃穆灵堂，而这里就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酒宴。
　　“江总真是好算计，前几日刚把人送到我这里，扭头就翻脸不认人，说夫人已经过世了……若论心狠，恐怕没人能比得上江总。”
　　周子澈悄悄抬起眼望过去。
　　江故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握了高脚杯，猩红的酒液染上薄唇，映着他深沉的眸光。
　　“林总今天带他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
　　“我就是这么个俗人！自然只能说这些！”
　　林世伟一手攀上周子澈的肩，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不过我也觉得这是件好事，这样一来，以后我就可以带着他出席各种宴会……说不准，还能再遇到江总呢？”
　　“而且你看，美人养在我身边，不是过得更好？他也挺开心留在我这儿的，是吗？”
　　周子澈听到林世伟加重字音的问句，目光却忍不住贪恋地勾画江故的眉宇。
　　本来耐心说服好自己陪林世伟演戏，按他的要求说的话，在真正到了江故面前时，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林世伟见他没有答话，按在他肩膀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几乎扣入他的骨节。
　　钻心的疼刹那让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他张了张口，希冀江故能听出他的言不由衷。
　　“……是。”
　　林世伟得意地笑了，松了手上的力道。
　　“江总贵人事忙，之前大概是没有工夫管娱乐圈的事情……我呢，运气好在娱乐圈认识不少投资人，到时候随便递个话，就能让他轻松拿到好的资源。”
　　“江总你说，他跟在我身边是不是更好一些？想来江总如果对他有过一点真心，也会为他高兴的吧？”
　　江故的神色没有什么波澜，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到底是那么多年的枕边人，周子澈还是从他眸底捕捉到了一丝狰狞的寒意。
　　四下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们的对话。
　　林世伟的保镖早就把这一片隔离开来，周围的酒席火热的交谈声全都被阻隔在外。
　　江故的嗓音有些哑：“阿澈不喜欢别人给他送资源。”
　　“江总说的话，现在可做不得数了，不如问问周子澈……我送你的资源，你喜欢吗？”
　　又是一阵疼痛的按压，林世伟早已习惯了折磨身边的人，下手没有一丝一毫留情，甚至怕他说错话，用力极大，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的手臂卸下来。
　　“我……”
　　周子澈眼尾忍不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生理性的水汽。
　　他总要有回答的。
　　“我……”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林世伟冷笑着低语，“你忘了宋帆是怎么样的么？你要是想我同意让他做你助理，就乖乖地按我说的来。”
　　江故的目光冷冰冰地落在他和林世伟亲密地几乎贴上的肩膀上。
　　他只唤了一声：“阿澈。”
　　周子澈闭了闭眼：“……我不喜欢。”
　　因为疼痛，他说话很轻，怕江故没听见，他咬牙竭力提高了嗓音。
　　“我不喜欢。”
　　林世伟愣了一下，下一刻，他的手移到他的后颈，狠狠地掐了上去。
　　“不喜欢不要紧……不喜欢我就换个东西送你，你总会有喜欢的东西，是吗？”
　　堆聚在眼尾的泪水终于盛不下，沿着脸颊线条滴落下去。
　　流到唇边，咸涩得泛苦。
　　林世伟盛怒之下是会当众打他的，本来他现在的身份就只是一个被人包养的小情人。
　　没有人会在意，最多叹几声林总玩得真狠，这小情人挺可怜的。
　　“江总……您怎么在这儿啊！我有事跟您商量，不知……”
　　远远地传来了于文斌的声音。
　　林世伟面色一变，松了手，余怒未消地推了周子澈一把。
　　周子澈慌忙擦了一下眼角，背过身低下头，轻轻说了句：“我去一下卫生间。”
　　便快步离开了。
　　于叔叔过来肯定是想找江故问他的消息。
　　江故大约会说……他们两个感情不和离婚了，办这场葬礼，是为了保全江氏的名誉。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和江故没有联系，就当没在一起过。
　　他一路失魂落魄地走，问了几个侍者才找到卫生间的位置。
　　周子澈用冷水洗了脸，等眼眶的绯红褪下去，才转身进了一个隔间。
　　右肩被林世伟掐得已经疼得麻了，几乎没有办法动。
　　他只好笨拙地用左手解开了两颗扣子，拉下一点儿衬衣，侧目看去，右肩留了几个青色的指印，淤伤留得很深，还有几处破皮的地方渗出了淡淡的血渍。
　　他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好在黑色都衬衫就算沾上血也看不出来，拿纸巾擦一下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没按林世伟的要求来……那人回去会怎样折磨他。
　　看宋帆身上的伤，最多不过被狠揍一顿。
　　他用纸巾轻轻地擦着肩膀的皮肤，卫生间里一片安静，把外头的声音隔得很远，直到——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卫生间外隐隐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于先生，阿澈他现在很好，您可以放心。葬礼的事情我和他商量过，阿澈同意了才办的。”
　　“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好聚好散，也好，感情的事情毕竟勉强不来。”
　　周子澈支楞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忽地一顿。
　　江故的嗓音有些晦暗不明。
　　“于叔叔，我去一下洗手间，失陪。


第27章
　　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的闷响逐渐靠近，周子澈凝神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有其他声响，才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
　　江故背对着他站在洗手台前，脊背宽阔挺拔，“哗啦啦”的水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嘈杂。
　　于文斌仍然等在洗手间外，周子澈没有办法走过去跟江故说话，只有打开门静静地站在隔间里。
　　“我跟于叔叔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周子澈刚低低应了一声，江故就侧身进了隔间，反手将门锁上了。
　　隔间的空间本就逼仄，他们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里面，身体几乎都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
　　江故抬手，修长的指轻轻一勾，便将他戴着的口罩摘了下来，指腹重重地擦过脸颊，抹开了几颗未干的水珠。
　　“林世伟他对你怎么样？”
　　周子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带了淤伤的右肩，含糊道：“……还好。”
　　“肩膀怎么了，给我看看。”
　　右肩乌青的指印实在有点骇人，周子澈往后退了小半步，抬手拉拢了衣领。
　　“没怎么，就是刚刚被林世伟碰到过，觉得有点难受……”
　　江故凤眼微眯，眸底的幽暗一丝一缕地缠绕上周子澈衣领下隐隐透出些青紫的痕迹上。
　　颇为暧昧的位置。
　　以前他每次亲吻周子澈肩头、侧颈的时候，青年总是会仰着脖颈，喉间发出几声破碎的低吟，叫他轻一点不要留下痕迹，不然工作的时候很难遮掩。
　　现在去了林世伟那里，他倒是不在意工作不工作的事情了，任凭别人在显眼的位置留下吻痕。
　　一抹戾气自他墨黑的眼瞳中一闪而逝，但嗓音仍旧平稳寡淡。
　　“你下一部剧是在横市吗？”
　　周子澈见江故没有坚持，稍稍松了口气。
　　“嗯，半个月以后开机……那部戏是很早就定下的，跟林世伟没有关系。”
　　“等你去了剧组，林世伟不把你看得那么紧了，我会过去看你。”
　　“阿澈，这次葬礼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不在的这些时间，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把你接回来。”
　　周子澈仰起脸，鼻尖几乎贴上对方的领口，闻到了沾染在衣料上好闻的浅淡烟草味。
　　江故温柔低沉的嗓音挨得很近。
　　“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我知道林世伟在娱乐圈有很多资源可以给你，他或许也对你很好……你愿意离开他，回来陪我吗？”
　　周子澈张了张口：“我……”
　　隔间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他连忙噤声，随后就听见隔壁隔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心里生出几分难言的紧张和心虚。
　　他有些无措地望向江故，想做口型示意对方先离开，但是江故的手已经伸到他背后，温柔地揽住了他的后颈，温热干燥的掌心缓缓摩挲着他颈后的皮肤，指腹甚至在他耳后轻微打着旋。
　　脸颊有些发热。
　　江故太清楚怎样能哄得他情动。
　　他知道在这个场合自己应该拒绝，但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让他没有法子强硬地挣脱。
　　只有探手去扯江故的袖口。
　　隔壁传来一阵抽水声，周子澈神经紧绷着吓了一跳，往后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被江故一把捞进了怀里。
　　“怕什么……”
　　江故的唇贴着他的耳根，嗓音很哑很轻，刹那引起他一阵战栗。
　　“就算我们在这里……声音轻一点，也没有人会知道。”
　　周子澈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西服衣料，下一瞬就听到隔壁的声音。
　　“……宋帆来别墅找我？让他等着吧。还有，你去找找周子澈滚去哪里了，找到以后给我带过来，别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是林世伟。
　　周子澈瞳孔微缩，轻轻推了一下江故，竭力放低了呼吸，希冀林世伟能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身前抱着他的人像是没有听到响动一般，一手已经沿着他的脊骨下滑……
　　周子澈呼吸重了一刻，忍不住咬牙：“江故……”
　　江故听出周子澈嗓音里的颤意，勾了勾唇，眸里的温柔早已被一片玩味的暗色覆盖。
　　怀里的人看起来很紧张，从耳根到侧颈的皮肤都透出漂亮的薄红色，拽着他衣摆的手很用力，几乎撕破衣料。
　　这是在怕林世伟发现？
　　跑去做了林世伟几天的情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别人的人，已经会在他面前这样抗拒了。
　　“阿澈在害怕什么……”江故眸光森冷，嗓音却温柔，“是怪我办了这次葬礼……但是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见到你呢？”
　　“你怕林世伟发现我跟你私下见了面？不会的，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本来你就是我的东西。
　　江故的亲吻很重地落在他脸颊。
　　周子澈阖上眼，四肢几乎麻得没了知觉，既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隔壁的声音在无限放大，他一边听着江故低沉地唤他“阿澈”，一边听到旁边传来的关门声、脚步声……等一切声音消失的时候，他还是和江故在一个逼仄的隔间，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情。
　　好在，林世伟有缺陷，绝对不会碰他，也不会发现他身上有江故的痕迹。
　　周子澈整理好衣服走出隔间，洗了几遍手后才拿出手机，林世伟已经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我先过去找林世伟……你不能跟我走在一起。”
　　江故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他，突兀的喉结滚动一下，低笑道：“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子澈忍着腰间的酸痛，耐心解释。
　　“我跟你走在一起，会很麻烦……说不定于叔叔也会认出我，还是小心一点吧。”
　　“还有，林世伟监视了我的手机，我所有的微信和短信、电话都会被他看到。你如果有事找我，就让小张助理给我传话。”
　　“好。”
　　周子澈戴好口罩走了几步。
　　“江故……你别抽烟了，至少少抽一点。我会等着你的，你照顾好身体。”
　　“你去横市拍戏的时候，林世伟不会跟着去吧。”
　　“……应该不会。”
　　江故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盒，到底没有打开。
　　“那你等着我。”


第28章
　　周子澈先走出了洗手间，低调地一路穿过人群，找到了一个僻静处，拨通了林世伟的电话。
　　“你他妈的人呢？去一趟洗手间去那么久？滚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来这边要听我的，不准乱走的吗？！”
　　周子澈木着脸，听完了林世伟恼怒的骂声，轻声解释。
　　“我的手机没有电了，刚刚回来找你你不在，参加葬礼的人又多，我怕四处找你被人认出来，就想着先找地方把手机充上电。”
　　“是这样吗？你不会背着我去见什么人了吧？”
　　“我一直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着，林总如果不信，可以查我的手机通讯记录，看我有没有跟谁联系过。”
　　“你以为我不会查吗？刚才在江总面前你乱说话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现在在宴席上，你赶紧给我过来！”
　　电话被人不耐烦地挂断，只剩下一阵机械的忙音。
　　周子澈缓步朝着宴席走去。
　　江故早已抵达酒席，正在一旁跟几个商圈的集团董事交谈。
　　不久之前还对他避之不及的几人，现在因为江氏集团成功收购下长明地产，又换上了一副谄媚奉承的嘴脸。
　　“江总，我听说南部新开发区的项目您有意向招标，您看我们已经合作了那么多次，不知道能不能……”
　　“江总，我这边有一份项目策划书，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面商量，不会占用您太久时间的……”
　　江故抿了一口红酒，削薄的唇染上一丝酒痕，似乎微醺了，锋锐的眸光透出几分慵懒的凉意。
　　垂在身侧的手衣袖整理得妥帖，西服领带也是一丝不乱的。绝不会有人想到，十几分钟前江故还在洗手间的隔间里从背后搂着他，在他耳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合作的事情，过段时间再商议吧。夫人猝然离世，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精力管理公司的事情。”
　　几人赶紧表达了一下哀思和悼念，走之前连连赞叹。
　　“一直听说江总和夫人琴瑟和鸣，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能有江总这样的先生，想来江夫人在天之灵也该感到宽慰了。”
　　周子澈缓步从桌旁经过，将他们说的话一句不落地听完了。
　　还不等他完全回过神，不远处就传来了林世伟的声音。
　　“助理，这边！”
　　他猛地一醒神，赶紧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林世伟照旧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这边几桌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富二代或者挂名拿股份的董事，平日里无所事事，最大的乐子就是吃喝赌博找美人玩。
　　“哟，林总，你还真的招了个新助理？我就说之前那个宋帆瞧着太俗，配不上林总！”
　　“林总，你这助理怎么打扮得跟个明星似的，又是口罩又是帽子，藏得这么严实，你不给哥几个看看他长什么样？”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说着就伸过手来打算摘下他的帽子。
　　周子澈身子一僵，立即侧身躲开了。
　　“怎么，还不让人碰，你——”
　　林世伟炫耀玩物似的把他拉到了身边。
　　“行了，乱动什么？他跟宋帆那样的货色可不一样。脸要是让人看见了，你们几个恐怕得跟他一起上热搜！”
　　几个富二代愣了一下，还是给林世伟面子没有再动手：“真的假的，林总，你可别拿我们开玩笑。难道他真的是哪个小明星？”
　　“下次哥几个私下聚聚，我再把他带过来给你们看看——现在既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先收敛点吧，灵堂还在那摆着呢。”
　　话音落下，几人的话题便转到了这场葬礼上。
　　“要我说，这江夫人就是没福气……偏偏在这个关头去世了。”
　　“是啊，江总今年还不到三十，肯定会再娶的。我听说那个珠宝商的小儿子，许忆，听说江夫人去世的消息以后还在家开了party，给我也送了请帖。”
　　“许忆？就是那个一心想嫁入江家的？嗤，嫁给江总有什么好？那人一年365天，估计364天都在公司，一点儿都没情趣，哪比得上我们林总会疼人，哥几个说是吧？”
　　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周子澈低眉顺目地站在林世伟边上，竭力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却觉得耳边的笑声刺耳得叫他的太阳穴泛起了丝缕的刺痛。
　　江故还不到三十岁，坐拥着上千亿资产，自然会是不知道多少人心中结婚的理想人选。
　　之前他还在江故身边的时候，各种狂蜂浪蝶就不曾少过，只是江故一向不予理会，他也就放心得从不去担心这些。
　　可是现在……
　　在别人眼里，江故的夫人已经去世。
　　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已经和江故离婚了。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像许忆那样一心想嫁给江故的人不会少。
　　“助理，助理？！”
　　周子澈抬起头，看到林世伟正沉着眼盯着他看。
　　“发什么呆呢？莫非你也在想……江总未来的夫人会是谁？”
　　不，不会的。
　　江故说了叫他等他。
　　江故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接回去的……
　　周子澈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发白，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违心答：“……没有，林总，我只是有点困了。”
　　可是，江故会觉得他离开他是因为贪慕虚荣，受不了跟他一起受苦，自愿到林世伟身边的吗？
　　或者……觉得他现在想回到他身边，也只是因为江氏集团现在起死回生了？
　　如果是这样，万一江故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困了？葬礼的确是没什么意思，要不我带着你去跟江总打个招呼？”
　　“我……”
　　不等周子澈拒绝，林世伟已经起身冷冷开口：“跟我过来。”
　　他只得跟着林世伟朝着江故的方向走去。
　　“你不会以为江故会一直不娶新的夫人，为你守着吧？现在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被别人碰过的脏东西，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现在随便娶哪个豪门的千金、少爷，都能给江氏集团带来很大的助力，而你呢？净身出户，你有什么？所谓的明星，不过一个哗众取宠的戏子而已。”
　　不是的，江故不是这样的人。
　　周子澈的手死死地攥着拳，哑声答：“林总说得是。”
　　林世伟冷哼了一声：“而且我猜，这场葬礼一定会被江总当做宣传企业品牌的筹码……宠爱妻子，对过世的夫人念念不忘，多好的人设啊！”
　　“这广告一打，热搜一买，啧啧啧，不知道会有多少商业利润。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你倒也是个不错的商品。”
　　江故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林世伟说完最后一句便转了话题。
　　“江总，我的小助理说他精神不济，我就先带他回家休养了……夫人去世，还请江总节哀。”


第29章
　　众目睽睽之下，江故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侧脸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秘书：“去送一下林总。”
　　周子澈走在林世伟身后，路过江故身边时，对方忽地略一倾身，下颌靠近了他的肩处。
　　“在横市等着我。”
　　温沉的嗓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周子澈微微点了点头，在林世伟的催促声中快步离开了。
　　走到地下车库，周子澈刚拉开车门，就被人拽着手腕扯到了一旁。
　　林世伟的面色阴晴不定，看不出是不是恼怒。
　　“急着上车干什么？刚才你在江故面前说错话让我丢脸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周子澈一手扶着车门，闭上眼等着砸下来的拳头。
　　远处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跟他们一样打算提前离开葬礼了。
　　林世伟有些惋惜地骂了一声，到底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动手，但是他还是揪起了周子澈的衣领，将人跌跌撞撞地拎到了汽车后备箱处。
　　“不听话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坐在座位上了——你自己爬到后备箱去，我什么时候让你出来你再出来，正好长长记性，听到了吗？”
　　后备箱里零零散散放了很多杂物，修车的工具、各种体育用品，许久未用过了沾了厚厚一层灰尘。
　　那些杂物几乎将后备箱的空间都占满，他如果要进去，就只能蹲着甚至跪着缩在一个角落。
　　这边离郊区的别墅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
　　周子澈早就知道林世伟很看重自己的颜面，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但是这样长时间的折磨，还是让他忍不住脊背发寒。
　　“砰”的一声钢管砸在车门上的闷响，林世伟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个高尔夫球拍敲着后备箱，见他愣神，又一下砸在聊他的肩膀。
　　“不想进去？那我叫人把你抬进去？”
　　几个保镖立即围了上来，似乎随时打算动手。
　　一股难言的屈辱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涌到眼角处时，就化为了一种刺疼的酸涩。
　　周子澈垂下眼帘，咬牙憋回了眼眶里的泪意，转身朝向了后备箱，用手拨开零散的杂物，给自己空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低头爬了上去。
　　不等他找好地方蹲下，林世伟已经冷笑着关上了后备箱，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泛着霉味的黑暗。
　　周子澈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摸索着清理着周围的东西。
　　脚边堆满了绳索、钳子甚至各种型号的螺丝，他一不小心指尖就会擦到尖锐的物体，他只好耐心低下头，一点点往旁边清理空间。
　　汽车发动了，司机似乎得了林世伟的吩咐，刻意折磨他，猛地踩下油门，汽车一个急转弯顿时让他脚步不稳，一下撞在一旁的折叠椅上。
　　太阳穴重重砸在椅子的钢管上，一阵钝痛火辣辣地传来。
　　周子澈本能地想抬起手，但是汽车已经急速向前冲去，他连站都站不稳，只得用手攀着地毯，勉强保持住平衡。
　　生理性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线条淌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冷水渍。
　　他听见前座的林世伟发出了几声愉悦的低笑。
　　“开稳一点，没听见后面的东西站都站不稳了吗？”
　　汽车终于稳稳地驶在了公路上。
　　周子澈熬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轻轻碰了一下太阳穴，靠近额角的地方一按上去就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淤青了，还有一点红肿。
　　不过用冰敷一敷应该就好了……到他去横市拍戏的时候大概就看不出来了。
　　他慢吞吞地清理出一小片够他屈膝坐下来的空地，哪怕是越野车的后备箱，车顶也并不高，他需要低着头、蜷着身子才能勉强安稳地坐下。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得漫长。
　　后备箱虽然跟前座是连通的，但是盛夏午后，天气本就炎热，空调的冷气根本透不过来一点儿，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备箱的空气变得越来越闷热。
　　周子澈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后背的衬衣早就被汗水浸透黏在了脊背上。
　　前座隐隐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林总，后备箱很闷热，那小美人看着细皮*的，该不会受不了晕过去吧？”
　　“是啊林总……万一出点什么事咋办？要不把人弄出来吧？”
　　“晕了就晕了，到时候叫医生来看看不就好了？”林世伟的嗓音懒洋洋的浑不在意，“不让他受点教训，不长记性啊。”
　　“林总说得在理，林总说得在理。”
　　“林总，您快看微博……江总办这次葬礼，真的上热搜了！”
　　“嗤……宠妻？还不是为了钱，把人送到我这里了吗？”
　　周子澈压着呼吸，周围的空气沉闷得像是浓稠的浆液，眼前的视线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了，光怪陆离的一片。
　　“底下评论区竟然还真有人信，说江故深情……”
　　“粉丝经济不就是这样吗？江总那张脸，长得比娱乐圈里那群戏子还好看，能吸引一帮粉丝也不奇怪。”
　　“也是，比如后边后备箱里那位，当初大概就是看中江总的脸才——”
　　几人发出了一阵促狭的笑。
　　“现在可倒好，人家上热搜，一帮网友夸他深情，心疼英年丧妻，他呢？不会真的在后备箱里晕过去了吧？”
　　“林总，又有一条热搜……有记者问江故会不会续娶。”
　　周子澈黯淡的眸光亮了少许，挣扎着强打起精神，凝神去听前面的对话。
　　林世伟不屑地冷笑。
　　“他既然买了这个热搜，自然会说不会续娶……对他那样身份的人来说，娶不娶又有什么关系？多的是男男女女想爬上他的床要钱要名。”
　　“还是林总看得透彻……啧，要不是知道江总把自己夫人亲手送到了您手里，我都要被他感动了呢！”
　　“可，可是……江总最后说，他相信夫人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
　　林世伟忽然吩咐道：“停车，去把周子澈带到我旁边。”
　　后备箱打开，骤然明亮的光线让周子澈眼前发黑，刚在保镖的搀扶下下了车，就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他脸色这么差……别是中暑了吧？”
　　“别管了，先把人带过去。”
　　眼前的景物一点点旋转起来，周子澈咬着牙想保持住清醒，但是越被人拽着往前走，神思就越混沌不清。
　　脑海里渐渐只剩下一句话。
　　江故说，他相信夫人还会回到他身边。
　　江故在媒体前面这么说了，在外人眼里，或许不过是江氏集团总裁丧妻悲伤过度的胡言乱语。
　　但是他清楚，这是江故特意说给他听的。
　　他在等他……他得坚持下去，等到江故来接他回去的那一天。


第30章
　　“林总……他好像真的中暑了，要不要请私人医生来看看啊？”
　　耳边传来的嗓音仿佛远在天边，手似乎碰到了后座的车垫，但从掌心到手背都是麻木的，已经没了知觉。
　　“请什么医生？你去后备箱拿一瓶矿泉水来。”
　　眼皮越来越重，随着瓶盖扭开，塑料变形的脆响，一捧凉水骤然泼到了脸上。
　　周子澈猝不及防之下鼻腔吸进了水珠，顿时难捱地咳嗽起来。
　　身边的林世伟似乎在笑：“瞧，这不就醒了吗？再拿一瓶水过来！”
　　又是一整瓶矿泉水从他头上径直浇下，青年本就被汗水浸得湿软的墨发水漉漉地全部湿透了，纵横的水痕划过他苍白瘦削的脸，将衬衣的领口打湿了一大半。
　　周子澈感觉到空调的冷风吹过脸颊一片凉意，勉强睁开了眼，视线还没完全清晰，就被林世伟抓过头发，按在了手机屏幕前。
　　“醒了？看看吧，江总的新闻，跟你有关系的。”
　　眼前白茫茫的屏幕和黑色的字符扭曲成片，他一个字也看不清楚。
　　好在林世伟把他从后备箱带过来本就是为了泄愤，冷笑着读了一遍江故回答媒体记者的话。
　　“江总说他去世的夫人迟早会回到他身边，你说他是伤心傻了，还是真的想把你再弄回去？”
　　“我……”周子澈抬手抹了一下流到唇角的水渍，“我不知道。”
　　林世伟阴鸷的目光一直钉在他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不知道？我看你高兴得很……你怎么不想想，他要是真想把你接回去，当初怎么会亲手送你过来？”
　　周子澈知道现在如果说错了话，等待他的只会是林世伟更恶毒的折磨。
　　他拼命用指甲掐着掌心的肉，让晕眩的脑子保持着清明。
　　“当初……是我骗江故说，我不想在江氏集团破产以后跟他一起受苦，主动要求离婚的。江故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我送来。”
　　林世伟闻言果然勃然大怒，揪着他头发的手立即加重了力道。
　　“到现在你还敢胡言乱语撒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明星，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周子澈低低哼笑了一声。
　　“这难道不是正合林总的意吗？如果江故对我毫无感情……您还怎么用我惹怒他。”
　　头被人按着砸到了车座的软垫上。
　　周子澈闭上眼等了片刻，终于等到林世伟松了手。
　　“你倒是很明白我的心思……你不是也想回去吗，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周子澈昳丽的桃花眸敛了一层水雾，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艳丽，但他脸颊的线条带着棱角，眉宇亦含着英气，便不会叫人模糊他的性别。
　　“……因为不想挨打。”
　　林世伟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周子澈会回答得那么诚实，随后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
　　“果然混娱乐圈的……少有什么情深的东西。”
　　“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用你惹怒江故？如果你提的办法好，今天葬礼上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宋帆那小子也可以给你做助理，怎么样？”
　　周子澈双手撑着车垫，缓缓整理着被水打湿的衣服。
　　“林总可以送我一个资源……最好是圈子里大家都在争，很难抢到的片子。”
　　“这就是你的办法？”
　　“江故今天说，我不喜欢要别人送我的资源，林总让我去演你投资的片子，不是正好吗？”
　　林世伟细长的眼睛轻微眯起，像是在打量货品，考虑价值。
　　周子澈不疾不徐地续说：“届时我去剧组拍戏，林总也大可以过来探班几次……江故得到消息，应该不会好受。”
　　横市影视城虽然剧组众多，但是剧组的环境通常并不太好，演员都是吃盒饭，睡标间的。
　　像林世伟这种花天酒地长大的公子哥，绝对不可能容忍大夏天在太阳底下去剧组探班，更不可能去睡普通的酒店房间。
　　“……我投资的电影资源，倒还真是有，不过你也说了，娱乐圈那么多人都在争的资源，我凭什么白白给你？”
　　“林总，我演一个片子的男一，你怎么也不算亏吧？更何况……现在演你投资的，我相当于零片酬出演。”
　　周子澈说完也没有再多言，靠着椅背休息。
　　车在别墅的院子里停下时，他的衣衫都快干了。
　　“那部片子的剧本，我会叫导演发给你的经纪人，你想要宋帆给你做助理也不是不行……只要记清楚他的身份，和你自己的身份。”
　　周子澈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我明白。”
　　林世伟在外头奔波了一天，显然有点精神不济，眼底的青黑在灯下愈发明显。
　　“我记得你有一部剧半个月后在横市开机？”
　　“……是。”
　　“那部剧是谁投资的？”
　　周子澈报了个名字。
　　“我也会入资这部剧……到时候去横市，我亲自送你过去，顺便一起参加发布会，一定会有不少媒体记者来拍，说不准还会上热搜被江总看见，你觉得怎么样？”
　　周子澈控制着表情：“林总考虑周到。”
　　林世伟冷笑了一声。
　　“滚去把衣服换了，湿着衣服给谁看？外边的保镖吗？”
　　知道林世伟今天应该不会再刁难自己，周子澈心下稍安，上楼回到客房洗了澡，又把脏了的衣裤换了。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才发现林世伟已经离开了，大概是知道宋帆跟了他当助理以后自己身边就会缺人，马不停蹄地去物色新的小情人了。
　　他坐到床边，刚把头发吹干，就听见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打开来看，是小张助理发来的消息。
　　【小张助理：周哥，刚刚许德导演忽然给我发了邀请，想让你当他的新电影《海岛》的男主！】
　　自打他和江故离婚，来到林世伟身边，小张助理除了问候他的身体和汇报工作，没有再提过一句他感情上的事情。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也好，旁人问多了，不管是安慰他还是怎么样，只会把好不容易愈合了一点的伤口重新扒开来。
　　【小张助理：《海岛》是个双男主片子，不过两个男主就是纯粹的友情线，另一个男主的演员定的是路望鹤，就是最近新火的一个年轻演员。】
　　【嗯，我听说过他，他演技很好，许德导演也是名导……你把剧本发给我看看吧。】
　　【小张助理：可是这部片子和您的档期可能有一点冲突……同时拍两部片子，您吃得消吗？】
　　【我知道，重合了半个月是吧？】
　　【小张助理：是啊。】
　　【没问题的，我找导演调一下时间……辛苦你了。】


第31章
　　《海岛》这部片子最大的投资方就是林氏集团。
　　不过许德导演一向以要求严苛闻名业界，会听从投资方的建议给他一次机会，应该也算是对他过往作品的一次肯定。
　　周子澈先从邮箱里下载了剧本，然后从抽屉里翻找出纸笔，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写写画画。
　　刚写了几行字，肩膀就隐隐泛起了一点酸疼，他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臂，一扭头才看见衣领下露出的青紫色指痕不仅没有变淡，颜色反而更深了。
　　轻轻一按便是一阵钝痛。
　　握着笔的指尖颤了一下，周子澈耐着性子把剧本第一页最后两行字看完，这才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去衣柜里翻找医药箱。
　　这个医药箱还是从江故家里带来的，当时他答应了江故不会带走任何值钱的东西，但心底又想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就悄悄拿走了这个。
　　药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排药盒，盒子上都贴了便签，上面清晰地写了药名和用法用量。
　　周子澈的目光缓缓扫过便签纸，看见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后，唇边忽地弯起了一点笑意。
　　他在剧组拍戏的是吧，吊威亚，拍打戏，淤青、擦伤时有发生，这种药膏也是用得最多的。
　　药膏上的便签因为经常被人碰，边缘都有些毛糙了，连上面的墨迹都因为时间久远，变成了黯淡的深灰色。
　　这是江故写的，怕他在剧组粗心，特意帮他准备的便签。那人的字一向俊逸锋锐，却在这张便签的字末，给他画了一个简单的小笑脸。
　　周子澈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直到别墅外远远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他才猛地回过神。
　　眸底的光闪烁几下，倏地灭了。
　　他走到镜子前，把衣服的领口拉大，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抹上。
　　他记得这种伤是要把瘀血揉开才好的，可是——
　　他咬着牙，竭力不去想如果江故在的话会怎么样，用力将药膏全部抹开。
　　酸痛感一阵阵如潮水叠加，等肩膀已经失去了知觉，周围的皮肤都染上了薄红，他才收手整理好衣服。
　　额角鬓发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之前的澡算是白洗了。
　　等看完剧本，关灯铺好被子，已经临近午夜。
　　周子澈翻了个身，侧着身子避免压到右肩，终于在轻微的药香中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耳边有很多喧嚷的声音。
　　“来，威亚吊起来，小周准备一下——”
　　眼前是一片白到失色的光，夏日正午的阳光灼热而刺眼，几乎让人没有办法睁开眸子。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厚重的古装闷着汗，脸颊的汗渍被助理拿纸巾擦干又凝结着淌下来。
　　身体腾空而起，他拔出了腰间的配剑，还没有来得及说台词，背后吊着的线忽然一松，身体垂直朝着地面砸去。
　　底下是剧组搭起来遮阳的凉棚，两层楼的高度摔下来，即使有棚布的阻挡缓冲了一下，滚落到地上时周子澈还是感觉到脊梁传来一阵剧痛。
　　刹那让他喉口哽住失了声。
　　“威亚出问题了——周老师您怎么样？！快去叫救护车！”
　　“剧组随行的护士呢？快过来看看——周老师您感觉怎么样？”
　　陡然出了这样的变故，剧组的工作人员几乎一拥而上，一张张焦急关切的脸在眼前有些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五官。
　　脊梁很疼，可他侧过脸，只能看见自己手臂的袖袍上渗出来的血迹，在银白的布料上显得格外刺目。
　　但是和脊背的疼痛比起来，若不是他看见手上的血渍，他都不会察觉到自己手臂也受了伤。
　　剧烈的疼痛一阵阵刺激着神经，脑海似乎格外清醒，眼皮却沉重得像坠了巨石，沉得只想闭上。
　　“周老师，救护车已经到了，您忍一忍——”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旁拉得没有一丝缝隙的窗帘。
　　他轻轻动了一下，刚想唤小张助理的名字，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故低沉的嗓音像是怕搅扰他，放得很轻。
　　“阿澈？你醒了？”
　　周子澈“唔”了一声，出声才发觉自己喉咙干哑得要命，好在江故得到回应很快开了灯，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乖，小心一点，你的手骨折了打了石膏——后背一大片淤青和擦伤，是会疼一点，你靠过来，我喂你喝。”
　　江故温热的掌心轻轻抚上他的肩口，将他扶着坐起来，又拢着他靠到怀里。
　　一杯水喝下去，喉咙终于不那么难受了。
　　“江故……你最近不是在忙企划案，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伤成这样，我怎么放心不过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剧组的导演那里我打过招呼了，我们俩的关系，他会替我们保密的。”
　　江故的动作很轻，拥着他的力道也刚刚好，不会按到伤口，又源源不断地能让他汲取到体温。
　　周子澈忍不住低头，悄悄嗅了一下江故的衣领，冷涩的烟草味似乎有宁神的作用，让他被伤口的疼痛扰得烦躁的心口稍稍舒缓了一些。
　　“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担心你公司里的事情，现在你来看我，那边的事情又要积压，到时候你又要忙死了。”
　　江故似乎看到他轻微的皱眉的动作，指腹蹭过他的眉心，将那一点褶皱抚平了。
　　他没有立即答他，反而问道。
　　“是不是伤口开始疼了？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加止疼药好不好？”
　　“不用……我能忍。”
　　周子澈小声地抽了一口气，瞥见江故滚动的喉结，目光又不禁上移，扫向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俊美的五官。
　　撞上那双墨黑温柔的眼瞳时，嗓音不自觉地有点发软。
　　“但是……可能得你哄一下我。”
　　江故低低地笑了，眸光很深邃，像是裹挟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温柔宠溺也是真的，多得几乎漫溢。
　　“你住院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哄你。阿澈，下次拍戏要小心一些……要是再受伤，我就不许你再拍有打戏的片子了。”
　　“那怎么行！几乎所有古装剧都有打戏的——”
　　江故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不要受伤。”


第32章
　　在止疼药的药效下，周子澈又睡了一小会儿，等神思完全清醒过来，天光已经放亮了。
　　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侧过脸，看见江故仍坐在床沿，半低着头，膝盖上放了一个小箱子，好像在摆弄什么东西。
　　“……江故？”
　　江故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他，似乎一夜未眠，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疲倦之色，眼瞳里已经缠绕上了几根红血丝，但嗓音却是沉稳的。
　　“嗯，饿不饿？我叫秘书去给你买早饭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没……什么都好，我好像不是很有胃口。”
　　江故把病床支起来，扶着他轻轻侧靠在床垫上。
　　“你拍戏受伤的事情被狗仔拍到了，上了热搜，现在小张助理应该在忙公关的事情……网上舆论还好，剧组也道歉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倒是你，怎么一晚上没有睡，在弄什么？”
　　周子澈好奇地盯了一眼江故膝上放的小箱子，眼尖地看见了几盒熟悉的消炎药。
　　江故沉默了一下，眸底划过一道歉然。
　　“我只能陪你到出院……但是你的伤比较严重，出院以后也是要继续吃一段时间的药的。”
　　“你这个拍起戏来吃饭都能忘记的人，这些药种类多，用量用法也不一样，万一吃错了怎么办？”
　　周子澈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每盒药上最醒目的位置都贴了一张便签纸，上头详细写了药名和用量。
　　再仔细看看，治感冒发烧的药放在一起，治跌倒损伤都放在一起，能消炎镇痛的放在一起，药箱的小角落里还放了几张创口贴。
　　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意，周子澈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哪有那么粗心……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张助理盯着我吃药吗？”
　　“他？在剧组陪着你都能让你从威亚上摔下来。”
　　嗓音有些冷了。
　　周子澈赶紧解释：“威亚出问题也不是小张助理的错，你别怪他……这只是一个意外。”
　　江故顺从地没有再提这件事，扬了扬手里刚写好的一张便签纸。
　　“总之该吃的药，我都放在这一边，你出院以后早中晚吃完饭，就看着便签按上面的用量用法吃药，我都检查过一遍了，不会错的。”
　　周子澈点点头。
　　秘书把早餐带进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笔记本电脑：“江总，公司有一些紧急文件，只能您来处理，您看——”
　　“先放着吧，一会儿我会看。”
　　“那江总和夫人慢用。”
　　止痛药效已经过了，伤口又开始一阵阵抽疼，但这种药不能多用，如果跟江故喊疼，又要惹得人担心，周子澈咬着牙忍着，自然没有什么胃口。
　　“怎么只喝了半碗粥，是不合胃口吗？我再叫秘书换一个口味买过来好不好？”
　　周子澈就着江故喂过来的勺子勉强抿下一口粥，闻言苦笑道：“不是……这粥挺好喝的，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晚一点再吃吧。”
　　“再说，这个营养针打着，我不吃东西也没关系的，不用让秘书麻烦了。”
　　吃过早饭，江故去倒热水给他泡药。
　　那人之前几乎没有照顾过病人，但上手却很快，给他泡完药端过来，又贴心地洗了一块干净的毛巾，万一汤药洒出来可以擦一擦。
　　但是——
　　“这药好苦——”周子澈喝着喝着眉头便皱了起来，拧成了一个苦瓜，“你真的没泡错药吗？”
　　“真的没有弄错。”
　　江故将碗凑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小口。
　　“是有点苦，但是没有办法，医生开的药必须要喝完。阿澈乖乖喝好，我去给你拿点话梅，喝完就给你吃。”
　　周子澈砸吧着嘴，清亮的桃花眸被药的苦味刺激得蒙上了一层水雾。
　　可怜巴巴：“这药真的每天都要喝两次吗？”
　　“对，这边三盒喝完了为止。”
　　“可是——”
　　“阿澈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我哄着吃？”
　　江故轻笑一声：“一会儿你背后的淤伤还要涂药膏，那个更疼。”
　　周子澈悚然变色。
　　五分钟后，病号服被江故小心地脱下，青年羊脂玉一般莹润白皙的脊背上此刻却布满了一大片骇人的淤青。
　　药膏抹上去，江故指腹粗糙的薄茧连带药膏火辣辣的感觉蹭过皮肤，周子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旋即疼得咬紧了牙关。
　　“……不行，这个太疼了——”
　　“我轻一点……但是瘀血要揉开才好，听话，忍一忍。”
　　等药膏揉遍，周子澈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得濡湿，湿漉漉地粘在了脸上。
　　饶是温度打得很低的空调都压不下身体的热度。
　　“……好了吗？”
　　“好了。”
　　脸颊的汗水被人轻柔地用毛巾抹去。
　　“出了这么多汗，我去洗毛巾给你擦一下身子，这药……每天都要涂，你出院以后应该也要，到时候叫小张助理当心一点。”
　　周子澈的脸彻底垮了下去。
　　“……不能等它自己好吗？”
　　“听医生的，好吗？”
　　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在病床上重新躺好，周子澈闭了闭眼，发现没什么睡意，就想看看手机。
　　“江故，你叫秘书在附近订一个酒店房间，去睡一会儿吧，你总不能时时刻刻在病房里陪着我，身体吃不消的。”
　　“我拿个折叠床在你旁边睡就行。”
　　周子澈见他坚持，私心也想江故多在旁边陪陪他，就没有再劝。
　　只是那人弄好折叠床，却并未立即休息，反而重新拿出了那个药箱。
　　“……你做什么？”
　　江故抬眼，墨黑的凤眼掠过一抹暖色的光亮，形状锋锐而削薄的唇瓣微微勾起，难言的温柔。
　　“阿澈不是嫌那个药膏涂起来太疼了吗？”
　　“你有办法让它涂起来不疼？”
　　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江故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笔，在药膏的便签纸上一笔一划地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比起他俊逸的字迹，这个笑脸画得着实叫人不敢恭维，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比他画得好。
　　周子澈不禁莞尔：“……好丑。”
　　“丑吗？但你看得开心就行了。”
　　江故唇角的笑容放大，探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鬓发。
　　“以后觉得疼……就看看这个，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第33章
　　周子澈是在一阵手机铃声中惊醒的。
　　眼前江故温和的笑渐渐模糊，最后化在了一片熹微的晨光中。
　　他仰躺在床上，眸光空空地怔愣了一会儿，随后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
　　是小张助理打来的电话。
　　“喂，周哥，你还在睡？是这样的，《海岛》的导演联系我说，如果你有意向接这部片子的话，今天他刚好在京市，问你有没有时间去试个戏，另一个主演路望鹤也在。”
　　“有，我有时间。”
　　周子澈按了按酸痛的眉心，迅速下床洗漱。
　　“你问问许导什么时间有空，我都可以过去。”
　　“许导说下午两点到，晚上他请客吃饭。”
　　“好。”
　　“那周哥，我一点钟来接你过去。”
　　周子澈挂了电话，随意挑了一件得体的衬衫。
　　他肩上的淤青还没褪掉，稍稍抬一抬手就会疼……也不知道拍戏的时候能不能叫妆造老师帮忙遮掉。
　　下午一点，小张助理的车准时停在了院子里。
　　“周哥，你昨天晚上才刚接到剧本，今天就过去试戏，没问题吗？”
　　周子澈争分夺秒地在车里翻看着剧本，闻言略一抬眼。
　　“这部片子是小说改编的，原著我看过……我昨天粗略看了一遍剧本，改动不是很大，人物性格差不多能把握住。”
　　“那就好那就好……”小张助理犹豫了一下，语气有点支吾，“周哥，虽然这部片子很好，可是我看投资方……是林世伟林总啊。”
　　“嗯。”周子澈淡淡一笑，“他虽然监控了我的手机，但是还不至于监听我，你有什么话当面可以直说。”
　　小张助理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周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江总，但是我既然还是你的助理，就肯定会和以前一样的。”
　　“我只是担心……林世伟他给你这个资源，没安什么好心。”
　　“他的确没安什么好心……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这部片子的剧本和制作在圈子里已经算得上顶尖了。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周哥你心里有数就行。”
　　周子澈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你和江故还有联系吗？”
　　“江先生？没有……从你到这边以后，江先生就没有再联系过我。”
　　小张助理答完，悄悄从后视镜瞟了坐在后座上的人一眼。
　　青年低垂着眼睫，坐姿依然是端正笔挺的，但却瞧着很拘束……脸颊瘦了一圈，没有化妆，皮肤也白得几乎透明，只是神色淡淡的，说不出的落寞疲惫。
　　“江先生可能是怕我也被林世伟监视了吧？周哥，您要是想联系先生，我可以悄悄给他打电话，如果不行我就联系江先生的秘书——”
　　“不用。我就随口问问。”
　　他已经跟江故说过，到时候去横店拍戏，他肯定会来的。这段时间如果节外生枝，万一被林世伟察觉到什么异常……
　　汽车驶进了市区，在一家酒店前停下。
　　酒店的一层楼已经被剧组包下，小张助理去跟前台交涉了一下后，立即有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从VIP通道进去。
　　“周先生，许导订的包间就在这里，您请进。”
　　周子澈向工作人员道了谢，敲了敲门。
　　过来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胖胖憨憨的，瞧着很好说话。
　　“您是——”
　　“是周子澈周老师吧？我是路望鹤的经纪人，这边是化妆间，许导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您进来坐。”
　　“谢谢，麻烦您了。”
　　周子澈进了化妆间，顺手关上房门。
　　靠近里侧的一个化妆台前坐着一个男生，看着年纪应该比他小几岁，眉目精致，灿若星河。
　　竟然比他在网上看过的照片都要好看一些，怪不得不到二十岁就红成了一线明星。
　　“小路，周老师来了，你不打个招呼？”
　　男生看起来有点无奈，因为化妆师正在给他抹口红。
　　嗓音不得已含含糊糊：“周老师好……我在化妆不大方便，您见谅。”
　　“你好，没关系，你先化妆吧，我坐一会儿就好。”
　　五分钟后，化妆师给路望鹤化完了妆出去了，男生站起身跟他握了手。
　　“周老师，之前听许导说另一个主演想定你，就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见一面。但是前段时间你好像在忙广告拍摄，就耽搁了。”
　　周子澈弯了弯唇，敏锐地捕捉到几个词，不由细问：“前段时间？”
　　“对，大概半个多月前了吧？许导就说他觉得这个角色你很合适，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定下来……”
　　怪不得，昨天他刚和林世伟说了想要这个资源，当天晚上许导就联系他了，原来是许导本来就想找他。
　　投资方和导演的意思难得一致，自然定得很快。
　　“我前段时间是比较忙——我之前看过你演的那部民国剧，挺喜欢的，这次能合作我也很高兴。”
　　路望鹤的容貌清俊，有些高岭之花的味道，但是性格随和，还有点少年人的活泼。
　　周子澈跟他聊了一下剧本，发现他们的想法大部分都很合，就更加熟络起来。
　　以至于半个多小时后许德导演进门，看见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忍不住笑问道。
　　“小路，你和周老师之前就认识？”
　　“不是，这次是第一次见面，只不过有一句话叫倾盖如故，我和周老师比较聊的来。”
　　“聊的来就好。这次请周老师来一方面是想问问周老师后面的档期安排，另一方面就是想你们两个搭个戏试一试。”
　　周子澈点头：“许导，您叫我小周就行……后面的档期可能九月份有半个月冲突了，不知道能不能挪一下戏份，我前期尽量补完。”
　　“半个月的话应该没问题，那半个月就辛苦小路，先拍他单人的戏份就行了。”
　　路望鹤：“OK，我没关系。”
　　“那我先化妆，然后和小路试一下戏？”
　　他们商量了一下试戏的片段，就各自去换戏服了。
　　试戏很顺利，他们两个都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加上也出演过不少作品，试镜结束以后许导满意地拍了板，说请他们吃晚饭。
　　“这次来京市比较仓促，就在这家酒店定了一桌，小周小路，你们俩先过去吧，我去跟副导演说一声。”
　　周子澈跟着路望鹤出了试镜的房间，这一层楼今天都被剧组包场了，走廊里只有来往的工作人员。
　　路过电梯时，路望鹤接了一个电话。
　　“嗯？你今天也来这边谈生意？跟谁，江总？哦好，那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周子澈眼皮一跳，询问地看向路望鹤。
　　“是我先生的电话，他说他今天刚好也来这里谈生意，一会儿我可能得过去一趟。”
　　之前路望鹤和鸿途星娱的总裁结婚的事情上过好一段时间的热搜，周子澈也略有耳闻。
　　“没事，你着急的话先过去，我跟许导说一声就好……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一下，你刚刚提到的江总，是？”
　　“就是最近上过几次热搜的，江故。”


第34章
　　心跳刹那间快了几拍。
　　周子澈抿了抿唇，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故作淡然：“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去吧。”
　　他一个人去了剧组聚餐的包间，里面零星坐了剧组的编剧和摄像导演，他一一打过招呼，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江故跟自己在同一个酒店，说不定就在楼下的房间……他一会儿能找机会私下跟他见一面吗？
　　“小周，小周？”
　　周子澈猛地回神，看见许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路望鹤竟然也跟在他身后。
　　“不好意思许导，刚刚走神了。”
　　“没事儿，是这样的小周，小路的先生在楼下的包间谈生意，刚刚说起剧组在这里，就请我们过去打个招呼，你要不一起来吧？”
　　周子澈愣了一下：“这不大好吧……会不会打扰到别人？”
　　路望鹤：“没事的周哥，只是过去打一个招呼。而且江总似乎对剧组的事情很感兴趣，听说几个主演都在，主动提出想见一见的。”
　　江故提出来的……
　　周子澈迟疑着站起身，点头答应了。
　　江故在的包间就在他们楼下，秘书候在门外，见到他时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旋即躬身敛了表情。
　　“周先生、路先生，请进。”
　　房门打开，一盘清雅的熏香点在房间的角落，宴席上坐了五、六个人，席间还空了几个座位。
　　周子澈恍惚了一下，目光本能地落在了江故身上。
　　男人照旧穿了墨色的西装，酒红色的领带束住衣领，突兀的喉结正卡在领口处，滚动成了冷冽的线条。
　　幽深的黑眸在望见他时，似乎隐了少许促狭的笑意。
　　“介绍一下，这是周子澈周老师。”
　　周子澈走上前去，跟那几个人一一握手，走到江故身前时，他的手刚碰上对方的掌心，就被人紧紧地攥住了，大拇指的指腹很缓地擦过他手腕的软处。
　　周子澈脊背顿时绷紧了，一时分辨不出江故的意思。
　　“江……江总？”
　　江故眯了眯凤眼，目光刻上他泛上薄红的耳尖。
　　“嗯，周老师。”
　　低哑的嗓音吐字很轻很沉，像鼓点一样落在周子澈耳畔。
　　“幸会。”
　　他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的手。
　　周子澈抽回手时，手腕那一点还是烫的。
　　几个参加宴席的人似乎对娱乐圈的产业都很感兴趣，连着问了好些问题。
　　有路望鹤在，他倒不用怎么说话，只需要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江故和他一样沉默，只倒了一小杯红酒，猩红的酒液在杯中绕转，周子澈盯着那杯酒，眸光渐渐有些空了。
　　“……江总，不是你提出来叫剧组的几位老师过来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
　　江故低低笑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合作的具体事宜也商谈得差不多了，不如请几位老师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吧——我对娱乐圈的产业有些兴趣，不知道几位老师方不方便留下解惑？”
　　周子澈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江故淡淡补了一句。
　　“路先生和许导没有什么意见吧？”
　　“没有……”路望鹤大约是察觉出气氛不大对劲，悄悄拉了一下周子澈的手，压低声音，“周哥，你想留下吗，不想的话咱们就走，我跟我先生说一声就好了。”
　　江故淡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在周子澈开口回答之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既然路先生没什么意见，莫非是周老师不方便？是之后有什么安排，要见什么人吗？”
　　周子澈精神一凛，心口瞬间泛过了一阵刺痛。
　　江故的话明显意有所指，是在问他是不是跟林世伟有约。
　　他不想留下原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跟江故假装陌路人，虚与委蛇很不舒服，但……
　　“没有，我没有安排。既然江总一番好意，那就麻烦您了。”
　　江故满意地勾了勾唇，墨黑的眼瞳明明映着灯光，却似黑洞似的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墨色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主动起身将身侧的椅子拉开，风度翩翩。
　　“周老师，请。”
　　服务员开始上菜。
　　几人聊了最近几部挺火的电视剧，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我记得那部剧是傅总投资的吧？那怎么不是路老师去演？”
　　路望鹤的先生是娱乐圈最大的经纪公司鸿途星娱的董事长傅京墨，当时两人的恋情曝光轰动了大半个娱乐圈。
　　路望鹤显然跟他先生感情很好，闻言忍不住笑了：“当时档期有冲突，而且如果我接了那部戏，估计营销号又要说是黑幕了。”
　　几人爆发出一阵和善的哄笑。
　　又有人问：“江总，我记得您以前没涉及娱乐圈啊，莫非也对这个感兴趣了？”
　　周子澈一边沉默地喝酒，一边凝神听着江故的回答。
　　“嗯……或许会投资一两部片子也说不定。”
　　下一瞬，江故的手轻轻撩起了桌布，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尽管身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周子澈还是立即僵住了身子。
　　他怎么这么……
　　他悄悄侧脸望向江故，男人面无表情地继续端着酒杯，似乎再肃正不过。
　　但是他的手却一寸寸从他的膝盖往上抚过，周子澈脊背上尽是冷汗，怕他乱来，赶紧主动伸手抓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江故唇角噙着的笑意深了些，似乎满意于他主动握他的手，开始细细把玩。
　　“来，我敬周老师一杯。”
　　周子澈从江故手里接过酒杯，轻轻和他碰了一下杯壁，刚打算收回手，江故忽然低头凑近了他的肩口。
　　“阿澈想装不认识我，嗯？”
　　心跳早已乱得没了章法，周子澈竭力侧开身体，保持住礼貌得体的笑容。
　　“……谢谢江总。”
　　手被人更紧地钳住了，江故似乎不再满足于只碰着他的手，仗着桌布的遮挡，逐渐开始肆无忌惮。
　　“周老师太客气了……不用那么拘束。”
　　“我……”周子澈半截尾音被江故的动作掐灭在了喉间。
　　很快有人提议：“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吧！”
　　周子澈耳根已经红得像玛瑙石一般，连呼吸都不怎么顺畅，闻言顿时求助地望向江故。
　　江故借着起身的空档，低低道了句：“如果不想站起来让人看出异样……就乖乖听我的。”
　　周子澈咬牙点了头。


第35章
　　一桌的人都站起来碰杯，周子澈刚被江故燎了一身火，根本没法站起来，脸红心跳地低头坐着。
　　“周老师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
　　“周老师，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周子澈硬着头皮等着江故替他解围，然而身边的人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朝着他的方向摊开。
　　“我……只是有点低血糖，缓一缓就好了，不用麻烦。”
　　江故挑眉：“是这样？”
　　周子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偷偷塞进了江故的掌心，手很快被对方整个包裹住，紧紧拢在了一片温热之间。
　　“既然周老师身体不适，那他这杯酒，就由我代饮了。”
　　江故低沉的嗓音落下，投在周子澈身上的视线顿时都挪开了。
　　“早就听说江总酒量很好，请！”
　　周子澈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趁着他们碰杯的工夫抬眼去看，江故一手依旧牵着他，骨节修长分明，无名指上从结婚以来一直戴着的婚戒也没有摘，硌得他手背有点疼。
　　一杯红酒喝下，江故自然地拿过酒瓶，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面不改色地饮下了。
　　“周老师，你低血糖好一些了吗？如果还不舒服的话，我叫服务员拿一杯红糖水。”
　　“……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身体的热度有点消下去，但是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周子澈轻轻掐了一下江故的掌心，轻声道：“抱歉诸位，我去一下洗手间。”
　　江故松了手。
　　周子澈走到门口时，还能感觉到江故的目光一直钉在他后背，不曾移开过。
　　这一层鱼龙混杂，有许多普通的顾客。周子为防被人认出，戴好口罩，压低了帽沿，打算去卫生间用餐巾纸简单擦洗一下。
　　刚走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不远不近地跟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他走过拐角时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瞥了一眼，竟然是江故。
　　周子澈停了脚步，等着江故靠近，经过他身边。
　　“这里人多眼杂，你出来以后去走廊尽头的天台那里，我有话跟你说。”
　　周子澈点点头，与江故擦肩走过。
　　洗完手已经是十分钟后，走廊外空荡荡的，早就了人影。周子澈快步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走去，打开天台的铁门踏上去时，迎面便是一股微凉的夜风。
　　远处暮色已沉，只在远山的轮廓间还带着少许未褪的瑰丽霞光。
　　江故站在栏杆边，听到响动微微侧过脸望向他，暗金色的夕阳落在他眼底，转眼被眼瞳的深黑色吞没。
　　“阿澈。”
　　周子澈放缓了脚步，在他身边停下：“刚刚在宴席上，你怎么——”
　　他有点难以启齿。
　　你怎么敢仗着一层桌布的遮挡就这么乱来。
　　江故没有答他，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嗓音泛着少许疏离的冷意。
　　“我没记错的话，许导这部电影是林世伟投资的——你还真的接了他给你的资源。”
　　周子澈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他还没有跟江故解释过。
　　他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难不成他要跟江故说，因为那天葬礼上我说话违背了林世伟的意思，他回去之后想尽办法折磨我，如果我不接下这个资源让他打消一些疑虑，恐怕之后连横市都去不了。
　　江故如果知道林世伟折磨他的事情，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江氏集团刚刚走上正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能节外生枝……这事儿还是瞒着江故比较好。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答：“因为我觉得这部片子幕后的班底真的很好，选角也不错……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江故眯了眯凤眼，不明意味地低笑了一声。
　　“哪怕是林世伟投资的也无所谓？”
　　“……是。”
　　“你以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知道……以前在你身边的时候，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想化了。不肯要别人给的资源，看不惯娱乐圈的各种不成文的规矩。”
　　“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或许也不那么重要。”
　　身边的人向他靠近了一点。
　　江故看起来很瘦，但走近了便会发现他身形颀长高挑，肩膀很宽，居高临下望着某处的时候，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场。
　　“阿澈，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是。”
　　下颌忽然被人捏住，江故的力道虽轻，却不容置疑地逼他把企图躲闪开去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他的脸上。
　　“既然是真心的话，你躲什么？”
　　远山的最后一缕夕阳余晖被夜幕吞没了，夜风很急，周子澈额前的碎发被尽数吹起，几乎迷了眼睛。
　　“……没有躲，只是头发刺进眼睛里，有些疼。”
　　江故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尖颤了一下，嗓音哑了几分。
　　“阿澈这么做，是在怪我没有留住你，让你去了林世伟身边是吗？”
　　“你想多了。我去林世伟身边是自愿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当然也不会怪你。”
　　“林世伟他待你很好？”
　　“江故……我答应过你会等你接我回去，我就一定会等，我接这部戏真的是因为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林世伟只是恰好是这部戏的投资方罢了。”
　　周子澈一边躲闪着眼神，一边却忍不住抬眸偷偷去看江故的神色。
　　男人冷白的皮肤在夜色下宛如美玉，英挺俊朗的五官眉宇无一不是好看的，却染了掩饰不住的淡淡戾气，墨黑的眸子有些森寒，眼底压了怒意。
　　“除了资源，林世伟还给了你什么东西？是不是以后他说要跟你结婚，你也会答应下来？”
　　“怎么可能！”
　　周子澈怔愣一下，面色剧变：“你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我今天不是恰好在这里，你是不是打算等这部片子的演员官宣了，再告诉我？”
　　“……我接这部戏，和我会不会跟林世伟结婚是两码事！”
　　喉口疼得发紧，周子澈平复了一下呼吸，放软了嗓音。
　　“江故……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想确保能去横市，能顺利跟你见面。”
　　“我没有喜欢上林世伟，更加不可能会跟他结婚。”


第36章
　　江故面色愈冷，羊脂玉般莹润冷白的皮肤像是覆了一层霜。
　　周子澈看着江故的目光忽然从他脸上挪开了，淡淡朝着他身后的天台入口处瞥了一眼。
　　骤然松了手，与他拉开了距离。
　　“最好是这样……阿澈别骗我叫我失望。”
　　周子澈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下颌，随后立即把口罩戴好。
　　天台入口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生笑闹着陪着几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上来了，手里还端着酒杯。
　　“再喝一口嘛……您不是嫌包间闷，这里总凉快了吧？”
　　大概是来这里聚会的几个富二代。
　　周子澈低下头，迅速回了一句：“你放心吧。”
　　那一拨人吵吵嚷嚷地朝这边走过来，远远的就是一股酒气顺着风刮过来。
　　周子澈本来就不喜欢饮酒，那帮人不知道醉成了什么样，一股子酒气又臭又酸，他忍不住锁紧了眉心，压住呼吸。
　　“我们回去吧？”
　　身后的人没有应答，但分明有脚步声，周子澈安了心。
　　没走几步，他们便和那帮人迎面遇上了，周子澈担心被人发现身份，很自觉地侧过身子让开了路，几个醉鬼在年轻女孩子的搀扶下很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刚稍稍抬起头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江故的脚步声停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刚刚劝酒的那个女孩子黄莺般柔媚的嗓音。
　　“这位先生，您的衣领有些湿了，刚刚也是在这里喝酒吗？”
　　周子澈眼皮一跳，扭头看过去。
　　江故身前拦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从他的方向看只能看清楚小半张侧脸，妆化得很浓，但看得出来眉目很浓丽，应该是个美人胚子。
　　这种陪客人喝酒的女孩子……多半是看江故的长相俊美，衣着也都是动辄几万的高定，于是就想着出言攀附，万一被人看上，那以后怎么也是个被金屋藏娇的。
　　退一步说，哪怕她只拿到一点儿小费都够买个名牌包包了。
　　江故神色冰冷寡淡，眸子在夜色中更显得深沉无光，他没去看那个女孩子刻意做出的娇贵模样，只淡淡道。
　　“麻烦让一让。”
　　吐字很缓，嗓音平淡毫无起伏。
　　周子澈也曾去过几次江故的公司，见过他训斥下属的样子，自然熟悉他这种冷淡又讥诮的语调。
　　女孩子并没有将这一句听起来颇为礼貌的拒绝的话放在心上，见前面的一拨人正在其他女孩子的哄骗下开开心心地喝酒，没人注意到她，更加大胆地靠前了一步。
　　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眨眼道：“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喝一杯嘛。”
　　江故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蓦地勾了勾唇。
　　森寒的神情因为这一抹笑，骤然就添上了几分如玉般的温润。
　　女孩子一时看得痴了：“先生……”
　　江故抬手轻扯了一下领带，嗓音温沉：“你是这家酒店的？”
　　女孩大喜：“是的先生，我是这家酒店的……才刚来两天，还没有陪过别人。”
　　“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笑意吟吟地报了自己的名字，殷勤地把酒杯递上去：“先生您爱喝什么酒？”
　　江故唇角勾起的弧度转瞬便消失了，嗓音依旧温和。
　　“再过半个小时，你应该就能收到酒店辞退你的消息了，让开。”
　　女孩子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强笑道：“先生您在开玩笑的吧，酒店为什么要辞退我……”
　　“再不让开，我可以让京市所有的酒店都不招你，你想试试看么？”
　　酒杯砸在地上溅起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远处还在玩闹的几个人听到响动顿时扭头过来。
　　“哎，你在那干嘛呢？快来陪老子喝酒啊！”
　　女孩子脸色苍白地瞟了江故几眼，也不敢在多说，快步走了过去，大概是还不信江故能让酒店把她辞退。
　　周子澈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江故面不改色地走到他身边，迟疑了一下还是劝了一句。
　　“江故……算了吧，她也是想多赚点钱罢了，终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江故静静地看了他几刻：“阿澈还是太……这件事我会叫秘书处理，你不用担心了。”
　　“那我刚刚跟你说的，我接这部戏的事情？”
　　江故推开了铁门，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嗓音温柔下来：“我相信阿澈不舍得骗我的。”
　　周子澈松了口气，回握了他一下：“我当然不舍得……江故，你信我就好——一会儿回包间你先过去吧，我晚点再来，别叫别人看到我跟你走在一起。”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跟秘书说。”
　　“……那好吧。”
　　这场宴席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散场，周子澈没喝多少酒，精神倒还好一点，但路望鹤大约是因为自家先生就在边上，喝得有点多了，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被傅总抱起来，哄着出了包间。
　　“小路和傅总感情真好。”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一旁的许导闻言笑着附和。
　　“可不是嘛！之前傅总来剧组探班，他们小情侣比这还腻歪呢，小路有的粉丝还惋惜他英年早婚，要我说，遇到这样的就该早点结婚！”
　　“小周，你也二十来岁了吧？怎么还是单身，没想过谈个恋爱？”
　　早就已经隐婚还离婚了的周子澈苦笑着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江故，只得撒谎。
　　“是二十来岁了……感情这事儿也强求不来，而且现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还是缓缓吧。”
　　“也好，你这样安心拍戏也是好事。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好，谢谢许导关心。”
　　包间里的人陆续退出，周子澈找借口磨蹭了一会儿，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江故两个人。
　　江故挑眉：“还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没……就是想跟你待一会儿。下次见，可能就是在横市了。”
　　“嗯。”
　　沉默了一阵，江故忽然从座位上起身，伸手拥住了他。
　　烟草味顿时浓郁起来，周子澈下颌压着他的肩口，眼角一涩。
　　“江故……你会不会觉得我之前离开你，是个爱慕虚荣的人。”
　　“……阿澈，之前那样的情况，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怪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周子澈点点头，心里像是压了一块重石，有些难受。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我在横市等着你。”


第37章
　　周子澈和江故一前一后地出了包间，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电梯门甫一打开就听见了一阵女子的哭声。
　　在混浊的空气中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经理我求求你了，不要把我赶走，我家里还有弟弟要供着上大学，我妈妈得了癌症啊，求求你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就是刚才在天台对江故动作冒犯的女孩子。
　　周子澈面色一变，快步出了电梯。
　　他原以为自己劝过江故以后，江故会答应放那个女孩子一马，但现在看来……
　　不远处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中年男子脸色不耐烦地扒下女子抓他衣袖的手，冷笑道。
　　“不要赶你走？这件事求我有什么用，这可是老板下的命令！谁让你自己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赶紧给我滚，晦气的东西！”
　　女孩子穿着短裙，又踩了高跟鞋，被中年男人推搡了一下后站立不稳顿时跌倒在地上。
　　她眼眶含泪，继续哀求：“经理，经理，求求你能不能网开一面饶过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松开！早就知道你会闹，幸好听老板的赶你到了地下车库，不然在酒店门口不知道要惊扰多少顾客！”
　　“想让我们网开一面，可以啊，你去求那位老总去，他要是肯放过你，那自然没问题。”
　　女孩子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急急地抹泪站起来，顾不上膝盖血红的一片擦伤。
　　“我这就去找那位先生，我这就过去……求经理再宽容我几分钟！”
　　经理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行啊，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要是更冲撞了那位，恐怕整个京市没有一家酒店再敢用你了。”
　　周子澈皱了皱眉，听着那女孩子无助的抽噎声，不觉有些怜悯，刚想再劝一次江故，就见自己身后的男人面色冷峻地径直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
　　像是根本没有看见那个几近崩溃的女孩子。
　　“江……”
　　周子澈唇瓣翕动着，到底还是沉默下来，疾步跟了过去。
　　“江故，她真的没有犯什么大错……要不就算了吧？”
　　江故凝眸望向他，英挺的五官在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但他很快勾唇微笑道。
　　“阿澈，你知道这段时间，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往我床上塞人？”
　　周子澈心口被狠狠一撞，下意识地答：“我不知道……”
　　江故继续缓声说：“如果今天我轻轻巧巧放过她，传出去的话，以后我去酒店谈生意，怕是什么人都敢往我跟前凑。”
　　“阿澈觉得她可怜？她攀附上来想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就不怕我真的看上哪个男人女人，还是说阿澈如此大度？”
　　说话间，他们已经经过了女子身边。
　　经理早就从江故贵气的衣着举止间认出了他的身份，连忙低头鞠躬。
　　与训斥女子时已经完全是一副不同的嘴脸。
　　“江总，今日您在我们酒店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是我们的失察，您下一次来我们一定给您赔罪。”
　　不说别的，光是江总每年来他们酒店办的会员，都不知道比一个陪酒女能给酒店带来的收益高多少。
　　更何况酒店的老总名下其他产业还和江故有合作，这种动动手指都能撒下几百万的大佬怎么能得罪。
　　周子澈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他知道江故这样想是对的。在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江故去别的市出差，与他谈生意的老板摸不清江故喜欢什么，索性直接安排了一个女人等在江故房间的床上。
　　当时江故雷霆大怒让酒店的一众员工都辞职了，直接连夜回了京市，没再继续谈那项合作。
　　自那以后业界就传出来江故爱妻的传闻，加上江故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会送他价格不菲的礼物，有一次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买了一个戒指送他，还因为这件事上了热搜。
　　只不过他碍于明星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戴那枚戒指，连婚戒都没办法示人。
　　现在外人都以为江故丧妻……的确会有不少人暗暗起了心思。
　　周子澈叹了口气，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知道江故这样做没错，并不代表他不可怜那个女孩子。
　　他尽量不露声色地走了过去，坐进小张助理的车里时才缓缓放松下来。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女孩子哭哭啼啼地请求着原谅，江故面上一片漠然。
　　“周哥，江先生这是怎么了——”
　　周子澈抿了抿唇：“小张，一会儿我们等江故的车先走，等他走以后，你去给那个女孩子一点钱……就按酒店服务员两个月的工资给。”
　　两个月，总够女孩子重新找个工作了。
　　小张助理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边江故已经面无表情地避开女子走过，周子澈目送着他进入车内，汽车引擎轰响了一阵后朝着出口驶去。
　　“周哥，那我过去了？”
　　“嗯，不用跟她说是谁给的，让她拿着就是。”
　　女孩子拿了钱，一脸迷茫地四顾着，总算不再哭闹，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小张助理感慨地坐上驾驶座，刚笑眯眯地想跟周子澈说任务完成，一回头才发现后座上的青年面色有点失了血色的苍白。
　　不由担心地问：“周哥，您今天是怎么了？是跟剧组的人相处不愉快，还是跟江总——”
　　“不，剧组的人很好，许导和小路都是好脾气的人。江故……”
　　江故在外头的很多事情，其实他以前都是事后听说的。
　　男人在他面前一向是温柔而包容，似乎可以照顾、谅解他的一切，成婚那么多年，他们几乎没有吵过一次架。
　　他可能只是不大习惯江故冷漠无情的一面。
　　周子澈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阖上眼。
　　“江故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好。那我开快一点，周哥累的话可以在车内小憩一会儿。”
　　周子澈闭着眼休息，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今天也看到路望鹤的先生了，他们感情很好，跟传闻里的一样。”
　　相貌登对，琴瑟和鸣，相伴携手，真好。


第38章
　　“江总，刚刚酒店经理打来电话，说是周先生给了那个陪酒女一些钱，随后才走的。”
　　汽车内散着一股沉郁优雅的香薰气味，秘书还有点不习惯，趁着在十字路口停车的空档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以前因为周子澈不喜欢香味太过浓烈的香薰、香水，江总的车里是绝对不会放这样气味的香薰的。
　　但是自打人走了以后，江总叫人把别墅里里外外的东西换了个遍不说，连平日里的习惯也改了不少。
　　似乎是在刻意抹去周子澈的痕迹，又像是全然不在意这个人。
　　至于具体到底是因为什么，秘书不敢乱猜。
　　后座的人似乎在处理文件，车内亮着笔记本电脑幽幽的白光，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脆。
　　过了许久，红灯变了色，秘书一踩刹车，以为江故不会再回他的时候，对方冷沉的嗓音漫不经心地淡淡“嗯”了一声。
　　秘书试探着：“江总，今天周先生来这个酒店我是真的不知情……怪我没有调查清楚。”
　　“小张助理也没有跟你汇报周子澈的行程？”
　　秘书苦笑：“是我办事不利，小张助理似乎……想一心一意地跟着周先生，不想再跟我们联系了。”
　　他话音刚落，就觉察到背后多了一道冰冷锋利的视线，像是野兽见到自己到手的猎物逃脱了一般带着戾气。
　　江故的嗓音依旧平淡：“是吗？”
　　“江总……您要是觉得不妥，我这就去再找个人换到周先生身边，保证不会让周先生和林世伟察觉到异常。”
　　“不必了，暂时先这样吧。今天见了见周子澈是好事——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快知道他接受了林世伟送他的资源。”
　　毫无起伏的语调尾音甚至带了点笑意，却生生让秘书在空调下出了一背的冷汗。
　　“您，您是想……”
　　他透过后视镜去看后座的男人，笔记本电脑早已合上了，对方冷白的手如玉如竹，白森森地衬着那双狭长的凤眼，眼底的墨色像是活的东西在里头翻涌搅动。
　　下一刻，他看见男人抬起手，掌心竟然有几个血印子，像是指甲扣出来的。
　　像是忽然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致，江故冷淡地看着掌心的血痕，淡淡吩咐。
　　“不去公司了，直接回家吧。”
　　“是……江总，要不要我去药店给您买些药膏？”
　　“不用。”江故闭上眼，玉石雕刻一般俊美的面容大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家里有药箱。”
　　“砰”的一声什么重物掀翻的声响，正欲驾车离去的秘书连忙踩下刹车，小跑着冲进了别墅里。
　　“江总，您没事吧——”
　　客厅的灯已经从温暖的浅黄色换成了锋利的冷白，将本就不带多少烟火气的房间映照得更加冰冷。
　　沙发前是掀翻了的茶几，上万的茶几玻璃已经碎了一地，断裂的尖口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寒芒。
　　男人垂着眼站在碎片边上，秘书眼尖地看见几滴血珠从江故的指尖凝结起来，一滴滴落下。
　　“江总——这？”
　　“这里放的药箱，是你扔的？”
　　“药箱？上次负责更换家具的人来，属下不曾在茶几的抽屉里见到过药箱。”
　　江故一掀眼皮，眼瞳爬着几根红血丝，有些瘆人。
　　“那东西呢？”
　　秘书觉得自己如果今天查不到药箱的下落，或许会被江总丢到非洲去挖矿。
　　冷汗涔涔：“或许，或许是周先生离开的时候把东西带走了呢？”
　　莫非是那药箱里装的其实不是药，而是什么名贵的珠宝？
　　可是不应该啊，以江总如今的财力，喜欢什么珠宝再去买就是了，怎么会为了一箱珠宝发这么大的火——
　　“周子澈带走了？”
　　“可能是——自打周先生离开以后，我没有在别墅里见过那个药箱。”
　　一阵诡异的沉寂，秘书不知所措地等着江故的回复，刚想去拿扫帚把碎片扫干净，就听见江故吩咐说。
　　“你回去吧……药箱到底在不在周子澈那儿，查清楚了。”
　　秘书暗自叫苦，如今周先生在林世伟的私宅里，他要去查一个小小的药箱谈何容易……只能找机会跟周先生见一面问问了！
　　“是，那江总当心，小心碰到碎玻璃。”
　　这几天林世伟都在外头应酬，没有回过一次私宅。
　　周子澈不用费心去应付林世伟，每日看看剧本，偶尔跟路望鹤讨论一下角色，身子竟然也稍微养回去了一些，至少脸不是瘦得有点脱相了。
　　有林世伟的许可，宋帆现在可以随意过来找他，不用在侍候林世伟还能拿一样的钱，宋帆高兴得不得了，有一次来的时候还给周子澈带了一家网红店的小吃。
　　“周哥，我真能跟你一起去剧组看你拍戏啊？那是不是新闻发布会我也能跟去，什么颁奖晚会啊也能去？”
　　“你是我的生活助理，当然要跟我一起去。”
　　宋帆到底年纪还小，兴奋地搓搓手：“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遇到我喜欢的明星，去要个签名呀！”
　　“你喜欢谁，我看看我认不认识，认识的话现在就能在微信上帮你要。”
　　“周哥你当然认识，我从路望鹤第一部 电影就喜欢他了！”
　　周子澈微微一笑：“这样的话等去了横市你自己问他要吧，你估计几个月里天天都能看见他。”
　　“周哥，你尝尝这个，这是一家很火的烤鸭店里买的，你也太瘦了，就算是要拍戏也不能这么瘦啊，多吃点！”
　　周子澈夹了一块鸭肉尝了一口，表皮酥脆，肉质鲜嫩多汁，确实很好吃。
　　他还没来得及答谢宋帆，手边的手机就响起了铃，是小张助理。
　　“怎么了？”
　　“喂，周哥，你现在在家吗……有人问你，一个药箱是不是在你这里。”
　　药箱？
　　周子澈很快意识到那个“有人”指的是谁，嗓音一顿：“是，是在我这里，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好像就是问一问，也挺莫名其妙的。”
　　电话挂断，周子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药箱的衣柜。
　　江故……他也还记得那个药箱吗？
　　几点明媚的笑意落入青年茶色的眼底，一片粲然温暖。
　　宋帆愣了一下：“周哥，从到这里以来，我第一次，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好看！药箱？那是什么啊？”
　　“那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东西。”


第39章
　　距离去横市的日子越来越近，林世伟这段日子一直没有来过问过他的事情，据宋帆说林世伟似乎是找到了一个三线小明星，有点特殊的癖好，两人一拍即合。
　　“这样倒也不错，至少是你情我愿的……不是迫于什么理由不得不做。”
　　周子澈拿了打印出来的剧本坐在阳台的茶桌旁，临近傍晚的阳光正好，不会太热太刺眼，也不至于看不清楚东西。
　　青年有些懒散地仰靠着椅背，不知从哪里寻摸出一副黑边儿眼镜，泠泠如玉的眉目更添了几分斯文的感觉。
　　宋帆看得一晃眼，暗暗咋舌，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这个颜狗有从路望鹤墙头爬墙转粉的可能。
　　周子澈现在怎么也算是他老板，脾气温和，处事似乎也挺通透，最重要的是天天可以见着，这不粉多亏！
　　“周哥，我把行李都准备好了，刚刚跟小张哥视频了一下，他觉得没落下什么东西。”
　　周子澈早就把剧本都做了笔记，这部片子里他演的是个聋哑人，台词根本没有，全是咿咿呀呀的手语，这就省下了背台词的事。
　　“嗯，那个药箱带了吗？”
　　“哦……忘记了，我这就把东西放上。周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宋帆的话。
　　周子澈怔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过来了。
　　如果是林世伟的话，那人自己有钥匙，绝对不会按门铃的。
　　也不大可能是小张助理，如果他要来会提前在微信上跟他说。
　　“……走吧，我跟你一起下去看看。”
　　“好的周哥。”
　　门打开，是林世伟身边的保镖，高高壮壮的面无表情地传话。
　　“周先生，林总说您明日到横市以后他会在机场外接你，明天是剧组开机仪式，他作为投资人会到场。”
　　心底蓦地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只是这么件小事，林世伟没有必要专门派人来给他传话，打个电话通知到就好了。
　　他攥了攥掌心：“林……林总还说了什么？”
　　“林总还说，他想让齐归进《海岛》剧组，演一个男三号，不过现在许导不肯答应，让周先生帮着美言几句。”
　　齐归？谁？
　　周子澈拧了拧眉，下一瞬宋帆就小声提醒道：“就是最近跟林总很投缘的那个……那个小明星。”
　　要不说林世伟包养情人确实大方，资源说送就送。
　　只是送不送是林世伟的事情，既然许导不答应，肯定是那人的演技烂到没话说，男三的戏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也够影响整部片子的观感了。
　　因为一个男三号降低一部片子的档次，有点脾气的导演都不会轻易听投资人的。
　　“林总开口了都没有办下来的事情，我去说有什么用呢？”周子澈面色冷了少许，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找不出错处，“林总要不再试试别的法子？”
　　“林总的吩咐，你尽管去办就是了。有没有用另说——林总还特意说了一句，请周先生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您跟齐归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不一样。”
　　保镖说完，眼中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讥笑。
　　“如果周先生不想，那天剧组的开机仪式上林总做些什么的话，就请好好配合。”
　　宋帆眼见着气氛不对，刚想嬉笑着说两句话打个圆场，还没开口，就看见周子澈玫色的唇扬起了疏冷的弧度。
　　“还有别的话吗？没有的话，您请便。”
　　保镖愣了一下，下一瞬别墅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小贱人，你竟然敢——你竟然敢不听林总的话，你就是林总养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
　　周子澈听着门外的人气急败坏的骂声，神色淡然地转身就走。
　　小贱人？他被林世伟骂得还不够吗？
　　“周哥，周哥，你走慢一点啊……您不答应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个人要是去跟林总告状，林总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周子澈扭过头，看见宋帆忧心忡忡的表情，缓声道。
　　“我知道，林世伟那种性格，不狠狠教训我一顿不会甘心的。”
　　“那您怎么还——不就是跟导演说一句吗！成不成这不是另说……”
　　周子澈抿了抿唇，眸里的光很清亮，与他看剧本时一样透着一种纯澈和认真。
　　“如果我去说了，许导说不准真的会答应下来。一部电影，观众能记住的可能只是几个演员，但其实这些都是很多幕后的工作人员的努力。”
　　“我不能叫一个演技不好的人过去毁了那么多人的心血。”
　　宋帆讷讷地闭了声，还是忍不住叹气。
　　“唉……那也不知道林总在开机仪式上会做什么事，万一他让您颜面扫地了怎么办？”
　　“他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带我去商界那帮狐朋狗友的宴会里有可能，在娱乐圈他不敢声张的。”
　　万一被什么人传出去，他几千万粉丝不是死的，闹大了对谁的颜面都没好处。
　　“话是这么说，可是……林总折磨起人来，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养不好。”
　　周子澈按了按不住跳的眼皮，尽量笑说：“那就挨一顿毒打……不过或许还有个机会，我们现在去看看齐归以前的作品，万一他演技其实很好？”
　　五分钟后，周子澈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屏幕里哭戏一看就是挤了眼药水，打戏一看就是替身，说话走路跟AI智能一样的齐归，深吸了一口气。
　　这演的是个什么玩意。
　　就这样的男三号，能瞬间把一部一流的片子拉到三流。
　　“周哥，我下楼去看了一下，那个传话的保镖已经走了，咱们要不连夜飞到横市去吧，我怕，我怕……”
　　“躲又躲不掉，我这种身份，林世伟要来找我总能找到的。”
　　有江故的事情在，他根本没有退路拒绝。
　　“周哥，你等下啊……小张哥说他在楼下，有事跟您说。”
　　小张助理非要跟他当面说的，那就只有江故的事情了。
　　周子澈找个了想喝茶的借口支开了宋帆。
　　“是江故找你了吗？”
　　“是，江总知道了您明天会去横市，他说他会在机场接您去剧组。”


第40章
　　周子澈心口一跳：“你答应了？”
　　“周哥，我还没回答呢，江先生就挂电话了……您不方便？”
　　何止是不方便……
　　周子澈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发紧：“明天林世伟也要来机场。”
　　小张助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旋即大惊失色：“什么？！林总也要来？！”
　　“是……而且我不可能不去见林世伟。”
　　他今天已经拒绝了林世伟的一个要求，对方估计正在被驳斥的盛怒之下，如果明天来机场发现他不在，或者更严重一些，发现他坐上了江故的车……
　　别说是拍戏了，估计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这栋私宅一步。
　　“那我，那我这就去联系江先生，跟他说明事情原委。”
　　周子澈犹豫了一下，拦下了他的手。
　　“算了，我来跟他说吧，你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走到了阳台处，夜色已深，远处翻滚的乌云隐隐裹挟着几道煞白的闪电，随着电话铃声响起的是轰鸣的雷响。
　　要下雨了。
　　电话拨通，江故的嗓音很淡，似乎有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什么事？”
　　“……是我，江故。”
　　电话里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对方似乎在整理西服外套。
　　“阿澈，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经知道你明天去横市的事情了，我今晚的飞机过去，到时候我会来机场接你。”
　　周子澈本想开门见山地让他不用去机场了，然而对方低沉温雅的嗓音一字字熨帖着耳畔的皮肤，组织好的语言一下子全数堵在了喉咙口。
　　他喉结滚动几下，让自己的嗓音平稳一些。
　　“江故，你刚起床吗？”
　　“嗯，傍晚的时候开了一个会，会议结束以后就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也要去往机场了。”
　　“之前你叫小张助理问我药箱的事情……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你想留着吗？如果是的话我取出来还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江故的嗓音蓦地有些冷下去。
　　“没有，只是之前手受了点伤，到家发现药箱不见了，以为是被打扫的阿姨丢了。”
　　“你的手受伤了？伤得重吗？”
　　江故系着扣子的手指微顿，掌心摊开来，那点小伤早就愈合了，一丝疤痕都看不出来。
　　“嗯，伤口还没愈合。”
　　男人狭长的凤眸微眯，目光淡淡落在了办公桌边放着的瓷杯上。
　　下一瞬，他随手将瓷杯砸在了办公桌边缘，脆弱的瓷片很快飞溅一地。
　　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心轧过瓷片锋利的边缘，直到血珠连成了线顺着指尖滴下，才满意地抽回了手。
　　周子澈只隐约听见一阵类似玻璃碎掉的声音，还有秘书的敲门声。
　　不由急切地问：“江故，你没事吧？”
　　“没什么，伤口又崩开流了点血而已，一会儿我叫秘书给我包扎一下就没事了……阿澈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声雷鸣，像是山中蛰伏的野兽嘶嚎。
　　周子澈手一颤，情感的天平到底还是压过了理智，趋势他轻声答：“没有了。”
　　“那明天横市见。”
　　“好……明天横市见。”
　　电话挂断，冰凉的雨丝在夜风吹拂下迅速挤进了阳台，一下子扰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小张助理见他放下手机，迅速拿了干净的毛巾毯出来给他裹上了。
　　“周哥，你也太不小心了，阳台风大又冷，还下雨了，万一你感冒发烧了要怎么办？”
　　说话间，他瞥见了周子澈凝重的神色，试探着问。
　　“难道江先生不同意？可是——”
　　“不是他不同意，是我没有跟他说这件事情。”
　　周子澈扯了一下毛巾毯，缓缓擦干了手臂上溅上的水渍。
　　像是喃喃自语道：“他的手好像受伤了……应该伤得不轻。”
　　不然以江故的性格，怎么会告诉他自己受伤的事情呢？那个人为了防止他担心，每次出了不好的事情总是会瞒着他的。
　　“可是林总那边要怎么办？他既然说要来接您，肯定会去机场的，万一，万一，万一被他发现您和江先生还有联系——”
　　“你帮我改个航班，提早两个小时。”
　　“周哥，您可得想好了，我听小宋他说，林总他那些特殊的癖好折磨起人来，您可不能——”
　　周子澈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拽着毯子的手骨节发白：“改个航班吧……如果江故明天没见到我，我担心他。”
　　小张助理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接过手机替他改航班信息去了。
　　做了周子澈三年的助理，他很清楚对方的脾气，看起来教养极好，温和礼貌的青年其实倔得要命，做好的决定任凭周围人怎么劝也不会改注意的。
　　大概这辈子也就只听江先生的话了。
　　“喂，江先生，周哥的航班改签了，提早了两个小时……对，您会在B口等？好的，我明白了。”
　　秘书看着办公室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再看见江故带血的手关掉了手机屏幕，连忙快步走过去。
　　“江总，是我的疏忽，这瓷杯——”
　　“和你没什么关系，我自己摔的。”
　　江故随手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抽了两张纸巾擦拭着掌心的血迹，似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伤口的疼，面上的神色寡淡毫无波澜。
　　“让你去查林世伟明天的行踪，查到了吗？”
　　“已经查到了，林世伟明天飞往横市，要去参加《海岛》的开机仪式，晚上有一个剧组投资方和广告商的宴会。”
　　江故墨色幽深的眼底划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林世伟明天也在横市？怪不得……周子澈刚才的嗓音抖成那样。”
　　秘书没有听清楚江故在说什么，一脸茫然：“您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周子澈改了航班，提早两个小时到，我们也提前去机场外等着。”
　　“是。江总，车已经在公司楼下了，您看要不要顺路去医院上一下药？”
　　他看那伤，伤得还挺深的，听那阵瓷杯碎裂的声音，江总应该是在跟周先生打电话的时候受的伤。
　　偏偏林世伟明天又在横市，难道说……
　　“不用上药。”江故垂下手，缓步朝着办公室外走去，嗓音低沉，似乎还有隐晦的笑意，“上了药，明天能讨回来的报酬就要少了……”


第41章
　　第二天凌晨，周子澈坐上了去往机场的车。
　　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过的青年眸里爬上了几根红血丝，眼下染了一圈病态的青黑色，在深沉夜色中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周哥，我已经跟机场联系过了，航班的信息没有公开不会有粉丝送机，到了那边以后我们走VIP通道——”
　　小张助理打了个方向盘，话说到一半才透过后视镜发现周子澈的眸子已经阖上，微低着头睡了过去。
　　没做任何造型的墨发乖顺柔软地低垂着，玫色的唇唇角有点发白，看起来疲惫极了，多年来的良好教养却叫他坐姿还是端正挺拔的，像江南雨后的一棵竹。
　　小张助理识相地闭了嘴，轻轻把放着歌的电台也关掉了。
　　凌晨五点，从郊区驶往机场的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两旁山岭间的雾气有点浓，隔得远了几乎看不清山上树木的颜色。
　　穿过一个山间隧道快抵达机场的时候，周子澈才按着眉心醒转，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戴好了口罩。
　　他今天只穿了一套普通的T恤中裤，这个点来机场的都是来赶红眼航班的，这时候下车应该不至于有人认出他来。
　　办理好手续，把托运的行李安置好，周子澈坐在休息室里等候上机。
　　“乘坐6：00飞往横市的航班的乘客请注意，由于飞机故障，航班将延迟半小时至一小时起飞……”
　　甜美的电子广播音响在了休息室里。
　　周子澈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通知他航班延误的信息。
　　“小张，还有没有更早的航班可以改签？”
　　小张助理苦着一张脸：“没有了，去横市的航班虽然不少，但是这个点的就只有那一班……要不咱们等半个小时？”
　　周子澈翻看了一下航班信息，右眼皮不知道是因为没睡好还是怎么的，跳得厉害。
　　“也只能这样了……但愿不要延误太多，我怕林世伟会提早到机场。”
　　他改签航班本来就是为了躲开林世伟，只要林世伟不知道他跟江故碰面的事情，那他就还有辩解的机会。
　　可是一但让林世伟知道江故来机场接他，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简直不敢去想。
　　“小张，你跟江故说一声，就说我的航班延误了一些，让他不用太早到。”
　　“好。”
　　离原本定好的起飞时间足足过去了五十多分钟，小张助理急得一头是汗，打电话问了几次机场的负责人，那班航班才终于通知旅客登机。
　　抵达横市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一般来机场接人，都会提早到，也不知道林世伟——
　　“周哥，B口在那边，我现在打电话问问江先生的秘书他们到了没有。”
　　“嗯。”
　　周子澈接过小张助理递过来的矿泉水，躲到一个死角面对着墙拉开口罩抿了一小口。
　　“一会儿你先去B出口找到车，然后再来接我。”
　　出口处人流量大，这个点不像凌晨机场乘客少，来来往往的旅客那么多，万一他不小心被一、两个人认出，也不知道会给机场安保带来多大压力。
　　“好的周哥，那您……要不先去那边的洗手间，我找到车了立马来接你。”
　　小张助理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电话。
　　“什么？路上堵车，还没有到？大概还有多久的车程……”
　　“二十分钟？好的……”
　　周子澈刚下飞机头还有点晕，喝完水后胃里更加翻江倒海得难受，他勉强忍下呕吐的冲动，快步朝着洗手间走。
　　“怎么了——”青年的嗓音有点干涩，“江故没有办法准时到？”
　　“是，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好像说路上有点堵……可能最近来横店拍戏的剧组多，这个点路上是会堵一些。”
　　小张助理看见周子澈苍白的面色，再一看他的手捂着小腹的动作，又急又无奈。
　　“周哥你是不是头晕难受？我给你去买点药吧？”
　　周子澈无暇去想江故迟来的事情，快步进了洗手间，喉咙一阵痉挛，几乎将早餐都吐干净了只剩下酸黄的胃液，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用矿泉水漱了口，洗干净脸和手，他撑着洗手台缓了几刻，面色仍旧惨白如纸。
　　“药来了，药来了，周哥。这是缓解胃疼的你吃两粒大概能好受一点。都怪我，早饭给你买得太油腻了，是我的疏忽——”
　　“不怪你，是我非要吃那些的。”周子澈轻扯了一下唇，安慰地笑了一下，“吐掉也好，省得胖了不上镜。”
　　“还胖了不上镜呢！自打你离开江先生你都瘦了多少了？！再瘦下去该脱相了都！”
　　小张助理跺跺脚。
　　“唉，已经过去一刻钟了，我去出口看看江先生的车到了没有，周哥你在这里等着啊。”
　　“江总，看到林世伟的车开过去了，我们可以停到停车场了吧？”
　　后座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刚刚怎么跟周子澈说的？”
　　“我跟周先生的助理说路上堵车，我们要迟到二十分钟，他应该没有起疑。”
　　江故削薄的唇微勾，黑眸里带了点兴味。
　　“那就去B口的停车场吧，记得要让林世伟看到。”
　　“是。”
　　周子澈刚坐进车内，手就被江故轻轻握住了。
　　“手怎么这么冰？坐飞机之前没吃晕车药？”
　　车厢里有点昏暗，但车里的味道是他熟悉的，更何况身边的人渐渐拢住了他，令人安心的烟草味包裹了全身，周子澈紧绷着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
　　歪头靠在了江故的颈窝。
　　“嗯……忘记吃了。”
　　江故挑眉，目光落到青年捂着小腹的手上。
　　“胃也不舒服？”
　　周子澈点点头：“嗯。”
　　他的话音刚落，江故温暖宽大的掌心就覆上了他的小腹，轻轻按揉起来。
　　周子澈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眸子。
　　“再轻一点……嗯……舒服……”
　　江故唇角噙着的幽暗笑意加深了少许，像是被怀里露着肚皮的小猫咪取悦了，但目光却已经投向了窗外。
　　“舒服吗，今天一定要去剧组？”他低头凑近了周子澈的耳根，嗓音沉哑，“不然晚上跟我回酒店……能让你更舒服。”
　　周子澈的脸刹那涌上了滚烫的热意。
　　“不，不行的——”
　　汽车缓缓启动，只是还没开出多远，司机就骤然踩下了刹车。
　　周子澈有些困顿的神思清醒了一点，听到前排的小张助理有些颤抖的嗓音。
　　“江先生，周哥……前面是，是林世伟的车。”


第42章
　　周子澈茶色的桃花眸倏然睁大，瞳孔几乎失了焦距。
　　他原以为一路顺顺利利地坐上了江故的车，至少不会在机场直接撞见林世伟，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刚准备启程离开林世伟就拦下他们了……
　　他下意识地仰起脸望向江故，嗓音不自觉地有些颤音：“江故，我……”
　　江故凤眸微眯，幽暗的墨色在眼瞳里翻涌打转，他安抚地揉着青年的发尾。
　　“别怕，我在呢。”
　　男人幽冷的视线淡淡落向窗外，不远处一辆高奢的跑车就横在路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世伟穿了一件靛青的衬衫，似乎喝了一点酒，纽扣自领口往下扭开了三颗，脸颊酡红，步伐也有些踉跄。
　　周子澈立即低下头，把整个人缩在前座的椅子背后，一手揪住了江故的衣摆，随后被人轻轻拢住了手背。
　　林世伟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后座的窗外，江故的车用的是单向透视玻璃，从窗外往里看根本看不清楚东西。
　　饶是如此，周子澈眼角的余光瞟见林世伟刻满戾气暴怒的脸，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更紧地朝着江故的肩膀挨去。
　　“江总，江总……这是你的车吧？我看见你的秘书了。”
　　“江总就不开开车窗迎迎客？”
　　周子澈抓着江故衣摆的手攥得更死了，手背骨节发白，几乎能看清楚皮肤底下凸起的青筋。
　　他听见江故毫无起伏的嗓音响在近处。
　　“林总，好巧。我还有急事处理，林总如果有事与我商议，改日再说吧。”
　　林世伟掌心拍上了车窗，冷笑道：“江故，你少给我装蒜，今天周子澈那个小贱人来横市，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在机场没有找到他。”
　　“让机场内部的人查了一下，发现他改签了，而你正好又在这里，时间也对的上。”
　　“江总，别怪我没提醒你，周子澈你可是已经送给我了，莫非江总有特殊癖好，专喜欢玩别人玩过的东西？”
　　粗鄙不堪的话语落入耳中，周子澈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牙关紧咬几乎酸涩。
　　江故宽大的掌心抚上了他的脊背，顺着他的脊骨一路下移，像是某种无声的抚慰。
　　“林总说笑了，我并不知道周子澈今天会来横市，也无从得知。”
　　“我懒得跟你废话，江总要是坦坦荡荡，不如把车窗打开让我看看周子澈在不在里面。江总总不至于在车里藏了什么商业机密没法给我看见吧？”
　　如果打开车窗的话他一定会被发现的！
　　周子澈无措地抬眸望向江故，轻摇了一下对方的手臂，眼瞳里陆离的光点几乎泛出水痕。
　　如果让林世伟当场发现他就在江故的车里，他以后可能都会被林世伟锁在私宅，根本不可能再继续留在娱乐圈拍戏，要见江故也是难上加难了。
　　江故削薄的唇瓣抿成了一道锋锐的直线，墨黑的眼瞳几乎迸出寒光。
　　“林总怀疑周子澈在我这里，那是林总的事。若你能拿出证据来，我自当开门将人拱手交给你，但是林总口说无凭，我为何要应允你？”
　　“江总不答应？好，好啊，那我就派人去机场调监控了。”
　　“江总也知道，我一个纨绔天天花天酒的闲得很，可是江总贵人事忙，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跟我耗吧？”
　　驾驶座上的秘书小声提醒。
　　“江总，您下午还有生意要谈。”
　　江故侧过脸，低垂的眼睫在眼底下落出一片深暗的阴影。
　　“阿澈。”他用气声说，“要委屈你躲到椅子底下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虽说江故刻意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监控的死角，他为了避开人流走的也是VIP通道，不担心林世伟查到监控。
　　但是就像林世伟说的，江故的时间根本耗不起，若是迟了几个小时，说不定集团损失的就是上亿资金。
　　周子澈轻轻“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打算躺倒在椅子底下。
　　可是车座底下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狭窄很多，他如果要将整个人藏下，就必须……
　　一片薄红自他的脖颈缓缓蔓延至耳根，他缓缓伸直了腿，手肘撑在地上，脑袋正停在江故的腿下，只要稍稍抬一下头，就像是在——
　　江故唇角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指尖摩挲了一下，轻轻按上了周子澈的后脑勺，将人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点。
　　“乖……这样林世伟就看不见了。”
　　车窗外林世伟脸上积蓄的怒意几乎已经到达了顶点。
　　“看来江总是真的不愿意了。”他一挥手招来两个保镖，“你们在这看着，不许让他们离开！”
　　江故眼尾微挑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
　　“若是我车上没有人，林总该当怎样给我赔罪？”
　　“不可能！那个小贱人不在你这里还能去哪？！”林世伟当即怒声反驳道，“如果那个小贱人不在，那我之前借给江总的一百亿，不收一分利息！”
　　他身后的保镖显然吓了一跳：“林总，这——”
　　“这什么这？没听出这是江总的缓兵之计吗？那个小贱人几天不被弄就想着爬到别人床上去了……江总，这个条件您可还满意啊？”
　　“好，就按林总说的来。”
　　江故缓缓按下车窗下降的开关，降了大约三分之一便收了手。
　　缓缓将脊背靠上了座椅，眉宇间的冷锐已经被一派慵懒镇静所取代。
　　“林总可看到了想找的人？”
　　从林世伟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后座上只坐了江故一个人，再往下就是江故的双膝，别无第三个人。
　　林世伟愣了一下，面色几乎扭曲。
　　“这不可能！江总敢不敢打开后备箱让我找一找？”
　　江故给了司机一个眼神，示意他打开后备箱。
　　那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影。
　　“林总这下信了？说不准周子澈只不过下了飞机以后没等到车，提早走了罢了，这也值得林总这样大费周章？”
　　“林总不是对周子澈满意得很吗？”
　　林世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机场接他，江总说是吗？我们走！下次有空请江总来府上品茶！”


第43章
　　拦在路中央的车让出了路扬长而去，江故深黑的眼瞳里近乎偏执的愉悦跃动了一刻便倏地湮灭下去。
　　他探手轻轻抚了一下周子澈的下颌，像是表扬一只爱宠，示意人起身。
　　“阿澈，他走了，你起来吧。”
　　周子澈急促的心跳缓了少许，挪出身子以后借着江故的手重新坐回后座上，用来撑着地毯的手臂却已经被轧出了一片红印。
　　“江故……”
　　“嗯？”
　　男人低声温柔地回应他，拉过他的手轻轻揉着他带了红印的手肘。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里蹭破了一点皮——去药店买些药。”
　　“不用了！”周子澈见司机闻言就要导航去就近的药店，连忙制止，“只是一点小擦伤而已，不用上药了。”
　　他没说，这处擦伤是江故按着他的头挪动时不小心弄开的。
　　但当时情急之下也不能怪别人。
　　“还是涂一点药吧，不然我不放心——阿澈，怎么林世伟会来这里？”
　　江故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含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周子澈只看见他唇畔温柔的笑意，轻声解释道：“今天是剧组的开机仪式，林世伟作为投资商必须出席，他之前说来机场接我，带我去开机仪式。”
　　“阿澈答应了？”
　　“没有……我要是答应了，怎么还会来你的车里？”
　　江故唇边的笑意更深，仿佛很满意周子澈的回答。
　　“嗯，那开机仪式结束以后，还有什么安排吗？”
　　“……有一个投资商们的私人宴会，我可能也得出席。”
　　“主演都去？”
　　周子澈喉口一紧，还是说了实话：“不是，我去是因为林世伟要求的。”
　　或者还有演员想搭上哪个投资商，那可能也会参加。像路望鹤那种一线演员，先生又是娱乐圈最大的经纪公司鸿途星娱的总裁，是绝对不用出席那种场合的。
　　江故的神色未变，眸里的暗色却有些冷下来。
　　他将揉的动作变为了轻轻的按捏，随时可以钳住青年纤细匀称的手腕。
　　“阿澈不知道那种聚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周子澈苦笑：“我知道……我不会去掺和的，只是去一下罢了。而且林世伟他也不会同意别的人碰我。”
　　他的原意是林世伟身体有残缺，这种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情人和别人欢愉。
　　但他忘了不知道这一秘辛的人，只会觉得林世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不让别人碰。
　　江故手上的力道重了一刻，嗓音沉缓：“是吗？”
　　“嗯，所以你放心吧，我去那儿不会有什么事的。”
　　顶多，就是被林世伟借机当众羞辱一番，权当是被狗咬了。
　　江故低低地笑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
　　“那阿澈今晚看来没法跟我去酒店了。”
　　周子澈有些歉然：“对不起啊江故……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在横市留多久？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江故淡淡地“嗯”了一声：“大概留到你拍摄结束吧。”
　　车在离影视城两条街的地方停下。
　　为防止被林世伟看见，剩下的路周子澈只能自己过去。
　　好在因为这段时间影视城的剧组众多，并不对游客开放，所以附近也没有什么人。
　　“小张，你先带行李去酒店吧，我先去剧组了。”
　　“好的周哥！”
　　江故眸光幽冷，注视着周子澈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脸上温柔的笑意早已不见踪影，眼尾勾起一抹讥讽冷意
　　司机还无所察觉，笑着打趣：“江总，周先生肯拒绝林世伟过来找您，可见他还是——”
　　“还是什么？”嗓音低沉如粗砺的磨砂石，尾音却是一声轻笑。
　　司机隐约听出少许不对劲，偷偷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正对上江故淬了毒一般阴寒的黑瞳，顿时噤若寒蝉。
　　江故点了一支烟，明灭的火星在黑暗中窜动极快，像毒蛇的信子。
　　好，好得很。
　　林世伟不会同意别的人碰他。
　　他曾经的夫人原是别人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如今却已经要在别人的股掌之间了。
　　江故俊美的眉宇染上了深重的戾气，随着烟头上的火星湮灭，玉石雕刻一般的面容就全然被黑暗覆盖了。
　　周子澈抵达剧组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到了七七八八，他询问了一下，才得知许导和几个主演都在化妆师讨论下午开机仪式的事情。
　　开机仪式不比新闻发布会，流程没那么正式，来的记者也不算多。
　　“哎，小周来了……我们刚还说呢，给你挑件什么衣服，来，自己来看看，想穿哪套戏服。”
　　《海岛》的主演名单已经官宣了，但是定妆照还没有做好，因为是现代剧，服装并不繁琐，周子澈就挑了一套最不容易出错的。
　　“许导，要不就这套吧？”
　　他演的是一个聋哑的海岛少年，一件老头汗衫和打着补丁的大裤衩穿在身上，竟然也被他俊秀的五官眉眼撑起来了。
　　他刚换完衣服，正好路望鹤也从另一个换衣间出来。
　　路望鹤演的是个过来度假的富家小少爷，影片里的角色人设是个纨绔子弟，他也就穿了一件花衬衫，眉眼神采飞扬带着一股子傲气，很有点浪荡子弟的意思在。
　　许导看着两个男主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
　　“我看你俩挑的这两套衣服做定妆照就很好——两个帅哥看起来也养眼。”
　　“那个叫一下化妆师，来帮他们俩画个妆，让摄影棚那边准备起来，干脆今天上午就把定妆照拍了吧！”
　　定妆照拍摄得很顺利，周子澈进入角色很快，加上长得显年纪小，演十八、九岁的人一点没有违和感。
　　脸上脏兮兮的少年郎眸光清亮纯澈，笑起来似乎带了海风的清爽味道。
　　两张帅哥的定妆照官宣到网上，他们俩再一转发，不到半个小时就上了好几条热搜。
　　【《海岛》定妆照公布】
　　【周子澈脏脏包造型。】
　　【路望鹤像个花蝴蝶。】
　　最古怪的一条。
　　【周路cp嗑到了！】
　　周子澈哭笑不得看着底下的评论区冒出来几只cp粉：“这——小路，告诉你家傅总，我是无辜的。”
　　路望鹤面上云淡风轻：“没事儿周哥，傅京墨他不敢凶我！”
　　转头就躲进角落打电话：“喂，是我，那个热搜你看了？不是，不是我炒cp，我哪儿敢啊！我一个有夫之夫。”
　　“网友乱嗑的，对，没炒cp，不吃醋啊乖，中午空下来跟你视频——半个小时！不能更多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第44章
　　到了午饭放餐的点，几人正躲在有空调的房车里吃饭，周子澈还没吃几口，就听见外边有人叫他。
　　“小周老师，投资方的林总来了，跟许导点名找您，您方便的话过来一下吧？”
　　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过去。
　　周子澈自嘲地勾了勾唇，收拾好心情放下碗筷准备起身。
　　其他几个演员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路望鹤：“周哥，出什么事情了吗？”
　　按说下午就是剧组的开机仪式，到时候投资方和他们自然能见到，但是这样点名找他还是头一次见。
　　“没什么……你就当是我和林总是旧识吧。你们快吃饭，一会儿菜该凉了。”
　　周子澈跟着工作人员去往了摄影棚。
　　还未走进去，就听见了林世伟乌鸦一般的嗓子阴阳怪气地挑剔着什么，像是仗着自己是投资人，把对他的火气都撒在了剧组身上。
　　“我说，这个地方也太简陋了，这怎么坐人啊？看看这里都是灰。”
　　“还有这个定妆照，我一点也不满意！这拍的是个什么东西，我给你们投资你们是用来吃干饭的？”
　　几个专业摄影师敢怒而不敢言，只能频频望向许导求助。
　　许导尽力保持着微笑，但是语气显然也忍不住有些生硬。
　　“林总，您可能对摄影这方面的事情不大了解，这组定妆照官宣以后网络上反馈很好，我们剧组官微的粉丝涨了好几万……”
　　“许导？你这是在说我不懂装懂！？”
　　周子澈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林总，您何必那么大火气，几张定妆照而已。”
　　林世伟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里暴怒的情绪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演愈烈。
　　“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子澈周老师。”
　　“今天在机场没见到人，周老师之前不是说好坐我的车来剧组的吗？”
　　话音落下，许导和几个工作人员都有些愣住。
　　许导倒是知道当初演员没定下来的时候，投资方也属意周子澈来演这个角色，只是没想到周子澈居然和林总认识。
　　周子澈给了许导一个眼神暗示，镇定地解释道：“林总见谅，我今天改签了，因为接到剧组通知早上来拍定妆照，所以……”
　　“哦？是吗？”
　　许导会意：“是的，林总，我们这边临时通知，也不能怪小周。”
　　林世伟冷笑了一声，青白的皮肤因为火气上涌透出几分红紫。
　　“我还有些事想跟周老师私下谈谈——周老师，跟过来吧？”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回以一笑，缓缓跟着他去了摄影棚外一处僻静处。
　　周围没了旁人，林世伟的语气顿时不客气起来。
　　“因为要拍定妆照改签？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可笑的说辞吗？”
　　“那不知林总以为我提前来剧组是为什么？”
　　林世伟脚步一顿，骤然转过身，双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神色阴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傻？你猜我今天在机场碰到了谁？”
　　周子澈面不改色：“林总总不是因为看到热搜有营销号炒我和路望鹤的cp就生气了吧？小路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只是拿他当弟弟看。”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疯卖傻！”
　　周子澈感觉到肩膀的骨头一阵生疼，面色白了几度：“我说的是实话……傅京墨傅总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我说的不是路望鹤的事情！我在机场遇到了江故，你敢说这是巧合？！你是不是偷偷去机场见他了，嗯？！”
　　林世伟的手下没有留情，死死地扣入了他肩口的关节凹陷处，厉声逼问道。
　　周子澈鬓角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口，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有，我没有。我从机场出来以后直接打车来了剧组拍摄定妆照，我不知道江故今天在横市。”
　　周子澈喘了一口气，哑声续道。
　　“而且，而且，林总不是监控着我的手机，我有没有联系江故，您应该知道的。”
　　林世伟推搡了他一把，掸了掸手，似乎在审视他的话。
　　“最好是这样——要是被我知道你偷偷跟江故见了面，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悔不当初。”
　　周子澈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形，轻轻按揉着被林世伟捏疼的肩膀。
　　“我知道了。”
　　“现在你在剧组，我懒得教训你，今天晚上的宴席你最好好好表现，如果再像上次一样不听我的话——”
　　“林总放心，晚上的宴席我一定准时到场。”
　　周子澈回到房车的时候，盒饭早就凉了，路望鹤还坐在里面等着他，见他神色不大对立即起身走了过来。
　　“周哥，没出什么事情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是投资人想塞人进剧组换掉你？”
　　周子澈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点误会。”
　　路望鹤松了口气：“那就好，许导和其他主演都觉得这个角色你最适合，要是林总想塞人进来，我去跟我先生说。”
　　周子澈思忖了一下，虽说林世伟没有把他换掉的打算，但是想塞齐归进来也是真的。
　　“你听说过齐归吗？”
　　“齐归？我听许导说过——他来试镜了男三号，但是那个演技我看了一下，说实话现在去专业院校找个学生都比他演的好，许导肯定不会定他的。”
　　“林总就是想让他来演男三号。”
　　路望鹤恍然：“原来是这样——所以是林总来找你，想让你帮齐归说几句好话让他进组？”
　　“是。”
　　“周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去跟我先生说。”
　　“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选角不对，我们拍摄起来难度也大啊，天天跟一个木头对戏，周哥您受得了？”
　　正说笑间，小张助理在门外提醒道。
　　“周哥，小路老师，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化妆准备下午的开机仪式了。”
　　周子澈活动了一下手臂，就知道肩上八成又有了淤青。
　　“小张，麻烦你跟妆造老师说一下，尽量给我安排长袖。”
　　“好的周哥，还有一件事……齐归突然来了，现在在林总身边呢，好像在跟许导商量什么，许导脸色很差，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第45章
　　周子澈面色沉了少许，林世伟敢这样公然带人来，八成是和其他广告商达成了共识，许导就算再强硬，也不能一下子得罪这部片子所有的投资商。
　　“小路，我过去看看。”
　　“哎——周哥，我刚还说了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呢，万一那位林总又朝你发难怎么办？还是我去吧，你要是不放心就悄悄在摄影棚外听着。”
　　周子澈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歉然：“抱歉……让你掺和进来。”
　　“没关系的周哥。”
　　他在摄影棚外停下，看着路望鹤走了进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目光闪烁，显然都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周子澈脾气好没大牌的架子，和工作人员关系还不错，随便问了几个人，就得知了事情的详情。
　　“周老师，您和路老师总算来了。刚刚您离开不久，林总好像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急吼吼地就去外面接进来一大帮人——都是电影的投资商，还有齐归。”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几个投资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让齐归把现在定的那个男三号换掉，不然可能要撤资。”
　　周子澈听到这里只觉得荒唐。
　　“撤资？现在撤资，怎么能这么儿戏？”
　　“周哥您不知道……他们好像还带了现在定的男三号的黑料，据说是有个地下女友。嗐，说是万一曝光出来对片子有影响，一听就是威胁的话，要让那个演员自己主动解约。”
　　现在的男三号是爱豆出身，能积累一点粉丝并不容易。爱豆不比演员，要是曝出有女朋友，粉丝能掉一半。
　　周子澈眸光微动，眉眼如画的青年沉下脸时，很有些豪门出身的子弟积年累月养成的贵气。
　　“就算是这样，这个男三号也该另行试镜选拔——”
　　“齐归，齐归——好了好了，不就是部破片子的男三吗？哪里配得上你。我向你保证，一定给你一部片子让你做男一号！”
　　摄影棚里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周子澈抬眼望过去，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夺门而出，化得过分精致的妆容显得有点娘气。
　　他身后，林世伟一改在他人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满脸堆笑地追了过去，和那个男生拉扯了一下，总算哄得人不再闹腾了。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圈子里的老人了，哪里会不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潜规则。
　　一个胆子大的压低了声音调侃了一句。
　　“啧，这是汉哀帝和董贤啊。”
　　董贤是汉哀帝刘欣的男宠，一度官拜大司马，但是刘欣死后立即被罢免官职，当日就自杀了。
　　周子澈弯了弯唇，知道非礼勿视，索性扭过头不去看那边。
　　随后出来的就是路望鹤和许导。
　　“小路。”
　　“周哥。”路望鹤悄悄比了个“耶”，“他们威胁说不让齐归来演就撤资，我说撤资就撤资，大不了叫我先生来投资，其他投资商就都闭嘴了。”
　　傅京墨在娱乐圈产业里的地位，跟江故在房地产里的地位差不多，根本不是普通的投资商得罪得起的。
　　“路老师不愧是嫁入豪门的人，这还没结婚多久呢，就知道借着傅总的名号来耀武扬威了，只是不知道，路老师能讨得傅总欢心多久，以后还有没有这个福气！”
　　另一边，林世伟已经重新领着齐归走了过来，他面色铁青勉强保持着风度，看路望鹤的眼神简直像刀子。
　　一通阴阳怪气的话说完，目光又转向了周子澈。
　　“还有周老师——这个事情你应该最有心得体会了，对不对？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路望鹤现在是傅总的夫人他得罪不起，周子澈还不是任他拿捏？
　　周子澈早就知道不管怎么样林世伟的怒火最后都会发泄在他身上，面无表情地任他讽刺完。
　　“林总对我有什么不满的话，不妨晚一些再说，剧组的开机仪式要开始了。”
　　林世伟铁青的脸几乎扭曲，周围工作人员看戏又嘲讽的笑容直接戳痛了他，但是现在让齐归进剧组已经不可能了，他要挽回颜面，只能通过教训周子澈。
　　“我是有一些话要跟你说，开机仪式还有一个小时，足够了，你跟我过来！”
　　周子澈点点头，迈步就要走。
　　“周哥——”
　　他扭头看了一眼路望鹤，安抚地笑了一下：“没事的，小路。我见过傅总，你和他鹣鲽情深，会幸福一辈子的。”
　　到了一个僻静处，林世伟毫不客气地拎起他的衣领，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周子澈猝不及防，腹部的肉绞起来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咬了舌尖才止住涌到嘴边的痛呼。
　　“小贱人，是不是你撺掇路望鹤过来管这个闲事的？一口一个‘小路’叫得倒是亲热，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你他妈什么身份？！”
　　“你以为你攀上路望鹤我就不敢打你？我告诉你，他还管不了这个闲事，他不过也就是个爬上男人床的贱人，你以为他能做傅家太太多久——”
　　周子澈猛地抬手攥住了林世伟的手腕，眸子亮得像是眼底燃了火，冷声道。
　　“你要打我骂我随意，别扯上路望鹤。”
　　林世伟怒意更盛，毫不留情地又揍了他一拳，喘着气笑。
　　“怎么？你还想替他出头？小贱人，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真是要翻了天了！”
　　拳头如同密密匝匝的雨点一样打在他的小腹，到最后林世伟松手的时候，周子澈几乎站立不稳，脸色比纸还苍白。
　　他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扶着树干勉强站住，唇间溢出一丝轻笑。
　　“林总话说得那么厉害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连一个齐归都塞不进来……你有本事就去跟路望鹤当面叫板，看傅总能饶得过你吗？”
　　“周子澈——”
　　“林总，林总，出事了。”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许导说齐先生不是剧组的人，要赶他出去，齐先生眼睛都红了。”
　　林世伟烦躁地掸了掸手。
　　“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这帮人不会护着齐归吗，啊？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周子澈看着林世伟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手腕一松劲，身子沿着树干缓缓坐下，抬手抹去了唇角渗出的一点血丝。
　　还行。
　　至少伤都在小腹，有衣服挡着也不容易被看见。
　　就是头好晕，太疼了……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朝他的方向快步走来。
　　脑海里一瞬间映出了江故俊美的五官，男人神色温柔，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哑意：“阿澈，你还好吗？”
　　曾经，他也跟路望鹤一样，有人疼着宠着，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抛却江夫人的身份不说，他一个圈子里当红的一线顶流明星，林世伟也不敢把他如何。
　　可偏偏，可偏偏……
　　眼前好像真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身子骤然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故的声音好像近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涯，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阿澈，你怎么了？”


第46章
　　周子澈费力地眨巴着眼睛，眼前仍是黑茫茫的一片，好像上个世纪的黑白电视没有信号时屏幕上闪着的黑白雪花。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影和熟悉的声音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
　　会不会是剧组别的人发现了他？
　　那他什么也不能说。
　　江故半蹲着身子，垂眸看着怀里面色煞白连唇都在发颤的人，随手一碰周子澈的脸颊，就是一指的冷汗。
　　他的眸色有些暗沉下去。
　　“阿澈，阿澈？”
　　周子澈一手死死地按着小腹，一手攥拳企图转移痛觉，咬着牙一声不吭。
　　早被生理性的泪水沾湿的眼睫长而卷翘，如断翅的蝴蝶一般扑闪着。
　　“江总，周先生看样子是伤得不清……要不带去医院看看？”
　　“不……不能去医院。”周子澈本能地吐出几个字音，手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抓住了江故的拇指。
　　不行的，开机仪式快开始了，如果他去了医院剧组要怎么办？
　　万一被狗仔拍到，网上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他不想这部片子还没有开拍就出这么多事。
　　林世伟大概也就是料定了他不敢伸张，才敢下这样的狠手揍他。
　　肩膀处忽然被人揽着，温热的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脑袋顺着惯性靠在了对方的肩窝，熟悉烟草味顿时疯狂地涌入了鼻间，他本能得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的是江故来了。
　　秘书眼睁睁地看着江故把青年抱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江总下一刻就要带着人进剧组去。
　　他可听说林世伟也在剧组，这要是遇上——
　　好在，墨色森寒的男人只淡淡说了一句。
　　“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私人医生，让他立刻赶到横市影城，我们回车里。”
　　江家聘请的私人医生一向会按着江总的行程随同到各个城市。
　　秘书松了一口气，立即打电话去了。
　　周子澈一路晕晕乎乎的，疼痛一阵一阵侵蚀着他的理智，到后来根本支撑不住，无意识地昏睡了过去。
　　只知道江故抱得很稳，走到停车场的几百米路一直稳稳当当的，不曾晃过他一下。
　　“江总，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停车场，要不我来背周先生一会儿吧？”
　　江故优越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感受到周子澈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无意识地揪紧他衣领，蜷缩在他怀里的动作，淡声否决道。
　　“不必了，车里带了降暑的药吗？”
　　“带了带了，周先生也不知道在大太阳底下躺了多久，是该吃些降暑的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医生什么时候到？”
　　“还有二十分钟。”
　　怀里的人嘟囔了一声：“疼……”
　　江故眉心拧了一下：“叫他快点，十分钟之内必须到。”
　　私人医生接到秘书的电话眼前一黑，恳请出租车司机连超几次车，险些超速，还多付了一百块钱才准时赶到江总身边。
　　刚打开车门就看见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青年躺在江故腿上，头上覆了一块毛巾。
　　这不是江夫人吗……他们不是离了吗？
　　私人医生深知豪门秘辛不能知道得太多，加上江总给得实在太多了，识相地只专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江总，周先生这是怎么了？”
　　江故轻轻握住周子澈捂着肚子的手，将T恤的下摆撩起。
　　“应该是小腹被人打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腑。”
　　医生眼皮一跳，立马给人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
　　“还好还好，只是外伤……周先生应该是疼晕过去的，他身子有些虚弱，可能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加上天气热中了暑气。”
　　“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还有口服的止痛药，降暑的药江总您有我就不开了，喂他喝下去以后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就能醒了。”
　　“好，有劳了。”
　　秘书赶紧把带着的保温杯递过来。
　　江故抿了一小口，水温正好。
　　周子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扶在了自己的脑后，唇似乎被叩开，塞入了两颗苦涩的丸子。
　　随后是一股温水涌入了口中。
　　“乖，阿澈，把药吃下去。”
　　周子澈呛了一下，水是喝下去了，药丸却还在口中，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一下子让他皱起了眉头。
　　又是一口水喂进来，只是这一次，唇上贴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他感觉到两颗药丸被人推着到了喉咙深处，顺利随着温水吞咽了下去。
　　江故抬起头，薄唇沾了青年唇瓣的润意，还有丝丝缕缕的药香。
　　他把保温杯递给了扭着头非礼勿视的秘书，面无表情地吩咐：“把药泡了。”
　　“然后去查，今天剧组里都有些什么人。”
　　这是要查周先生受伤的原因了？
　　秘书立即应声，心里却有些疑惑：江总怎么……忽然开始上心这些事情了？
　　人都去了林世伟那，难不成现在受个伤竟然要心疼了？
　　周子澈睁开眸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故覆在他小腹上的骨节分明的手。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
　　江故的嗓音较往日有些低沉，周子澈神思还不大清醒，没能发现对方墨黑的凤眸眼底来不及敛去的戾气。
　　“我今天来横市影城，看见你受了伤，本想带你去医院，但你不愿，就只好带到这里请了私人医生过来。”
　　周子澈想试着用手撑住椅垫坐起来，手一软偏了几度，刚好撑在江故的膝盖上。
　　他急促地抬眼望向江故，看见对方勾起的眼尾一丝促狭的笑意，随后身子被人抱着坐了起来。
　　“阿澈，什么人伤的你？”
　　周子澈慌乱了一瞬，眉心被人轻轻吻了一下，杂乱无章的心跳又平缓了少许。
　　“江故……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这件事，剧组的开机仪式要开始了，我得立即过去。”
　　江故腾出一只手看了一眼表，嗓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地：“阿澈听话，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伤的你，离开机仪式还有十分钟，我叫人开车送你进去。”
　　周子澈抿了抿唇。
　　他不能说是林世伟，如果江故知道林世伟这样虐待他，江故会难受成什么样？
　　他不能叫江故自责。
　　“……是齐归。”
　　“齐归？”
　　江故探究地垂眸看向周子澈的眸子，几刻后才松手将人的衣衫理好。
　　温柔地勾唇低笑道：“好，我知道了——把助理的那辆车开过来，送阿澈去开机仪式现场。”
　　“是，江总。”
　　秘书不经意地抬头与江故对视了一眼，只见到一双迸着锋锐寒芒的深黑色眼瞳，他赶紧错开目光，着急地推开车门联系助理去了。


第47章
　　“周哥，你总算来了，我们找了你快半个钟头了。”
　　周子澈抵达开机仪式的场地时，剧组的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他看见路望鹤走过来，歉疚地道：“不好意思，有一点事耽搁了，让大家久等了。”
　　许导正在一旁跟几个媒体记者交涉着什么，见他过来，一丝不苟的神情有了少许缓和。
　　“既然人来齐了，就准备开始吧。小周，小路，你俩站在中间的位置，后面开机大吉的横幅举起来，对，好的，摄影师准备啊——”
　　几下闪光灯闪烁，周子澈早已习惯了身处在镜头下，捱着身体隐隐的不适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等相机的闪光灯结束，人群正欲散开的时候，他捕捉到了一道怨毒的视线，周子澈如有所感地望过去，齐归就站在不远处的竹林旁，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满是嫉妒和不甘。
　　像是在恼怒自己没能进的了《海岛》剧组，又像是在不忿他能在片子里演男一号。
　　周子澈无视了齐归挑衅的目光移开了视线，刚走了两步，就被林世伟叫住了。
　　“周老师，挺大牌的啊，再不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边了呢。”
　　林世伟的声音压得很低。
　　周子澈垂下眼睫，感觉到止疼药的药效好像不像刚刚那般强烈了，小腹隐隐作痛。
　　“林总说笑了。”
　　“下午六点，我准时在影视城外等你。”
　　林世伟说完，立即转身招呼了一声齐归，离开了场地。
　　“江总，齐归的资料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您看，跟林世伟一起出来的那个年轻男生，就是齐归。”
　　江故狭长的凤眸微眯，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到正被林世伟搂着肩走出影视城正门的齐归脸上时，眼底流露出森寒的冷意。
　　“林世伟最近看上的，就是这么个货色？”
　　“是……江总。据说林世伟最近很宠他，不仅把名下两个产品的代言交给了他，还一直在帮他联系剧组送他资源。”
　　“林世伟想让他演《海岛》的男三号？”
　　“是的，不过看样子是没能成功——或许就是因为这事儿齐归才动手伤了周先生？”
　　江故沉默了下去，幽冷的眸光一直钉在齐归身上，一直等到人进了车里才缓缓收回。
　　“找人去扒他的黑料，潜规则也好，整容也罢，再找个营销号曝光出来，跟营销号说，不管有人花多少钱压热搜，我都出双倍。”
　　秘书眼皮一跳，立即应声：“江总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今晚林世伟要参加的投资商宴会，地点在哪里？”
　　秘书很快报了地址，但随后却迟疑了。
　　“江总，要参加这个宴会需要邀请函……”
　　“他们只包了酒店的一层。”
　　“是……您的意思是？”
　　“去订酒店吧，我们现在就过去。”
　　下午的戏刚结束，周子澈匆匆去换下戏服，只来得及跟路望鹤说了一声：“小路，我有点事要先走，你帮我跟许导说一声。”
　　“好的，周哥。”
　　他快步到了影视城外，果然看到林世伟的车就停在路边上，齐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衣衫开了大半，讽刺又得意地看向他。
　　“周老师，您来得可真早啊，让林总等了那么久。”
　　林世伟显然化了一层淡妆，可惜再怎么样厚的粉底也遮不住他被酒色掏空的青黑面色。
　　像是一只披着人的衣冠的恶鬼。
　　齐归的话显然加深了林世伟对他的不满。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车？等着我来接你吗？蠢货。”
　　周子澈来之前特意又吃了两颗止痛药，闻言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车门坐入车内，目光静静地落向窗外，没有出声。
　　齐归原以为周子澈会忍不住反驳，没想到他直接无视了他，神色变换几下，开始冲着林世伟撒娇。
　　“林总……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一个资源让我演男一号吗？”
　　“那当然，你想演什么样的，尽管说！”
　　“我记得，有一部古装剧定了周老师演男主，我也喜欢那个角色，林总……我想演那个。”
　　周子澈的脸色沉了几度。
　　林世伟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齐归会向他要那部片子：“这……那部片子都已经官宣主演了，而且那部剧我看也不怎么样，你再挑挑别的嘛，总有更好的。”
　　“林总，你明明说我喜欢那个都可以给我的！我就是喜欢那部剧嘛，而且，官宣主演了又怎么样，不是还没有拍吗？让周老师解约了不就好了。”
　　齐归就是为了报复没能拿到《海岛》男三号的事情。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怒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逼得他眼瞳都爬上了几根红血丝。
　　齐归在林世伟面前怎么作他不管，想要什么资源他也管不着，但是想动他签下的剧，这绝对不可能。
　　“齐老师想要那部剧？只怕就算我解约了，导演也看不上你。《海岛》的前车之鉴在，齐老师还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吗？”
　　话音刚落，齐归立即尖声骂道：“周子澈，你当你是什么东西，你敢在林总面前骂我——”
　　周子澈淡淡一笑，浅色的桃花眸在不含笑意的时候，隐隐泛着冰凉的水色。
　　“说了一些事实罢了。”
　　“林总，你看他——他就是你养的一个贱人，他就敢这么欺负我了，林总……”
　　林世伟打了个方向盘，在路边停下车，顺着齐归的话冷声训斥道：“周子澈，再敢让我听见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好了好了，宝贝，生什么气，不就是一部古装剧吗？你喜欢我一定给你拿下。周子澈——你明天就去跟剧组商量解约的事情，违约金自然由我帮你付。”
　　周子澈低低地笑了一下：“林总，你不会觉得解约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吧？”
　　“我背后是有经纪公司的，抛开这个不说，我还有五千多万粉丝，我莫名其妙解约，再换上齐归，怕是我粉丝一人一句都够骂死他的。”
　　“周子澈，你——”
　　“齐老师不信？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看你的公关厉害，还是我的粉丝厉害。”


第48章
　　林世伟看向周子澈的目光阴鸷得仿佛恨不得将他鞭笞扒皮，但是周子澈的威胁又让他不得不考量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后果。
　　周子澈冷漠地看着齐归抽抽搭搭地朝着林世伟哭诉撒娇，最初的一股勇气渐渐淡下去后，掌心泛起了一片凉意。
　　让他的肩膀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林世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或许是生理上的缺陷，让他比寻常人更看重颜面。
　　他让对方出丑，对方只会想尽办法在他身上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
　　“林总，我就要那部剧嘛……”
　　“好了好了，等你跟那个小破公司解约了，咱们再说不迟。”
　　周子澈一路忍受着齐归黏黏腻腻的嗓音，等车子在酒店停车场挺稳后立即打开车门下了车。
　　“躲这么远干什么，滚过来！”
　　“林总，我身体不大舒服。”
　　“关老子屁事，滚过来，听到没有？！”
　　周子澈刚挪了一下步子，不远处就传来几声调侃的笑声。
　　“哟，林总，一下带两个美人来玩啊？”
　　“林总，好兴致啊！”
　　“林总果然是万花丛中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娶个夫人啊？”
　　几句恭维的话让林世伟的面色好看了许多，他警告地瞪了一眼周子澈，拽着他的手腕将人带到身边。
　　理了理西装，扯了扯领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本来也不想带他们过来的，丢人现眼。不过他们一直吵着要跟我来，我也没办法……”
　　几个人了然地相视一笑：“没办法，林总这样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人家喜欢也很正常嘛！”
　　年少有为？青年才俊？
　　周子澈低下头，嘲讽地弯了弯唇。
　　这两个词跟林世伟不说十分相似，简直毫不相干。
　　林世伟找到了吹嘘的对象，仍旧在侃侃而谈：“至于结婚……婚有什么好结的，放个夫人在家干什么？摆着玩吗？”
　　“林总说得是啊，啧啧啧，现在那帮子明星网红，天天想着嫁入豪门一步升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之前江故江总的夫人不就急病去世了？这才没跟江总结婚几年呢。”
　　“上次的葬礼我也去了，嗐，人死了就是一个骨灰盒的事情。别看葬礼办的风光，以后江总娶了新老婆，人二婚的婚礼一办谁还记得他前边那个夫人。”
　　“对，听说那个江夫人还是个男子，连孩子都没法给江总留个，那死不死就更无所谓了……”
　　周子澈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一点点攥紧了。
　　那些言语化作了无形的刀子，一下下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刺扎过去。
　　江故真的会按照承诺，把他接回身边吗？又或者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渐渐抹去他的痕迹，最后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豪门少爷？
　　不……
　　他该相信江故的，当初来林世伟身边，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江故从始至终都是在想尽法子护着他，又怎么会另娶呢？
　　周子澈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四肢都有些发冷，目光不经意间撞上林世伟讥讽的目光，便知道自己刚刚的神色一定难看极了，才会让林世伟发现异样。
　　宴席即将开始，他跟着几人朝着酒店的电梯走去，走了几步林世伟便放慢脚步到了他身侧。
　　“看来前江夫人对刚刚那几个人的话不大赞同啊……贱人，你果然还是想着回到江故身边！”
　　“我告诉你，别白日做梦了，江故不可能把你接回去的，我也不会允许他把你接回去！”
　　周子澈扯出一丝笑：“林总请便。”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世伟见人苍白着脸神色平静的模样，顿时失了兴致。
　　快步去找齐归调情去了。
　　这个宴席说是宴席，其实更像是给那些别有用心的演员和别有用心的投资商认识的机会。
　　“几位先生，走廊尽头的那间包间就是宴席处，几位请。”
　　酒店的侍者早就见惯了这种名利场，带着礼仪性地微笑给他们引路。
　　想也知道，那些人看到他居然跟着林世伟出席宴会，会说出多少不堪入耳的话来。
　　但是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四楼长廊，从栏杆处往下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见三楼走廊上缓步走着的客人。
　　“江总，是周先生……他旁边几个都是林世伟的熟人，是圈子里有名的浪荡子弟。”
　　江故站在栏杆后，修长的指搭在横杆上，在看见林世伟拉扯周子澈的动作时，手背的骨节骤然凸起了一刻。
　　“宴席的名单还有谁？”
　　嗓音冰冷。
　　秘书又报了几个名字，最后支吾着说：“江总，他们还找了很多小网红……而且我问了酒店的总经理，他们还包房了，晚上怕是，怕是……”
　　江故幽黑的凤眸在灯光下依旧森冷阴暗，光线根本不达他眼底。
　　刀削斧刻般俊美的脸透出深重的戾气，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投出的阴影似乎随时会蔓延开来，莫名骇人。
　　秘书冷汗涔涔地等着江总发话，等了两个呼吸的工夫，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林世伟今晚可能会在这里把周子澈送给别人品尝？”
　　秘书哑口无言，心说这种宴会不都是这样的吗？或许周先生还不止要服侍一个人……
　　江故的目光轻飘飘地挪过来，骤然钉在了他身上。
　　嗓音依旧带笑：“回话。”
　　“可，可能是……不过林世伟那么看重周先生，说不定，说不定只是把人带来炫耀一下……”
　　“你去通知路望鹤过来。”
　　秘书愣住：“啊？”
　　“要怎么说，还需要我教你吗？”
　　“我，我这就去联系路先生，那周先生那里？”
　　江故看了一眼掌心结了痂又被他自己撕开的伤口，狭长的凤眸微眯，目光落在楼下的走廊上纤瘦挺拔的青年身上，瞬间笼罩上一股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周子澈明明是他的，明明是他的人。
　　就算是个玩物，那些废物也配不上碰他。
　　“周子澈……我会带回来。”
　　秘书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听见江故淡淡续说的话，又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上窜。
　　他说：“你说林世伟看到这一幕，是不是会气疯了？”


第49章
　　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轻唤。
　　“阿澈。”
　　周子澈怔愣一瞬，几乎怀疑是自己紧张过度出现了幻听，迷迷糊糊地又走了两步，直到前面的林世伟面色铁青地转过身，他才猛地顿住脚步。
　　林世伟的眼神先是落在远处，后又冷冷地看向他。
　　咬牙切齿：“我说呢，周老师原来是有恃无恐。”
　　熟悉的嗓音近了一些，语气愈发柔和。
　　“阿澈？”
　　周子澈扭过头，看见江故只身一人站在不远处，暖黄色的光线将他立体俊美的五官切割成分明的光暗面，好看得不似真人。
　　江故怎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还在这种时候叫住了他？！
　　青年茶褐色的瞳孔微缩，掠过一丝茫然的讶异。
　　江故薄唇微勾，抬手调整了一下腕上的手表，似乎在看时间，在众人或好奇或不善的目光下，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他面前站定。
　　“阿澈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好一会儿一起去参加宴席的吗？”
　　周子澈还来不及开口，林世伟就一步跨到他了身边。
　　“江总，您是在说笑吗？我们这个宴会，可没有请江总您这尊大佛。”
　　江总面上笑意不减，嗓音沉缓。
　　“我并不知道林总指的是哪个宴会，但是我确实请了周先生和路望鹤路先生，江氏集团对娱乐圈的产业很感兴趣，目前正在找许导和几位演员了解情况。”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很快就有人笑着打圆场。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周老师还认识江总呢？那既然江总已经和周老师有约，要不然——”
　　林世伟厉声打断：“要不然个屁！”
　　别人不知道江故和周子澈的关系，他还不知道吗？
　　江故分明就是想把人从他身边抢回去！
　　他的胸口因怒火急促地起伏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有些滑稽。
　　“江总，您是不是记错时间了啊？今晚我已经和周老师约好了，他怎么可能跟您有约呢？”
　　周子澈感觉到江故的目光望过来，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里盛着光，温柔又期待，像是某种叫人无法抗拒的鼓励。
　　“阿澈……”他唤着他的小名，“你来说吧，我们是不是已经约好了？”
　　“我……”
　　周子澈张了张口，他心里自然想回答“是”，他也知道江故这次来，一定是怕他被人折辱，才想尽法子带他离开。
　　可是，可是……就算他现在跟江故走了，那以后呢？林世伟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见他没有马上回答，林世伟狞笑着道。
　　“周老师，你可要想清楚了，到底是跟我约好的，还是跟江总约好的……这次我的汽车后备箱又新加了许多好东西，你要不要再试试？”
　　江故低垂下眼睫，挺直的鼻梁到下颌线都是流畅优越的弧度，眸里的眸色极深，在落到周子澈脸上时，几乎烫出火星子。
　　周子澈咬咬牙。
　　不行，他不能答应江故，如果答应了他，那以后自己说不定会被林世伟从此关在那座外宅，再不能进入娱乐圈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也就更加不可能和江故见面了。
　　“我是跟——”
　　“周哥！江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远处路望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周子澈惊愕地看过去，瞥见江故唇角加深的笑容，顿时明白这是江故安排好的。
　　江故怕他没法离开，特意找了路望鹤过来打掩护，众所周知路望鹤是傅家的夫人，又是和他合作的演员，有他在林世伟自然没有不放人的理由。
　　周子澈苦笑着闭了口。
　　路望鹤明显是被临时叫来的，但是到底是演员，演技很好，只是跟他打了招呼，随后就安静地等着不露一点破绽。
　　“路——路老师您怎么来了？”林世伟怒极反笑，“之前您不是说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吗？”
　　江故淡淡答：“刚刚不是同林总说过的吗？路先生是我请来的，我和周先生也早已有约，林总打算扣着人到什么时候？”
　　路望鹤立即接话：“对，我和江总还有周哥约好了，周哥，你过来啊？”
　　有在剧组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路望鹤大概是以为他这次又是被林世伟威胁的，所以急忙过来救场。
　　只可惜……
　　周子澈仰起脸，对上江故温柔的眸光，缓声答道：“江总您可能真的记错了，我……没有跟您约过。”
　　话音落下，他看见江故眼底的墨色停滞了一瞬，路望鹤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惊讶，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江故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发白，他依旧在笑，神色没有多少波澜。
　　“阿澈，你……”
　　周子澈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敢听江故再说下去，也觉得对不起路望鹤的帮助。
　　“江总真的记错了，我没有答应过江总赴宴……您想进军娱乐圈的产业，问小路和傅总就够了。”
　　空气沉寂了一瞬，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江故的脸。
　　直到林世伟得意的笑声在走廊上响起。
　　“哈哈哈哈……江总，您听到了吗？周老师自己说的，他没有跟您约过，您就没有必要强人所难，仗势欺人了吧？”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周老师，不会让他受委屈的！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带着人进去了，江总有事，就去和路老师谈吧！”
　　周子澈转身走了几步，视线直勾勾地望着地面，却忽然发现地板的花纹有些模糊了。
　　他抬手碰了一下眼尾，沾到了一片冰凉的水痕。
　　江故还没有离开，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背影上，似乎有痛心，似乎有不解。
　　太过复杂，他不想去分辨。
　　“周子澈，你今天做的不错……早上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一会儿我也不会让你给别人敬酒，我送你去别的包间休息，怎么样？”
　　周子澈沉默地等着林世伟的后文。
　　他知道对方没有那么好心，那不过是他挫败了江故，丢给他的一点小奖励。
　　“不过有个条件，我先要带你进去转一圈，一会儿别人问你和我的关系，你要怎么说？”
　　“……我，我，我和林总在一起很久了。”
　　林世伟满意地笑了：“不错，就这样答！”


第50章
　　包间的大门缓缓合上，周子澈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觥筹交错之声中。
　　路望鹤觉得有点懵。
　　他见到江总的秘书过来找他，说周子澈被林世伟逼着参加宴席，希望他能来相助，就立即赶过来了。
　　但是事情好像有点超脱预料——不管是他的预料，还是眼前这位江总的预料。
　　他看见了，自打周哥选择应和林世伟的话以后，江总温柔儒雅的眼神就一点点覆了寒冰，像是高山暴雪席卷。
　　虽然笑容得体，风度翩翩，眼瞳的墨色却深得没有一丝温度。
　　“江总……现在？”
　　江故一掀眼皮，抿成一道锋锐直线的唇一点点勾起，深刻的眉目亦染上了似真似假的温度。
　　“麻烦路先生白跑了一趟……下次一定找机会向你赔罪。”
　　“不用，我听我先生说，江氏集团跟鸿途星娱或许会有合作，我今天就当是先帮合作伙伴一个忙吧。再者说了，周哥在剧组很照顾我，我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那我让秘书开车送路先生回去。”江故挑眉，嗓音顿了顿，“以后，还请路先生替我多照看一下阿澈。”
　　路望鹤本已转过身朝着电梯走去，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应道。
　　“好，江总放心吧。”
　　阿澈？这么亲密的称呼？
　　绝了，难不成来一趟还被他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料？
　　回头他得去问问周哥，他跟江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秘书按着江故的吩咐打算跟上去送路望鹤回剧组，忽然看见江故淡淡瞥了他一眼，顿时会意，走到江故身旁恭敬地问。
　　“您有什么吩咐？”
　　秘书低垂着眼，正好看见男人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透出的几团猩红，血沫子从他攥紧的拳心中涌出，把如玉如竹的一双手染得肮脏不堪。
　　“江总，您的手！”
　　江故面色不改：“一点小伤而已，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他没有接秘书递过来的手帕，任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往外冒，淡淡吩咐道。
　　“找机会叫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盯着周子澈和路望鹤。”
　　“是——啊？”秘书愣了一下，“盯，盯着路先生？”
　　盯着周先生他还能理解，盯着路望鹤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江总现在都怀疑周先生跟路望鹤也不清白？
　　可是，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对，盯着路望鹤，你觉得不好？”
　　“没，没有，我这就去办。”
　　秘书满腹疑惑地快步离开了。
　　猩红的酒液倒入高脚杯，周子澈在一众晦暗不明又轻佻放肆的眼神下举杯，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人立即鼓掌笑道。
　　“好！恭喜林总啊，周老师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以前一直传闻周老师背后有大佬做靠山，原来这位大佬就是林总啊！”
　　受够了奉承的话，林世伟心情大好，一手搂着齐归，一手举杯饮酒，言语间已经有几分醉态。
　　“什么靠山，我不过就是玩个新鲜罢了……行了，周老师今天在剧组不是中暑了吗？今天就先算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去吧，晚上我再过来。”
　　四周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起哄声。
　　谁都知道他们晚上在酒店开的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周子澈逼着自己暂时做一个没有情感的提线木偶，点头应了一声后，才转身出了包间的门。
　　奢靡又粘腻的空气一下子被大门阻隔，他看着漫长的、空无一人的长廊，脊背贴着门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冷得有些麻木了。
　　江故已经走了，他肯定对他失望极了。
　　怀着一丝莫名的侥幸，他缓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电梯时等了片刻，看着那个显示楼层的光屏至始至终都是“1”的字样，眸里的光终于完全黯淡下去。
　　他在想什么呢？
　　江故怎么可能还留着呢？
　　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的一片真心打落在地，为什么还要期待他会不计前嫌继续等着他？
　　他拿起门卡打开了房间的门，是个单人间。
　　紧绷的心弦有一瞬的松快，但很快又迅速地揪紧了。
　　衣服上已经沾满了让他恶心的气味，他迅速洗了澡换上酒店自带的睡衣，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小张助理打了个电话叫他送来干净的衣服。
　　“周哥，您没事吧？怎么突然要干净的衣服，您，您——”
　　周子澈苦笑了一声：“林世伟没有把我怎么样，你不用那么担心。只是宴席上空气污浊，我不想再穿那一身衣服罢了。”
　　小张助理明显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就好，周哥您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把衣服送来。”
　　周子澈挂断了电话，拿毛巾擦拭起还在滴水的头发，刚走到床边坐下，就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极响的玻璃碎地的声音，似乎是酒杯被打碎的声响。
　　不知怎么的，他骤然想起来自己离开江故的前夜，江故在家醉酒，也是一地的玻璃碎片。
　　那天的记忆已经不大清晰了，唯一记得住的，就是江故拥着他时仿佛要将他嵌入骨髓的力道，还有那双幽邃漆黑的眸子，望着他的眼神像一条弃犬野狗。
　　周子澈怔怔地想着，等回过神来时手里的毛巾已经掉落在了地上，不能再用了。
　　“周哥，周哥，是我，开门。我把衣服给你送来了。”
　　周子澈起身开了门，看见小张助理怪异的眼神，忍不住擦了一下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就是觉得周哥今天心情肯定很不好，我说句不该说的，您以前在江先生身边时，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青年沉默又压抑，像是被包裹在无形的茧子里，挣脱不了，只能忍耐地呼吸，被束缚地活着。
　　“……是吗？”周子澈笑了笑，眉目舒展，“可能我就是今天太累了而已。”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忆，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迅速摧毁了他以前的一切，重塑起现在这个不知是何人的他。


第51章
　　秘书站在房间门外，看着地面上散落的酒杯碎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站在餐桌旁的男人已经换上了居家的衣服，领口松散，露出大片锁骨和紧实的蜜色皮肤，神色慵懒随性，分不清到底是喝没喝酒，醉了没醉。
　　秘书已经从江总因妒醉酒摔杯子猜到了冲冠一怒为蓝颜，直到感觉到对方锐利的眸光移向他。
　　“愣着做什么？过来把碎玻璃清理干净。”
　　语调平静，嗓音镇静，一听便知道人是清醒的。
　　秘书连忙收敛了心思，迅速走过去拿了工具清扫地面。
　　“江总，我已经找了圈子里专业的几名狗仔，从他们手里买到了一些齐归的黑料，应该足够让他翻不了身了。”
　　“我会去找几个信得过的营销号把东西发出去，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就今天吧。”
　　秘书点点头。
　　齐归那种三线的明星，还不洁身自爱，黑料一抓一大把。他一说愿意给市场价的三倍，几个狗仔争相提供照片、录音。
　　找营销号发送也就是再多花一笔钱的事情罢了。
　　秘书清理干净碎片，缓步退出房间：“江总，您看要不要再叫酒店给您添一套杯具？”
　　“不必了，失手打碎的而已，我也不会在这里喝酒。”
　　“是。江总，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相关的资料几位总经理都已经发您邮箱了。”
　　秘书伸手想把房门带上，即将合上时，又似乎听到一声低哑的叹息。
　　“你去盯着一点楼下，看看林世伟把周子澈送到哪里了。”
　　秘书恪尽职守地盯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楼下的设宴的包间里闹哄哄地涌出来一堆人。
　　林世伟烂醉如泥，搂着齐归，手脚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其他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大都抱着个蛇精脸的网红、明星，也有喜欢男孩子的搂着个小白脸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走。
　　秘书一想到今日江总见人被林世伟带走的反应，脸色不由有些白了，他急急地扫视了两圈，都没从人群中看到周先生的身影。
　　难不成，还有人留在包间里，直接在包间里——
　　林世伟真的把周先生借给别人了？！
　　秘书一时不知道该痛心还是同情，直到看着包间的门关上，再没人出来，才快步去了江总的房间外。
　　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
　　按理视频会议应该结束了……
　　他用备用的房卡打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地绕过客厅，才发现床上的被褥已经铺开，江总似乎是睡着了。
　　躺在床上的人即便是睡着的时候，神色也是冷峻锐利的，没有一丝柔软的情绪外露。
　　盖在身上的被子本是铺得很齐整，但被褥的边缘却被他骨节分明的指攥出了褶皱。
　　秘书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叫醒江总，把林世伟已经回房间的事情禀告完，忽然看到眼前双眸紧阖的人忽地睁开了凤眼。
　　瞳孔墨色极深，几乎化墨。
　　“阿澈……”江故的声音柔了几度，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给我倒一杯水——”
　　他的嗓音戛然止住，男人面无表情地起身，鬓发似乎有些湿，目光落向秘书，还带着些慵懒之色的眸子瞬间清明。
　　“你怎么来了？”
　　秘书连忙低下头，假装没有听见江总的一时失语。
　　“江总，刚刚我看到林世伟已经从举办宴席的包间里出来了，带着齐归，还有不少人都走了，但不确定包间里还有没有留人。”
　　江故淡淡“嗯”了一声，见他不说话，又问。
　　“周子澈呢？”
　　“……周，周先生，没有看见人。或许，或许提早走了，也可能——”
　　也可能留在包间，正在被别的人玩弄。
　　江故的眉宇刹那间缠绕上了一股戾气。
　　“或许？也可能？”
　　“江总，是属下无能……”
　　“监控呢？为什么不去问酒店调监控？”
　　江故的嗓音毫无起伏，镇静地可怕，但是脸上刻满了深暗的阴影。
　　“去问过了，说是早有人托关系，把三楼今天的监控停掉了。大概是有人怕警察找上来。”
　　房间里沉寂下来，只有江故起身时轻微的衣料摩挲声，和秘书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声。
　　江故下床起身，刚活动了一下手腕，就被掌心牵动的伤口疼得微拧了眉心。
　　掌心的口子本来早该愈合的，却被他一次一次地重新扒开血痂，因此到现在还是满目狼藉，刻骨铭心。
　　“你出去吧。”
　　秘书愣了一下。
　　江故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出去吧。”
　　房间里只有客厅开了灯，卧室里漆黑一片，在秘书把客厅的灯按灭后，入目所及就都是浓稠的黑暗。
　　江故缓步朝着客厅走去，凭着记忆找到了剩下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
　　仰起脸一饮而尽。
　　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干燥来烈的唇得到了片刻的润意，但是茶水冰冷，如喉时几乎结了冷霜。
　　回去时，他留意了一下酒店房间的制式，与他们的家很像。
　　深灰色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卧室的小书桌上摆了一点新奇的小摆件。
　　沙发是浅灰色的，如果困了可以当做床睡。
　　茶几里放满了各种小工具，新的牙膏、牙刷，毛巾、剃须刀……
　　没有太过浓烈的熏香，只有浅浅淡淡的，不细闻几乎察觉不到的冷香。
　　如果厨房里能亮一盏灯，有一个青年因为要控制体重，晚上只吃了沙拉，受不了饿起来在冰箱里找吃的，顺便给他带一杯热水——
　　江故眼角眉梢的温柔僵硬了一瞬，下一刻被森冷的寒意覆盖。
　　三年时间，就是养一只小猫小狗都会有感情。
　　他至少在周子澈的父母意外去世的时候，为了把周家遗留的主要产业握在手里，在那段时间对周子澈格外照顾。
　　不过是对一个小宠还有点念想罢了，算不上什么。
　　摆件谁都能放，茶水谁都能给他倒，周子澈可以，那么多贪慕江家的荣华富贵，想要嫁进来的人都可以做。
　　江故勾了勾唇，忽然察觉到几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脚踝处。
　　侧过脸才看见自己攥紧的掌心，指甲刺入皮肉，血珠顺着指节淅沥落下。


第52章
　　周子澈在天光将亮时睁开了眼，房间开着空调，他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被，背后的睡衣却浸满了汗渍。
　　他刚刚好像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里的景象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想叫江故的名字，却总是无法开口。
　　真的是被梦魇住了。
　　他揉着眼缓了几刻，下床走向洗手间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刚船上拖鞋，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小张？出什么事情了吗？”
　　“周哥！好消息，好消息！昨晚零点的时候几个大营销号突然曝出了齐归的黑料，有他多人运动的，还有劈腿女友的，还有职场霸凌的！”
　　小张助理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兴奋。
　　“周哥，你快去看微博吧——果然是恶有恶报，这人仗着林总撑腰，不知道有多嚣张跋扈，居然还想进《海岛》剧组，现在已经我看他连娱乐圈都混不下去了！”
　　周子澈怔了一瞬，眉眼间掠过一丝惊诧。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在车上的时候，江故问过是谁伤了他。
　　当时他怕江故知道林世伟这样动辄打骂，会心生自责，就推到了齐归身上。
　　这才刚过大半天，齐归的黑料就曝光出来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会是江故派人做的吗？
　　青年半垂着眼帘，眼底的神色凝重了一刻，又很快释然地露出了少许轻松的笑意。
　　总之齐归也并不清白，林世伟动手少不了他煽风点火，而且曝光出来的东西也不是恶意的造谣。圈子里已经够乱了，能少一个毒瘤也好。
　　“周哥，周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在想这件事会是谁做的……我已经起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整理妥当，你开车来接我回剧组吧。”
　　“好。”
　　周子澈简单地洗漱完换好衣服，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就坐在床沿打开了微博。
　　果然热搜第一条就是齐归的消息。
　　【齐归多年女友爆料其劈腿。】
　　后续还跟了几条热搜。
　　【齐归多人运动私生活脏乱不堪。】
　　【多家品牌宣布与齐归解约。】
　　【齐归滚出娱乐圈！】
　　周子澈随意点进去一个看了一下，视频和录音摆得清清楚楚，聊天记录也都在，根本洗无可洗。
　　底下的评论区早就被义愤填膺的路人占满。
　　【赶紧退圈吧，别再祸害娱乐圈了。】
　　【演戏烂也就算了，本来觉得你长得还行，还当了一段时间颜粉，结果你人品也这么恶臭，脱粉回踩了，渣男给爷爬！】
　　【还欺负同组的其他小演员和工作人员，你以为你是谁？】
　　【广电快来看看，这种艺人还不封杀，留着过年吗？】
　　【解约的品牌方干得漂亮！一定去支持！】
　　看这副架势，或许是齐归一辈子最出名的时候了。
　　凌晨五点多，剧组的大部分成员大概还没醒，微信群静悄悄的，直到路望鹤发了个红包。
　　【普天同庆】
　　这时候能庆什么，当然不用说。
　　一个红包炸出来十几个潜水的人。
　　【谢谢小路老师的红包！感恩我们剧组没有加进来奇奇怪怪的人。】
　　【谢谢小路老师的红包！看完微博我瞌睡没了！】
　　【谢谢小路老师的红包！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周子澈手一快点上了红包，索性也随着发了一个。
　　【小路说得对】
　　群里一下子乐疯了，纷纷表示幸好许导英明神武，没有让齐归替换掉男三号，不然现在剧组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估计还得上一波热搜被网友骂。
　　周子澈刷完群里99+的消息，见小张助理发消息说他的车已经到酒店楼下了，便拿了手机充电线出了房门。
　　走到电梯口等电梯下来时，看见路望鹤给他发了私信。
　　【小路：周哥，齐归的料昨晚曝出来的，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太巧了？不会是你的经纪公司找人做的吧？】
　　【不是，我大概猜到是谁做的，但是还没证实。】
　　【小路：没事儿，我就随口问问。来剧组吃早饭吗？】
　　【好。】
　　“三层到了”，电梯停下的提示音让周子澈猛地回神，他下意识地低头扯好口罩，走进去后却听见了一声低笑。
　　“阿澈这么早就准备走了？”
　　周子澈倏然抬头，看见身侧站着的高大颀长的男人。
　　江故并没有穿西装，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衣在领口和袖口纹了暗金色的云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Piaget的表摘了下来，换成了一条银质手饰。
　　清冷锋锐的气质随着这样的装束，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慵懒随性。
　　“……江故？你怎么在这里？”
　　他以为江故早在昨天他跟着林世伟进包间以后，就该走了——
　　江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青年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和手腕，没有看到一丝有关暧昧的红痕和印迹。
　　唇角蓦地有了少许真心实意的弧度。
　　“不是早就和阿澈约好的，到了横市要多花点时间陪你。你既然在这家酒店，我当然也要留在这里。”
　　电梯快速到了一楼，江故一手按上了关门的按钮，随手把电梯重新按到了最高楼层。
　　“昨天，林世伟没有为难你吧？”
　　周子澈摇摇头：“没有，只是让我进去喝了一点酒，然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江故朝着他靠近了一步，宽大的掌心轻抚了一下他的发顶，然后顺着发尾，一路停在了他的后颈处。
　　指尖穿过衣领，往他脊背的皮肤摩挲了一下。
　　嗓音温沉：“那就好……怎么好像瘦了很多，就算因为拍戏，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江故指腹上的薄茧在他后颈处轻轻打着转，周子澈喉结动了一下，忍不住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嗯……我知道了。昨天我没有跟你走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按照林世伟说的做，他可能会立即让我回京市……你能理解吗？”
　　江故眯了眯眸子，颔首道。
　　“我能理解，阿澈不用跟我解释的。”
　　林世伟昨夜没有让周子澈去服侍别人，也就是说他对周子澈还是不一样的。
　　“阿澈，你在林世伟身边过得还好吗？”
　　当然不好。
　　周子澈迟疑了一下，还是弯起眉眼笑了：“挺好的，你看昨天他也没有让我做什么，你放心吧。”


第53章
　　在江故面前撒了谎，周子澈本能地有些紧张，侧开脸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昨晚齐归的那些黑料是你找人曝光的吗？”
　　“是……怎么了，阿澈同情他？”
　　“当然没有。只是在想你这样做一定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毕竟齐归是林世伟保着的人，你要让狗仔给你那些视频和录音，一定出了很高的价格。”
　　江故突兀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蓦地轻笑道。
　　“你也是我保着的人，他把你伤得那么严重，只让他退圈已经是怕做得太过你会不高兴。”
　　脸颊忽地有些发烫，电梯的空间谈不上逼仄，但是江故与他挨得很近，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一个角落里，似乎只要一抬头，鼻尖就能撞上江故的下颌。
　　沉稳的呼吸声随着一股冷涩好闻的烟草味，散溢在了他的鼻间。
　　“谢谢你，江故……”
　　“为什么要跟我说谢谢？没什么可谢的——如果阿澈是想为昨天拒绝我的事情道歉，那不如一会儿让我送你去剧组。”
　　周子澈头皮一麻，感觉到江故微微低下头，靠近了他的颈窝，对方修长匀称的手轻轻拢上了他的衣领，薄唇离他很近。
　　“怎么了，不愿意？”
　　心跳已经失了分寸，快得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是——没有不愿意。”周子澈红着耳尖，浅淡的桃花眼里洇开蜜糖般枫色的笑意，“那我跟小张助理说一声，我坐你的车去影视城。”
　　时间还早，林世伟一定还没有醒。
　　何况出了齐归那档子事，林世伟就算醒了也一定忙得焦头烂额的，暂时不会有时间来管他。
　　“周先生，您来啦？江总，您看要带周先生去吃哪家早点？”
　　周子澈坐进车里，给江故留了位置，原还不觉得饿，被秘书这样一提，胃里顿时一阵痉挛。
　　他昨晚上就没正经吃过几口菜，又过了一夜，自然饿得难受。
　　江故的目光在青年揉着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吩咐道：“先把车里备着的糕点拿一份过来。”
　　散发着浓郁奶油香味的小蛋糕递到了眼前，周子澈眼巴巴地盯着它张了张口，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可是奶油蛋糕啊！
　　江故买的肯定都是国外进口的纯奶油，吃一口下去热量爆炸。
　　“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动勺子，不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周子澈摇摇头：“不是……是蛋糕热量太高了，我在工作期间要控制体重。”
　　江故挑眉，放下了端着蛋糕的手，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坐过来一些，阿澈。”
　　周子澈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块蛋糕，在心底拼命说服自己等到了剧组跟路望鹤一起啃蔬菜沙拉。
　　低下头乖顺地往江故身侧挨了挨。
　　“抬头。”
　　“嗯？”他仰起脸，眨巴着眼睫，“我——”
　　江故玉色的面容在黯淡的晨曦下显得尤为好看，形状锋利的眉宇淡淡的，似乎有几分如琢如磨的温柔颜色。
　　“乖，张嘴。”
　　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江故舀了一大勺奶油，送到了他嘴边，低声哄他。
　　“听话，吃一些吧。你昨晚应该也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再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容易得肠胃病。”
　　“那……那我就吃一半，剩下的你吃？”
　　江故勾唇：“嗯，剩下的我吃。”
　　周子澈乖乖张开了唇，青年虽已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样貌生得显小，这样仰着脸眉眼弯弯的时候，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一只张着嘴等着投喂的小猫儿。
　　一口奶油送入嘴中，刹那在舌上绽放开了浓郁的香甜味道。
　　周子澈下意识地眯起眸子，咽下后很快又张开嘴等着江故投喂。
　　江故将蛋糕上的奶油和果肉都刮下来，耐心地喂给身侧等食的小猫。
　　“好吃吗？”
　　“嗯……”周子澈嚼着食物，嗓音有些含糊，“里面的芒果也很好吃。”
　　“知道你喜欢吃芒果，这种蛋糕要储存在冰柜里才好吃。本来给你带了很多，想让你带去剧组的，但是……”
　　周子澈眼见着江故手里的蛋糕上面的奶油已经没了大半，赶紧摆手。
　　“带去剧组可不行，万一全剧组都跟着我吃胖了，许导肯定饶不了我。”
　　“那我偶尔带给你吃？”
　　“好……我够了，剩下的你吃掉吧。”
　　秘书闻言立即递过来一把新的勺子，周子澈还未接过，就看见江故用他刚刚吃过的勺子自然地挖下蛋糕送入口中。
　　对方吃得很慢，似乎有意在品，削薄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尖削的下颌到突兀的喉结牵动成了一道绷紧的线条。
　　江故虽是朝前坐着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
　　周子澈被他看得手心又热起来，忐忑道：“怎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江故放下了盛着蛋糕的碟子：“有东西……你如果这样带去剧组，恐怕要叫人误会。”
　　“什么东西——”
　　粗糙温热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擦过他的唇角，周子澈好奇地瞥了一眼，看见了一小点乳白色的痕迹，像是刚才吃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我刚刚吃太急了——没有留意。”
　　江故随手拿了一张纸巾擦掉了指腹上的白痕，淡淡笑道：“是我没有喂好。”
　　他放下纸巾，重新端起了碟子，交错的空档，周子澈忽然注意到了他的掌心有一小点深色的类似伤口的痕迹。
　　只是天光还有些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江故……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看一下。”
　　江故动作一顿，神色未变：“没有怎么。”
　　他这样说，周子澈反而肯定了他的掌心一定受了伤，立即拽过他的手腕，掰开了他的手指。
　　掌心里一道蜈蚣般狰狞的口子，似乎才伤不久，伤口还是深红色的，只结了薄薄的一层痂。
　　“这是怎么伤的？为什么没有上药，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江故垂着眼睫，瞳孔里暗色涌动。
　　“我跟你提过……这是不小心划开的。可能这几天比较忙，又喝了一点酒，所以伤好得比较慢。”
　　他盯着周子澈染上焦急担忧的脸，玩味审视的笑意一闪而逝，缓声道。
　　“阿澈不用担心，一点小伤而已，别耽误了你剧组的工作。”


第54章
　　周子澈看着江故掌心的伤口，那伤似乎没怎么用药物处理过，周围的皮肤甚至已经开始红肿了。
　　“江故，你跟我去剧组吧，我哪里有消炎的药……只是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不会耽误我工作的。”
　　江故摊开着掌心，似乎很愉悦。
　　“阿澈带我去剧组，不怕别的人看见？”
　　周子澈没有迟疑：“如果别人问起，就说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几面。”
　　秘书适时开口：“周先生，还好有您在，江总这伤已经好久了，可是却一直不见好。劝他去医院看看，江总总说工作繁忙。”
　　“江故，你来见我怎么不说工作繁忙？”周子澈又气恼又无奈，“工作再忙也该先照顾好自己，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我想赶紧让公司的事务步入正轨，阿澈。”
　　手背上忽然覆盖上了一层温热，周子澈垂眸看去，江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手将他的手握住，无名指戴着的婚戒亮得刺眼。
　　他立即明白了江故的意思，一股说不清的愧疚歉意刹那堵得他心口发疼。
　　“……对不起，江故。”
　　我本来不应该答应林世伟的要求，离开你身边的。
　　如果不是我一直坚持在娱乐圈拍戏，如果不是我没有学着管理公司事务，陪你一起处理商业上的事情，或许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没什么对不起的，等公司运行平稳了，我会把你接回身边……到时候我会好好听你的话，照顾好自己。”
　　周子澈唇角弯了弯，顺着江故拥他的力道，靠在了对方肩口。
　　“好，我一直等着呢。”
　　抵达剧组的时候，摄影棚已经有零星的工作人员在忙着调试设备准备道具了。
　　见到周子澈过来立即打招呼。
　　“周老师，来得这么早啊！”
　　“周老师，早饭在那边，还是热乎的！”
　　“好，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些剧本没看完，早点来剧组看看……你们忙吧，不必理睬我。”
　　周子澈一边领着江故往休息间走，一边小声给他介绍各种拍摄设备。
　　“那是遮光板，那个就是威亚……那是轨道，摄影机可以在上面运行。”
　　说到一半他才发现走在他身后半步的男人根本没有按着他的讲解去看那些设备，反而一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的脸。
　　周子澈不禁有些莫名地抬手擦了两下脸颊，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又有东西？”
　　“没有。阿澈在剧组人缘很好。”
　　“大家都是同事，要一起在一个剧组待将近半年……就像你和你公司的员工那样共事，肯定会比跟别人更熟悉一些。”
　　江故挑眉：“嗯……但是我对公司里大部分的员工都没有印象。几个有印象的，你也都见过。”
　　周子澈忍不住笑了。
　　“江总的意思是，也想认识一下剧组的人？那——要不江总来我们剧组当个群演，很快就能跟大家混熟了。”
　　男人薄唇噙了笑，微微低下头看向他。
　　“我做群演？许导肯收吗？”
　　“嗯……”周子澈佯装思索，抬手挑起他的下颌，端详了一下他的眉宇五官，“恐怕不会收，群演长那么好看，岂不是喧宾夺主吗？”
　　“好看？”
　　“好看啊……休息间到了，你等我拿钥匙——”
　　放入衣袋找钥匙的手被人骤然扣住，脊背一下子撞入了江故的胸口，一阵温热的吐息蚁虫噬咬一般洒在了他的颈侧。
　　“那看来我就只能跟阿澈搭戏了……如果我真的来做群演，你愿不愿意？”
　　休息间虽然比较偏僻，但是偶尔也会有别的演员的助理和经纪人过来。
　　周子澈燥得耳廓滚烫，轻轻推了他一下。
　　“你别闹了……你公司的事务都忙不过来，看看你的手！伤口也没处理，怎么来这边当群演？”
　　“好，等会去以后我就让秘书去买药，下次见你的时候这手应该就好了。”
　　江故缓缓松开了禁锢，随着周子澈推门进去，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我之前说江氏集团想发展娱乐圈的产业不是随口说的。”
　　周子澈愣了一下：“你真的想——”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当我之前为什么会和傅京墨傅总在一起吃饭？就是为了和鸿途星娱先一步谈成合作。”
　　周子澈走到柜子前拿出药箱，小心地翻找出酒精棉球和消炎的药。
　　“你先坐下，我给你抹药……为什么突然想做娱乐传媒的产业了？”
　　“不是突然，其实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就想过了……”
　　“毕竟你那么喜欢拍戏，虽说现在圈子里也没有人能让你受委屈。但如果我在娱乐圈有一份产业，或许你能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
　　周子澈拿着棉球沾了酒精，轻轻涂抹上伤口的边缘，闻言指尖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一下，棉球一下子压过了伤口翻起的皮肉处。
　　他立即收手，抬眸询问：“江故，我是不是——”
　　江故面色未变，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
　　“没什么感觉，你继续涂吧，如果有事忙，我自己来也可以。”
　　“不……我来吧。”
　　周子澈抿了抿唇。
　　“江故，其实你现在没有必要为了我做这个决定。”
　　现在林世伟根本不会答应他跟江故扯上任何的关系。
　　江故就算在娱乐圈有了产业，有了投资，林世伟也会拦着他不让他接任何跟江故有关系的项目。
　　更何况江氏集团在其他产业的根基更深，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来投资传媒娱乐产业。
　　周子澈将脏了的棉球扔进纸篓，又拿了一卷纱布细致地给他扎上。
　　“伤口别碰水，也别拿重物，有什么事尽量让秘书帮你做吧。”
　　“好。”
　　“那江氏集团进军娱乐圈的事？”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周子澈无奈地皱了皱眉，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休息间的门锁响了一阵。
　　“应该是小路，你坐着吧，我去开门。”
　　门打开——
　　“小周啊我听人说你这么早就到剧组了，今天有游泳的戏份，想让你先去看看场地适应一下——”
　　许导话说到一半，眼睁睁地看着休息室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袖口的金丝纹路矜贵奢侈。
　　“……江总？您怎么在这儿？”


第55章
　　“他——”
　　“许导，今天早上我与周老师在影视城外刚好碰到，我的手不慎受了点伤，在附近找药店，他知道以后就带我来这里上药包扎，给剧组添麻烦了，抱歉。”
　　江故低沉悦耳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在身后，周子澈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看见挺拔颀长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身侧站定。
　　江故的手上还缠着刚扎好的绷带，一下子让他说的鬼话可信度大大提高。
　　许导显然没有任何怀疑，爽朗地笑了。
　　“江总您太客气了，只是过来上个药，谈不上什么麻烦。我听说江总最近在考察娱乐圈相关的产业，要不要我安排人带江总在剧组到处看看？”
　　“那就麻烦许导了。”
　　许导点点头。
　　“那小周啊，你正好带着江总一起到摄影棚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许导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江故，你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吗，真的要留在剧组看我们工作？”
　　在他的印象里，江故几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和开不完的会，只会在他杀青休息的那段时间里，格外抽时间陪他。
　　可是这几天江故一直待在横市，与他见面的次数也很多……
　　“我来横市，本来就是和你约好的。公司的事务大部分我都提前处理好了，更何况看你工作，也是考察娱乐圈产业的一部分。”
　　“现在越来越多的失格艺人被曝光出来，我当然要看看现在的演员在剧组的工作状态。”
　　江故神情寡淡，嗓音低沉地解释的样子很有欺骗性，如果不是周子澈敏锐地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促狭的笑意，大概真的会信了他的话。
　　周子澈忍住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那就请假公济私的江总移步到摄影棚，我带你去看看。”
　　“好，周老师请。”
　　穿过休息间外的长廊，再走过一个小庭院就能到摄影棚了。
　　庭院里的小道蜿蜒曲折，是不少宫廷古装剧用来取景的地方。
　　“江故，一会儿到了摄影棚，你能不能让许导不要告知别人你的身份？”
　　在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有时江故偷偷过来看他，为了防止恋情曝光，他的团队也是严防死守江故的身份。
　　只是现在……
　　江故眸光微动，似笑非笑地反问。
　　“阿澈是怕林世伟知道我来过的消息？”
　　剧组既然是林世伟投资的，每日剧组来了什么人，难保对方不会知道。
　　周子澈瞳孔微缩，倏地垂下眼帘。
　　“……算是吧。”
　　“对不起，江故，但是——”
　　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着被林世伟发现的风险做事。
　　如果是私下的场合，他能说服自己最多是被林世伟折磨几天。
　　可是在剧组，他作为主演就要为全剧组的工作担起一份责任，他出事不能拍戏，整个剧组就要陪着他耗费无数的时间和物力。
　　江故狭长的凤眸微眯，墨黑的瞳孔在浅金色的晨曦中却仿佛还藏着最后一丝夜色。
　　他脚步未停，只是目光自青年的侧脸，转到了那截纤细优雅的脖颈。
　　薄唇勾了勾，牙尖森白。
　　“没关系。”他嗓音含笑，温柔体贴，“阿澈有难处，我知道的。我会照你说的告知许导。”
　　从什么时候起，周子澈已经那么在乎林世伟的想法了？
　　抵达摄影棚的时候，绿幕已经布置起来了，因为有游泳的戏份，一会儿还要去附近的泳池里拍戏。
　　“周老师，您来啦——这位是？”
　　周子澈把已经想好的说辞微笑着说了出来：“这是傅总的朋友，过来随便看看。”
　　一听到是傅总的朋友，几个工作人员顿时了然，都不约而同地往摄影棚安静的角落里瞟了一眼。
　　正坐在角落戴着耳机静静看剧本的路望鹤突然打了个喷嚏，感觉到汇聚在他脸上的目光有些多，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
　　“……周哥你来了？江——”
　　周子澈一个眼神遏止了路望鹤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小路，这是傅总的朋友，你应该见过吧？许导说让他在剧组看看我们的工作。”
　　路望鹤脸上讶异的神情很快调整过来，配合地点头。
　　“哦，我想起来了，确实见过。这边的椅子都可以坐，您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周哥去化妆间准备一下。”
　　两个人进了化妆间，趁着化妆师还没到，周子澈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上午发生的事情。
　　掩盖了一些细节之后，勉强止住了路望鹤的好奇心。
　　“周哥，下次有这样的事情你记得找我对好台词，万一我说漏嘴了……”
　　“今天事出紧急，以后一定提前告诉你。”
　　“所以许导也不知道你跟江总认识？”
　　“……他知道我们认识，但不知道我们有那么熟。”
　　结婚三年的那种熟悉。
　　路望鹤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好吧，我也不多问了，总之上次江总找我帮忙的时候，我就大概知道你们俩应该不止‘认识’这样的关系。”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跟我说。”
　　周子澈微红着耳尖点了点头。
　　又听见路望鹤意味深长地续说。
　　“周哥，虽然你比我年长几岁，但是我好歹也是结过婚的人了……你和江总再怎么避嫌，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如果不想被别人发现，还是小心一点吧。”
　　化好妆换上戏服，各部门已经准备就绪了。
　　“游泳池的水比较凉，两位老师先适应一下。”
　　“水下放了摄像头，在这边！”
　　周子澈和路望鹤拿着剧本在许导旁边，听着导演给他们讲戏，对过一遍台词之后，两人就到了水池边。
　　周子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汗衫，衣裤被池水一透，显出了莹润的锁骨和大片劲瘦的腹肌。
　　海藻般柔软的墨发在水面漂浮，出水的时候眉眼都染了湿漉漉的水珠。
　　“好，再来一遍，水下的动作再流畅一点。”
　　水池的水有些凉，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周子澈活动了一下手脚，正准备再试一次，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看他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许导身边。
　　“许导，可能池水有些凉，要不让演员再适应一下水温再拍吧？”


第56章
　　立即有工作人员过去试了一下水温，一碰就发觉到不对劲。
　　“许导，泳池的加热泵好像没有开！”
　　周子澈眼见着道具老师要挨训，赶紧开口：“没关系的许导，我稍微活动一下就能适应了，不会耽误拍摄进度的。”
　　等加热泵打开，起了作用少说也要几十分钟。
　　许导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你们注意一点，不要抽筋了。”
　　又拍了两条，许导满意地看着监视器。
　　“可以了，这条过！”
　　周子澈从泳池里上来，习惯性地想先去看监视器把自己刚刚拍的东西看一遍，刚走了两步，手腕忽然被人轻轻一扯，一块浴巾裹上了他的身体。
　　发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是毛巾在擦拭。
　　“这边是风口，身上的水不擦干容易感冒，先别乱跑。”
　　周子澈瞳孔空洞了一瞬，做贼心虚地偷偷瞟了一眼四周，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似乎也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松了一口气，还是乖顺地停住脚步任江故帮他把头发擦了半干，才伸手拢了拢浴巾，走到了监视器前。
　　“小周，这条你自己发挥的那句台词特别好，眼神也很到位，是肯定可以用的。只是后边很多水下的戏要去海边拍，到时候难度可能要大一点。”
　　周子澈认真地看完了整条片子，忽然听见周围有些窸窸窣窣的笑声。
　　他茫然地抬眸看了一眼，几个熟悉的场务和编剧都在望着他笑。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
　　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顶多是刚从泳池里上来，赤着脚忘了穿鞋……为什么要笑？
　　“周哥，你的头发……”
　　他抬手摸了一下，又倾身到泳池边看水面上的倒影。
　　鸦黑色的墨发东翘起一撮，西塌下一点，乱得像个做工不大精良的鸟窝，尤其是他为了贴角色，还把头发稍微养长了一点，这模样就格外像上个世纪街头流浪的小乞儿。
　　江故刚刚就是这么给他擦的头发！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周子澈端详着水面上的倒影，憋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一边伸手抓着头发尽量维持形象，一边用余光瞪了江故一眼。
　　“好了，大家准备下一场戏。小周和小路先去化妆间准备一下，转场地——”
　　“周哥，我先去接个电话。”路望鹤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和江……这位先生先过去吧？”
　　“……好。”
　　周子澈领着江故去往化妆间。
　　刚出了拍摄场地，走在他身后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的人就两步跨到了他身边。
　　“阿澈的头发留长一些，也挺好看的。”
　　周子澈扬眉：“我以前拍过一部民国片，那部的头发就留得挺长的……当时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江故眸里的颜色有一瞬的凝滞。
　　“……嗯，我还记得。”
　　“这就是你为什么刚刚把我的头发弄得一团乱的原因？”
　　江故低笑了一声：“不是，给你擦头发的时候没有留意，只是在想你在泳池里拍的那场戏，尺度是不是大了一点。”
　　“尺度大？”周子澈疑惑地拧眉。
　　刚刚那场戏，衣服裤子都穿得好好的，何况这部影片虽然有双男主，但不是耽美片，所以也没人任何暧昧的肢体动作。
　　不论从哪一点看，都和“尺度大”扯不上关系。
　　“又没亲又没抱的，尺度哪里大？”
　　江故眸光幽邃，盯了一眼他微敞的衣襟，衣服过了水，再加上面料本来就薄，自然穿了和没穿差不多。
　　慢条斯理：“衣服太透了……你瘦了很多。”
　　“是吗？瘦了挺好的……我还怕不上相呢。”
　　周子澈没敢说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什么胃口，以往一餐就能吃掉的鸡胸肉和蔬菜沙拉，现在几乎可以分成两餐吃。
　　“太瘦了，中午我叫秘书给你订午餐吧，你想吃什么？或者我帮全剧组都买了，就说是傅总请大家吃的？”
　　“你要留到中午？”
　　“怎么了，阿澈不愿意？”
　　周子澈掐了一下指腹的肉：“没有，只是觉得你难得有时间……我想吃海鲜。”
　　“好，那就买海鲜。”
　　到了中午放饭的点，整个《海岛》剧组充斥着麻辣鲜香的鱼虾味道。
　　“小路老师，傅总对你也太好了吧！”
　　“是啊，我们跟着蹭好吃的。”
　　“这香飘十里的，隔壁剧组都要馋哭了！”
　　周子澈埋头装不知情，江故在他身边亦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两人默契地将这顿饭推到了路望鹤身上。
　　“那个龙虾好吃，你多吃一点。”
　　周子澈点点头，刚嚼完一块蟹肉，又去啃龙虾，下一秒一碟子剥好的虾肉已经被江故不着痕迹地推到了他身边。
　　“我够了，真的够了，再吃下去我得胖上两斤。”
　　“胖二十斤差不多……两斤有些少了。”
　　周子澈又好笑又无奈，慢吞吞地把沾好醋的虾肉塞进了嘴里。
　　剧组的人多，并没有条件都安排空调房间。他们为了方便也没有去房车里，都就地找了树荫下围坐着吃饭。
　　正午的阳光热意很盛，周子澈抹了一把鬓角的汗，却发觉自己的胃口比平日里好了许多，吃掉了大半碗饭，边上的虾壳蟹壳堆了一小堆，似乎还没有多少饱腹的感觉。
　　“哟，今天中午的饭菜怎么这么好？”
　　几个迟来的工作人员找了空位坐下好奇地问道。
　　周子澈指了指路望鹤：“小路的先生派人送来的。”
　　说完，他悄悄扯了扯江故的衣袖，做了个口型。
　　“委屈你了。”
　　江故唇角的笑意深了少许：“以后我常叫人送来。”
　　周子澈吃得差不多了，便拿餐巾纸擦了一下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已经跳出了不知道多少条微信消息。
　　【路望鹤：周哥，这菜是江总点的吧？】
　　【路望鹤：这都能推我的身上，你下次可得请我吃饭！】
　　【路望鹤：不过这家酒店的海鲜还挺好吃，你帮我向江总要个店名？】
　　周子澈又扯了一下江故的衣袖，示意他看过来。
　　然而下一瞬，手机顶端忽然跳出了一条消息。
　　【林世伟：齐归的事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周子澈神色一凛，立即想要动手把那条消息划掉，然而身侧的江故已经顺着他扯动衣袖的动作望了过来。
　　温和文雅的目光在落到那几个字上时，倏地覆盖上了一股森然寒意。
　　周子澈紧张地回望过去：“他……”
　　江故半垂下眼睫，嗓音很淡。
　　“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说。”
　　周子澈食不知味地被江故投喂了两块水果，吃完后寻了一个借口起身，往休息间走去。
　　五分钟后，江故推门而入。
　　“林世伟问你齐归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说？”
　　身前笼罩了一片高大的阴影，周子澈不知道为何心下有些不安，局促地攥了一下掌心。
　　“……就说我不知情吧。”
　　以林世伟这段时间对齐归的态度，是肯定会恼羞成怒查下去的。他说“不知情”，总好过告诉林世伟是江故做的。
　　反正这事跟他的经纪公司没有关系，林世伟就算怀疑他，暂时也找不到证据。
　　手背忽然被对方钳住，周子澈一抬眸，看见江故修长的指已经分开他的指缝，逼迫着他翻过手露出手心，然后将他的整个手包裹起来。
　　“阿澈的掌心在出汗。”江故狭长的凤眼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缓声道，“我只是这样问一问，阿澈在紧张什么？”
　　“紧张我的态度？还是林世伟的态度？”
　　心口骤然一沉，周子澈立即开口解释：“江故……我只是在担心林世伟查到你身上。”
　　“查到了又如何？我手里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在网上放出来。齐归一定会被封杀，他就算查到了也没有反转的余地了。”
　　江故忽地抽手，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婚戒。
　　嗓音低沉悦耳。
　　“阿澈，你看，从我们结婚开始到现在，这枚婚戒我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你选择去林世伟身边我不怪你，但是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好不好？”
　　江故在怀疑他对林世伟动了感情。
　　周子澈嗓音紧地发哑：“江故，我没有喜欢过林世伟，当初我选择去他身边，只是，只是——”
　　只是为了你。
　　他避开了江故幽沉的目光，把心里话吞咽下去，死死地埋进了心底。
　　“当初是我贪慕虚荣，害怕你破产，不想过欠着债务的生活。但是我对林世伟从来没有动过感情，从来没有。”
　　江故静静地看了他几刻，蓦地勾唇低笑了一声。
　　“阿澈，你知道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手指也是发凉的。”
　　周子澈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询问，发顶忽然被人轻轻抚了一下。
　　青年的头发湿漉柔软，在休息室柔和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漂亮的色泽。
　　他听见江故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揉着他的发丝。
　　“没关系，阿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会把你接回来，我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好吗？”
　　过了午休的时间，周子澈重新化好妆换上戏服，叫小张助理送江故离开。
　　下午拍的是一场打戏，他演的聋哑少年在海岛的村落里时常被一群小混混欺负，有时他从富家少爷那里拿到了好吃的点心，就会被几个人欺负抢夺。
　　许导拿着剧本激情四射地讲戏：“来，小周，你走到这里，然后那条小巷子会有人冲出来堵你。”
　　周子澈拿着一点也不香甜甚至不能吃的道具点心，按着许导安排的走位到了小巷口。
　　像是听到了脚步声，立即受惊地侧脸看去，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地把手里的点心往身后藏去。
　　“很好，就是这个反应！然后武打老师会按照套过的招式跟你打，不过有几个动作需要你真摔，要不要用替身——”
　　周子澈摇摇头，不甚在意：“拍打戏真摔是应该的，麻烦几位武打老师下手的时候可以重一点，可能看起来会真实一些。”
　　一切准备就绪，拍摄开始。
　　前面的戏份都很顺利，许导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不住点头，然后拍到一个打戏的动作时却出了变故。
　　扮演小混混的武打演员按照套招揪起了周子澈的衣领，一把将他推向墙角堆放的一叠散乱的箩筐、桌椅。
　　原本在试戏的时候，周子澈的脊背应该摔到箩筐上面，然后手脚碰倒桌椅，这样不容易受伤。
　　可是在拍摄的时候，青年的脊背却重重撞在了断腿的竹椅上，几件大的桌椅立即兜头朝着他压去，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有几个工作人员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把人扶出来，许导也立刻变了脸色，站起来准备喊停，然而——
　　周子澈像是真的被欺凌的聋哑少年一样，眼尾红了一小片，却倔强地没有流眼泪，只有一片浅色的水渍在他茶色的瞳上打转。
　　他挣扎地从一片废墟里摇晃着站起来，雪白的汗衫脏了大半，几个工作人员眼尖地看见了青年手臂上一块掉皮的擦伤。
　　但是他没有出戏，还在角色中继续演。
　　许导犹豫了几下，给了一个手势，坐回了监视器前。
　　一场戏顺利结束，效果比试戏的时候还好得多。
　　“好，cut！快，去看看小周手上的伤！”
　　周子澈缓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围了三、四个工作人员，把早就准备好的碘酒、棉签都带来了。
　　“小周老师，您先别动啊——伤口上沾了灰尘，得先清理干净，要不要去医院啊？”
　　手臂上的血肉似乎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泛起了丝丝缕缕的刺痛，周子澈侧过脸扫了一眼，只是蹭掉了一块皮，流了点血。
　　他赶紧开口：“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稍微处理一下就好了，不用去医院的！”
　　一旁的武打老师紧张得满脸通红，他还是刚从武校毕业的学生，第一次和大明星拍戏就让人受伤了，他以后还要不要在行业里混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老师，刚才是我的失误才出现这样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周子澈拦下了打算给他贴创口贴的工作人员，安抚地笑了一下。
　　“不，不是你的失误，是我走位错了。而且只是一点小口子，哪有那么严重，在家切个菜切到手指头都比这个严重，我没事的，你也不用紧张，辛苦大家了。”


第58章
　　听到周子澈这么说，周围的工作人员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笑意。
　　见惯了碰上一点儿小事就要耍大牌的明星，战战兢兢地伺候生怕得罪了人，遇着脾气好容易相处的，大概真的是造化了。
　　周子澈整理了一下衣着。
　　“我先回化妆间换下一套戏服，小张助理来了叫他来化妆间找我。”
　　“好嘞周老师。”
　　周子澈用毛巾把身上沾的灰尘擦干净，坐到了镜子前。
　　“周老师，您是不是又瘦了？我这修容都不用修了……”
　　化妆师取了眉笔，羡慕地道：“您的皮肤真是好，能不能问问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面膜？”
　　“我们加个微信，我把链接发你吧……”
　　化妆间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木门碰到墙壁一声轰响，周子澈本能地惊了一下，扭头看过去，化妆师手里的眉笔顿时在他脸上画了一道长痕。
　　慌慌张张撞门进来的是小张助理，脸色很难看，仿佛刷了一层石灰，似乎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见有化妆师在场，又悻悻地闭了嘴。
　　“怎么了？怎么做事那么不小心？”周子澈皱了皱眉，随后向化妆师道歉，“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重新帮我化一下妆了。”
　　“没关系的周老师，您先别动，我帮您卸妆。”
　　“对不起周哥，我以后会注意的……”
　　周子澈看他的脸色，大约猜到他应该是在送江故离开的路上看到或者是听到了什么。
　　放缓了语气：“有什么事情的话发我微信吧……剧组的拍摄不能耽误。”
　　“好，好的周哥。”
　　化妆师动作很快，立即帮他调整好了妆容。
　　“周老师那您在这里换戏服，我先出去了。”
　　周子澈走进换衣间，轻声问：“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周哥，我送江先生出去以后，看见了林总的车停在路边！”
　　“林世伟？”周子澈锁了眉心，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你们和他碰面了吗？”
　　“那倒是没有，我送走江总之后立即抄近路跑回来了，我担心林总是看到了齐归的事情……来剧组找您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不是我的经纪公司做的，他凭什么找我兴师问罪？最多是怀疑我罢了。”
　　心里虽然清楚，但是身体上挨过的痛楚还是让肌肉本能地战栗了一下。
　　他深吸几口气，尽力调整好心态以免影响下午的拍摄，轻声道。
　　“而且齐归现在已经不可能再翻身了，以林世伟的性格，他不会喜欢一个名誉尽毁的素人。”
　　“他现在再怎么生气恼怒，也只是气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他的人，让他丢了面子而已。”
　　小张助理的嗓音听起来放松了一些。
　　“真的吗？可是……可是周哥，他万一要拿你出气怎么办啊？以前好多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他不也不分青红皂白——”
　　周子澈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换衣间，眉眼已经重新舒展开了，一片平和。
　　“那就没办法了，最多身上再受一点伤——正好刚才拍打戏的时候撞到了东西，有淤青也好解释。”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实在太过云淡风轻，甚至有一丝苦中作乐调侃的意味在，一下子叫小张助理有些急了。
　　明明眼前的人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已经出道好几年，但是说到底也是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青年人。
　　何况在娱乐圈，周子澈算是德艺双馨、口碑不错的演员，粉丝也不在少数，妥妥的一线顶流。
　　换作以前，还是江氏集团总裁的夫人，出身也好，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处处看人眼色，凡事都要忍耐，还要忍受一个三线小明星的嘲讽挑衅？
　　“周哥……你没有想过回到江总身边吗？我看江总他分明也——”
　　“好了，别说了。”
　　周子澈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林世伟要来找我就找吧，现在我要去拍戏了。你也不要把这些事告诉江故，他已经够忙了，这些事他知道了也没有用。”
　　只会徒增一个人替他担心，让江故自责懊恼罢了。
　　周子澈带着剧本出了化妆间，还没走到摄影棚就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周老师，周老师——您先别去，林投资人来了！”
　　周子澈停了脚步：“嗯？”
　　“许导和路老师都让我喊你先别过去——嗐，我们都知道，那投资人之前不是想让齐归替换掉男三号吗？”
　　“就那个齐归，这两天在热搜上一直挂着，劈腿加多人运动，还吸毒，整个一人渣，幸好没来咱剧组里，晦气死了。”
　　“那个林投资人多半是为这事儿来的，许导说他们会处理好，让您避一避。”
　　周子澈还来不及回答，小张助理就立即应声，拽着他的手往后撤。
　　“好好好，太好了！周哥，走，我们回去化妆间——”
　　“可是——”
　　可是林世伟显然就是奔着他来的，让许导替他背锅算怎么一回事？
　　“哎呀周哥，别可是了！既然许导那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走吧！”
　　“你觉得我现在走了，以后就能避开了？”周子澈无奈地弯了弯唇，抽回了手，“去看看吧，你也说了，许导在，他不会怎么样的。”
　　周子澈走进了摄影棚，林世伟尖细嘶哑的嗓音极具辨识度。
　　“许导，您不是说周老师不在吗？人这不是来了吗？”
　　他绕过一台摄影机，看见了林世伟阴冷讥诮的脸。
　　“我刚刚是不在，带着助理出去吃饭了，许导不知道我几时回来。”周子澈面不改色地解释了一句，“林总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世伟张口就想骂人，但是看了看周围的工作人员，大概是想到了齐归被爆料的那些录音，又闭了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来当然是有事情要问你，你跟我过来！”
　　“林总想问的事情，您自己查应该也查得到，与我有没有关系，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林世伟愣了一下：“你在说些什么——”
　　“您更应该管的，难道不是那个对您撒谎的人吗？”
　　齐归吸毒，林世伟应该是不知道的。
　　毕竟林世伟虽然花天酒地，但是很惜命，毒品这种东西从来不沾。
　　齐归万一要是混了一点毒品在他的食物里……
　　林世伟急怒之下显然没有想过这些，此刻被周子澈点破，面色立即变换了几下。
　　“我找你是谈一个商业广告的事情，周老师说到哪里去了。”
　　周子澈绷紧的面容松了一些。
　　他微微笑了一下：“广告的事情，既然是林总要求的，我会安排助理跟广告商对接，什么时候拍摄都可以。”


第59章
　　“林世伟去了剧组，起初应该是想质问周先生有关齐归的事情，但是后来周先生同他说了几句以后，林世伟就改口说请周先生拍摄一个商业广告……”
　　江故坐在酒店房间的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显然已经宕机很久了，文档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最后变成了漆黑的黑屏。
　　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转述他们安排在剧组的人传来的消息。
　　“最后周先生亲自送林世伟离开了影视城……林世伟似乎没有因为齐归的事情责怪周先生。”
　　秘书说完后，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笔记本电脑主机轻微的运转声响。
　　房间的窗帘掩得很紧，在夏季午后明灿的光下室内也显得极为昏暗。
　　江故骨节分明的手交叠着放在桌上，表情隐没在暗色中，看不出情绪。
　　秘书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试探道：“江总，这样至少说明周先生在林世伟那儿没有受什么委屈……您也不用担心他了。”
　　“啪”的一声笔记本电脑合上的脆响，江故微转过身子，唇角勾着笑。
　　“我担心他？”
　　“您……”秘书猛地止了嗓音，“请江总见谅，是我多言了。”
　　“继续说，林世伟后头的行程呢？”
　　“林世伟离开影视城后就回了酒店，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齐归在那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被人接走了，林世伟大概是放弃他了。”
　　以林世伟的性格，能对一个三线小明星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难得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林世伟迟迟不结婚，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快。
　　“嗯，我知道了。”
　　“江总，刚刚几位经理发微信来询问，问他们交上来的项目书今天是否——”
　　“叫他们等着，下午五点之前回发到他们的邮箱。”
　　“是。”
　　江故面无表情地看着秘书走出房间，打开笔记本时，手上刚裹好不久的纱布被稍稍扯动了一下，旋即被人一把撕开了。
　　掌心的伤口涂抹过酒精和药膏，已经完全结痂了，周围也没有红肿出血，男人目光却是冰冷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厌恶的东西。
　　原来周子澈今天真的没有撒谎。
　　他根本不紧张林世伟的态度，他知道林世伟不会为了齐归的事情责怪他——那个贱人在别人家里一样过得好好的，说不定还在心里庆幸多了一个选择。
　　电脑屏幕上只过了两行的文档泛着刺眼的白光，桌边的手机忽地响了一下。
　　微博消息：【周子澈氛围感家居广告。】
　　视频里的青年穿着纯黑色的丝质衬衣，愈发衬得肤色白皙莹润，解开的扣子露出大片的胸腹肌肉，劲瘦的线条在抱枕下若隐若现。
　　茶色的桃花眼敛了一泓薄光，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矜贵而无辜，像一只精心娇养的小金丝雀。
　　江故尖削的下颌紧绷了一瞬，视频播放完，自动跳转到了底下的评论区。
　　【啊啊啊啊啊，救命，澈澈的眼神是不是在勾引我？他一定是在勾引我，我直接自信，嗨，老公！】
　　【吸溜，是谁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没错是我！】
　　【看这美好的腹肌——澈澈崽崽看着那么瘦，原来身材这么好，这腰，这腿，啊，我可以看一百年都不会厌。】
　　【拍摄组加鸡腿，这部广告真的拍得好好，买，我这就买床单被套枕头枕套，请问能附赠一个周子澈吗？】
　　【我一个直男看完这个，都多了很多世俗的欲望。贫僧这就还俗.jpg】
　　【老公@周子澈，我已经买好全套用品了，现在正在床上等你哟～】
　　【楼上几个菜啊，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
　　傍晚五点，江氏集团的经理们准时收到了江总发到邮箱的周报反馈。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晚上八点召开视频会议的通知。
　　点开周报反馈，一如往常的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经理们一边掉头发一边赶时间修改周报，争取在晚上的视频会议上能少挨一点骂。
　　打开视频会议，屏幕上面容俊美阴森的男人面容冷峻，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光线的缘故，墨黑的眼瞳似乎比平日里还要幽暗几分，瞧着有些瘆人。
　　“……如果下次市场部交上来的还是这么一份实习生都不如的东西，你就可以准备写辞职报告了。”
　　“这个logo是谁设计的？给了你一个月时间，样品就是这样劣质的东西？”
　　“这份报告数据对不上，重写。”
　　几个经理冷汗涔涔，一边连声应下，一边暗自腹诽：江总今天是怎么了？秘书不是说人是去横市旅游的吗？怎么旅游心情还差成这样……
　　酒店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总，有关于——”
　　江故倏地侧过脸，额前的碎发映衬下的剑眉形状锋锐。
　　“会议暂停。”
　　摄像头和语音断开，江故嗓音冷沉：“有关于什么？”
　　“有关于周先生的消息……《海岛》剧组今天的摄制已经结束了，周先生回了酒店……跟林世伟是同一家。”
　　“你想说什么？”
　　“……然后林世伟带着周先生去了一个酒吧，那是我们旗下子公司的场子，据说，他们订了房间。”
　　周子澈闻着酒吧里浓郁的香水和酒香，刚吃过晚饭的胃有些翻腾。
　　今天拍摄结束得晚，他快七点才吃过晚饭，刚回到酒店，就被林世伟拉来了这个地方。
　　“我正在谈一个项目，那个合作方的董事长对你一直很感兴趣，你跟我过去喝两杯酒，把这桩生意谈下来，我可以考虑以后不干涉你在娱乐圈里的工作。”
　　酒吧里五光十色的舞台灯映照着形形色色的人脸，音乐开得很响，是一首最近很流行的英文歌曲。
　　男男女女们高举着手，在舞台底下狂欢喝彩。
　　酒精似乎弥漫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昏暗又带着暧昧的氛围，让周子澈很不适应地想要躲开。
　　他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参加酒局，但是林世伟给的条件很诱人，似乎又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世伟看了一眼身后乖乖跟着他的青年，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林总真的舍得把周子澈借我玩一夜？】
　　【一个娱乐圈的戏子而已，您喜欢，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第60章
　　侍者领着他们到了顶楼的一个包间。
　　房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大腹便便，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的中央，两边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在哄他喝酒。
　　中年男子看见他们进门，立即挥手示意那两个女孩子离开了。
　　不论是在哪个圈子里，人总是鱼龙混杂的。在江故身边时，周子澈只是对几个人风评不佳隐隐有所耳闻。
　　这段时间见到的多了，竟然也能做到不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云淡风轻地去做一个木偶人。
　　“王总，好久不见……对对对，这位就是周子澈周老师，演那部古装剧的，最近还在许导的剧组拍戏。”
　　林世伟迎上去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后，见那位王总三句话不离周子澈，立即了然。
　　“周老师，王总这么欣赏你赏识你，以后你在圈里的资源肯定能更上一层楼，还不过来给王总倒杯酒，陪王总喝一杯？”
　　周子澈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垂下眼睫避开了王总粘腻贪婪的视线，顺从地接了过来，拿起酒瓶倒了一杯红酒。
　　“王总请。”
　　“好好好，我啊欣赏周老师很久了，只是周老师行程忙，在娱乐圈又火，一直无缘得见啊，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了……还要感谢林总的引荐呢。”
　　似乎是很满意周子澈的配合，林世伟满脸笑意。
　　“王总这说的是哪里话，王总能赏识他，是他的福气啊。”
　　“话说得好听没用，你们可是迟到了啊。”
　　周子澈感觉到肩膀被林世伟推搡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迟到了就连罚三杯给王总赔罪啊！”
　　桌上放着的一瓶红酒被林世伟推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杯高度数的白酒。
　　三杯白酒喝下去，虽然不至于立即喝醉，但是神思肯定会有些不清醒。在这种场合，神志不清和喝醉酒，是最危险的情况。
　　周子澈缓缓呼出一口气，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旁的林世伟立即催促：“周老师在娱乐圈那么多应酬，酒量肯定不差，三杯白酒不成问题吧？”
　　他缓步走到周子澈身边，压低了声音警告。
　　“别忘了来之前你答应我的，要是今天这桩生意黄了，我要你好看——”
　　一杯白酒入喉，周子澈故意倾倒出了一小半，灼烈的酒水一下子烧过喉管，激得他脸颊一烫。
　　“好！还有两杯——林总，您不是说已经把合同带过来了吗？拿出来我看看吧，我想跟林总合作应该还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林世伟面色一喜：“合同当然是带来了——周老师，还有两杯呢，王总宽宏大量，只让你喝三杯，你可别叫王总失望啊。”
　　青年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了酒气，染上少许淡淡的红晕，鸦羽般墨黑的眼睫和碎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矜贵的易碎感。
　　越是面无表情地冷淡，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越是有种摄人心魄的媚意。
　　王总一时看得眼睛发直，林世伟提醒了他两声才恍然回神，接过了合同装作一本正经地看起来，目光却仍时不时落在周子澈脸上。
　　“哎呀，林总，这一条是不是跟我们之前商量得不大一样啊——”
　　林世伟立即冷冷地瞪向周子澈。
　　一杯白酒洒了一半喝下去，王总很快改了口。
　　“不过这样也不是不行，就按上面写的来吧。”
　　周子澈嘲讽地勾了勾唇，果然不过几刻，王总又故技重施。
　　“林总，这一条——”
　　周子澈把第三杯酒*，假装咽下，王总面色又由阴转晴。
　　“这一条挺好的，就这么办吧，我看这个合同没什么问题。”
　　周子澈借着光线的遮掩，悄悄把那口没有咽下去的酒水吐掉了。
　　三杯酒他大概只喝了一杯的量，他喝酒上脸，不会惹人怀疑，但是神思还是可以保持清醒。
　　正好借着这三杯酒装作已经不胜酒力的样子，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安静休息。
　　周子澈阖上眼，聚精会神地注意着林世伟和王总的响动，听到两人相互恭维了几句后就盖了章签好了合同。
　　应该是没有问题，可以离开了。
　　“既然合同已经签好了，那王总，我们也不打扰了，下次有空再约王总喝酒啊——周老师，过来再敬王总一杯！”
　　一切都发生得好像有些过于顺利了。
　　周子澈缓步走过去，看见林世伟把一盏倒好的酒递到了他面前。
　　这次又换成了红酒，色泽艳丽的红酒散着微涩的葡萄酒香，林世伟递酒杯的动作似乎有些急躁，好像在催促他快点喝完离开。
　　不对……林世伟显然很重视这个合作伙伴，怎么也不应该才坐了半个小时刚签完合同就急着带他离开。
　　这杯酒？
　　周子澈不着痕迹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王总，王总脸颊上的横肉微妙地扬起，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
　　这杯酒有问题，很可能是被下了药。
　　林世伟带他来根本就不是来陪酒的，而是把他当做一个筹码，换王总爽快地签下这纸合同！
　　周子澈立即反应过来，但是想要当着两人的面再像之前那样把酒倒掉，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暂时也不能肯定，林世伟和王总会不会用强的……
　　一股紧张而无力的感觉刹那席卷开来，周子澈紧咬着牙关，接过了那杯酒。
　　怎么办？下在里面的药无色无味，想也知道一但自己喝下去，就会失去神志，任人摆弄。
　　“周老师，你愣着做什么？莫非是不愿意给王某人这个面子？”
　　“……王总，您说笑了。只是刚刚喝了两杯白酒，我有些不胜酒力。”
　　青年脸颊微红，衣领下露出的一小片锁骨凹陷处都泛起了暧昧的薄红，让他的话可信度大增。
　　“看来周老师的酒量还是需要锻炼呐……不如，我陪着周老师再喝两杯？”
　　周子澈一咬*：“好啊，既然王总想喝，我当然奉陪，红酒喝起来没什么味道，不如换成白酒吧？”
　　“好好好——这里的酒多得是，周老师想喝哪一种都行！”


第61章
　　口中的血腥味渐渐蔓延，舌尖上轻微的疼痛感一下下扎刺着神经，周子澈定了定神，故作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图。
　　自己拿了一个干净的酒杯，倒上了酒水。
　　“王总，请。”
　　“好好好，请！”
　　喝醉的美人当然比吃了药以后不会动的布偶要有风情得多。
　　王总和林世伟对视了一眼，巴不得周子澈多喝下几杯，神志不清以后就可以任他们施为了。
　　周子澈喝下去一盏白酒，突然弓起脊梁，俯身呕吐起来。
　　他趁着自己用手擦拭的工夫，故意用手指刺激喉咙口，迫使胃液翻腾，将刚刚喝下去的酒水都吐了大半。
　　“周老师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林世伟和王总看到地面上肮脏的呕吐物，脸上顿时划过一道嫌恶的神色，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
　　“没，没事……我就是有胃病，酒喝多了，胃会很疼……呕……”
　　林世伟看着不远处的青年吐出来的东西里还掺杂了少许血丝，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他想把周子澈灌醉交给王总玩，不代表他想搞出人命来。瞧这人都呕吐出血了，胃病大概还挺严重的，万一半夜死了——
　　“王总，您看这……要不先让周老师去休息一下，吃一点胃药？”
　　王总的眼神挣扎了几下，顺着林世伟指的方向看见了几根血丝，只好改口。
　　“好吧好吧，我叫服务员来把这里收拾一下……林总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啊。”
　　周子澈得了准许，踉踉跄跄地出了包间门，看到不远处刺目晃眼的灯光和扭动的人群，生理性的泪水终于止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一身衬衫早就已经脏了，散着一股难闻的臭味，甚至他的手上都沾满了脏污。
　　周子澈低着头，尽量藏住自己的脸，快步往洗手间走去。
　　冰凉的水泼上脸，周子澈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被水珠晕染得模糊。
　　直到小腹传来一阵刺骨的冷意，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自来水冲刷得没了热度，飞溅起来的水珠把衣服的下摆都打湿了，小腹贴着大理石的洗手台，冰凉一片。
　　还好……林世伟还有所顾忌，让他从包间里出来了。
　　还好自己没有喝下那杯红酒……
　　周子澈讽刺地扯了一下唇角，哆嗦着手指拿出手机给小张助理发了消息。
　　可是这种事情，林世伟做出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以前林世伟把他从江故身边抢夺走，是为了享受把江故踩在脚底的乐趣。
　　现在这阵新鲜劲过去了，当然也可以为了公司更多的利益，把他当做一个商品任意买卖。
　　这次他能顺利躲过，可是以后的无数次呢？
　　江故……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接走？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卫生间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子澈习惯性地立即转过身，关掉了水龙头，闪身躲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
　　脚步声渐渐近了，轻缓而沉稳，不像是林世伟。
　　周子澈尽量放轻了呼吸，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停住，水流声响起，对方似乎是在洗手，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阿澈，你在里面吗？”
　　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周子澈瞳孔微缩，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怎么可能？江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澈，我知道你在，你不愿意见我？”对方沉哑的嗓音顿了顿，“这家酒吧是江氏集团旗下一个分公司的场子，我已经调了监控，外面也有人看着，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周子澈喉结滚动一下，打开了隔间门。
　　江故就站在他刚刚洗过手的台子前，衣服挺括妥帖，举手投足间自带着长居高位的人特有的贵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满身的脏污和脸上的泪痕是那么狼狈，过去江故身边会显得那么不相配。
　　青年的指尖颤抖了一下，拙劣地遮掩住了自己衬衣上的脏污。
　　眼眶还是微红的，适应着呕吐过后喉咙的灼烧感，哪哪儿都不舒服。
　　江故在看他，对方的视线似是有温度一般，每落到他身上的哪一处，他都觉得皮肤快要着起来。
　　“是秘书告诉我，林世伟带你来了这里……他们还在包间里，是不是在等着你？”
　　“你知道那个王总在圈子里是什么样的风评吗？他有妻子，有儿女，却喜欢男人。在外面经常出入一些不干净的地方。”
　　江故的嗓音很缓，甚至很温柔，像是在平静地教导他一个事实。
　　“阿澈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喝酒？”
　　“是林世伟叫我来的，我一开始不知道——”
　　江故忽然朝着他走过来，在他身前站定，抬手轻柔地抚去了他眼角残留的泪痕。
　　“怎么哭了？阿澈可以如实告诉我，是不是等一会儿，你还要回去？”
　　“……等一会儿，林世伟会把我送回酒店。”
　　“那他呢？”
　　“我，我不知道……”
　　周子澈迟疑地抬眸，看见了江故下颌流畅的线条。
　　“那我送阿澈回去，好不好？今天你不要再去见林世伟了。”
　　周子澈下意识地握住了江故的手腕，嗓音有些急促：“江故，不是我不愿意，但是我今天避开是没有用的，我——”
　　林世伟随时都能来找他。
　　林世伟知道他和江故的事情，那么大的丑闻，他想瞒住，除了听对方的，还能怎么样呢？
　　“阿澈，你听话……你知道我在监控里看见你被林世伟带去包间，我是什么感受吗？”
　　江故的眼底掠过一抹戾气，被他压得很好，藏在眼瞳的墨色里。
　　“你和他们在包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样还不够吗？”
　　周子澈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江故在说什么。
　　“不，不是的，我们只是喝了一点酒，他们在谈生意，我没有让他们碰我——”
　　他这样装作胃疼呕吐，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江故，我知道你不好受，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就算你现在送我回去，林世伟也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我已经出来得很久了，他一会儿可能就会过来……你该走了。”


第62章
　　周子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酒吧的包间，幸好小张助理及时赶过来配合他演了一出戏，让林世伟以为他真的患有严重的胃病，匆忙赶他离开了。
　　“晦气，真是晦气……幸好王总已经签了合同——你备了胃药吗？备了赶紧吃，别吐在我车上！”
　　林世伟在副驾驶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周子澈手脚都是凉的，鬓发已经全部湿透了，分不清楚是洗脸的时候打湿的还是汗水洇湿的。
　　原本胃疼只是一个借口，但现在好像成了真的。
　　他的腹部冰冷一片，泛起一阵阵绞痛，湿透的衣服粘在皮肤上，把这种疼痛放大了数倍，他咬着牙忍，眼前却已经有些发黑。
　　小张助理看着身旁的青年不住轻微颤抖的手指，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周哥，周哥，你没事吧——你再忍一忍，到了酒店吃了药就好了。林总，能不能麻烦您先在药店停一停，我们带的胃药可能不多了。”
　　“林总，这个点这附近的药店早就关门了。”
　　林世伟犹豫了一下：“算了算了，带他去我的酒店，那边有药。”
　　汽车立即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江总，他们变道了……去的应该是林世伟住的酒店的方向。”
　　“跟上去。”
　　“……是。”
　　周子澈面色惨白，被小张助理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周哥，马上就到了，您再坚持一下……”
　　眼前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酒店大堂里的灯光在他看来就是一片陆离的昏黄色，几乎和脚底白色的大理石地板融在一起。
　　“不……等一下……口罩。”
　　他这副样子一但被狗仔拍到，那些无良营销号还不知道会怎么写。
　　小张助理急得直跺脚：“哦对，口罩……好了好了，快走快走，您的嘴唇都白了……”
　　江故目送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江总，周先生看起来身体不大好啊，明天要不要请私人医生过去剧组给他看看——”
　　“身体不大好？我看他演技好得很，装胃疼装得还挺像的。”
　　冷沉的嗓音难得显露出了一丝愠色。
　　秘书愣了一下：“周先生那是……装出来的？”
　　可是他看周先生的脸色那么差，头发濡湿，走路都已经不稳了，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啊？！
　　江故抬手轻扯了一下领带，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黯淡。
　　“走吧，去前台订房间，就要林世伟隔壁的那间。”
　　一连灌下去两碗汤药，周子澈全凭着本能往下吞咽，口中被热水烫得有些发麻，还有药物恶心的苦涩味，让他很想呕吐出来。
　　“不能吐，不能吐，这是胃药，喝下去睡一觉就能好很多了……周哥我扶您去洗手间擦一下身子，换个衣服。”
　　周子澈轻轻点了点头，走出卧室时看见林世伟正在书桌旁打电话，似乎在给王总赔罪。
　　“……换好衣服，我……我们回剧组在的酒店。”
　　“啊？您这样还怎么回去啊？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这边只有一个房间，我不想……”
　　说话间，他瞥见林世伟已经打完电话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他赶紧止了话音，沉默地倚靠着墙壁站着，看着小张助理给他准备毛巾。
　　“今天你留在这里，王总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一会儿带着补品过来看看你。”
　　“……林总答应了？”
　　林世伟嗤笑：“王总一片好意，为什么不答应？现在虽说他已经签了合同，但以后我们还要合作，你好好配合，我高兴了，自然就懒得管你。”
　　周子澈按着腹部，捱过一阵绞痛：“嗯……我知道了。”
　　“江总……一个小时了，周先生并没有从林世伟的房间里出来。”
　　“江总，王总带了很多礼盒进去了。”
　　“江总，王总出来了……周先生还在里面。”
　　江故坐在书桌前，房间里的灯开得很亮，但是他的脸逆着光，只能望见一双森冷幽暗的黑眸，仿佛脱笼的野兽，眼底的戾气不断加深翻涌。
　　修长的指缓缓把玩着手上戴着的戒指，良久低低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秘书沉默地退到了客厅，透过门缝看见书房的灯光从深夜一直亮到了黎明。
　　是一个阴天，江故出来的时候，手上的戒指已经摘下了。
　　玉色的面容神情寡淡，只是眸里爬上了几根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
　　秘书立即从沙发上起身：“江总，需要给您叫早餐上来吗？还是您想出去吃？”
　　“你去地下车库，我几分钟后过来。”
　　“是。”
　　秘书打开了房门，刚走出一步，忽然转身关上了门，磕磕绊绊地。
　　“……江总，我刚刚看到周先生出了房间，往走廊尽头的方向去了。”
　　周子澈根本不习惯和林世伟待在一个房间，偏偏在药物的作用下身体又很容易犯困，他只好熬着一夜看手机，勉强等到了天亮，立即离开了房间准备去剧组。
　　“小张，是我，车停在哪边，我现在下来……”
　　小腹还隐隐有点刺痛，周子澈放慢了脚步，听着小张助理给他报的地方。
　　时间还早，空旷的走廊上还亮着灯。
　　快走到电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子澈下意识地侧身避让，下一瞬手腕却被猛地攥住，肩膀一下子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口。
　　熟悉的烟草气味立即包裹了他。
　　“啪”的一声手机掉落在地面的声响，周子澈难以置信地仰起脸望过去。
　　“阿澈是不是很惊讶能在这里看见我？”
　　江故的下颌留了一小片青色的胡渣，削薄的唇颜色很浅，眸里的墨色却很深，直直地落在他的眼底。
　　“脸色怎么这么白……是身体不舒服，还是……”
　　“我们别在这里说……”周子澈攀住了他的手臂，借着他的怀抱稍稍放松了一下身子，“你……订了房间吗？或者——”
　　江故凝眸看了他几刻，嗓音温柔。
　　“我订了房间，过来吧。”


第63章
　　“吃过早饭了吗？这边有刚买的热粥和虾饺。”
　　周子澈坐在沙发上，看见江故放到他面前的还冒着氤氲热气的餐点，疼了大半夜的胃痉挛了一下，竟然生出了一点食欲。
　　“还没有吃过……你呢？”
　　“我不饿，你先吃吧。”
　　那就是也没有吃过了。
　　周子澈拿起勺子，把四个虾饺全夹近了粥碗里，然后分了一小半粥到盛虾饺的盘子里，最后把手里的粥碗递给了江故。
　　“我喝两口粥就好了，其他的你吃吧。”
　　他现在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虾饺这种带着海鲜的点心容易刺激肠胃。
　　江故起得那么早，或许有事要去处理，早餐还是应该吃饱。一但有会要开或者要去见人谈项目，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就不一定了。
　　江故从善如流地接过碗筷，却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
　　“其实昨天晚上，我是一路跟着你们到这里来的。”
　　“我知道你在林世伟的房间待了一夜，也知道王总带着礼物来过。”
　　滚烫的粥没入喉咙口，周子澈恍神之下没有留意，险些被粥米噎住，俯下身子咳嗽了几声。
　　“慢慢喝，急什么？时间还早，你们剧组不会要求你们那么早就到取景地拍摄吧？”
　　江故轻轻地笑着，缓步走到了他身前半蹲下，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了他唇角残余的粥渍。
　　周子澈垂着眉眼，能清晰地看见江故眼瞳里映着的两个小小的他的身影。
　　“……昨晚我胃疼，然后附近的药店关门了没有药，林世伟就带我来了这里，我只是吃了药休息了一晚，什么也没有做。”
　　“嗯，我相信你。”
　　昨晚他亲眼看着周子澈几乎倒在林世伟的怀里进了房间门。
　　什么也没有做……
　　江故面上笑意不减，舀了一勺粥喂到周子澈唇边：“再喝一点吧……既然你胃不舒服，今天请个假吧，我正好有空，可以在这里照顾你一天。”
　　“剧组的拍摄进度很赶，我应该还能撑住，能不请假就不请了，不然耽误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和演员。”
　　“阿澈这么会关心别人的感受，不如也体谅一下我……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将近三个月……夏季即将过去，南方的城市秋冬的分界线其实并不明显，可能再过不久，就该换上较厚的毛衣了。
　　“这几天林世伟应该没有时间来管我，我会在每天工作结束以后尽量想法子来见你，这样好吗——”
　　“我明天要赶回京市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
　　周子澈指尖微紧，感觉到江故渐渐靠近他的侧颈，薄唇贴上了他耳垂的柔软处。
　　一声低低的叹息后，是细致温柔的吻。
　　“今天留下来陪我，好不好？阿澈……听话。”
　　共同生活了三年，在某些事情上他们尤为契合，周子澈眸子一空，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江故的肩膀。
　　眼前的男人动作温柔但是强硬得没有留给他拒绝的余地，几乎是将他整个禁锢在了怀里。
　　“江故……江故，今天我真的不能留下。”
　　周子澈喘了一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嗓音恢复平稳。
　　“我身体不大舒服，你在京市处理完事情……回来再说好吗？”
　　江故低沉的嗓音有些泛哑，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墨色凤眸失控的暗色。
　　“阿澈……我已经想好怎么样能把你从林世伟身边接回来了。你留下来，我才能细致地跟你说。”
　　“你说的是真的？！”
　　周子澈抓着江故肩膀的手猛地一颤，浅淡的眸里迸发出了透亮的光，像是被囚禁的金丝雀看见了别打开一条缝的牢笼，那样渴望又期待的眼神。
　　“你没有骗我……你说的是真的，对吗？”
　　“当然是真的。”
　　“……那我给小张助理发个消息，让他帮我请一下假——”
　　江故忽然起身，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打横抱起朝着浴室走去。
　　“乖，你去洗一下，我会给他发消息的。”
　　结束的时候已将近中午，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周子澈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样，蜷缩着躺在床上不像动弹。
　　很困……但他中间似乎已经昏睡过两次，是生生被江故弄醒的。
　　“我打了热水，给你擦洗一下，不然可能会发烧的。”
　　周子澈小声应了一下，看见江故已经穿戴整齐，不知怎么就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自己擦吧……你帮我递一下衣服就好。”
　　“你还想睡觉的话，我去让酒店的保洁来换一下床单。”
　　“不——我睡沙发上就好了。”
　　让酒店的保洁来……他的脸皮还没有锻炼到这样的程度。
　　周子澈微红着脸擦洗完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被江故抱着到了沙发上，躺入了对方怀里。
　　困顿地眨巴了一下眸子，就着江故的肩口睡下。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到的是什么办法？”
　　“我查到林世伟旗下的一家分公司，来钱不干净。”
　　来钱不干净？
　　“什么，什么意思？他——”
　　“意思是，可能涉及地下赌庄，还有毒、品。”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但这些事情牵涉到林世伟，他就会被判刑入狱，林氏集团也会被查封，自己当然能够回到江故身边了。
　　“你是怎么查到这件事的？”
　　“你还记得齐归吗？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齐归吸毒，他的毒品来源，就是林世伟旗下一家分公司。”
　　“就是那家分公司的负责人，为了讨好林世伟，把齐归送到他身边的。”
　　“齐归肯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能花钱解决的，都算不上是什么条件。他娱乐圈的路被堵死了，无非是希望从戒毒所出来以后，能花天酒地衣食无忧地过完余生。”
　　“那……有证据吗？”
　　江故挑眉：“我明天回京市，就是为了亲自去查这件事情……只是有些事，还需要阿澈帮我。”
　　“你说……我尽量做好。”
　　“林世伟对你应该不设防，那个分公司的负责人，送齐归给林世伟以后，就升职去了总公司，你试着探听一下他和林世伟的联系。”


第64章
　　第二天凌晨，周子澈坐着江故的车去了剧组。
　　“你还要去机场赶航班，赶紧走吧。”
　　江故淡淡“嗯”了一声，替他打开了安全带：“阿澈不要忘了昨天我跟你说的事情，去吧，在剧组照顾好自己。”
　　“好。”周子澈笑了一下，忽然注意到江故手上的婚戒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来了，“你……今天怎么没有戴戒指？”
　　“昨天发现戒指内圈刻的字母有些刮蹭掉了，送去店里补刻。”
　　“哦……那我先走了，你下了飞机以后给我打个招呼。”
　　周子澈下了车，进了影视城后走到一半正巧碰上了路望鹤。
　　“周哥，你胃病好一点了没有？昨天听说你生病请假，剧组的人都吓了一跳。”
　　“已经好很多了，不影响拍戏，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路望鹤打量了他几眼，总觉得面前的人虽然还是有些消瘦，但是脸上的笑影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整个人的气质温和之余多了少许明媚。
　　让人看着便觉得很舒服，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没事了就好……周哥，您今天的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看来适当的休息还是必要的，您看您现在都爱笑了。”
　　周子澈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从昨天江故告诉他有关于林世伟的消息以后，他几乎只要一空下来脑子里就全是“马上可以回到江故身边”的念头。
　　自然不自觉地会露出笑意。
　　“大概是胃疼太折磨人了……今天舒服了很多，就格外高兴。”
　　“也是……我之前在剧组看到过一些老前辈，他们拍戏经常错过饭点，久而久之肠胃就不好，疼起来脸色煞白，真的很折磨人。”
　　“还好我们剧组放饭都挺准时的。”
　　“是啊——周哥，那你今天是不是还不能吃辛辣生鲜？记得跟剧组负责订饭的助理说一声。”
　　“嗯。”
　　上午的戏有很多是他挨打受欺负的片段，负责打戏的演员当然不敢真的用力踢打，但拍出来的效果却意外得好。
　　“这次两个主演真是挑对了，这些打戏都一遍过，小周反应很好……”
　　周子澈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人设需要，他的妆造都尽量往脏的来。
　　养长了少许的头发少许已经能触到肩，刚刚拍戏时涌出的眼泪和脸上的脏灰一混，看起来就像上个世纪的小乞儿。
　　一旁有几个配角演员在感叹：“怪不得周老师年纪轻轻就已经拿到国内不少影视剧奖项了。眼泪真的说掉就掉。”
　　“是啊……比之前上热搜的那个，靠眼药水拍哭戏的演员不知道强多少。”
　　周子澈缓了一会儿，出了戏，闻言忍不住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以前他拍哭戏还需要提前酝酿情绪，但是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一夜之间从江夫人变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做事都要看林世伟的脸色，动辄被教训打骂，或许还要被骗去灌酒吃药……
　　这些事情随便想一想，都够他立即流下眼泪。
　　“好，还有最后一场戏，小周你先去重新化一下妆，道具准备——”
　　“许导！今天中午不用订饭了——上次送海鲜的那家酒店又送来了好多吃的，这次是一些炒菜，还有粥。”
　　负责剧组餐食的场务话音刚落，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落到了路望鹤身上。
　　路望鹤：“？”
　　周子澈立即反应过来是是江故又给他订了午餐，大概是怕他胃疼刚刚好转一点，在剧组吃盒饭不好，特意给他买了清淡易消化的东西。
　　“谢谢小路，我们又沾光了。”
　　“是啊，小路老师您记得帮我们谢谢傅总，又给我们买好吃的。”
　　路望鹤清俊的面容稍稍僵硬了一刻，周子澈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看着路望鹤走到他身边。
　　“周哥——江总给你买东西，又要我背锅？”
　　“辛苦你了，今晚请你吃夜宵。”
　　“我想吃小龙虾，蒜蓉的。”
　　“行。”
　　说话间，小张助理忽然拿着手机快步走了过来，周子澈看见他使的眼色很快会意。
　　“我去回个消息，一会儿化妆间见。”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了小张助理的手机。
　　“怎么了？”
　　“是江先生的电话，我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赶紧拿过来了。”
　　周子澈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接起来。
　　“江故？是我。”
　　“嗯，我刚下飞机，你上午的工作结束了吗？”
　　“还有最后一场戏要拍。你送来的午餐我看到了，谢谢。”
　　“这几天我工作可能比较忙，可能没有办法跟你联系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话，就把消息发到我邮箱。”
　　“嗯。”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杂音，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跟江故打招呼。
　　周子澈抿了抿唇：“你在忙吗？你有事情的话就先去忙吧，空下来再跟我说。”
　　京市机场。
　　江故从容地挽了一下袖口，看着不远处笑意吟吟朝他走来的青年。
　　那人的长相和身形与周子澈有五分相似，只是一颦一笑间都有股子纨绔子弟的娇贵傲气，在看向他时又带了刻意的讨好，像个劣质的仿品。
　　江故瞥了一眼手中未挂断的通话。
　　“确实有事，正好碰到了一个合作商，你既然还有一场戏没拍完就先去吧。”
　　秘书见江总挂了电话，立即快步上前。
　　“江总，按您的吩咐……把许忆接过来了，您看是给他安排一家酒店，还是带回家呢？”
　　“我回公司，你带他去家里。”
　　“是安排客房吗？”
　　“主卧。”
　　秘书吃了一惊：“江总，您是想……”
　　说来可笑，几个月前，许忆还是被江总从酒店房间里扔出去赶走的笑话，现如今江总竟然会安排他去主卧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江总想新娶一个夫人？
　　“你照办就是了。”
　　秘书点头应下，刚退到一旁，许忆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青年看着比周子澈小两岁，显然被养得很好，脸颊更圆润一些，瞧着也更加稚气可爱。
　　江故漠然地无视了对方望向他脉脉含情的眼神，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对着秘书淡淡吩咐道。
　　“按我说的安排好，晚上八点半，准时到公司楼下。”
　　“是。”


第65章
　　“江总，许先生已经安顿好了，他问了您平时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看哪些书……我都照实回答了。”
　　“嗯。”江故面上毫无波澜，抬手递过去一份文件，“拿去市场部，让他们明天中午之前改完发给我。”
　　“是……江总，已经八点半了，您看？”
　　一声笔记本电脑合上的闷响，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缓缓站起身。
　　“走吧。”
　　许忆关上了浴室的淋浴器，枫色蜜糖般的眸子漾着幸福的笑意。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会主动派人来接他，而且一来就安排他在主卧——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
　　许忆精挑细选地从带来的行李箱里选出了一套清透的纱衣，然后又打开江故的衣柜，取出了一件白衬衫。
　　衬衣下摆刚好遮到大腿，这样看起来刚好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媚意。
　　许忆微红着脸，给自己抹上润肤乳。
　　听说江总最喜欢柠檬花香，他便在衣衫上喷了少许香水。
　　听说江总最喜欢吃法式鹅肝，他就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一份……江总说八点半让秘书接他回来，那到家差不多是九点半。
　　最多再过五分钟，江总就要回来了！
　　许忆的脸上笑意已经掩饰不住，匆忙下楼候在了客厅里，等着江故回来。
　　上天垂怜，江总以前深爱的夫人竟然重病死了，他也有机会陪在江故身边，成为新的江夫人……江总很快就会知道，他哪哪儿都比他的前夫人好。
　　传闻已故的江夫人性格清冷，呆板无趣，哪里比得上他懂事识趣……
　　电子锁打开的清脆声响在门外响起，许忆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拽了一下衬衫下摆，有些羞涩地迎上前去。
　　“江总，您回来啦。”
　　推门而入的男人身形高大，裹挟着夜风的凉意，那双狭长的墨黑凤眼锐利寡淡，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似乎停滞了一瞬。
　　许忆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看见自己这样的打扮，是个正常的男人都把持不住，顿时微微低下头，扮出更加柔弱的样子。
　　“江总……您这样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门合上，手腕忽地被人握住拽到了身前，许忆眼眸迷蒙地抬起头，嗅到了江故衣领上浅淡的烟草味。
　　“江总，我给您准备了吃的，您工作了那么久肯定饿了……先吃完东西，我们再——”
　　“谁准你穿我的衣服？”
　　冷沉的嗓音毫无一丝动情的痕迹，漠然地像是机械。
　　许忆愣了一下，装作不小心地扯开了自己的领口，露出大片刚擦完润肤露的肌肤。
　　“我……我看江总这件衣服很喜欢，所以……江总您生气了吗？那我现在就去换掉它。”
　　说完他装作想要转身回房间换衣服的样子，实则撩起了衬衣下摆，直往江故身上贴。
　　肩膀忽然被死死地扣住，许忆一声痛呼刚涌到喉咙口，身体便被人猛地推了出去，一下子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男人，他以为的会布满温柔疼宠的黑眸像是覆了一层寒冰，森然可怖，宛若野兽。
　　许忆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寒意，低低地抽泣起来。
　　“江总，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开心了……江总，我的腿好疼啊……”
　　倒在地上靠着墙坐着的青年衣衫乱了大半，衬衣下摆几乎什么也遮不住，没进黑暗中的线条引人遐想。
　　“江总，如果是我做错了，您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改……”
　　眼前神色冷漠的男人眯了眯眸子，忽地俯下身靠近了他。
　　许忆心里一喜，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还来不及动作，就听见对方低沉悦耳的嗓音。
　　“你用了浴室里放着的那瓶香水？”
　　“是……我听说江总您喜欢柠檬花香，您要是喜欢的话，我不仅可以把它喷在衣服上，还可以把它喷到……”
　　面前笼罩着他的高大身影并没有给他一点点想象中的亲昵。
　　江故勾了勾唇，懒得掩饰眼底的讥诮和厌恶，看着眼前劣质的仿品。
　　“所以……又是谁准你动那瓶东西？”
　　“是……江总您安排我在主卧，您……”
　　“许家教出来的少爷，就是一个和外头夜店里挂牌供人狎玩的东西没有任何区别的废物？”
　　许忆愣了一下，旋即惊恐地瞪大了眼，追悔莫及：“不是的，不是的江总，我以为，我以为您喜欢这样的……我，我平时不是——”
　　“来人。”江故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把他拖出去，随便订个酒店，看好他，别让他这副样子出去勾引别人。”
　　守在院子里的保镖立即冲入房间，拖拽起了倒在地上的许忆。
　　“不，不，江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江故慵懒地勾着眼尾，色浅的薄唇噙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的确不能让你穿我的衣服出去，把那件衬衣取下来，烧了。给他换一件衣服穿。”
　　“是。”
　　“不，江总，不要——”
　　“太吵了，带出去。”
　　保镖立即应声，取出一块手帕塞进了许忆的嘴里，将哭哭闹闹的人带去了车里，扬长而去。
　　昏黄的车灯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江故合上了门，空气中还飘散着浅淡的柠檬香，他神色空了一瞬，无意识地呢喃出一声。
　　“阿澈。”
　　偌大的空空荡荡房子，无人回应，只有突兀的电话铃刺耳地响起。
　　“江总，我听说您把许先生送去酒店了……以后可要再带回来？或者把人送走？”
　　江故扫了一眼，把餐桌上摆盘精致的鹅肝扔进了垃圾桶，淡淡答。
　　“找个人，教他该学的礼仪。顺便去问问许家，教出来的少爷是个什么狐媚货色。”
　　“是……许家毕竟是个暴发户，虽说许先生的时候容貌和周先生有几分相似，但是哪里比得上周先生知礼儒雅——”
　　江故骨节分明的手一紧：“哦？”
　　“是属下失言了，我这就安排专门的老师过去……”


第66章
　　整整半个月，周子澈都没有收到江故联系他的消息。
　　好在财经报纸、杂志经常刊登有关江故和江氏集团的事情，周子澈索性长期订了一份送到他的酒店，方便每晚休息的时候翻一翻看看江故的近况。
　　《海岛》的拍摄很顺利，比预计的拍摄进度还要快上不少，大概最多再过两个月就可以杀青了。
　　只是他扮演的聋哑少年经常有哭戏，久而久之，他也不免有些代入人物的情绪里，收工后经常要缓一阵才能从那种状态里出来。
　　“周哥，今天的杂志到了，我给您拿进来吗？”
　　“好，麻烦您了。”
　　周子澈接过小张助理递来的杂志，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封面上印着的江故的人像。
　　江故很不喜欢做商业的采访，偶尔有也是文字稿，现在竟然肯去为一份杂志拍摄封面了。
　　“周哥，您也很奇怪吧？我乍一眼看见封面上的江先生也愣了一会儿。”
　　“是有些奇怪——感觉江故不太上相。”
　　虽然封面上的人相貌俊美，浑然天成的贵气加分不少，但是江故是标准的浓颜系长相，五官立体，线条硬朗，上镜就不如真人更具有视觉冲击力。
　　“这还不上相？！我要是有江先生一半好看，我现在也不至于还是单身狗了！”
　　周子澈被逗得莞尔：“你现在工作忙，等《海岛》杀青了，让宋帆来我身边照顾，给你放一个带薪长假去找女朋友。”
　　小张助理面色一喜：“真的？！”
　　“真的。”
　　“谢谢周哥！等我结婚了，请你喝喜酒！”
　　“先别急着请我喝喜酒，先把今天的晚饭拿来吧？”
　　“哦哦，对——许导说了您太瘦了，再瘦要脱相了，得加餐。今天吃红烧鸡翅、油焖大虾和尖椒牛柳！”
　　周子澈看着眼前三碟散着浓郁酱香的饭菜：“你小声点，这几天小路他一直吃蔬菜沙拉，就别让他听见了，省得他馋得难受。”
　　“也是……那周哥您慢慢吃啊，吃完了叫我。”
　　“嗯，我看会手机。你去休息吧，这边吃完我自己会整理好的。”
　　周子澈吃了一小口米饭，咬了一口鸡翅，打开了微博。
　　他先小心地切了小号，然后才放心地刷起来。
　　最近娱乐圈没出什么事情，热搜前几的新闻几乎没有有关娱乐圈的。
　　热搜第一条。
　　【一老人在高铁占座，被乘务员劝阻后破口大骂。】
　　周子澈光速点进去看完了视频，果断地在评论区给批评老人的评论都点了个赞。
　　热搜第二条。
　　【华国健儿在残奥会勇夺金牌。】
　　……
　　周子澈一条条看下去，百无聊赖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周哥！”
　　房门突然被敲响，他指尖一抖，在屏幕上一滑，微博界面顿时降到了最底下。
　　新出现的一条热搜明晃晃地撞入了他眼底。
　　【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故疑似将再婚。】
　　小张助理看着手机里的热搜，焦急地夺门而入，希冀周子澈还没刷到这条消息。
　　进门后看见青年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妙，只好干笑着安慰。
　　“周哥……营销号都是捕风捉影，我看过了，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江先生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
　　“先等我看完。”周子澈喉结极缓地滚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哑，“先等我看完……再说。”
　　青年低着头，唇白得没了血色，点进了这条热搜。
　　入眼先是一段视频，江故下了车，走进一家酒店的正门，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看长相应该是珠宝商许家的小儿子许忆。
　　视频后接了几张照片，两人双双进入一家餐厅吃饭，江故还带他去了江氏集团公司总部……
　　【近日，有记者拍到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故与许氏珠宝董事的小儿子关系亲密。几个月前江总的夫人因病去世，江总可能有意续娶……】
　　“……周哥，周哥？江先生只是带人去吃了个饭而已，带他去公司说不准只是有生意要谈呢？这些营销号就是为了博热度故意瞎编炒作而已，您别放在心上啊。”
　　周子澈眸光有些涣散，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
　　“……我知道，江故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许忆之前不是没有试图接近过江故……不也被人拒绝了吗？
　　江故就算真的要再娶……也不可能会娶这样的人。
　　“是啊，江先生肯定会给您解释的。要不您暂时别看了吧……”
　　评论区已经是一片吃瓜网友。
　　【有没有人觉得这两人长得还挺般配的。】
　　【有！江总领着的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好小一只啊，而且长得也很好看，有点像周子澈。】
　　【抱走澈澈不约，无关事件能不能不要带澈澈？】
　　【哪里像了？别乱说好吗？既然提到了澈澈，欢迎关注澈澈的新电影《海岛》！跟路望鹤还有许德导演合作的哟！】
　　般配吗？许忆长得像他吗？
　　小张助理看着青年黯淡的眉眼，忍不住走上前抽走了他的手机。
　　“您就别看了，都是无稽之谈，有什么好看的？我想江先生这两天肯定会给您打电话解释的，您就安心休息吧。”
　　“评论区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许忆长得像我们周哥，一点都不像好吗？！”
　　京市。
　　“我真的长得像周子澈吗？”
　　许忆看着热搜的评论区，脸上兴奋的神色已经渐渐淡了下来，转而是一种嫉妒与恼火。
　　“小少爷……那周子澈只不过是一个演员而已，就跟古时候的戏子没什么两样，您何必去在意这个呢？”
　　“你懂什么？！”许忆尖声吼了一句，“上次，上次江总好不容易带我出去吃一次饭，我看见他手机的相册里有周子澈的照片！”
　　“什么？！”
　　“……江总虽然把我接来了京市，可是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
　　他原以为江故的原配夫人死后，他就有机会陪在他身边了，可是现在看来……江总似乎又喜欢上了别人！
　　“周子澈……别人都说我和他长得像，江总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把我接来的吧？！”


第67章
　　“这条热搜是怎么回事？”
　　“这……您的行程一直都是保密的，按理不会有狗仔跟到啊，我这就去细查——”
　　“不必了。”江故侧脸望向窗外，狭长的凤眼一派慵懒的暗色，“去把许忆带过来。”
　　“是。”
　　“你是说江总在楼下，想见我？”许忆错愕了一瞬，看着手机里热度越来越高的热搜，不知怎么背后窜起了一股寒意。
　　他讨好地朝着秘书笑了一下：“不知道江总突然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我需要打扮一下吗……”
　　“江总只说让您立即下去，打扮……就不必了吧。”
　　许忆理了理衣衫，小步跟着秘书去到了地下车库。
　　刚打开车门坐进去，就听见身侧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幽暗的目光落到了他脸上。
　　“热搜是怎么回事？”
　　许忆身子一震，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拍到我们。”
　　车厢里很昏暗，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味。
　　许忆整个人紧绷着，等着江故的回答，等了几刻，却只听见一声火机的“咔擦”声，一颗火星子在黑暗中跳动起来。
　　“是吗？我再问最后一次，热搜是怎么回事。”
　　江故的嗓音在烟草的气味下有些不甚明晰。
　　“如果你还是满口谎话……我保证一周之内，财经报纸就会刊登许家破产的消息。”
　　“不！”许忆猛地愣住，肩膀颤抖起来。
　　他惊惧地看向身侧面无表情的男人，慌忙解释：“……拍照的狗仔是我找的，让他们编造这条热搜，也是我的意思……”
　　“江总，江总，我错了，我不知道您会生气……我只是怕您忘了我，所以，所以——江总，你原谅我这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故没有理会许忆恐惧的乞求，眯着眸子念着热搜上的文案。
　　“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故与许氏珠宝董事的小儿子关系亲密……”
　　“不，不，这些都是我胡乱编的，我这就联系他们让他们删了这条消息——”
　　“撤回投资许氏珠宝的百分之十股份。”
　　“江总，江总，求您不要撤资……我爸爸知道会打死我的——”
　　许忆一时顾不得别的，慌忙抓住了江故的袖子。
　　“您想怎么罚我都行，可是，可是——”
　　虽然他在许家颇受宠爱，但是这多半是父亲看在他长得好看，以后可以高嫁换得助力的份上。
　　要是父亲知道他在江故身边不仅没有为许家换得利益，反而惹怒了江故让江氏集团撤资了，他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罚？”江故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再有下一次，可就不是撤资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带他回酒店房间，撤资的事情立刻去处理。”
　　“好的，江总。”
　　许忆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酒店房间，面色青白，变换了几下，陡然划过一抹狠色。
　　他必须嫁入江家，必须成为江故的夫人。
　　江故已经撤了百分之十的股份投资，如果他不能立即弥补上这块损失，他一定会成为许家的弃子！
　　第一个要查清楚的，就是江故和周子澈的关系。
　　“去查一下，那个周子澈和江总有什么联系，还有江总病逝的那个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小少爷，这——恐怕有些困难，江总把已故的夫人的身份保密得很好，圈子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到一手之数啊。”
　　许忆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就先查周子澈……江总前夫人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查的。”
　　周子澈翻了个身，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他只盖了一条薄被，背上却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辗转反侧了将近两个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就是江故疑似将要再娶的消息，虽然心里觉得这消息实在荒谬，但是江故已经许久都没有联系过他了……
　　“周哥！”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周子澈坐起身，又听见小张助理急切中带着欣喜的声音。
　　“周哥，您睡了吗？我刷房卡进来了。”
　　“我没睡，出什么事情了？”
　　“江先生来电话了！您看——我就说江先生肯定会亲自跟您解释的！”
　　周子澈接过了手机，手心有些出汗：“江故？”
　　“阿澈，你睡了吗？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刚刚结束一个会议，现在才空下来。”
　　“没关系，我……我在读剧本，也没有睡。”
　　“阿澈，你看见热搜上的消息了吗？”
　　“……看见了。”周子澈迟疑了一下，“如果，如果你真的打算——”
　　“我和许忆什么也没有。带他去吃饭，安排他在酒店，是因为江氏集团和许氏有合作，狗仔拍到那些照片，是他故意放出消息让营销号发的。”
　　江故的嗓音在深夜愈发低沉磁性，尾音温柔了几度。
　　“阿澈你相信我吗？”
　　周子澈攥着拳的手渐渐松开了，拧着的眉心舒展了开来。
　　“我信，我当然相信你了。”
　　他自己以前不也和合作过的演员传过绯闻……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自己居然真的紧张了那么久。
　　周子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大概真的是像小张助理说得那样，他一直在胡思乱想。
　　“对不起，阿澈，这么久没联系你，让你担心了。”
　　“你在忙公司的事务，我知道的。”周子澈微微一笑，“还有两个月我就可以杀青了……林世伟这段时间应该有事在忙，没有管我。”
　　“林世伟投资江氏的股份，我已经回收大半了，林氏集团子公司的不法收入我也在查……只是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嗯，这种事情调查起来当然不容易，我能等的……等《海岛》播出了，我请你去看电影吧。”
　　“好。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拍戏，早点休息吧。”
　　周子澈轻轻打了个哈欠，心里悬着的石头坠了下来，困意便翻涌而来。
　　“好，你也是，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阿澈。”


第68章
　　“周老师杀青快乐！”
　　“路老师杀青快乐！”
　　“大家都杀青快乐！”
　　《海岛》在深秋时节杀青了，拍完最后一幕戏，周子澈来不及擦干眼泪，怀里就被塞了一堆红包。
　　光看红包的厚度，就知道剧组的人给得都不少。周子澈转了一圈鞠了躬，感谢工作人员的辛苦，又给小张助理使了个眼色，小张助理立刻在剧组群里发起了红包。
　　【路望鹤：谢谢周哥，周哥太客气了！】
　　【许导：谢谢小周的红包！期待下次合作！】
　　【编剧：周老师，下部戏考虑再合作呀？我有个本子一直想找你演男主。】
　　周子澈先去化妆间把妆都卸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打开手机的时候每个主演都发了一轮红包，整个剧组群喜气洋洋的。
　　周子澈也不由被感染地有些莫名的高兴，眼角眉梢都含了笑。
　　【好啊，期待和大家下次合作。】
　　他整理完东西，接到小张助理发来的行程表，下午还有一个广告的拍摄需要他赶去提前化妆。
　　【我下午有个广告要拍，晚上的杀青宴可能要晚点到，大家见谅。】
　　【许导：没事的小周，你去吧，别耽误工作，有空咱再聚在一起吃个饭。】
　　周子澈坐上了车，时间有些赶，他也来不及休息一下，只能在车里抓紧看广告拍摄的导演发来的台本要求。
　　小张助理瞟了一眼后视镜，见后座的青年刚坐上车就已经拿起了台本看，忍不住劝道。
　　“周哥，您这段时间拍戏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杀青了，不先休息一会儿吗？这个广告要拍三天，今天只是过去熟悉一下，您不必——”
　　周子澈按了按眉心，《海岛》这部戏他哭戏有点多，今天早上拍的那场也是，现在眼睛还有点酸疼。
　　“能早点完成好这个工作，我也好早点回京市。”
　　小张助理顿时了然地揶揄道：“哦——周哥是想早点见到江先生吧？这两个月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还不够？”
　　周子澈耳尖有些烫起来：“……都是在聊正事。”
　　“是是是，正事，聊正事我还看见周哥你脸上全是笑呢，你只有跟江先生联系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笑。”
　　周子澈有些无奈地侧过脸，抬手捂了一下脸颊。
　　“真的是正事。”
　　江故对林氏集团的调查似乎有了一些进展，但对方没跟他细说，只是告诉他很快就能接他回到江家了。
　　没有把握的事情，江故从来没有向他承诺过。
　　青年看着车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昳丽的桃花眸溢出几分欢喜，又很快扭头看向手里的台本。
　　随口问道：“你怎么想到帮我接了这个珠宝的广告？”
　　“这可是国际知名的品牌，而且他们一来就给出代言人的头衔，诚意已经很足了，对你的商业价值也是一种证明嘛！而且广告费给得很大方。”
　　小张助理迟疑了一下。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负责这次广告的，好像之前是从许氏珠宝跳槽的。”
　　周子澈失笑：“你不会是想说，这次广告拍摄可能和许忆有关系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这么提一提罢了。许忆在许家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公司事务，一个纨绔而已，怎么可能能左右一个国际品牌找代言人。”
　　周子澈“嗯”了一声，翻过一页台本。
　　“快到了叫我一声，我戴耳机放一下轻音乐。”
　　“好嘞周哥！”
　　广告拍摄的地方离影城有点远，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周子澈过完了一遍台本，下了车，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在了门外。
　　“抱歉，我迟到了，让你们久等了。”
　　“周老师您客气了，您还早到了二十分钟呢！是导演怕这里太偏您找不到路，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那麻烦你们了。”
　　这处地方外面看着有些简陋，摄影棚里的各项设施却都很完备，景也搭得很好。
　　“周老师，您先看看这几款珠宝首饰您更喜欢哪一款，导演说您喜欢的说明拍出来更衬你。”
　　周子澈扫了一眼桌上的二十几个首饰盒。
　　“拍摄广告应该是我衬珠宝才对……就这两款吧，戒指也需要挑吗？”
　　“是的，不过这一款是婚戒，您介意的话我给您换个尾戒。”
　　“……不用，就婚戒吧。”
　　湛蓝色的宝石戒指戴在青年纤长的指上，愈显得他皮肤白皙。
　　墨绿色的手绳配上金镶玉的手环配饰，又多了几分古典清冷的贵气。
　　西式和中式的手饰融于一体，竟然也不显得突兀。
　　负责带他挑选手饰的小姑娘愣了一下，脸颊升起两朵红晕，真诚地赞叹道：“周老师，这两款手饰真适合你！”
　　太好看了！她以前怎么没有get到周子澈的颜呢？！现在看真人，脸小五官漂亮皮肤白皙，素颜都不像是烟火俗世人。
　　而且脾气还好，动不动就说“谢谢”、“麻烦了”，她这就爬墙！
　　周子澈微微笑了一下，又去看一旁准备的服饰。
　　“穿这套改良的中山装怎么样？”
　　兼具传统和流行的因素，应该会和他戴的手饰相配。
　　“周老师，您的想法跟我们导演简直一模一样！那您换衣服，我去跟导演说一声您快准备好了。”
　　“好，谢谢你。”
　　周子澈拿了衣服，刚进换衣间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么快就跟导演说好了？小张，你去开一下门。”
　　外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周子澈系好扣子，微拧着眉疑惑道：“怎么了？”
　　“……周哥，是，是许忆许先生来了。”
　　许忆？他怎么会来这里？又为什么会来找他？！
　　周子澈打开了换衣间的门，果然看见一个眉目有几分肖似他的年轻男孩子坐在化妆镜前，见他出来，本来颇为讨喜的枫色杏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没掩饰好的敌意。
　　“许先生。”
　　许忆开门见山：“我有事跟你谈，你让你的助理出去吧。”
　　语气很不客气。
　　周子澈挑眉，嗓音平静：“我还有广告拍摄，如果许先生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我忙完再说。”
　　“既然你装傻，那我只好直说了，我要找你谈的，是关于江总的事情，你确定现在不想谈吗？”


第69章
　　周子澈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穿着一身改良的中山装，坐姿矜贵优雅的青年随意倒了一盏茶，举手投足间都叫人赏心悦目。
　　“小张，你先出去吧，跟导演说一声，我可能要迟来十分钟，请他见谅。”
　　化妆间的门合上了。
　　不知怎么，许忆撞见周子澈平静的眼眸，忽地感觉到有些心虚。
　　他干咳了一声，高傲地一抬下颌：“你应该也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都是明白人，就不要装傻了吧？”
　　“好像是许先生一直在打哑迷。”
　　周子澈抿了一口茶水，浅色的眼瞳染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
　　“有关江总的事情太多了，我怎么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件。”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之前和江总隐婚，现在被他宣布因病去世的江夫人！”
　　周子澈端着茶盏的手微颤，滚烫的茶水在杯盏中晃了一下，险些洒出来。
　　许忆冷笑着继续说：“我还当你这个前夫人跟江总有多恩爱呢，他宣布你病故，是跟你离婚了吧？怕离婚的事情传出去影响江家的名誉。”
　　“你本来就配不上江总，你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家族的产业也大都变卖了，而且你不会经商，只不过是娱乐圈一个供人取乐的戏子而已，无论怎么看都和江总不相配。”
　　“江总跟你离婚，可真是个明智之举。”
　　周子澈缓缓放下了茶盏，纤长的指骨节有些发白。
　　“是吗？你如果真的是这么想的，今天何必来找我，就是为了当面羞辱我一番，好获得存在感？”
　　周子澈昳丽的眸子微眯，眼角眉梢间多了几分寒梅般的冷冽。
　　既然许忆对他毫无礼节客气可言，字字句句都是不屑轻蔑，那他也没有必要对他以礼相待。
　　“有什么话，你最好直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么门在那边，你可以走了。”
　　“周子澈，你别太过分了！你明明已经不是江夫人了，江总都跟你离婚了，你为什么还总是纠缠他不放？”
　　许忆回想起自己在吃饭时不经意间在江故的手机相册里看到的周子澈的照片，面容一阵扭曲。
　　原来周子澈才是江故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白月光，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连替身都算不上的人而已。
　　这么长时间了，江故不仅没有碰过他一次，而且每每看到他，总会露出一种看劣质仿品一般的冷酷神情。
　　许忆不由地妒火中烧：“你昨天居然还在半夜跟他打电话，你也太不要脸了——”
　　周子澈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攥成了拳。
　　许忆为什么会知道江故昨晚跟他打电话的事情？
　　江故明明说自己在家里休息，难道说……许忆也在江故家里？
　　这怎么可能？！
　　青年的脸色苍白了几度，薄唇微动，嗓音仍是平稳的：“半夜偷听别人打电话，也不是什么君子之举。江故乐意联系我，我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许忆怒极反笑，一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江故还深爱着你吧？你以为他跟你离婚是为什么——不过是早就厌烦你了，把你当做一个商品，换取最大的利益而已。”
　　“而且你还被林世伟碰过，江总才不要一个脏东西。江总把你送给林世伟，就是想你永远不要再跟他扯上关系！”
　　“算了，你这种不要脸的狐媚子，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相信的，我这里有一份东西，听完以后，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江总。”
　　许忆将一支录音笔摔在了化妆台上，仿佛胜券在握。
　　“江总已经让我住在京市好几个月了，他以后一定会迎娶我做江夫人的。至于你——如果你不来碍我的眼，或许我还可以考虑放过你。”
　　“你要是还不知悔改，我保证让你在娱乐圈身败名裂！”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可以走了。”
　　许忆看着眼前的人俊秀精致的五官，很多人都说他长得像周子澈，但是似乎……这人的素颜也比他更加好看。
　　凭什么？！明明他的出身更加好，明明他以后才是江总的新妻子。
　　许忆一肚子火气想要发泄，偏偏周子澈的表现平静得让他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
　　“别在这装清高了，我告诉你，你连参加我和江总婚宴的资格都没有！”
　　周子澈看着许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紧握的拳松开，才发现无名指戴的蓝宝石戒指已经在手上留下了一块印痕。
　　那个录音笔里面的录音……会是什么东西？
　　许忆会知道他和江故之间的秘密，还敢这样来找他，难道真的了解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胸闷地几乎喘不过气来，心跳快得甚至让他的鼓膜都震得难受。
　　“周哥，许忆他走了？导演在催了……您，您怎么了？”
　　小张助理推门而入，看见坐在藤椅上的青年有些苍白脆弱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是不是许忆他说什么了？您可别听他的，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子澈缓缓起身，把化妆台上的录音笔收进了衣袋。
　　“我知道……先去工作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忙完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杀青宴估计已经开始了。
　　周子澈有些疲倦地坐上车，摸到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有耳机吗？”
　　“哦……有。”
　　他把录音笔里的内容导入了手机，戴上耳机，阖上眸子听起来。
　　先是一阵杂音，随后是江故极具辨识度的低沉嗓音。
　　“什么事？”
　　秘书：“江总，您刚刚是在跟周先生联系吗？”
　　“嗯。”
　　“这是周先生今天的行程，和见过的人。”
　　“放着吧，这段时间许忆学得怎么样了？”
　　“许先生最近来过公司几次，似乎在询问我们和许氏珠宝合作的事情。”
　　一阵长久的沉默。
　　秘书：“江总，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您不是打算把周先生接回来了吗？为什么还要留许先生在这里——”
　　周子澈蓦地睁开眼，背后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希冀地听着江故的回答，在心底一遍遍提醒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许忆今天说的话都是骗人的，江故一定有他的原因，江故会说清楚的，江故……是爱他的。
　　江故沉哑的嗓音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莫名透着说不出的残酷。
　　“当初我一手设计他去做了林世伟的情人，又宣布了江夫人的死讯，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江氏丢不起这个人。”
　　“江总……”
　　“更何况，他在林世伟那儿似乎也过得不错，他身上已经有污点了，不可能再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夫人。”
　　“不过……总归曾经是我的东西，我花了那么多精力，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东西还是要抢回来的，等他回来了，就秘密安排在家里，到时我自然会吩咐。”


第70章
　　“周哥，周哥？到地方了，咱们该下车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
　　周子澈恍惚间回过神，手机里的录音已经自动开始播放第二遍了，江故磁性的嗓音字字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却好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当初我一手设计他去做了林世伟的情人，又宣布了江夫人的死讯……”
　　什么叫“我一手设计”的？
　　什么叫“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
　　小张助理看着坐在后座上的青年仿佛丢了魂似的煞白脸色，忍不住担忧道。
　　“您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就不参加这个杀青宴了。我去跟许导解释一下，您身体要紧，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周子澈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不住颤抖的指尖，感情驱使着他想要抬手把耳机扯掉，关掉手机上的录音。
　　这怎么可能呢？他和江故结婚三年，分明一直相濡以沫。
　　江故虽然工作很忙，但也一直尽力抽出时间陪他，而且从没有沾染什么桃色新闻。
　　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录音里那样残酷冷血的话？
　　可是有一个声音却在脑海里一遍遍警钟似的提醒他，他不能再凭着自己的满腔情感，固执地去无条件地相信江故了。
　　这录音是许忆伪造的也好，是真的也罢，他都必须理智冷静地去调查清楚。
　　许忆分明已经知道他和江故还有林世伟之间的事情，没有披露出去八成是怕惹来江故的怒火，跟他两败俱伤。
　　再结合之前上了热搜的那条新闻，许忆也确实一直在京市，甚至可以接近江故，是有机会录到这样一份语音的。
　　那么这份录音……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周子澈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迫使自己的思绪清醒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
　　话出口，他才觉出自己的胃绞痛得厉害。
　　小张助理焦急地满头大汗：“我说您身体不舒服杀青宴就别参加了……”
　　“……不，这次杀青宴结束还有媒体采访，我作为主演，没有其他工作还不在场，对片子的影响不好。”
　　“周哥！可是工作总没有身体重要……许忆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啊？！您跟他见过面以后，脸色就一直很差……”
　　周子澈深吸了几口气，用力攥了几下拳，让指尖无意识的颤抖不至于太厉害，关掉了手机上的录音，又把这条录音发到了小张助理的邮箱里。
　　“你，你去对比一下，这条录音和江故，还有他秘书的声线。”
　　“您说什么？！”
　　周子澈按着小腹，单手从汽车后座放着的医药箱里取出了两颗胃药吞下。
　　嗓音很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杀青宴结束以后，你就去做这件事，让宋帆来照顾我的起居就行。”
　　“好，好，周哥您真的不休息一下吗？”
　　“补个妆，脸色差点就差点吧……走吧，我们已经迟到很久了，赶紧进去。”
　　胃药还没有发挥作用，周子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强撑着身子跟剧组的人打过招呼，便安静地坐下不再说话。
　　录音里江故的声音一遍遍地还在他脑海里回响，甚至每一处尾音的细节都格外清晰。
　　“他身上已经有污点了……”
　　“他不可能再成为江家名正言顺的夫人……”
　　“我一手设计他去做林世伟的情人……”
　　“周哥，周哥？”
　　周子澈猛地抬眸，脊背的衣料已经被汗水黏在了身上，好在外边有西服外套罩着，旁人发现不了他的异样。
　　“小路。”
　　路望鹤似乎刚敬完酒，脸颊还有点红：“周哥，你今天怎么了，自从来了以后打过招呼一直没有说话，是今天下午的工作出什么意外了吗？”
　　周子澈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胃疼又犯了，刚吃过药，不想打扰你们的兴致。”
　　“你早说啊，我叫服务员给你端点热水来，喝下去胃能舒服一点。”
　　“谢谢。”周子澈接过热水，抿了一口，冰冷的手覆了一层温度，“今天你先生怎么没来？”
　　“你说傅京墨啊？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他本来说要推迟会议，过来陪我，被我骂回去了。”
　　“你们的感情，应该是娱乐圈里独一份了。”
　　不论是圈子里的传言，还是他亲眼所见的，路望鹤和他先生都很恩爱，难怪路望鹤的粉丝说遇到这样的英年早婚也只能认了。
　　路望鹤笑了一下，见四周没什么人，压低了声音。
　　“你和江总呢？江总可是给剧组送了那么多次吃的，上回给你送粥，也是因为你胃病吧？”
　　周子澈身子一僵，沉默几刻：“……或许吧。”
　　在小张助理把声线对比的结果做出来之前，他都不能再先入为主地思考有关他和江故的任何事情。
　　如果录音是伪造的，他会跟江故坦白道歉。
　　如果录音是真的，那么他根本分不清楚，三年来江故待他的好，他们之间的温存，还有给他送的粥，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像录音里说的那样，不过是在演戏。
　　很有可能，这三年来他以为的爱情，在江故看来不过是一段满足生理需求，顺便拿到他父母留下的产业，再顺便用宠妻人设圈钱的利益关系而已。
　　周子澈咬着牙想到这里，缓缓回过神的时候，鬓发滴落的汗珠已经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太难受了……也太疼了。
　　去想这件事情，真的太难熬了。
　　“周哥，刚刚许导给我发了微信，有媒体在外边等着了，想采访我们，你好一些了吗？不行的话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先过去应付一阵。”
　　周子澈将手里的热水一饮而尽，站起身。
　　“我好多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次来的媒体记者不少都是熟人，合作了很多次，问的问题也不是那么犀利。
　　周子澈回答了几个，有路望鹤在旁边圆场，他倒也不用担心自己话太少惹来争议。
　　“我是爱豆娱乐的记者，想问一下周子澈老师，最近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故在采访里说有意进军娱乐圈，还想投资您的经纪公司。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和江总认识？”


第71章
　　直播屏幕里的青年一身简单低调的西装，眉目清俊，泠泠如画。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拿着话筒的手有少许难以察觉的颤抖。
　　但是多年来在聚光灯下养成的表情管理能力，让他的笑容和煦温润，无处指摘。
　　“我并不认识江总，只在几个商业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
　　“那您对这次投资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我经纪公司决策层的决定，所以只能代表我个人的看法。但是肯定要感谢投资人，希望我的经纪公司能签约更多优秀的艺人，给观众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好，谢谢周老师，那下一个问题……”
　　江故幽冷的视线停留在聚光灯下那个镜头焦点的青年身上。
　　身前桌案上瓷杯里的茶已经没了热气，清冽地映出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江总，这是上好的龙井茶，这家茶馆的龙井最好，您尝尝吧？”
　　许忆忐忑地打量了江故几眼，眼见着茶水都凉透了，赶紧给服务生使了个眼色，两盏刚冲泡好的龙井立即端了上来。
　　“江总，我帮您把凉了的茶水换掉——”
　　“别碰。”江故的目光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嗓音冷淡，“还是要信阳毛尖，龙井撤下去吧。”
　　信阳毛尖……
　　许忆脸色一僵，他记得之前调查到的有关于周子澈的资料上就写了，对方在采访中多次提到最喜欢的饮料是茶水，其中最喜欢信阳毛尖。
　　江总带他来茶馆，却点周子澈喜欢喝的茶，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就是个替身？周子澈才是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这样！如果是这样江总为什么要把周子澈送给林世伟？！
　　一定是周子澈那个贱人又用了什么不要脸的招数！
　　许忆面色铁青，又不敢当着江故的面发作。
　　他下午见完周子澈刚从横市坐飞机回来，怕被江故察觉出异样，还来不及休息化妆就来了这家茶馆。
　　妆容不够精致，就只能尽力维持好表情，省得江总看到生厌。
　　“江总，您在看什么呢？是最近又有什么大项目要忙吗？”
　　“你今天去横市了。”
　　许忆愣了一下，一股凉气一下子蹿上了头皮。他有些惊惧地看着江故墨黑的眼瞳望过来，里头像是盛满了剧毒的毒药，令人望之生寒。
　　“我……我……”许忆硬着头皮答，“我是去了横市。”
　　“去做了什么？”
　　“……就，就去了几家摄影棚随便看看走走。”
　　江故削薄的唇噙着一抹笑，漫不经心：“是吗？”
　　“是啊，江总您不是想投资娱乐圈方面的产业，所以我想着，去横市看看，万一以后能帮上您一点儿也是好的。”
　　一阵溺死人的沉默，江故的眼神哪怕只是疏冷寡淡地这样投视过来，里头的压迫感也足以让他不敢抬头直视。
　　江总怎么会知道他今天去了横市？
　　明明他安排得已经很小心了。万一江总知道他去找了周子澈……
　　“你觉得信阳毛尖的味道怎么样？”
　　“……啊？”许忆错愕地险些失态，下意识地回答，“江总您喜欢的，当然是好的。”
　　江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突兀的喉结滚动一下。
　　“这杯不好。”江故看向秘书，“送他回酒店，帮我订今晚的机票，我要去一趟横市。”
　　媒体采访结束，周子澈胃疼得不行，跟许导和路望鹤说了一声后就悄悄退场离开了。
　　小张助理给他泡了药，将保温杯递过去，叹了口气。
　　“周哥你说你这是何必呢……身体是自己的，工作再怎么重要，也没自己的身体重要啊！”
　　周子澈喝了几口药，缓过劲来。
　　“你先去帮我对比录音的声线，我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叫宋帆来。”
　　“您这样我怎么放心——”
　　“……声线对比的结果早一天出来，我也早一天安心。这份录音很重要，你必须找信得过的人处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好，您放心吧。那您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先让路先生派他的助理来陪你，等宋帆到了再叫人离开。”
　　周子澈阖着眼，肤色在黑暗中几乎白得透明。
　　“……嗯。”
　　周子澈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他费劲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已经睡在酒店的房间里，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宋帆到了以后立即开车送他到了酒店，他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匆忙戴好口罩，迷迷糊糊地上了电梯，就到了这间房间。
　　胃倒是已经不疼了，只是半夜惊醒，这段时间工作忙，精神差，睡眠不足就很容易头疼。
　　“……谁啊？”
　　门外没有人应答。
　　他下床，走到门前想透过猫眼向外看，还没有凑近，就听见外头熟悉的嗓音低低响起。
　　“阿澈，是我。”
　　江故？！
　　周子澈瞳孔微缩，睡意立即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今天下午许忆刚把录音给他，晚上江故就追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声线对比结果还没出来……他暂时不能表现得失态，以免误会一场，伤了江故的心。
　　许多纷乱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江故似乎刚下飞机赶过来，周身带着一股旅途奔波的烟尘气息，夹杂着寒凉的夜风，墨色的风衣衣摆猎猎作响。
　　“……你怎么来了。”
　　“今天看了你的媒体采访，觉得好久没看见你了……所以晚上就订了航班过来。”
　　周子澈侧身让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缓声道：“你进来吧。”
　　以往他听见江故说这些温柔体贴的话，都会忍不住开心欢喜，可是现在听到，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讽刺。
　　“你怎么会看我今天的采访？”
　　“可能大数据发现我在微博关注了你，就给我推送了这个吧……阿澈为什么回答那个记者，说你不认识我？”
　　“……在那种采访上说认识你，会很麻烦。”
　　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周子澈拿起开看了一眼。
　　【小张助理：周哥，声线对比结果出来了，那份录音不是伪造的，是真的。】


第72章
　　江故挑了挑眉，坐在身边的青年与他隔了半米的距离，清贵的眉眼在朦胧的暖黄色光线中显得如玉如珠。
　　“在看什么？”江故眸色微暗，看着他们之间过分疏离的距离，“这么晚了还有工作吗？”
　　即便心里早就准备，那几行字真的映入眼瞳的时候，一股慑人的寒意还是骤然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录音是真的。
　　周子澈看见江故探手过来想拢住他的手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不是工作。”他捏着睡衣的一角，定了定神侧过脸望向江故，“只是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现在还心有余悸。”
　　江故深黑色的凤眸微微眯起，像是在思量他方才躲闪的动作，嗓音依然温柔低沉。
　　“做噩梦了？是关于什么的？”
　　“是我们离婚那几天的事情……我梦到，你早就想把我送去林世伟身边，去换填补江氏集团资金链空缺的那一百亿。”
　　周子澈微微一笑，敏锐地察觉到江故唇角的温和笑意有一瞬的凝滞。
　　心下更加冰冷，轻声续道。
　　“我还梦到，我们结婚三年，你对我的好只是逢场作戏……或许是为了解决一些生理上的需求，或许是觉得既然娶都娶了，待我好一些，能换得家宅安宁，好专心事业。”
　　“又或许，这样在我父母死后，我会心甘情愿把父辈留下的产业全权交给你处理，也可能是你觉得宠妻这个名声不错，对公司形象有益。”
　　周子澈一口气说完，觉得身体的血肉好像已经被掏空了大半。
　　他竭力撑起脊梁，眸光清亮地盯着江故。
　　“你觉得，这个梦怎么样？”
　　江故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眼睫在眼下落出几点深灰色的阴影。
　　“阿澈，我知道今天许忆来了横市，是不是他来找过你，跟你说了什么？”
　　周子澈没有否认：“他是来找过我。”
　　“他是什么样的人，阿澈你心里应该清楚。他跟你说这些，无非是不想你回到我身边，好让他有机可乘……”
　　“你是想跟我说，他告诉我的东西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不足为信？”
　　“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说的话，自然不足为信。”
　　江故缓缓起身，迈了一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抬手抚了一下他脑后的墨发。
　　“他来找你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至于许忆为什么还留在京市……只是商业合作的必要。”
　　“你如果不喜欢他留在京市，我这次回去以后就叫人把他送走，好不好？”
　　如果没有那份录音铁证如山，周子澈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会心软，顺着感情冲动地相信江故现在说的话。
　　他闭了闭眼，江故的脸化为了一片浓稠的黑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回去？接我回去以后，我们是直接去领证复婚吗？我觉得，我现在在娱乐圈的事业已经稳定了，公开结婚也没有什么，你觉得呢？”
　　当初他们隐婚，江故的理由就是怕影响他的演艺事业。
　　当时他确实还青涩，也没有多少作品，所以觉得江故这样说是为他着想，心里很感动。
　　现在想来……不公开结婚，那么一但出现任何的变故，江故要承担的名誉损失就会小上很多。
　　其实他现在的事业也还在上升期，虽然最近的几部剧和电影，他已经尝试从偶像剧转型了，但成功与否，还要看《海岛》上映的效果。
　　跟江故说他想公开结婚，只是想再试探一下江故的态度。
　　“复婚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吧。阿澈不是喜欢拍戏，而且还有几部偶像剧没有播吗？公开结婚的话，会对你的事业有影响的吧。”
　　“没关系，公开以后我可以转型参演正剧，你看我这次不是演了《海岛》吗？”
　　周子澈的目光描摹着江故的眉宇，让他沉醉了三年有余的俊朗五官，此刻好像满满都刻着虚伪冷酷。
　　“还是说……你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婚讯？”
　　“怎么会呢，阿澈……我只是担心，你毕竟在林世伟身边待过很长时间，他的一些朋友都知道你们的关系，如果公开的话，我怕你遭受一些非议。”
　　我在林世伟身边待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你在录音里亲口承认，是你一手设计让我去做了林世伟的情人！
　　“……你嫌弃我被别人碰过？”
　　周子澈轻轻笑了一声：“你觉得，和我复婚，会丢你的脸对吗？”
　　他从来没有跟江故解释过，林世伟有身体的残缺，自己从没被别人碰过。
　　因为他一直觉得，江故爱他，不会在意这些。就像他也从不会去过问江故和他结婚之前，是否谈过恋爱，是否和别人发生过关系。
　　可是现在江故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对方就是在介意他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哪怕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江故眉心锁着，嗓音有些嘶哑：“阿澈，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担心别人议论你，你会难过。”
　　“我在娱乐圈，我是一个艺人，你觉得我看到过的侮辱和诋毁还少吗？旁人的闲言碎语我不在乎，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接我回去以后，跟我复婚登记，公开跟我的婚讯？”
　　一阵冰冷的沉默后，江故像是颇为失望地扫了他一眼。
　　“阿澈，你今天情绪不大稳定，可能是受了许忆那些话的影响，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谈，好不好？许忆那边，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不必了。”周子澈冷笑一声，“没有必要改日再谈了。”
　　他起身去往卧室，把录音笔从包里取出来，推到了江故身前的桌上。
　　“你听完，大概会告诉我，这份录音是许忆伪造的。但是很可惜，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声线对比，这不是伪造的，都是真的。”
　　江故眼尾唇角勾着的笑意一瞬散尽，覆上了一层阴暗的寒霜。
　　漆黑的眼瞳根本透不出光，暮色沉沉地凝视着他。
　　他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看来，不管我现在说什么，阿澈都不愿意再相信我了。你好像，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


第73章
　　偌大的房间一时间只剩下了录音播放的声音。
　　那段录音早在周子澈的脑海里过了无数次，此刻说出那些话的主人就在他身前，他却还是感到了一股迟来的钝痛。
　　颀长清瘦的青年站在沙发边，脸上血色退尽。
　　“所以……你是承认了录音里说的事情，是吗？”
　　江故答得很干脆。
　　“是。”
　　“……好，好。”
　　周子澈收起了录音笔。
　　“那你可以走了，以后我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把我送给林世伟报复你，那是我自己蠢，看错良人。”
　　“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联系了，桥归桥路归路。你继续去做你高高在上的江总，你想娶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你管好自己的狗，别让许忆在我跟前蹦哒。”
　　江故骤然从沙发上起身朝着他走来，高大的阴影顿时将他整个笼罩。
　　周子澈心跳停了一拍，旋即狂跳起来，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厉声道：“你进门之前我已经联系了小张助理，他快到了，你最好不要乱来！”
　　江故狭长的凤眼眸光幽邃，深不见底：“乱来？你觉得我会对你用强？阿澈，我可不像林世伟，我对二手的东西不感兴趣。”
　　“最好是这样——我对能看得上许忆的人，也不感兴趣。江总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就请出去吧。”
　　“阿澈不想离开林世伟身边了？”
　　周子澈面不改色：“不劳江总操心，没了你，我一样有法子离开他身边。”
　　“是吗？离了我，你只不过是娱乐圈里一个没有背景后台的戏子而已，你拿什么摆脱林世伟？”
　　江故眯着眸子，唇角噙着一丝讥讽的弧度，眼神像在看一只正在徒劳挣扎的困兽。
　　“如果你想公开这件事，你有证据么？你觉得大众会相信你可怜你，还是觉得你在造谣炒作？我有无数的公关团队，能让你在娱乐圈彻底被封杀。”
　　“到时候，不要说拍戏，恐怕你以前的参演作品都会因为你一个人，全部下架。”
　　“又或者说，阿澈找到了新的金主，想靠他摆脱林世伟？”
　　反驳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周子澈竭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异样，可理智又告诉他，江故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如果不靠江故，他想摆脱林世伟几乎毫无希望。
　　可是他绝对不能再跟江故扯上关系了！
　　他们在一起三年，对方都能狠心安排好圈套，把他出卖换取利益，在江故的眼里，只有集团和资本，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待在江故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与他牵扯得更多，自己也就更危险。
　　“江总会把自己的夫人送给仇敌，我可做不出这种道貌岸然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想动用资源封杀我，那就尽管来……你猜许忆为了当上江夫人，敢不敢给我你和他私下约会的照片？”
　　“一个私生活混乱的董事长说的话可信，还是我说的话可信，你大可以试试。”
　　“我是没有后台没有资本，你或许也可以让我在娱乐圈走投无路，但是世上的路那么多条，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跟你这种人为伍。”
　　江故眸里的冷色几乎化为实质，盯得他手脚都有些发寒。
　　周子澈脊梁挺拔，没有退让。
　　“江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什么威胁不如一次性说完了。”
　　“以前没有发现……你是个这么伶牙俐齿的小东西。”
　　江故低笑着收回了目光，不紧不慢地朝着房门走去。
　　“阿澈不要这么着急下定论。我虽然不可能给你江夫人的位置，但是养你在身边，还是很乐意的。”
　　“说不定再过不久，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秘书透过车窗，看见了远处缓步走来的人，顿时一个激灵瞌睡全没了。
　　嗯？！他还以为江总今天来找周先生，两人肯定要共度良宵呢，估摸着明天下午也不一定能见到人。
　　怎么……怎么这才不到一个小时，江总就出来了？
　　“江总。”
　　他试探着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了一眼，男人的面色阴沉如水，浑身还未完全敛去的戾气和怒意让他给人的感觉分外危险。
　　“江总……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订机票，回京市。”
　　“啊？”
　　秘书在心里嘀咕了一阵，慌忙打开手机订机票去了。
　　“许忆在哪。”
　　“许，许先生？许先生按您的吩咐，在酒店呢。已经换了新的人去看着他，肯定不会有差错的，您放心吧，江总。”
　　“把集团给许氏珠宝的投资全部撤回，然后把许忆扔回许家……等他受够教训了，再把他接回来。”
　　秘书一头雾水，疑惑地看了江故一眼。
　　把人送走他能理解，撤资也能理解，可能是江总快把周先生接回来了，终于想明白了打算好好对人家，不想再留着许忆碍事了。
　　可是什么叫“等他受够教训了，再把他接回来”？
　　“……是，江总。对了，负责调查林氏集团的人已经传会了消息，林氏集团确实暗中在做毒，品生意，我们已经拿到了切实的证据。”
　　“只不过……暂时没有办法证明林世伟直接参与其中，他有可能不知情。”
　　“那就再去查，查不到他是不是做了毒，品生意，就去查他有没有吸毒。毒检需要什么东西，要我提醒你吗？”
　　“我明白了，立刻叫人去办……江总，到了京市是先去公司，还是？”
　　“回家。”
　　许忆半夜被人叫醒，换好衣服上了车，才被告知江总不要他了，要把他送回许家。
　　“你们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我要见江总，我要见江总——你们快放我下车！放我下车！”
　　“许先生，江总的吩咐是直接把你送走。另外，这份东西是江总让我们交给你的，你可以看看。”
　　许忆抖着手打开了文件袋，看见投资撤回几个字后，脸上的表情几乎扭曲，刹那害怕地落下了眼泪。
　　“不，不，江总不会这么对我的，他不会的……我要见江总，我要见江总！”
　　负责带他离开的人不耐烦地骂了一声：“还愣着干嘛，赶紧开车啊！”
　　许忆挣扎着想要打开车门，扒着车窗哭闹喊叫，发疯了一阵忽然安静了下来，欣喜地喊道。
　　“江总，江总，你来了！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去的——”
　　他看了江故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在他来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
　　江故俊美的面容没有表情，森冷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还不快开车？”
　　许忆愣了一下：“江总，江总，我没做错什么啊，您怎么能——”
　　“你敢背着我去找周子澈，谁给你的胆子？”江故微俯下身轻轻笑了一下，“这下好了，你在许家，一定会过得特别精彩。”


第74章
　　周子澈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整个屋子亮得犹如白昼，却依旧无法驱散他心口笼罩着的阴霾。
　　他原以为江故被他戳穿以后会有一点点的愧疚，至少应该答应从此与他做个陌路人，不再有任何交集。
　　可是现如今江故的反应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对方不仅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还想逼迫他回到他身边，去做他圈养的一只玩宠。
　　他恍惚中意识到，江故以前限制他的活动，不让他演一些过于亲密的戏份，也不让他演耽美剧，根本不是因为爱他而心生嫉妒。
　　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是一种把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不让别人侵犯领地，挑衅尊严的心理。
　　越是细想下去，周子澈就越是心寒。
　　“周哥，周哥，你在吗？”
　　“……我在。”周子澈快步走过去，给小张助理开了门，“进来吧，江故已经走了。”
　　“江先生已经走了？周哥，你这么晚打电话叫我过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周子澈言简意赅地把自己不想再和江故复合的想法说了。
　　“那份录音，你也听到了……三年的时间，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蠢得可以。”
　　蠢得以为是上苍眷顾，让他在一场商业联姻里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把父母留下的遗产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江故，甚至牺牲了自己的自由，为对方保全了江氏集团。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到头来，在江故眼里，他不过是个天真愚蠢，随时可以换取利益的玩物而已。
　　“周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是你的助理，也是你的经纪人，你的决定我都愿意支持。”
　　“要不我把手机号换了吧，省得江……江总他……”
　　“不用换了，他如果成心想找我麻烦，还愁查不到你我的手机号吗？”
　　“可是，如果您不想再联系江总，林世伟那边……”
　　周子澈沉默了一下，浅色的眼瞳掠过一丝冷芒。
　　“既然江故还想我回到他身边，那不如先顺了他的意思，等他把林世伟涉嫌黑色产业的事情调查清楚，送林世伟入狱，到时候我是去是留，就由不得他来决定了。”
　　江故利用了他那么多次，他现在报复回来，怎么也谈不上过分。
　　小张助理点了点头：“如果这样那就太好了……只是江总他真的会愿意继续调查林世伟的事情吗？”
　　“抛开我和他的事情不谈，他和林家的愁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么看重商业利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让林家不得翻身的机会，怎么会因为我就放弃？”
　　如果会因为他放弃，那就不是江故了。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再联系江总？”
　　“不用联系，有了什么风吹草动，林世伟那边肯定会有反应。”
　　小张助理悬着的心因为周子澈冷静的态度放下了大半。
　　在他印象中，周子澈虽说谦和有礼，在圈子里是再好带不过的艺人，但毕竟从小没受过什么风浪，心性太善良单纯了一些。
　　更何况，这几年周子澈对江故的深情，他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短短半年时间里就出了这么多变故，他原以为周子澈至少要伤心绝望一段时间，需要他想法子解决这件事情。
　　想不到……对方已经做好了决定，连应对措施都想好了。
　　“周哥，要不今天我留在这里陪你吧？后续的工作，我让工作室联系一下，能延迟的都延迟了，你好好休息几天，放松一下？”
　　“不用了。”周子澈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工作照常。”
　　一闲下来，总会有情感大过理智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想因为江故，深更半夜自己躲在被子里哭。
　　行程安排得越满，他才会越好受一些。
　　往后的近一个月，周子澈的粉丝十分得满足。
　　他们家从来只喜欢奔波于各大剧组，基本从不上真人秀，连访谈也很少接受的澈澈，近一个月竟然拍了三本杂志，出了两场访谈，还去参加了一档真人秀节目！
　　【不懂就问，这个月是什么特殊的时间吗？澈澈居然，居然这么活跃，我一个三年老粉都愣住了。】
　　【太忙了太忙了，我左手三本杂志，右手手机看综艺，面前放个平板电脑播访谈。】
　　【楼上的姐妹太真实了，这个月我忙得好快乐。】
　　【话说澈澈的《海岛》也杀青了一个月了，不知道会不会在春节档播，好期待啊。】
　　【期待+1，而且我既粉澈澈也粉路望鹤，直接双厨狂喜。】
　　【不过澈澈这个月行程这么忙，也要照顾好身体啊，我上次去接机，澈澈好瘦！像漫画里的人，长得比镜头里还要好看！就是太瘦了，修身裤穿得像阔腿裤。】
　　【是啊，身体最重要了，澈澈要保重身体啊！】
　　“周老师辛苦了，水池里凉，快上来吧……毛巾，吹风机准备一下！”
　　周子澈拍完持妆粉底液的广告，裹紧了身上的浴袍。
　　已经快要入冬了，乍然从水池里出来，身上的热气几乎被水珠吸尽，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哥，姜汤，外卖刚送来的，快喝了吧。”
　　“谢谢。”
　　周子澈喝下半碗姜汤，去化妆室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身上的寒意勉强驱散了一些。
　　只是坐上车，车内的暖空调一开，意识就变得有些昏沉起来。
　　“小张，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到酒店了你叫醒我。”
　　“好嘞周哥。”
　　周子澈侧躺着睡下，很快睡熟过去。
　　小张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看出青年有些瘦削的肩骨，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旁人不知道，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周子澈虽然一句不提江总，可是却总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都不需要控制饮食，体重还是一点也没有增加，擦去了脸上的妆，肤色也白得没有血色。
　　他劝人休息一段时间，对方也一直没有松口。
　　他只得尽量放慢车速，一路平稳地把车开到了酒店。
　　“周哥，周哥，到了。回了房间再睡吧。”
　　小张助理等了一会儿，没有响应。
　　他跳下车，打开了汽车后座的门，刚碰了一下周子澈的手背，脸色骤然一变。
　　手背烫得跟火炉似的，这是发高烧了！


第75章
　　“周哥，周哥，你醒醒……”
　　周子澈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唤他，但是心口像是压着什么东西，脑海也是混沌的。
　　他勉强睁开眼，眼皮沉重地直往下坠，刚动了一下，太阳穴便传来了一阵刺痛。
　　“……怎么了？”
　　“周哥，你发高烧了！我得赶紧送你去医院……你先在车里坐一会儿，我去酒店房间里泡杯退烧药让你喝了。”
　　周子澈坐起身，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低低呼出一口气。
　　“不用去医院了，喝点药就好。”
　　“这怎么行呢？！周哥，我知道您怕耽搁后续的行程，可是病早一天好，才能早一天恢复工作啊。”
　　“……那好吧，记得不要让狗仔拍到了。”
　　最近他参加的活动多，动了不少人的蛋糕，多少狗仔盯着他的动向，如果他生病的去医院的事情被拍到，不知道会让营销号造谣成什么样。
　　“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小张助理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车到了市中心医院，联系了急诊讲明情况后，立即扶着周子澈走工作人员通道到了病房。
　　一大堆检查报告出来之后，年过花甲的老医生一边开药，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道。
　　“这小伙子是个明星是吧？我好像在我孙女房间看见过这小伙子的海报。”
　　小张助理刚生起一分自豪，觉得自家艺人知名度挺高，就听见老大夫皱着眉责怪道。
　　“就算是明星，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来来来，你是这个小伙子的……经纪人是吧？你看看这几项指标，他可不只是发烧的事情！”
　　“肠胃都有毛病，气血也不足，他是不是经常容易发晕，手脚发麻？”
　　“不按时吃饭，作息不规律，熬夜，就容易年纪轻轻得这些病。我看啊，这小伙子心理压力也很大，看来这明星，也不好当啊。”
　　“这……”
　　周子澈坐在椅子上，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医生，您别怪他了，饮食作息不规律是我自己的问题……他也管不了我。”
　　其实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但自从发生了那些变故之后，他就出现了厌食、失眠种种症状。
　　每次参加采访，主持人都会问他怎么做到一直保持身材，是不是每餐都有控制饮食。
　　在镜头前，他只能笑着回答“是的”，看着粉丝夸赞他自律。
　　但是实际上，他早就从以前吃减肥餐，一直眼馋烧烤火锅的人，变成了大鱼大肉放在眼前，都提不起任何胃口，强行吃下去，就会感觉恶心、呕吐。
　　老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开了药：“先去打点滴吧，这个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粒，这个一日两次每次两袋，去吧。”
　　小张助理拿着单子，先把周子澈送到了单人病房，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拿药。
　　周子澈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被子裹得很紧，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明天好像还有一个广告拍摄……如果他今晚没法退烧，所有的工作就都要延后，那太耽误别人的时间了。
　　他双手撑着床垫撑起身，低着头勉强维持着清醒。
　　病房里很安静，窗户紧闭，但夜晚的凉风依旧透过缝隙涌了进来，他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应该是小张助理带着护士来了。
　　“门没有锁，进来吧。”
　　门外安静了一瞬，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后，房间里又很快恢复了静谧。
　　“……我有点冷，你能不能帮我添一床被子，毯子也可以。”
　　对方没有应声，但是旋即不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翻找东西的声音。
　　周子澈头疼得厉害，阖上了眸子。
　　“药都拿来了？给我打针的医生什么时候来。”
　　脚后传开一阵热度，似乎是一条薄毯子裹了上去。
　　随后小腹处也新盖了东西。
　　“药都带来了，医生正在准备，很快就过来给你打针。”
　　周子澈怔了一下，倏然睁开眼抬头望过去，在灯光下近乎透明的茶色眼瞳微缩，很快冷下来。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我们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江故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着西装外套，替他盖好了一些。
　　墨色的衬衣勾勒出男人宽肩窄腰的漂亮身形，暗红色的领带优雅而矜贵，容易叫人联想到欧洲中世纪的贵族。
　　江故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神色不变。
　　“阿澈病得这么严重，还有心情跟我说这些？”
　　周子澈扭过头，没有去看他，嗓音漠然。
　　“只是风寒发烧而已，跟江总没有关系，请您离开吧。如果让人拍到你在这里，我的公关团队会觉得很麻烦。”
　　江故凤眼微眯，似乎在分辨他的话是真心还是矫揉作态。
　　“我给了阿澈一个月的时间，你想好了吗？是想继续跟着林世伟，还是答应回到我身边来？只有你愿意，我可以保证在年底之前接你回来。”
　　周子澈咳嗽了几声，嗓音有些哑了。
　　他淡淡一笑：“江总好像搞错了什么，不是你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思考，而是我根本不打算联系你。”
　　“是江总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又问了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江总是不是工作太忙，脑子也不大清醒了？”
　　江故唇角的笑意泛上了寒意：“看来，阿澈不愿意跟我讨论这件事情，那我们谈点别的。”
　　“我和江总没有什么好谈的。”
　　“阿澈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周子澈眸光凝滞了一瞬，他烧得太厉害，平日里早就该反应过来的事情，如今却后知后觉才意识到。
　　他咬着后槽牙，对上江故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的话，其实都是跟阿澈开玩笑的。”
　　周子澈看见江故无名指上的幽蓝色婚戒，右眼皮突地跳了几下。
　　“你监视我。”
　　江故缓缓转动了一下戒指：“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告诉阿澈一个好消息……林世伟涉及黑色产业的证据，已经由我的律师团队，交给了警方。”
　　“阿澈，很快你就可以看见林世伟锒铛入狱，然后回到我身边，继续我们之前的生活了。”


第76章
　　继续我们之前的生活？
　　继续被他骗？继续被他利用？除非自己是脑子进了太平洋，才会答应江故这种可笑的要求。
　　江故似乎是误会了他的沉默：“你回来以后，一切待遇一如往常，林世伟能给你的资源，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只要……”
　　“只要哪天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再被你出卖一次？然后等你下一次大发慈悲地把我接回去？”
　　周子澈缓了一下，嗓子疼得声音早就变了调，沙哑得不像话。
　　“江总，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你弄垮林氏集团根本不是为了我，只是想消灭一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而已。”
　　“你现在做出这一副施舍的样子，是给谁看呢？”
　　“施舍？”江故低低笑了一声，锋锐的眼尾勾起，洇出深色的阴影，“阿澈想错了，这不是施舍，是威胁。”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走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一份文件袋。
　　“阿澈要不要猜猜看，这是什么？”
　　周子澈有些熬不住太阳穴的刺痛，昏昏沉沉地倚靠上床垫，没有作声。
　　江故还能有什么能威胁他的事情？
　　有关于林世伟的……江故那么看重名誉，应该不敢轻易利用这件事情。
　　文件袋被递到了他面前。
　　“阿澈病得那么厉害，其实我本来不想那么早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周子澈掐了一下掌心，稳住手结果文件袋，刚打开封条，里头就掉出来几张欠条和合同书。
　　竟然是他们家的世交，于文斌于叔叔签了字的欠条。
　　“……你算计他？！”一阵猛烈的咳嗽，像是冬天烧火的风箱，“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于叔叔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
　　于叔叔从小就是他视如亲叔伯的人，对他也一直很照顾，怎么会，怎么会……
　　“阿澈想多了，于文斌向江氏集团借款，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算计可言？”
　　江故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似乎是很愉悦看见他震惊气恼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度，语调轻快。
　　“不过，他的公司经营不力，现在根本还不起这几笔欠款也是事实……你说，他要是还不起钱，应该怎么办呢？”
　　“江故——”
　　周子澈一句话还没出口，就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咳嗽起来，松开的时候，嘴里一阵腥甜，掌心竟然出现了几点血沫子。
　　他在心底骂了一声。
　　如果……如果于叔叔公司倒闭还不起欠款，那江故肯定会要求他用房产抵债，于叔叔晚年得子，家里两个儿女都还在上学。
　　如果没有房子，还欠下一大堆债务，那……
　　他父母还在世时，公司经营遇到困难，于叔叔不止一次帮过他们家。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于叔叔出事。
　　“你咳血了？”
　　周子澈愣了一下，意识到江故是在跟他说话。
　　本能地回：“……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抬眸，却看见男人脸色很差，眼角眉梢早没了笑意，狭长的凤眼透着少许赤红。
　　“去叫医生，立刻过来照看他，办理转院手续，明天转到京市的医院。”
　　周子澈几乎被他气笑：“你在自说自话什么——”
　　“闭嘴——如果不想我现在就让于文斌破产的话，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安排！”
　　很快有医生拿了药和针进来，看了他的诊断单，立即过去跟江故低语了几句。
　　“先给他退烧……他刚刚咳血了，肺部做过检查吗？”
　　“做过检查了，只是情绪波动大，加上感冒喉咙肿痛才会咳血，江总您不用太过担心。”
　　“最好是这样。”
　　“小张助理呢？”周子澈挣了一下手腕，“你……”
　　江故没有理会他，只对着医生淡淡吩咐：“给他打针。”
　　医生应了一声，放软了声音：“周先生，请您配合一下吧，您在发高烧，再拖下去恐怕会引发其他疾病。江总也是为了您的身体好……”
　　眼皮越来越沉重，药水里似乎有助眠的成分在，他几乎支撑不住想要睡过去。
　　但是很快，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一股氤氲的热气扑了满脸。
　　他下意识地抿了一口，微烫苦涩的液体，应该是药。
　　江故看着坐在床榻上，肩膀瘦削，脸上毫无血色的青年，眼底覆着的寒冰忽地消融了少许，不经意地露出了几点温柔的情绪。
　　他端着药碗，看着青年阖着眼，纤密的睫毛如鸦羽一般扑朔，小口小口吞咽着汤药，纤细的脖颈微微弓起，成了一段流畅优美的弧度。
　　周子澈喝药的样子，似乎一直都没有变。
　　只是以前，会靠在他怀里，捧着杯子，指尖碰着他的手，喝完以后会小声跟他撒娇说药苦……
　　江故墨黑的眼底划过一丝回忆的暖色，但很快恢复了无所波澜的样子。
　　候在门外的秘书看了一眼表：“江总，视频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
　　江故刚冷冷地瞥过去，手里的药碗猛地被人一下掀翻了。
　　汤药并不算烫，但落在手背上还是瞬间让他冷白的皮肤红了一片，衣袖很快被深色的药渍浸透了。
　　刚刚还乖顺地喝药的青年像是刚意识到是他在喂他喝药，那一刹抬眸望向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厌恶和抵触，像是在看什么毒蛇猛兽。
　　“江总，您的手——”
　　“重新泡一碗药，给他喝下。取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是，江总。”
　　周子澈的嗓子已经完全喑哑了，根本发不出一个字音，他勉强撑着眼皮，等着江故离开。
　　“阿澈，你好好休息……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于文斌的。他的债务于我而言不算什么，随时可以一笔勾销。”
　　周子澈轻轻扯了一下唇角，笑容讽刺。
　　“江总，会议要来不及了……”
　　“医生留在这里照看他，我们走吧。”
　　病房门关上，周子澈用指尖敲了一下床头柜，守在一旁的医生立即走了过来。
　　“周先生？”
　　周子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医生很快给他拿来了纸笔。
　　周子澈一笔一划地写：我想见我的助理。
　　“好的，我让护士去叫他。”
　　江故不是以为用于叔叔威胁他，他就会乖乖就范做他的玩宠吗？
　　周子澈疲惫地闭了闭眸子，眼底掠过一抹狠色。
　　就算他回去了，他也有法子折磨江故。
　　是江故先纠缠不休，不肯放过他的。
　　他报复回去，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第77章
　　夜色逐渐深了，病房里已经熄了灯，青年侧着身子蜷着膝盖睡在病床上，眉心还是锁紧的。
　　小张助理回想着刚才周子澈跟他说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刚关上房间门想要在门外的走廊椅子上休息会儿，就看见江故朝着病房走来。
　　他按着周子澈的话，没有阻拦，只当没看见对方，在椅子上坐下了。
　　“他已经睡了？”
　　小张助理没好气地：“是啊，周哥已经睡了。江总就不要去打扰他休息了吧？”
　　要不是因为江故，他家艺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出乎意料的，江故竟然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只是带医生进去看看，不会吵醒他的。”
　　病房门打开，医生习惯性地想要开灯，却被江故拦下了：“去看看他退烧没有，是不是该喝药了。”
　　男人低沉的气音在深夜透着几分疲倦慵懒。
　　他说完后，缓步走到了周子澈床边，看着医生给人测体温。
　　“怎么样？”
　　“江总，烧还是没退，可能药剂量不够，明天还需要继续打点滴。”
　　“现在要喝退烧药吗？”
　　“时间差不多，可以喝了。”
　　江故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你去准备药吧，多加点热水，他怕苦。”
　　医生应声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声响。
　　病床上眉心紧锁，显然睡得不大安稳的人似乎有被吵醒的迹象，眼皮微动了几下，最后还是轻轻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
　　周子澈的面色在黑暗中苍白如纸，玫色的唇已经淡了许多，看着毫无血色。
　　江故在病床旁坐下，动作很轻地探过手碰了一下周子澈的额头，滚烫一片，之前的退烧贴像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触碰他，青年的眉头锁得更紧，肩膀颤抖了一下，旋即更深地缩入了被子里。
　　江故的指尖擦过他的鬓发，一片濡湿的汗渍。
　　“冷……”
　　江故幽深的眸子颜色更暗：“冷？”
　　“冷……”
　　不远处的窗子关得很紧，周子澈身上盖着的也是厚实的羽绒被，大约是发烧的人格外畏寒，才会觉得寒冷。
　　江故刚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消息让他带一床新的被褥过来，手腕忽地被人死死拽住。
　　他挑了挑眉，似乎已经料到周子澈的反应，唇角勾起一丝笑，好整以暇地等着病中的人开口唤他，冲着他撒娇。
　　睡梦中的人的的确确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抓着他的手，脸颊猫儿似地蹭过他的掌心，像是在求主人的宠爱。
　　江故愉悦地轻轻笑了一声，奖赏地抚了一下周子澈柔软的发尾，听见青年低喃道。
　　“林世伟……我好冷啊，你帮我盖一条被子。”
　　周子澈的嗓音虽轻，但分明叫的是林世伟的名字。
　　江故的脸色骤然一变，阴沉地几乎能滴下水来。
　　不住蹭着他掌心的人分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意，像是不满于无人应答，又皱着眉说了一句。
　　“林世伟……你今天怎么不抱着我睡……我好冷啊，你抱抱我。”
　　小张助理半梦半醒中，只听见一阵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看见了江故面色森冷地走出了病房，眸里的黑色犹如实质，几乎翻涌出来，盛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怒火，似乎还有少许难以置信的诧异。
　　“江总，药泡好了，现在要端进去给周先生喝吗？”
　　江故冷冷地挥手示意医生进去，随后转向了小张助理：“我有些事想问你。”
　　周子澈听着门外的响动，浅色的桃花眸里没有一丝困顿，反而因为长时间强撑着没有睡觉，爬着几根猩红的血色。
　　他透过门缝看着小张助理跟着江故离开，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随后在医生端药进来开灯的一刹那，重新阖上了眸子，做出一副仍然熟睡着的样子。
　　“周先生，周先生？醒醒，该喝药了。”
　　周子澈睁开眼，揉着眸子做起来，从医生手里接过了药碗。
　　碗里的汤药被热水冲泡得很淡，少了不少苦涩的味道。
　　他小口小口地喝完，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刚才我睡着的时候……有人进来过吗？”
　　医生自然如实回答：“江总进来过了，让我给您看看烧退了没有。”
　　周子澈点了点头，嫌恶地看了一眼盖在他小腹的西装外套：“所以那是江总的衣服？”
　　“……大约是吧？”
　　“麻烦你拿回去吧，江总的东西，我用不起。”
　　江故站在走廊上，看见不远处医生带着药碗出来了，臂弯上还挂着他刚给周子澈盖上不久的西服外套。
　　男人神色愈寒：“怎么回事？”
　　“额……江总，是周先生执意让我把这件外套带走还给您，他说，他说，他说您的东西他用不起。”
　　“药都喝完了吗？”
　　“都喝完了。”
　　“把衣服放在椅子上，你可以走了。”
　　江故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戾气，因为没有休息好，眼底也有几分赤红，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小张助理：“你继续说，他在林世伟那里，过得如何？”
　　“林总一开始对周哥极好，江总不是知道的吗？《海岛》这么好的资源，一听周哥想要，林总立马就给了。”
　　“不过后来嘛，林总似乎喜欢上了齐归，对周哥稍稍冷淡了一点儿，不过林总每次出席酒宴，都会带着周哥，后来齐归出事，林总对周哥就更加好了。”
　　小张助理一口气说完：“江总问这些干什么？”
　　江故站在光影的交界处，立体的五官被分为了明显的光暗面，显出几分说不出的森寒。
　　“那他呢？”
　　“什么？”
　　“周子澈对林世伟的态度呢？”
　　“江总，您不是见过周哥和林总走在一起吗？周哥对林总什么态度，还需要我说吗？”
　　“江总莫非是忘了，不久前您去找周哥，周哥因为早就和林总有约拒绝了您。”
　　江故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周子澈在林家的事情，我自然会调查清楚。但是这几天，周子澈不许再跟林世伟见面，如果你不想他陪林世伟一起入狱，就看好他！”


第78章
　　周子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打了一天的点滴，又在被窝里发了汗，烧已经退了，只是喉咙还有点疼。
　　他坐起身，病号服被汗渍黏在身上，穿着很不舒服。好在单人病房里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浴室，可以直接洗漱。
　　“周哥，你醒了啊，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江总刚刚打电话来问过你的情况。”
　　“嗯，我已经好多了。”周子澈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江故昨晚说什么了吗？”
　　“周哥，您昨晚到底在病房里做了什么啊？昨天江总出来的时候，脸都黑了，跟铁锅似的，那眼神瞧着想杀人了。”
　　“没做什么，就是睡着养病。”
　　只不过是装睡说了两句梦话，让江故以为他心里喜欢的其实是林世伟而已。
　　以江故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自然没有比自己以为捏在掌心的人，心里一直藏着别人更能惹怒他的事情了。
　　“你继续说，江故找你说了什么？”
　　“问了一些您和林世伟之间的事情，我按照您教我的，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不过江总肯定会去核实的，您不担心——”
　　周子澈走进卫生间，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擦了把脸，有些沾湿的墨发湿软地贴在他额上，眼下的青黑消退了一点儿，眉眼如画。
　　“担心什么？他只能查到我和林世伟何时走在一起，何时住同一间房，别的能查出什么？”
　　虽然林世伟私下一直在折磨他，也从未碰过他，但是在江故眼里他早就是已经和别人发生过关系的人了。
　　换作以前，他大概会傻乎乎的焦急地去跟江故解释，但是现在，他巴不得江故这样以为，最好以为他跟许多人都发生过关系。
　　你不是想一直控制住我，占有我，我偏偏让你觉得我跟谁都行，心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人。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鱼死网破，丢的也是你的脸。
　　周子澈洗完脸，又很快叫小张助理拿来了干净的衣服。
　　“而且江故现在应该正忙着加快送林世伟入狱的进程，等林世伟进去了，我在林世伟身边究竟如何，他就更难查到了。”
　　周子澈说完便合上了卫生间的门，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压着事情，许久没有这样舒心地洗过一次热水澡。
　　一直等到水温有点凉了，他才换好衣服出门，看见小张助理有些急切地端着晚饭走过来。
　　“怎么了？”
　　“周哥，您看看热搜消息吧……林世伟他，已经被批捕了。随之爆出来的，还有他包养几个三线小明星的事情，已经登顶热一了。”
　　青年温润清俊的眉眼被水汽晕染过，更显得如瓷如玉。
　　他不紧不慢地接过饭盒，走到桌边坐下，才开口问道：“林世伟包养小明星的热搜，是江故找人买的。”
　　“……很可能是。”
　　“他是为了警告我。他能把其他人被林世伟包养的消息买上热搜，当然也能把我和林世伟的事情曝光出去。”
　　周子澈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饭盒，菜色很不错，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饿了一天没吃过东西，胃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扒了一大口米饭，咬了一口蜜汁鸡翅，眼底溢出少许满足。
　　“味道不错……你去哪家饭店买的？”
　　小张助理哭笑不得：“周哥！你都说了江总是在警告您，怎么还有心情——”
　　周子澈面不改色地继续扒饭。
　　“因为他要曝光的话，不必警告我，早就曝光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我乖乖听他的，曝光我断了我在娱乐圈的路，不是更方便他控制我吗？”
　　江故这样声势浩大地买热搜，反而说明了他不会把这件丑闻说出去，因为江故不确定他是会屈服，还是会反扑。
　　江家的名誉不容有失，江故冒不起这个险，所以所谓的警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小张助理恍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如果江总一会儿来，我就当无事发生？”
　　“不。”
　　周子澈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整盘秘制鸡翅，漂亮的桃花眼微勾。
　　“你要跟他说，我醒来听说了热搜的事情，寝食难安，心神不宁——总之要让他觉得，我害怕极了。”
　　江故开完会抵达医院，还未进病房门，就看见周子澈的助理在走廊上一圈圈踱着步子，看起来焦躁不安。
　　他微微一拧眉心：“出什么事了，阿澈还没醒吗？”
　　“周哥已经醒了，但是……但是一直没有吃东西。”
　　屁，其实人家吃了两大碗米饭，一大盘鸡翅加一碗清炒时蔬，又嘬了一杯加椰果的奶茶，胃口从未有过的好。
　　“没吃东西？”江故淡淡吩咐了秘书，“去订一份晚餐送过来——不要海鲜。”
　　“您放心，江总。周先生高烧刚退，自然要吃得清淡一些。”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脸色依旧白得像是宣纸，墨黑的头发有些长，衬着瘦削尖削的下颌。
　　眸子依然浅淡透亮，只是没什么神采，没了昨天乍看见他时的倔强，像是龇牙咧嘴的猫儿收了爪子，哆哆嗦嗦地蜷缩成了一团。
　　江故挑了挑眉，眼里的笑意温柔了几分。
　　“阿澈，我听小张助理说你醒来以后一直没吃东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听到他的声音，病床上的人瑟缩了一下，嗓音很哑。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阿澈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而已。林世伟已经被批捕了，你看到消息了吗？”
　　“林世伟被批捕是他咎由自取，那那些被他……的人，你为什么要买热搜曝光他们？”
　　江故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食盒，放到周子澈面前，漆黑的凤眼笑意很深：“因为这样，阿澈就不敢离开我了，不是吗？”
　　“……如果我回来，你就不会曝光我和林世伟的事情？”
　　“当然。”
　　“那于叔叔的事情呢？”
　　“等你出院，我们回家以后，于文斌欠款的事情一笔勾销。”
　　周子澈沉默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藏得极好的讥讽之色。
　　“那等我们领证以后……江故，我们的关系，还是不能公之于众吗？”


第79章
　　江故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边将筷子塞入他手中，一边轻佻地低笑着。
　　“公之于众？你是想把自己被野男人睡过公之于众，还是想把自己做了他一年的情人公之于众？”
　　面容俊美英挺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苦涩的白雾盘旋萦绕，将他锋锐的眉宇染得模糊起来。
　　果然……即便一切的问题都是他早就设计好，也想到了答案的，周子澈还是感觉到心像是被刀剜走了一块。
　　在他假意妥协以后，江故就无所顾忌地不再掩饰他的真面目。
　　像是为了惩罚他之前的反抗，冷酷恶毒的话张口就来。
　　心口抽疼间，周子澈感觉到一只手不容反抗地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皮肤被薄茧刮得生疼。
　　周子澈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收拾好情绪，清透的桃花眼已经积蓄了薄薄的一层水雾，眼尾绯红。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泪痕到底是演技还是有感而发，江故自然就更加看不出他的心思。
　　江故毫无起伏的冷冽嗓音响在近处。
　　“你不要脸没关系，可我还要顾及江家的名誉。江家的前夫人被别人玩弄的事情，半个字都不可能传出去。”
　　墨黑的凤眸淬了毒一般盯着他，缓缓流露出了轻佻而残忍的笑意。
　　“阿澈，我不会跟你复婚，不会给你名分，你也不用想着逃……你只能做我的情人，快乐无忧，一辈子。”
　　周子澈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点想要挣开江故的手，但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江故就已经欺身而上，将他逼着，脊背贴上了床垫，无路可退。
　　像是被他眼底的惊恐和挤出眼眶的泪痕取悦，男人的神情柔和了少许，如竹如玉的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抚受了惊的小猫。
　　“阿澈，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只要你乖乖的，于文斌会没事，你更会没事，嗯？”
　　如果我现在还选择相信你说的话，那我脑壳里装的大概不是脑子，而是水，摇一摇都能听见“哗啦啦”响。
　　周子澈哑声低哼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青年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的角落里，病号服下莹润分明的锁骨漂亮又清瘦，看起来无辜又惹人怜爱。
　　“那等你病好了，我就接你回家……许忆会跟我们一起住。”
　　周子澈一咬下唇，口中蔓延开了腥甜的血。
　　他低下头，纤长的眼睫扑朔几下掩盖住了眼底的冷色，做出一副伤心难过又不敢反抗的模样，没有作声。
　　“好了，你吃完东西早点休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周子澈看着眼前的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只觉得看到了一盒盒的垃圾，恶臭难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在江故离开前猛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仰起脸小声道。
　　“你今天能……不要走吗？”
　　江故侧过脸看他，讶异的神情一闪而逝：“怎么了？”
　　“……我看着热搜上的事情，有些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阿澈今天表现很好，热搜上不会出现你的名字。”
　　江故说完后却并没有继续往走廊走，而是在床沿处坐了下来，探手舀了一勺蛋羹，送到了他嘴边。
　　“吃一口吧。”
　　周子澈本来就吃得很饱，江故送来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想碰，更何况是对方亲手喂他的。
　　他尝了一口，并没有吞咽下去，而是很快难受地咳嗽起来，侧过身呕吐了出来。
　　“我……”他一边咳一边小声说，“我不舒服……有点吃不下。”
　　“不要紧，吃不下就不吃了，有胃口了再说。”
　　“嗯。”
　　周子澈吃饱喝足，又睡了整整一天，其实精神很好，只是江故在房间里，他不得不做出一副蔫蔫的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副样子让他方才的屈服服软可信度大增。
　　已经快要入冬，天暗得很早，晚上七八点钟天幕就已经暗得透不出光了。
　　周子澈“病怏怏”地坐在床上翻看过几天要拍的广告剧本，腿坐得久了有点酸，想找路望鹤唠嗑，想出去走走，但——
　　“江故？”
　　在旁边开着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我……我想洗澡换身衣服。”
　　“我叫秘书给你送新衣服来，你去吧。”
　　周子澈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进了浴室，锁好门，然后先来了一套广播体操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拿出手机跟《海岛》剧组的几个熟悉的演员唠了一会儿。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打开了水龙头用冷水泼了脸，弄湿了一点碎发，打算出门去拿新衣服。
　　手刚碰上门锁，就听见外头隐约传来江故和秘书的对话声。
　　“……江总，真的要把许先生接回来吗？”
　　“嗯，听说他在许家过得不错？”
　　“……他父亲知道了因为他您撤了所有投资，停了他所有的信用卡，公司的事情就更加不让他碰了。许总还在带他四处出席宴会，大概是想找点把他嫁出去，弥补回一点损失。”
　　“你去联系许总，把他接回来，至于投资……就要看许忆的表现了。”
　　“好的，江总，我这就去办……许先生接来以后，还是安排他住酒店吗？”
　　“带去家里。”
　　周子澈听到这儿，第一反应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江故嘴上看不起林世伟那样四处包养情人的浪荡子弟，结果自己还不是养情人在家？
　　江故把许忆接回来，是真的喜欢，还是纯粹为了惩罚他，他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反正这两者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答案如何根本不重要。
　　“可是您不是说，等周先生出院了，也把他接回家住吗？”
　　江故的嗓音毫无起伏：“怎么，你觉得不妥？”
　　“不……我这就去办。”
　　等谈话声消失，又过了几分钟，周子澈才打开浴室的门出去。
　　江故把新衣服递给他：“阿澈，我打算把许忆接回来住，他住主卧，你没有意见吧？”
　　周子澈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夜半时分，睡熟的青年翻了个身，面朝向江故，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嘿嘿……许忆真好看。”
　　江故挑眉，眸里慵懒的睡意一扫而空。
　　“嘿嘿……许忆可以跟我住一起了……许忆……”
　　江故的神情阴鸷下来。


第80章
　　压根没睡着的周影帝嘟囔完，已经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低了几度，江故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怒意落在他面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来质问。
　　周子澈在心里止不住发笑，浑然不在意地又翻了个身，梦呓的话更加暧昧。
　　“嗯……你别被发现了……”
　　空气安静得几乎结了冰，周子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听见身边一阵衣料摩擦的轻响，随后是一阵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
　　周子澈睁开眼，眸子眯成了一条缝，正好看见江故的背影，在走廊“安全通道”的灯光照耀下，染上了一层绿光，连头发也没能幸免。
　　病房门合上了。
　　他一直等到江故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才伸了个拦腰，翻了个身，摸出手机，一扯被子蒙住半张脸，心情颇好地切了小号去微博冲浪了。
　　第二天，江故领着助理来给他送早饭的时候，周子澈玩了几个小时，睡了几个小时，精神百倍装成担惊受怕的样子。
　　抬眸瞟一眼江故，嗯……
　　脸色冷得骇人，凤眼里的墨色尤其深，眼下浮起一层淡淡的青黑色，一看就知道晚上没睡好。
　　也是……“绿帽子”一顶接一顶，能睡好就怪了。
　　周子澈打开了饭盒，看着江故面色阴沉的模样胃口大开，扫光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看了一眼边上的南瓜饼，觉得自己再吃下去就不像是“担惊受怕”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拿湿毛巾擦了一下脸和手。
　　“阿澈吃完了，怎么只吃了一碗粥，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饭菜很合胃口，只是你在这不合我胃口。
　　还穿着病号服，肤色白皙的青年沉默着点了点头，似乎被问得有些紧张，又哆哆嗦嗦地去拿筷子，像是怕对方生气不得不吃。
　　“不是……挺合胃口的。”
　　他夹起一个心怡许久的南瓜饼，咬了一口。
　　啊，好吃！
　　“我问过医生了，你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今天可以出院了。”
　　周子澈吧唧着嘴咽下去一口南瓜饼，顺着江故的话问道。
　　“那……我们今天就回京市吗？许先生呢，他也是今天到吗？”
　　面前的男人听到他提到许忆，眸光凝滞了一瞬，逐渐锋锐起来。
　　“是，他也是今天到……阿澈不用担心，我虽然打算跟他订婚，但绝不会让他欺侮你的。”
　　好一个订婚。
　　你要跟许忆订婚，我管不着，你要把他接到家里，我也管不着。
　　但是你非要强留住我，又让我跟他住在一起，不就是想刻意羞辱我折磨我吗？
　　“江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会跟许先生好好相处的。”
　　“是吗？”江故似乎没有料到他对“订婚”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记得阿澈以前，很不喜欢他，现在怎么转性了？”
　　“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现在不会了。”
　　周子澈微微一笑，很懂事地续道。
　　“我觉得我睡在客房也不好……既然江总要跟许先生订婚了，那以后许先生就是江夫人，我要不睡地下室吧。”
　　“我也不能打扰你跟他同桌吃饭，不如以后就让管家把饭菜端到我房间就行。”
　　周子澈每说一句，江故的脸色就森冷一分，但他像是无所察觉一般，补了最后一句。
　　“江总工作忙，时常不在家，许先生自己在家难免觉得无聊，如果我在家的话我一定好好陪他解闷，江总您就放心吧！”
　　这话在江故听来，无异于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给你戴绿帽，你的情人跟你未婚妻在一起了，高不高兴，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江故放下了碗筷，脸上面无表情，但眼底的冷色已经掩饰不住。
　　“阿澈误会了，我每日去公司会带上许忆。”
　　“哦……是我想岔了。”周子澈耷拉下眉眼，“许先生与我不一样，我对商业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只会拍戏，他是许氏珠宝的小少爷，商业上的事情自然比我懂得多。”
　　“江总之前说，只要我听话，我还可以继续做我喜欢的事情。那再过不久我也要进剧组了，很长时间不能在家，好在……有许先生每天陪你，挺好的。”
　　许忆一个纨绔子弟，能有几斤几两他和江故都心知肚明。
　　江故敢让他碰公司的事情，许忆就敢把事情搞砸。
　　“每天带人去公司”，这话骗骗傻子还行，骗到他头上来了。
　　周子澈夸完许忆，贬低完自己，又很乖巧地继续报备新剧组的消息。
　　“我新接的那部剧，女主是个新人演员，但是男二是我之前的偶像，就是h国那个唱跳明星韩穹。”
　　他和江故刚结婚那会儿，正是韩穹最火的时候。
　　他自己唱歌跳舞都不太行，歌舞双废，所以格外喜欢跳舞唱歌Rap都很优秀的唱跳爱豆。
　　那时候新婚燕尔，有时候他会故意说自己喜欢韩穹，醋一醋江故，当作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至于现在……
　　“韩穹？”
　　“江总公司事务忙，可能是不知道这个人，我只是随口提一提……”
　　一旁的秘书嘴快：“江总，韩穹就是那个前段时间因为离婚上热搜的。”
　　周子澈在心底“嘶”了一声。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这样一来，江故头顶的绿光颜色似乎更深了。
　　江故淡淡地丢下一句：“你慢慢吃。”
　　随后起身快步离开了病房，大概是去查他和许忆，还有他和韩穹之间的事情去了。
　　周子澈眉目弯了弯，把桌上的早点都吃完了，然后叫来了小张助理。
　　“去买个热搜，就说我是韩穹的粉丝，他的海报和实体专辑我都留着，同品牌的衣服和鞋子也有，你看着买个热搜，别让江故发现是我们做的。”
　　这种热搜一来可以增加他新剧的讨论度和话题度，二来可以绿一绿江故，何乐而不为。
　　“好。”小张助理点了点头，又好奇道，“周哥，虽然你新剧是跟韩穹有合作，但是他是男二啊，剧本是你跟他抢女主啊！”
　　“我知道。”周子澈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有些发干，“但这是在剧外。你放心，我不会跟韩穹炒cp的。”
　　三年前他窝在江故怀里，逗对方说自己喜欢韩穹的情景已经有点模糊了，现在回忆起来，也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幻。


第81章
　　下午一点多，周子澈穿上了韩穹的同款T恤，脚踩韩穹代言的球鞋出了院。
　　小张助理买热搜早就驾轻就熟，安排好的狗仔蹲在机场，利落地拍下了周子澈的出行照片，顷刻蹿上了热搜前三。
　　【周子澈穿韩穹同款T恤。】
　　一个娱乐博主还扒出了他三年前还不怎么红的时候的一个采访，主持人问他偶像是谁，他回答了韩穹。
　　【周子澈：韩穹跳舞很帅。】
　　【周子澈韩穹搭档新剧《河山》。】
　　前天由于周子澈发烧住院，很多工作都推迟了几天，粉丝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直在工作室下面等声明。
　　如今终于看到自家偶像的消息，当然大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跑去了评论区。
　　【澈澈穿白T恤真的好有少年感，太好看了吧！】
　　【原来澈澈和我是同担！我也喜欢韩穹！】
　　【很期待澈澈和韩穹老师的合作！】
　　【谢谢周老师夸奖我们韩哥！趁机向大家安利一波韩哥的唱跳舞台！】
　　【只有我发现了澈澈穿的鞋也是韩穹老师代言的品牌吗？】
　　【谢谢楼上姐妹，嗑到了！穹澈cp是真的！】
　　由于《河山》剧组的官微很快也转发了这条热搜，粉丝们理所当然认为是剧开拍前的预热，所以评论区的氛围很友好。
　　有些夺笋的粉丝已经找出了周子澈以前在真人秀上表演的拉胯歌舞视频，和韩穹的炸裂舞台剪辑在一起。
　　标题名为：【周子澈和韩穹，买家秀和卖家秀。】
　　视频里的两个人颜值都没得挑，只是一个是正统的中式帅哥，眉目清正，一个是韩系爱豆，妆容稍野一些。
　　视频封面又挑了两人最帅的照片，吸引来了一大波路人颜狗。
　　视频里的周子澈四肢僵硬，跳得像是机器人在扭动，唱歌跑调跑到了太平洋。
　　韩穹则动作流畅，Rap吐字清晰，一看就知道专业得很。
　　评论区已经笑疯了。
　　【澈澈：你们看我新装上的四肢怎么样？是不是很灵活？】
　　【澈澈跳舞唱歌真的满脸写着拒绝。】
　　【澈澈：我喜欢韩穹不代表我能和他跳得一样好。微笑.jpg】
　　【哈哈哈哈哈，澈澈跳的是广播体操吗？不过术业有专攻嘛，澈澈毕竟是演员，只是在真人秀表演一小段逗大家一乐。】
　　【澈澈能和韩穹老师一起拍新剧，我的爱豆成了我同事，这也太快乐了吧！】
　　【穹澈cp是真的！刚才韩穹在微博关注了澈澈，还给他的微博点赞了！】
　　【嗑到了！】
　　周子澈关掉了手机，懒洋洋地扯过毯子，阖上眼准备睡个午觉，养好精神应付许忆。
　　他和韩穹的事情微博上讨论度那么高，就算江故工作忙没看到，秘书也一定会尽职尽责提醒他的。
　　飞机在京市机场平稳落地，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走了VIP通道，周子澈刚坐上车，就听见后边有一个声音叫住了江故。
　　“江总，您回来啦……我已经等了您一个多小时了！”
　　甜得发腻，还有点矫揉作态的，是许忆的声音。
　　周子澈垂下眼睫，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关上了车门。
　　江故面无表情地站在车门外，没有去看许忆，目光反而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
　　指望我吃醋？跟许忆争起来？显得你很有魅力？
　　周子澈微微一笑，笑得人畜无害，乖巧懂事地提醒江故。
　　“江总，是许先生来接你了？看来许先生很关心你呢。要不您坐许先生的车吧，你们好几天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哪像我，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江故狭长的凤眼微眯，墨色的瞳孔缩成了犹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线，只淡淡地盯着他，没有应声。
　　许忆大概是等得着急了，很快走到了江故面前。
　　周子澈在车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听到两人的互动。
　　“江总……”许忆先是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随后堆起笑，挽住了江故的手臂。
　　“江总，您终于接我回来了，我在家里待着可没有意思了，我爸爸只会带我去参加宴会……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许忆把“我们”和“回家”两字咬得很重，像是对他的警告。
　　周子澈低头玩着手机，眼角眉梢一派平静，没有一丝嫉妒吃醋的迹象。
　　江故收回了视线，冷冷地扫了一眼许忆放在他臂弯上的手，温和的笑意很快覆上了面容。
　　“嗯，我们回家吧。”
　　许忆立即欢天喜地地拉着他往后边的车走去，江故视线的余光一直停留在车里的青年身上，可是一直到目光被障碍物阻挡，也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嫉妒和醋意。
　　甚至不知道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视频，周子澈的眼角微微弯着，笑得自然又明媚。
　　好像已经对他全然不在意了，只是迫于他的威胁，留在他身边。
　　江故眸里的暗色更浓，唇角的笑顷刻敛去，对着许忆漠然道。
　　“松手。”
　　许忆还沉浸在江故方才对他难得温和的笑容里，闻言猛地一怔，接触到江故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眉宇，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命令他放开，慌忙松了手。
　　“江总，您是赶航班累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到家我给您做西餐吧，您想吃什么？”
　　许忆在车门边停下，殷勤地给江故打开了车门。
　　然而江故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径直走向了后座。
　　“不该问的，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你要记得我可以把你从许家接来，就能随时把你丢回去，记住了吗？”
　　许忆委屈地一撇嘴，回想起方才自己在跟江故说话时，对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周子澈身上，不由怒火中烧。
　　他眼珠子一转：“我记住了，江总……您别生气。”
　　“我只是看到了有关周先生的热搜……以为您是看到那个心情不好，所以才——”
　　秘书立即把手机递给了江故，把收集到的有关韩穹的资料放在了屏幕。
　　【穹澈cp是真的！】
　　【澈澈穿了韩穹老师的同款T恤哎！】
　　【他们在剧组一定很好玩！】
　　许忆听见了江故一声不明意味的低笑，一扭头看见了那双如无边夜色的黑眸里绕燃烧的冷焰。
　　他心里一喜，刚想开口继续添油加醋，就看到江故推开了车门，朝着周子澈的车的方向走去。


第82章
　　周子澈正用微博小号看着粉丝剪辑的那个夺笋视频，自己看自己的黑历史，好笑之余似乎还有一丝羞耻。
　　青年脚趾扣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一张脸憋得有点泛红，唇角眼尾都扬起了明媚的弧度。
　　车门猛地被人拉开了，周子澈怔了一下，下一瞬江故高大的身影骤然逼近，抓着他的肩，将他按在了座椅上，脊背和背后的靠垫没有一丝缝隙，甚至脊骨已经开始发疼了。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椅垫上，播着的欢快音乐在一片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和韩穹的电视剧，推掉。违约金和一切损失由我承担，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电视剧资源。”
　　周子澈睨了一眼江故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表情一下子从欢欢喜喜的笑变为了心惊胆战的畏惧。
　　“我不明白江总的意思……这部剧已经官宣了，如果我突然拒演的话，影响肯定很不好。江总如果想给我送资源，我可以——”
　　江故冷笑，瞳孔拉长成一道凛冽的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周子澈，你还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周子澈兢兢业业地红了眼眶：“江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
　　“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
　　江故宽大的掌心从他的肩，挪到了他的脖颈，虎口卡着他的喉结，缓缓收紧。
　　“你根本不害怕，也不在意……你留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于文斌的把柄在我手里，我说的不是吗？”
　　看来江故还不算太蠢……但是他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早发现了，还省去了他演戏的时间和精力。
　　周子澈弯了弯唇，直直对上江故不带一丝温度的凤眼，嗓音没了方才“害怕”的颤音，淡淡道。
　　“江总说得对，我是不害怕，也不在意，只希望于叔叔好好的——江总何必说破呢？你不是就希望我乖乖听话留在你身边，现在这样不好吗？”
　　卡在他脖颈上的手猛地收了一下，周子澈猝不及防，立即哑声咳嗽起来，可是呼吸不通畅，他只能紧咬下牙关。
　　“江故，你为什么生气？”他顿了一下，讥讽地轻笑着续道，“哦——我知道了，因为只许你自己玩弄别人的感情，不许别人报复你，对不对？”
　　“周子澈！”江故削薄的唇几乎失了血色，眼里的暗色汹涌起来，“你要是想于文斌好好的，就——”
　　“就乖乖听话？”
　　周子澈抬手握住江故的手腕，为自己博得了一丝呼吸的空隙。
　　“我不是一直很听话吗？你要我跟你回来，我回来了。你要跟许忆订婚，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是江总自己莫名其妙过来干涉我的工作——你是跟韩穹有仇吗？我怎么不知道？”
　　周子澈语调哑着，怪声道。
　　“还是说，你见不得我跟别人好？江总受不了了？吃醋了？可是——把我送给林世伟，说我不干净了的人是江总您自己啊。”
　　一句话尖锐得像一把利剑，直接戳破了他们两人之间所有的不堪。
　　周子澈说完，阖上眼等着江故暴怒的反应，他以为对方至少会动手，但是卡在他脖子上的手不仅没有收紧，反而倏地松开了。
　　“你想一辈子被我关在家里吗？”
　　周子澈面不改色：“江总想上法治新闻跟林世伟一起进监狱，那大可以试试。”
　　他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刚才忘了说，江总自己也很不干净，既然要跟许忆订婚了，就尽量做个人吧，别祸害人家了。”
　　五分钟后，周子澈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扭头望向窗外，有些后悔刚才骂江故的话——
　　还是骂得轻了，应该再狠一点。
　　绿帽还是给对方戴得少了，应该再来两顶。
　　对方订婚，他怎么也该有个绯闻男友/女友，或者来点已婚有娃的传言。
　　都怪自己嘴巴跟不上脑子，骂得水平低了，才导致江故竟然没有一怒之下离开这里，反而跟他坐了同一辆车回家。
　　啧。
　　周子澈在心底轻哼了一声，刚在想一会儿到了家自己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好赶紧躲开江故和许忆，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了江故低沉的声音。
　　“推掉和韩穹的剧，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
　　周子澈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随口道。
　　“可以啊，你把于叔叔的债务转到我头上，他的债我来还，你以后不许再跟他联系。”
　　“这条不行。”
　　周子澈本也没指望他答应，索性说了更离谱的。
　　“那你让许忆滚蛋。”
　　“……好。”
　　好？！
　　周子澈愣了一下，压下了眼底一闪而逝的诧异。
　　“江总不是说要和许忆订婚吗？让他滚了，谁来跟你订婚。”
　　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江故一眼，意外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江故不答反问：“阿澈不是说许忆长得很好看，想和他好好相处，怎么要让他滚蛋？”
　　周子澈哼笑。
　　“不是有韩穹吗？而且……我对不干净的人，也没什么兴趣，是吧，江总？”
　　“玩笑开够了，这个话题就不用再继续了，我不可能拒绝这个电视剧，江总别白费工夫了。”
　　“我现在就让许忆离开京市——以后也不会再让他回来。”
　　周子澈感觉到江故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
　　“这样……阿澈满意了吗？”
　　“走了一个许忆还会有下一个，我实在没有精力，也没心思应付他们。我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江总不用当真，你就算真的让许忆走了，我也不会推掉那部剧。”
　　“因为韩穹？”江故的嗓音泛上了少许冷意，似乎在极力压制，“你喜欢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不大记得了……我们结婚前？江总大概是忘了，我们是商业联姻，我跟你结婚并不是自愿的，你也一样。”
　　周子澈说完微微一恍神，其实他这话只说了一半，结婚以后，他是真真切切喜欢江故的。
　　只可惜……
　　他调整好表情。
　　“所以我们现在各自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江总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
　　他听见江故低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第83章
　　周子澈脊背一僵，江故身上强烈的危险感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指尖已经摸上了身后的手机，打算见势不妙就拨通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明明与他还隔得很远，他们中间甚至能再坐下一个人，可是对方的眼神犹如实质，像是一只捕猎的鹰一直遥遥地盯着他，根本摆脱不掉。
　　这种感觉让周子澈极为不舒服，江故说出来的话，更让他不舒服。
　　三年来他听多了对方的情话，衣冠楚楚时的，暧昧情动时的……总而言之，不过就是甜言蜜语，下了床就可以忘掉的东西。
　　“江总喜欢我？”他轻轻笑了，一歪头，“可是我不喜欢江总啊。”
　　“你是肺腑之言也好，是巧言令色也罢，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离婚了。你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如果你想看我演戏，说爱你，那也很简单。”
　　周子澈无缝切换了深情款款的微笑。
　　“毕竟——每部戏，我在戏里都对对手演员说过告白的话，做我的本职工作不是什么难事，江总想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说——”
　　“周子澈，你以前——”
　　“江总，我爱你，我这辈子非你不可，如果你敢娶别人我就一头撞死。”
　　周子澈饱含感情地念完词。
　　“江总喜欢这样的吗？”
　　江故抬手扯了一下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已经凸起了青筋。
　　他色泽浅淡的唇勾起森寒的弧度，像是确定了什么，瞳孔的颜色极深，却闪烁着疯戾的光。
　　“我喜欢。”
　　他缓缓倾身，看见眼前的青年眼底来不及掩饰的厌恶，猛地伸手钳住了对方的下颌。
　　周子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冷声道。
　　“你再动一下，大概就要去警局喝茶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故听到他的话面上的神情不但没有怒意，反而愉悦地笑了起来。
　　“我说……我喜欢，不过阿澈刚才的话如果是发自真心的话，我就更喜欢了。”
　　周子澈瞳孔微缩，不知道短短几刻时间里江故的脑子到底想了些什么。
　　“你在飞机上喝酒了？几粒花生米啊，喝成这样。”
　　身前的压迫一松，周子澈看着江故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听见对方低沉磁性的嗓音。
　　“阿澈放心，这辈子我也非你不可，不会娶别的人了。”
　　周子澈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脏话。
　　谁在意你娶不娶别人？你娶任你娶，别蹦哒到我眼前乱晃就行了。
　　非我不可？
　　离我远点，我代表我十八辈祖宗谢谢你！
　　车在别墅前停下，周子澈垮着一张脸下了车，刚关上车门，就听见江故对着一旁的秘书吩咐道。
　　“送许忆离开，以后别让他再出现在京市。”
　　话音落下，周子澈眼前一黑，秘书愣了好半晌，看看他，又看看江故。
　　“江总，这……”
　　人也是江总要接来的，这才刚接来几个小时啊，这就要把人送回去了？！
　　“这……那对许总那边，怎么交待啊？”
　　“你只需要跟他说，让他管教好自己的儿子，等许家的小公子结婚了，江家会送出厚礼贺喜新婚。”
　　这意思是……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把许忆带回来，更不可能让许忆做江夫人了。
　　“我明白了江总，我现在就去办。”
　　“江总！”
　　周子澈听见不远处许忆诧异委屈的喊声，眼皮一跳，立即快步朝着别墅的大门走去。
　　你们俩的感情债，别扯到我身上。
　　可惜许忆显然不想如他的意，下一句就喊了他的名字。
　　“江总，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不是周子澈对你说了什么，您为什么只相信他的话，却不来问问我？！”
　　周子澈走得更快了，习惯性地在门锁上按上了自己的指纹。
　　“滴”的一声检测成功的提示音，别墅门缓缓打开了。
　　身后许忆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委屈愤怒。
　　“江总，您已经和他离婚了……他却还能随意进出别墅，凭什么？明明他哪里都不如我——”
　　周子澈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离婚以后江故居然没有把他的指纹信息删了。
　　大概是工作太忙，也不怎么回家，就忘了这茬吧。
　　周子澈走进别墅，“砰”地合上了门，把许忆哭哭啼啼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客厅里的家具似乎都换过了，甚至连地毯的颜色都改了，乍一进入扑面而来一股陌生的感觉。
　　联想起江故之前跟他说要和许忆订婚的事情，这大概就是新房的装修吧。
　　倒是白瞎了这些新的家具。
　　周子澈随意找了沙发的一角坐下，等着门外的事情解决完。
　　几阵哭得梨花带雨的控诉后，许忆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再留下来了，满肚子的委屈怒火不敢向江故发泄，只好喊着他的名字痛骂。
　　“周子澈——你这个贱人，总有一天你也会被赶出去！”
　　“周子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污言秽语渐渐远去，可能是被人塞进了车里。
　　周子澈揉了揉耳朵，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对上许忆迸溅着怒火星子的眼睛，冷淡道。
　　“冤有头债有主，把你吆来喝去的是江总，可不是我。”
　　“你胡说——要不是你，江总怎么可能会这样对我？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贱人！”
　　周子澈懒得再跟他说，毕竟装睡的人永远也叫不醒，一个人满心想着依附别人获得地位荣耀，再怎么跟他讲道理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利落地关上了窗户，窗帘拉起之前，看见两个保镖关上了车门，迅速带着许忆离开了。
　　“阿澈，生气了？”
　　周子澈移开目光，轻巧地挑眉笑：“这都要生气的话，我在娱乐圈早气死了。”
　　网上他的粉丝多，黑粉也多。
　　许忆骂的话跟有些黑粉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要是动不动就生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忙着跟黑粉对线得了，也不用工作了。
　　“江总把人送走了，应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去整理行李了。”
　　周子澈说完立即拉着行李箱朝着地下室走去，走了两步——
　　“你去哪儿？”
　　“虽然许先生走了，但是我还是没什么兴趣跟你住一层楼，所以还是地下室更合我胃口。”
　　江故的语气未变，甚至更加耐心了一些。
　　“地下室太乱了，而且冬天阴凉，不适合住人。”
　　周子澈没理会：“我不住那你去住？”
　　“好。如果阿澈只是不想跟我住一层的话，那你去楼上睡，我现在搬去地下室。”


第84章
　　周子澈磨了磨后槽牙，笑得人畜无害：“江总请便。”
　　能不跟江故住一层，还能住更好的房间，他当然乐意至极。
　　“请问江总打算什么时候搬，需不需要我现在请人来帮忙？”
　　“不必了。”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
　　“东西不多，我自己去搬就好。”
　　那双狭长的凤眼眼尾挑起的时候，总像是地狱来的撒旦，藏着什么蔫坏的心思。
　　周子澈侧身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索性坐在行李箱上等着人搬完东西。
　　他原以为江故怎么也要让人过来打扫一下地下室，毕竟那里是堆放杂物的地方，灰尘堆了不少，但对方只是上楼去拿了一条被褥一个枕头。
　　“好了，阿澈可以回房间了。”
　　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周子澈站起身：“房间的钥匙。”
　　“在茶几那里。”
　　“我记得地下室没有上锁，那这里的房间钥匙我就都拿走了，江总没有什么意见吧？”
　　“自然没有。”
　　周子澈把几串钥匙塞进了口袋，拎着行李箱上了楼，刚走进客房就反锁了房门。
　　江故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以那人的性格，既然肯委屈自己住地下室，八成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现在还猜不到江故到底还想要什么，但防范着一些总是好的。
　　周子澈打开了行李箱，先扫视了一圈房间，客房的布置倒是没有怎么大变，只是原先衣柜里装着的他的衣服都已经清空了。
　　他利落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理好，然后进浴室洗澡换好干净的衣服，走出门时听见了两声沉闷的敲门声。
　　青年的睡衣刚套到一半，露出小半截劲瘦纤细的腰线。
　　听到声响，像是只刚放松下来又受了惊的猫，一下子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周子澈迅速理好了自己的衣摆。
　　“谁？”
　　“阿澈，是我。”
　　江故的嗓音隔着一扇木门，愈发低沉悦耳。
　　“有什么事，可以在手机上说。”
　　“只是给你送晚饭过来，阿澈不用这么紧张。”
　　周子澈迟疑了一下，又听见对方低笑着续道。
　　“如果我真想做什么，你觉得这扇门挡得住我？”
　　房门打开，男人已经换上了居家的T恤，墨黑色的丝质衣裤衬着他冷白色的面容，显出几分随性的慵懒。
　　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传说里西方中世纪的吸血鬼。
　　“不知道这几个月阿澈的口味换了没有，秘书送来了一些你以前爱吃的东西，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周子澈看了一眼餐盘上摆放着的食物。
　　意面、牛排还散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就送过来的。
　　“谢谢。”
　　“还有一样东西，大概是阿澈不慎落下的，秘书也送过来了，放在楼下的茶几上。”
　　周子澈挑眉，他并不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
　　他走出门，扶着走廊的栏杆往楼下茶几的方向望去，茶几上放了一个药箱，是他之前带走的那个。
　　青年浅淡的眸色愈冷，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那个啊……江总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阿澈在横市住的酒店。”
　　“我不是落下的，我是丢掉的，因为没什么用了。”
　　周子澈走回房间，从刚刚整好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崭新的药箱。
　　“我觉得这个新的更加好看，江总觉得呢？”
　　他明显感觉到他话音落下时，江故削薄的唇抿成的弧度锋锐了几度。
　　“那里面的药阿澈还没有用完，为什么说……”
　　周子澈轻轻“啧”了一声，佯装思索：“我想想，我丢掉这个药箱的时间，好像是听到许忆交给我录音的那天。”
　　“那里面的药确实还没有用完，我本来也不想浪费的，但是——”
　　周子澈一手敲着桌面，一手摆弄着新药箱的手环。
　　“但是我嫌那个药箱和里面的药，被江总碰过，觉得有亿点点恶心，看到上面江总写的字条，就更恶心了。”
　　他没有等江故回答，走过去推上了门。
　　“总之那个药箱我已经不要了，如果江总想留着，那也算是物归原主，你就自己留下吧。我要吃饭休息了，饭钱一会儿打你银行卡，再见。”
　　门“砰”的一声合上，没有一丝迟疑留恋。
　　江故立体的五官在骤然暗下的光线下刻上了深色的阴影，眼里的墨色几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闪烁着疯戾的色泽。
　　他看着紧锁的门锁，似乎想探手推开门，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青筋暴露，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周子澈没有走远，紧绷着身体用脊背堵着门，他能清晰地听见对方微沉的呼吸声，像是一只红了眼的猛兽蛰伏着等着猎物落入陷阱。
　　青年抬手按了按眉心，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想着说那些话惹怒江故，但是话到了嘴边，似乎又是不吐不快。
　　门外的人还没走，他甚至能听到对方衣料摩挲的轻微响动。
　　周子澈便也靠着门板站着，竭力放轻了呼吸。
　　数不清是过了多久，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走远了。
　　他绷得像一张弓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了下来，眉眼间的警惕还未完全退去。
　　忽地听见“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地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那阵砸地声却没了后续，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江故看着眼前碎裂成了几块的药箱，里头的药膏、药盒上还贴着便签，上面陈旧的字迹像是在提醒他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周子澈一向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不只是在他面前，在粉丝、媒体眼中，也一直是谦和有礼，不争不抢的性格。
　　他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青年会用那种冰冷漠然的眼神看着他，话语直白得像一把淬毒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对他说——
　　“我觉得很恶心。”
　　明明三年来……那人总是爱抿着唇笑看他的，眼底的爱意从茶色的桃花眸里溢出来，勾人心魄。
　　明明曾经他生病的时候，那人也着急地从药箱里翻找药品，在半夜给他烧水倒茶。
　　“江故，我想也给你备一个药箱，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会半夜高烧没人照顾没法喝药了。”
　　地上的药箱盖子已经碎得无法拼合回去，便签上的陈年墨迹，也已经皱得有些模糊了……


第85章
　　秘书是在半夜接到的电话。
　　电话里江总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带了几分酒气，压不住的沉哑燥怒。
　　“江总……许忆已经送上飞机了，许总那边也已经联系妥当了，您在家吗，还是在酒局上？我开车过来接您。”
　　“在家，带点解酒药来。”
　　秘书去药店买了药，匆匆赶到别墅时看见二楼的房间灯已经灭了，他走进客厅，才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隐隐亮着灯光。
　　他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走去地下室看了一眼。
　　“江总？您怎么——”
　　他记得江总一向是不喜欢逼仄的环境的，可能是因为幼时常年被幽闭在家的经历，江总在狭小的空间里时常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脾气也会变得格外敏感易怒。
　　他快步走进了地下室，常年堆放的杂物都被理到了一边，但是由于没有窗户，白天也没有阳光照射，这里空气混浊，散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桌面上放了两瓶空了的酒瓶，坐在床沿处的男人面色一如往日，一双墨黑的凤眼却隐隐透着赤红。
　　“我这就给您泡药，您先休息一会儿。需要我叫私人医生过来看看吗？”
　　“不必了。”
　　江故缓缓抬手按了按眉心，他的眼底爬着几根红血丝，薄唇抿成了一道凛冽的弧度，俊美的面容便显得有些森冷。
　　秘书利落地泡好了解酒药，端着药碗看见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总……您怪我多问一句，您为什么住到了这儿来，是跟周先生吵架了吗？”
　　在外界传闻里一手创下商业帝国，随便签个字过手的都是上亿项目的年轻总裁，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孤寂得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江总这副模样了。
　　自打江总出国留学回来，一路争夺家产，成为江氏集团的控股人，再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幼年那个不受家族重视的私生子，被继母、继兄肆意欺侮，关在家中的怯弱小孩子，已经在江故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了。
　　就连他跟了江故那么多年，也是从一个老管家口中得知的这些陈年往事。
　　江总从来不是愿意把伤疤展示出来的人，大概从小受够了因为身份带来的歧视，自江故执掌江氏集团以来，一向很重视集团和个人的声誉。
　　在江家出事之前……他其实也一直认为江总和周先生是再好不过的夫夫，虽然是商业联姻，但情投意合，恩爱和美，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
　　在金钱权力和爱情之间，江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江总，解酒药好了，您喝一点吧……”
　　男人接过了药碗，却没有动。
　　“你觉得……阿澈做的是对的吗？”
　　秘书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我说，你觉得阿澈想彻底摆脱我，做的是对的吗？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不会为此罚你。”
　　秘书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如果是站在周先生的立场上，应当是理智的决定吧……他离开您，这样对他，对您都好。”
　　既然江总为了集团的利益可以把婚姻交换的工具，那自然是娶一些攀附权贵的小姐少爷更好。
　　周先生更看重感情，以周先生在娱乐圈的地位，想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说来，两人分开当然是最理智的决定。
　　“江总，您为什么不愿意让周先生离开？如果只是觉得许先生配不上做江夫人，还有不少豪门有和江氏商业联姻的意向啊……”
　　江故抿了一口汤药，眼瞳倒映着深色的药渍，泛出粼粼的暗色光点。
　　“我选许忆，是因为他和阿澈长得很像。”
　　然而只像在了皮相，骨相性格，相差千里。
　　刚见许忆那天，他叫人把许忆带回家，就是有娶了对方的打算。
　　只是在看到人的那一刹那，不论许忆做出多么娇柔、乖顺的样子，说多少挑逗的情话，都勾不起他半点兴致来。
　　似乎只有周子澈……他看到对方，听到对方的声音，就会阴暗地想把人藏起来，彻底占为己有。
　　周子澈离开的前几个星期，他把这归结为他和周子澈结婚了三年，养了三年的猫儿狗儿还会生出点情分，何况是人。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自然会把周子澈忘在脑后。
　　可是家里的装修改了，家具换了，他午夜梦回时，下意识唤的还是周子澈的名字。
　　看到周子澈和林世伟走在一起，甚至是对方和剧组的演员谈笑风生，心底一股名为“嫉妒”的火焰都会蓦地滋长燃烧，一寸寸灼烧着理智。
　　他和周子澈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夫。
　　为什么到头来，见不得光的，也是他们。
　　失眠的时间越来越多，逐渐多到了工作都填补不过来的程度。
　　失眠的时候抛却理智，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把人抢回来，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把所有和周子澈扯上关系的人，全部都报复一遍，让他们再也不敢打周子澈的主意。
　　他不会给周子澈名分，但却愿意给对方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仁慈宽宏，但从前习惯性地依赖他的青年，如今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不再那么爱笑，不再抓着他的手臂撒娇，看他的眼神冰冷如陌生人，直白锋利的话张口就来。
　　那个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回到以前的生活，他是在白日做梦。
　　从他亲手把人推入陷阱出卖，一切就已经没有可能了。
　　“但是……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周子澈了。”
　　秘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半晌接过空了的药碗。
　　“江总……我觉得，您是喜欢周先生的。”
　　这段时间里，江总没有见到周先生的日子，总是在无休止地工作，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疲惫。
　　偶尔能好好休息一下的时日，也是在与周先生见了面的日子里。
　　“可是，现在周先生可能……不会接受您这样强迫他在您身边，我觉得，您如果想让周先生心甘情愿地留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86章
　　周子澈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完，正好接到小张助理的电话。
　　延迟了的广告拍摄活动就在今天下午，活动结束以后品牌方还邀请他参加一个酒宴，路望鹤也在受邀名单里面。
　　周子澈耐心地听着名单上的人，一大半都是娱乐圈里合作过的对象，他自然也就没有推辞。
　　出门后才发现江故似乎已经离开了，整栋别墅只剩了他一个人。
　　“周先生，您是打算出门吗？”
　　原来还留了秘书看着他。
　　周子澈点点头，舒展开的眉眼习惯性地染上了戒备的神色：“对，有一个广告拍摄要过去。”
　　“需要我开车送您吗？早餐放在厨房的微波炉里，您可以用餐以后再出发。”
　　意外地没有阻止他出门。
　　“是江故让你留下的？”周子澈微一挑眉，“早餐就不必了，小张助理已经在接我的路上，也不麻烦您了。”
　　“是江总让我留下照看您的……那您路上小心，江总说了，您晚上如果要留在剧组过夜，不回来也可以。”
　　江故恨不得把他拴在身边，这能是他说出来的话？
　　周子澈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如果我这一个月都不回来呢？”
　　“只要您能每日给江总打一个电话，确认平安，您出去多久都没关系。”
　　五分钟后，周子澈坐上了小张助理的车。
　　小张助理看见后座上的青年眉心紧锁的模样，忍不住担忧道：“周哥……昨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江总他把许忆也带来了？许忆他要是欺负你，我，我，我——”
　　“你怎样？”
　　“我就花钱买他的黑热搜！”
　　周子澈被逗得莞尔：“昨天没出什么事，许忆已经被江故送回去了。”
　　“那江总也没对您怎么样？”
　　“没有。”周子澈佯装思索，“其实如果走肾不走心，江故当个床伴还是很不错的。”
　　人帅活好公狗腰，下海挂牌少说五位数了。
　　小张助理惊恐地盯了他几眼：“周哥您没开玩笑吧——”
　　“当然是开玩笑的，我现在只想赶紧摆脱他。我才二十三，是拼事业不够香还是单身不舒服？要找个变态当床伴。”
　　“那就好那就好，这次您出来，江总没说什么吧？”
　　“没有，我出门的时候他不在家，不过他的秘书转达说江故不介意我晚上不回别墅住。”
　　“啊？可是，可是江总他——”
　　周子澈按了按太阳穴：“我暂时也看不透江故在想什么，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们不如试验一下，今天晚上你帮我订个酒店，我不回去了。”
　　广告拍摄结束，酒席散去已经是深夜临近十二点了。
　　周子澈喝了几杯红酒，还有些醉意未褪，没有直接打电话叫小张助理过来接他，而是戴上口罩走出了酒店门，在附近的街巷里散步吹风。
　　青年只穿了一件衬衫和薄薄的勾线毛衣，酒店里的暖气很快就被初冬寒凉的夜风刮得一干二净。
　　在酒精作用下有些混沌的神思也很快清醒起来。
　　京市有名的酒店不少，这个品牌方出手也很大气，订的酒宴在京市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周子澈看着眼前几乎未改的街巷，眼尾被冷风吹得泛上了少许薄红。
　　以前他参加完酒宴，江故经常开车过来接他，陪他慢慢地在周围散步醒酒。
　　他记得隔了一个路口的拐角处有一个老人开的茶铺，茶叶是自家种的，自家炒制的，别有一番清香的茶味。
　　江故见他喜欢，还买过几罐给他带去了剧组……
　　周子澈缓缓站定，没有继续走下去，安静地平复着酒后翻涌上来的往昔回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了一阵提示音，他打开看了一眼。
　　是工作室帮他发了微博消息。
　　关于今天拍的那条广告的宣传，还有和路望鹤的合照，趁机宣传一下定档寒假的《海岛》。
　　合照里养眼的帅哥很快吸引来了一众粉丝。
　　【啊啊啊，澈澈发自拍了！】
　　【澈澈最近活动很多哎，要照顾好身体哦。】
　　【你们没有老公吗？为什么要夸我的老公帅？！】
　　【楼上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期待澈澈的新代言——买起来买起来！】
　　【双厨狂喜，要不是小路已经结婚了，我就要嗑澈澈和小路的cp了！】
　　周子澈看了一会儿，又点开了几条私信，不少都是粉丝在劝他好好休息，表达喜爱，还有考研、高三党每天过来打卡，希望自己能考出好成绩的。
　　他轻轻搓了搓手，一股暖意从心口蔓延开来。
　　要是他从来不曾遇到过江故，那就好了。
　　又或者……江故要是能一直戴着那张温柔体贴的面具，骗完他一辈子，那也很好。
　　周子澈按灭了手机屏，刚转过身打算走回到酒店面前，给小张助理发微信让人过来接他，忽地听见不远处一阵汽车喇叭的刺耳声响。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了，朝他招了招手，语气有些为难。
　　“小伙子，能麻烦你帮个忙吗？我的汽车轮胎好像被扎破了，我想换上备用轮胎，但是我有肩周炎，这个手不大方便，你能过来帮帮我吗？”
　　汽车在这里抛锚了，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换个汽车轮胎也不是什么难事，几分钟就可以处理好。
　　周子澈压下帽沿，爽快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面上一喜，连连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小伙子，我对这里不大熟悉，绕了很久都没绕出去，车还抛锚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对方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话，听着极为亲切。
　　周子澈快步走到了车后，蹲下身子：“有螺丝刀吗？我把轮胎拆下来看看。”
　　“有有有，工具箱在后备箱里呢，我给你拿。”
　　周子澈半蹲着身子观察着汽车的后轮胎：“是哪个轮胎被扎破了？”
　　“右边这个，右边这个……”
　　一声后备箱合上的轻响。
　　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有些嘶哑。
　　“呐，螺丝刀拿来了。”
　　周子澈扭头去接，下一刻，脖子忽然被人死死卡住，一块散着迷药气味的白布迅速朝着他的口鼻蒙来。
　　“啧，那个小老板还真没骗我，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玩起来一定特别舒服……”


第87章
　　糟了。
　　身体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周子澈用拍缉毒片的时候学来的格斗技巧，猛地一掰中年男子卡着他脖颈的小拇指。
　　对方吃痛地嚎了一声，被迫松开了手，周子澈反手将手肘往对方的小腹打去。
　　中年男子痛苦地捂着肚子半蹲下来，方才很和善的脸现在满是狰狞。
　　“还愣着干什么，快出来按住他——要是让他跑了怎么向小老板交代？！”
　　只见周围寂静无人的巷子里突然蹿出了三、四个人，面色凶神恶煞，极为不善，看见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骂了几句脏话后迅速朝着他冲过来。
　　周子澈已经大约猜到八成是许忆被江故送回去，心有不甘，所以雇人来报复他。
　　他一边俯身捡起地上工具箱里的榔头，一边警惕地往后退。
　　“你们是许忆找来的吧？既然跟到这里，应该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我管你是什么身份——快去把他按住，你们怕什么，他就一个人，把他放跑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江总的人——江氏集团的江总，你们总该知道，许忆都不敢得罪他，难道你们不怕动了我之后被江总报复？”
　　周子澈不动声色地按上了口袋里的手机，趁几个人犹豫的空档，迅速按下了紧急联系人的通话键。
　　“喂？喂？周哥，你怎么了——”
　　中年男子面色剧变：“还不快抓住他——”
　　大概是被手机里传出的通话声惊到，几个人不再犹豫，包围着朝着周子澈冲了过来。
　　这一片周围都是一些古老的小巷和四合院，离酒店还有两条街的距离，行人稀少。而且夜色已深，就算大声呼救也不一定有人能听见。
　　周子澈只能一边闪身躲开几人挥过来的拳头，一边迅速报了地址，期待小张助理可以赶紧报警赶到。
　　包围圈越缩越小，周子澈毕竟只有一个人，面对四个拿着武器的中年男人，只能不停地躲闪退却。
　　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几人或许不敢真的伤到他，但是以许忆的阴毒，八成会叫几人污了他的身体，狠狠羞辱他。
　　“跑啊，你再跑啊！”
　　“小白脸下手还挺狠，不过泼辣一点的我也喜欢，只会哭的在床上可没什么意思，哥几个说是不是？！”
　　几个人见他已经无路可退，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
　　“再拿点迷药来，把他塞车里带走，快！”
　　周子澈找准时机，趁着一个人转身回车里拿东西，猛地把手里的榔头朝着他掷去。
　　然后竭力向着那人留出来的空隙奔去。
　　“你大爷的——再跑试试，老子晚上不打断你的腿！”
　　周子澈还没跑出去几步，几人就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追上了他。
　　糟了，手里没有其他武器了……
　　一片雪亮的车灯一下子打在了他脸上，刺目的强光很快刺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是接应那几个歹徒的人到了吗？
　　青年眼尾绯红地站在原地，因为长时间的挣扎奔跑，额前的碎发已经全数被汗水沾湿，眼角在强光的刺激下留下了少许生理性的泪渍。
　　手腕猛地被人拽住了，力道很大，握得他生疼。
　　周子澈下意识地挣扎，咬牙道：“松手！”
　　“阿澈，阿澈！是我！”
　　熟悉的清冷嗓音低哑得不像话，周子澈怔了一瞬，倏然抬眸，撞上了江故幽黑的眼瞳。
　　“哟，这是谁？你的老相好？”
　　江故把他拽到了身后，面色很冷，语气急促：“去车里待着。”
　　“江故，你——”
　　肩膀被江故按着，硬塞到了车里，车门刚刚合上，下一瞬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歹徒手里攥着一根长棍朝着江故的太阳穴砸了下去。
　　“少他妈的多管闲事懂吗——”
　　江故一抬手拦下了那根长棍，修长的手骨节凸起。
　　“警察马上就到了，如果你们不想坐牢的话现在就立刻停手——”
　　歹徒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料到眼前西装革履，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公子哥居然能把长棍挡下来，面色变换了一下，陡然划过一抹狠戾。
　　“你他妈吓唬谁呢？！”
　　“江故，小心——”
　　歹徒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弹簧刀，眼瞳猩红地朝着江故的小腹捅去。
　　江故的脊背撞在汽车车身上一声巨响，旋即好像是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
　　周子澈瞳孔一缩，立即探手去开车门，然而不等他打开车门出去，汽车的挡风玻璃一下子也被人用榔头砸碎了。
　　“把他们两个都带走，别闹出人命官司来就行——”
　　一个歹徒从碎了的挡风玻璃处把车门锁打开，拽着周子澈的手臂将人往外拖。
　　周子澈情急之下，随手拾起一块碎玻璃朝着那人的手臂扎去。
　　“狗娘养的，还不快过来帮把手，这兔崽子——”
　　“阿澈，车钥匙在前面，你开车走！”
　　拽着他手臂的歹徒忽然猛地松开了他，抓住了江故勒着他脖子的手挣扎。
　　周子澈脑子里一片嗡鸣，下意识地想下车把江故一起带进车里。
　　“他有刀，你别过来！”
　　江故的眸色暗得惊人，削薄的唇隐隐带着血渍。
　　“车钥匙在前面，开车走——”
　　“可是——”
　　周子澈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视线偏移间他看见了江故墨色的西服，小腹那块的衣料颜色格外厚重，像是已经被血水染透了。
　　衣角滴下来的血珠溅在冰冷的石地上开了一朵朵血花。
　　又是一道刀刃的寒光闪过，周子澈几乎已经忘记了呼吸，嘴里的呼叫声全数堵在了喉咙口。
　　胸腔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根本喘不上气来。
　　那几个歹徒显然已经红了眼，见江故不松手，又挥刀朝着他捅去。
　　江故匀称修长的手腕青筋暴露，死死拦住挥刀人的手，冲着他哑声道。
　　“开车走，去叫人……”
　　周子澈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感让混沌一片的神思稍稍清醒了一点。
　　他跌跌撞撞地到汽车驾驶座，一踩油门，朝着远处的街道驶去……


第88章
　　救护车红蓝色的灯光打在青年脸上，周子澈耳畔轰鸣着，只看到小张助理站在他面前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周哥，你没受伤吧？警察已经把那几个歹徒带走了，江总已经送上了救护车，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小张助理直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等到周子澈的回应，眼前的青年面色苍白，漆黑如墨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双眸没有一丝光亮，空洞洞的一片。
　　“周哥，我先送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您在医院好好休息，嗯？”
　　小张助理扶着周子澈朝着第二辆救护车走去。
　　没走几步，手腕忽地被人一攥。
　　“他怎么样？”
　　“他？您是说江总？”
　　小张助理回忆着刚才警察赶到时满地的血迹，一时也不敢保证什么。
　　含糊其辞道：“江总……应该会没事的吧。”
　　好在周子澈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就安静地随着他上了救护车。
　　一套检查做完，小张助理拿着单子急急地跑去询问医生。
　　“医生，他没有受什么伤吧？”
　　“从检查结果来看，他的身体只是有点营养不良，他精神不好可能是受了刺激惊吓，一时没有缓过来，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不用太过担心。”
　　“谢谢医生，麻烦您了——周哥，医院这边已经答应保密您住院的消息了，我现在扶你去病房休息。”
　　周子澈薄唇泛白，轻轻摇头。
　　“江故的手术室在哪？”
　　“……我没来得及打听，周哥，您先照顾好自己吧！”
　　“不管怎么说，他这次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他从没想过江故会出现在那里。
　　甚至见到江故的第一眼，他还阴暗地想过，这些歹徒会不会根本不是许忆找来的，而是江故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可是当他看见歹徒挥着刀刺伤江故，看到地上的血，看见对方砸破了车窗玻璃，一副亡命之徒的凶神恶煞，他才知道如果江故没有出现，他一定会被几人抓走，或许会遭遇比今天更可怕的凌辱。
　　他不想欠江故的，如果这次对方醒了，以前他们的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他不会再想报复对方，只要江故愿意放他走，他就当不曾遇到过他。
　　他们从此不再有交集，各自结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深夜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护士推着车送着药品。
　　周子澈坐在长椅上，望着不远处“手术中”的字样，眼底已经有些困倦的疲惫。
　　心口不知怎么的，一阵阵抽疼。
　　“周……周先生？您怎么坐在这儿？”
　　周子澈闻声扭头看了一眼。
　　“江总的病情，医生怎么说？”
　　秘书苦笑了一声，神色掩不住忧虑。
　　“刚送到医院就进急救手术室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我问了医生，说失血过多，身上两处刀伤，差点伤到脏腑……”
　　“您说江总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集团可怎么办啊……”
　　周子澈抿了抿唇，低声道：“……会没事的。”
　　深夜的寒风呼啸着从走廊尽头打开的窗子里呼啸而过，手术室的大门依旧紧合着，拉着白帘，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寒意。
　　“周先生……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
　　秘书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
　　“其实江总昨晚喝了很多酒……醉了以后跟我说，他想过放你离开。您也知道，其实以江总的条件，您不是最合适的江夫人的人选。”
　　“是，江故他……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豪门少爷，稳定江家的商业版图。”
　　那个豪门少爷要乖顺、懂事。
　　也要会戴着假面，陪着江故四处应酬。
　　而不是像他这样，根本无心商业上的事情，也不想和别人虚与委蛇。
　　“我也是这样劝江总的，可是江总说……其他人都不是周先生您。”
　　“您别看江总一直把许先生放在京市，可是他们两个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江总根本就没有和许先生——”
　　“我想，江总是喜欢您的，只是他小时候太苦了，不知道怎样才是对一个人好。”
　　周子澈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
　　“所以……你是想劝我留在江故身边？”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缓语调。
　　“江故小时候的事，我略有耳闻。他是私生子，被亲生母亲当做敛财的工具，被继母继兄虐待，亲生父亲对他不闻不问。”
　　秘书愣了一下：“……您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所以我和他结婚的那三年里，我待他很好。我想……他小时候过得那么可怜，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我应该对他更好一点。”
　　周子澈说到这里，喉口微微哽咽了一下。
　　心口好不容易结了痂，看不出伤痕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一条缝。
　　钻心剜骨地疼。
　　青年垂下眼睫，眼底的温热翻涌了一瞬，渐渐冷却下来。
　　“是江故自己，没有珍惜的。”
　　“林世伟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一手安排下这些陷阱，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帮他。可是——我愿意牺牲一些东西，不代表我可以由着他当一个商品利用。”
　　“如果不是许忆给我听了录音，他就会一直把我骗下去，下一次碰到第二个、第三个林世伟，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推我出去。”
　　“就算他现在后悔了——他能让时间倒流吗？能让我受的那些伤害不复存在吗？”
　　周子澈微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弯了弯唇角，眼底难掩凉色。
　　“今天他救了我，我就当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遇到过他。他既然后悔了……希望他能放我离开，这样对我，对他，都好。”
　　一阵死寂的沉默。
　　秘书叹了口气：“……您说得对，这事儿也怪我，当初没有再劝劝江总。”
　　很多事情，一但发生了，就没有办法再挽回了。
　　弥补得再多，心里留的那道口子也会一直存在，好的回忆只会占据更多百分比，却不可能让不好的往事全部消失。
　　手术室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子澈倏然站起身看向医生：“他……”
　　“手术很成功，但病人还在昏迷……我们发现除了刀伤之外，病人的太阳穴可能也遭遇过重击，影响精神也有可能，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后续再安排手术。”


第89章
　　可能会影响精神……
　　周子澈面色微变，看着秘书快步走上前。
　　“大夫，不知道后续的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安排啊？江总恢复的概率有多少？我这就去联系国内最好的脑神经科的专家——”
　　“这个，要看病人醒来以后的情况再做打算，脑震荡影响精神的可能性只是小部分的，不用太过紧张……现在先让病人去病房里静养吧。”
　　“好——周先生，那您也先回去休息吧，等江总醒了我再联系您？”
　　周子澈点了点头。
　　回到单人病房，已经将近凌晨，青年精神紧绷了一天，又一夜未眠，身体刚沾上床就忍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哥，周哥？醒醒，您好久没吃东西了，我给您买了点粥，您喝完再睡觉吧？”
　　周子澈听到声响，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抬手一遮眼睛挡住微有些刺目的晨光。
　　“辛苦你了，粥放着我一会儿喝，你也去休息吧。”
　　他缓了一下，坐起身，排骨粥散着浓郁的香味，一下子勾起了空空荡荡的肠胃一阵痉挛。
　　他伸手拿起碗，舀起了一勺粥：“江故那边，有消息了吗？”
　　“……我只看见好大一帮子医生进了江总的病房，估计是找来了国内的专家。但是江总暂时还没醒，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周子澈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粥应当是刚出锅不久的，热气腾腾，一路顺着喉管暖到胃里，可是他的心情却忍不住下沉。
　　如果这次江故能够平安醒过来，没有任何后遗症，那么他们俩之间自然可以把恩怨一笔勾销。
　　可是万一对方真的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呢？
　　小张助理看着青年凝重的面色，小声安慰道：“周哥，这也不是你的错……”
　　“你再帮我留意一下那边的情况吧。江故出事，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还有江氏集团那么多人。
　　还有和江氏集团有合作的那些公司……
　　“好的周哥，我明白了——对了，警方已经调出了监控，那几个歹徒行凶证据确凿，肯定够得上故意伤害罪，他们还供出了幕后主使。”
　　“是许忆对不对？”
　　“对，听说许忆被抓的时候听说江总也受了伤，哭得疯疯癫癫的。唉，这真是……”
　　“警方那边的进度有你看着就好，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行，那我就在房间外面，你有事叫我。”
　　周子澈吃完东西又躺了一会儿，却发现心里压着事情，一闭眼就忍不住去想如果江故出了事会怎么样，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索性换了衣服起床洗了个冷水澡醒了醒神，刚走出浴室，就听见小张助理语调急促地说。
　　“周哥，江总醒了——”
　　周子澈来不及吹头发，只拿干毛巾胡乱擦了一下便出了病房。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周子澈走进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屋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各自小声地在交谈着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玉色的面容在冷白的灯光下几乎透明，可以看到脖颈的皮肤下黛青色的血管。
　　狭长的凤眼墨色漆黑，看不出什么情绪。
　　醒来了就好。
　　周子澈先是松了口气，但看见一旁的秘书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又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过去，压低嗓音：“江故他怎么了？”
　　秘书先是示意医生们都出去，然后小声回答。
　　“……江总他好像，不认识人了。”
　　天知道江总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怀疑江总可能是失忆了，想找点江总熟悉的人来再试验一下，但又不敢声张，只好火速找来了周子澈。
　　“周先生……您要不过去看看，万一江总只是不认得我？”
　　周子澈收拾了一下心情，眉心微锁。
　　“好……我过去看看。”
　　他缓步走到了江故病床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江故？”
　　男人扭头看向了他，素来如鹰隼一般锋利的眼眸如今却有些空洞，江故凝视着他看了几刻，唇角微勾，蓦地低笑道。
　　“阿澈，你怎么来了？”
　　看来是没失忆，还好得很。
　　“毕竟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既然你没什么事——”
　　手腕忽地被人探手圈住。
　　江故明明重伤刚醒，可是手劲却大得骇人。
　　周子澈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没抽动，神色顿时冷下来：“你做什么？！”
　　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有那么大反应，江故的神色明显怔了一下，然后迟疑地松开了手，眼睫微垂，眼底竟然划过一丝委屈不解。
　　“阿澈……是不是我生病前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为什么你叫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看护我？”
　　不认识的人？！
　　周子澈顺着江故的目光，视线落到了手足无措的秘书身上，心下一沉。
　　“你是说，你不认识他？”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江故反问得理直气壮。
　　“周先生，这这这……”
　　江故眯了眯眸子，冷声对着秘书道：“什么周先生，这是我夫人！”
　　秘书：“……”
　　好家伙，江总失忆了，但没完全失忆。
　　周子澈：“……”
　　好家伙，这人怎么该记得的不记得，不该记得的记得挺牢！
　　“阿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你刚刚说我救了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等一下。”
　　周子澈不信邪地打开了手机，搜出江氏集团董事会的一应成员的照片。
　　把手机屏怼到了江故面前。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江故眼尾一勾，不假思索：“我是你丈夫。”
　　呸！我俩已经离婚了！
　　周子澈咬牙微笑：“我是说你的职业，你还记得你是做什么的吗？”
　　江故的眼底涌出少许困惑。
　　“你再看看照片上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江故摇了摇头。
　　担忧地看向他：“阿澈，你今天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周子澈长叹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我吗？
　　奇怪的是你啊！


第90章
　　周子澈一颗心已经惊讶的麻木了，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冲秘书使了个眼色。
　　刚起身打算出去跟秘书商量一下，江故就像怕他跑了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
　　“阿澈，你为什么要跟他出去？他到底是谁？！”
　　周子澈木着脸低头，看着坐在病床上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满是对秘书的敌意，好像对方是抢他老婆的仇人。
　　“……他是你的秘书，你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兼CEO，刚才给你看的那些照片是集团董事会的成员。”
　　周子澈轻轻扒开了他的手，一字一顿地续道。
　　“还有，江总，你失忆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不可能！”江故斩钉截铁地回，“阿澈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怎么可能离婚呢？”
　　“江总不信的话，我可以回去拿——”
　　拿离婚证给你看。
　　未出口的话被秘书打断了：“周先生！您能不能先出来一下，有些事我想跟您商量。”
　　周子澈抿了抿唇，跟着秘书出了病房。
　　“周先生，我知道一直以来是江总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他如今这副样子，看起来只记得你一个人了，万一，万一再受什么刺激，那江氏集团怎么办啊？”
　　“我能不能恳求您，看在他这次救了您的份上，暂时不要告诉他你们已经离婚的事情……就当陪病人演一场戏，行吗？”
　　“当然，平时的看护都由我们来，您有什么工作行程都可以照常，只要不要让江总察觉你们已经离婚了就好……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给江总诊治的！”
　　周子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好，我暂时不会说破离婚的事情，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集团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
　　“这……”
　　“有最近的公司项目报告吗？给我一份。”
　　“有的有的，我这就发给您。”
　　周子澈打开了文档，返回了病房里。
　　江故见他回来，黑沉的眼眸陡然有了少许光亮，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恍惚间让周子澈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江故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青年的表情有一瞬的怔忪，但很快残忍地清醒过来。
　　他拿着手机坐到江故身边。
　　“你看看这个，能看懂吗？”
　　江故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先去看手机屏，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阿澈，你刚才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是跟我说的气话，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是开玩笑的。”
　　江故眉宇稍稍舒展了一些：“我好像确实有很多东西不记得了……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周子澈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他们遇到歹徒的事情。
　　“总之你伤得很重，有轻微的脑震荡，可能做完手术以后失忆的症状就会消失了。”
　　他把手机递给江故。
　　“现在的问题是，江氏集团没你可能没法正常运转，你看看能不能看懂这个项目报告。”
　　周子澈看着身边的人扫了两眼手机屏幕，就把手机还给了他。
　　“看不懂？”
　　这下糟了，失忆这种病症就算安排手术，想要完全恢复过来少则几周，多则几年都有可能。
　　如果江故没办法正常处理公司事务，那——
　　“这份报告前几行的数据就有问题，根本没有看下去的必要。”
　　周子澈愣了一下：“什么？”
　　江故勾了勾唇，墨色的眼底映出他有些怔忪的神情，似乎心情颇好，竟然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发顶。
　　周子澈猝不及防之间被结结实实地吃了个豆腐，顿时恼了。
　　“江故！你——”
　　“你看这份报告，提的方案放在两年前或许还算不错，但是到现在都已经过时了。直接发回去让对方重写吧，如果是实习生做的还情有可原，如果是正式员工，那他可以辞职滚蛋了。”
　　大概是以为他没听懂，江故耐心地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这份报告哪里不好。
　　一堆金融领域的专业词汇从他嘴里蹦出来。
　　周子澈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明白了一件事。
　　还行，江故只是不记得人不记得事情了，专业知识还记得挺牢。大不了在治疗期间就不要让他去公司了，在家里处理集团事务也不是不行。
　　江故缓声向他解释了至少两分钟，才抬眸问他：“阿澈听明白了吗？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商业上的事情，怎么突然感兴趣了？”
　　“……这些是你秘书给我的，我只是想试试看你失忆的程度有多严重。”
　　“为了以防万一，你得把公司主要人员的名字和脸记住了。还有如果你出院以后有记者采访你，一律回避。”
　　江故顺从地点了点头：“阿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身上的刀伤都没有好，至少得等伤口愈合了以后才能办理出院手续。这段时间秘书会留下照顾你，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出去……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我不能陪你去工作吗？”
　　什么？！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两个结婚的事情并没有公开，你陪我去工作，要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
　　江故半垂下眼睫，男人穿着一身病号服，显得有些瘦，领口下隐隐能看见白色的绷带，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可是，我不认识其他人，你不在我身边……我不大习惯。”
　　“你要去剧组，还是拍摄广告？我可以安排投资，这样就可以以投资方的身份过去了。”
　　“你放心，我到了那边也不会影响你工作的，我只是想每天看见你。”
　　周子澈压下心底生起的几分恻隐之心。
　　“不行。你必须在医院里好好休养，接受检查，尽快做手术。”
　　“阿澈……”
　　你叫爹也没用！
　　周子澈不为所动，为了防止江故继续纠缠，索性威胁道：“如果你不乖乖留在医院，我就跟你离婚。”
　　“……好，我不提了，我会留在医院配合治疗的。”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
　　“阿澈，那你去外面工作，记得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我……”
　　江故眼巴巴地抬头盯着他：“不然我会担心的。”
　　“而且我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
　　“好好好，给你打电话，打电话行了吗？”周子澈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第91章
　　向医生确认过江故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周子澈当天就利落地打包了行李出了院，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剧组。
　　反正医院里有一堆专业的医生围在江故身边，对方又可以顺利地处理集团事务，他只要不说破他们之间的事情，就算是履行了对秘书的承诺了。
　　至于每天跟江故通话？
　　“好，今天的拍摄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
　　初冬的天气，周子澈穿着厚重的古装，倒也不会觉得冷，反而因为打戏很多，脊背上还热出了一层汗来。
　　他向剧组的工作人员鞠了躬，才回到化妆间换下了戏服。
　　“小张，一会儿我们不在剧组吃饭了，我看到一个不错的剧本，晚上和那个导演约好了过去谈谈。”
　　“好嘞周哥。最近还有不少综艺的本子找您，你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我觉得那个旅游生活的慢综艺不错，可以等这部剧拍完之后去，就当是一边工作一边出去散散心，你觉得呢？”
　　“那档综艺是苹果台的王牌综艺，上一季特别火爆，这一季邀请的嘉宾也不错，我觉得挺好。既然周哥你喜欢，那我就去联系节目组了？”
　　“嗯。”
　　周子澈迅速收拾完东西，套上了羽绒服，青年肤色白皙，穿着浅蓝色的长款羽绒服，像是个刚入学不久的大学生。
　　他低眉浅笑：“我们走吧。”
　　还未走出化妆间的门，衣兜里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脚步猛地一顿。
　　“怎么了周哥？”
　　周子澈看着手机屏上明晃晃的“江故”两个字，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是江故的电话……我接一下。”
　　“江总？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啊，江总为什么突然——”
　　周子澈坐回化妆镜前，接通了手机。
　　“阿澈，阿澈？”
　　江故的嗓音听着有些哑，还有零星的包装纸拆开的窸窣声传过来。
　　“嗯，是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个导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周子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电话并没有挂断。
　　“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
　　“阿澈，你现在在哪儿，收工了吗，吃过晚饭吗？”
　　“我……我在剧组，刚结束拍摄，现在要去见一个导演，顺便吃饭。”
　　“好。”
　　周子澈又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其他话要说，他不禁有些好笑。
　　“你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这是在医院闲得慌吗？按理说江氏集团的事务不会少，而且江故应该要做各种检查，怎么……
　　“阿澈，你忘了吗？你走之前答应过我每天给我打电话的。”
　　江故的语气很缓，似乎怕他误会，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可是，现在已经一周过去了，你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来，我问了秘书，他说你在剧组忙。”
　　周子澈这才想起来他离开医院时答应过江故的事情，只是一来到剧组，事情忙加上心里抵触，这事儿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确是他爽约了。
　　他抿了抿唇，心底生出一丝歉意：“抱歉，我忘记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剧组拍摄很辛苦，如果你觉得每天打一个电话太累了，那三天打一个也可以。”
　　江故温声说完，语气急促了一些。
　　“医生说我要去做检查了，你在剧组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没法解决都可以联系我。”
　　这人失忆以后，怎么好像……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不同的是以前的温柔是逢场作戏，如今却好像是对他真真切切的关心。
　　他也咨询过一些医生，关于失忆这种病症，现今的医学水平还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病因和治疗方法。
　　有的医生说，如果患者对其他事情和人都不记得，却独独记得他，可能是记忆里有关他的事情占了大半部分。
　　也可能是想到他的时候，情感波动最为强烈，所以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
　　至于把不好的回忆都忘记了，大约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自动筛掉了不想记起的回忆。
　　周子澈怔忪的工夫，江故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等他回过神下意识地回答“好”的时候，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青年摩挲了一下指尖，扭头对小张助理说：“以后每三天拍戏结束，你都提醒我一下，给江故打个电话。”
　　“啊？”
　　“我离开医院前答应他的，这几天忘了，所以他打电话过来问问。”
　　就当是照顾一下失忆的病患好了。
　　左右江故现在根本不记得以前害他的事情，他也早就决定了只要对方平安醒过来，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再耿耿于怀下去，也只是折磨自己。
　　见完导演，回到剧组包下的酒店房间，已经临近午夜了。
　　明天早上还有一场凌晨的戏要拍，周子澈洗完澡换上了睡衣，临睡前看了一眼手机，却发现有几条微信未读消息。
　　是江故的秘书发来的消息。
　　【秘书：周先生，江总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后天就可以安排手术。】
　　【秘书：但是江总说，他想等你回来看他的那天再做手术，你不在他不安心。】
　　【秘书：这种手术越早做越好，我怕再拖下去集团的董事会出现什么异动。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后天过来一趟？只要看着他进入手术室就行，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的。】
　　周子澈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后天全天都在剧组，跟导演请假两个小时日后补拍应该问题不是很大。
　　【好，后天几点？】
　　【秘书：后天早上九点，谢谢周先生！】
　　江故准备手术的那日一早，周子澈赶到了医院，还未进病房，就听见秘书在苦口婆心地劝。
　　“江总，您就放心吧，周先生他真的答应来看您了，他可是您的夫人，怎么会不管你呢？”
　　“周先生就是工作忙，您也知道演员在剧组拍戏行程很紧的。”
　　周子澈投过病房门上的一小块窗子，看见了病床上的江故。
　　对方似乎刚换过药，桌边还放了一卷沾血的绷带。
　　男人瘦了许多，脸颊的线条更加锋锐立体，精神好了一些，只是狭长的凤眸眼底没多少神采，隐隐有些期盼，又像是怕希望落空，所以一直在掩饰。
　　“那我……等阿澈来了再进手术室。”


第92章
　　周子澈敲响了病房的门，房门打开，江故不知怎么已经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唇角勾着笑。
　　“阿澈，你来了，今天——”
　　“今天你动手术，我知道。”
　　周子澈下意识地躲开了江故碰他的手，捕捉到对方眼底的惊诧和淡淡失落，心软了一刻，又主动伸手轻轻握了他一下。
　　“手术时间快到了，听医生的，你赶紧进手术室吧。”
　　江故唇角的笑意不住加深，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你会陪我到手术结束吗？”
　　他只向导演请了两个小时的假，从这里到拍摄场地来回的路程都要一个半小时，他当然不可能陪他到手术结束。
　　周子澈犹豫了一下，尽量不动声色地撒了谎。
　　“会的，我就在手术室外面。”
　　江故手术做完应该还是麻醉的状态，他在不在对方也看不到……就当是给江故一点心里安慰好了。
　　两个护士推着车送江故前往手术室，周子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隐约听见两个小护士说。
　　“后面跟着的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对象吗？”
　　“不知道哎应该是吧？不过病人住院那么久，那人就只在手术当天来……”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人还在后边跟着呢……人家可能是工作忙吧。”
　　周子澈木着脸，冷不防看见江故望向他的眼神，温柔安抚，似乎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担忧焦急。
　　倒也可以。
　　等手术做完，如果江故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他们总还有商量着和平分开的余地。
　　手术门合上，周子澈松了一口气，转向秘书。
　　“我还要回剧组，江故做完手术问起我，你就说我是在他手术做完以后走的。如果他把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大概也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好，周先生，需要我叫人开车送你吗？”
　　“不必了，小张助理在医院停车场等我。”
　　周子澈转身朝着电梯走了几步，又忽地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手术要做多久？手术做完给我发个微信说一下情况吧。”
　　“大概四个多小时，手术做完我会给您发消息的。”
　　回到剧组，化完妆换上戏服，今天上午要拍的一场算是重头戏，但是他试了两次，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在状态。
　　青年从威亚上下来，向工作人员道了歉。
　　“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不太好，现在去调整一下，给大家添麻烦了。”
　　导演倒是挺满意，只是见周子澈执意要重新再来一遍，便拉住他谈了一下想法。
　　“没事，你再调整下情绪，这种重要戏份重拍两三遍很正常的嘛！你有想法是好事，慢慢来不着急！”
　　一直拍到中午十一点多，才拍出了众人都满意的一版，小张助理已经麻溜地把订好的火锅外卖带进来了。
　　“今天辛苦大家了，都来吃火锅！周哥请客！”
　　“哇，谢谢周老师！”
　　“这什么？海底捞外卖啊——周老师大气！”
　　“冬天吃火锅就是快乐啊，周老师你也来坐啊。”
　　下午还是这套戏服，换来换去得费时间，周子澈索性就穿着戏服坐到了桌边。
　　“大家多吃点，菜还有，不够再叫。”
　　“早够了，周老师也太客气了！”
　　周子澈和几个演员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火锅，他早上六点吃的早餐，拍打戏又属实是体力活，现在也是真的饿了。
　　吃了几盘牛肉卷，几个虾滑才勉强有了一点饱腹的感觉，于是又开始涮蔬菜。
　　“周老师，我一直想问，您是怎么保持体重的啊？平时控制饮食，经常锻炼吗？”
　　周子澈看了看自己满满当当的碗，轻咳了一声。
　　“锻炼的话每天都是固定一个半小时。”
　　不然练不出腹肌。
　　“至于控制饮食……我好像不怎么吃得胖。”
　　几个演员一脸被凡尔赛到了的表情，一个夸张地嚎道。
　　“不是吧周老师，你这体质也太让人羡慕了！我喝凉水都长肉！”
　　“谁不是呢！我已经吃了一个月沙拉鸡胸肉了，今天要不是托周老师的福，这顿火锅也吃不上！”
　　周子澈微微一笑：“可能是我有胃病，消化不大好吧？其实我以前也控制饮食的，有了胃病以后，反而不用控制了。”
　　“胃病发作起来很难受吧？我妈妈也有胃病，去做过手术好一些了，以前她发作起来疼得不行。”
　　周子澈回忆着那天胃病发作的时候，自己疼得几乎昏迷过去，苦笑道。
　　“是很难受，所以我这体质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了。”
　　几人正聊着天，小张助理忽然快步走了过来，把周子澈的手机递给了他。
　　“周哥，电话。”
　　周子澈看了一眼，是江故的秘书打来的，八成是手术已经结束了。
　　他站起身：“我过去接个电话，你们慢慢吃。”
　　说完便快步往僻静处走去。
　　几个演员喝着快乐水吃着牛肉卷，不知是谁提了一嘴。
　　“周老师人真好，一点没架子。”
　　“是啊，早上难得NG几场，一直道歉，中午还请客吃火锅……比我以前遇到的那些耍大牌的好多了。”
　　“真希望下次戏还能跟他合作。”
　　“怕是难啊，周老师现在在圈子里的资源那么好，下部戏肯定也是大制作，我们要试镜上太难了。”
　　“唉……”
　　周子澈接通了电话。
　　“周先生，江总已经做完手术了，手术很顺利，麻药效果没过，他还在昏睡。”
　　“那就好。医生有说多久能醒吗？”
　　“大概一两个小时就能醒。只是医生说江总脑子里的瘀血还没有清干净，失忆的症状能不能恢复也不好说。”
　　“等他醒来再看看吧。”
　　“那江总醒来了我再给您打电话？”
　　周子澈“嗯”了一声。
　　秘书挂断了电话，刚打算给江故盖上被子，一转身冷不丁对上了男人幽深的黑眸，登时一个激灵。
　　“江总——您醒了？！”
　　江故眯了眯眸子：“阿澈呢？”
　　“周先生已经去剧组了。”
　　“阿澈不是说……会陪我到手术结束吗？”
　　“额……周先生是等您出了手术室才走的。”
　　江故低低笑了一下，缓缓阖上眼，低喃了一声。
　　“……小骗子。”


第93章
　　小骗子刚关掉手机两秒钟，就又接到了江故的秘书打过来的电话。
　　秘书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额，周先生，江总刚刚醒了，他说，他说……”
　　秘书侧脸瞟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心一横重复了一遍江总的话。
　　“他说你是个小骗子，明明答应陪他到手术结束，他出来了却看不见人，他不打针，除非你过来看他！”
　　周子澈的眉心缓缓锁紧。
　　“他还是失忆？这个手术做了他就没有——好一些？”
　　周子澈问完自己也忍不住感到一丝哭笑不得。
　　江故能说出那样的话，他都怀疑这手术做完对方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看样子是没有。而且江总现在怎么也不愿意配合医生的工作，您现在有空吗？要是真没时间，您给江总打个视频电话也行呐！”
　　“打视频电话吧。”
　　视频接通，秘书巴巴地把手机端到了江故面前。
　　“江总江总，您看，周先生听说您醒了，立刻就打来电话说要看您了！”
　　江故刚做了手术，面色很白，隐隐能看见脖颈的皮肤底下黛青色的血管。
　　脑后缠了绷带，墨黑的碎发凌乱一片，被汗水沾得透湿，大概是麻药的药效在一点点减退，男人的手紧紧攥着，手背骨节凸起。
　　见到他时，江故面无表情的冷脸蓦地有些少许笑影，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笑。
　　周子澈轻咳了一声，压下心底生出的少许恻隐，缓声开口道。
　　“江故，你醒了？”
　　“嗯。”
　　“剧组的拍摄不能耽搁，所以……”
　　“没关系。”江故指尖微动，汗珠从鬓角落到了床单上，洇开一点深色的痕迹，“其实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直说的。”
　　“我们结婚了这么久，如果你有事走不开，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因为这个生你气的。”
　　江故眼底盛着温柔的暖光，一下刺得周子澈的眼角发酸。
　　他猛地别过脸掩饰住自己异样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答。
　　“好，我以后多注意。”
　　“阿澈……那你现在忙吗？如果忙的话，我下次打电话再跟你说。”
　　周子澈原是想说忙的，但是目光不听使唤，一直往江故湿漉漉的鬓发上瞟。
　　对方应该是很疼的，毕竟当初救他的时候，小腹的伤差点伤到内脏，是他亲眼看见歹徒拿着弹簧刀整个刺了进去。
　　否则江故那么能隐忍的人，声音也不至于一直发紧。
　　左右他现在也是午休时间，多给他几分钟说说话也没什么。
　　于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我现在不忙，有什么事情你现在说吧，我听着。”
　　“那天我们遭遇歹徒的事情，我问过秘书了。他说是许忆买凶想伤你。”
　　“我查了一下，许忆是许氏珠宝董事长的小儿子，虽然我不记得他，但是你放心，他既然敢伤你，我不会让你白受罪的。”
　　周子澈眼皮子一跳：“你想做什么？许忆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自然有法律惩罚他，你可别——”
　　“阿澈别担心，我只是请了国内最好的律师团队，争取让他十年起步，争取无期徒刑。”
　　“至于许氏珠宝，区区一个新晋不久的珠宝企业……”
　　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江故讥讽地一勾唇，冷冷地吐出一句。
　　“明天就让它破产。”
　　“这……”
　　“你放心，以后你出门我给你配几个保镖，他们不敢再找你寻仇的。”
　　“我不是……”
　　“让许氏珠宝破产费不了多少财力，区区十几亿罢了。”
　　“我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我已经派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了，阿澈只要安心在剧组拍戏就好。”
　　周子澈无语扶额。
　　本来跟你通电话之前，我在剧组是挺安心的。
　　跟你打了电话之后，我反而不安心了。
　　他试着劝说江故。
　　“惩处许忆我没什么意见。可是许氏珠宝破产关系到那么多无辜的员工，而且许忆的父亲对这件事知不知情也未可知……”
　　“何况，你的秘书是不是没告诉你，你之前接许忆到京市住过一段日子——”
　　江故面色微变：“你说真的？这怎么可能——”
　　周子澈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江故急切地解释。
　　“所以阿澈你这段时间生我的气，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不可能和别人发生什么关系的，我们已经结婚了，而且你那么好，我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江故出口的话太过郑重认真，周子澈听完后缓了几息，才勉强熬过心口陡然涌起的怅然。
　　要是事情真的像现在的江故说的那样就好了。
　　他沉默了一下。
　　“你能不能让秘书把手机架在床头柜上，让病房里的人暂时都出去。”
　　江故立即照办。
　　周子澈垂下眼帘，没再去看手机屏幕，眸光空洞了一瞬，轻声问道。
　　“那如果，我和别人发生了关系呢？”
　　江故的嗓音沉了几度。
　　“阿澈……”
　　“我说，如果我和别人发生关系了呢？”
　　一阵死寂的，足以溺死人的沉默。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从林世伟要求他去抵债，到一次次被对方折磨，被江故欺骗……
　　到最后他知道真相，明白了这件事从始至终就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相信江故，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江故一直没有回答。
　　果然，那人就算失忆了，骨子里也还是那个偏执疯戾的人，他对他只是变态的占有欲，根本不是温柔，也不是疼惜——
　　“如果是那样，一定是我没有护好你。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只要你不是自愿的，你心里喜欢的人是我，我都不在乎。”
　　“阿澈……是不是遇到歹徒的时候，我来迟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别难过，我出院了就来陪你——你在哭吗？”
　　周子澈听到问句，下意识地抬手触碰了一下眼角，一片温热的水渍。
　　“……没，我没有哭。”
　　“你别哭，你现在在剧组吗？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你别动！”
　　周子澈咬紧了牙，声音还是有些哑。
　　“……我没事，剧组有很多人陪我，你刚做完手术怎么来？你在医院好好待着，我，我，我有空了过来看你。”
　　“给你打电话的事情，我不会忘了。”


第94章
　　周子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些什么，手忙脚乱地挂掉了手机。
　　心脏跳得极快，一下下撞击着胸腔，让他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电话那头的人，不是真的江故，只是失忆以后的江故。
　　那些温柔的，疼惜的，甚至有些卑微地向他道歉的话，都只是假的江故说出来的而已。
　　等那人恢复了记忆，一切都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糟糕，江故会对自己失忆的时候说过的话嗤之以鼻，如果他愚蠢地继续心软下去，只会越陷越深，成为一个笑话。
　　周子澈低着头快步走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眼尾的绯红色才渐渐褪了下去。
　　他抬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面容清俊，气质柔和，五官在素颜下也看不出什么瑕疵。
　　周子澈，你可以过得很好。
　　现在的江故只是一个病人，失忆是一种精神疾病，精神病人说的话是不能信的。
　　你可以为了报答他从歹徒手里救下你，配合他演戏，假装你们还是恩爱的夫夫，但是你心里要知道，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虚假的东西迟早会破碎。
　　真正地分开，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周子澈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完了。
　　“周老师，我们给你留了点菜，都是干净没动过一早拣出来的，你再吃点？”
　　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喉中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让他根本没有胃口，但他还是坐了下来，把剩下的菜吃完了。
　　下午拍戏的间隙，江故的秘书又发来了消息。
　　【秘书：周先生，江总失忆的症状没有任何的改善，医生说可能不是颅内瘀血的问题，而是心理疾病，建议带江总去看心理医生。】
　　【秘书：我请了国内两个权威的心理医生来看诊了，医生说可能需要您配合江总治疗，回到江总之前熟悉的地方，像以前一样多相处一段时间。】
　　回到熟悉的地方？多相处一段时间？
　　周子澈心里本能地抵触。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秘书：您放心，只是希望您能陪江总回家吃几顿饭，陪他去集团的总部看看，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如果只是吃几顿饭……倒也不是不可以。
　　【配合治疗可以，但是要根据我的空闲时间来，我在剧组有事必须随时离开。】
　　【秘书：那是自然，江总也说了，一切以夫人……以周先生您的时间为准。】
　　【但是如果要治疗失忆的话，我和他离婚的事情恐怕瞒不下去吧？既然要帮他恢复记忆，总不能给他虚假的回忆。】
　　【秘书：这个我也咨询过医生，医生的建议是循序渐进，如果回到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没有效果的话，再……】
　　【好，那就先这样吧。】
　　几场冬雨后，天气凉得很快。
　　周子澈收工回化妆间换了衣服，走出门时过道上凛冽呼啸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收紧了毛衣的领口。
　　手机上的日历显示已经到了十二月，今年过年早，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
　　“周哥，周哥——外面冷，今天都快零下8℃了，你还穿那么少，羽绒服披上吧！”
　　周子澈从小张助理手里接过厚实的羽绒服，呼出来的气一下子就化成了霜。
　　“明天导演要去参加一个晚会，剧组放假一天，江故身体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正好可以出院了。”
　　“您的意思是明天去医院看看江总？”
　　“嗯，配合他做心理治疗，明天我们可能还是没法休息，要辛苦你了。”
　　小张助理憨憨一笑：“这有什么辛苦的，你每天拍戏，我就负责帮你联系一点商务，你又不叫我端茶倒水的，我天天过得像在剧组度假。我再不动动，四肢都要生锈了！”
　　周子澈被逗得莞尔。
　　“那你运动一下，跑去停车场开车吧！”
　　第二天一早，周子澈抵达了医院，江故已经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对方还不能长时间下地走路，秘书推了一辆轮椅来。不得不承认，江故即便坐在轮椅上，手上还缠了绷带，这样静静坐着的时候，矜贵的气场还是引人注目。
　　几个护士站的小姑娘瞥了几眼江故，悄悄红了脸。
　　周子澈缓步走了过去，原想问问对方的身体状况，话还没出口，江故先开口了。
　　“阿澈刚刚在看那几个小护士。”
　　周子澈：“？”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抬头，眉心微蹙：“是觉得她们哪一个特别好看吗？”
　　周子澈：“……”
　　“不是，只是发现他们在看你，所以——”
　　“所以？”江故低低笑了，眸里方才的戒备一下子化为了温暖的蜜色，“所以，阿澈是吃醋了，才去看她们的？”
　　周子澈眼前一黑，看着江故很守男德地自己转着轮椅，留给了护士站一个背影。
　　“这样她们就看不见我了，阿澈不生气了，嗯？”
　　周子澈咬了咬牙，这人失个忆，还是一样自以为是。
　　“我没生气，她们看你看就看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澈这是说气话了。好了，我们回家，到了家除了你谁都看不到我。”
　　周子澈一口牙咬得发酸，在心底反复默念。
　　江故是病人，江故是病人，不能跟精神病人一般计较……
　　随后用演员的职业操守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我们回家。”
　　秘书一早就安排了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到家里亲自给他们做饭。
　　周子澈要做的只是坐在餐桌前等着餐点上来。
　　其实，他们离婚前并不经常在家吃饭。
　　他和江故工作都太忙了，他跑剧组一去就是几个月、半年，江故处理一个项目也经常需要熬夜加班。
　　总之他们有时间能去外面的餐厅吃一顿饭，也经常中途被什么事情打断。
　　偶尔在家，不是江故给他做几个简单的西点，就是他自己煮一锅鸡蛋面两个人分，从没有请过厨师到家里来。
　　“阿澈，阿澈？你怎么了？”
　　周子澈回过神，抬眼看向江故，迟疑了一下站起身。
　　“没什么，就是我想亲手做几道菜。”


第95章
　　江故明显怔了一下，眼底迅速堆聚出了笑意。
　　“那我也到厨房给你打下手。”
　　“不用了，你这样怎么——”
　　江故固执地控制着轮椅跟了上来：“我只是坐轮椅，又不是手断了。虽然左手有点小伤，但是右手还是可以帮你洗洗菜的。”
　　周子澈无奈地点了点头。
　　江故似乎很惊喜他会提出亲手给他做饭，尾音有少许上扬的弧度。
　　“其实吃厨师做的菜也挺好的，阿澈在剧组那么辛苦，到家了应该好好休息，不用因为我出院了就特意给我做菜。”
　　周子澈脚步微顿，又很快侧身走进了厨房。
　　他只是觉得既然要治疗心理疾病，回到熟悉的环境做熟悉的事情，那餐点也应该相似，不然可能会前功尽弃。
　　可是身后轮椅上的男人面上的笑实在太过诚挚，周子澈薄唇微动，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口。
　　算了，江故要这么想就让他这么想吧。
　　说好的，江故在失忆的时候，他不跟对方计较。
　　“几位师傅辛苦了，食材就放在那里吧，我们自己来就好，工资照付。”
　　几个大厨大概没听说过这么好的事情，见江故也点了头，很快鱼贯而出离开了别墅。
　　厨房的桌上放着的食材似乎不少都是空运来的，新鲜的龙虾和帝王蟹还是鲜活的。
　　周子澈试探着朝着帝王蟹伸出了手。
　　“我不怎么会做菜，但是这种海鲜清蒸以后沾点蒜蓉酱应该也很好吃，你介意吗？”
　　帝王蟹吐着泡泡，示威地冲着他扬了扬钳子。
　　周子澈伸到半空的手顿时犹豫了。
　　身后传来一阵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江故的声音蓦地近了。
　　“我来吧。我现在不能吃海鲜和辛辣的食物，这些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弄，不用问我的意思。”
　　江故手背上还有那日遇到歹徒时留下的擦伤的疤痕，深色的疤痕在对方如竹如玉的手上显得有点刺目。
　　他把两只帝王蟹都放进了微波炉。
　　“龙虾你想怎么吃？我给你做芝士焗龙虾好不好？”
　　周子澈怔怔地盯着放满食材的桌案，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一股股苦涩和冰冷交织着不停地在心底翻涌，惹得他眼眶开始发起热来。
　　“抱歉。”他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有点哑，“我忘了病人不可以吃生冷刺激性的食物。”
　　“都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小事还需要说抱歉吗？”
　　江故轻轻笑着：“阿澈刚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芝士味的了。你以前很喜欢吃芝士披萨。”
　　是，他很喜欢吃。
　　因为以前要控制饮食，芝士这种高卡路里的食物是绝对的食谱黑名单。
　　他有时候半年才能吃上一次芝士披萨。
　　以前，他也把江故爱吃的东西记得很牢，他们两个为数不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他会不经意又很刻意地去看，对方吃哪几个菜更多。
　　但是这些记忆，也被他刻意回避了。
　　他一直在努力把江故当一个陌生人看，陌生人当然是不会记得对方爱吃什么东西的。
　　周子澈攥紧了拳，指甲一下一下刺着肉。
　　江故现在失忆了，他是会很体贴，你可以稍稍照顾他一点，就像照顾任何一个失忆的病人。
　　但是不要感动，不要感动……
　　他迅速扭过头，避开了江故的眼神。
　　“我现在也很喜欢吃芝士。那我给你做点清淡的菜吃吧，炖个排骨汤，再炒一盘时蔬好不好？”
　　“好。”
　　江故控制着轮椅到了他身边，男人的个子比他高大半个头，他其实很少能有这样俯视对方的时候。
　　江故的脸是很标准的传统浓颜系的长相，眉骨深刻，五官立体，专注地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墨黑的眼眸像是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会看过去。
　　“阿澈怎么盯着我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周子澈猛地回过神，很快找补了一句，“那个，你——你帮我把放在那边的盐罐拿过来吧。”
　　“盐罐？在哪儿？”
　　周子澈凭着自己的记忆走过去打开了一个橱门。
　　“就是这里——”
　　橱门打开，周子澈的话音戛然而止。
　　里面只有各种样式的碗筷，根本没有盐罐。
　　是了……
　　他们离婚以后，江故重新装修了这套房子，本来是预备做和许忆的新房的。
　　虽然厨房的家具没换，但既然碗筷都换了样式，摆放的地方肯定也改过了。
　　青年的嗓音渐渐低下去，像是小兽在默默地舔舐伤口。
　　“哦，没有，那是我记错了。你还记得盐罐放在哪里吗？”
　　“我也记得是放在这里的……是不是刚刚厨师来的时候动过了？”
　　“没关系，那我再找找，你帮我洗菜吧。”
　　周子澈找了几个橱柜，把调料都找了出来放到手边。
　　“我先炖排骨汤，我把排骨洗一洗。”
　　他把盛着排骨的篓子放到了水龙头下面，江故的洗着菜的手就在他边上不到一拳的距离。
　　“还是我来吧，放醋的瓶子快空了，你去加一点。”
　　“那我——”
　　江故的手自然地接过了篓子，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手背，一下子激起了一股战栗。
　　周子澈脑袋“嗡”的一下，猛地抽回了手。
　　下意识地把手背往围裙上擦：“那我现在去弄。”
　　他迅速转过身，眼角的余光感觉到江故看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惊诧，但很快柔和下来，似乎还有几分疼惜和自责。
　　“没事的，阿澈。我跟你说过，我不介意那件事情。如果你没做好准备，我可以慢慢等，反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不是吗？”
　　“虽然我失忆了，但是我觉得我还能记得你，已经是老天对我格外开恩了。”
　　“我想不起来的事情，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如果你也记不清楚了，那正好我们一起回忆一下。”
　　“比如说晚上睡觉之前，你可以抽出十来分钟给我讲讲，我们以前还发生过哪些事情……”
　　江故说的那件事，是他那天问他“如果我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江故以为他真的被歹徒强迫了。
　　周子澈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在镜头面前从没失态过的人，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你不要说了。”
　　于事无补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第96章
　　周子澈出口的嗓音有一丝沙哑的哭腔，他也不清楚自己想掩饰什么，留给了江故一个背影，去拿米醋的包装袋。
　　把袋装的醋倒进瓶子里的时候，手不受控制地不停地抖，他咬牙用另一只手扶住手腕也没有任何作用。
　　醋倒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弄得桌面一片狼藉。
　　他把瓶子盖好，想去拿一旁放着的帕子把桌面擦干净，还没动作，就听见江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对方似乎和他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一股暖意在冬季的寒冷空气里逐渐靠近，停在距离他脊背没有多少公分的地方。
　　“我来擦吧。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菜刀碰撞案板的声音和油星子溅起的轻微声响。
　　周子澈平复着心情，近乎机械地择菜切菜，不想去深想江故的话。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已经失控太多次了。
　　每一次都像悬崖勒马，生生地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往那个见不到底的深渊掉。
　　可是偏偏江故的病症又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阿澈，清蒸的帝王蟹好了，你想吃的蒜蓉酱我也帮你调好了，趁热先尝尝吧？”
　　周子澈看着锅里小火炖煮的排骨，暂时厨房里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刚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的螃蟹散着海风般的清甜，蟹壳剥开来，一阵浓郁的膏香很快蔓延在了鼻间，让人食指大动。
　　“剥蟹的工具这里有，我帮你弄吧。”
　　眼见着江故要上手帮他剥蟹，周子澈赶紧拦下了他的手。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排骨汤马上就好了。”
　　“没事的，我不饿。那你自己来？我再去厨房给你做芝士焗龙虾。”
　　半小时后，几个菜都已经出锅端上了桌。
　　周子澈看着自己面前丰盛的山珍海味，再看看江故面前简单的排骨汤和炒菜，总觉得在病人面前大吃大喝不大道德。
　　青年低着头，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眼角的余光悄悄往江故的方向瞟了几眼。
　　那人吃得倒是很高兴，虽然俊美的面容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眼角眉梢的细微处都染着温和的笑，吃一口饭，再夹一筷子菜，然后喝一勺汤。
　　普普通通的菜被他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感觉。
　　“阿澈，你怎么不吃了？是我做得不好吃吗？”
　　周子澈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停了筷子，面前的餐点根本没有动多少。
　　“不是，挺好吃的。只是……只是我还在拍戏，得控制体重，如果吃多了的话后面几天又要节食了。”
　　“那你再喝点汤？我给你去盛一碗排骨汤来。”
　　“不用了，你吃就好了，我看着。”
　　江故“嗯”了一声，转了话题。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一起吃饭的吗？”
　　“……差不多吧。”
　　“在我的记忆里，你以前经常半夜起来去冰箱翻东西吃，因为吃蔬菜沙拉很容易饿，所以偶尔出来跟我一起吃饭，总是想吃烧烤和火锅。”
　　“等我不用轮椅了，我带你出去吃——”
　　周子澈手边的手机忽地响起了电话铃。
　　他赶紧站起来接通了电话，只来得及跟江故说一声：“小张助理找我，可能有急事，我先去接一下。”
　　“周哥，你那边陪江总吃饭结束了没有？我昨天忘了跟你说了，今天下午你有一个直播需要做啊，六千万粉福利，之前工作室给粉丝做过预告的！”
　　周子澈眼皮一跳，看了一眼手表。
　　“直播几点开始？”
　　“都怪我，都怪我昨天忘记了——直播下午两点开始，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我来接你化妆再到准备好的直播地点估计来不及了！”
　　“没关系。既然是给粉丝的福利，素颜出镜也没什么，这里我的衣服也有很多套，足够了。我找个客房自己开直播就行，你不用担心。”
　　“真的可以吗？需不需要我赶过来——”
　　周子澈安抚地笑了一下：“真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准备。”
　　“阿澈，需要在家里工作吗？”
　　他转身看向江故：“嗯，有个回馈粉丝的直播要做，可能得借你家的——可能得用我们家的客房。”
　　“那我叫人来帮你打扫布置一下。”
　　“不用，我去换一套衣服，然后直接开电脑播就行——我直播的时候你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进来。”
　　“好，我知道的。”
　　周子澈嘱咐完很快跑上来去客房洗了澡换了一套衣服，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发型，就上线开了直播间。
　　比订好的时间早二十来分钟，来的粉丝还不多，有活跃的已经跑去超话喊人了。
　　【重大好消息，澈澈今天提前开播了！】
　　【姐妹们澈澈开直播啦！快去直播间！】
　　【喜大普奔，澈澈居然提早了二十分钟开播，果然宠粉不是说说而已。】
　　周子澈还是头一次自己设置直播间，先调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试了一下麦。
　　“喂？大家能听见吗？”
　　青年一身浅灰色的衬衣，皮肤在素颜下也莹润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五官清俊，泠泠如画，像在做什么杂志采访。
　　【能听见能听见！啊啊啊啊，澈澈是素颜吧？也太帅了，我终于相信澈澈不上镜了。】
　　【澈澈的声音好好听，很难相信这种清泉一样的嗓子居然唱歌跑调。】
　　【前面那个唱歌跑调的别走！我们家澈澈不仅唱歌跑调，跳舞肢体也不协调！】
　　【夺笋呐夺笋！澈澈今天会表演才艺吗？粉丝可以点歌吗？】
　　周子澈看着屏幕上五花八门的弹幕，只觉得眼花缭乱。
　　他思索了一下：“唱歌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挑我会唱的，不然多折磨你们的耳朵。”
　　【没事没事，习惯了，不怕折磨！】
　　【澈澈真的唱歌啊？那我要听《告白气球》嘻嘻嘻嘻。】
　　【老公真的要唱《告白气球》吗？大庭广众的跟我告白这多不好意思！】
　　【又一个喝醉了的，拖下去！】
　　《告白气球》，他倒是真的会唱。
　　周子澈弯了弯唇：“好吧，那就唱《告白气球》，我挑个bgm。”


第97章
　　周子澈打开了一个音乐软件，很快找到了《告白气球》。
　　他从小五音不全，唱功一向不行，所以基本也不接受晚会的邀请，最多只在综艺节目里唱唱歌跳跳舞权当搞笑节目让观众看个乐子。
　　现在既然是给粉丝的福利直播，粉丝们要求唱歌他唱一首也没什么。
　　青年干净清澈的嗓音透过麦克风轻轻散了开来。
　　《告白气球》算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虽然周子澈有时候忘词，还有点小小的走音，但粉丝们的滤镜厚得比肩大气层，加上都知道自家正主不擅长唱歌，所以听得也很开心。
　　何况周子澈并没有因为知道自己唱歌不好就敷衍他们，一字一句唱得很认真，好像真的在透过屏幕跟他们告白。
　　周子澈演偶像剧出身，虽然逐渐转型，演正剧也很多，但样貌俊秀，身形修长，笑起来温和矜贵，很容易吸引女友粉。
　　一票女友粉看着直播屏幕上对着摄像头深情歌唱的青年，激动得连发弹幕的手都在颤抖。
　　【呜呜呜澈澈唱歌的样子好帅啊！】
　　【继澈澈在综艺里唱了歌上了热搜以后，我觉得今天也配上个热搜！】
　　【澈澈唱歌进步了哎？以前跑调可严重，是不是为了这次直播偷偷练习过唱歌？】
　　【澈澈对我唱《告白气球》了！四舍五入我和澈澈结婚了！】
　　【澈澈再唱一首好不好？真的很好听啊！】
　　【臣附议！】
　　一曲终了，周子澈关掉了bgm，见弹幕一直在刷“再来一首”，无奈一笑。
　　“开个直播你们就想一直听我唱歌啊？这样吧，等直播快结束了我再唱一首好不好？现在先进行别的环节。”
　　粉丝们当然没有异议。
　　“大家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可以发在弹幕上，我挑着回答。”
　　话音落下，弹幕顿时刷得更欢了。
　　【众人血书提问：《海岛》剧组会上综艺宣传影片吗？最近还可以在综艺里看见澈澈吗？】
　　【想问问澈澈现在在哪里？在公司开直播吗？背景的墙纸挺好看的哎，是澈澈最喜欢的浅灰色！】
　　周子澈看到这一条弹幕，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墙纸。
　　“嗯……我不在公司，我在……经纪人家里，有点事跟他商量。”
　　总不能跟粉丝说他现在在江故家，只能拉小张助理出来背锅了。
　　【咦？是澈澈有新剧了吗？】
　　【是不是有新商务啊？我的小钱钱已经准备好了！】
　　“最近在剧组拍戏，今天剧组放假休息一天。商务的话工作室会官宣的，大家等工作室的消息就好了。”
　　【澈澈拍戏辛苦啦～】
　　【澈澈吃过午饭了吗？】
　　【澈澈要照顾好自己啊，工作那么忙不要生病了～】
　　眼见着弹幕里快变成了妈粉的天下，粉丝们纷纷开始关心他的吃穿住行，周子澈连忙答。
　　“不辛苦，我觉得拍戏挺开心的，可以体验到不同角色的人生。”
　　“午饭已经吃过了，吃的什么？吃的海鲜。”
　　“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大家也一样，好好学习好好工作的前提是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要按时吃饭，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我第一！我中午吃的火锅！】
　　【我跟澈澈吃的一样，我也吃了海鲜，吃得巨饱。】
　　【我减肥，我只能吃水果沙拉呜呜呜呜……】
　　“吃减肥餐的确很痛苦，我也不喜欢吃沙拉。不过我现在还挺想吃水果的……感觉中午吃得有点咸，想吃葡萄。”
　　周子澈刚说完，一条弹幕突然从顶端空降。
　　华丽的特效闪得五光十色，处处透着钞能力。
　　【澈澈是我的：这就给你买葡萄。】
　　【澈澈是我的打赏了主播十辆宇宙飞船。】
　　周子澈愣了一下，赶紧看了一眼礼物的价格。
　　宇宙飞船，一辆5000RMB，那么十辆就是五万块钱！
　　这个ID叫“澈澈是我的”的粉丝打赏得也太多了！
　　周子澈平时就不收粉丝送的礼物，过生日也号召粉丝不要花钱给他应援，可以把支持他的钱捐款给贫困山区或者希望小学。
　　现在偶尔开个直播，居然有人一下子送了五万，他肯定不能接受。
　　“谢谢……‘澈澈是我的’的打赏，但是金额真的太多了，我不能收。你可以私信我联系方式，我会让工作室联系你退款的。”
　　【澈澈是我的打赏了主播十辆宇宙飞船。】
　　【澈澈是我的：不用退，我乐意。】
　　看直播的粉丝打赏几块十几块的不少，老粉都知道自家爱豆不收礼物，所以平时也只是支持商务。
　　但是真的看见有人面不改色地打赏了十万RMB，还是忍不住在弹幕刷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富婆姐姐，富婆姐姐别走——看看我！】
　　【我的妈呀我一直在数宇宙飞船那个礼物后面有多少个0，居然真的送了十万块钱，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哈哈哈哈澈澈吓得脸都白了。】
　　【富婆姐姐这个ID很勇啊，澈澈明明是大家的！】
　　【瞎扯，澈澈是我老公，你自己没有老公吗为什么觊觎我的老公！？】
　　一旁的粉丝打赏榜的榜一一下子就换成了“澈澈是我的”这个ID，由于打赏金额实在过大，连直播平台的首页也出现了打赏信息。
　　直播间人气大涨，甚至有一些路人好奇地点进来了。
　　这个粉丝未免也太过热情了……打赏了五万还不够，又追加了十辆宇宙飞船。
　　近年来随着网络直播不断升温，时常出现一些未成年刷父母的卡给主播打赏巨款的事情。
　　周子澈知道自己的粉丝很多也才初中高中，如果这个打赏的粉丝真的是个未成年人，他不退款的话会给人家家庭造成很大困扰。
　　他轻咳了一声，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一条弹幕刷过
　　【澈澈是我的：不是富婆，但确实很喜欢澈澈。】
　　【哈哈哈哈，富婆姐姐谦虚了，直接打赏十万还不是富婆，那什么是富婆？】
　　【澈澈果然人见人爱！】
　　【我感觉澈澈应该不会收这么大额的打赏……】


第98章
　　“打赏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数额太大了我真的不能收……”
　　周子澈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房间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这点响动很快被粉丝们注意到了。
　　【有人敲门哎？是经纪人找澈澈有事吗？】
　　【澈澈，有人敲门！快去开！】
　　家里除了他和江故没有别人了，可是他开直播之前明明和江故说过不要进来……好在他提前跟粉丝们说了他在经纪人家，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周子澈良好的表情管理让他笑容不减。
　　“应该是我的经纪人找我有事，我先离开一下，耽搁的时间一会儿补上好不好？”
　　【好耶！】
　　青年起身离开了座位，保险起见关掉了麦克风，朝着房间门走去。
　　“江故？”
　　“嗯，是我，方便开一下门吗？”
　　周子澈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什么事——”
　　他看见门外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里捧了一个果盘，里面摆着青提、葡萄，还有葡萄干。
　　“怕你中午吃完饭感觉油腻，给你送一点水果来。都已经洗过两遍了，可以直接吃。”
　　周子澈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去接。
　　几分钟前他刚在直播里提了一嘴他想吃葡萄，下一秒一个ID叫“澈澈是我的”的粉丝就说“这就给你买葡萄”，还打赏了他价值十万的礼物。
　　现在江故捧着一个果盘，果盘里放满了葡萄送给他吃。
　　这样的巧合如果是巧合，放在电视剧里都能被观众骂得狗血淋头。
　　“你看我直播了？”
　　江故眼睫微垂：“……嗯。”
　　“……那个ID叫‘澈澈是我的’的粉丝也是你？”
　　江故俊美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心虚的神色：“嗯，是我……对不起阿澈，我知道你在开直播我不方便打扰，但是你以前的采访我都看了，这个也不想落下。”
　　“你看直播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为什么要打赏那么大的金额，我——”
　　这么巨额的打赏，估计被有心人炒作一下很可能上一个黑热搜。
　　标题例如【周子澈收粉丝价值十万礼物。】
　　江故低沉的嗓音急切了一些：“我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那些钱打不打赏都是你的，但我想让你开心一点，我以为你收到打赏会高兴的。”
　　理论上说，主播收到打赏是会高兴的，这个倒也不能责怪江故……
　　周子澈无奈地挑眉：“那好吧，我们不说打赏的事情。那这个葡萄呢，你不能等我直播完再给我吗？”
　　“你说你很想吃。”
　　“我——”
　　江故嗓音哑了一些：“我洗了很久。”
　　周子澈没狠下心，撞上江故带着歉然的黑眸，还是伸手接过了果盘。
　　“谢谢，但是下不为例。”
　　“好，下不为例。”
　　对方的语气一下子欢喜起来，看不出一点“下不为例”的自觉。
　　周子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继续过去直播了。”
　　“没有了，你去吧。”
　　周子澈端着一大个果盘回到了电脑屏幕前，打开了麦克风。
　　“这个是……我的经纪人给我送的水果。”
　　【哇，澈澈刚说想吃葡萄，经纪人就送葡萄来了，谢谢经纪人这么照顾澈澈。】
　　【澈澈不用顾忌我们在就不吃，可以做个吃播，我们很爱看的！】
　　【没错没错，想看澈澈做吃播！】
　　见粉丝们丝毫没有怀疑，周子澈面色的神色放松了一些。
　　“好啊，那给大家直播吃个葡萄——那个打赏十万的粉丝还在吗？私信我别忘了。”
　　【澈澈是我的：好的。委屈.jpg】
　　【哈哈哈哈富婆姐姐想送礼送不出去，emo了。】
　　【澈澈不收可以给我！我很缺钱！我也不用十万，十块钱也行！】
　　【前面的想钱想疯了吧？】
　　周子澈看着那个委屈的表情包，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缩在角落里，眼里盛了半管泪水，眼泪汪汪，可怜巴巴。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失忆之后的江故倒是变得可爱了一点，至少知错就改还挺快。
　　【澈澈笑了，啊啊啊啊，我看见澈澈乳白的小虎牙了，awsl！】
　　周子澈随手拣了一个葡萄，剥开了皮，青年手指纤长，指尖修剪得圆润干净，腕上带了一个银质的饰品，葡萄青绿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莫名诱人。
　　【澈澈的手好好看，手控狂喜！】
　　【呜呜呜我已经开始舔屏了，澈澈的手别剥葡萄了，剥我——】
　　【前面的姐妹穿一件衣服吧，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好！】
　　【澈澈是我的：澈澈的手一向很好看。】
　　周子澈的目光在那条弹幕上停留了一瞬。
　　实在不是他刻意去看江故发的弹幕，而是对方氪金十万以后，那个弹幕的框框金光灿灿，闪耀夺目，在一片花花绿绿的弹幕里格外惹眼。
　　这句话乍一看没什么，但是周子澈越琢磨越觉得江故发这个弹幕是在赤果果地炫耀。
　　哎，我随时都可以看到澈澈的手。
　　我看了三年了，还摸过，羡不羡慕？
　　啧。
　　直播结束，周子澈给恋恋不舍地粉丝们又唱了一首歌，拖了五分钟才关掉直播间。
　　果盘里的葡萄只吃了一半。
　　他端着东西出了客房，刚打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房门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旋即是熟悉的声音。
　　“阿澈？”
　　周子澈透过门缝，看见了门外头的江故，房门就撞在对方轮椅的轮子上。
　　合着……这人送来葡萄以后就一直在门口蹲着，没有走？！
　　“你……”
　　“我没事，我没被门撞到，你不用担心——葡萄怎么没吃完，不好吃吗？”
　　“……挺好吃的，有点多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不吃了。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周子澈反问：“你不用处理集团的事情吗？”
　　江故摇头：“已经提前处理完了，阿澈好不容易有空回家陪我，我当然不能用那些事情占用我们的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赶人走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周子澈看了一眼窗外，天气还算晴朗，午后晒晒太阳也不错。
　　“那我推你到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第99章
　　江故欣然点头答应了。
　　周子澈往前走了两步，见江故没动，有些诧异地望向他，眨巴了两下眸子，又忽地明白过来。
　　江故八成是在等着他帮他推轮椅。
　　他把手里的果盘递给了江故，然后走到他身后握住了推手。
　　他记得自己接江故出院那天，江故用轮椅还不怎么熟练，当时秘书和几个保镖都在场，对方却固执地不要别人帮忙。
　　大概是习惯了决策者的身份，哪怕坐在轮椅上，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江故周身也自然而然散着压迫性的气场。
　　似乎他只能给予别人施舍，却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这个轮椅怎么刹车？”
　　江故回头瞥了一眼他扶在轮椅推手上的手，唇角微微勾起，狭长的凤眼眼尾挑起，漾出一抹轻笑。
　　他伸手指了一下靠近轮子的某处：“这里拉一下就可以，我可以自己刹车，阿澈推着我走就可以了。”
　　周子澈推着他朝着别墅大门走去，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江故的脸，但可以看见对方交叠着放在膝上的手，手背上星点的神色的疤痕，还有掌心里因为这几天控制轮椅磨开的伤口。
　　“……以后你别自己控制轮椅了，我不在的时候让秘书帮你推着吧。”
　　周子澈下意识地说出口后才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关心江故，干咳了一声掩饰道。
　　“今天下午天气挺好的，太阳很暖和。”
　　“别人帮我推轮椅我不大放心。虽然你告诉过我他们的身份，你信任的人我也应该信任。”
　　“可是我没有有关他们的记忆，我总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把事情交给他们来做。”
　　周子澈看着眼前的人抬头看向远处，墨色的短发发尾泛出少许墨金色，眉骨的轮廓愈发深邃，像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精心创作的雕塑。
　　“今天阳光是很好，一会儿我把被子拿下来晒一晒，你晚上睡着会舒服一点。”
　　周子澈愣了一下，他今天其实没有打算留在这里睡。
　　这里的环境有太多过去的记忆，他住在这儿的时候，那些回忆就会铺天盖地，不受控制地席卷而来，尤其是寂静无人的深夜，总会有眼眶发酸的时候。
　　“江故，我……”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江故的笑意黯淡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明天就又要回剧组拍戏了，这里里你的剧组拍摄地太远了，你明早过去不方便。那一会儿我送你回酒店吧。”
　　少许说不出的歉疚刺痛了周子澈的心口。
　　他把轮椅推到了一个石桌旁松了手：“你先自己晒会儿太阳，我去楼上把你的被子拿下来晒。”
　　他说完转身就走，回到别墅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江故，不远处的人坐在阳光下，宽肩窄腰的漂亮身形撑着墨色的风衣，脊梁挺拔如松，却瘦了许多，有些说不出的孤独感。
　　周子澈快步上了楼梯，打开了江故卧室的门，床上空空如也，床单、被子、枕头什么也没有。
　　他一拧眉，倏然想起来江故把东西都搬去地下室了。
　　他又下楼去到了地下室，那间屋子没有阳光照射，虽然并不潮湿但也有股淡淡的霉味和烟尘气味。
　　狭窄的屋子里东西都没有整理过，只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床是打开了的，上面铺了床单，放了被子。
　　他赶紧把被子和床单都扯下来团着抱进怀里，大步出了地下室，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居然觉得外头的空气无比得清新。
　　他把被子晒好，一边晒一边嘱咐江故。
　　“你别睡在地下室了，反正我也不在家里住，那里空气太差对病人的身体不好。”
　　“阿澈说什么？”
　　“我说你别睡在地下室——”
　　周子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故已经忘了他们离婚、争吵、闹掰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记得他把东西搬到了地下室。
　　想要改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控制着轮椅靠近了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淡下来，语气难得严肃。
　　“阿澈说我睡在地下室？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起睡在主卧的吗？”
　　“是不是我失忆之前和你吵过架？我做错了什么事情，阿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子澈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脸颊热得发烫，神思却前所未有得清醒。
　　我怎么没跟你说？
　　我在你醒来那天就跟你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可你根本不相信。
　　后来发现你失忆了不好再刺激你，所以这些事情只能瞒着你。
　　难道我要现在告诉你，你亲手设计把我出卖给林世伟换去江氏集团的前程，又把许忆接到京市想娶新的夫人，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要你了。
　　但你死皮赖脸缠着我，非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为此把东西都搬到了地下室住？！
　　这些话如果说出口，江故大约也不会相信吧。
　　就算真的信了，也不知道是否会加重他的病情……暂时还是得瞒着他。
　　“我们……我们之前是吵了一架。”
　　周子澈犹豫再三，说了一小半的真话。
　　“因为许忆一直对你有想法，你在我拍戏的时候把许忆接到了京市，陪他吃饭，还被媒体拍到了，所以——”
　　“不过后来误会澄清了，你接许忆来是为了根许氏珠宝谈合作，但是你为了让我消气，还是把东西搬去了地下室住。”
　　江故的眼底还存着几分疑虑：“真的是这样？”
　　周子澈点头：“真的是这样。”
　　“那……阿澈消气了吗？以后我接什么人来，和什么人吃饭，一定都跟你报备。”
　　“等你事业稳定了，我们就官宣结婚，这样以后我出席什么酒宴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你一起了。”
　　不，根本不可能了。
　　你失忆的症状消失以后根本不可能官宣我们结过婚的事情，你嫌恶我被别人碰过，会损害江家的名誉，怎么会答应公开呢？
　　何况，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
　　等你好了以后，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各自释怀，做两个陌路人。
　　周子澈在心底苦笑了一声，轻声骗他说。
　　“好。”


第100章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打在脸上。
　　周子澈在石椅上坐下，一手撑在一旁的石桌上支着下颌放松休息。
　　自从他进入娱乐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可以静静坐一会儿的时间了。
　　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一直忙于奔波在各个剧组试镜大小角色，争取机会，稍微有了一点名气以后就要应付各种商务应酬，到了现在，时间就更不属于他自己了。
　　出门都要提防私生饭跟车跟酒店，跟朋友同学聚会要担心狗仔偷拍营销号造谣。
　　在公共场合要注意表情管理，说什么话都要三思而后行，一点点的小错误在镜头下都会被无限放大。
　　对家时时刻刻盯着你找你的错处，想从你身上撕下一口资源。
　　他已经习惯了在聚光灯下生活，不管心底藏了多少事情，在摄像机对准他的时候，他也要维持礼貌得体的微笑。
　　这种表情已经变成了一副面具，黏在他脸上几乎很难撕扯下来了。
　　周子澈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眸光放空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草坪和低矮的灌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只有在江故身边的时候，才不会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在他们的感情还没有破裂，最亲密无间的那段时期，他在江故身边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可以大晚上地睡在对方怀里痛骂黑粉，诉说委屈。
　　可以在白天跟对方一起聊圈子里的八卦，叹一句娱乐圈真是个大染缸。
　　就连现在，他也无需逼着自己欢笑应酬，可以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日头一点点西斜，阳光最温暖的时候很快过去了，迎面吹来的西北风渐渐添了凉意。
　　周子澈轻轻搓了搓手，把手揣入衣袋，起身想叫江故回去。
　　刚转过身，就看见男人微微低着头，坐在轮椅上已经睡着了。
　　墨色的风衣衣摆随着呼啸刮过的北风猎猎响着，玉色的面容神色清冷，垂下的眼睫纤长却并不卷翘，眉骨很深，刻下了少许暗色的阴影，眼底的一圈青黑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有种说不出的疲倦感。
　　这个人……在养病的时候也不好好休息。
　　周子澈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故身后，打算把人推回别墅，然后叫秘书过来，他也该回剧组酒店了。
　　刚走了两步，经过江故身边时，手腕忽地被人握住。
　　他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动，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江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似乎刚从梦魇里挣脱，瞳孔的颜色格外幽深，看向他时沉得几乎透不出光。
　　几息过后，那点黑沉才渐渐化开了，变成了温柔的暖色。
　　“抱歉，阿澈……”江故松开了手，看着周子澈手腕上一圈淡淡的红印，“刚刚做了个噩梦，弄疼你了。”
　　周子澈自然没有跟他计较这种小事。
　　“没关系。时间不早了，外面的风有点凉，我们回别墅坐一会儿，然后我叫秘书来照顾你，我就先回剧组定的酒店了。”
　　他绕到江故身后，推着轮椅往别墅正门走去。
　　走到半路——
　　“阿澈不问问我做了什么噩梦吗？”
　　“……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做云霄飞车的时候你突然不见了。”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怪梦？
　　周子澈哭笑不得，只能当做自己在哄小孩子：“梦当不得真的。”
　　江故未置可否，自顾自地缓声说了下去。
　　“我下车以后到处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然后我遇到了你的助理，他说你已经不要我了，让我不要再来找你。”
　　江故说完，蓦地扭头望向他，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了几度。
　　“如果我一直没有办法恢复记忆，阿澈会不要我吗？”
　　我要不要你，跟你恢不恢复记忆没有关系。
　　周子澈摩挲着指尖，在心底认真地问了一下自己。
　　如果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他和江故还是一直过着以前那样的生活，江故因为意外重病甚至变成了植物人，他会抛弃对方跟对方离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会选择照顾对方一辈子，根本不会因为疾病就把人扔下不管。
　　“……不会的。”周子澈轻声答了一句。
　　他也不算是在对江故说谎。
　　他不要江故，不是因为对方失忆，甚至如果不是江故失忆了，他现在根本不可能陪他在这里晒太阳。
　　“那……阿澈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话音落下，周子澈的心弦猛地紧绷住，眼底掠过了一丝怀疑的神色。
　　江故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有失忆的人会问伴侣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江故失忆的症状是装出来的？还是他演戏有破绽，让江故察觉到了异样？
　　周子澈凝眸探究地看向江故，但对方的神情实在太过坦然，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有意试探。
　　“什么叫我希不希望你恢复记忆？你怎么会想这么问？”
　　江故神色未变：“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自从我醒来以后，阿澈对我一直很客气……我总觉得是我失忆前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跟你说过，是因为许忆……”
　　“阿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如果是因为许忆的话，你气消了就好了，可是——你好像不是在生气。”
　　周子澈没想到江故对他的情绪变化那么敏锐。
　　他当然不是在生气，他已经过了最初愤怒失望的情绪阶段了。
　　但这种平和和随意，反而比强烈的情绪波动更加可怕。
　　周子澈佯装不解，轻轻笑了一声：“那你说说，我现在是什么情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让你高兴，阿澈。”
　　江故似乎有些失落，削薄的唇瓣抿成了一道凛冽的弧度。
　　“以前，我们吃饭的时候，或者坐在一起休息的时候，你总是笑着的，也会和我说一些剧组里发生的事情。可是今天你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澈，我觉得你好像不想留在我身边。”


第101章
　　周子澈当然没有办法给江故想要的回答。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不是这样的，你多想了”，然后联系江故的秘书和小张助理，离开了别墅。
　　“周哥，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配合江总治疗，没出什么意外吧？”
　　如果让江故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不算意外的话，那今天确实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周子澈微微弯了一下唇，浅色的桃花眼却并没有洇出笑意。
　　“没有发生什么。”
　　“那就好——刚刚我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了江总的秘书，据他说江总这两天熬了两夜把集团里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了。”
　　小张助理啧啧称奇。
　　“连续两天不睡觉，那真是挺能熬的，失忆了也忘不了工作，怪不得能当董事长。”
　　“你说什么？”周子澈面色微变。
　　“我说他江总失忆了还忘不了工作……”
　　“不是这句，你说他熬了两夜处理工作？”
　　“是啊，江总的秘书说的，据说谁劝都不好使。不过病人这样熬夜真的没有问题吗……”
　　周子澈吐出一口气，一下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
　　原来江故今天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今天没有工作要处理，是前两天熬夜赶工的结果。
　　对方两天两夜没有休息，怪不得眼下有一抹青黑，精神看起来不大好，下午出去晒一会儿太阳还睡着了。
　　别说是病人了，就是身体健康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熬夜啊。
　　周子澈思量了一下立刻拨通了江故秘书的电话。
　　“喂？周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江总睡着了，您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等江总醒了我转告他。”
　　周子澈直截了当：“江故熬夜两天都在处理工作？”
　　“……是，我们也劝了，可江总非说您回来一趟不容易，他想把今天的时间全部空出来，怎么也不肯听劝。”
　　“周先生，您可得好好劝劝江总啊，医生都说了他要好好休息的，这么下去怕是失忆还没治好，身体又要垮了……”
　　啧，失忆了也还是独断专行得让人恼火。
　　周子澈语气沉了一些。
　　“你帮我转告他，每天十一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早于七点不能起。谨遵医嘱，不能违反。”
　　“……要不您还是亲口跟江总说吧？我转述这个，怕江总他不信。”
　　“那你录音，我再说一遍，你录下来给他听。如果他不听的话，以后就别叫我配合他治疗了，让他自己待着去吧。”
　　秘书依言录了音，如获至宝，挂断电话后就守在客厅等着江故睡醒。
　　一直从傍晚等到深夜，躺在沙发上休息的男人才醒转过来，缓缓坐起身，拉过了一旁的轮椅，靠双臂支撑着沙发垫把身体挪到了轮椅上。
　　秘书知道江总不愿叫人帮他，也就没有动，等男人在轮椅上坐稳了，才拿出手机，像拿了个圣旨。
　　“江总，刚刚周先生打电话来了。”
　　“阿澈打电话来了？”
　　江故冷淡的面容陡然有了几分温度。
　　“你怎么不叫醒我？”
　　“……周先生说不用打扰您睡觉，周先生知道了您为了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陪他，熬了两夜处理工作，他想劝您以后别这样了，有伤身体。”
　　“您看这是录音，我……放给您听？”
　　秘书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削薄的唇勾起了明显的弧度，俊朗的眉目舒展开去，少了一丝寒意，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愉悦。
　　“不，你把阿澈的录音发给我，然后从你手机里删了它。”
　　秘书愣了一下，赶紧照做。
　　“对了，周先生还说让您别睡地下室了，您看……”
　　“就睡在那里吧，不用搬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晚餐已经叫人给您备好，放在微波炉里温着，您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电话吩咐我。”
　　“嗯。”
　　秘书恭敬地退出了客厅，关上别墅正门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周子澈录音的内容。
　　“每天十一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早于七点不能起。谨遵医嘱，不能违反……”
　　过了几秒，录音放完了，很快又重播了一遍。
　　“每天十一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早于七点不能起。谨遵医嘱，不能违反……”
　　随后是第三遍、第四遍……
　　秘书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江总并没有再次睡过去，只是低着头一直看着手机屏。
　　还真是疯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录音，能放这么多遍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要日夜修行。
　　秘书连连摇头，忍不住腹诽。
　　早知道这样……江总当初就不该把人送走，这下倒好了，看周先生现在不在这儿留宿，公事公办的态度，江总想把人追回来估计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周子澈回到酒店简单洗漱了一下，难得休息的时间，他只想好好补个觉再吃顿好的。
　　后脑勺刚沾到枕头，忽地想起来江故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他的话注意休息。
　　现在配合他失忆治疗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对方过劳再来了心脏问题那就更不能受刺激了，他难不成要一直演戏让江故以为他俩还在一起没有离婚？
　　那绝对不行！
　　思前想后，周子澈还是选择拨通了江故的电话。
　　“嘟”的一声后，响起了对方的手机铃声。
　　“每天十一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早于七点不能起。谨遵医嘱，不能违反……”
　　嗯？！
　　周子澈愣了一下，旋即脚趾蜷缩扣住了床单。
　　这，这什么情况？他没听错的话这是他今天给江故的留的录音，怎么现在变成了对方的手机铃声？！
　　隔着电话听自己的声音，这种感觉着实有点奇怪。
　　周子澈手心冒汗地拿着手机，硬着头皮听着这个手机铃响了两遍，才听到江故熟悉的嗓音。
　　“阿澈？”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已经被他扣得皱成一团的床单。
　　“嗯，是我。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其实好像也不用再问了，江故都把他的录音设置成了手机铃！
　　“我刚刚醒来不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阿澈给我留的录音声音很好听，可以给我再录一份吗？”


第102章
　　“你怎么会想……用这个当手机铃？”
　　江故不担心别人听到这个觉得奇怪吗？
　　“这个手机号除了你和秘书他们，没有别人知道，商业上的应酬我留的都是另一个号码，阿澈忘记了吗？”
　　“可是——”
　　“我还把阿澈给我的这份录音设置成了闹钟，以后我每天早上起来和晚上睡觉之前都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了。”
　　语气竟然有一点点小小的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法子，像一只狼狗晃起了尾巴。
　　周子澈被他堵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好吧……你好好养病，我先挂了。”
　　当晚周子澈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被江故锁在了别墅里那个狭小的地下室，男人眸光森寒地一步步向他逼近，没有失忆时的温和儒雅，仿佛一只獠牙狰狞的恶狼。
　　他想要跑，手腕却被人死死锁住，一下子反按在了墙面上，江故俊美阴森的脸逐渐靠近，拿起一个手机放到了他面前。
　　手机开始打铃：“每天十一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早于七点不能起。谨遵医嘱，不能违反……”
　　周子澈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梦境里粘稠的黑暗迅速退却，很快被微亮的晨曦暖光所覆盖。
　　脊背上热哄哄的一层汗，被晨风一吹很快凉下来，刺激着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脑海里还在回忆那个梦境。
　　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他前段时间一直不想被江故强留在身边，所以才做了这么个被人囚禁在地下室的梦。
　　至于那个手机铃……他可能是尴尬到魔怔了。
　　周子澈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是凌晨五点三十分，他也差不多该起床洗漱准备去剧组了。
　　换上简单的长款羽绒服和棉裤，周子澈出了酒店房间，刚打开门就被走廊上穿堂而过的冷风逼了回去。
　　要温度不要风度的青年麻利地给自己添了一件毛衣，加了秋裤，然后戴上口罩出了门。
　　小张助理已经开车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等他了。
　　“周哥，刚刚接到了《河山》剧组的电话，说是今天下午几个主创和主演先聚会约个饭熟悉一下，为接下来的进组做准备，您下午可能得向导演请个假。”
　　周子澈点了点头：“好，那我到剧组以后跟导演请假。”
　　原定六个小时拍完的剧本片段，周子澈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拍摄。
　　导演看着飞速的拍摄进度，忍不住笑着跟几个工作人员说。
　　“怪不得小周的粉丝都说他明明能靠脸吃饭偏偏要靠实力，刚刚的哭戏可不好拍，他一次就过了。”
　　“是啊，小周演戏是有天赋，他这个年纪能接住老戏骨的戏还不落下风，难得难得。”
　　周子澈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干净了眼泪，青年皮肤白皙，一哭眼尾的红就格外明显。
　　导演还特意让化妆师不要在他的眼尾上妆，觉得这样的神情特别真实自然。
　　周子澈缓了一下，从上一幕戏的情绪里出来了。
　　因为下午他跟导演请了假，所以也就没有休息，跟导演商量了一下继续赶进度。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才把全天的拍摄任务提前赶完了。
　　“小周你赶时间就先过去吧，早上发挥得不错。”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镜头需要补拍我明天早点来剧组补。”
　　脾气好言行谦逊的帅哥谁都喜欢，导演摆摆手，笑眯眯地：“行！”
　　周子澈换下戏服上了车，前往《河山》剧组订好的酒店。
　　小张助理一边开车一边给他介绍参加聚会的人员。
　　“导演、制片人、编剧是肯定在的，几个主演也在，听说韩穹本来在海市有演唱会，为了这个特意延后了演唱会赶来京市。”
　　周子澈一挑眉：“韩穹也来了？”
　　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着实有点不大聪明，韩穹饰演男二，当然会过来。
　　“是啊，周哥你不是韩穹地粉丝嘛！之前你穿他的同款T恤和他代言的鞋还上了热搜嘞，你忘了？”
　　上热搜那个事情，大半是为了报复江故。
　　“没忘，只是觉得有点惊喜。”
　　虽然同在娱乐圈，但韩穹是唱跳爱豆出身，他专注拍戏，交集真的不多。
　　他最多也就是看看对方的舞台，买点专辑、周边，偶尔在什么颁奖典礼上见到真人也是远远的，中间隔了不知道多少座位。
　　这回能够合作，抛开江故的关系，他还挺开心的。
　　毕竟追星追成同事，谁不高兴？
　　周子澈低头看了看自己简单的白色羽绒服，黑色长裤，因为怕冷，还加了厚毛衣，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
　　“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换身衣服？”
　　这样见偶像是不是多少有点草率了。
　　“您要去换衣服？”小张助理看了一眼时间，“还行，咱们的酒店跟要去的地方顺路，去换身衣服也来得及——哎，周哥你看那辆车是不是江总的车啊？！”
　　周子澈愣了一下，顺着小张助理指的方向看去，对面的车道来来往往都是密集的车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应该不会吧？江故在家养病，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拍戏的地方在京市郊区，江故就算出门谈生意，也不可能来这里。
　　小张助理挠了挠后脑勺：“也是……应该是我看错了吧？那我先送您去酒店换身衣服。”
　　汽车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停下，周子澈下了车匆忙赶去房间，小张助理索性蹲在车边抽了个烟。
　　刚吐出一个烟圈。
　　“阿澈呢？”
　　小张助理猛地一个激灵，立即从地上蹦起来，正撞上江故冷沉的俊脸。
　　“额……周哥回房间换衣服去了，江总您怎么来了？”
　　“刚刚在路上看见了你们的车，就跟过来了——阿澈不是在剧组拍戏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是这样，《河山》剧组聚会，请周哥过去。”
　　“周哥觉得要去见偶像得穿好看点，就来换衣服了。”
　　江故微眯了凤眼：“偶像？”
　　“是啊，韩穹今天也在，周哥喜欢他好久了。”


第103章
　　地下停车场的温度本来就偏低，小张助理话音落下，觉得自己周身的空气又骤降了几度。
　　眼前的男人明明坐在轮椅上，比他矮了小半截，可是幽黑的眸子淡淡望过来的时候，却总叫人觉得自己矮了他一头。
　　“……周哥的偶像是韩穹老师，江总您不会不知道吧？”
　　江故下颌紧绷着缓缓颔首。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阿澈跟我说过他很喜欢韩穹的舞台，他还买过韩穹的专辑和周边。”
　　可是那都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阿澈自那以后没有再跟他提过这个人，为什么今天突然……
　　江故的眉心锁紧。
　　“你的意思是，阿澈为了去见他，特意回来换衣服？”
　　“是啊，见偶像嘛，当然要稍微正式一点，周哥每次开粉丝见面会，他的粉丝也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想引起偶像注意嘛……”
　　小张助理每说一句，江故面上的神情就冷彻一分，到最后几乎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不许他去。”
　　“啊？”小张助理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总您说什么？”
　　不许他去？
　　不许周哥去见韩穹？
　　这开的是什么玩笑，人家是同一个剧组的同事，就算今天不见面以后在剧组也要相处至少三个月呢，怎么可能不见？
　　何况他们周哥已经跟江总离婚了！
　　江故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衣领的阴影下变换成了暗沉的线条。
　　“阿澈不可以去见韩穹。”
　　“江总，这件事不是——”
　　他看见江故的目光定格在了远处，已经换上清爽的加绒卫衣，配了项链、手饰的青年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快步走来。
　　鹅黄色的卫衣很衬皮肤，硬生生让周子澈显得像个大学生。
　　哪怕戴着口罩，露在外头的桃花眸还是极为漂亮，浅淡的瞳色似乎盛着一汪清泉，干净澄澈，满满的少年感。
　　周子澈刚出了电梯，一眼就看见了小张助理身边的江故。
　　江故怎么上这儿来找他了？
　　他在对方身前站定：“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手腕上精心搭配的手链碰撞一下，发出一串脆响。
　　周子澈察觉到江故看向他的眼神暗了几度，墨色的眼底好像有焰火在熊熊燃烧。
　　这是怎么了？
　　周子澈抬眸询问地看向小张助理，难道江故突然间恢复记忆了，又跑过来纠缠他？
　　“阿澈，我听说你今天要去见韩穹？”
　　“对，我跟他在新剧里有合作，今天是剧组的聚会，我当然要去——”
　　还未说完的话被江故低到沙哑的嗓音打断了。
　　“既然只是剧组聚会，为什么要特意回来换衣服——因为你喜欢韩穹？”
　　合着是来盘问这个事情的，先不说他去见偶像换个衣服怎么了，他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就是他真的对韩穹别有所图，那也轮不到江故开管。
　　这人训斥威胁的语气吓唬谁呢？！
　　一股火气蹿上来，周子澈一时没压住，冷冷地弯唇笑：“我喜欢韩穹，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家里还有他的专辑、周边、同款T恤……”
　　“周子澈！”江故按着轮椅的手青筋暴露，“那是我们家，你和我已经结婚了，你——”
　　“江故，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吗？我只是去参加正常的剧组聚会，这个聚会不只有韩穹，还有剧组很多其他主创和演员。”
　　“我换衣服过去怎么了？我们俩——”
　　周子澈咬了咬牙，把“我们俩已经离婚了”几个字吞了回去。
　　“我们俩是结婚了，难道跟你结婚了我就不能进行正常的社交活动了？就不可以有喜欢的偶像、明星了？就不可以跟异性说话了？你管的未免太宽了一点！”
　　江故眸里的火焰燃得更盛。
　　“你连几个小时都不愿意陪我，却肯为了外人特意回酒店换衣服，你还觉得是我管得多了？”
　　周子澈懒得再跟他争辩，猛地打开了车门。
　　“是啊，我就是觉得你管得多，我有自己的事业，不是只有你江大董事长，有处理不完的工作，我在娱乐圈也很忙。”
　　“我没空再跟你解释这件事情了，麻烦让一下。”
　　周子澈上了车，立刻关上车门，侧过脸没再去看车外的江故几乎冻霜的视线。
　　小张助理目瞪口呆，总觉得自己要是敢开车离开，江总能给他们表演一个当街拦车。
　　“周哥，周哥？这这这……您要不好好跟江总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觉得我去见韩穹动机不纯……别说我没有，就算我真的动机不纯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
　　“开车。”
　　汽车擦着轮椅的边驶出了停车位，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场的拐角处。
　　周子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被远远抛在后面的江故，那人像是一条弃犬，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远去的主人。
　　他收回视线时，才发现自己的拳攥得很紧，掌心已经留下了几个红印。
　　“周哥……要不我放首活泼点的歌给你换换心情？”
　　“你放。”
　　随机歌单放出了韩穹的歌。
　　周子澈眼皮突突跳，余怒未掉：“不许放这个歌！”
　　“……好好好，切歌切歌！周哥，快要到那家酒店了，你见了剧组的人可不兴这样啊！一会儿人家还以为你耍大牌，对你名声不好……”
　　“我知道。”
　　表情管理已经吸烟刻肺了。
　　他也只能在这种私下的空间才敢表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
　　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剧组财大气粗包了酒店，他刚下车就有工作人员带着他往包间走去。
　　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周子澈拿起来看了一眼，全是江故发来的微信，他不看都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看了只会影响心情。
　　周子澈索性按下了关机键，对着小张助理嘱咐道。
　　“如果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联系你你就接，如果是江故或者他秘书的电话，一律不管，有什么事等聚会结束再说。”
　　小张助理点了点头：“放心吧周哥，我心里有数。”


第104章
　　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
　　“江总，周先生的手机关机了，我也打不通……他助理也不接电话。您先别急，咱们马上就能到那家酒店了，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
　　秘书开着车下了高速，在一个红绿灯口踩下刹车，扭头往后座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都不敢相信一个小时前他会在一个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接到江总。
　　江故的西服上都沾了扬起的烟尘，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靠着角落，轮椅被刮掉了一层漆，甚至轮子都有点点变形。
　　冬日的午后，因为是阴天，整个京市显得雾蒙蒙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寒意透过窗隙，直往衣袖、领口里钻。
　　后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坐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深刻的阴郁，毫无温度，几乎和周围冰冷的空气融为一体。
　　“……今天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那样去想阿澈。”
　　低低的呢喃声响在车厢里，秘书愣了一下，还没习惯失忆以后的江总的说话方式。
　　道歉的话实在不像是这种高傲刻在骨子里的人能说出来的。
　　“江总……这事儿您好好跟周先生说，周先生也是明事理的人，肯定不会太跟您计较的。”
　　毕竟这事儿跟您之前出卖周先生的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再开快一点。”
　　“江总，已经最快了，再快就要超速了！”
　　车在酒店的停车场停下，保安很快上前来：“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酒店今天有人包场了，不接待其他客人。”
　　在京市，秘书还真没见过哪个酒店敢拦他们江总的。
　　“你知道这位是——”
　　“算了，应该是剧组包了场，别为难他了。一会儿给阿澈惹上麻烦不好。”
　　江故薄唇微微有些发白，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情绪波动太大。
　　“不能进去，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着阿澈聚会结束出来，再当面跟他说。”
　　酒店包间里，偌大的几百平方米的房间摆了好几桌，开足了暖气，穿着单薄的衬衣也不会觉得寒冷。
　　圈子里的导演和制片人出名的就那么几位，每次进新剧组，总会遇到几个熟人。
　　周子澈跟主创人员打了一圈招呼，跟几个主演聊了几句，聚会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尤其意外的，这次剧组的投资商有鸿途星娱，路望鹤作为投资商之一来参加聚会了，到最后当然坐到了周子澈身边叙旧。
　　“小路老师现在不拍戏改行做投资人了？”
　　路望鹤苦笑：“哪儿能呢，还不是我家那位出国出差了，实在赶不回来，我就临危受命过来了。”
　　周子澈调侃地笑了笑，看了一圈没看到韩穹，拉过路望鹤小声问了一句。
　　“韩穹怎么没来，你知道吗？”
　　“韩老师好像航班延误了一个小时，估计一会儿就来了——我差点忘了，直接周哥你和韩穹一起上过热搜，你真是他粉丝啊？”
　　“嗯，你也知道我唱歌跳舞都不心疼，杠出道那会儿特羡慕那些唱跳歌手，觉得舞台很帅，就粉上韩穹了，我家里还有他的所有实体专辑。”
　　“嚯，那是真爱粉了啊……”路望鹤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问他，“周哥，你粉韩穹……江总不会吃醋吗？”
　　周子澈愣了一下，不知怎么一股热气腾地冒了上来。
　　他倒是不担心路望鹤看出他和江故的猫腻，对方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这样被人提起来，莫名觉得有些脸热。
　　“……我和他没什么可能了。”
　　嗓音很低，但语气很坚定，听得出不是随口说的。
　　路望鹤关心地看了他一眼，很识趣地没有再多问，迅速换了话题。
　　“周哥，我最近看到一个不错的剧本，感觉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包间紧合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周子澈下意识地抬眼，脑海里一瞬划过的荒唐念头竟然是江故会不会追到这里来了。
　　见到是小张助理，提了一半的心才放了下来。
　　“怎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情吗？”
　　小张助理脸色有点白：“周哥，你先出来一下。”
　　两人走到包间外的走廊上，四下无人，小张助理才倒豆子一样急急地道。
　　“周哥，我刚刚去楼下抽个烟，结果你猜我看到了谁？！”
　　周子澈挑眉：“谁啊，韩穹？”
　　“对对对，韩穹——不对，还有，还有江总的车！我敢肯定我透过车前玻璃看见了江总！”
　　“而且韩穹刚好路过了江总的车！”
　　周子澈桃花眸泛起了一圈圈波澜。
　　“你，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江故上去找韩穹理论去了吧？！”
　　不能吧？！江故只是失忆啊，不是变成智障，而且那人那么要面子，怎么可能为了他去跟人正面起冲突？！
　　“没有没有，江总连车都没下……就是我正好看见江故看韩穹走过去的眼神，那眼神，快能射刀子了。”
　　周子澈长舒一口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江故一直在酒店的停车场等？”
　　“是的……周哥你看这个聚会结束了我们要不要从后门出去？其实我觉得江总都追到这儿了，您要不有时间去跟他谈谈？”
　　“谈什么？谈我见韩穹为什么换衣服？”
　　江故自己不觉得自己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偏执变态的程度了吗？
　　周子澈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大想见他，聚会结束以后我们直接从后门离开吧。”
　　太阳西移，夜幕降临。
　　秘书去周边的餐厅打包了一顿便饭，送到江故手里。
　　“江总，我看着呢，您快吃点晚饭吧，这种聚会一般结束得都晚，您别太着急。”
　　后座的男人已经保持了同一个坐姿坐了快五个小时了，全程没什么表情，像个没有生气的雕塑。
　　只在之前韩穹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眸光冷了少许。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江总，您不能这样。”
　　病人怎么能不按时吃饭呢？！
　　何况江总为了找周先生，中饭也没吃几口，照这样下去再晚一点岂不是要闹绝食了？
　　“我没胃口……等我见到了阿澈再说吧。”


第105章
　　冬季天黑得早，毫无遮挡的停车场上早已寒风料峭，眼见着手表上的时针已经迈向了十点钟，秘书搓着手取暖下了车。
　　“江总，要不我去问问酒店前台吧？”
　　一个剧组聚会，怎么也不至于这个点还没散场。而且刚刚已经有一拨人谈笑风生地出了酒店上了车，既然剧组包场了，那些也只能剧组的人，其中不乏眼熟的明星演员。
　　只是独独没有见到周先生，秘书嘴上没敢说，心里却觉得周先生八成是从哪儿听到了风声，不想见江总，从酒店其他的门离开了。
　　“好。”
　　江故打开了车门，把折叠的轮椅搬出来，打开放好，缓缓挪到了轮椅上。
　　“我自己去问。”
　　前台小姐姐看着轮椅上五官俊美的男人，职业性的微笑都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今天包场的客人已经全部离开了，现在可以办理入住，先生您要单人房还是——”
　　“包场的客人都走了？”
　　“是的，但是我们酒店有规定，客人的信息需要保密，还有什么能帮到先生的吗？”
　　话音刚落，前台小姐姐就发现眼前的帅哥神色一瞬阴沉，帅哥抬起手扯了一下领带，泛白的骨节让人疑心他想动手勒死谁。
　　前台小姐姐忍不住悄悄后退了一小步。
　　“先，先生您——”
　　“酒店所有的房间，我包下一晚。”
　　前台小姐姐眼前一亮，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看到帅哥身边跟着的人把一张黑卡掏出来付款，才知道自己这是撞了大运接到了一个大单。
　　“先生我这就给您办入住手续，请问还有哪些客人今晚要来住呢？”
　　江故没有理会她，冷声对着秘书吩咐道：“去把所有房间检查一遍，看看阿澈在不在。”
　　“啊？”
　　他不信阿澈现在连跟他见一面都不愿意。
　　“快去。”
　　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匆忙打电话通知保镖一起来酒店找人。
　　真是疯了，包场一个酒店几十万砸下去，就是为了找个根本不可能在的人。
　　前台小姐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十几个保镖进来，朝着电梯跑去，而眼前的男人控制着轮椅到了一旁，有些神经质地盯着电梯门口看了一会儿。
　　随后竟然拿出了手机，开始反复播一个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相同的电子提示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前台小姐姐结合了一下男人之前找人的要求。
　　恍然大悟。
　　懂了，这八成是大佬的媳妇跑路了，大佬挥金如土想把媳妇带回去。
　　搞不好两人就像爱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始于一场酒店的翻云覆雨，然后带球跑路，然后大佬追妻——
　　“江总，都找遍了，酒店里确实没有别人了。”秘书在江故身前站定，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了一句，“周先生可能已经从其他出口离开了，您要不明天再去剧组找他？”
　　江故摇头：“不行，如果我明天去剧组找他，阿澈会更生气的，他不想我干涉……干涉他的事业。”
　　可是为什么……明明阿澈以前什么都愿意跟他说，现在却对他那么提防疏远，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为什么他连有关阿澈的记忆都时断时续？
　　为什么他听到“韩穹”那个名字，会感觉那么烦躁？好像有一把火在心底烧着，能把所有理智冷静都焚毁。
　　江故眉心紧锁，按着太阳穴，似乎身体不大舒服，唇色发白，鬓角都被汗水沾湿了。
　　“我们现在去他住的酒店，不进去，就在门口等，每个出口都叫人看着，如果看见阿澈出来，务必告诉我。”
　　周子澈吃了一顿美美的晚餐，并且成功拿到了韩穹的签名，一边戴着耳机听着歌一边躺在了床上。
　　聚会挺开心，就是有点累。
　　听路望鹤说他出去的时候看见了江故的车，幸好他换了后门离开，没有撞见那人。
　　这么晚了……江故应该也不会傻到等到现在还没走。
　　周子澈打开了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刚开机握着手机的手就被震麻了。
　　一堆的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全都是江故发来的，大有他不理就一直发下去的架势。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微信。
　　【江故：阿澈，我在你们聚会的酒店楼下，你聚会结束可以过来跟我见一面吗？】
　　【江故：阿澈，你看到微信能不能回我的消息？】
　　【江故：对不起阿澈，今天是我的错，是我想错了，误会了你和韩穹的关系，我向你道歉，不要不接我电话好吗？】
　　周子澈看了几句，又瞟了一眼发信人，确认没有看错，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他以为江故在微信上也会继续质问他，指责他的不是，却没想到那人会这样好声好气地道歉，甚至到后面都显得有点卑微，像在乞求他的原谅。
　　【江故：阿澈，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今天是我脾气不好，委屈你了。我现在在你住的酒店楼下，如果你有时间，随时可以下来找我。】
　　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
　　也就是才发两分钟不到。
　　现在？！酒店楼下？！
　　周子澈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了一眼，他住在二楼，借着路灯的光线差不多可以看清楚车牌号。
　　很快就发现了停靠在角落里的车辆和坐在轮椅上等在车边的人。
　　一阵寒风挤进窗隙，冷得他一个哆嗦，再看看楼下的江故，单薄的西装加衬衣，在露天的停车场一动不动，墨发凌乱，看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还挺执着……一路追到这里来了。
　　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江故养病，可是——
　　周子澈关上了窗，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别等了，有事明天再说。】
　　消息刚发送出去，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来电显示：江故。
　　周子澈挂断，耐着性子打字。
　　【我说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又是一个电话，他无奈地接起来。
　　“阿澈！”低沉的嗓音又急又欢喜，好像什么珍宝失而复得，“你终于肯理我了。”


第106章
　　周子澈言简意赅：“你发给我的消息我看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已经很晚了。”
　　我很困，现在想要休息。
　　而你是个病人，也该休息。
　　“好，好……我再说一句就挂电话，然后在楼下等你明天早上出来。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
　　周子澈抿了抿唇，刚开始被江故当面指责的时候，他当然是气恼的。
　　但是到了剧组聚会，不去想这件事情，其实也就没多少情绪了。
　　毕竟比起江故之前对他做的事情，这次发生的根本算不上多大的事情，他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不配合江故治疗，顶多更加失望疏远一些罢了。
　　但是江故现在追了他一路，深夜等在酒店楼下，来找他道歉了。
　　“……不生气了。”
　　“阿澈说谎，你说假话的时候，总是会放低声音。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最近……我很久没有好好陪你，经常一整天都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情绪不好，对你说了那些重话，是我的不是。”
　　“我知道你和韩穹只是合作的关系……抱歉，是我自己多心了，阿澈要怎么样才能消气？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尽量做到的。”
　　“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以后不要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就好了。我真的不生气了，你也别等我了，回去睡觉吧。”
　　电话那头传来江故温哑的嗓音：“好，阿澈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周子澈迟疑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江故道过这两个字。
　　出口的时候话音竟然有点生疏：“晚安。”
　　一夜无梦。
　　第二天周子澈照常起床洗漱，出门去酒店的餐厅拿早点打算边走边吃。
　　刚出了房间门，就看见小张助理带着好几辆放着早餐碟子的餐车过来了。
　　整个剧组的主演都住在这层酒店，听到餐车的轮子碾过地面的辘辘声纷纷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哇哦，今天导演请客吃早餐吗？米其林的点心哎！”
　　“应该是周老师请的吧，看他助理带上来的。”
　　周子澈怔在原地，看着几辆装着精致餐点的餐车从他面前经过，一把拉住了小张助理的手。
　　“这什么情况？”
　　他什么时候点过米其林早餐？！
　　小张助理苦笑着小声说：“江总点的，说给你买的，怕单给你送你不高兴，就请了整个剧组吃。”
　　心底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周子澈深吸一口气：“江故不会还在楼下等着吧？”
　　“我下去的时候看见江总在外面的停车场——什么叫还在楼下等着，江总昨晚也在？！”
　　周子澈木着脸点了点头。
　　“江总还说这算是他昨天说错话给你的赔礼，让你不要介意。”
　　周子澈还是思索要不要把早餐钱打给江故，剧组其他几个演员已经吃上了。
　　一边吃一边夸赞：“给周老师比心，米其林点心很好吃！”
　　“谢谢周老师请客，这也太客气了，这样吧我明天请大家吃烤肉！”
　　“周老师你别站着呀，来吃啊！米其林的点心虽然贵，但是好吃是真的好吃啊！”
　　周子澈大概算了一下，米其林的点心动辄好几百，这一堆下来，万把块起步。
　　他拿起一小块蛋糕咬了一口，觉得自己吃下去的不是蛋糕，是一堆RMB。
　　“我们去楼下，我有些事跟江故说。”
　　“好嘞周哥。”
　　周子澈全副武装地戴好帽子、口罩，走到楼下时才发现江故原来停车的地方已经空了，应该是离开了。
　　“哎？刚刚明明还在的啊……周哥您要打电话给江总吗？”
　　周子澈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只是想来谢谢江故送早餐的事情，顺便问问他最近缺什么，他好送个回礼，以免欠人人情。
　　既然人已经走了，也不急于一时，过几天遇到了再问。
　　“那我们直接去剧组吧，你早餐吃饱了吗？”
　　小张助理轻咳一声：“其实那点心真挺好吃的，周哥我再去拿一块，你就吃了那么点，不会饿吗？”
　　“我不饿，你去吧。”
　　不饿的周子澈看着车里打包好的几个点心，指尖摩挲了一下，还是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反正要送回礼的，现在不吃白不吃。
　　周子澈嚼着蛋糕上的一层脆皮，浓郁香醇的口感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眸子。
　　“周哥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早餐就给你买这个。”
　　“贵死了，一顿几百，谁受得了？”
　　而且他当初和江故离婚的时候脑子进了太平洋，居然自己提出净身出户，这么多年拍戏的存款一分没要全给了江故！
　　现在想想真是——恋爱闹不能有，离婚啥都可以不要，钱必须得要，鬼知道你遇到的是个什么人面兽心的人渣！
　　所以他现在也就只有几套婚前买的房子，除了近几个月拍戏拍广告拿的钱，一分存款也没有。
　　花几百吃早餐？还是算了吧，五块钱的豆浆大饼油条没什么不好的。
　　当天中午，就是好几桌外卖海鲜送到了剧组。
　　来送外卖的服务员微笑着胡说八道：“是周先生点的餐吗？您的餐已经全部送到了。”
　　周子澈呼吸一滞，感觉自己的存稿好像又骤减了许多。
　　但是他没法解释不是他点的，咬牙顶着众人感激的目光，走到僻静无人处打通了江故的电话。
　　这是在干什么？一顿顿用他的名义给剧组送吃的，他得回多少礼才能抵消这钱？！
　　如果是江故失忆之前，周子澈大概率会猜测是这个人为了骗他主动联系他，故意搞这些事情来恶心他。
　　可是现在的是失忆的江故，失忆的江故以为他们俩还没离，以为自己还深爱着他，以为这么搞能让他重新对他笑脸相迎——
　　身体还有伤，还有精神疾病，受不得刺激！
　　电话接通。
　　“江故，你给我点的餐我都收到了，但是真的已经够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不用——”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旋即是秘书的声音。
　　“是这样的，周先生，江总他发烧了，现在在医院挂水，刚睡着……您有什么事要不等他醒了再说？”


第107章
　　“发烧了？”周子澈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江总一夜没睡，早上有一直在室外吹风，穿得也少，可能是受了风寒吧。”
　　“我不是跟他说了让他回去，怎么——”周子澈话音一顿。
　　也是，他怎么忘了，江故那种性子，倔得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果自己说话对方就听，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发烧多少度，医生怎么说？”
　　“刚到医院的时候测出来39.5℃，现在挂了水降下来一些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周先生您不用担心——其实江总说不用把他生病的事情告诉你的，只是……”
　　周子澈抿了抿唇：“等他醒了你跟他说，昨天的事情我真的已经不计较了，让他不用这样，算了，等他醒了你给我回个电话，我自己跟他说。”
　　医院病房，男人躺在病床上，下颌已经泛出了少许淡青色的胡渣，眼底的一圈淡淡的青黑在冷白的皮肤上极为显眼。
　　一旁的挂瓶里的药水刚注射完一半，江故睡了还不到半个小时，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缠上了几根猩红的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
　　“江总，您怎么醒了？时间还早，您一宿没睡觉，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江故没作声，扎着针头的手微微屈了一下，另一只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出口的嗓音哑得几乎听不出来。
　　“给阿澈订的东西，送过去没有？他在剧组里吃得太少了，这段时间比以前瘦了很多。”
　　秘书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动江总休息，只好替他拿来了靠枕。
　　“江总您就放心吧，周先生的事情我都办好了——周先生刚刚打电话来问过，我没瞒他，他说等您醒了给您电话。”
　　江故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干哑的嗓音终于稍稍正常了一些。
　　“……嗯。”
　　尾音听起来愉悦了少许。
　　“江总，其实我觉得周先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昨天的事您道过歉了，周先生也说他不生气了，您说您这又是何必？”
　　明明之前遇到歹徒的伤还没好全，又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不吃饭不睡觉，在外头吹冷风，铁打的身体也顶不住这样造啊！
　　“而且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周先生也会担心的……您看您失忆之后，周先生多忙呐。”
　　秘书咬牙说了谎话。
　　“所以为了让周先生能安心，您也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江故脸上毫无波澜的神色有少许的波动，墨黑的眸子映着病房里暖色的灯光，逐渐覆盖上了少许温度，他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不该让阿澈分心，他在剧组已经很忙了，瘦了那么多……”
　　秘书心说：您还有脸说周先生？您这些天也瘦了一圈！
　　“对对对，所以要不您再睡一会儿？这个点周先生在剧组肯定忙着拍戏呢，等您晚上醒了，我再打电话告诉周先生。”
　　周子澈结束了一幕戏，退到一旁补妆，青年穿着一袭月牙白的宽袖长袍，脊梁挺拔，仪态端正，腰带一束便勾出纤瘦的腰线，静静站在一旁的时候就自然带着一种沉静优雅，仿佛真的是历史里哪个俊秀的世家公子走了出来。
　　剧组里的人倒是早就习惯了和大帅哥朝夕相处，但是新来的一些群演和实习生，看向周子澈的目光简直亮得发光，想要冲上去要签名求合照，可是又怕耽误剧组工作，或者青年不好相处被拒绝，踌躇着没敢动。
　　周子澈在等下一幕戏的道具，江故的秘书迟迟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大概是江故真的累着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怔忪间，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尖叫声，一个小姑娘大概是新来的实习生，把摄像机的镜头拿过来的时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剧组里用的摄像机动辄几十万，镜头自然也是价格不菲，那个小姑娘站稳以后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看向场务，似乎在等着挨骂。
　　“镜头给我吧，我带过去就行，这边地面湿滑，碎石头也多，下次小心一点，万一受伤了就不好了。”
　　快急哭的小姑娘听到一个温雅清澈的嗓音，呆呆地抬起头，正撞上周子澈茶褐色的漂亮桃花眸。
　　她低头看了看对方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地把镜头递了过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前只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的大明星跟自己说话了！还是那么温柔地说话！
　　小姑娘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五官精致隽秀，皮肤白皙几乎看不出瑕疵，笑容温暖的青年，一时忘了该怎么说话，心里疯狂鸡叫——
　　啊啊啊啊，澈澈跟我说话了，我差点摔了镜头他也没怪我，还来给我解围，提醒我走路要小心，没有一点上千万粉丝的明星的架子！
　　而且澈澈真人长得也太好看了，以前她看见网上有的粉丝吹周子澈不上镜，真人比精修图好看一百倍，她还觉得可能是那些粉丝滤镜太重，吹得夸张了。
　　现在真的进了剧组看到了真人，她才知道，帅哥都是不上镜的！
　　“那个，那个，周老师，我，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两年多了，你之前的剧我都看过，我特别喜欢你……我能要一个签名吗？”
　　周子澈挑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有笔吗？我现在签给你。”
　　眼见着有人要到了签名，几个群演和实习生立刻都涌了上来。
　　“周老师，我也是你的粉丝，我也想要签名！”
　　“我想要合照，合照可以吗？”
　　周子澈无奈地笑了一下，好脾气地：“没问题，但是我要先把这个镜头送过去，你们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好吗？”
　　道具还没有送过来，现在也没法拍戏，给几个粉丝签个名也就是举手之劳，能让人家开心一些挺好的。
　　当天下午，就有人把和周子澈的合照发到了超话里。
　　把自己p掉了，只留下了周子澈的脸和签名。
　　【粉上澈澈真的太幸福了，我在剧组里实习，本来不敢问澈澈要签名要合照的，怕打扰到他。但是澈澈脾气超级好，对我们说话很温柔，一点没有偶像包袱，在拍戏休息的时间给我们好几个实习生签名合照了——】
　　【还有，敲重点：澈澈真人就是比精修图好看！真人像雕刻出来的，我不夸张！】


第108章
　　照片上的青年还穿着古色古香的戏服，浅淡的桃花眸山沉远照，玫色的唇形状柔和漂亮，扬着平易近人的温和笑容。
　　这张合照在超话里一下子引来了一众粉丝的围观。
　　【是谁嫉妒地满地打滚，是我！楼主好棒啊可以去澈澈在的剧组实习，我太羡慕了呜呜呜。】
　　【澈澈也太好看了吧，这是生图吧？皮肤状态好好，澈澈的古装yyds！】
　　【我就是从澈澈的古装剧入他的坑的，澈澈五官太精致了，而且仪态很好，就很贵气，一点也不像隔壁驼背缩脖子的某古偶丑男。】
　　【楼上的姐妹，不要在澈澈的超话里提其他明星哦，容易引战——虽然我一眼就看出来你说的那个古偶丑男是谁了。】
　　【希望内娱的男明星都照我们澈澈的标准卷起来！看澈澈这样的演古装多好，为什么非要找丑男侮辱我的眼睛！】
　　剧组很快发现了这一波流量可以上个热搜，征询了周子澈的同意以后，发了一组花絮视频，取名【周子澈的古装扮相。】
　　这个热搜很快在粉丝们的疯狂舔屏下窜上了热搜第一。
　　宽袖长袍，墨发几乎至腰，撑着一把油纸伞，远远从清幽的竹林小径上缓步走来的青年举手投足尽是不紧不缓的贵气和温润，哪怕旁边还有摄像机、滑轨和工作人员，也足以让人恍惚中觉得他真的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前段时间新出的几部古装偶像剧的男主颜值丑得出圈，观众们直呼眼睛受到了荼毒，这个视频一出，很快就有up主剪辑了很多对比向视频。
　　【我也不用十年前的古偶演员跟那些古偶丑男比了，我就拿周子澈举例子，人家走路背笔挺，动作也不僵硬，长得至少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剧组以后就找这种演员演古偶行不行？！】
　　【我古偶好像有救了！之前只是周子澈的路人粉，因为他有几部剧的口碑真的很好。现在转颜粉了，受够了丑男，看到周子澈真的觉得降维打击。】
　　【同样是走路，有的人就像个皇孙公子，有的人就走得弯腰驼背，五官乱飞，说他演的流氓我都信。】
　　短短几个小时，周子澈的微博就涨了十几万的粉丝。
　　另一个热度节节攀升的话题则是——
　　【如何能进剧组当实习生or群演。】
　　底下有许多人分享如何去横市影视城应聘群演，还有一些专业院校的学长学姐分享如何投简历去剧组当实习生。
　　【太快乐了，我就是京市电影学院的，我立志毕业以后去澈澈在的剧组应聘！我也要跟澈澈朝夕相处半年！】
　　【我也在横市影视城当过群演……有一说一，就算和明星在一个剧组，也不一定能碰到。而且很多明星（别问我是哪些）真的很高冷，你要过去跟他说话都会被助理拦下，签名合照就别想了。】
　　【剧组工作其实很累的，有时候电视上播出来才几分钟的戏，要拍大半天，如果只是想追星就来剧组，建议别来，真的会支撑不住的。】
　　网上热热闹闹，周子澈拍完了下午的戏，听到小张助理说了微博上的事情。
　　“周哥，你微博粉丝一下子涨了十几万，而且粉丝活跃度也提高了，之前一直在谈的那个国际奢侈品牌，答应给你华国区代言人的title了！”
　　周子澈神色没多少惊讶，先喝了一杯温水休息了一会儿，才笑着回。
　　“涨粉当然是好事，不过这部剧播出以后，要是我在剧里的表现不好，肯定会有黑粉拿今天的热搜说事，所以……”
　　“所以不能大意，要认真对待每一个作品——周哥，知道你拍戏认真，那听到好消息好歹乐一乐啊！”
　　“心里已经在乐了——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问问江故的秘书，他醒了没有。”
　　算算已经差不多过了六、七个小时了，江故在医院，总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怕江故一直不痊愈，没法摆脱掉他，还是对失忆后的江故有少许心软。
　　电话接通，江故的嗓音低沉悦耳
　　“阿澈。”
　　原来已经醒了，听声音，精神状态还不错。
　　周子澈松了口气：“嗯。你现在还在医院吗，烧退了没有？”
　　“还在医院，有一点低烧，已经好多了，阿澈不用担心我。”
　　江故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有关周子澈的微博热搜，默默在一条询问“如何进入剧组看明星”的问题底下回复。
　　【当这部剧的投资人，随时随地可以去剧组检查工作。】
　　“我现在刚结束下午的拍摄，晚上还有工作，你得听秘书的话好好休息，不要再来等我下班了，知道了吗？”
　　江故在一份投资合同上签了字，黑眸幽深，温驯地答。
　　“知道了，阿澈。”
　　电话挂断，进来给江故换药的护士都察觉出了病床上俊美的男人周身的低气压似乎缓和了不少。
　　再看看男人手里的手机，还显示着拨号界面，顿时了然。
　　“老婆打电话来慰问了？”
　　江故凤眸微眯，似乎在品味“老婆”这两个字，眼角眉梢的弧度柔和了少许。
　　“嗯。”
　　“你老婆工作挺忙吧？这个点还没下班来看你。”
　　江故难得有兴致跟陌生人闲聊：“对，他很忙。”
　　他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电脑的视频里俊秀的青年：“不过能者多劳，也是正常的。”
　　护士诡异地从男人毫无起伏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炫耀的意味，在心里连连咂舌。
　　啧啧啧，也是个不动声色秀恩爱的。
　　“夫妻异地时间久了可不好啊。”
　　“不异地。”江故把合同的扫描版发了过去，“明天就去他上班的地方陪他。”
　　于是第二天一早，周子澈还没到剧组，就看见剧组的群里都在讨论有大佬给剧组投资了的一亿的事情。
　　他好奇之下在群里也发了一句。
　　【哪个大佬？】
　　然后在抵达剧组时，看见了人模狗样穿着一身西装的江故，正待在导演边上。
　　一旁的工作人员热情给他介绍：“周老师您看，那位就是剧组新的投资人，江总。”


第109章
　　工作人员没察觉到身边一向温和礼貌，几乎从不发脾气的青年唇角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兴冲冲地说着八卦。
　　“听说这位江总以前从没投资过影视剧，咱们剧组是他第一个看上的。我以前以为能当上总裁都得四五十了，只有小说、电视剧里才会有年轻有为、英俊帅气的总裁，原来小说是真的，我看这位江总顶多才二十多岁吧？”
　　周子澈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不要崩坏，点了点头。
　　昧着良心附和道：“嗯。”
　　年轻有为，英俊帅气他不否认，但是就人品这关，人家小说里的总裁就甩了江故十条街。
　　这人昨天不还发高烧躺在医院，他还特意叮嘱了叫他不要再来剧组等他，这下倒好，江故的确没有偷偷摸摸再来剧组等他，而是直接成了这部剧的投资人，能光明正大地以视察剧组工作为由留在这里。
　　至于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既然导演和江总有事在谈，我们就直接去化妆间准备吧。”
　　周子澈话音顿了顿，看见不远处江故不动声色地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假装没有发现，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不忘补一句。
　　“记得把化妆间的门锁上。”
　　做好准备工作，抵达了取景场地，江故果然还没有离开，正坐在导演旁边看着剧组的工作。
　　周子澈下意识地避嫌地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站着，等着导演宣部开拍，刚挪到角落，就听见导演喊他。
　　“小周来了啊，来来来，看看这是谁，我听江总说你们俩之前认识啊？”
　　剧组无数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了他和江故面上，可想而知，要是他表现得太过疏远，很可能被人误解成他明明跟投资人认识却不愿意承认，那么他和江故的关系还不知道会被解读成啥样。
　　周子澈半垂下眸子，调整了一下表情，不紧不缓地走了过去。
　　“江总——我在拍《海岛》的时候，路望鹤路老师带我去参加了一个聚会，跟江总有过一面之缘。”
　　周围好奇的视线顿时少了一大半。
　　整个娱乐圈一线的演员和大投资人总共就那么多，参加一个宴会碰过面再正常不过了。
　　导演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江总刚才说他看过你演戏，夸你演技很好——今天江总留在我们剧组考察工作，大家都表现得好一点，可不许中午提早放饭了啊！”
　　一阵友善的哄笑后，众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江故出乎他意料得听话，也没有反驳他，只是跟他握了手，掌心的温度很高，低头看向他时，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柔软笑意。
　　如果换做是以前，周子澈会为江故这样突然来剧组见他感到惊喜，但是现在，他只想在心里一遍遍祈祷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一个上午过得风平浪静，在他拍戏的时候，江故就在不远处坐着盯着他看，等他休息的时候，江故也没有跟他靠得太近，最多在让秘书给大家分发矿泉水的时候，把给他的矿泉水换成柠檬柚子茶。
　　“上午的拍摄就到这里，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去拿饭吧——江总，您看……”
　　“我跟着剧组一起吃就好，盒饭有多吗？”
　　导演生怕投资人口味挑剔，见他主动提出跟大家一起吃盒饭，连忙点头。
　　“有的有的，小周，你顺路带江总去拿盒饭的地方吧。”
　　周子澈刚想说小张助理已经去拿了，看见一直端端正正跟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椅子上的江故已经挪着轮椅到了他身边，微挑着眉眼巴巴地看着他。
　　出口的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好的，我带江总过去。”
　　他走了两步，江故快速跟上。
　　剧组人多，几乎一路上都有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他们俩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也就不远不近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周老师，去拿饭啊？今天中午有红烧鸡腿，送菜的阿姨特意给你多留了一个！”
　　周子澈莞尔：“谢谢。”
　　“周老师中午好。”
　　“中午好。”
　　剧组工作人员的态度很能看出一个演员在业内的人品和口碑，一路上几乎大半的人都跟周子澈打了招呼，其中不乏红着脸颊眼睛晶亮的小姑娘给周子澈比心。
　　“周老师，我超话十一级了，可以求个签名照吗？”
　　“当然可以，一会儿你来化妆间跟我助理说，我签完放他那儿。”
　　好不容易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周子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大棚，给江故介绍：“那里就是我们剧组放饭的地方，你……”
　　身后跟他一直保持着三步距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边，墨色浓黑的凤眸微眯，语气有少许微妙。
　　“周老师在剧组很受欢迎。”
　　周子澈莫名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都是同龄人，比较聊得来而已。”
　　到了拿盒饭的地方，慈祥和蔼的大妈把盛着两个鸡腿、菜快要溢出来的盒饭塞到了周子澈手里。
　　“小周啊，你可得多吃点，看你瘦成什么样儿了，我女儿的房间里贴了你的海报，我当时就寻思啊这小伙子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怎么瘦不拉几的……”
　　周子澈接过盒饭：“谢谢阿姨，我尽量多吃点。”
　　江故跟着他拿了盒饭，低笑一声：“同龄人？”
　　“……上至八十下至三岁都能粉我，这样说江总满意了没？”
　　江故点头：“嗯，周老师受欢迎是应该的。”
　　周子澈没理会。
　　“说明我眼光好。”
　　你眼光好？好什么？好的话你会把我当利益交换的工具？跟我离婚？
　　周子澈在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示。
　　“你看你想去哪里吃午饭？”
　　“周老师在哪吃我就在哪儿吃。”
　　周子澈犹豫了一下，他一般都跟剧组的其他人一起蹲在避风的地方把午饭解决了，可是带着江故一起过去似乎有点不妥当。
　　“那就去化妆间吃吧，剧组的工作你应该也看得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老师什么时候走我就我什么时候走。”


第110章
　　他们剧组收工一般要到晚上八九点钟，如果有夜戏要拍的话，过午夜十二点才结束工作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剧组环境嘈杂，江故又要处理公司的工作，周子澈原以为江故说的“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只是嘴硬的话。
　　然而一直等到日落时分，带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里处理文件的男人还是脊梁笔挺地坐着，几乎一动没动。
　　周子澈接过小张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江故一双手已经被寒风冻得发白，皮肤底下黛青色的血管微凸，打字的动作都不大流畅了。
　　“你去给江总拿个外套——算了，你提醒江故的秘书去给他带件外套来。”
　　小张助理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周哥不是一直跟江总避险的吗，怎么现在突然……
　　“他昨天还在发烧，万一着凉了又去医院，还是在剧组着凉的，你说导演和纸片人怎么想？”
　　而且江故一生病，他总得打电话关心几句才显得他们还是处在婚姻关系里的正常夫妻，如果自己不闻不问总说不过去。
　　“好的周哥，那我现在就去。”
　　秘书效率很高，不到五分钟就带了一件加厚的风衣过来，递给了江故。
　　周子澈分明看见秘书俯身跟江故耳语了几句，江故大约是知道了拿外套的事情是他吩咐的，眼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被寒风吹得几乎没什么温度的黑眸蓦地染上了少许暖色，薄唇带着笑望向他。
　　如果江故身后有尾巴，周子澈总觉得这条白眼狼现在应该在得意地晃尾巴。
　　下午的戏在傍晚六点准时结束，周子澈询问了一下导演，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夜戏要拍，也就没有耽搁，迅速去化妆间换戏服准备吃晚饭。
　　“周老师。”
　　熟悉的低沉嗓音喊他“周老师”的时候他还真的不大习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江故在叫他。
　　他转过身，耐着性子在原地等着江故控制着轮椅过来。
　　“江总应该认识拿盒饭的地方了吧？秘书也在，你叫他去拿吧，我晚上还有一场戏要拍。”
　　“我知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本来说好的陪你一起下班的，但是刚刚有个电话打来，集团里出了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我可能没办法——”
　　还有这等好事？
　　周子澈压下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说话。
　　江故的语气带着少许的歉意，似乎是怕他生气，又加快了语速。
　　“我保证今天晚上把事情都处理完，明天一定来剧组陪你一整天。”
　　这倒也不必，我自己在剧组过得挺好的，你一来整个剧组都要担心会不会有哪里怠慢了投资人，我也要提心吊胆生怕跟你说话的时候被人拍到炒作。
　　“……既然集团有急事，你就赶紧回去吧。明天不要来了，如果你熬夜又生病的话怎么办？”
　　三天两头跑医院，人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要认识你了！
　　江故微微勾了勾唇，不仅没有为他委婉的赶人感到难过，反而低笑着说。
　　“我知道阿澈关心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的。”
　　周子澈一时没了话，行吧，你能自己自圆其说也可以。
　　“那你赶紧走吧，叫秘书送你回去，我就不送你了。”
　　“没事，阿澈快点吃饭，别饿着了，我路上会小心的。”
　　周子澈吃完饭，江故已经离开了，投资人一走，剧组的气氛顿时活泼了不少。
　　周子澈找了个空位，跟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一起扎堆吃饭。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来的那个投资人长得超级帅，感觉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你真别说，我一开始看到他还以为他是我们剧组新招的演员，我还在想怎么招了个坐轮椅的。”
　　“感觉他长得比好多明星还要帅啊，而且是哪个大集团的总裁兼董事长，我说呢，感觉那眼神怪瘆人的。”
　　“那叫气场好不好？当然，他没我们周老师长得帅，感觉他那种就不像凡人，冷冰冰的，没我们周老师平易近人。”
　　几个工作人员纷纷点头：“那是，来咱剧组之前我都不是周老师的粉丝，来了以后直接超话八级了。”
　　周子澈默不作声地听着大家的夸奖，默默红了一点耳尖。
　　有时候去颁奖典礼，粉丝多的时候喊他“老公”、“哥哥”的什么都有，他倒是不觉得有多害臊，但是跟剧组的人一起工作混熟了，听到他们当面夸自己，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哟，周老师脸红了，周老师这么不经夸呐？”
　　“周老师还不到二十五呢，人家只是出道早，你们几个怪阿姨别调戏他！”
　　吃饭的几桌爆发出一阵揶揄的哄笑，周子澈匆忙扒完了饭，红着耳朵落荒而逃。
　　吃完晚饭还有一点休息的时间，他晚上吃得有点多，索性找了影视城一条僻静的小路，慢慢悠悠地散步消食。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山上空亮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子，小路上没有装路灯，光线很昏暗，只能用手机的打光照亮。
　　周子澈走了几分钟，正好走到小路的中央，身后好像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起初以为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出来散步，但是他停下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他继续走，脚步声跟着响起。
　　脑海里有一根弦猛地绷紧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不过这里虽然没有装路灯，但是监控却很齐全，而且离剧组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应该没有人敢在这里做些什么。
　　但是之前网上不是没有出现有人潜入剧组偷拍，把很多剧组没放出来的视频，甚至原片泄露出去的事情，各种狂热的私生粉心理扭曲，悄悄跟踪爱豆跟拍这种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周子澈抿了抿唇，面色有些沉下来，他索性也没有继续往前走，转身原路返回。
　　他刚一动，那个脚步声果然也响了起来。


第111章
　　周子澈刻意放轻了脚步，那人估计以为自己还没被发现，依旧朝着原来的方向走着。
　　周子澈在一个拐角处站定，透过竹林零星的空隙，看见了不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是个女孩子，留着披肩的长发，手里拿了一个单反相机，正一边摆弄着朝着他走过来。
　　等近了一些，他才看见女孩子肩膀横挎着一个背包，是他代言的一个奢侈品牌的款式。
　　再加上对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他大概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他的私生粉，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进了影视城，发现了他，并且一路跟踪到这里想要偷拍。
　　周子澈假装无所察觉地拐过了那个拐角，对面的女孩子明显吃了一惊，先是有些紧张地放下了单反相机，仓皇地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有恃无恐地举起相机对着他拍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剧组的工作人员，绝对不可能这么无礼。
　　周子澈昳丽的桃花眸眯了眯，浅色的眼瞳渐渐敛去了平日里温和的笑意，疏冷寡淡。
　　“请你别拍了，把相机里的照片删掉，也别在跟着我，你不知道非剧组工作人员不可以来这里吗？”
　　语气很淡。
　　那女孩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跟踪偶像的形成偷拍了，佯装点了点头，放下了相机，往后跑了几步，可是在周子澈走远了一段路后，又像幽灵似的跟了上来，好像根本不把周子澈的警告放在眼里。
　　毕竟在很多情况下，艺人或者艺人的工作室都是没有办法对私生粉进行什么管理措施的，在情节不严重的情况下，大家都不愿把事情闹大，最多把私生粉的照片挂到微博。
　　尽管如此，很多私生粉甚至以此为荣，跟拍偷拍，追车追到酒店房间，打骚扰电话的行为屡见不鲜。
　　这个女孩子八成也是料定了周子澈不会真的叫人把她赶出去，所以拍得有恃无恐，大有“我错了我还敢”的架势。
　　周子澈眼角的余光一直观察着身后，觉察到那个私生粉根本没有像答应的那样离开，再次开口警告了一次。
　　“请你不要再拍了，剧组的照片未经允许是不可以发出去的，你这样是在侵犯别人的隐私，你知道吗？”
　　身后没有任何应答，周子澈只能看到零星的闪光灯的光亮。
　　看来是不打算听了，既然不听劝，那他也没有必要反复警告了。
　　周子澈低头拿出手机，迅速给小张助理和导演发了一条消息。
　　自己则找了个靠边的长椅坐了下来，静静地休息，由着离他十几米远的私生粉一个劲地拍照。
　　剧组的工作人员反应很快，他的消息发出去不到五分钟，远远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个私生粉似乎没料到他真的会叫人来敢她走，被相机的闪光灯照得有些惨白的脸眼尾处露出了少许惊讶紧张的神色。
　　很快带着相机转身跑去。
　　但是来追的人都是二十几的大小伙子，而却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很快就把私生粉拦了下来。
　　“你们凭什么拦我？我只是澈澈的粉丝，你们凭什么拦我？”
　　女孩子的嗓音有些尖利起来。
　　“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我可以报警的——”
　　周子澈缓步走了过去，看到那个女孩子手里紧捏着相机，眼底的神情执拗到近乎疯狂，似乎很自信他们不敢一直拦着她，见他走过去，立刻提高了嗓门。
　　“你们要是再不放我走，我就把你们非法拦人的事情曝光出去！澈澈，我真的是你粉丝，你让他们放开我啊！”
　　听到女孩子说要报警，几个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子澈拧着眉：“我已经提醒过你两次了，这里现在在拍戏，非剧组人员不可以进来，这都是合理合法的，现在影视城不对游客开放，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澈澈我喜欢你三年了，从你出道开始就喜欢了，那时候你才一百多万粉丝呢……”
　　周子澈没有理会她，语调没多少起伏：“我再问一遍，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是这么进来的啊，而且我又没有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扣住我？！”
　　语气理直气壮，听不出一丝悔改的意思。
　　周子澈讽刺地弯了弯唇，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凭什么？等警察来了让警察叔叔告诉你吧，我们凭什么扣住你。”
　　等在他身旁的小张助理立即拨通了报警电话。
　　一直等到手机里传来接警的声音，那个女孩子的眼底才渐渐流露出一丝惊恐慌乱的神色，仿佛是在后悔自己没有拍到几张照之后就赶紧走。
　　“你，你们别报警，我，我有抑郁症的，澈澈你不能报警抓我，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这么对我的！”
　　女孩子说着说着，语气竟然有了一丝哭腔。
　　周子澈不为所动，朝着犹豫的助理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警察说清楚状况。
　　抑郁症从来不是违法做私生粉的理由。
　　他可以为抑郁症的患者捐款，做慈善，但是如果有人违反了法律，却拿抑郁症来当免责的借口，他绝对不会因这些疾病同情可怜他。
　　见报警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女孩子也不再哭诉自己的病情，转而开始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如果你叫人抓我，我就自杀，我要割腕，我告诉你我已经好几次想自杀了，我本来觉得你跟别人都不一样的周子澈，现在你也这么对我，我要割腕自杀，这样你们就满意了是不是？！”
　　“周哥，你看这……要不教育一下放她出去算了，万一真的闹大了——”
　　周子澈淡淡睨他一眼，语气笃定地：“有警察来处理这件事你怕什么？潜入剧组，跟踪人，偷拍演员，违法的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害怕闹大？”
　　有时候越是姑息，某些人蹦跶得越厉害。
　　他不是没有提醒过女孩子不要拍了，也不是没告诉她这是违法的，她执意不改，那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警察很快赶到，调了监控做了简单的笔录以后就把女孩子带上了警车。
　　“她相机里的照片不符合规定的都会删掉，你们不用担心。”
　　女孩子一直到坐上警车，依旧在喊叫着想要自杀，最后投向周子澈的眼神掩饰不住的怨毒。
　　警车呼啸着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周子澈看着有些怔愣的小张助理，语气缓和了少许。
　　“别担心了，我们做的事情合法合规，哪怕被人传到网上，有警方的证据在，也没人能指责我们什么的。”


第112章
　　当天午夜，周子澈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往床头柜摸去，好不容易拿到手机，又被上头刺目的灯光照得眼睛生疼。
　　青年重新闭上眸子，接通了电话，嗓音困顿中带着轻微的鼻音：“喂？什么事？”
　　“阿澈，你在酒店房间吗？我现在在你住的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你没事吧？”
　　周子澈调用了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思考了一下江故这句话，还是没有把“江故在地下停车场”和“他有没有事”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想明白。
　　他有些起床气，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你别闹了行吗？我没事，如果不是你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我应该睡得正熟——”
　　“阿澈，对不起，我知道打扰到你休息了，可是微博热搜上的事情——如果你不想下来，我可以上来找你，你的房间号是多少，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看到我的。”
　　江故上来那还了得？
　　还有微博热搜，微博热搜能有什么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眸子懒洋洋地问。
　　“什么事，你先说吧。”
　　“就是你的私生粉自杀未遂，被送进医院急救的事情。”
　　周子澈怔了一下，瞳孔猛地一缩，瞌睡顿时一扫而空。
　　他的私生粉自杀未遂进了医院？那极有可能就是今晚被他报警抓走的那个女孩子……
　　“阿澈，阿澈？你别着急，如果你的团队处理不了这个事情，我可以请业内最好的律师团队来帮你打官司。”
　　“不用……这种事情我的公关团队更有经验一点，你别在停车场等我了，先回去吧。”周子澈匆忙换好衣服，穿上拖鞋下了床，听到手机那头缓沉的呼吸声，嗓音微顿，补了一句。
　　“谢谢你那么晚特意来找我告诉我这件事，辛苦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出了事，让我怎么睡得着？交给你的团队处理没有问题，但是我要知道进度，先让我看看你好吗，阿澈？我看微博上面说你被那个私生粉跟踪了很久，你有没有受伤？”
　　周子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胸腔里有些凌乱的心跳，似乎又因为这句话恢复了一些节奏。
　　他当然也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冷静。
　　惩罚私生粉是一回事，可是真的听到对方因为这件事，自杀未遂进了医院又是另一回事。
　　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跟拍罪不至死。
　　周子澈很难不去想，如果不是自杀未遂，是那个女孩子真的就因为这件事自杀去世了呢？又或者说她在急救室没有抢救过来呢？那她的亲人，她的朋友该多伤心？
　　他是不是也会后悔自己当时报了警，没有再多劝她几句，态度那么冷硬……
　　青年扣着扣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了，他抿了抿唇，哑声道：“那你先帮我联系一下我的助理，你在停车场哪个位置，我现在下来找你。”
　　“我在B区34号，我已经跟小张助理通过电话，你的工作室正在观察网上的舆论，他现在赶过来在路上，我在楼下等你，你别怕阿澈，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这件事你没有错，好吗？”
　　周子澈披上羽绒服，捏着羽绒服衣摆的手有些紧，他“嗯”了一声，快步出了酒店房间。
　　深夜的风很冷，尤其电梯门在地下停车场打开以后，扑面而来的寒风几乎让他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空去管这些，周子澈快步朝着B区走去，刚看到B区的提示牌，就看见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远远地望着他，看起来应该已经等了挺久了。
　　“阿澈。”
　　手腕被江故拉过，对方掌心温度很高，周子澈的身体本能地紧绷了一下，但是撞见江故眼底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关心，还是没有挣扎。
　　“你被私生粉跟踪，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周子澈摇摇头：“没有，她一个女孩子……能对我做什么？而且剧组的人和警察很快就到了。”
　　他现在只是担心那个女孩子会不会真的救治不急去世，万一——
　　眼前的人忽然用手撑着轮椅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因为之前被歹徒用刀刺伤的两处伤口有一处在腹部，伤得很深，所以江故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在坐轮椅。
　　“你——”
　　周子澈还来不及让他坐回去，整个人猛地被人捞进了怀里。
　　江故抱他的力气很大，滚烫的掌心扣着他的脊背，温暖的体温一下子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了，周子澈根本没有想到江故会突然拥抱他，愣了几息工夫才反应过来，想要立刻推开他，又怕碰到对方的伤口，只好僵直着身子低声说。
　　“你快点放开，江故……这里有监控。”
　　江故没有听他的，但是轻轻松了一点力道。
　　“我怕你难过，阿澈。很多事情明明不是你的错，你却总是会想很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个跟踪你的人会救过来的，我请了最好的医生过去，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对方温热的吐息轻轻喷洒在他的耳畔，江故只是抱着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语气近乎是哄三岁孩子的耐心温柔。
　　周子澈摩挲着指尖，放纵自己在江故的怀里多停留了两秒，然后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后退了一步。
　　“我不会胡思乱想的……谢谢你帮我找医生过去。”
　　“我们是领了证的夫夫，一直说谢谢做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不过阿澈如果真的想谢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把你叫助理转给我的饭钱拿回去，怎么我给自己媳妇订个餐，还需要媳妇付钱吗？”
　　周子澈的耳尖不受他控制地红了一小点儿。
　　“我知道了，我会把饭钱拿回去的。”
　　“至于这件事，我看了看现在的网络舆论，大部分网友还是理智的，认为私生粉跟拍，你报警抓她没有问题，她自杀不应该让你担责。但是如果后续事情有什么变化，你处理不了，随时找我，嗯？”


第113章
　　周子澈没作声，江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替他打开了车门，轻声道。
　　“外面风大，坐到车里等一会儿吧，你的助理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周子澈依言坐进车里，才发现自己身边很贴心地放了一块薄毯子。
　　“车里打了暖气，但我还是怕你会冷，你可以盖着毛毯睡一会儿，等助理到了我叫醒你。”
　　“不用了。”周子澈摇摇头，“我现在睡不着。”
　　有心事压着，哪怕理智一直在开解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平复情绪。
　　他索性打开了微博，果然看见有关他的私生粉割腕自杀被送进医院抢救的事情已经登上了热搜第一，后头跟了个鲜红的“爆”字，在午夜看竟然显得有几分瘆人。
　　【私生粉不是粉，周子澈合理合法将跟踪的人移交警方处理，请不要上升艺人！】
　　【现在的网友圣母白莲花真多啊，她自杀为什么非要怪澈澈？澈澈只是把她交给了警方，难道这也有错吗？】
　　【笑死了，某周姓明星的粉丝真是为了自家giegie什么话都敢说啊，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现在还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你们giegie也不见站出来说句话，是只会躲在粉丝背后捞金吗？】
　　【楼上什么意思？她自杀跟周子澈有什么关系？你是在质疑警方把人带走做得不对吗？】
　　【现在微博网友真是看到弱势群体就圣母心泛滥啊，怎么了她自杀就可以非法潜入剧组跟踪艺人啊？】
　　【能不能别吵了，等一个官方通告不行吗？】
　　【纯路人，如果真的是私生粉跟拍被报警抓走以后想不开，那的确不能怪艺人啊，艺人通过法律途径保护自己没什么错。】
　　周子澈一条条看了下去，他的微博底下也有不少粉丝留言，大部分是安慰他不要多想，也有个别的跑来骂他害得一个年轻小姑娘自杀。
　　“阿澈，别看了。”
　　手机屏幕突然被一双修长的手遮挡住，周子澈抬眼望过去，江故就坐在他身边，眉骨很深，在光线不大分明的时候便有一大片阴影连接着那双墨色的凤眼。
　　“没关系，我心里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差。”
　　他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会因为被人误解、受到委屈半夜躲在被子里流眼泪。
　　黑粉和一些对家的营销号骂他的话术他都快会背了。
　　久而久之也很少会因为一些恶评动怒。
　　只是……现在看到那些指责他逼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割腕的言论，还是会忍不住心里发寒。
　　“周哥，我来了，你你你没事吧——江总。”
　　周子澈下了车，看见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张助理：“辛苦你了，大晚上出这样的事情……或许那个时候我真的应该听你的，不要报警。”
　　“周哥，你报警没错，别给自己那么大心理负担了。工作室已经准备好了公告，可能需要你用你的微博号发，显得比较正式一点，然后我们也联系了警方，他们说愿意公布出当时的录像和笔录。”
　　“我们这边证据很全，等公告发出来再降一下热度，应该就没有什么事情了，您不用太担心。”
　　周子澈面上的表情并未轻松多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那个女孩子，会不会真的抢救不过来。”
　　“我们工作室的人已经到了那家医院，正在等抢救结果出来……您要是不放心，要不然亲自过去看着？这样也可以让网上那些说你不愿意站出来说话的人闭嘴。”
　　“其实这个事情处理好了还能虐一下粉丝，正好你最近涨粉快，我觉得巩固一下粉丝盘也不错……”
　　“那是一条人命，不是用来炒作的工具！”周子澈浅色的眸子眼尾下压，掠过一丝恼意，“不要拿这个事情到处买热搜买通告，那个女孩子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现在去那家医院，不要宣扬，不要找任何媒体来拍，全程保密。”
　　小张助理很少听到周子澈说这样的重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刻以后才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周哥，这件事是我想岔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周子澈缓缓吐出一口气，面色有点白：“嗯，你去吧。”
　　小张助理匆匆走到一旁打电话联系去了，周子澈在车边站了一会儿，一直到掌心被塞了什么东西，才猛地回过神。
　　手里是一双手套和一条围巾，看起来应该是新买不久的，都是他喜欢的颜色。
　　“别太着急了，去医院的路上小心一点。晚上风大，你穿得单薄，保暖工作要做好。不然等会儿那个女孩子出院了，你倒是发烧进医院挂水了。”
　　周子澈揉搓着手里的毛巾，眼底压不住的烦躁和紧张缓缓散开了一点儿。
　　“嗯。”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如果……如果真的不放心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你车上不是放了毯子吗？”
　　“我准备让你带去的。”
　　“不用。”周子澈扬了扬手里的手套和围巾，“你自己留着就好，我先走了。”
　　“好。”
　　汽车发出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很快消失在了停车场的出口处。
　　江故一直目送着车子被夜色吞没，才返身坐进了车里。
　　“打个电话问一下，那边的抢救怎么样了，找的医生都到了吗？”
　　“江总您放心吧，已经找那家医院问过了，那女孩子被送去得早，抢救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嗯。如果后天这条热搜的热度还没有下去，你就找专业团队，我不希望看到网上的舆论不利于阿澈。”
　　“好的，我已经叫集团的公关部门盯紧这件事，好在周先生的工作室在业内也处理过不少棘手的公关事件了，只要那个女孩子抢救过来，这事儿应该不会对周先生造成什么影响。”
　　江故点了点头，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到膝盖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削薄的唇微微勾了勾。
　　“阿澈不想拿这个事情炒作，那就顺他的心意。如果有大的营销号蹭这件事的热度，也去处理一下。”


第114章
　　周子澈刚抵达医院楼下，小张助理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好的好的，你先不用走，周哥已经到楼下了，我现在问问他。”
　　周子澈询问地看过去。
　　“周哥，人已经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已经送去了病房。不过那女孩子的家长在，好像态度不是很好，也不让工作室的人进病房看，您要不别上去了？”
　　万一这要是跟对方的家长发生了什么冲突，那这件事恐怕还要持续发酵下去。
　　周子澈面上的表情松动了一些，打开车门下了澈：“我去见见她的主治医生就好，既然人已经醒了，你叫人带点补品过去，收不收随他们。”
　　“好的，周哥你今天也辛苦了，要不明天跟导演请个假？”
　　“不用，我见完主治医生就回去休息。”
　　吃瓜的网友们熬夜等着周子澈的工作室微博公布现在的情况。
　　不少营销号已经等不及开始蹭热度，发了网友各种各样的猜测。
　　【不会真的有人觉得那个女孩子是私生粉，因为某周姓艺人报警抓她就自杀吧？依我看八成是某周姓艺人的团队自导自演的这件事，那周姓艺人春节档有电影要上，听说是要冲奖的，现在在预热呢。】
　　【影视城哪有那么容易潜进去？据说zzc被跟踪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自杀的女孩子真的是他的私生粉吗？不会是他的地下女友吧？】
　　【早就听说zzc隐婚了，那个说不定是他的隐婚对象，zzc可能现在火了想离婚了，女方肯定不愿意啊，那不就自杀了？】
　　【感觉楼上说的好有道理，娱乐圈没多少好人，粉丝还自我感动，这事儿跟我们家giegie没关系，我家giegie无辜被骂，笑死个人了！】
　　粉丝们看到这些言论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跟对方撕起来。
　　超话紧急发公告，要求只举报造谣的评论，文明发言，等工作室消息。
　　粉丝们和黑粉们翘首以待，终于在凌晨等到了周子澈发的长文。
　　长文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并且附上了报警的记录和监控录像，也说明了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希望网友可以理智发言，不信谣不传谣，如果还有恶意造谣的，法庭上见。
　　警方也很快发出了笔录，证实了周子澈的话。
　　这一下让营销号和黑粉纷纷没了话，闭麦的闭麦、删评的删评，少数还在蹦跶的，很快有粉丝过去友好评论。
　　【大家排好队，文明观猴。】
　　【这是法治社会好吗？你可以质疑澈澈在撒谎，但你不能质疑警方的通告。】
　　【别跟他多说了，直接把他的评论和ID截图，发给澈澈的工作室邮箱，工作室会告黑粉的。】
　　【没错，有的人没教养在网上胡言乱语，我们不能跟他对骂。】
　　周子澈发完公告，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凌晨四点半了，他最多还能休息两个小时。
　　他在现在去洗个澡换上睡衣再睡觉和倒头就睡这两者间思考了一秒，果断脱了拖鞋摔在了床上。
　　算了，他实在是太困了。
　　糙一点就糙一点吧。
　　青年摸索着扒拉过被子，阖上了眸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的热度持续两天应该就可以过去了——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铮了一下——江故该不会还没有走，还在地下停车场等他吧？
　　他回来的时候车停在酒店正门口，没有去停车场。
　　周子澈一个激灵，刚涌上来的瞌睡很快又消散干净了。
　　失忆以后的江故比以前还要执拗，肯定还巴巴地在停车场等着他，他得下去跟人说一声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周子澈一时间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洗澡换睡衣，醒了醒神，快步走向了电梯。
　　走到江故的车停靠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周子澈愣了一下，先是抬头确认了一下位置，B区34号，他没走错。
　　江故已经离开了。
　　心跳不知怎么的快了一瞬，隐隐有些烦闷的情绪，周子澈把这归结于自己太困太累想要休息，正慢悠悠地原路返回，背后突然响起了几声车喇叭，随后是一阵刹车的摩擦声。
　　“阿澈！”
　　周子澈扭头，看见江故的车停在自己身后，江故没有用轮椅，手里好像拿了什么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正朝着他走过来。
　　对方走路的时候容易牵扯到小腹的伤口，所以步伐很慢，但是看得出来对方尽力想要赶紧走到他身边。
　　周子澈赶紧快步过去：“你——”
　　“我想着你晚上起来肯定会饿，所以趁你去医院的工夫，到旁边给你买了点吃的。”
　　江故把手里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
　　“附近很多餐厅这个点都没有开门，我又不敢跑太远给你买，怕你回来赶不上，所以——只能在一家早餐店给你买了两个包子。”
　　周子澈打开包装纸，刚出笼的包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浓郁的肉香很快勾得他的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谢谢。”周子澈看了一眼江故空空如也的手，“你呢，你吃过了吗？”
　　江故眼睫微垂：“……我不饿。”
　　话音刚落，周子澈就听见他的肚子也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会不饿，江故起得比他早，等得比他晚，肯定饿了。
　　周子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刚刚买的时候怎么不多买几个，不觉得自己饿吗？”
　　一边说着，一边分了一个包子给他。
　　“你先吃着，然后赶紧回家吃早餐。”
　　江故接过了包子，对方西装革履的，拿着冒着热气的包子莫名显得有些违和。
　　可是他额前的碎发被寒风吹得凌乱，指尖也冻得发白，一点儿也不像商界传闻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总，倒像是个被老婆赶出家门的普通白领。
　　周子澈没忍住，唇角弯了弯，又看见江故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在加深。
　　“要不，我再去重新给你多买几个包子？”
　　周子澈咬了一口，满嘴肉馅，他满足地眯了眯眸子：“我够吃了，你忘了你自己的手机铃声怎么说的了？”
　　“没忘记。”江故一本正经地复述了一遍，“每天十一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早于七点不能起。谨遵医嘱，不能违反。”


第115章
　　早上周子澈匆匆赶到剧组的时候，面上还是因为熬夜有少许的疲倦之色，眼底淡淡的一点青黑色，化妆师上了一层粉底才遮掩住。
　　“周老师今天怎么没请假休息啊？”
　　周子澈接过化妆师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冬天如果拍其他季节的戏份，就会很容易在呼吸说话的时候吐出白气露馅，所以演员在演戏之间经常需要喝冰水让口腔里的温度降下来。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事情工作室会忙，我不想耽误大家工作。”
　　化妆师笑着点了点头：“要是您的粉丝知道您今天还在剧组上班，怕是要心疼了吧？”
　　“他们不会。”周子澈轻轻笑了一下，半开玩笑的，“他们希望我全年无休，把古装焊死在身上。”
　　“哈哈哈哈……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看到您的剧上映了——妆好了，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吗？”
　　“挺好的，那我先走了，谢谢。”
　　走到取景场地，照例和工作人员们打过招呼，导演关心地问了一下昨天的情况，周子澈一一答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我们剧组安保工作没做好，我已经在叫人拟道歉文案了……”
　　周子澈赶紧摆手：“剧组的工作人员赶来已经很及时了，而且当时是我自己到偏僻的地方散步，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剧组的责任，您没必要道歉。”
　　“那这样，中午我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可不许拒绝啊？”
　　“能白吃白喝我怎么会拒绝？谢谢导演了。”
　　私生粉割腕自杀的热度在持续了一天半以后就渐渐降了下去，大部分将私生粉自杀的原因归结到周子澈身上的言论也在工作室接连告了五个黑粉以后偃旗息鼓。
　　但是不少营销号显然不想放过这件事的热度，舆论的风向逐渐变成了批判私生粉的跟踪行为和自杀行为，更有人开始人肉搜索那个割腕自杀未遂的女孩子的信息，其中不乏周子澈的狂热粉想要报复。
　　小张助理把这些情况跟周子澈汇报完，赶紧讲了处理办法：“现在工作室在联系那些造谣的营销号，希望他们能删掉不利于那个女孩子的言论，但是有些文章里并没有直接指明，所以可能比较困难。”
　　周子澈看着小张助理发给他的几个文章截图，评论区有不少人在辱骂那个女孩子，他甚至看到了有人说“私生粉真恶心，自杀未遂太可惜了，怎么不去死啊”。
　　青年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眸里的神色严肃起来。
　　“我发一条微博吧，希望粉丝们理智一点，不要再网暴、人肉那个女孩子了。”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工作室已经发了消息，希望粉丝们看到激进的言论可以直接举报，严重的可以截图把信息发到工作室邮箱，我们负责找律师起诉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
　　“还有一些人，他们自称是你粉丝，但是我看了一下他们的账号主页，不少都是披着粉丝皮的黑粉，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理智发言，他们巴不得到处骂人，败坏路人缘。”
　　周子澈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唇：“为了黑我连基本的道德也顾不上了，我也挺‘佩服’他们的。”
　　“唉，在这个圈子待得越久，越觉得人鬼难分呐。不过这事儿我们也只能尽力保护那个女孩子，网上各种言论太多了，我们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告到法院。”
　　“尽力就好，我先去发一条微博让粉丝们理智发言，你去忙吧，我吃完会自己过去摄影棚拍戏。”
　　焦头烂额地忙了半个月，这件事的热度才算真的平息下来。
　　周子澈收工以后回了一趟自己的工作室，里头一般人趴在桌上睡，一半在值班工作，一个个顶着浓浓的熊猫眼。
　　“每个人放三天假，带薪。轮着放吧，反正我最近也没有什么活动和商务，一直在剧组，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应该不用这么忙了。”
　　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室就发出了一阵欢呼。
　　“啊啊啊啊谢谢周哥！”
　　“Boss我太爱你了，再不睡觉我感觉我要猝死在工作岗位上了。”
　　周子澈看了一眼时间，还不算太晚：“有没有想去吃夜宵的，晚上我请客了，你们挑地方。”
　　“我要吃烧烤！”
　　“我想吃韩国烤肉——”
　　“冬天不吃火锅天理难容好吗？！”
　　“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账单发给我我报销，想吃烧烤、烤肉、火锅都随你们。”
　　“谢谢周哥！周哥大气！”
　　刚刚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现在立刻蹦起来点外卖去了。
　　“休假分三批吧，谁想第一批？”
　　“我！”
　　“我我我我我我——”
　　办公室里大部分也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吵吵嚷嚷的热闹非凡。
　　周子澈莞尔，轻轻拍了拍小张助理的肩：“你帮他们排班吧，这次带薪休假你也一样，记得把自己排进去。”
　　“我？我……”
　　“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休息吧，换个人接送我也一样。”
　　小张助理点了点头。
　　两人坐上车，开了一半的路，小张助理不经意间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的青年已经歪着头睡着了，白皙的皮肤在浓稠的夜色中白得几乎透明，透着掩饰不住的疲倦和困顿。纤密卷翘的眼睫微微扑朔几下，像是垂落的鸦羽。
　　大概是有点冷，他轻轻环抱着自己，眉头锁着，看起来睡得不那么安稳。
　　其实这段时间，最累的是周哥啊……
　　小张助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至少还是轮班休息的，可是周哥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八点半都在剧组拍戏，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休息。
　　晚上好不容易收工了，还要关注工作室的工作，每天忙到午夜才能睡，如果有夜戏要拍的话，甚至一天都睡不了两个小时。
　　可是他们都可以放假休息，唯独周哥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而是他不愿意请假休息。温和谦逊的青年永远会体谅别人，却对自己的要求高到近乎严苛，尤其是在和江总分开以后，周哥好像有意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的，一刻都没有休息。
　　小张助理靠边停了车，从副驾驶拿了条毯子，走到后座给人盖上了。
　　青年皱了皱眉，如有所感地动了一下，低低呢喃了一句。
　　“别吵我……江狗子。”


第116章
　　江……江什么？
　　什么狗子？
　　小张助理拿着毯子的手僵硬了一瞬，面色难掩惊讶。
　　仍旧歪着头睡着的青年似乎只是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梦话，扭头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呼吸安静平缓，碎发被靠垫弄得凌乱，给人俊秀矜贵的面容添了几分少年感。
　　小张助理傻愣愣地关上了车门。
　　看来周哥是真的不喜欢江总，在梦里也叫对方狗子。
　　不过也是，他们家周哥哪哪儿都好，在跟江总结婚以后没做过一点儿对不起对方的事情，结果还被人这么利用，前段时间过得跟被抛来抛去的玩物一样，换谁谁能忍？
　　他刚坐回驾驶座，踩下油门，就听见后座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吸声，随后是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周哥，您醒了啊？离酒店还有一段路，您要不再睡一会儿？”
　　周子澈揉着眸子坐起来，他本来是在刷手机，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神思还有些混沌，太阳穴隐隐有点疼。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出来才发现喉咙也疼得厉害。
　　“不睡了，等到了酒店再说吧。”
　　嗓音哑得不行。
　　小张助理担心地一扭头：“周哥，你嗓子怎么这么哑，不会是生病了吧？”
　　今天有一场水下的戏，虽然是用绿幕拍的，但是出水以后的戏还是需要用水泼湿衣服和头发，当时室外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周子澈穿着湿透的衣服和发套拍了将近二十分钟，八成是那个时候着凉感冒了。
　　“喉咙有点疼而已。”周子澈微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喉咙也很不舒服，“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小张助理点了点头，又开了一段路，忽然提醒道：“周哥，其实今天你应该给——”
　　车里很安静，后座的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张助理赶紧闭嘴。
　　其实今天你应该给江总打电话报平安的，但是……周哥都累成这样还生病了，不打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周子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酒店，先给自己灌下了一大杯热水，又吃了两颗头孢，四肢像是注了铅，一下都懒得动，他索性就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倒头就往床上躺去。
　　和平时一样的棉被、暖和的暖气，周子澈却觉得自己越睡越冷，他半夜被冻醒，想起来去拿件羽绒服盖在被子上，刚从被窝里出来就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太冷了……冷得有点不大正常。
　　周子澈摸索着翻出药箱，又泡了一杯感冒药喝掉，钻进被窝睡了过去。
　　“周哥，周哥？你起来了吗？你再不回我我拿门卡开门了，周哥？！”
　　小张助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六点四十了，平时周子澈最迟六点二十就该起了，而且他敲门敲了快一分钟，房间里都没人应声，手机也打不通。
　　他赶紧用备用的门卡打开了房间的门，第一眼就看见床上的棉被和羽绒服压了一床，谁在床上的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露在外头的脸有些异样的红，唇却白得骇人，还开裂了有几根血丝。
　　“周哥！”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碰了一下周子澈的额头，烫得简直能烤熟一个鸡蛋。
　　“周哥，周哥？您快醒醒，您烧得厉害，今天必须去医院了——”
　　周子澈费力地睁开了眸子，胸腔和脑子里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让他整个人烫得不行，几乎榨干了每一滴水分。喉咙干哑撕痛，眼前的景象不大清晰，缓了好久才看清楚是小张助理的脸。
　　“去……”他咽了一口唾沫，“去医院？”
　　“是啊，可不得去医院吗？您这烧得至少有39℃了，再不去脑子都要烧傻了。快快快，换衣服，我先去跟导演请个假，带你去医院！”
　　周子澈慢吞吞地从被窝里出来，冷得直打哆嗦，套了两件毛衣，再穿上羽绒服，还是感觉冷风直往皮肤底下钻，冷得他难受得不行。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不去医院光吃药好像确实不行了。
　　“周哥，导演批假了，你都弄好了吧？走走走，我先下去发动车子。”
　　周子澈点头：“我拿手机。”
　　“对了周哥，我刚刚给你打了五、六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啊？”
　　周子澈看了一下，手机一晚上没充电，早就关机了，自然接不到任何人的电话。
　　“没电了，我去车上充电。”
　　“行！”
　　手机充上电，周子澈强打着精神开机看了一眼未读消息。
　　第一眼就是江故的微信留给他的几十条消息。
　　他擦了擦眼睛，自己没病傻，也没眼花，江故一个人真的给他发了几十条微信。
　　21：34
　　【江故：阿澈，你今天下班那么晚吗？】
　　22：00
　　【江故：你是不是要拍晚戏？那我等你收工给我打电话。】
　　23：00
　　【江故：等待ing。】
　　00：00
　　【江故：阿澈？你还没下班吗？还是没有看手机消息？】
　　随后几乎每隔十分钟，江故都新给他发一条消息询问，时间精准得简直像个机器人。
　　而且他手机里还多了十来个江故的未接电话，时间最近的一次就在他醒来的时候。
　　周子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答应过每三天给江故打个电话的，昨天刚好是第三天，可是他在车上睡着了，又生病了，早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江故，嗯，是我。”
　　“你的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周子澈轻咳了一声：“有点感冒，抱歉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早，然后忘记给手机充电了，手机一直是关机的，所以没看到你的消息。”
　　江故的嗓音听着有点焦急的哑，但是语气很温柔，听不出一丝一夜没等到他回复的恼怒。
　　“没关系，你感冒严重吗？我今天刚好比较空闲，我来剧组看你吧？”
　　“不，不用了。”
　　周子澈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高烧去医院的事情。
　　“普通的小感冒而已，我吃点药就好了。”
　　“……那好吧，你要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
　　“嗯。”
　　车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江故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桌边堆着的厚厚一叠文件，果断站起身，对着秘书吩咐道。
　　“叫家里的阿姨熬一点粥，给病人吃的，我们带去剧组。”
　　“啊？”
　　“阿澈生病了，我得去看看才能放心。”


第117章
　　“导演——江总，江投资人来了。”
　　导演&amp；纸片人：这么突然，一定是想搞突袭，看看我们剧组的工作有没有在浪费资金。
　　演员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万一投资人看中我的演技，愿意给我更好的资源了呢？！
　　工作人员：啊啊啊啊帅哥又来了！
　　坐着轮椅的男人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俊美的脸在冬季寒冷的空气里几乎和周围的景物是一样冷白如玉的色调，极深的眉骨下点漆的黑瞳淡淡在整个忙碌的剧组里扫视了一圈，让人下意识地停住了手头的工作。
　　导演快步迎上去：“江总，不知道您今天要来，所以……”
　　“没关系，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
　　江故随口解释了一句，目光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了两遍，却没有从人群里找到周子澈的身影。
　　或许是在化妆间……
　　“导演，我想问问今天剧组的演员都来了吗？”
　　“呃……小周他今天早上跟我请假了，说发烧病得厉害，他助理送他去医院了这才没来，小周这孩子拍戏努力，不怕吃苦，如果不是生病绝对不会请假的，您看？”
　　江故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一瞬，面色有点沉。
　　“其他人都到了就好，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大家继续忙。”
　　说完便控制着轮椅离开了摄影棚，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人。
　　“导演……我看刚刚江总听说周老师请假了，脸色不大好看啊，你说他不会觉得周老师消极怠工耍大牌吧？”
　　导演语气犹疑：“应该不会吧，江总和小周不是以前见过嘛，再说了人小周在业内的口碑那有目共睹，应该不至于。”
　　“也是，可能总裁都这样，平时就这样的表情，那咱们继续吧导演。”
　　江故打开车门，冷声吩咐：“去医院。”
　　等坐上车，秘书却没踩油门，男人的眸光愈发冰冷。
　　“怎么不走？”
　　“……江总，您还没说去哪个医院呢。”
　　“……先去最近的那个。”江故削薄的唇抿成了一道凛冽的线，“我现在打电话问阿澈。”
　　周子澈打上针，挂上水，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低头睡觉。
　　医院的单人病房已经满了，为了防止他被人认出来影响医院秩序，他只能去医院院长的办公室坐着。
　　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周子澈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药物注射入体内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他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是江故。
　　“小张，你帮我接一下吧。”
　　他喉咙疼得不行，说句话都觉得又痒又疼，很容易被江故听出来他状态不对劲。
　　小张助理接过手机，走到了走廊上。
　　“江总，您有什么事情吗？周哥他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你们现在在哪，我在医院楼下了。”
　　“啊？”小张助理愣了一下，“您说您在哪儿？”
　　“我去过剧组了，导演说阿澈发烧病得很厉害，请假去医院了。他现在在哪儿，我过来看看他。”
　　小张助理知道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连忙回去小声问了周子澈。
　　“咋办啊周哥，看江总这样，没看到你之前肯定不会走的。”
　　周子澈叹了口气，揉着酸痛的太阳穴：“你就跟他说我睡着了，不想见人。”
　　他是真的不想见人，他只想好好睡觉，清醒的时候哪哪儿都不舒服，太折磨人了。
　　小张助理看了一眼还没挂断的电话，拿起来果然听见江总说。
　　“阿澈说他不想见人？”
　　“是……周哥现在已经在挂水了，需要休息，要不等他好一点了我再联系您？”
　　“让他好好休息，我就在医院楼下的停车场等他。要不你下来一下，我给他带了粥，如果他想吃就吃一点儿。”
　　“好。”
　　周子澈看见小张助理匆匆下了楼，就知道江故应该没执意上来找他，精神放松了一些，一手支起下颌准备睡觉，一早上没吃东西的胃却突然痉挛了一下，反出少许胃酸。
　　啧……好像胃也开始不舒服了，早上走得匆忙，他没来得及吃早餐。
　　“周哥，有人给你带了粥，你喝一点吗？”
　　周子澈重新睁开眼，看到小张助理拎着一个保温饭盒走到了他身边，盖子掀开，一股浓郁的粥香，顿时让他空空如也的胃叫嚣着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他压低声音：“江故带来的？”
　　“对，我想着你早上也没吃东西，生病喝点粥挺好的，就下楼去带上来了，喝点吗？”
　　周子澈点了点头，他接过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还是滚烫的粥水在舌尖泛开一股热意，顺着喉管下去的时候，似乎让身体的寒意消散了许多。
　　“他还在楼下吗？”
　　“在的，说是等你打完针，亲自看看你之后再走。”
　　周子澈沉吟一阵；“你帮我开个微信视频，耳机拿来，我跟他说。”
　　视频电话打过去，不出两秒对方就接通了。
　　周子澈调整了一下手机的位置，把它架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慢吞吞地舀着粥。
　　“我只是发烧，最多过两天就能好了，不是什么大病，你应该挺忙的，不用在楼下等我了。”
　　江故低沉的嗓音通过耳机清晰地响在他耳畔。
　　“没关系，公司的事情在车里一样可以处理，正好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你了，等你打完针，我送你到酒店就回去，我保证。”
　　周子澈还想再说什么，刚张口，对方又放缓了语气补了一句。
　　“阿澈就看在粥的份上，让我送你回酒店，好吗？”
　　周子澈舀粥的手微顿，迟疑了一下：“……那好吧，我下来了再跟你打电话。”
　　挂完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烧退下了一点儿，周子澈清了清嗓子，发觉自己说话不再那么难受，便带着一袋子药从员工电梯到了地下车库。
　　“江——”
　　江故朝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着笔记本电脑说了句：“会议先到这儿，晚上八点继续。”
　　随后才合上了电脑。
　　原来是在开会。
　　周子澈侧身坐进车里，腿上很快被盖了一条薄毯子。
　　“饿了吗？饿的话带你去吃午饭。”
　　“我刚喝过粥。”
　　江故点点头：“嗯，那送你回酒店，身体舒服一些了吗？”


第118章
　　周子澈睡了很久，现在精神差不多养足了，轻声答：“我已经好多了。”
　　车厢里突然寂静了一瞬，江故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偏头盯着他的脸看。
　　灼灼的目光让周子澈忍不住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你刚刚是不是在开会啊？”
　　“嗯，临时有个会，不过不是很重要，晚上再补就好了。”
　　江故嗓音顿了顿，似乎想逗他开心，半开玩笑地。
　　“不过我有时候还是会记错人，公司里的人有点太多了……特别是那些职员跟我打招呼的时候。”
　　江故能把参加会议的人认全已经很不错了，整个集团加上各种分公司、子公司，经常需要参会的大概能有百来人。
　　而且有的人有时候出差没法参加，就会让秘书或者副总监代参会，江故到现在还没露馅，八成还得归功于他平时的冰山扑克脸。
　　看到不行的方案就直接摔回去，根本懒得多说一句。
　　想到这儿，周子澈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
　　“我在剧组有时候也会认错人——你今天怎么去我的剧组了，导演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吧？”
　　“没有，我只说是刚好路过，过来看看，也没有提你的名字，就问了一下演员都到齐了吗，导演就告诉我你生病请假了。”
　　嗓音有一点哑。
　　周子澈挑了挑眉，倏然想起来昨晚自己忘记给江故打电话了，对方很大概率等了他一夜，于是把自己膝盖上的毯子扔给了江故。
　　“你休息一会儿吧，以后我不会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你生病了，当然没有办法给我打电话，以后有不舒服提早给我发条消息就好了。”
　　江故接过毯子，掌心一直摩挲着毛毯的边缘，唇角勾起了一丝愉悦的弧度。
　　“我不困，我就想看看你，你休息吧。”
　　坐在前排的秘书和助理，听着后座上的两人一人一句“我不困”、“你休息吧”，都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两个很熟悉的人，可是现在却客气得好像两个刚谈恋爱不久。
　　周子澈坐了一会儿，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索性出声提醒：“能开一下广播吗，我想听听新闻。”
　　汽车广播里开始播报地方台的新闻。
　　“近一个月来，私生饭跟车偷拍事件屡见不鲜，昨日某男团成员在回公司的途中被私生饭跟踪，导致了车祸追尾，好在目前无人伤亡……”
　　“唉，也不知道私生粉是怎么想的，最近跟车事件越来越多了，以后出门都得提心吊胆的……”
　　小张助理感慨了一声。
　　“幸好周哥大部分粉丝还是理智的，除了上回跟到剧组来偷拍的那个，还没遇到过——”
　　声音戛然而止。
　　周子澈正专注地听着新闻，没察觉到小张助理话音的停顿。
　　直到江故微冷的语调响在耳边才蓦地回过神：“怎么了？”
　　江故侧脸看着车窗，指了指车后：“有车一直在跟着我们，而且现在距离在不断拉近。”
　　周子澈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追车这种事发生在现实生活里多少有点荒诞。
　　他顺着江故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辆银白色的轿车一直在变道快速追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冲他们来的。
　　“不会吧……我最近没有——”
　　江故淡淡打断了他的话：“加速，先别回酒店，直接往剧组开。”
　　“好嘞，你们坐稳了！”
　　秘书作为开了七、八年车的老司机，很快踩下油门加了速，猛地一个拐弯换了车道。
　　周子澈猝不及防间一时没坐稳，肩膀一下子撞在了江故胸口。
　　江故立刻伸手搂住了他的肩：“没事吧？”
　　他身子一僵，想要赶紧起身坐好，然而车速太快，路上有点颠簸，他起身的时候又是一个急刹车，他本能地伸手一撑，掌心正靠在江故的膝盖上。
　　江故搂他的力道重了一分，关切地又问了一遍。
　　“你没事吧阿澈？”
　　他当然没事，他只是……
　　周子澈的脖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阵薄红，他现在简直就像整个人被江故搂在怀里一样。
　　“我没事……只是没坐稳。”
　　“江总，后面那辆车还是跟着我们，很有可能就是冲我们来的，是不是周先生的私生粉跟车？！”
　　这也太凑巧了吧？他这段时间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拍戏接商务，怎么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再开快一点，离剧组还有多远的路？”
　　“再快就超速了江总！到剧组至少还需要十几分钟——卧槽那辆车真的疯了吧，他闯红灯跟上来了！”
　　周子澈刚从江故怀里挣脱坐稳，就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那辆银色的轿车像一只疯狗一样快速咬了上来，他们之间只隔了不到两辆车的距离。
　　一路跟了那么久，而且闯红灯都要赶上，说是顺路鬼都不信。
　　小张助理急得抓耳挠腮。
　　“不会吧不会吧，最近是水逆吗？他跟车他能有什么好处啊，他也进不了剧组啊——不会是狗仔以为周哥跟江先生有——”
　　周子澈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被猛地一按，整个人突然间被人紧紧抱住，江故的嗓音急切地响在耳畔。
　　“你别怕。”
　　怕？他怕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随后是一下剧烈的震动，强大的前冲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去。
　　那辆车不是跟车，而是一开始就冲着撞他们来的！
　　然而太阳穴撞上的却不是预想中尖锐的东西，而是一片柔软温热。
　　他听到江故一声低低的闷哼。
　　车身还在倾斜，倾斜，他能看见车窗外的景物在天旋地转，江故依旧紧紧地搂着他，手上的力气没有松一下。
　　“阿澈……”
　　“轰”的一声，脊背重重撞在了车顶上，疼得他几乎失去了神志。
　　一股机油的味道散溢开来，周子澈心弦还来不及绷紧，就被剧烈的疼痛感剥夺了意识，只记得最后入眼的是江故手腕上不住滴落的血。
　　有人在路上大喊。
　　“出车祸了，出车祸了！着火了！快救人——快打120啊！”


第119章
　　【京市时间08：10分，在下高速公路后通往影视城的第二个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者已经逃逸，车祸共造成三位重伤一位轻伤，其中包括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故先生和当红演员周子澈……】
　　这条新闻甫一上热搜，顿时让微博炸了锅。
　　【澈澈出车祸了？！】
　　【澈澈没事吧？怎么会出车祸呢？！我去你大爷的肇事逃逸！】
　　【卧槽，我看那个路人拍的视频，那辆肇事车辆一路都在追澈澈的车啊，什么车祸啊，怕不是故意伤人吧！】
　　【刚去查了一下，江氏集团原来那么牛叉，那个董事长不到三十就已经身家上千亿了，他还是周子澈现在拍的那部剧的投资人。】
　　【所以是有人防爆澈澈？防爆那部剧？】
　　【澈澈动了谁的蛋糕，就算有商务上的竞争，光天化日之下制造车祸，这也太嚣张了吧！】
　　【娱乐圈的竞争不至于，我觉得不是冲着周子澈来的，是冲那位董事长去的，到了身家几千亿的位置，那后面水太深了，估计周子澈就是运气不好跟他一辆车。】
　　【难道没人怀疑周子澈背后的金主就是那位董事长吗？】
　　【楼上这话可别乱说，等会周子澈的粉丝来撕你了。】
　　【还在讨论金主、包养的是不是有病？没看见新闻里说三个重伤一个轻伤？人命关天的事情还在聊八卦，不觉得自己很low吗？】
　　【就是啊，难道不是应该希望受伤的人平安，尽快抓到肇事逃逸的车主吗？】
　　【呜呜呜澈澈这么好，肯定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刺眼的白光下，周子澈挣扎着睁开了眸子，耳边的声响随着视线一起逐渐清晰。
　　“肋骨断裂一根，未伤到内脏，后背有大片擦伤，无生命危险——你醒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周子澈重新闭上眼，消化了一下这段话。
　　他受伤了，但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他们在回影视城的路上出了车祸，江故护着他，车翻了，好像有人喊汽车着火……
　　青年猛地清醒，抬手抓住了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手。
　　“其他人呢？！车里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伤都比较严重，现在还在抢救。您的肋骨刚接上，还不可以剧烈活动，请您安心休养。”
　　比较严重，还在抢救……
　　“您现在感觉还好吗？外面有警察想找您做一下笔录。”
　　医生看着面前的病床上双眸空洞、面色白得像涂了一层漆的青年，回忆起几个伤员刚送进医院时半身都是血的样子，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遇到那样的事情，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是立刻就能平复心情，那才冷血可怕呢。
　　“您好好休息吧，不用太紧张，抢救结果出来会及时通知你的……警察那边我就说你刚醒，精神状态还不大稳定。”
　　“不……”
　　医生转身的脚步微顿：“什么？”
　　麻药的效力在一点点过去，轻微的疼痛感已经开始放大。
　　“不……你让，警察进来吧，我可以回答。”
　　青年嗓音哑着，鬓角都是汗珠，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好好回答问题的状态。
　　“这……”
　　周子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失去意识前江故手腕滴血的画面一直在眼前闪烁。
　　像是一幕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戏。
　　当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后面那辆车已经要撞上来了，江故有反应的时间护住他，当然也完全可以自保。
　　如果不是江故……现在在急救室里的就是他了。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眼角酸涩得不行，分不清是因为灯光太过刺眼，还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
　　还有小张助理，还有秘书，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万一没有抢救过来——
　　周子澈只有一遍遍反复说：“我可以回答，我可以回答警察的问题，求你们……救活他们，求你们……抓住凶手。”
　　拿着纸笔的警察快步走了进来，先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才开始询问。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辆车在跟踪你们的？”
　　“……还在高速上的时候，我，我们一开始以为是私生粉跟车，只是想偷拍而已，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肇事逃逸的车已经找到了，车主弃车跑了，目前我们还在追捕。从目前看到的监控，可以确定是恶意制造的车祸，会依据刑法量刑。”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据把你们从车里救出来的消防员说，跟你一起坐在后排的人一直是保护你的姿势，所以你的伤势是最轻的。”
　　“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
　　周子澈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他是我前夫。”
　　病房里寂静了一瞬。
　　警察当然也知道坐在这的是当红演员，微博粉丝好几千万，乍一听到这个回答，险些没压住自己面上的惊讶。
　　但是职业素养让他平静地继续问道：“离婚多久了？”
　　“……半年吧。”
　　“他救你是出于自愿？”
　　“……我不知道。”周子澈眼皮跳了两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他的伤势很严重，医院刚才下了病危通知书，如果他没有抢救过来，这就是一起故意杀人案。你应该分的清杀人未遂和故意杀人的区别。”
　　“所以如果他没有救我，他不会伤得那么严重对不对？！”
　　大概是没有料到周子澈那么敏锐，警察愣了一下，才起身答：“……我要问的问完了，您好好休息吧。”
　　警察回避了他的这个问题。
　　江故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如果不是因为救他，他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他看着医生重新走进来给他换药。
　　“我想去急救室门口看着。”
　　“不行的，您现在的情况必须卧床静养。”
　　周子澈感觉到冰凉咸涩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淌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那样的时候，江故第一反应是来保护他。
　　“我想去急救室门口看着……求求你，他，他可能会死的，求求你……”


第120章
　　傍晚时分，周子澈在医生、护士的帮助下挪到了护理床上，一路推到了急救室门口。
　　走廊上的灯光亮如白昼，同样是鲜红的“正在手术中”的字样，和周子澈脑海的画面里江故滴血的手腕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护士看了一眼心电图，小声对医生说：“病人心跳频率很快，情绪波动太大会不会——”
　　医生摆了摆手。
　　“他想看到同车其他人平安出来，可以理解。如果强拦着不让他看，搞不好真的要后悔一辈子了。”
　　既然下了病危通知书，那说明病人抢救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任谁突然经历一场严重的车祸，听说亲友病危，都不可能做到安心在病房里躺着等待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子澈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急救室的大门上，既希冀那扇门能赶紧打开，又害怕打开以后主治医师告诉他的是他不想听到的结果。
　　“周哥，周哥——医院的各种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工作室那边听说你没事，大家都放心了。小张哥怎么样了？”
　　周子澈听到有人在喊他，迟钝了几秒才掀起眼皮看过去，是宋帆。
　　在林世伟入狱以后，宋帆他们家跟林世伟的债务关系也解除了，但是宋帆没选择走，还是留在他的工作室当个小助理。
　　“……我不知道。”
　　“那我再去看看……工作室打算先发了您受轻伤没有生命危险的公告，您看可以吗？”
　　短短几个小时里，微博都崩了两回了。
　　周子澈的粉丝活跃度高，听说自家爱豆遭遇车祸、生死未卜当然急得不行，纷纷在工作室的评论区留言，私信也早就多得数不过来了。
　　宋帆询问完，只看见躺在护理床上的青年像是根本没有听他的话，近乎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
　　路人拍到了当时车祸现场的画面，周子澈坐的车被直接撞翻，还导致了机油泄露起了火，险些爆炸。
　　要不是消防员来得及时，恐怕车上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生还。
　　周哥现在情绪不稳定也是正常的，他还是别多问了。
　　【车祸事件警方正在调查，周子澈肋骨断裂一根，后背大面积擦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感谢粉丝们关心，也请造谣周子澈先生去世的营销号立即停止散步谣言，否则工作室将采用法律手段维护周先生的合法权益。】
　　【澈澈没事，太好了——我已经守着手机好几个小时了，饭都吃不下。】
　　【到底是谁制造这起车祸的啊，这不是明摆着故意杀人吗？】
　　【造谣别人去世也太恶毒了。】
　　【支持工作室合理*！祝澈澈早日恢复健康，我们一直都在！】
　　【等澈澈康复！也希望大家都理智一点，千万不要去医院打扰澈澈养伤！】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急救室的门依然紧闭着，鲜红的冷光照在周子澈脸上，衬得他的皮肤愈发惨白。
　　“周哥，小张哥已经出了手术室了，没生命危险！”
　　“周哥，那个肇事逃逸的找到了，就是上次割腕自杀的那个私生粉……不过她被警方抓住以后一直宣称自己精神有问题什么也不记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精神病。”
　　一旁守着的护士看看面无表情的青年，再看看一直喋喋不休的宋帆，小声提醒。
　　“你别说了，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周子澈的确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只能感觉到耳畔一直有个声音好像远在天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只有“江故”的名字像某个诅咒一样，顺着他的血液在奔流，冲击着他的心脏，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响。
　　江故不能有事，江故不能有事……
　　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
　　鲜红的“手术中”的牌子闪烁了一下后忽地暗了下去。
　　急救室的门“咔擦”一声开了，全副武装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向他。
　　“谁是病人的亲属？”
　　江故没有亲属……他亲生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他的继母继兄巴不得他早点去死，好把整个江氏集团占为己有。
　　周子澈喉咙口像是梗了什么东西。
　　“……我是，他怎么样？”
　　“病人脑后遭遇重击，身体多处骨折，现在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家属要做好他未来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准备。”
　　什么？什么意思……
　　周子澈刚放松少许的心弦又一次紧绷起来。
　　“他……他会变成植物人？”
　　“是的，有这个可能性。但是植物人也不是没有醒过来的例子，总之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江故穿着一身病号服，额头至后脑都绑了厚厚的绷带，几乎把五官都遮挡住了。
　　好像古埃及的金字塔里刚出土的木乃伊。
　　这副样子看起来有点可笑，可是周子澈却只有想哭的感觉。
　　江故是为了救他，所以才受伤，甚至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的。
　　如果不是江故，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的，应该是他才对。
　　周子澈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旋即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周哥，周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医生，医生——”
　　“我没事……我没事。”
　　他只是胸口堵得难受，觉得头晕心慌，好像周围的氧气一下子都没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听到了吗？医生说，说江故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我，我听见了，但是江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醒过来的，医生不也说只是有概率吗？！”
　　冰冷的泪珠溢满了眼眶，断了线地滴在了周子澈的衣襟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眸爬上了几根鲜红的血丝。
　　“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他——”
　　他本可以保护自己，不用管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江故失忆以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只是有他们两个人甜蜜美好的那些回忆，江故就愿意不管不顾地护着他吗？
　　只是因为那些回忆，江故就以为自己爱他？
　　脑海里一片混沌，各种歇斯底里的想法不住地往外冒，他头痛欲裂，不想去想，也想不下去。
　　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让江故死，他不要江故死。
　　江故……不可以死。


第121章
　　一个月后。
　　宋帆搀扶着周子澈在医院的走廊山散步，斟酌着把法院的判决告诉了他。
　　“周哥，法院已经判了凶手故意伤害罪，八年有期徒刑。”
　　“剧组那边说可以先拍别人的戏份，等你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去。导演和几个主演都说要来看你，听说您需要静养，就送了一些水果来，我一会儿给你削个苹果吃。”
　　周子澈很缓地迈着步子沿着走廊的边走动，他卧床了将近四周，这两天才勉强可以下地活动。
　　商务自然都停了，好在跟他有合约的剧组都愿意等他复工或者推迟电视剧开拍的时间，倒也让工作室的压力小了许多。
　　“我有些累了，扶我回病房吧。”青年的面色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憔悴，嗓音很轻，“你去看看小张怎么样了，然后去休息吧。我现在可以自己走动，晚上就不用陪护了。”
　　“这怎么行呢？！小张哥要是知道我消极怠工，非给我腿打折了。而且江总的病房离你远，你要一个人走过去多不方便——”
　　话出口，宋帆才察觉到不妥，赶紧闭了嘴。却看见身边的人茶色的眼瞳已经泛起了少许波澜，好不容易有点生机的眸光又黯淡了下去。
　　“你给我找一辆轮椅来就可以了。”
　　“……那好吧，那周哥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嗯。”
　　周子澈回到病房不久，宋帆就给他推来了一辆崭新的轮椅。
　　他坐上去试了一下，才发现要控制轮椅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才在病房里练习了不到十分钟，他的脊背就出了一层热汗。
　　好在基本地转向、刹车都已经学会了，在走廊上他只要控制轮椅行驶得慢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周哥，我给你洗块热毛巾，你擦擦汗吧？”
　　周子澈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碎发滴下来的汗珠，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宋帆转身走进洗手间，不知怎么的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江故。
　　江故也坐了很久的轮椅，他刚开始练习怎么控制轮椅的时候，是不是也感觉到无所适从？他执意不让人搭把手帮忙，又许多次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坐着轮椅到处奔忙，一定是辛苦的。
　　温热的毛巾触到手背，周子澈才猛地回过神来，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你去吧，我吃过晚饭再去看看江故。”
　　江故自从手术以后，就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医生虽然没有下定论，但是谁都知道植物人重新苏醒的概率有多低。
　　那天他亲眼看见了江故换药的时候，绷带拆开来都是血。
　　颅骨破裂，身体各处的骨折、手臂严重的烧伤，单是看诊断书都觉得触目惊心。
　　好在他的财产足够多，够他一辈子住在ICU里用最好的医疗设备延续生命，可是……现在江故是植物人的消息还在严格保密，可是以后呢？这件事迟早都会瞒不住的。
　　江故的秘书和亲信能代他处理集团的事务一时，却不可能一直这样瞒下去。
　　按照法律，如果江故无法醒过来，那么他的财产会交给他的继母和继兄。
　　那两个人恨江故入骨，会做出拒不支付江故的治疗费用这样的事情也未可知……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控制着轮椅到了江故的病房前，值班的医生早就眼熟了他，很快开门放他进去了。
　　“病人的情况很稳定，但是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以往植物人苏醒的案例其实也不少，你可以多试着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会有点作用。”
　　周子澈“嗯”了一声，挪到江故的病床边：“谢谢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医生关上门出去，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江故俊美的面容苍白了许多，一个月的昏迷让他只能靠打针输液维持生命，脸颊瘦了一圈，愈显得棱角分明。
　　额头的绷带还没完全拆开，手臂的烧伤只留下了疤痕，像几条狰狞的蜈蚣一样攀在他的皮肤上。
　　“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是没关系……以前的事情我不恨你了，包括你失忆之前做的那些事。”
　　周子澈静静注视着他，低低地呢喃道。
　　“如果你的继母不愿意花钱给你治，你的一切费用我都会承担。”
　　江故躺在病床上，毫无反应，就像睡着了一样。
　　周子澈说不出自己看着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偶尔也还是会想起江故对他的出卖，会想起在林世伟身边时过的那种被人当作玩物的生活，会想起那些酸楚和心痛。
　　以前他想起来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恨意，想要报复，想要逃离。
　　可是现在，看到江故这样躺在病床上，知道他可能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躺在病床上，那些恨好像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全都散去了。
　　甚至于有一种强烈的失落和悲伤的情绪，一直包裹着他的心脏，他分不清楚那是对江故为了救他才变成这副样子的愧疚，还是其他他不愿意相信的理由。
　　他还喜欢江故吗？
　　他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喜欢了，可是宋帆说，他有时候会半夜睡到一半突然流眼泪，口中喊的是江故的名字。
　　他梦到过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那些岁月静好的甜蜜。
　　梦到过那场车祸。
　　梦到过从未发生过的，江故乞求他原谅他。
　　可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确保江故的治疗不会中断。
　　“周先生，您好，打扰一下，我是江故委托的律师，现在医院已经开具了江总病情的报告，依据江总之前拟定并做了公证的财产转让协议，只要您签字便可立即生效。”
　　周子澈怔怔地扭过头：“……什么？”
　　“江总之前留了一份财产转让协议书，协议书里写了，如果他发生意外，包括死亡、失踪、精神失常、脑死亡等情况，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将转让给您。”
　　“这是合同文件，只要您签下字，这份协议将立即生效。”


第122章
　　律师将合同文件塞到了怔愣在原位的青年手里，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周子澈低着头，目光划过手中的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条款和数字。
　　只要他签上名字，他的名下就会立即多上价值上千亿的财产。
　　律师看着眼前瞳孔失去焦距，像是高兴傻了的青年，一边在心里腹诽豪门总裁包养的明星运气就是好，随随便便就能拿到这么多钱。
　　一边把签字笔递过去，公事公办地：“合同条款您可以请其他律师团队来核实，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希望您能尽快把签好的文件交给我，我好立即帮您办理财产过户的手续。”
　　周子澈握着签字笔的手一点点攥紧了，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止住指尖的颤抖。
　　“……你等一下。”
　　律师：“您有什么疑问？”
　　“这份东西，江故是什么时候拟订做公证的？”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也就是他和江故摊牌后不久。
　　那时候江故还没有失忆，他们两个人势同水火，为什么对方会拟订这样一份协议书？
　　明明当初费尽心思诱骗他净身出户，把他当做一个商品一样随意转手，江故为什么会愿意在自己出事以后，把自己的财产全部转让给他？
　　是补偿？是愧疚？是后悔？
　　“……如果江故醒过来了呢？”
　　律师在心里嗤笑。
　　看看，都说戏子无情，这还没拿到财产呢，就已经开始担心江总醒过来把财产拿回去了。
　　“您应该很清楚，植物人苏醒的概率有多低，除非是有奇迹。就算真的发生了奇迹，财产转让到您名下了就是您的，江总无法再拿回去。”
　　周子澈点点头，用最后的理智哑声答。
　　“我知道了，这份合同，我会尽快交给你的。”
　　周子澈先联系了自己熟悉的律师团队，审核了一遍合同条款，又赶去了江故秘书的病房。
　　最近江氏集团的事务都是秘书和江故的几个亲信在打理，江故在商业上疑心很重，重要的事情从不假他人之手。
　　这份财产转让协议，最有可能知情的就是他的秘书了。
　　“周先生，您怎么来了？”
　　周子澈直截了当：“我来问财产转让协议的事情。”
　　秘书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疑惑道：“您……收到这份协议不高兴吗？”
　　面前的青年的神色看起来实在谈不上一夜暴富的开心，甚至有几分凝重和茫然。
　　周子澈听到问句，一时竟然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自己名下马上就可以多出上千亿，小说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来。
　　可是他开心吗？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些天文数字，有多么大的感觉。
　　他从来不是什么喜欢奢靡享乐的人，他的私服几乎都是几百块钱包邮网购的。
　　一日三餐大部分都是剧组盒饭，偶尔吃一两顿平价的火锅、烤肉放纵一下，可能开销最大的，也就是一部戏结束喜欢出去旅游。
　　给他那么多钱，他也没有地方去花，何况他很清楚，接手江氏集团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打理偌大的公司。
　　周子澈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不大想签字。”
　　他更多的震惊，是来源于江故把财产都交给他这件事本身，而不是那些钱。
　　这跟他认知里的江故不一样。
　　如果这份协议书是江故失忆以后写的，那他还勉强可以理解。
　　毕竟江故现在只有关于他的美好的记忆，江故以为他们俩还是和以前一样保持着甜蜜的婚姻关系，把财产交给自己的配偶，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那是江故三个月之前写的，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江故这么做的原因。
　　会是……他真的真心实意地后悔了？想要弥补他？
　　那是出自于爱，还是一种自以为是爱的偏执占有欲？
　　他分不清楚，江故也没有办法醒过来给他解答。
　　“周先生……如果您不签的话，江氏集团就真的要完了！董事会本来就有很多人蠢蠢欲动，加上江总的继母，您也知道是什么货色，很早就在拉拢董事会的一些成员。”
　　“如果被他们知道江总现在的情况，肯定会立即开始抢夺江总的控股权……而且江总的继母继兄占着他亲人的名分，万一，万一——”
　　秘书怎么也没想到周子澈会说出“不大想签字”这样的回答，如果换别人说出这种话，他八成会觉得是矫揉作态，虚伪可恨。
　　可是周子澈的神情和语气都不似作伪。
　　而且周子澈毕竟和江总在一起三年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有数。
　　“这些我也想过了……可是我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打理江氏集团的事务，如果整个公司因为我毁于一旦，我会觉得对不起江故。”
　　“你放心，如果江故的继母不愿意支付他医疗的费用，我会一力承担的，也会找国内外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
　　“但是这份合同——”
　　他不能签，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不顾自己的能力接过这副重担。
　　“周先生，其实……江总是后悔之前的事情，想要弥补你的。”
　　“他失忆以前，是真的后悔了，也在尝试给你尊重、自由，想挽回你们的关系。”
　　“这份财产转让协议，是因为他觉得除了你之外，没有他可以信任的人了。是，因为他从小出身的关系，江总他一直是多疑又冷酷的性格。”
　　“我跟着江总那么久，他一向是把公司的管理权和股权控制得很牢，像是只有金钱能给他安全感。这份协议书……说实话我都觉得意外，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以我对江总的了解，他能这样……已经是在尽力改变自己了。”
　　“可是还没有多久，你们就遇到了歹徒，他失忆的事情您也知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尊重您的选择，可是出于一点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签下这份协议。”
　　周子澈沉默着，听到秘书续说。
　　“就当是再给江总一次机会……或者说，您还愿意原谅他吗？”


第123章
　　周子澈带着协议书回到了病房，一夜没有合眼。
　　原谅江故？
　　江故救了他，并不能抵消以前他伤害过他。
　　他受过的伤害已经变成了一根刺，牢牢地扎在心中。
　　江故可以让那根刺带给他的痛苦渐渐淡去，可以用更多柔软温暖的东西填补他的心口，却不可能拔出那根刺，让伤口彻底愈合。
　　所以他们之间谈不上原谅……
　　周子澈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脑海里的声音在尽力说服自己不要一时心软签字，可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床头柜上放着的合同书瞟。
　　如果江氏集团真的被别有用心的人夺走了……那么假如未来的哪一天江故醒过来，会不会感觉很失望？
　　江故救了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他现在好好活着，马上就可以康复出院，而江故只能依靠医疗器械苟延残喘，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应该答应帮江故接手集团的，他不懂商业上的事情，可以请圈子里的好友帮忙聘请专业的人来。
　　哪怕亏损一点，至少股权一直在他这里，等江故醒来他再转让回去，也算是还了一点江故救他的恩情。
　　至于还能不能给江故一个机会……这种事情，等对方醒来以后再说吧。
　　等周子澈签好字，已经将近凌晨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被紧绷的神经一直压制的睡意重新翻涌着扑了上来。
　　他趁着时间还早，睡了三个小时，随后便见到了前来取合同的律师。
　　“协议书我都已经签好了，您看看有没有哪里漏签。”
　　律师接过一沓文件仔细看了一遍：“没有问题，那我替您去办理财产过户手续了，您需要派人跟我一起吗？”
　　周子澈摇了摇头：“先不急着办手续，我想补签一份协议，这些财产就这样放在我这里，我心里不安。”
　　律师有些鄙夷地撇嘴，皮笑肉不笑。
　　“周先生您多虑了，我已经跟您解释过了，这些财产转移到您的名下以后就是您的东西了，哪怕江总再醒过来也拿不回去，没什么可不安心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等江总醒来，我会把这些财产原封不动地返还给他。”
　　周子澈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床头柜旁，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今早让助理刚拟好的合同。
　　“当然集团正常的亏损和盈利都在此列，我不能肯定一定盈利或者不亏损，但是他的不动产，我可以保证存在银行一分都不会动。”
　　话音落下，律师面色剧变，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您，您说什么？”
　　周子澈耐着性子温声重复了一遍，末了把合同递过去：“这是我请律师拟的，比较仓促，您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再修改，反正不着急。”
　　律师扫了两行字，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虚伪地演戏，忽然有些惭愧地移开了视线。
　　“……好的，我这就把合同带回去，那？”
　　“如果你确认合同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去公证处做公证，麻烦你了，我让我的助理送你出去。”
　　到了出院了那天，财产转让已经全部办理好了。
　　据周子澈从路望鹤那儿得到的消息，江故的继母继兄得知江故车祸重伤变成植物人的消息先是大喜，听说江故把名下所有财产都转让给了他后，又开始联合董事会准备强夺集团的控股权。
　　幸好有秘书和路望鹤帮忙，这才算有惊无险地让江氏集团回了正轨。
　　再高薪聘请了一位CEO，让秘书和江故的亲信从旁协助，虽然不可能让江氏集团的版图再扩大，但是稳定下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周子澈忙了近半个月，出院的时候刚坐到车里，就忍不住阖上眼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几声烟花爆竹的炸响声。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远处夜空绚烂的焰火，在高空炸响后，又变作零散的火星子散了开来。
　　放烟火了。
　　快过年了。
　　“周哥，今年过年来我家过吧？咱俩正好凑桌火锅，我家亲戚的小孩儿都喜欢你，来串门的时候正好也热闹，你说怎么样？”
　　周子澈浅色的瞳仁映着不远处光彩夺目的焰火，掠过了少许真心实意的笑，但那点笑意又很快随着散落的火星子熄灭了。
　　“不了，你回老家过年吧，你做我经纪人那么久，两年没回老家过年了吧？”
　　“周哥，我没事儿，我打个电话回去就行——”
　　“江故不是出院回家疗养了吗？单是保姆看着我不放心，也不好让他秘书不回家过年留在这儿，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就看着江故好了。”
　　小张助理是怕他自己一个人过年会难过，所以才故意邀请他一起过年的。
　　但是这种重要的节日，能回家陪家人当然更重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打扰到别家团圆。
　　见周子澈坚持，小张助理也不再劝了。
　　“那好吧，我记得你的电影也是春节档上映，正好我带我家人去看。周哥，你给我来几张签名照呗，我回一趟老家得去炫耀炫耀。”
　　周子澈莞尔：“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当然好炫耀咯，你不知道，你的签名照在网上能卖几百，我搜过，还有不少盗版的呢。”
　　“行，回去给你签。”
　　在烟花的炸响声中，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缓缓停下。
　　“周哥……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啊，你说，你以后要是结婚成家了，江总的事情……你怎么解释啊？”
　　周子澈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答。
　　“我不会结婚了。”
　　娱乐圈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了，他好像真的没有动过再谈恋爱结婚的念头。
　　其中不是没有同组的演员对他表示过那点意思，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动心的感觉，自然也就没有对那些人有任何的回应。
　　好像除了江故……他没有在任何人身上体会到过多巴胺疯狂分泌的那种感觉。
　　江故的长相虽然出挑，但是娱乐圈好看的人也不少，他只能将之解释为一种孽缘。
　　不过……一直单着也挺好的。
　　娱乐圈里意外太多，要保护家人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孑然一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124章
　　除夕夜，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了周子澈和江故两个人。
　　冰箱里堆满了小张助理提前给他备好的新鲜食材。
　　周子澈懒得自己动手做菜，干脆拿出几盒羊肉卷，切了一点菜，简单地煮了一锅火锅。
　　北方的冬天照例是下着雪的，但是京市的市中心实在太热闹，哪怕是在别墅区，透过窗子都能看到此起彼伏的焰火在朦胧的飘雪中炸出璀璨的花来。
　　周子澈喝了一口热汤，房间里打着地暖，其实一点儿也不冷，但是除夕夜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好像又有点不是滋味。
　　太安静了，头一次过这样的年。
　　青年缓缓垂下眼睫，浅色的眼瞳在沸腾的火锅缭绕升腾的雾气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自他父母去世以后，每一次过年都是他和江故两个人过的。
　　他们会一起在厨房准备晚餐，一起坐在餐桌前，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饭。
　　然后看着满桌的脏碟子，他只消撒个娇耍个赖，江故就会把碗碟都整理好洗干净。
　　最后两个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守岁，一直等到除夕夜过去，新的一年到来，便交换一个吻，安心地睡过去。
　　周子澈迅速地解决掉了自己的晚餐，刷好锅整理好东西，便匆忙地上了楼。
　　江故已经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他的私人医生每隔两三天就会过来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无一例外都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躺在床上的人因为需要每天不间断地打针，手背上的针孔很明显，手臂上烧伤留下的疤痕也无法除去。
　　周子澈每每拿毛巾给他擦拭脸颊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那些伤疤，总是会有心悸的感觉。
　　时间好像在残忍地让江故苏醒的希望一点点湮灭，也清晰地告诉他，他以前爱的，也恨的人，真的会一辈子这样直到死去。
　　手机铃响起，是小张助理。
　　“喂，周哥，过年好啊！我已经到老家啦，跟我爸妈吃饭呢，你怎么样啊，吃过饭了吗？”
　　“吃了，刚吃完。”
　　“我们包了饺子，特好吃，我给你寄了一点过来，放了冰袋应该不会坏，你记得收啊！自家包的饺子皮薄馅多，比买来的好吃。”
　　周子澈轻轻笑了，摸到一旁放着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所有频道都在播春节联欢晚会。
　　“行，等快递到了我就煮饺子吃。”
　　“你在看春晚啊？要我说春晚一年比一年没意思，那小品看得人发困……你记得上下微博，跟你粉丝们拜个年，还有一些圈子里的人，你应该知道啊。”
　　小张助理不提，他还真的忘了。
　　“我挂了电话就去，你在老家好好陪陪叔叔阿姨，不用急着回来，等年后回来吧，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
　　“……你一个人照顾江总没问题吗？”
　　周子澈扫了一眼身侧呼吸低缓的人。
　　“能有什么问题，他又不会动不会说话。”
　　本来只是想叫小张助理放心，话出口他才感觉到心底泛出一阵刺痛。
　　周子澈的嗓音有些哑了：“总之我一个人在挺好的，平时工作总在人多的地方，好不容易可以自己一个人待着休息，我求之不得。”
　　演员惯会掩饰情绪，小张助理一时间也没听出什么异样。
　　“那就好那就好，也是，这一年你都没怎么休息过，趁过年好好放个假，明年继续努力！对了，明天是你的《海岛》上映，别忘了发微博宣传。”
　　“你和路望鹤路老师的互动也不能少，嗑你俩cp的人还挺多的。”
　　周子澈失笑：“小路都结婚了，我也是结过婚的人，这也能嗑起来？”
　　“嗐，嗑你俩的都是嗑友情的，放心大胆地互动就行了，也算是电影正常宣发嘛！还有啊，你是主演你有免费票，自己记得也去看看自己的电影。”
　　“我看我自己演的东西别扭。”
　　“哪儿别扭了？万一这电影能让你拿影帝呢？颁奖典礼你也别扭？”
　　“那倒是不别扭了。”周子澈的语气松快了一些，“不过明天去电影院看恐怕困难，我还得包场，也请不到多少人看。”
　　“我问导演拿份资源，自己在家看得了。”
　　小张助理：“行行行，随你，那我先挂了，跟你说的事情别忘了啊！”
　　周子澈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先去网上挑了一张贺新春的配图，然后去微博发了一条【祝大家新年快乐。】的微博。
　　【澈澈上线啦，澈澈也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有更好的作品哦！】
　　【大年初一，澈澈主演的《海岛》上映，大家要记得带上家人去看！】
　　【澈澈今年在哪儿过年呢？年夜饭吃的什么？】
　　【澈澈喜欢猪肉馅的饺子还是三鲜馅的饺子？】
　　周子澈挑了两个粉丝回复。
　　【在京市过年，吃了火锅。】
　　【我喜欢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等下了微博，去微信里跟圈子里的好友都打过一圈招呼，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看久了手机，有点困。
　　电视屏幕上春节联欢晚会也到了尾声，正在放明星们的大合唱。
　　周子澈看着走动的分针，又熬了将近半个小时，等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才关掉电视熄了灯。
　　房间里一下子昏暗下去，江故的脸在夜色中冷白如玉，有一瞬让他恍惚中觉得对方只是睡着了。
　　或许下一秒就会醒过来对他说些什么。
　　青年站起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轻轻道了句：“晚安。”
　　这天晚上，周子澈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光怪陆离的梦境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是江故突然从床上睁开眼，目光幽冷地盯着他，好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漠然地对他说“我都想起来了”。
　　一会儿又是他在沙发上睡觉，怎么也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打横抱起了他，江故低沉的嗓音轻轻在他耳边说。
　　“阿澈，我们到床上去睡吧，沙发上容易着凉。”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车祸那天，后面的银色轿车在疯狂逼近，他着急地冲着江故吼：“你别管我！”
　　可是对方还是紧紧搂住了他，护住了他容易受伤的后脑。
　　“阿澈……”
　　周子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脊背一身冷汗。
　　他想起来那天江故最后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说的是——
　　“阿澈……对不起。”


第125章
　　天色还早，晨光熹微。
　　周子澈怔怔地盯着紧合着的窗帘，思绪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梦境里回过神来。
　　什么叫“对不起”？江故那时候为什么要突然对他说对不起？
　　江故当时是在救他，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难道说……对方失忆的症状是装的？不可能啊，如果是装的，相处那么久，他不可能没有看出一点破绽。
　　而且江故为什么要装作失忆呢，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留在他身边？
　　失忆中的那个人，跟扒开了儒雅斯文的面具之后残忍冷漠的男人相差实在太大，周子澈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为江故假装失忆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但是如果不是装失忆，那江故在那个时候，为什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除了以前背叛他、出卖他的事情，江故还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青年按着眉心，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从梦里惊醒后他已经全无睡意了，加上脊背上都是汗，和睡衣黏在一起极不舒服。
　　他下了床，开了热水器洗了个澡。
　　等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天色已经放亮了，他看了一眼时间，早晨六点半。
　　他照例去江故房间看了一眼，自己吃完早餐，闲来无事索性回到房间整理东西。
　　他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想江故的事情。
　　周子澈拿着抹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抽屉和橱柜，打开柜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本红色的小册子。
　　那是他和江故的离婚证，他原本一直收在自己的行李箱里，在这里住下以后，就把离婚证放进了柜子里。
　　离婚证江故那里也有一本……难道说江故不是在装失忆，而是在什么时候看见了离婚证所以去调查了他们之间的事情，然后恢复记忆了？
　　假设真的是这样，对方却在车祸的时候依旧选择救了他……江故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想起来了，以江故冷酷偏执的性格，只会把他当做一个物件或者一只玩宠来看，真的会有人为了占有一个物件，愿意堵上自己的生命吗？
　　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了江故的秘书在劝他签下财产转让协议时说的话。
　　“江总是后悔之前的事情，想要弥补你的。”
　　“他失忆以前，是真的后悔了，也在尝试给你尊重、自由，想挽回你们的关系。”
　　尝试给我尊重、自由……他想挽回我们的关系。
　　他自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仍在昏迷没有意识的人也没有办法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和答案。
　　周子澈忽地拿过那本离婚证站起身，快步朝着江故的房间跑去。
　　他打开了江故床边的柜子，大概翻了翻，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公司文件和几盒感冒药。
　　再去看衣柜，挂着的西服和风衣都打理得妥帖，下面叠放着的是居家的T恤和长袖，周子澈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属于江故的那本离婚证。
　　江故把东西放哪儿了？还是说秘书考虑得周全，在江故失忆以后就把离婚证藏起来了以防露馅？
　　周子澈关上衣柜，在江故的床边坐下，目光一寸寸划过对方瘦削的面容，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呆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江故的秘书发了一条微信。
　　【你知道江故的离婚证放在哪里了吗？我整理房间的时候没有找到。】
　　秘书几乎是秒回。
　　【秘书：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江总没有让我看到过离婚证，应该是他自己收着的吧。】
　　也就是说秘书没有把离婚证偷藏起来……
　　江故工作那么忙，以他对江故的了解，对方也不是什么会费心整理东西的人，房间里能放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多。
　　周子澈又去翻了书架，当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整个房间除了江故躺着的床上，他都已经翻遍了。
　　周子澈拧着眉。
　　床上能有什么放东西的地方……
　　青年茶褐色的瞳孔倏地一缩，他快步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子，将手探进了枕头底下。
　　很快就摸到了一点纸质的边缘，拿出来之后果然是另一本离婚证。
　　心跳越来越快，周子澈的指尖无意识地把册子捏得很紧，他又问了秘书一句。
　　【江故失忆的时候，他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整的吗？有请过保洁吗？】
　　【秘书：没有，江总那时候不喜欢我们帮他做事。】
　　周子澈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记得那时候江故的东西已经搬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空气不好，也容易落灰，那么久的时间里江故肯定换过床单、被褥和枕套。
　　那么这本离婚证，对方肯定也看见过了。
　　不管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只要江故看到过离婚证，就一定能发现这不是仿造的。
　　江故有心去查的话，要查到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不是什么难事，而且那段时间江故也察觉到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也就是说，江故至少是在知道他们感情破裂的情况下选择救了他。
　　并且一直隐瞒着他，假装他们还是甜蜜幸福的伴侣。
　　周子澈颓然地松手，看到两本已经被他捏得不成型的离婚证落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轻响。
　　“江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原以为江故会不假思索地护住他，是因为对方根本不记得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情，是被那些缺失了的回忆欺骗了，才会选择救下他。
　　“既然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救我？你自己明明可以自保的。”
　　“有人说，你后悔了自己以前做的事情，真的是后悔吗？真的是想挽回吗？如果真的是，你就睁开眼醒来告诉我。”
　　“我不想欠你什么。”
　　也不想一直背负着这个疑问，过一辈子。
　　面前躺着的人理所当然得没有任何回应，输着液的手背大概是被药水冰的，惨白的一片。
　　周子澈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目光触到江故平静的面容，又忍不住勾唇苦笑了一声。
　　他在想什么呢……连医生都说江故醒来的概率太小了，最好不要抱有希望。
　　可是，可是……
　　周子澈闭了闭眼，低喃着最后说出一句。
　　“如果你醒过来告诉我答案，这个答案是真实的，是我想听到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就一次。”


第126章
　　上午九点，《海岛》在全国各大院线正式上映了。
　　剧组已经把影片的DVD盘寄给了周子澈，他在家里用电视就可以看。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这段时间他不管是看手机还是看书，都喜欢待在江故的房间里。
　　可能是在春节，偌大的房子没有一点声响实在太空寂，知道旁边有个人在，哪怕对方没有办法言语动作，也多少有点慰籍。
　　周子澈把DVD盘放好，开始看自己出演的电影。
　　按照小张助理的叮嘱，他先摆拍了一张照发到了微博上。
　　【大年初一，一起看《海岛》。】
　　这条微博刚发不久，周子澈就接到了小张助理打来的电话。
　　“你那张照忘记去水印了，一会儿去改一下吧……你自拍技术倒是挺有长进的。你真别说，虽然你电影电视剧上了这么多部了，院线上线当天我还是紧张啊！”
　　周子澈只好一边看电影一边保护自家助理脆弱的内心。
　　“紧张什么？”
　　“紧张票房啊，紧张电影口碑，紧张你能不能得奖……总之就是很紧张啊！”
　　周子澈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跟江故一样，他以前看到我第一部 电影，也在我耳边念叨了两天能不能得奖。”
　　一句话说完，他才发觉自己的语气轻松自然得过了头，好像“江故”不再是他需要积攒勇气才能说出口的名字了。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阵，随后小张助理半是玩笑地：“周哥，你好像变了一点儿。”
　　“是吗，哪儿变了？”
　　“说不出，可能是更成熟了？”
　　虽然以前，周子澈在娱乐圈也有很多优秀的作品，有大批粉丝，但是总像是被人保护得很好的娇养的菟丝花。
　　但是现在，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
　　“行。”
　　周子澈静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上自己出演的电影。
　　他几乎不看自己的片子，因为看着自己的脸扮演着其他人的人生，多少都会有一些割裂感。
　　但是《海岛》里他饰演的那个经常被欺凌的聋哑少年，大概是跟他自己的经历有一部分的重合，以至于影片放到聋哑少年被殴打的片段时，周子澈竟然感觉到眼角泛起了一股酸涩。
　　“江故，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在林世伟身边发生的事情。”
　　“他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去的第一天，他就按着我的头浸到水里，一直到我几乎快挣扎不动了才放开我。”
　　“那天你来机场接我，他后来怀疑我跟你见了面，他打我的淤青过了快一周才消掉。”
　　“后来有个合作商大概是看上了我，林世伟就骗我陪他去参加酒局，趁机在酒里下药，打算用我换合作商在合同上签字。”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人管我，也没有人能救我，我逼自己呕吐，喝了很多酒，才用胃痛当借口跑了出来。”
　　房间里的光线很昏暗，周子澈穿着单薄的衬衣加毛线衫，墨发漆黑，乖顺地梳着，衬得皮肤格外得白皙。
　　清透的桃花眸眼尾洇出几点薄红，玫色的唇明明是上扬的形状，却透着说不出得难过。
　　“逃出来以后我才发现，因为那天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很多烈酒，真的伤到了胃。后来如果握饮食不规律或者吃了刺激性的食物，胃就会疼。”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胃疼是装出来骗人的？”
　　“……以前我过得那么难受，还一次次地偷偷出来见你，是因为我曾经是相信我们的感情的，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只是迫不得已。”
　　“江故，你呢？你那段时间，就过得那么心安理得吗？”
　　如果是心安理得的，你应该不会在意这本离婚证，也不会把它藏在枕头底下。
　　如果是心安理得的，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应该娶了许忆，继续做你光鲜亮丽的江董事长。
　　“你救了我两次……我承认我有一点点心软了。我之前跟我的助理说过，我不大想结婚了，一辈子只拍戏，拍到拍不动为止，然后带着那些片酬养老，应该还是很快乐的。”
　　“所以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你醒过来，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一下你藏离婚证的事，解释一下你失忆到底是不是真的，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救我……”
　　周子澈是被一阵手机铃吵醒的。
　　他有些茫然地炸了眨眼，看见电视屏幕上的电影早就连片尾彩蛋都播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看电影的时候居然睡着了。
　　他接起视频通话：“怎么了？”
　　“周哥，我的祖宗，我打了你三次电话了你才接，你在干嘛啊？！”
　　“……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我睡得很久吗？”
　　“都下午一点了，你说呢？算了算了，你猜猜《海岛》现在多少票房了？”
　　周子澈算了一下，现在最多也就排了三场，而且上午看电影的人一般不是很多，就猜了个保守的数字。
　　“一千万？”
　　“什么一千万！已经破八千万了！现在票房已经破八千万了！照这趋势下去，《海岛》单日票房破4亿不是梦啊！”
　　“真的假的？”周子澈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你别趁着我睡懵了没看手机就唬我。”
　　“唬你干嘛？！是真的啊！周哥，我觉得你这次冲影帝有望了，真不是我说，虽然这部是偏商业片的文艺片，但是这个成绩送你去影帝提名还是妥妥的啊！'”
　　“而且已经有专业影评人出影评了，夸你演技好的不在少数，等《海岛》单日票房成绩出来，我就买个热搜，争取再让你涨个几十万一百万粉……”
　　周子澈揉了揉眼睛醒醒神，把通话界面调到最小，一边听着小张助理兴奋地叽叽喳喳，一边去看了一下微信。
　　《海岛》剧组的微信群果然已经在报喜了，导演连声答应过了年就办庆功宴，甚至已经开始订宴会的酒店了。
　　“周哥，周哥？你还在听我说吗？”
　　周子澈眼角眉梢染着笑：“在听。”
　　“我给你读一段评价你演技的啊，让你高兴高兴，咳咳……周子澈在表现角色情绪的时候，很注重微表情的处理……”
　　周子澈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停留在了缓缓拧起的一团床单褶皱上。
　　他一动没动，床单怎么……他眼花了？
　　“周哥，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你是在给我展示你的演技吗？”
　　“……不是。”
　　不应该，他刚才好像确实看见床单动了一下。
　　周子澈猛地抬眸看向江故的手，死死地盯了两刻，却没观察到一点动静。
　　“……你帮我联系一下江故的私人医生，可能要麻烦他今天过来一趟。”
　　“为什么？江总出什么事了吗？”
　　周子澈的嗓音哑了一点儿：“我不确定……江故的手好像动了一下，叫医生来看看吧。”


第127章
　　“周先生……很遗憾，就江总刚刚的检查结果来看，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您确定您看见他的手动了吗？”
　　周子澈跟着医生出了卧室门，合上门的一刹那，他还希冀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人能有一点动作，哪怕是眨一下眼睛也好。
　　“我当时坐在床沿……我只看见床单动了一下。”
　　“也就是说您也不确定是吗？”
　　“……是的，大概是我看错了吧，麻烦您了，过年还赶过来。”
　　医生收拾着检查的仪器：“没关系，如果您下次发现江总有醒过来的迹象随时联系我。”
　　“好，我送您出去。”
　　周子澈把人送到门口，转身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他这才想起来都快傍晚了，自己却连午饭都还没有吃过。
　　再不吃胃病估计又要犯了。
　　他赶紧去了厨房，翻出一筒面条下了一点儿，趁着烧水的工夫切了一点青菜，打了个蛋花。
　　简单的鸡蛋青菜面咸淡刚刚好，滚烫的汤喝下去，一下子从喉咙口暖到了胃里。
　　饥肠辘辘的感觉得到了缓和，周子澈放缓了嘬面的速度，收拾了一下心底涌出的淡淡失落感。
　　虽然他也知道江故醒来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可是刚刚看到床单皱了那一下，心脏疯狂跳动的感觉一直到医生确认了江故没有苏醒的迹象才平复一点儿。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面条。
　　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干脆在手机上找点综艺看打发打发时间……
　　他刚打开了一个视频网站划了几下，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东西砸地的声音。
　　像是一沓纸落在了地上。
　　周子澈猛地站起身，筷子没放稳滚动了几下掉在了桌上，青年已经几乎跨到了楼梯口，快步朝着二楼跑去。
　　他没听错，就是有东西掉下来了。
　　他的房间关了窗子，而且床头柜没有放什么容易掉下的东西，那这个声响只可能是江故的房间传来的。
　　说不定他之前也没有看错，是医生的检查出错了。
　　“砰”的一声，周子澈几乎是撞开了卧室的门。
　　原本他放在床头柜上的离婚证，现在已经落到了地上，江故放在被窝里的手一小半伸出了被褥，指尖还有轻微的颤动。
　　周子澈愣在原地，盯着江故的手看了几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有眼花。
　　“江故……江故？！”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录着江故指尖的动作，一边在对方床边半蹲下来，急声唤着。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江故？你能听见对不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录了一段什么东西，赶紧发给了医生。
　　【医生：周先生您先别急，我这就返回来。】
　　江故似乎真的能听到他的话，眉心微微拧了一下，身侧的手一直在缓慢地移动，把床单轧出了一道折痕。
　　周子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反复喊江故的名字。
　　指尖突然触到了一片冰凉，周子澈低头看去，江故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到了他的指尖，布满针孔的、冰冷的手青白一片，骨节因为用力泛着冷白，几乎能看到皮肤底下黛青色的血管。
　　他迟疑了一小下，探手握住了江故的手，掌心触到江故指腹的薄茧，泛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江故，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能睁开眼睛吗？”
　　掌心里握着的手一直在抖，他这才发现原来江故瘦了那么多。
　　对方的眉骨本就很深，在光线昏暗的时候眼下就堆聚起淡淡的阴影。眼睫轻微地颤了几下，似乎想竭力睁开眼，但是身体又不受控制。
　　监测心跳脉搏的仪器波动很大，周子澈死死握着他的手，脊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江——”
　　楼下响起了门铃声，应该是医生已经折返回来了。
　　周子澈猛地起身想要跑下去开门，刚转过身就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人轻轻地拽住了。
　　他扭头望过去，江故的手剧烈地颤着拉着他的掌心，明明是很轻的力道，但是看起来却好像已经用尽了力气。
　　“我去开个门，江故，医生来了。”
　　他试着抽了一下手，对方的眉心锁得更紧，但过了几息还是松开了。
　　江故能听见他说话……情况似乎比预想中的还要好很多。
　　周子澈连忙下去开了门，陪着医生上来时几乎语无伦次：“他会动了，会拉我的手，也在试着睁开眼，但是好像还没有办法醒过来。”
　　“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周先生，周先生，您先别急……江总既然已经能做动作，离醒过来就已经不远了，我再给他做个简单的检查，然后开车送他去医院好吗？”
　　医生进了卧室，周子澈站在门框边，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江故醒过来之后精神会有问题吗？
　　失忆的症状会加重吗？会变得精神失常或者变成一个傻子吗？
　　医生在调试仪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甚至有些荒诞地想。
　　如果江故醒过来，万幸得没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自己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周先生，江总的各项生命体征几乎与健康的人无异，可能是昏迷太久了一时还没有办法立刻醒过来。您带他去医院吧，住院观察几天比较好。”
　　周子澈点点头：“……好，我去推护理床。”
　　将护理床抬到客厅，周子澈松了手，又匆忙跑去地下车库开车。
　　明明也没有做什么，等把车开到院子里停好，他搭着方向盘轻轻喘了几口气，一抹额头竟然都是湿漉漉的汗珠。
　　周子澈下了车，朝着医生道。
　　“好了，车停在院子里，我们把人抬——”
　　他在别墅的正门前站定，傍晚时分，天空还飘着细雪。
　　路边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远处天空依旧有焰火，跟每一年的春节一样。
　　暖色的光线映在江故墨黑的眼底，又勾勒出对方棱角分明的玉色面容，幽邃、沉静，又温柔得好像看不见底的深海，一但望过去就会就此沉溺。
　　有一瞬间周子澈疑心这是个梦境，跟他以前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一样，荒唐至极。
　　可是有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沙哑又珍视的。
　　“……阿澈。”


第128章
　　“你……记得我？”
　　“嗯。”江故的目光一直锁在他面上，像是他脸上粘了磁铁，一刻都没有偏移，嗓音哑得几乎只有气音，“水。”
　　周子澈发懵着，先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才意识到江故想要喝水，立即快步回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
　　他扶着江故从护理床上坐了起来，把茶杯递了过去。
　　虽然江故才昏迷了两个月，每周也有人专门给他做按摩，肌肉萎缩的情况并不严重。
　　但是现在对方刚醒过来，手几乎用不上力气，根本端不住盛满水的玻璃杯。
　　周子澈看着江故费劲地想要端稳杯子，可是手不住地颤抖，水随着杯子的晃动短短几息工夫就洒出了一小半，赶紧伸手取回了茶杯。
　　“你别动了……我喂你喝。”
　　他把杯子送到江故唇边，看着肤色苍白，墨发漆黑的青年低头温驯地小口小口喝着水，眼睫下垂的时候瞳孔的颜色很深，还是时不时就会抬眸望他一眼。
　　好像他随时都会松开手跑掉。
　　一杯水喝得干干净净，江故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沙哑，有了一些语调。
　　“阿澈，我们在家？”
　　“对，我们在家。你刚醒过来，不知道身体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现在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住院观察几天。”
　　要说的事情太多，周子澈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盘算着等江故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再说。
　　“过了多久了？”
　　“什么？”
　　江故低低呼出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缓声解释。
　　“我……昏迷了多久？”
　　周子澈感觉到江故的手很冷，但是自己手腕的温度跟江故的体温渐渐融合在了一起，竟然比最初还要烫上几分。
　　“两个月，你昏迷了两个月——我们先上车去医院好吗？”
　　医生立即坐上了驾驶座，周子澈将护理床推到汽车后座的车门旁，扶着江故坐进了车里。
　　江故一直握着他的手腕，一秒也没有松开。
　　汽车缓缓启动，朝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你为什么在这里？”
　　周子澈愣了一下，脸颊生生被江故幽深的眸光凝视出了几分热意。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因为救我所以才昏迷不醒变成植物人的，我当然要负责照顾你。”
　　“而且你还把自己的财产都转让给了我，你的医疗费和一切护理的费用自然也由我来出。现在是春节，你的秘书回家去过年了，叫别人来看护你我也不放心。”
　　话音落下，他有些意外地从江故眼底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失落。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紧了一瞬。
　　“现在我醒了。”
　　“嗯。”周子澈皱了皱眉，不明白江故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植物人醒来的案例很少，但也不是没有，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江故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倏地挪开了视线。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没有义务照顾我了，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会尊重你。”
　　原来是要说这个……
　　周子澈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压下唇角：“江故，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包括你失忆之前所有的事情。”
　　江故没有作声。
　　“你知道自己名下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如果我走了，你连住院的钱都没有。”
　　坐在他身边的人没有看他的眼睛，低垂着头，莫名叫人联想到了一只负伤的狼犬。
　　“……我知道。”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在签财产转让协议的时候就加了一条合同，等你苏醒以后会把那些财产都还给你——医生，麻烦您靠边停一下车。”
　　周子澈眸光微凝，认真地看着江故的侧脸，轻笑了一声。
　　“所以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可以走了？”
　　他拉上了汽车车门。
　　江故墨黑的瞳孔顿时拉成了一道锋锐的线，他薄唇微动，探过手似乎想要挽留，可是目光触到他的眼神，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整个人好像压了一层暮气，看不出一丝昏迷苏醒后应有的喜悦。
　　“……你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
　　“不想留下我了？不威胁要封杀我了？”
　　江故眼底划过一丝偏执的狠色，那一抹冷光很熟悉，但似乎有多了少许温度。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阿澈……但不是逼你，我会找到更好的办法，让你自己愿意回到我身边。”
　　周子澈没有错漏他脸上每一分表情：“……之前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看到离婚证了，你把它放在枕头底下，不可能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
　　“是装失忆，还是失忆以后悄悄调查了之前的事情？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天车祸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不想看到你死。”
　　“我不一定会死。”
　　“那辆车是冲你来的，他撞过来的方向就是想杀你。”
　　周子澈愣了一下，心底忽地一震，连耳膜都有些嗡鸣：“那你为什么还敢来救我，不怕自己替我死了吗？”
　　江故勾了勾唇，狭长的凤眼微眯，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说我我不知道你信吗？”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那么做了。”
　　那一刻，好像心底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被一个声音取代，那个声音充斥了整个身体，疯狂地提醒他。
　　如果不护住阿澈，阿澈会死的。
　　他千方百计想要留下，想要挽回，想要重新开始的人，可能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骨，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那那份财产转让协议呢？”
　　“……林世伟的事情是我的错。我知道直接给你转账你不会接受，那份协议是我当时能够想到的给你的补偿。”
　　江故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去拽住身旁即将打开车门离开的青年，眼底几乎燃起幽暗的火。
　　“所以……其实你不需要把那些财产返还给我。”
　　如果周子澈想的话，完全可以狠狠地报复他，他现在已经不是身家上千亿的江氏集团董事长，只是一个疾病缠身的普通人而已。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报复我，但是——”
　　“我懒得打理公司的事情，也不想忙得焦头烂额看那些看不懂的商业文件。”
　　“而且……我其实也不想要金钱上的补偿，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可能会破国内电影票房的记录，我不缺钱。”
　　周子澈微微笑了一下，看着江故难得小心翼翼又有些无措的眼神，松开了搭着车门的手。
　　“如果你想给我补偿的话，不如考虑换个方式吧。”
　　“比如说，我现在打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除了给我钱，你还能怎么样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第129章
　　周子澈有理由怀疑，江故穷得可能只剩下钱了。
　　在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以后，就检查报告来看江故的身体并没有因为两个月的昏迷留下什么后遗症，甚至失忆的症状也消失了。
　　医生只嘱咐了一下注意做康复训练，就让他回家去休养。
　　像是确定了他说“我现在打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不是随口说说，江故从进医院的员工通道开始，就一直抓着他的手，把他牢牢地贴在自己身边。
　　在医生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时，江故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揉着他的手指头玩。
　　以至于他们两个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周子澈分明感觉到医生看向他们的表情多少有点感慨。
　　还祝福了一句：“植物人苏醒的例子可不多见，要珍惜呐，都说小别胜新婚。”
　　办公室门合上，周子澈提了一下口罩，磨了磨后槽牙。
　　“……松手。”
　　他们虽然走的是员工通道，不会撞见其他病人，他也全副武装地戴了口罩穿着低调的私服。
　　但是江故这张脸虽然在昏迷的时间里瘦了一圈，有些过分的苍白，但五官依旧俊美得惹眼，加上一身墨色的风衣长裤，如果再加个拐杖，多半会让人觉得他在cos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
　　坐在轮椅上的人有些无辜地抬眸，慢条斯理。
　　“我手指有点僵硬……动不了。”
　　你放屁。
　　周子澈眼皮跳了两下。
　　刚才在医生办公室，你还在桌子底下玩我的手指头，我看你康复训练都不需要专业的人来教，自己就做得挺好！
　　“你松不松开？”
　　江故的嗓音低了几度：“阿澈……我两个月没看见你了，不牵着你，我总觉得不真实。”
　　周子澈怔了一下，撞见江故眸底几分郑重，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的一角又软了一点儿。
　　“……那好吧，但是等到了地下车库你得松手，我开车的时候你也不能抓着我。”
　　“不用阿澈开车。”
　　周子澈：“？”
　　“我打电话叫秘书过来了——放心，给他开了三倍工资，就让他来帮我们开个车。”
　　“到家以后也不需要阿澈做饭，我叫秘书给我们订了餐，酒店会送餐到家的。”
　　“当然也不需要你打扫房间，家政阿姨应该已经到了，等我们到家应该就打理得差不多了。”
　　“我觉得我们家的装修还是以前的更好看，你觉得呢？或者我们的那些房产你更喜欢哪一套，你喜欢哪套我们就搬去哪套住。”
　　“我失忆那段时间在家办公效率也很高，我不打算去公司了，我就在家陪你，等你回去剧组了，我就经常去剧组看你，跟以前一样等你下班，你觉得好不好？”
　　周子澈几次试图插话都以失败告终。
　　江故好像急切地想要一股脑儿地把这些话全都告诉他，说完以后又仰着脸，眸色很深，定定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周子澈沉吟了一下。
　　他并不想否认自己看到别墅现在的装修，心里会觉得不大舒服。
　　既然打算好好地给江故一次机会，那自己也应该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舒服。
　　何况年后他八成就又要进剧组了，如果是在京市附近拍，大可以先搬去那附近的别墅住，来去也方便一些。
　　“我的确不大喜欢家里现在的装修，但是也不用换成以前的，晚上我们回去以后问问装修公司，重装一遍吧。”
　　“你名下的房产我没有细看，如果你想经常来剧组探班，那我们就找剧组附近的房子住。”
　　江故唇角的笑意深了少许，低笑地纠正他。
　　“是我们名下的房产，我们迟早会复婚的。”
　　语气很笃定。
　　周子澈挑眉反驳：“以前不知道是谁说，江家的名誉不能受损，我们没有可能了。”
　　他原只是想斗个嘴，话出口了才察觉到不妥。
　　虽然这话的确是江故曾经说过的，但是现在提起来，似乎让他们之间破冰少许的氛围一下子又冻结了起来。
　　江故圈着他手腕的指节明显有些僵硬，但很快加重了力道，摩挲了一下他的皮肤。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其实……我昏迷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我有时候是能够听见的。”
　　“你在林世伟身边过得并不好，我知道了。不论怎样，是我自己把你推给他，让你受了很多委屈，甚至得了胃病，经常需要吃药……这些都是我的错。”
　　“本来遇到你和你结婚，我应该好好珍惜的……从来都是我配不上你，阿澈，你一直很好。”
　　周子澈轻轻点了点头：“我们不提这个了……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江故话音顿了一下，忽然放轻了嗓音，“但是阿澈，我和许忆，我们两个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我本来想过娶他的，因为他跟你长得很像。”
　　“但是见到他之后我才发现，他只是跟你长得有两三分相似而已，其他地方半分也不如你……我后来把他留在京市，只是想刺激你，让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这个你失忆的时候跟我说过。”
　　“那时候不作数，但是现在的话都作数。”
　　“嗯，那我相信你了。”周子澈推着轮椅上了电梯，“那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林世伟身体有病，根本没碰过我，你会相信吗？”
　　江故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子澈以为对方是不相信他的话，又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才选择这样默不作声。
　　“没关系，算了，你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个——”
　　“我信的。我很高兴，阿澈。是那样的话，至少你以前没有过得那么难受，对吗？”
　　比起被一个厌恶的甚至仇视的人凌辱，仅仅是挨打挨骂的日子，确实要好上不少。
　　周子澈阖上眼，眼睫有些濡湿：“我以为你会说，你很高兴我没有跟其他人发生过关系。”
　　“我不在乎这个了，以前……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凶过你？”
　　“岂止是凶，简直是猪狗不如。”
　　“是，我猪狗不如。阿澈你蹲下来一点好不好？”
　　周子澈依言俯下身，下一瞬就被人揽着肩重重地抱了一下。
　　“我以前的确很恼怒，很嫉妒，或者说……后悔了又不想承认，所以把错误全部推给你。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只要你好好的，还愿意喜欢我，我不在乎其他的事情了。”
　　“但是我很高兴，你以前过得没有那么难受，我也还有机会补偿。”


第130章
　　回到家，客厅和厨房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周子澈刚换上拖鞋，就看到秘书拎着外卖的盒子走了进来。
　　“江总，周先生，那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周子澈把外卖拆开，热气腾腾的丰盛菜肴摆了一桌。
　　“江故你先吃，小张助理刚刚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去接一下，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
　　江故低低“嗯”了一声：“我记得你的《海岛》是今天上映。”
　　周子澈点了点头，看到江故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子。
　　“你去回电话吧，我在这儿等你。”
　　周子澈走到客厅，刚回拨了小张助理的号码电话就被接通了。
　　“周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老不接电话，我都要急死了！”
　　“江故醒了。”
　　“江故醒了你也不能不接电话啊——”小张助理的嗓音惊愕地顿住了，“周哥，你说，你说什么？江总醒了？！”
　　“对，我刚刚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现在刚到家准备吃晚饭。”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自己带他去医院万一被人拍到怎么办？”
　　“被人拍到的话……”
　　鼻间忽然萦绕上一股浓郁的鲫鱼豆腐汤的香味，周子澈低下头，看到江故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舀了一碗汤，举着勺子送到了他嘴边。
　　周子澈犹豫了一瞬，很快张口把汤喝下。
　　“被人拍到的话正好官宣。”
　　他还没有把汤咽下去，听到江故理直气壮的话咳嗽了几声险些噎住。
　　小张助理显然也愣了：“……刚刚是江总在说话吧？周哥，周哥？”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今天去医院没有人拍到我们，事业上升期我也不官宣。”
　　周子澈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微有些发烫的耳尖，狠狠瞪了江故一眼，对方歉意地笑了一下，眸底却分明燃着少许暖色的火焰，似乎心情很是愉悦。
　　“没被拍到就好……那我们说正事，年初几个大的影视界的颁奖典礼今天都联系我了，邀请你参加。”
　　“当然几个电视剧的颁奖典礼你是常客了，但是电影的奖项含金量还是很大的，我当然都帮你答应了。”
　　“还有不少访谈和综艺也都来约了。你之前不是选了个旅游慢综艺吗，这个综艺和你下部剧之间还有几天的空档，正好够你接个访谈，你看看你是想休息几天，还是接访谈？我把节目名单发给你。”
　　周子澈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江故给他端来的鱼汤，一边答：“那我看完回你。”
　　节目的名单已经发在了他的邮箱，对照着行程表，周子澈才发现自己过了年之后的假期着实少得可怜。
　　不过旅游慢综艺本来就是他喜欢的，去尝试一下也不错，至于访谈……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江故。
　　在多接一个工作和多休息几天之间纠结了几刻，心里还是没个定论。
　　虽然江故说他不去集团，打算线上办公，可以经常来剧组探班，但是首先旅游综艺节目是不可能允许探班的，剧组探班也不能来得太频繁。
　　现在站姐拍照越来越多，更别说私生粉的事情简直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频繁的探班很容易让他和江故的关系曝光出去。
　　如果他们俩确定复婚，曝光也就曝光了，但是现在……曝光出去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澈想接访谈就去吧，这个节目我听说过，应该算是很不错的资源了，错过挺可惜的。”
　　错过是挺可惜的……
　　周子澈沉默了一下：“但是这样的话我上半年的休息时间不到一周。”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尽量多来见你。阿澈不是说给我一次机会？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来的安排工作、生活就好，别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把自己决定接访谈的打算发给了助理，周子澈坐回餐桌前才发现自己的胃已经被刚刚那碗填饱了一小半。
　　不过飘雪的季节从外面回来，喝上一碗热汤，整个人都会迅速暖和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他索性又盛了小半碗，看到江故轻轻把汤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我够了，你也喝一点吧，这家餐厅的鱼汤做得不错。”
　　香气浓郁，汤汁乳白，很鲜美又不腥气。
　　江故依言给自己盛了一点儿。
　　对方拿勺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但是用筷子的时候就像初学握筷子的三岁孩子，笨拙得有点可爱。
　　周子澈挑眉看着江故夹一块白菜夹了三回没夹起来，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小朋友，要不然哥哥给你夹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江故却从善如流地应了：“好啊，谢谢小澈哥哥。”
　　尾音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低了几度，含着几分沙哑的缱绻，像是情侣间的某种情趣。
　　毕竟是结婚过三年的，夫夫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一样没少过。
　　周子澈白皙的脖颈很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有些别扭地移开眼，假装没听出什么，迅速给江故夹了一筷子蔬菜。
　　“……快吃！”
　　语气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江故眼底促狭的笑意一闪而逝，并不急着吃菜，不紧不慢地续道。
　　“小澈哥哥怎么脸红了？”
　　“热的！喝鱼汤热的！”
　　“那小澈哥哥再帮我夹一块鸡肉好吗？”
　　江故顶着一张俊美斯文的脸，一本正经地喊他“小澈哥哥”，总让他有种自己在犯罪的错觉。
　　周子澈轻咳了一声，定了定神：“不许再叫我‘小澈哥哥’了。”
　　“不喜欢？”
　　“……不喜欢。”
　　江故点了点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出声，只是在成功使用筷子夹起第一块牛肉以后，放到了他碗里。
　　“明明是阿澈先让我叫的，现在又不喜欢了……脸怎么更红了？”
　　脸上的热度一直降不下来的周子澈拼命埋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声不吭地吃饭。
　　“吃慢点，我不逗你了——吃完饭以后，我想试着不用轮椅了，自己走上楼梯。”
　　“走楼梯？”周子澈筷子一顿，“是不是有点危险？”
　　毕竟刚醒来第一天，要复健也该慢慢来。
　　“试试吧，不然你去了剧组，我要是自己下楼都下不了，怎么来陪你？”
　　江故炫耀似地又夹了一块牛肉放到了他碗里。
　　“再说了，没什么危险的，不是你在吗？”


第131章
　　吃过晚饭，周子澈陪着江故到了楼梯口，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扶他，江故却先他一步用手抓住楼梯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
　　“阿澈，你在旁边看着我就好，我自己先试试。”
　　周子澈见他虽然起身的动作有些慢，但是站得很稳，不像是很勉强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往旁边退了小半步。
　　“好，你自己小心点。”
　　周子澈以前路过一些康复医院，见到过做复健的病人。
　　他自己也曾经在剧组拍打戏的时候受过伤，有过骨折打过石膏，拆了绷带以后做复健。
　　看起来只是寻常地走动几步，但是对于病人来说，可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忍受很多的疼痛才能迈出一小步。
　　周子澈看着身侧的男人凛冽流畅的下颌线条紧绷着，抓住楼梯扶手的手青筋暴起，终于缓缓抬起一只脚踩上了楼梯。
　　江故近乎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周子澈站在楼下，微微仰起脸，看着人踏上第二格、第三格台阶，总疑心对方下一秒就会停下来，但是一直等到快走完整个楼梯的一半，江故都没有一点儿要休息的意思。
　　“江故……”他忍不住出声，“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故肌肉萎缩的程度虽然比较轻，例如说他只锻炼了不到半天，就可以从手指很难使上力，到端起一碗汤，用筷子夹菜。
　　但是江故在遇到车祸昏迷之前就坐过一段时间的轮椅，双腿差不多已经三个半月没有动过了，恢复起来当然会更加困难。
　　“不用。”江故扭头看向他，安抚地笑了一下，眸里的墨色很浓，“我走到楼上再休息。”
　　嗓音有轻微的沙哑。
　　周子澈不放心地快步上了楼梯，走到他身边。
　　“要不我们还是请个专业的人来吧，我总觉得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度了？”
　　“没什么过度的。我想在你去剧组工作之前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阿澈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整整两个小时，周子澈就站在楼梯中央，看着江故反反复复地上上下下。
　　到后面他几乎能看清楚江故发尖凝着的汗珠滴落在他的衣襟，将深色的衣料晕得更浓。
　　男人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薄唇的弧度更加锋锐，汗珠勾勒出脸颊的轮廓，在灯光下添了几分冷白的釉色。
　　好像疼的累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周子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圈子里很多人都说江故在处理公事的时候冷酷果决，对对手一向狠厉，不讲半分情面。
　　可能是小时候被父亲抛弃，又被母亲当做敛财的工具，继母继兄视他如豺狼，江故根本没有过过几天小孩子该有的温暖童年。
　　所以哪怕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面对旁人时神情再温和，举止优雅又斯文，他骨子里也还是对他人、对自己都足够狠心的人。
　　“阿澈，阿澈？”
　　周子澈回过神，看到江故又走完了一半的台阶，就站在他旁边，脊梁挺直，轻轻靠着扶手，手里拿着半杯水。
　　大概是他刚才走神的样子有些好笑，江故唇角上扬的弧度放大了少许，方才没什么波澜的眸子像是海面上的冰层消融，渐渐泛起了柔和的涟漪。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你小时候的事情。”
　　江故喝了一口水，突兀的喉结滚动一下，盯着他轻声道。
　　“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不是生在江家，或者我不是一个私生子，再或者说，哪怕我的生母是个负责人的人，我会变成什么样。”
　　周子澈沉吟了一下：“我觉得那样的话，你应该不会当一个商人。”
　　江故蓦地笑了：“是吗？”
　　“嗯——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块毛巾擦一下汗。”
　　周子澈上了楼去洗手间用温水打湿了一块毛巾。
　　回去的途中还在想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江故现在应该会从事什么样的行业。
　　以他要强又理智的性格，除了做一些文艺创作类的工作，不管从事哪一行估计都可以做得出色的。
　　他回到江故身边，将毛巾递过去。
　　“你有想过如果不是要继承家业，不是要跟你的继母抢夺家产，你更喜欢做什么事吗？”
　　江故轻轻挑了挑眉，没有伸手接过毛巾，反而低下头，微微俯身拉进了和他的距离，明显是在暗示让他给他擦汗。
　　“不需要继承家业……那我做个小助理吧，或者去剧组当个摄影师、剪辑师，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天天在剧组看到你。”
　　“我说认真的，你别瞎扯。”
　　周子澈无奈地一撇嘴，拿着毛巾抬手轻轻擦去了江故额头鬓发的汗珠。
　　“我说认真的，没有瞎扯。”
　　江故忽然侧过脸，眸光添了几分温度。
　　他们的距离本来就很近，江故这样一动，周子澈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清浅地喷洒在他脖颈的皮肤上，勾起了一小股战栗。
　　“……没和你的结婚的时候，我的生活几乎都是在公司的办公室度过的，我不想回家，不想见到除了工作关系以外的任何人。”
　　“和你结婚以后，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处理完那天所有的事情，突然就想到家里有人在等我，我应该回家看看。”
　　“以前我习惯把不经意间想到你称之为习惯使然，现在……我觉得那应该是喜欢。因为许忆在京市的时候，我从没想过去看他。”
　　周子澈的表情刚有一丝动容，就被他最后一句话逗得莞尔。
　　“你这个例子举的……”
　　“所以我觉得，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的出身的话，我还是希望和我结婚的人是你。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做和你相关的工作？反正我觉得我学习能力挺强，做个摄影师应该也不成问题。”
　　低沉的嗓音止住，周子澈脊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江故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得磁性，特别是这样凑得很近跟他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吸血鬼在*猎物。
　　周子澈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却忘记了他现在在楼梯上，一脚踏空，身体就朝后倒去。
　　“怎么了？觉得我做摄影师不好？”
　　整个人被人稳稳地拉入了怀里，周子澈愣了一下，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没……我就是在想，要不然明天让你试试，给我拍两张照，正好去微博发个自拍。”


第132章
　　当天晚上，周子澈心血来潮地从家里的储物间翻出了单反相机，把相机连同说明书一起交给了江故。
　　“你先熟悉一下相机，正好小张助理还在老家，我自拍技术也不怎么行，明天微博要发的日常自拍照就靠你拍了。”
　　周子澈说完，见江故温驯地“嗯”了一声，便去卧室拿了睡衣睡裤准备去洗个澡，才走两步，就发现对方慢吞吞地跟了过来。
　　“怎么了？别告诉我你看不懂说明书。”
　　“不是，我想问问我们晚上可不可以睡一个房间，我可以打地铺。”
　　周子澈怔忪一瞬，眼睫微动：“你为什么……”
　　“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睡，想多看看你。阿澈不也说了，过了春节以后，上半年你休息的时间不到一周……”
　　站在不远处跟着他的男人额间的碎发还是湿漉漉的，眼瞳似乎也点上了汗渍，墨色浓得化不开，几乎和走廊边缘的夜色融在一起。
　　望向他的目光里隐隐带着几分落寞和期待。
　　“可以吗，阿澈？”
　　周子澈抿了抿唇，心底又软了一角，迟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你得打地铺。”
　　“好。”
　　“那我去给你拿一套新的床单和被褥。”
　　房间里晚上也打了地暖，打地铺应该也不会冷。
　　江故语调有了明显的上扬，薄唇微勾：“不用，我自己可以。”
　　周子澈看着他缓缓地挪到衣橱前拿出一条棉被，确认他可以自己铺好，才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放了一会儿凉水，等了五分钟都不见花洒的水变热，周子澈去看了一下热水器，才发现热水器不知怎么的好像出了点问题，按下开关也没有启动。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科生，在初高中时期，物化生曾经考过惨不忍睹的三四十分，不要说修热水器，他安个灯泡都需要看说明书。
　　周子澈果断放弃自己摆弄，重新穿好衣服开了房门。
　　“怎么洗那么快？”
　　“热水器好像坏了，没有热水。”周子澈轻轻叹了口气，“我问问小张助理，有没有修理家电的师傅的电话。”
　　“我应该能修，我去看看吧。大年初一，修理的师傅八成不在。”
　　周子澈侧过身给江故让出路，男人走过他身边却蓦地站定了，微微俯身，探手帮他理了一下衣领。
　　周子澈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草草地穿上衣服，衣领那块湿了一大半，透得不行，大片奶白色的皮肤在衣料下面若隐若现。
　　青年微凸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一下，耳廓红了一圈。
　　“……刚刚穿衣服没注意。”
　　“在家里不要紧。”
　　江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耳廓，收了手，面上的神情仍是温柔斯文的，但是他太熟悉对方，自然没有错过男人眼底不住涌上来的暗色。
　　“只是现在是冬天，衣服湿着容易着凉。”
　　“……嗯，我知道了。今天只是一个意外。”
　　发顶突然被人揉了一把，莫名像是宠溺一个小孩子。
　　周子澈好久没被人这样揉头发，结结实实地愣了几秒，回过神的时候江故已经转过身走进了洗手间。
　　“热水器没坏，只是接触不良。你去把总电闸关掉，我调一下就好了。”
　　不到十分钟，周子澈按着江故的话重新开了电闸试了一下，热水器果然又可以正常使用了。
　　“你怎么会修电器？”
　　江故眼尾微勾：“数理化不是白学的。”
　　“你大学不是学的金融专业吗？怎么——”
　　也是，金融专业也要学高数，而且江故既然能考上清北，甚至本硕连读，高中的理科成绩当然也不会差，修个热水器还是屈才了。
　　“好吧，知道你是个学霸了。那我去洗澡了？”
　　“嗯，你去吧，我坐在这儿看一会儿书。”
　　“别看书——我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这两天集团里的文件我都没看，你自己处理了吧。”
　　江故按了按眉心，半是玩笑地：“我刚醒过来，阿澈就开始压榨廉价劳动力了？”
　　“那是你的公司，你怎么说也是给自己打工。”
　　“换句话说，是给我未来的媳妇打工。”
　　周子澈唇角翘了翘，心底泛起了几丝甜味儿。
　　啧。
　　江故这张嘴啊……
　　他“啪”地关上了房门，没错漏不远处传来的江故轻轻的低笑声。
　　舒舒服服地洗完了一个热水澡，周子澈顶着擦了半干的头发出了洗手间，习惯性地说了句。
　　“我洗完了，你去洗吧，洗完顺便把地面擦干。”
　　江故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的白光映着他的脸，从斜侧面看，对方的侧脸格外立体俊美。
　　似乎刚看完一份文件，这份文件多多少少应该还有点问题，江故的脸色不大好看，眼神冷冽得像一只猎鹰。
　　听到他的话，缓缓转过身来，眼里的冷色才一点点褪尽。
　　“好，我去拿衣服。这些文件我晚上会处理完，你困了的话早点睡吧，我去隔壁弄完再回来睡觉。”
　　“还早呢，剧组待久了，生物钟不允许我这个点睡觉……你洗完澡我陪你一起看文件吧。”
　　周子澈听着洗手间的关门声和淅淅沥沥的水声，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
　　【《海岛》票房。】
　　【周子澈×路望鹤的cp感。】
　　【《海岛》花絮笑死我了。】
　　《海岛》热映，剧组和小张助理他们买热搜增加热度也很正常。
　　但是——
　　周子澈看着那条cp感的热搜词条，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
　　是预告片里他和路望鹤的角色混剪，末尾还有他们花絮的互动，除了bgm比较缠绵悱恻，倒是没什么不妥的。
　　周子澈的心安了大半。
　　他和路望鹤都没想过炒cp，他纯粹是不想作假跟人炒cp，路望鹤已婚就更不想靠cp炒作了。
　　这条热搜八成是对家买的黑热搜，《海岛》好好一部文艺片，一但带上炒cp、卖腐这种词条，多少会给路人造成一种不好的观感。
　　好在评论区都还挺和谐。
　　电影的粉丝和他们各自的粉丝其乐融融。
　　【澈澈和鹤鹤只是好兄弟，他们采访的时候说了彼此很投缘，是好朋友。】
　　【鹤鹤已婚，傅京墨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拒绝ky，拒绝硬捆绑cp。】
　　【两位演员都很棒，《海岛》是一部有深度的电影，营销号别蹦哒了。】
　　周子澈看得舒心，忍不住给前排的评论都点了个赞。
　　点完赞刚打算关掉微博，视线偏移了几度。
　　他用的是大号。
　　他没切小号。
　　他刚刚给人点赞了。
　　周子澈愣了一下，旋即瞳孔地震。
　　完了完了，小张助理也要提刀赶来了。


第133章
　　江故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刚走出卫生间的拐角，就看见穿着白T中裤，小腿像一截藕似得白皙修长的青年头上蒙了一个枕头，正趴在床上打滚。
　　江故脚步微顿，目光流连过青年莹润的锁骨和T恤下纤瘦的腰线，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
　　“怎么了？”
　　周子澈锤了一下床垫，把枕头从脸上拿下来，盘着腿坐起身，表情木然。
　　“我刚刚在刷微博。”
　　江故眯了眯凤眼：“有人黑你？我看看，哪条热搜？”
　　语气冷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买对家十条黑料报复回去。
　　“不是……是我自己上网冲浪忘记切小号了，我用大号给别人的评论点了赞。”
　　只能说幸好他点赞的评论都还比较友好正常，不然的话他的工作室估计又要加班好几个通宵做公关。
　　江故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旋即轻笑着走过来，在床沿处坐下。
　　“点赞了什么评论？”
　　周子澈把手机扔给他：“你自己看吧。”
　　他还得想想一会儿给小张助理打电话应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情。
　　平时他上微博吃瓜都会很自觉地切换到小号，从来没有忘记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难道是江故醒过来了，他精神格外放松，所以疏忽大意了？
　　他看着江故接过手机。
　　男人显然没仔细擦过头发，发尖都还在滴水。
　　额前的头发向后梳起，哪怕是穿着居家的衣服也显得贵气逼人。
　　等了不到半分钟，他就看到江故唇角的笑先是淡了少许，略有些冷意，又很快重新带上温度，甚至嘴角上扬的弧度放大了不少。
　　“这条热搜是谁买的，胡言乱语，哗众取众。”
　　“可能是哪个对家吧……我最近商务是接得多了一点，加上《海岛》票房走势不错，大概是动了谁的蛋糕。”
　　其实这种黑热搜的程度已经算轻了，估计对方只是想试试水，以后指不定还要深扒他的黑料。
　　江故若有所思：“你点赞的评论我看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他又补了一句：“你和路望鹤本来就没什么……你的偶像不是韩穹吗。”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韩穹了？
　　周子澈饶有兴趣地抬眼：“是啊，我之前只知道我和韩穹的cp粉不少，谁知道今天突然……小路已经结婚了，而且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话音落下，不出他的意料，江故漆黑的眸色又暗了少许，语气有些微妙的不悦，又把他小心翼翼地按压着。
　　“阿澈很快就要跟韩穹一个剧组了……是不是很高兴？”
　　周子澈压下唇角的笑。
　　他们聊天的重点果然完全跑偏了。
　　“对，跟偶像近距离接触，还有对手戏，天天朝夕相处，我当然很高兴——”
　　手腕蓦地被人扣紧，往身边一带。
　　周子澈本来在床上就没什么坐相，猝不及防下这样被人一扯，顿时整个人撞进了江故怀里。
　　“嗯，你很高兴？”江故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耳根，嗓音在克制下还是冷得冻冰，“我也很高兴，等你去了剧组，我也要和你朝夕相处。”
　　那语气，好像一只咬牙切齿的狼犬，看到跟他争宠的同类，忍不住把主人扒拉进怀里，又不敢放狠话，只能酸溜溜地多方暗示。
　　周子澈的肩膀战栗了一下，感觉到被江故揽着的腰热得发烫，对方虽然规规矩矩的什么也没做，但是这样在他耳边说话，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摄人心魄的欲色。
　　他张了张口，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嗓音不那么怪异。
　　“……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个问句问出口的时候，周子澈自己都有些怔愣，明明上午他还独自一个人从这张床上醒来，盘算着中午煮点什么吃得方便。
　　晚上居然就跟江故相拥在床上，说着这些他以为只能是回忆里说过的话。
　　“我知道阿澈和韩穹没什么……但是你提起他的时候总是会笑，你提起别人的时候从没这样。”
　　江故微微松了手，低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以前不舒服，现在也一样不舒服。”
　　周子澈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你在说什么绕口令呢？对偶像的喜欢和爱情还是有分别的，虽然我很欣赏韩穹，他跳舞很厉害很帅，但是我不会动跟他结婚的念头，你能明白吗？”
　　江故没有作声。
　　周子澈思索了一下，继续解释。
　　“至于你说的，我提到他会笑……因为每次提到他，你的表现都特别有趣，我是觉得你很好笑我才笑的。”
　　江故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
　　“哪里好笑？”
　　“嗯……譬如你刚才，虽然脸上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分别，但是语气很冷硬，满脸写着CH3COOH的味道。”
　　“还有之前，我跟你摊牌的时候，你听到我说喜欢韩穹，你的表情也很有趣。”
　　那时候看到江故嫉妒恼怒，他会感觉到报复的爽感。
　　现在就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好笑，似乎又沾了蜜糖，泛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也就是说，我可以理解为阿澈不是因为韩穹笑的？”
　　“差不多吧……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江故眉骨下的阴翳散开了，削薄的唇似乎想要勾起，又不想泄露什么，一副得意又故作淡然的模样。
　　“我家阿澈的眼光一向很好。”
　　周子澈感觉到江故抱他的力道重了几分，他的下颌抵在江故的肩窝，发尾被人一下一下，轻柔又暧昧地抚着。
　　“……行了，你有空暗戳戳夸自己，不如帮我想想该怎么跟小张助理说我忘记切号的事情。”
　　以他那些列文虎克一样的粉丝的敏锐性，绝对会发现给他们点赞的不是高仿号，就是他本人。
　　“直接说吧。你要是怕助理生气，就说是我拿你的手机玩，不小心点到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
　　周子澈毫不客气地把锅扣在了江故身上。
　　“……对，不是我点的，是江故，江故趁我洗澡玩我的手机，他忘记切号了所以给那些评论点了赞。”
　　小张助理大年初一听到这事儿，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周哥，你和江总……唉，算了，那这事儿怎么办？”
　　他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而且现在微博里还没什么动静。
　　“如果大家没看到当然好，如果被人发现了上了热搜……”
　　“我就往拒绝强行捆绑cp引导，好吗？”
　　“行。”


第134章
　　微博里安静了半个多小时，周子澈的粉丝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来。
　　先是有大粉在超话发了一条。
　　【这个是澈澈的号吗？还是高仿？他给前排的评论点赞了！？】
　　下附一张截图和那条热搜的链接。
　　【卧槽卧槽卧槽，这里面的评论有我，我看点赞太多没仔细看具体是哪些人给我点了赞，刚才去翻了一下，真的是澈澈，澈澈亲自给评论点赞了！】
　　【澈澈果然不*cp。】
　　【澈澈是没必要捆绑cp好吗？他是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实力，拍的正剧口碑都很好。】
　　【只有我怀疑澈澈是忘记切小号了吗？他上次在b站的访谈里说过自己喜欢用小号冲浪。狗头.jpg】
　　【我觉得楼上真相了，以澈澈的性格不像是会直接用大号点赞的。】
　　【澈澈你在窥屏吗？在的话发个微博吧！】
　　正在窥屏的周子澈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唤了一声江故的名字。
　　江故原是回到了书桌前看文件，闻言立即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我想现在拍两张照发个微博。”
　　一来转移一下粉丝的注意力，二来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在微博上营业了。
　　江故微眯了眸子：“现在？”
　　周子澈顺着对方幽邃的眸光低下头，自己穿着居家的睡衣，因为在家不修边幅习惯了，衣袖裤腿都有点皱巴巴的，衣领下的锁骨交接处洇出一小片暗色的阴影……这样拍照着实不大合适。
　　“嗯，现在。我去换套衣服。”
　　周子澈随便挑了件宽松的T恤和黑色长裤，把半湿不湿的头发梳得乖顺了一些，也懒得再化妆，回到了房间里。
　　“我好了。”
　　“嗯，这个相机我也研究得差不多了。你打算在哪儿拍？”
　　作为各大时尚杂志的宠儿，周子澈几乎不用怎么思索就知道该怎么做拍照动作。
　　他娴熟地随手拿了个抱枕，往床垫上一靠，修长笔直的大长腿随意地耷拉下来，神情慵懒中带着几分乖巧的痞气。
　　江故看着镜头里的人，按在快门上的指节微动：“我开了连拍。”
　　“随便拍几张就行，又不是做广告，不用那么专业。”
　　周子澈又拿了本书，坐到书桌前拍了几张照。
　　“应该差不多了，你挑两张拍得比较好的发到我手机里吧。”
　　江故把相机递给他：“你看看你喜欢哪张？”
　　周子澈打开了相册，一张张往后滑。
　　看着看着，他唇角的微笑一点点绷不住了：“这就是你刚刚拍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自拍技术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烂了。
　　没想到江故的拍照技术比起他的烂，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好的照片，被他拍得莫名有些鬼片的阴森，背景光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白泠泠的一片，他好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勾人魂魄的白无常。
　　江故分毫没有自知之明，理直气壮：“嗯。”
　　“……你不觉得，这些照片看起来怪怪的吗？”
　　江故凑过头来，喉结滚动一下，语气很真挚：“哪里奇怪？阿澈很上镜。”
　　我要是不上镜，这些照片就更奇怪了！
　　周子澈喉口微梗，对上江故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期待的目光，实在不忍心直接告诉他他拍照不行。
　　只好委婉地表示：“还行吧，这些照片……很有特色。”
　　说不定发上去以后粉丝们会觉得他是在故意恶搞拍丑照，可能效果比帅帅的自拍还要好。
　　江故的眉眼染了一层淡淡的愉悦。
　　“有特色？阿澈喜欢的话，以后我多帮你拍几张。”
　　周子澈：“……”
　　他低下头，勉强忍住不笑：“如果小张助理同意的话。”
　　他从那些照片里挑出了两张最阴间的，发到了微博上。
　　【？澈澈请的摄影师什么水平？】
　　【笑死我了，这是什么阴间照片。】
　　【这个死亡角度和死亡打光，不愧是你周子澈，帅哥的脸不是什么用的，我要说多少遍？！】
　　【虽然打光很烂，滤镜阴间，但是不妨碍我们家澈澈是个大帅哥，素颜也那么好看！还有那双大长腿，身材比例太好了吧！】
　　【我直接自信，嗨老公！老公你在床上等我，我这就来！】
　　【楼上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澈澈你实话实说，为什么突然发自拍，是不是想掩盖自己大号点赞的事情？】
　　【澈澈你不要再挣扎了，整个超话都知道你忘切小号大号点赞的事情了，而且目测即将上热搜，赶紧承认吧！】
　　粉丝们吐槽的吐槽，打趣的打趣，反而比平时还要热闹许多。
　　周子澈大致看了一些评论，刚退出微博界面，一抬眸就看见江故正坐在他身边，定定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
　　江故的嗓音毫无起伏地读着微博评论：“阴间照片，死亡打光，死亡角度……我拍得不好看吗？”
　　“第一次拍嘛，可以理解。”周子澈干笑一声，“你想想你第一次进公司做的第一个方案，是不是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试图说服江故。
　　江故拧着眉心，认真地摇头：“我第一个方案一次通过，没有修改，净利润赚了两个亿。”
　　“那……上帝总不能让你处处都好。很多男生都不会拍照，这很正常，你看我自拍也总被粉丝吐槽难看。”
　　江故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下转了话题。
　　“我刚刚在热搜榜上看到了你大号点赞的词条，你让你助理注意一下。”
　　联系过小张助理，那条热搜刚蹿到热搜前十，工作室就替他发了声明，意在引导粉丝不要过度解读花絮和采访，拒绝营销号恶意造谣捆绑cp。
　　他本身在娱乐圈的口碑不错，路人缘也好。
　　见舆论风向没什么问题，周子澈关了手机，轻轻打了个哈欠。
　　“我有点困了。”
　　“你先睡，我还差最后一份文件，回复完就关灯休息。”
　　周子澈点点头，自顾自躺到床上拉上了被子。
　　睡意席卷而来，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怎么的，他好像一直隐隐约约听到摄像机快门的声响。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江故难得醒的比他晚。
　　书桌上都电脑还没关。
　　搜索记录明晃晃地写着——
　　1、如何拍出好看的照片
　　2、打光怎么调整
　　3、有哪些好看的滤镜
　　4、摄像构图


第135章
　　周子澈哭笑不得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搜索记录。
　　他原以为昨夜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按快门的声音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结果江故晚上竟然真的在捣鼓这个相机。
　　也不知道这人昨晚上是几点睡的。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也不在这个房间里洗漱，把杯子毛巾带去了隔壁，轻轻关上了门。
　　青年神清气爽地喝了一杯温开水，准备去厨房简单地做个早餐。
　　冰箱里食材倒是不少，但是适合当早餐的只有一点挂面。
　　他拿出两个鸡蛋，洗好锅开了火，忽然听见楼上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向楼梯的方向瞟了一眼，看见江故抓着扶手缓步走下来。
　　“你醒了？早上吃鸡蛋面条好吗，家里没什么吃的了。”
　　“好……我来吧，刚刚我起来的时候看到你手机一直有微信消息提示，应该是小张助理有事情找你，你去处理工作就好。”
　　周子澈把锅铲递过去，伸手解围裙的系带。
　　“应该没什么大事，如果事情紧急小张会给我打电话……我好像解不开了。”
　　他原本打的是蝴蝶结，被他刚刚这么胡乱扯了一下，似乎变成了两个死结，视线看不到根本解不开。
　　江故关了火，绕到他身后。
　　“我来。”
　　周子澈没来得及收回手，手背就跟江故的指尖撞了一下。
　　他忍不住往前挪了一小步。
　　“别躲，靠过来一点，太远了不好解开。”
　　周子澈不自觉地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按着江故的话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刚站稳，又感觉到江故的脸凑近了他的后颈。
　　温热低缓的吐息喷洒在他的发尾处，发尖撩过皮肤又痒又热，周子澈不禁微微战栗了一下。
　　“吃完早饭我想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家里的牙膏快没了，牙刷用了几个月也该换了。”
　　周子澈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故手上的动作上，对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时不时撩过他的脊骨，指腹隔着单薄的衣料蹭过他的皮肤，简直要燎出火星子。
　　以至于他根本没听清楚江故说了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江故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问：“阿澈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啊……”
　　他倒是想去，但是出门去人多的地方太不方便。
　　虽然是春节，但是这个点超市人一定不会少，他去超市买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造成什么拥堵事件就不好了。
　　“如果担心被人认出来的话，我的轮椅可以借给你用。”
　　周子澈一愣，忽然觉得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
　　他如果坐轮椅的话，戴上口罩和帽子，再穿得臃肿一点，粉丝怎么也不至于把他和“周子澈”联系上。
　　好久没有出去逛过街逛过超市，他还真的有点心动。
　　“好啊，那我们一会儿去超市。但是你可以走那么远的路吗？”
　　“我拿拐杖，没有问题。”
　　围裙一松，江故收回了手，眼底含笑：“那你去准备一下，换身衣服，我做早餐。”
　　周子澈回到楼上，先回复了小张助理的消息，又特意从衣柜里挑了两套比较宽松的毛衣给自己套上了。
　　身形颀长的青年罩了两件厚厚的衣服还是不显得有多臃肿，他思索一下，干脆打开了江故的衣柜，拿出一条明显大了他一个号的羽绒服穿上了身。
　　长款的羽绒服几乎拖到他的脚踝，再围上一条毛巾，保证他的死忠粉站在他面前都不可能认出他来。
　　周子澈满意地微笑一下。
　　“阿澈，可以吃早餐了，衣服找好了吗？”
　　“找好了，吃完饭穿。”
　　他快步下了楼，看见餐桌上不只放了两碗鸡蛋面，还炒了一盘小青菜，煎了两根火腿肠，用涂了沙拉酱的面包裹着，看着卖相很不错，令人食指大动。
　　周子澈也没有客气，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大口。
　　“我觉得你的厨艺好像有进步……其实你也不用熬夜研究摄影，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拍照，只是工作需要。”
　　“我知道，你在拍杂志和商务的时候都有业内专业的摄影师负责，只是我想着你偶尔在家拍个照片，我能做得好一点，也不费多少时间。”
　　周子澈瞟了一眼江故眼底的一圈淡淡的青黑，心说你要是用粉底把黑眼圈遮一遮，我大概能信你的鬼话。
　　“嗯……我倒是觉得，你有这个时间可以多研究一下食谱，你做饭可能更有天赋。”
　　“是吗？大概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在家的时候懒得叫外卖，都自己凑合着做点吃的。”
　　江故很少主动提到那段时间，周子澈动筷子的速度放慢了一些，支楞起耳朵听。
　　“那个时候，每天能在公司就留在公司，回到家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才会想着顺便做个早餐。”
　　然后看着重新装修过的房间，会突然想起眼前低着头桃花眸晶亮笑意吟吟的吃饭的青年。
　　等回过神的时候，总是说不出的烦躁。
　　“家里没有人的时候，真的很冷清。”
　　好像兜兜转转了二十几年，他看起来身家上千亿，名利都有了，是无数人艳羡的对象。
　　但是跟幼时被父亲抛弃，被母亲当做嫁入豪门的筹码，被继母继兄忌惮欺侮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子没有什么分别。
　　没有人在意他，在意他的喜怒，在意他是不是孤独。
　　他曾经亲手把能带给他温暖的人送走了，现在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后怕。
　　要是阿澈没有原谅他呢？
　　“活该你以前冷清。”
　　周子澈低下头吃了一口面，抬眸时正撞上江故墨色的眼瞳，几乎像是幽邃的海底峡谷，温柔歉疚翻涌着从底下迸发出来。
　　他闭了闭眸子。
　　脑海里划过江故失忆的那段时间，千方百计补偿他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唇角到底轻轻弯了弯。
　　“不过，现在不是热闹了吗？”
　　碗里多了几块蛋花。
　　周子澈听见江故低哑的嗓音。
　　“嗯。所以……我会把热闹留在身边，好好护着，让他再也不想走了。”


第136章
　　春节休息的时间一晃而过。
　　周子澈先等来的却不是开工的消息，而是他入围最佳男演员提名的通知，邀请他去参加电影节的颁奖典礼。
　　《海岛》在春节档票房破了50亿，成功挤进了国内总票房前三的位置，算得上是偏商业化的文艺片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典范。
　　周子澈站在衣橱前，翻着一件件挂好的西服外套。
　　这次颁奖典礼，他代言的品牌服装给他提供了十几套礼服让他挑选，但是他平时更喜欢休闲款的衣服，其实不怎么会挑选西装。
　　他干脆叫来了江故做参谋，一套套试了一遍。
　　“哪套更好看？”
　　“这件湖蓝色的吧，蓝色很衬你，而且这套西服搭配的饰品也不错。不过如果你代言的品牌方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找设计师帮你定制一套礼服，应该来得及在颁奖典礼之前完成。”
　　“金主爸爸不能得罪，定制礼服还是等以后的私人宴会吧。”
　　江故的衣品一向不错，而且对方平时穿西装更多，眼光肯定比他要好。
　　周子澈取了江故挑的那套湖蓝色西装去卧室换上，又走到镜子前，取出了一排手饰盒。
　　“搭哪款手链或者戒指？”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缓缓靠近了，修长的手从他腰侧探过来，拿起了一个装着对戒的小盒子。
　　“Cartier的对戒？”
　　周子澈轻咳了一声：“嗯……我拿的时候也没有注意，本来应该挑装饰戒的。”
　　一般圈子里对外宣称单身的明星，在出席活动的时候戴戒指会尽量避免戴对戒的款式，以免给粉丝造成误会。
　　他感觉到江故落在对戒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挪到了他的侧脸上，深邃幽静。
　　“就这款，很好看。”
　　“……好。”周子澈刚应声，身后的人就轻轻抱了他一下，充满占有欲又克制的一个拥抱。
　　周子澈抿了抿唇，小声续道：“但是我不能把它戴在无名指上。”
　　他和江故还没有确定复婚，更何况他暂时也没有想要公布恋情的打算。
　　如果这次拿到了影帝，他或许会考虑公开，在这之前他还是想以事业为重。
　　“我知道。”
　　江故拿起对戒中的一枚，给他戴上了，男人微低着头，低垂的眼睫遮挡了眸里的情绪，但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那另一枚戒指，可以交给我吗？”
　　“当然。”
　　这些配饰都是品牌方送给他的，江故喜欢的话留下几款也没什么关系。
　　“颁奖典礼那天我开车送你去。”
　　“主办方应该会派车过来，你去的话……”周子澈顿了一下，注意到江故唇角勾起的笑意，“主办方也邀请你了？”
　　“是，请我去当颁奖嘉宾。”
　　江氏集团现在已经开始投资娱乐圈产业，并且数额不小，主办方会注意到也并不奇怪。
　　周子澈失笑：“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起床以后才看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叫我来帮你挑衣服了——那天我开车送你去，你要走红毯，我去后台，不会让人发现的。”
　　那天去的艺人加上助理和制片人、导演能有几百人，外头车来车往的，江故把他送到走红毯的入口，再继续开向后台的停车场，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周子澈点点头：“好吧，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颁奖典礼是在晚上，虽然已是早春时节，但是夜晚的气温依旧低得骇人，春寒料峭下穿着单薄的衬衣和西服，多少有些难以抵御寒气。
　　周子澈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缓缓驶向红毯的入口，一旁已经下车等待的几个艺人都和他一样穿着单薄的西装，女星穿着裙子罩着一件羽绒服外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江故，你开慢一点。”
　　要等着走红毯真的太冷了，不如等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再上。
　　江故依言放慢了车速：“阿澈，那边有你的粉丝举着应援横幅。”
　　周子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很多粉丝举着横幅，在拉着的警戒线外翘首以待。
　　“……那我早点下车吧，让他们多拍一会儿照也好。”
　　江故意外地没有拦他，只嘱咐了一句。
　　“先把保温杯里的姜茶给喝了，一会儿不容易感冒，我在前面停车。”
　　周子澈灌下一大杯姜茶，坐在他身边的小张助理率先下车帮他打开了车门。
　　穿着修身的湖蓝色西装，身形颀长挺秀的青年刚一露面，很快就成了闪光灯的焦点。
　　粉丝们明显呆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他会那么早出现，旋即热烈地踮起脚摇起了应援横幅，大声喊着。
　　“澈澈看这里！”
　　“周子澈我们爱你——”
　　“澈澈今天帅死了！”
　　前面还有五、六个艺人等着走红毯，周子澈也不急，尽量往粉丝那边靠了靠，方便他们拍照。
　　每次这种颁奖典礼，都有不少粉丝为了抢到靠前的位置，提前一天露宿街头等在这里，周子澈能做的也只有多给他们拍一点照，尽量多签几个签名。
　　等在旁边的粉丝们眼见着真人比镜头里还帅的青年微笑着冲他们招着手，甚至走到他们面前接过了一些要签名的纸笔，顿时沸腾起来。
　　“澈澈我也想要签名——”
　　“澈澈我从海市特意过来看你的！”
　　“澈澈妈妈爱你！”
　　周子澈敏锐地听到了那句突兀的“妈妈爱你”，签字的手一顿，半是玩笑地：“我还有妈粉啊？”
　　粉丝们被青年挑眉的动作萌得在心里直呼“卧槽”，异口同声：“有——我们都是！”
　　才签了十来个，就快轮到他走红毯了。
　　“澈澈，快轮到你啦，别签名了，我们已经拍到很多照片了，你快去吧！”
　　“澈澈加油哦，没拿到影帝也没关系，我们永远支持你！”
　　红毯那边主持人已经提到了他的名字。
　　周子澈只好放下纸笔，冲粉丝们摆摆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红毯的方向走去。
　　“澈澈刚刚是在和粉丝互动吗？粉丝们很热情啊。”
　　周子澈不紧不缓地走过红毯，在签名墙前站定。
　　在场的媒体的镜头很快都对准了他。
　　“对，粉丝们一直很热情。”
　　主持人递给他一支笔。
　　“先恭喜澈澈主演的《海岛》在春节档取得了很优秀的成绩，在这里签个名吧……澈澈好像不是第一年来参加电影节了，您对今年的电影节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吗？”


第137章
　　有什么特别的期待……这也算是每年的常规问题。
　　周子澈刚打算开口说几句套话，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却划过了江故的脸。
　　以前江故从来没有跟他一起参加过颁奖典礼。
　　周子澈无意识地转了一下中指上戴着的对戒，微微一笑：“特别的期待……大概是粉丝吧，希望我在现场的粉丝们可以早点回家，不要一直等在门口挨冻。”
　　话音落下，路边已经沸腾过一阵的粉丝又欢呼着挥舞起了应援横幅。
　　有录了视频的已经忍不住发到了超话里。
　　【呜呜呜澈澈太暖了，他真的每次都让到现场的粉丝早点回家，怕我们冻着。】
　　【澈澈宠粉yyds！】
　　主持人也会心一笑：“澈澈的粉丝真的很幸福呢，也有粉丝进了内场和在屏幕前支持你哦，对他们有什么话说吗？”
　　江故坐在安排给投资商的第一排座位，和几个商界同僚点头致意后便坐下拿出了手机。
　　这次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全程直播，在微博上就可以看到直播间。
　　他开了静音，屏幕上正映出钟灵毓秀的青年。
　　在被誉为“照妖镜”的镜头底下，周子澈的五官眉眼还是挑不出一点瑕疵，眉宇顾盼间都是如朗月清风的少年感。
　　男人墨色浓黑的凤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听到一旁有脚步声传来，自然地用微博小号进了周子澈的超话发了一条。
　　【在现场，澈澈很好看，一会儿给你们拍照。】
　　【卧槽姐妹拿到内场的票了？！我听说内场的票一张2w起步，而且黄牛手里还要贵，富婆看看我！】
　　【哇啊我跟富婆姐姐同担，蹲一个，等姐姐发澈澈的帅照。】
　　【我准备好舔屏了！】
　　周子澈在签名墙前面拍完照，终于可以进去内场。
　　暖气一下子把周身的寒凉驱得一干二净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下车前喝了江故给他带的那杯生姜糖水暖了一下身子。
　　不然零下的天气穿着单薄的西服在外面吹半个小时的冷风，非得冻感冒了不可。
　　“周哥你来啦，刚刚直播我看了，发言挺不错，你的粉丝们一个个激动地嗷嗷的——我们的座位在第三排，前两排都是导演投资人和投资商，你边上坐的是路望鹤，你俩正好聊得来，也不会冷场。”
　　周子澈点了点头，他在圈子里没得罪什么人，跟大部分艺人关系都还行，但是真的称得上朋友的其实也没有几个。
　　路望鹤算是少数跟他三观很合，能聊得开的艺人了。
　　主办方排位置的时候必然不可能是随机的，咖位和圈子里的人际关系都在考虑范围之内。
　　周子澈跟着小张助理往自己的座位走，经过第一排的时候才发现江故就坐在几个投资商中间，年轻俊美的男人在几个啤酒肚的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
　　内场人多嘈杂，而且处处都是摄像头，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倒是江故，仗着第一排没有安特定的摄像头，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周子澈一路如芒在背地走过第一排，绕过拐角处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感觉到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终于缓缓挪开了。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江故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如上好的和田玉。
　　前面照例是一堆开场白，周子澈端坐在位置上，大部分时候放空脑子在座位上发呆，偶尔跟路望鹤聊上几句。
　　比较重要的奖项一般都要到中场靠后才颁布，内场又开足了暖气，光线昏暗下他只想低下头好好睡一觉。
　　“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新人奖，有请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故先生给我们的演员颁奖！”
　　周子澈眼皮耷拉到一半，手肘被路望鹤撞了一下。
　　“周哥，是江总上台颁奖，你不看看？”
　　谁？
　　江故？
　　周子澈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碰了一下手上戴着的对戒，果然看见坐在第一排的人已经起身，不紧不缓地系着西服纽扣，骨节分明的手在灯光下如竹如玉。
　　正在观看颁奖典礼直播的观众一下子刷疯了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导播——快多给那个董事长一点镜头，这董事长也太年轻了，最多二十多？】
　　【尼玛，刚刚一闪而逝的镜头我还以为是哪个人帅不红的小糊咖，结果居然是投资商大佬，这颜值这年纪居然已经能当颁奖嘉宾了，我轻轻跪下。】
　　【啊啊啊，这什么绿江言情男主照进现实系列？年轻多金总裁？】
　　【我宣布我今天要换墙头了，我要粉他！老公看我！】
　　【楼上的喝了几杯酒啊醉成这样，没看见人家无名指戴了对戒吗？那是Cartier的婚戒，人家肯定已经结婚了。】
　　【痛苦，为什么年轻有为的帅哥都英年早婚了？】
　　【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你们没人觉得那个对戒款式很眼熟吗？】
　　【当然眼熟，Cartier这么出名的大牌。】
　　【不是，我的意思是澈澈今天戴的也是这款对戒，不过澈澈戴的是中指，应该是装饰戒。】
　　【嗐，可能是巧合吧？澈澈是Cartier的代言人，这次参加颁奖典礼品牌方肯定送了他一点饰品。】
　　【同意，肯定是巧合，澈澈单身。】
　　“单身”的澈澈喉咙有些发干，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看着缓步走上颁奖台的男人。
　　对方的无名指上戴着的是和他同一个款式，甚至是同一个戒指盒里取出来的对戒，在相机的闪光灯下熠熠生辉。
　　颁奖嘉宾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只需要把奖杯递给获奖的演员，说几句恭喜的话就好。
　　江故在外人面前向来寡言，面无表情地把奖杯递过去以后，惜字如金地：“恭喜你。”
　　然后便退到了一旁准备下场。
　　然而主办方可能是注意到了观众对于这个年轻俊美的董事长热情很高，临时加了环节。
　　“江故先生请留步，您是第一次参加电影节，平时喜欢看电影吗？”
　　江故微一挑眉，墨色的凤眸毫无波澜，淡淡答：“喜欢。”
　　“最喜欢哪部电影呢？有喜欢的演员吗？”
　　这些问题也是送分题，基本上正常人都会答刚刚自己颁过奖的演员的电影，或者说几部经典老片。
　　但是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的男人薄唇微勾，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最喜欢的电影是《海岛》，喜欢的演员……周子澈。”


第138章
　　整个内场安静了一瞬，随后粉丝们聚集的后排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弹幕刷了满屏，连路人都忍不住惊讶。
　　【刚刚没仔细看直播，这是《海岛》的投资人吗？】
　　【不是的，你去百度江氏集团，这个公司今年才刚进军娱乐传媒行业，投资第一部 电视剧。《海岛》投资人里没他。】
　　【《海岛》有那么好看？！我怎么感觉网上和周围人都在说这部电影，我还没去看过。】
　　【我算是周子澈的路人粉，《海岛》真的不错，虽然请了两个流量演员，但是也算是流量里演技不错的了吧，主要是制作班底很好，导演编剧摄像都是业内大佬，值得一看。】
　　【重点是《海岛》吗？你们看澈澈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澈澈真的不经夸，一夸就容易脸红。】
　　【澈澈脸红的时候看起来好乖啊，导播还一直把镜头往他脸上怼。】
　　【虽然但是，我好像嗑到了。】
　　【楼上的姐妹同感！我也觉得嗑到了！高冷禁欲总裁×温润谦和演员。】
　　【我也觉得很好嗑！不觉得很像暗恋的剧情吗？霸总暗恋演员于是一挥手投资天价金额进军娱乐圈，只为参加颁奖典礼和某演员戴同款对戒，光明正大地提某演员的名字。】
　　【卧槽，前面的姐妹笔给你，你快写，书店里没你的书我就砸店！】
　　【周子澈的粉丝别骂我，我就是一个路人，但是我承认我现在想当cp粉了。】
　　周子澈怎么也没想到江故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回答，尽管注意到镜头一直在给到自己，他理应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但是脸颊的热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青年只好红着耳尖，故作淡定的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羞赧喜悦，但是更多的却是紧张，紧张到脚趾几乎抠出一个快乐星球。
　　求求你了导播，别把镜头对准我了。
　　他就算看不到自己的脸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红得要命。
　　好在主持人反应很快，又问了江故下一个问题，镜头这才从他脸上移开。
　　周子澈松了一口气，听到身边的路望鹤憋不住的窃笑，无奈地一弯眉眼。
　　“我去一下洗手间。”
　　再不去洗个脸，他这脸恐怕得红到颁奖典礼结束。
　　路望鹤理解地点点头：“周哥你去吧。”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你放心，你和江总的事情我谁都没有说过。”
　　周子澈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刚绕过一个拐角，经过音响，主持人的问句清晰地响在了耳边。
　　“江先生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喜欢周子澈吗？”
　　这句在话外人听来就是指“为什么喜欢这个演员”，可是周子澈的思绪早就偏到了西伯利亚，满脑子只剩下“为什么喜欢”这几个字。
　　他迟疑地放慢了脚步，心跳急促地等着听江故的回答。
　　江故曾经根本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到他们的关系。
　　在他被送给林世伟以后就更是如此。
　　周子澈悄悄回眸看了一眼台上，穿着墨色西服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随意地拿着话筒站着，都像是T台上的模特。
　　加上周身自然的决策者的强大气场，贵气清冷，很容易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他知道江故穿深色的衣服一向很好看，所以早上江故问他选哪套西服的时候，他挑了一款纯墨色的西装配暗金色的领带，还给他加了一个银灰色的领带夹做装饰。
　　现在看来……其实他挑西服的眼光似乎也还算不错。
　　“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江故回答得几乎不假思索，顿了一下才低笑着补充了一句，“一个很好的演员。”
　　刚刚兴起不久的cp粉群体已经在微博开了属于他们的超话。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姐妹们！江总先说澈澈是个很好的人，然后笑了一下才补充说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啊啊啊啊那个笑好苏，感觉又禁欲又欲，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嗑到了！我赌五毛，他俩一定是真的，我早就觉得他俩戴同款对戒太巧合了，现在我怀疑他们就是在谈，可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额，楼上的姐妹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虽然我也嗑，但是谈婚论嫁不至于吧？澈澈这一年来几乎一直在剧组啊，而且澈澈和江总之前有什么交集吗？谈婚论嫁也太夸张了一点。】
　　【怎么没交集？上次澈澈和江总一起出车祸了。】
　　【对哦，也就是说他们当时同坐了一辆车。】
　　【姐妹们，有一个坏消息。我去查了一下，澈澈的新剧的投资商有江故。】
　　【嗯？难道江总刚才的发言只是为了给他投资的新剧预热？】
　　【姐妹们，还有一个好消息。澈澈的新剧我一直在关注的，最开始的投资商里没有江故，他是后来才投资的，合理假设，江故是因为澈澈投资的这部剧。】
　　【真的假的？这是不是有点太魔幻了？】
　　【哪里魔幻？你们注意看江故别了领带夹，领带夹是已婚人士用的装饰，而且他无名指戴了对戒，跟澈澈一个款式，百度百科里他的资料却是未婚，合理怀疑，他和澈澈不是在谈，是隐婚了。】
　　【卧槽，楼上的姐妹你更可怕了，虽然这个假设看起来离谱，但是莫名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你想啊，如果江故的妻子不是娱乐圈的人，他为什么不公开妻子的名字？这种商界大佬的结婚对象肯定也是对应圈层的。】
　　【难道我嗑到真的了？！】
　　【如果澈澈和江总是真的，他们俩一公开我就去买彩票。】
　　【我也。】
　　【+1。】
　　【+10086。】
　　周子澈一路上逃也似的进了洗手间，也顾不上脸上的妆，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才把妆都洗了干净，微信叫小张助理给他带化妆品补妆。
　　幸好他平时出席活动只需要上个淡妆就可以，花不了十分钟，不然的话今天真是要麻烦死。
　　“周哥，化妆品我给你带过来了，你在这化妆？离最佳男演员奖项的公布还早，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小张助理环顾了一圈，见这里没别人，压低了声音。
　　“你和江总怎么回事？！”
　　怎么江总突然就在台上这样暗戳戳地开始秀恩爱了？！要不是他们以前的保密工作做的好，现在网上舆论估计都要沸腾了。
　　“我哪儿知道？”周子澈无辜地望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的话，我现在就不来这里了。”
　　“唉……也是，不过你猜怎么着，你俩今天有cp超话了，超话里一下子还有几万粉丝，你说离不离谱？”
　　周子澈苦笑一声：“可能还有更离谱的。”
　　更离谱的：那几万粉丝嗑的可能是真的。


第139章
　　周子澈回到座位上时，江故已经下场了，中场休息时间，直播间应该正在放广告，场上也放松了许多。
　　“回来了？周哥。”
　　周子澈点点头，看见路望鹤的眼神一直在往第一排瞟，顿时了然：“在等你家先生？”
　　“嗯，傅京墨他今天的飞机从美洲飞回来，刚才跟我说车已经到停车场了，不知道现在来了没有。”
　　“你去接吧，公开的人了怕什么？”
　　“怎么不怕？公开了去接人，营销号说你假恩爱，不去接，营销号说你感情出了问题疑似离婚。”路望鹤撇撇嘴，“在营销号那，我至少离了八百次婚。”
　　周子澈被他逗得一乐：“说的也是，在这个圈子里，怎么做营销号都有地方挑你的错。干脆甭管了，去接吧，你经纪人来找你我跟他解释。”
　　“行，那我下去停车场了，谢谢周哥！”
　　“不客气。”
　　周子澈收回目光，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第一排坐着的江故，然后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
　　反复确认自己切换了小号后，鬼使神差地点进了他和江故新鲜出炉的cp超话。
　　超话里热热闹闹，没有会想到他们的正主正开着小号潜水窥屏。
　　【姐妹们，我刚刚去问了一下Cartier官方旗舰店的客服小姐姐，我问了她澈澈同款的对戒还有的卖吗，客服小姐姐说有的。然后我问是品牌方送给澈澈对戒的吗？客服小姐姐说是澈澈自己挑的款式。】
　　【确实，一般来说品牌方送东西给代言人，都是给一堆款式让代言人自己挑的。】
　　【也就是说，澈澈戴那个对戒，不是品牌方要求的，是他自己挑的？！】
　　【笑死了，单身人士戴对戒，就算不是戴在无名指也很好品吧，毕竟澈澈代言这个牌子一年多了，以前出席活动也戴戒指，但是从来不戴对戒，这次忽然转性了。】
　　【作为一个粉了澈澈三年的老粉对澈澈的了解，澈澈真的很注意这些的，他刚出道的时候因为撞衫被人黑过，后来容易造成误会的衣服、饰品他从来不用的。】
　　【你们别看澈澈对谁都笑眯眯的，看起来特别好相处，其实他很有分寸感的。你看他和那么多帅哥美女合作过偶像剧，营业互动从来都没有绯闻，就知道他分寸感多好了。】
　　【对，之前有人说澈澈和路望鹤，还有韩渊的cp很香，我寻思这墙缝里扣糖哪里香了？但是澈澈和江总很有cp感，说不出来，已婚人士的直觉。】
　　【就冲刚才江总夸澈澈的时候澈澈脸红了，我就赌这对是真的！】
　　周子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莫名有种自己的心理被超话里的粉丝分析透了感觉。
　　刚关掉手机理了一下衣服，中场休息时间就结束了，主持人重新回到了台上。
　　“接下来公布的奖项，相信很多人都已经期待很久了，下面公布的是，最佳男演员和最佳女演员的获奖名单！先来看我们的短片，首先恭喜这些提名者！”
　　周子澈瞳孔微缩，看到荧幕上出现了他和其他提名者的名字。
　　每个演员都希望能拿到影帝和视帝，他虽然入行时间才三年，但是出演的作品却不少了。
　　这次《海岛》的口碑票房都不错，说他不希望冲击影帝的位置肯定是假的。
　　一个提名短片做得很精彩，截取了每个提名者的高光片段，其中有老戏骨，也有年轻的演员，每部作品都是今年大热的电影。
　　【啊啊啊我已经开始紧张了，希望澈澈可以得偿所愿！】
　　【我也好紧张啊，求求了主持人别卖关子了，能不能赶紧公布啊！】
　　【《海岛》虽然不错，但是澈澈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我感觉他这个年纪想拿影帝很难啊！】
　　【说实话我也觉得，感觉澈澈又要陪跑一年了，唉，其实他虽然脸好看，但是演技真的不错的，而且一直在进步，很多名导都夸过他的。】
　　【我比澈澈还紧张，呜呜呜上天保佑，给澈澈一个影帝吧！】
　　这种重量级的奖项公布之前，主持人照常卖了很长时间的关子，顺便和几个明星做了简短的互动。
　　饶是周子澈知道套路，他坐着等待的时候脊背上也还是出了一层热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主持人还在跟艺人互动，他索性拿出手机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
　　是江故发来的消息。
　　【江故：别紧张。】
　　简单的三个字，却好像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让周子澈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少许。
　　【江故：最佳男演员很少颁给新人演员，你才出道三年，还小呢。就算没拿到奖项，也不代表你演的比别人差。我看过《海岛》，真的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不戴粉丝滤镜的那种。】
　　江故还知道粉丝滤镜。
　　周子澈没忍住，嘴角泄露了一丝微笑。
　　他打字回复【你什么时候看的《海岛》，我怎么不知道？】
　　【江故：公司加的年终奖，请所有员工看《海岛》。】
　　还有这事？！
　　周子澈询问地看向小张助理：“江故……给江氏集团的员工发了《海岛》的电影票？”
　　“是啊，江总没告诉过您吗？”
　　周子澈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暖色。
　　这人……还真是的。
　　颁奖台上，主持人终于把话题拉过了最佳男演员上面。
　　“获得本届最佳男演员的就是——”
　　周子澈放下了手机。
　　“他是一个年轻的演员——”
　　“他是年轻一代实力派演员的代表——”
　　“粉丝们很喜欢他身上的阳光和正能量——”
　　和他一起被提名的还有一个以阳光开朗的性格圈粉无数的武侠戏演员，周子澈听到这儿已经隐隐觉得这届影帝应该不属于他了。
　　小张助理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有不少大导想找你合作呢，咱再好好挑个好剧本，努力一年，明年一定行！”
　　周子澈轻轻“嗯”了一声，微低下头消化着心里止不住涌起的淡淡失落感。
　　“让我们恭喜，本届最佳男演员获得者，周子澈！请周子澈先生上台领奖！”


第140章
　　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后排的粉丝席几乎掀翻屋顶的尖叫。
　　周子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小张助理拉着站起身，茫然地往台下走了两步，才从大起大落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他拿到了“最佳男演员”。
　　竟然真的拿到了。
　　【澈澈是不是没想到自己能获奖啊？怎么感觉懵懵的，像只没睡醒的奶猫。】
　　【哈哈哈哈恭喜影帝周子澈！澈澈影帝视帝都拿到了，太棒了！】
　　【周子澈值得！他今年的片子质量真的很高，工作几乎是无缝衔接，出道三年终于拿到影帝了！】
　　“周哥，要不要缓一缓？之前给你的获奖发言稿背熟了吗，能上去不？不能就走慢点！”
　　周子澈听着周围经久不息的掌声，视线掠过一道道带着祝福的目光，落在了江故身上。
　　对方果然也转过身在看他，素来幽邃的凤眼含了笑，在昏暗的灯光下宛如上好的墨玉，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颜色。
　　周子澈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迅速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定了定神，对小张助理道。
　　“没事，我直接上去了。”
　　小张助理给他的获奖发言稿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背，不是觉得自己肯定获不了奖，而是觉得等真的获奖了，自然会有很多发自肺腑的话说。
　　矜贵温润的青年走上颁奖台，聚光灯很快聚集在了他身上，万众瞩目。
　　主持人笑着把话筒递给他：“恭喜澈澈今年拿到了最佳男演员的奖项，现在心情怎么样？”
　　“当然很高兴……刚刚听到我名字的时候，其实没反应过来。”
　　“那有什么话想说吗？澈澈的粉丝们很热情啊，在后排举了很大的灯牌。”
　　周子澈顺着主持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远处一片灯海。
　　他很喜欢蓝色，所以粉丝们给他挑的应援色都是湛蓝，远远望过去好像一片海洋。
　　“嗯……拿到这个奖，首先要感谢陪伴我、帮助我在剧组度过了很久的剧组工作人员，感谢我的合作演员。”
　　“当然也很感谢我的粉丝，不管是我刚出道的时候，还是现在，他们都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演员其实是一个压力很大的职业，如果没有他们，我应该不会那么热爱演员这个行业。”
　　“最后……”
　　周子澈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底下的座椅，不着痕迹地把目光在江故面上停留了一会儿。
　　江故一直在看他。
　　“最后，我想感谢我的家人，很感谢他愿意包容我工作的特殊性，包容我一年有很长时间在剧组回不了家，一直支持我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我们之间以前有很多的矛盾，当然也因为许多事情争吵过，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他，让我有一个可以不用面对镜头，随心所欲休息的家。”
　　“今天拿到了最佳男演员的奖项，我会多向前辈们学习，继续努力，争取拍出更好的作品，既完成自己的梦想，也回报给一直鼓励我、督促我进步的观众，谢谢大家。”
　　周子澈说完，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胸腔里的心脏跃动地激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场，回的座位。
　　只记得路过江故身前时，在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借着光线的掩护，江故悄悄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指尖。
　　对方干燥的掌心滚烫的温度一直透过皮肤，顺着骨血沸腾开来，直到周子澈在座位上坐下，指尖还是忍不住轻微地战栗。
　　“周哥，你在台上说家人那段……是不是指的江总？你不怕你老粉听出什么问题啊！？”
　　周子澈双眸放空，缓了一阵，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台上是怎么想的。
　　但是那时候看见江故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心底里就是有一个声音促使他说出了那些话。
　　他的老粉都知道他的父母去世的事情，也知道他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个“家人”的意味确实模糊了一点，但是也没有到恋情曝光的地步。
　　“……当时是这么想的，就说了。”
　　小张助理无奈地摊手：“好吧……不过网上现在热度最高的就是你拿影帝的事情，除了那些cp粉，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你获奖感言的问题。”
　　毕竟在获奖感言里感谢家人也是常见的事情，小张助理在心底连声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
　　周子澈点点头：“我下次注意。”
　　“我先去联系一下工作室，让他们看着点网上的舆论动向。”
　　“好。”
　　获奖的事情尘埃落定，接下来的颁奖典礼他都可以放松一些了。
　　粉丝们应该都很开心，之前他答应了拿到影帝就发九宫格自拍，看来今晚要安排上了……
　　周子澈拿出手机，还没打开微博就看见一连串的微信消息。
　　除了圈内好友发过来的祝福，大部分都是江故的留言。
　　【江故：不是我包容你，是你一直大度地原谅我，谢谢你，阿澈。】
　　周子澈唇角微微上扬了少许，他继续往下看。
　　【江故：……你刚刚说的家人，是指我吧？】
　　语气竟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周子澈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打字回。
　　【当然不是你，我们还没复婚呢。】
　　屏幕上端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周子澈耐着性子等了将近五分钟，时间久到他以为江故至少写了一篇五百字的小作文。
　　然而对方真的发过来的时候，却只有三个字。
　　【江故：对不起。】
　　似乎怕他多心，后头还跟了一个【猛鲨落泪.jpg】
　　周子澈挑眉望向第一排，正好撞见对方起身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跳开目光，江故已经转过身，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莫名有种江故是来兴师问罪，问他那个“家人”指的是谁的错觉。
　　周子澈立即重新低下头打字。
　　【我开玩笑的。】
　　他和江故中间本来就只隔了一排，不远处缓步走来的男人转眼就快经过他身边了。
　　江故的手臂轻轻擦过他的肩，周子澈身体一僵，听到对方低沉的嗓音。
　　语气没有恼怒，只有几分带着酸意的失落。
　　“回家告诉我，那个家人指的是谁。”


第141章
　　他们的身影只交错了几秒钟，江故就继续往后走去，看起来应该是去了休息间的方向。
　　颁奖典礼已经过半，有不少领完奖或者有行程的艺人都已经离场了，内场一下子空了小半。
　　周子澈等了一会儿，待江故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才慢吞吞地起身。
　　“我去找一下江故。”
　　小张助理吓了一跳：“去干嘛？这里人多，你可别——”
　　“你忘了那些投资人有专门的单人休息间？你放心，我最多五分钟就回来。”
　　小张助理神色稍缓：“那我跟你一起去，帮你们俩望风。”
　　这话说的，好像他和江故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周子澈哭笑不得地点头应了。
　　他走到休息间的走廊上，趁着四下无人敲响了江故房间的门。
　　“谁？”
　　周子澈轻咳一声：“我。”
　　门打开，江故似乎刚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
　　见到他时微讶地挑了挑眉，侧身让他走了进去。
　　“阿澈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子澈听着身后江故锁门的声音，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没好意思直接说是因为察觉出你的情绪有点低落，所以想来解释一下刚刚那个玩笑，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
　　“我感觉有点困，那边摄像机太多了，没办法好好休息，想起你有单人的休息间，就到这里来了。”
　　江故墨色的眼瞳像被冰水浸染过，颜色愈浓，他低低“嗯”了一声，很体贴地拿过来一条薄毯。
　　“这是家里带来的，你盖着睡一会儿吧。如果有事我叫醒你，门我已经锁上了，不会有外人进来。”
　　周子澈接过毯子，本是随口说的困，现在在私人的空间里，靠着身后的软垫，眼皮竟然真的有些沉重地想要耷拉下来。
　　“你现在不想问我‘家人’的事情吗？”
　　江故眸色微沉，缓声答：“我想问，但是……还是回家再说吧。”
　　周子澈挪了挪身子，给江故让出坐的位置。
　　“你先过来坐。”
　　江故坐到他身边，拧眉：“怎么了，沙发睡着不舒服？你一定要等到颁奖典礼结束才能走吗？要不我们先回家。”
　　“挺舒服的。”周子澈懒得动弹，一勾手，“你靠过来一点，我衣兜里有餐巾纸，拿一张出来。”
　　身侧的男人微微倾身，一股好闻的冷香悄然萦绕上了周子澈的鼻尖，他感觉到江故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袋里，隔着衣料不经意地擦过了他肋间的软处。
　　“要纸巾做什么？”
　　周子澈喉口紧了紧：“你低头……眼睛也闭一下。”
　　江故的眼神乍看很冷淡，但是专注地凝视着某处的时候，配上他这张脸其实很容易让人心动。
　　尤其是江故在看他的时候，眼底的情绪一直在翻涌，几乎漫出来将他整个包裹住。
　　周子澈不确定如果江故一直盯着他看，他还有没有那个脸皮解释“家人”的事情。
　　江故很温驯地听了他的话，阖上眼间等着他。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似乎再靠近那么几厘米，鼻尖就能相贴。
　　周子澈拿着餐巾纸，抬手替江故擦拭着碎发上的水珠：“你刚刚去洗脸了？”
　　江故明显僵了一下，旋即色浅的薄唇悄悄勾起：“嗯。”
　　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又低了一下，从远处看他们两个就像拥抱在一起正在亲吻。
　　哪怕房间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外人，但是外头就是人山人海，周子澈忍不住红了耳尖，稍稍偏过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直到把江故湿漉漉的头发擦拭得半干了，他才把餐巾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想跟你说一下‘家人’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为什么在台上说你最喜欢的演员是我？”
　　江故没有睁开眼，棱角分明的面容神色温柔。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演员，我当然要说你的名字——我可以睁开眼吗？”
　　周子澈心跳快了几拍，下意识地：“不能睁眼！”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有点紧张，不像是跟结婚了三年又离婚的前夫说话，反而像是一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他不禁有些好笑，赶紧找补。
　　“那要是不谈我们之间的关系呢？你最喜欢哪个演员，你放心，我不会多想。”
　　“真的不会？”
　　周子澈不知怎么想到了韩穹，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真的不会。”
　　“不谈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你。我很少看影视作品，你知道的。偶尔看也是一些老电影，只有你的电影我都看过。”
　　“从一个观众的角度看，虽然周影帝才刚出道三年，但是演技不错，接的片子的质量也不错，拿这个影帝实至名归。”
　　“你后面那句话怎么像豆瓣评论？”
　　江故低低笑了一声：“因为我刚刚说的，就是刚刚看你的超话看到的，我觉得他说得很好，就是我想说的。”
　　“你放心，我记得切小号，不是大号去看的。”
　　周子澈忍俊不禁，他是演员，又跟江故太过熟悉，很容易分辨出对方说的话是不是发自真心。
　　“嗯，那好吧，我问完了，那我跟你说……我在台上说的‘家人’，就是指你，我在微信上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周子澈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被身边的人捞进了怀里。
　　江故抱他的力道很大，像是想把他融进骨血，他们的体温迅速交融，室温正在飞速升腾。
　　“……你怎么了？”
　　周子澈的下颌抵着对方的肩口，只迟疑了一下，他就伸手回抱住了江故的脊背。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阿澈。”
　　“我在微信上跟你说的，不是开玩笑的，谢谢你愿意一直照顾我，我以前——”
　　“以前的事情放在心底就好。虽然我跟你说过，那些事情不可能被抹去，但是我们可以用更多美好的回忆去填补剩下的地方，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压缩得越来越小。”
　　这样爱意就会胜过那些恨，最终变成一道凝结的疤，不再痛楚，但会提醒他们懂得珍惜，更明白彼此的心意。
　　沉默了许久，江故稍稍松开了他。
　　哑声回他。
　　“好。”
　　顿了一下，又忽地凑近了一些。
　　“但是我希望我们不只是家人，还是爱人……我可以亲你吗，阿澈？”
　　终章
　　周子澈凝视着江故的眸子，对方狭长的凤眼里装着两个小小的他。
　　好像是那片墨黑里唯一的色彩。
　　他顺从自己的心意，轻轻“唔”了一声。
　　后颈被温热的掌心扣住，身后再无后退的余地。
　　周子澈本能地阖上眼，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交融起来，一个温柔又几近窒息的吻，江故像是想要榨干每一寸空气，吻得缱绻而放肆。
　　分开时，周子澈喘了几口气，能感觉到自己的唇似乎有些红肿了。
　　青年眼底还有些空洞，睫毛微漉，被江故拥着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力气。
　　“我该回去了。”
　　江故似乎在亲吻他的发尖，嗓音很哑：“回去哪儿？”
　　“内场。”
　　“……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我跟小张助理说好的，五分钟之内回去……何况那边的镜头经常拍我，我长时间不在座位上不大好。”
　　江故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薄唇有一点破口，是刚才亲吻时他不慎咬破的，眸光愈发深沉。
　　“好吧，那你先走，我晚一点也回去。”
　　“嗯。”
　　周子澈等了两刻，见江故分毫没有把手松开的意思，失笑道：“先松松手，不然我没法走。”
　　江故依言松了手，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门外走去，刚走两步。
　　“记得补个口红。”
　　周子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耳根发烫：“嗯。”
　　“阿澈。”
　　他扭过头：“还有事？”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缓缓起身，无名指上的对戒在灯光下熠熠得夺人眼球。
　　周子澈的目光在那只戒指上停留了片刻，心底刚升出一丝预感，就听到江故问他，语气郑重认真。
　　“阿澈，我们复婚吧，好不好？”
　　周子澈一直等到颁奖典礼结束才离场，等到最后的明星不多，外面熙熙攘攘来拍照应援的粉丝也走了不少。
　　但是他刚一出内场，就看到原先在红毯外等他的粉丝们依旧站在原地，见他出来，兴奋地喊起了他的名字。
　　“澈澈！”
　　“恭喜澈澈拿到影帝！”
　　周子澈连忙走上前和他们打招呼，边走边用眼神询问小张助理。
　　小张助理委屈摊手：“周哥，我按你说的，给他们每人买了一杯热奶茶，让他们早点回家别等了，但是没人听我的啊，我总不能强行赶人走吧！”
　　“澈澈，我们乐意等的，我们超级开心看到你拿了影帝！”
　　“澈澈以后要继续加油啊！”
　　周子澈认真地朝着粉丝们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但是现在很晚了，大家真的可以回家了，有刚才没签到名的吗？我现在帮你们签完。”
　　顿时一堆好看的本子、纸笔递了上来。
　　“大家要签名的排队，不要挤，我都会签完的。”
　　“澈澈你收礼物吗？不是贵重的礼物，是给你的一封手写信。”
　　“我也带了礼物，是自己做的一个布玩偶，澈澈你可以收吗？”
　　“我也带了……”
　　粉丝们几乎都知道他不收贵重的物品，不让粉丝花重金做应援，所以递到他面前的都是一些手工的信封或者小玩意。
　　周子澈看着眼前一张张被寒风刮得没什么血色，但是笑意吟吟的脸，也不忍心拒绝，就让小张助理把那些小礼品都收了。
　　“澈澈，你今天晚上还会发自拍吗？你之前说拿了影帝的话就给粉丝们发九宫格。”
　　周子澈签完一个名，突然想到江故上次给他拍过的照片，唇角弯了弯。
　　“会发，不过大概要很晚才能发出去了。”
　　“没关系，我们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看到！”
　　“对！”
　　“我想看澈澈上次发的那种照片……就是很好笑。”
　　“对，恶搞照片超有意思！”
　　那看来他今天又得让江故帮他拍了。
　　周子澈点点头：“好啊，晚上一定会发的……都签完了对吧？大家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路上小心。”
　　“澈澈再见！”
　　“澈澈下次机场见！”
　　周子澈几次转身朝粉丝们挥了挥手，走到地下车库时，手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
　　“冻死了吧？让你穿个羽绒服你不，非得挨冻给粉丝签名。”
　　周子澈侧身坐进车里，刚坐好，整个人就被江故揽进怀里，披上了薄毯子。
　　他满足地叹了一声：“粉丝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穿羽绒服的话他们怎么拍照存图？”
　　能给粉丝们最好的一面，冻一会儿也没有什么。
　　“好吧……那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周子澈窝在江故怀里，身体很快被捂得暖和起来。
　　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望着江故流畅的下颌线条。
　　“……刚刚你在休息室里提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
　　江故搂着他腰的手一紧：“嗯？”
　　小张助理不明所以地回头：“什么？什么事情？”
　　周子澈抬起手，原本戴在中指上的对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我刚刚跟粉丝拍照的时候，他们应该拍到了吧。”
　　“周哥，你——你，你！”小张助理被周子澈无名指上闪亮亮的钻戒刺得眼睛生疼，“你想公开？！你想公开怎么不早告诉我？！”
　　小张助理的话被汽车前后座之间升起的不透明挡板无情地拦住了。
　　周子澈刚刚补好不久的口红又被吃了个干净，一个深吻之后，甚至添了几分艳红。
　　江故低着头，看着怀里眼尾带着一点薄红的俊秀青年，一手缓缓抚过周子澈的脸颊，另一手摘下了他手上的戒指。
　　“……怎么了？”
　　江故低笑：“你自己戴上的对戒，不作数。”
　　“那怎么才作数？”
　　将近凌晨，翘首以待等着新晋影帝发自拍的粉丝们终于等到了一组九宫格。
　　他们兴冲冲地打算夸奖一番澈澈的美貌，结果——
　　第一张照片，澈澈秀了手上的对戒，对戒戴在无名指上。
　　粉丝们心里一惊。
　　第二张照片，澈澈拍了对戒放在戒指盒里的特写，眼尖的粉丝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刻着的字母“JG”。
　　女友粉隐隐感觉到自己有塌房的风险。
　　今天刚刚兴起的一小波“江澈”cp粉狂喜。
　　【JG，江故！卧槽卧槽卧槽，我们真的嗑到真的了！】
　　第三张照片，澈澈换了居家的T恤，在镜子前刷牙，傻子都能看到浴室地板上两双男士拖鞋。
　　第四张、第五张……
　　【澈澈这是在干嘛？他什么意思？官宣恋情？！】
　　【不会吧，这也太离谱了，周子澈和江故是真的？他们两个什么时候？】
　　【嗐，对戒都戴到无名指上了，怕不是官宣恋情，估计要直接甩结婚证了吧。】
　　【塌房预警，猜猜周子澈要掉多少粉丝。】
　　【周子澈是演员，不是爱豆，他是正常恋爱结婚，不是约p劈腿，演员也是人，为什么不可以结婚？】
　　【本人是粉了澈澈三年的女友粉……现在心情复杂，但是还是祝福吧……澈澈只发图不发文字是几个意思啊啊啊啊！】
　　刚发完一组差不多等于官宣的九宫格的周子澈坐在被窝里，看着不到十分钟就蹿上热搜第一的话题【周子澈疑似官宣恋情】，心脏狂跳，看着手上江故刚刚给他戴上的对戒。
　　“要不明天再……”
　　明天再发官宣文案？
　　身旁刚洗完澡坐到他身旁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来不及了，我已经用我的微博转发了你刚刚的照片。”
　　【报——江故转发了周子澈的微博。】
　　【卧槽石锤了。】
　　【澈澈喜欢男人？他要跟江故结婚了？】
　　【虽然但是，这俩的颜值是真登对啊。】
　　粉丝们前一秒还在为周子澈拿到影帝狂欢，后一秒就得知自己偶像官宣恋情要结婚了。
　　妈粉：不错不错，江董事长名下产业很多，还算配得上咱儿子。看他俩的恋情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江董事长应该对澈澈不错。这桩婚事朕准了！
　　cp粉：我圆满了，我居然嗑到了一对真的，我又相信爱情了！
　　事业粉：结婚谈恋爱都行，电影电视剧必须得继续好好拍！
　　女友粉：呜呜呜我塌房了，可是，可是，可是，澈澈结婚也是迟早的事情，总算结婚对象不算差……
　　网上热热闹闹，一直发酵到第二天中午，周子澈抱着女友粉掉完的准备，跟着江故去做了复婚登记。
　　“如果女友粉掉完了，阿澈会不会后悔？”
　　周子澈睨了江故一眼：“后悔还来得及？”
　　“来得及，阿澈后悔的话，随时都来得及。”
　　周子澈低头看了一眼江故一直圈着他的手腕的手，再抬眸看一眼对方故作平静，眼角眉梢却掩饰不住愉悦的神情，忍不住轻轻笑了。
　　“……别抓我抓那么紧，我不后悔。我上微博发了？”
　　“再等一会儿。”
　　“为什么？”
　　“等到13：14分再发，图个吉利。”
　　“你还信这个啊？”
　　“本来是不信的……不过和你结婚这样的大事，宁可信其有。”
　　13：14分，周子澈闭着眼睛按下了发送键。
　　“你猜猜，你的粉丝掉了多少？”
　　“……几百万？一千万？”
　　“五十万。”
　　周子澈惊讶地睁开眼，五十万比起他的粉丝基数，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他刚想开口，忽地感觉到江故在他眉心落上了一吻。
　　“有很多祝福的话……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不是在骂我？”
　　“不是。不过你的很多女友粉说，如果我对你不好的话，就连夜套麻袋把你抢走。”
　　周子澈忍俊不禁：“……很像我的粉丝会说出来的话。”
　　江故的嗓音沉了少许，吻沿着他的鼻梁下移。
　　“嗯……想法很美好。”
　　“不过很可惜，他们这辈子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