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 你爸爸   向哨文、向导攻X哨兵受   文案   艾文大学人类精神研究学院白老师,接到了一份新的工作邀约,邀请他去治疗一个发了疯的哨兵。   -   向导是攻,哨兵是受   不知道向导哨兵是什么也不影响看文。   攻脾气不好   受是医学意义上的疯狗 第1章   “直到上个世纪中旬,我们社会才把这些当时的‘精神异常’者正式更名为向导和哨兵。”   新生开学第一堂公共课上,讲台上看起来二十出头的讲师,正满头是汗的点着 PPT。   在连续翻了点了几下后,他开始讲起了艾文大学的建校史:“你们如果关心你们未来要生活五年的学校,在入学之前应该在网上查过一些我们学校的建校史。”   这是一堂两百人的公共课,教室内挤满了人,底下嗡嗡声不绝于耳,几乎没什么人在听讲台上的讲师讲课。   讲台上的人环视了一圈教室现状后,他脸上带上些苦恼的表情,在翻 PPT 的间隙中,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教室大门附近站着的男人。   男人身材笔挺修长,靠在嘈杂大教室的门旁,也难以忽视他浑身散发出的存在感。   男人单手持一本学校统一发下的墨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背靠在近三米高的教室大门旁,微微垂着头似乎在十分认真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已经被摄影师构好造型画面,正在等待拍摄的模特。   而坐在教室前排的好几个新生,也确实拿着手机在偷拍他。   讲课的讲师看男人丝毫不关心讲课情况,十分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讲学校的建校史,余光见男人眉头微微一挑。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发起怵来,只恨为什么视力要这么好,不是个近视眼。   他立刻凑近了讲桌上的话筒,拔高声音,因为凑得太近甚至发出了些喷麦的声。   “大家安静,第一堂课分十分重要。   这决定未来所有任课老师对你的初印象,从而影响你们期末的成绩,甚至毕业问题。”   底下小声说话的声音勉勉强强小了些,讲台上讲师才继续介绍起学校历史:“一百二十多年前,当时人类突然大规模爆发了当时人们所谓的‘精神疾病’。   许多人在疾病后期精神崩溃发狂,最后被无力的家人关进了精神病院内。”   他点下 PPT 的下一页,页面上现实出艾文大学的平面构图,他看着这张图继续说道:“我们学校占地一千五百万平方米,在当时是里尔市最大的一个精神病院。   短短十年,所收容过的精神病人近十万人。”   底下有个调皮的新生扯着嗓子开口说道:“老师,你讲的哨兵跟向导的历史,我们小学课本上都有讲过。”   教室内因为这个调皮的学生发声,骤然哄起了一些调笑声。   靠在门旁看笔记本的男人突然抬了下头,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骤然喧闹起来的大教室,随后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讲台上讲师没看见男人的动作,他站直了身子去看那个说话的女生,有些生气地冲那位女生招了招手说:“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请你上来讲。”   女生调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报告老师,我就在座位上讲。”   女生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句话说下来,比讲台上用麦克风讲话的讲师声音还大些。   “我初中的一位老师,曾跟我们打过一个比方。   他说如果把人类的精神比作一块冰山的话,那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普通人类所知道、且所使用的只是在海面上露出来的大概百分之十而已。   而一百二十年前左右开始,因为一些人类所不知的原因让在海面下的冰上浮了一些,人类无法知晓海面下的所有的未知,也很难控制浮出海面的那一块未知的冰山。   才导致出现了当时所谓的‘精神异常者’。”   讲台上讲师点了点头。   女生双手背到了自己身体后面,十分可爱地在座位上轻微地晃动了片刻:“上个世纪中叶,一位叫艾文的女博士,她发现这些‘精神异常者’精神波动大于普通人,通过长期的接触研究提出这可能是一种人类进化的可能。   我们也因此把这些‘精神异常者’划分正式更名为现在哨兵跟向导。   而曾经的里尔精神病院,也因她而改名为艾文大学。”   女生对着自己周围的同学抿起嘴笑了下,嘴角一颗梨涡明显,“这就是我们选择精神研究这个专业的原因。   是为了研究出更长期、更稳定也更加无害的精神类药物,是为了研究海面下所有的未知。”   女生说完后,教室内一阵和煦的风刮了出来。   教室内大部分学生都感觉精神微微一震,而后就见站着的女生身体内滚出一只圆滚滚的熊猫,那熊猫体型中等,手中还抱着一根细长的翠竹。   在教室的桌子上方向前滚动,直滚到讲台上,随后对着讲台上的讲师张嘴打了个哈欠,把讲台上的讲师吓了一跳。   女生说:“我叫宁文,是个哨兵,很高兴认识大家。”   熊猫退回到了她桌前,盘腿坐在她面前啃竹子,,它头上身甚至还戴了一圈粉色的小花环,显得它有些奇怪的可爱。   周围学生一片哗然,很少有哨兵会选择这个专业,哨兵体能突出,五感强大,但因为精神不可控,需要长期服用精神稳定性药物,所以研究类的工作几乎没有哨兵的踪迹。   宁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熊猫,对着教室内的的同学们粲然一笑,而后坐了下来。   站在教室门口看笔记本的白年,他单手关上了手上的笔记本,瞥了眼女哨兵桌上坐着的熊猫。   讲台上的讲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都不要随意放出自己的精神体。”   他吩咐完之后说,“这位叫宁文的同学说得非常好。”   接下来的课白年就没有再听下去了,他拿起放在空桌上的两本资料,抱起资料打开大教室的门直接离开了。   见他走后,讲台上的讲师明显大松了一口气,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在我讲课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啊。”   学生见他突然变得亲切不少,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有学生起哄道:“老师老师,刚刚门口站着的那个旁听的人,是谁啊?哪个学院的?”   讲师叹气:“他才是你们这节公共课的老师。   我是他带的学生,叫林森,严格意义上只是你们的学长。”   有学生大声问道:“他是我们老师,为什么不给我们上课啊?”   林森有些头疼,十分想吐槽说因为他有病当老师的天天奴役学生替他上课,完全没有任何为人师表的自觉,嘴上还是十分官方地解释道:“他有事。”   学生显然不甘心:“第一堂课都有事不上的吗,那他为什么要当老师啊?”   林森尴尬地笑了两声,想说我也挺想知道的。   从教室离开的白年并不知道学生心中的想法,他面无表情在学校里行走。   路过学校新闻系的时候,见有新闻系学生在拦人采访,白年腿长,步子向来走得快,面无表情地从正在探头探脑寻找采访目标的学生身旁走过去。   做采访的女生上来就追:“能打扰您几分钟吗?我们就最新出台的管控哨兵精神稳定类药物的法规……”   “不行。”   采访的女生话没说完,白年冷冷地回了一句,步子迈得更大的离开了。   做采访的女生正在做实践课题,刚开始采访没多久。   因为长相甜美,气质亲切,很少有被人直言拒绝的时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愣在当场。   而旁边拿着设备的学长马后炮般地咳咳了两声声:“那是精神研究系的白年老师。   神鬼莫近,看见他当场绕到三百米远就好了。”   女生疑惑:“为什么?”   手持设备的学长耸了耸肩:“脾气很差。   别人都这么传的。”   他想了想,又凑近女生说秘密似地补充道,“他是个向导,曾入侵过哨兵的精神海。”   学长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越过了哨兵的精神屏障,到了最深处。”   女生睁大眼睛,皱起眉头:“我们法律命令禁止这种行为。”   学长设备扛在肩上,单手扶着设备,笑嘻嘻地说:“他曾经是我们国内最年轻的顶级精神唤醒师。”   他说完耸了耸肩膀,“但是被吊销执照了。”   女生皱着眉头思索想了片刻,在想着刚刚那个那人的样貌。   学长凑过来,长臂一伸,直接勾在了女生肩膀上,笑嘻嘻地说道:“妹妹,你的新闻敏锐度很低啊,竟然连我们学校的白老师都不认识。   他上过的杂志封面比你采访过的人还多。”   女生手持话筒,斜瞥了学长一眼,随后抬起脚,恶狠狠地踩了下学长的鞋子:“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勾我肩膀?”   学长龇牙咧嘴的跳脚,身上拿着的摄影设备差点一手没拿住:“有必要吗?设备摔了你负责吗?!”   女生说:“那你应该双手拿着设备,而不是用一只手来勾我肩膀。”   女生冲他翻了个白眼,“拿出点专业性来好吗?”   被讽刺的学长也在原地翻了个白眼。   白年作为一个学校普通老师,在学校办公楼有着一套跟学院院长同规格的单独办公室。   办公室内冷气从他出门时就没关,非常不节能环保。   白年从教学楼一路顶着大太阳走回办公室,一推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吹了个哆嗦。   他拿起门旁衣架上搭着的外套,关上大门后,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书。   人还没坐到椅子上,桌上的座机就像是装了什么窃听监控之类的东西,十分及时地响了起来。   学校座机只能打内线电话,白年一边披外套一边探身去看座机上来电显示的短号码。   院长办公室打过来的。   白年点点头,坐到了椅子上,打开桌上电脑,完全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他此刻应该在上课,接不到这个电话。   电话在响了半分钟后挂断了,接着他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白年侧目去瞥。   来电显示 “王海波” 三个大字,正是他们学院的王院长。   白年脸上摆出了个略带嫌弃的表情,视线重新收回到自己电脑显示屏上。   他电脑桌面上正挂着三个小窗口,分别是蜘蛛纸牌、扫雷以及单人斯诺克三个古老的电脑单机小游戏,他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戳弄着鼠标玩游戏。   手机铃声响了半分钟,挂断后,立马又响了起来。   白年扫雷的空隙中,抬出一根食指戳下通话按钮,再点开免提。   他单手撑着下巴,脸上百无聊赖,嘴上道:“王院长吗,有什么事?刚刚在忙没听见电话。”   王院长丝毫不讲究说话礼仪,直接戳穿道:“别装了,刚去问了学生,你根本没在上课,学校每个月给你发的工资就是让你以这样的工作态度来工作的吗?”   白年拿着鼠标的挪了挪纸牌,“唰唰唰” 几声电脑音效声,一竖排的纸牌成功堆到了左上角去。   “工资?你说的是每个月税前七千五,里面包含所有福利补助的、按月打到我银行卡上的钱,是用来买我良好的工作态度的、工资吗?” 白年边玩游戏边问道。   王院长哼了两声:“学校普通老师都是这么多的工资,你现在就是个普通老师,还想要怎么样?”   白年开始给扫雷的记号上标红旗,嘴上不耐烦地说道:“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是特意打电话来谴责我的工作态度的话,建议学校把我辞退。”   王院长大喘了两口气,怒道:“胡说八道!”   白年开始用眼睛判断电脑屏幕上球杆的角度,嘴上闲淡淡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下个月要考中级精神治疗师的职称,准备升职加薪后再以良好的工作态度来工作。”   王院长在他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话后,立刻接嘴说起了正事:“68 号哨塔的治疗组组长聂平说有事需要你帮忙。”   白年想都没想地拒绝道:“忙着考职称加薪,没空。”   说完也不管那边人直接挂了电话。   鼠标移动把最后一颗球也打进洞之后,系统开始给玩家算分,分数算出来后,白年啧了一声。   等到白年桌面时钟即将走到下课时间之前,他办公室的突然门被敲响了。   白年瞥了眼桌上放着的钟,他正在静静地等着下班,没出声。   没想到大门下一秒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白年见状脸一黑:“麻烦请注意下基本的礼貌。”   不礼貌的来人身子扁平,穿着一套板正的工作装,手中夹着黑色的公文包,发油把头发抹的丝丝可见,见到坐在电脑后的白年先嘿嘿一笑。   接着直接走进了办公室,他也被办公室的开着的冷气吹了一个哆嗦,他伸手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反手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白年老师,您在艾文大学任教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聂平保持着一个十分良好的态度跟白年打起招呼来,“我是 68 好哨塔治疗组的组长,聂平。”   “嗯。”   白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聂平迅速地走到白年桌前,他双手撑着白年的桌子,身子从电脑背后往前探过来,在一句简短的寒暄之后,他语气十分迅速地直接说起了正事:“我们哨塔观察组,在一个星期前发现一位单独从黑渊出来的哨兵。   在此之前我们哨塔找不到这位哨兵进入黑渊的任何信息。”   白年兴趣缺缺玩着古老的电脑小游戏,十分敷衍地 “嗯” 出了一声。   聂平说话的语速更加快了:“他从黑渊出来已经意识暴动了,他甚至打伤了我们好几个治疗组的成员。   事出紧急,当时我们给他注射了超过正常哨兵近五倍以上的精神镇定药物,他才勉强倒了下来。”   白年 “哦” 出一声,十分不走心地夸赞道:“真厉害呀。”   “他被送到治疗组之后,情绪仍旧十分不稳定,重伤了我们好几位治疗师。”   聂平道。   白年仍旧不走心地遗憾道:“哦,真可惜。”   聂平再接再厉:“他醒来后甚至没有人能够接近他,也没人能打探出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他现在被关在我们治疗组的五号治疗室里。”   白年冷淡地 “哦”。   聂平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现在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了,他必须得向上级申请提高自己的工作待遇,嘴上卑微地说道:“如果媒体知道我们这样对待服役黑渊的哨兵,我们治疗组会被直接告到特殊管理法庭。”   白年分了一个眼神出去,他戴着的眼镜镜片上印了些电脑桌面五彩的光,视线从那五彩的光芒轻飘飘地瞥到了聂平脸上,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话也没说半句。   但聂平就能明显感觉到,白年眼中传递出来的意思。   ——关我屁事。   聂平一咬牙,说道:“他到我们治疗组五天,只正常说出过一句话。”   聂平补充道:“他点名让你去找他。”   电脑前的白年眉毛微微挑起,电脑桌面上的三个小游戏都显示成功通关,他放下鼠标,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聂平。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一丝轻蔑,询问道:“请问我现在是在什么会所里挂名当鸭子了吗?他还指名点我?” 第2章   随着白年话音落下,学校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白年拿起桌上笔记本,起身就要离开:“下班了。”   他还给自己办公室内的客人、此刻已面如菜色的聂平温馨地解释了句。   他脱下自己身上外套,随手搭在门旁衣架上,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从空调房内突然到了高温室外,他戴着的眼镜上凝了一层薄薄水雾。   白年停住脚步,取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垂着眼睛抽出纸擦了擦自己的眼镜镜片。   身后跟着出来的聂平,前脚差点踩上了他的后脚跟。   白年重新把眼镜戴回脸上,扭头看了眼聂平,他问道:“你的眼睛挂在脸上,其实只是装饰物是吗?”   聂平年龄三十五岁上下,参加工作时间已经超过十年,十分辛苦地从小治疗师爬到了组长的位置。   平时也是个小领导,底下领了十几个人,在单位上碰见组员怎么也是个要被人点头问好的身份。   在白年这热脸贴了十几分钟的冷屁股,此刻内心不仅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把手中拿着的公文包夹到胳肢窝处,他一把上前捉住白年刚戴上眼镜还未彻底放下去的手,目光近似深情款款地说道:“真的,帮帮忙吧。”   他深情地喊道,“年哥!老哥这次求你了!”   年哥不为所动,他抽出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手,默默地后退了两步,又默默地用刚才没扔的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手。   聂平叹气:“他本人十分抗拒我们治疗组的治疗,虽然一直无法控制在发狂伤人,但好像仍意识清晰。”   年哥继续垂着眼睛擦自己的手指头。   聂平继续叹息:“今天早上我们的实习生给他注射营养剂的时候,他挣脱了束缚带,掐着我们实习生的喉咙,甚至用针管伤了我们实习生的脖子。”   白年点了点头,毫无人道主义精神地下结论:“不可控的伤了非常多的人?没救了,直接送到黑塔终身监禁吧,或者安乐死也行。”   他说完把纸巾团成一个团,抬起步子立刻走,走到垃圾桶旁把垃圾扔进去,头也不回地下楼梯。   聂平跟在他身后跟得非常紧,神情诚恳,任劳任怨:“他还有意识,我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服役去黑渊的哨兵。”   白年冷哼:“那你们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再也不要让这群精神永远都不会稳定下来的哨兵去黑渊服役。   是你们在加速他们的精神崩溃、在加速他们的死亡。”   聂平被训得面色发青,觉得工作太难了,希望政府能够提前哨塔工作人员的退休年龄。   “下个月要考中级精神治疗师的职称,没有时间。”   白年找了个听起来十分合理的借口,再此冷漠拒绝。   聂平闻言却大吃一惊:“你顶级精神唤醒师的执照都拿过,现在去拿那没球用的中级精神治疗师做什么?!”   白年回看他一眼:“你这是在质疑我们学校评选优秀老师的条件之一、还是在质疑我们学校让老师能够加薪的制度?” 他问。   聂平心里想着,听你这语气分明是你自己在质疑吧,但是嘴上仍旧十分好脾气地嘟囔起来:“你都拿过顶级唤醒师的执照,没必要去考那个吧…… 现在向导人手一个中级治疗师执照。”   白年面色不愉,声音不悦:“非常感谢你提醒我,我五年前被吊销执照,且终生不得再考的事情。”   聂平声音讪讪:“全国拿过这个执照的人两个手也能数得过来,其中有三个还都挂了。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   白年没好气:“滚滚滚。   别打扰我未来的职业规划,下午还要去给学生上课受气,没时间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聂平虽然只到学校来了短短一个小时,也已经在院长办公室对白年的教学生涯略有耳闻,他小声反问道:“你上课受气?确定不是学生上你的课受气吗?”   白年没理他,下了楼梯拐弯就往学校停车场方向大步迈了过去。   白年走路很快,他腿长,不管是什么时候走路都一步迈得又急又快,旁人很难跟上他的走路节奏。   聂平走在他身后几乎小跑才跟上。   聂平跟在白年身后,气喘吁吁地说话:“他掐着我们实习生的脖子,点名道姓说——让白年来。”   白年嘴巴往下一耷,摆出了个教科书式的臭脸,他脾气十分暴躁,对待莫名其妙人类的容忍度低到离谱,闻言冷声:“你怎么不让他去舔自己的屌?”   姿势离不离谱不说,可行性几乎没有也不提,对话毫无逻辑也不讲。   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在伟大的校园里神情冷漠地骂出这样一句脏话,让老好人聂平都噎在了原地,他还十分迅速地替白年观察了一下周围有没有年轻的学生。   学校停车场专供老师停车,且下课铃刚打响,附近并没有学生,聂平才舒下一口气,就见到白年找已经成功找到了自己的车,他打开车门迅速地坐了进去。   聂平 “诶诶” 两声疾步走上前,白年的车子引擎轰鸣起来,一脚油门后,车 “唰” 地就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了。   车子带起的风还刮乱了聂平梳得油光可鉴的头发。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近每日早上起床,都能看见枕头上自己掉落的头发,他悲从中来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顶。   那个哨兵从黑渊走出来的第二天上班,他就知道自己悠闲等待退休的好日子肯定到头了。   聂平代表 68 号哨塔的治疗组,前前后后来了艾文大学好几趟。   每次见到白年都跟儿子见了爹似的,就这也没打动白老师铁石心肠的一颗心。   最后大叹了一口气,用了他最不喜欢的方式,给主哨塔治疗组的老大拨了个电话。   老大问:“谁?白年?是我知道的那个白年吗?”   聂平嗯嗯嗯。   老大问:“那个哨兵真的有意识吗,确定不是已经彻底疯了,再怎么治疗也不会有效果的地步?”   聂平苦笑:“他甚至能正常说话,就是完全不配合我们工作人员而已。”   老大苦恼:“一定得找白年吗?我们哨塔的尖端人才都死光了吗?”   聂平低声嗯嗯:“他点名要找白年。”   老大苦恼:“你觉得让他直接死掉,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啊?”   聂平对于自己老大竟然发出这种违法犯罪的发言大为震惊:“什、什么?!”   老大隔着电话叹气嘟囔了声:“让我求白年办事,你怎么不打电话来让我自杀?”   “……” 聂平沉默。   老大说:“知道了。   我给他们院长打个电话,让他把白年辞掉。”   聂平疑惑:“这样行吗?”   老大信誓旦旦:“放心。”   根本放不下心的聂平,在两天后得知白年学院的院长,以非常多的理由来吩咐白年去接受组织下达的任务,还十分严肃地告诉白年:“这是一条人命,你如果能帮助为什么要拒绝?”   对生命无任何恻隐之心的白年,在听完这一段话之后回办公室打了一份简短的辞职信扔到了院长桌上。   鉴于他没有任何值得交接的工作,给完辞职信拍拍屁股就直接从学校离开了。   聂平知道这条消息后心里‘卧了个大槽’,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白年难伺候、王院长离谱、还是该说自己老大不靠谱。   他立即问到了白年的家庭住址,一刻没耽误地就往白年家走。   白年家住的偏,他是单独一栋的房子,走路到最近的邻居家都要走五分钟。   聂平找到白年家门口时,抹得油光水滑头发经过路上颠簸、以及夏季的燥热,已经乱得没有了形状。   他站在白年家 “铛铛铛” 敲白年家院口的大铁门。   敲到手都被震麻了,也没见人来看门。   聂平在门口用双手撑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地喊了起来:“白年,白老师,年哥!在家没,给开个门啊——”   喊了两分钟,屋内的人臭着一张脸打开了大门。   白年身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站在门口居高临下、面色不善地看着不速之客。   聂平从自己公文包里立刻掏出了一份治疗组的顾问聘书,十分诚挚地邀请白年到 68 号哨塔去做顾问,工资待遇一切都好说。   白年的物质欲十分低贱,如果吃空气能够补充人体所需的营养的话,那么他当老师的这几年甚至可以不用花一分钱。   何况他并不缺钱,工作待遇只是他敷衍教学工作的借口而已,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吸引人的事情。   白年问:“说完了?”   聂平点头。   白年也点头,而后把门直接关上了。   聂平吃了个闭门羹。   本来九月份天就热,他来来回回几趟,额头都跑得全是汗。   他大叹气,继续给老大打电话。   老大接到他电话似乎还不太乐意。   “又怎么?” 老大问。   “白年自己主动离职了。”   聂平答。   “那挺好的啊,让他去看那个疯了的哨兵。”   老大情绪平静,张嘴就来,根本不知道办事人员的工作艰辛。   “我现在到了他家门口,他不同意。”   聂平解释道。   老大那边迟疑了很久,负隅顽抗般地问了句:“真的得让他去吗?”   聂平木着一张脸说:“那个哨兵在我们治疗组关了一个多星期,只说过这样一句话。”   老大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道:“你去敲白年的门,把电话给他,我来跟他说。”   聂平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再次去敲了白年的门。   白年这次倒没不理他,打开门眼神冷得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看他。   聂平刀枪不入乐滋滋地拿起自己的手机,递给白年:“我们老大,让你接电话。”   白年眼睛微微一眯,询问道:“你们老大,谁?”   老大的声音从手机里暴怒地蹦了出来:“我!我!我!江寻州!装什么不知道我是谁?!”   白年慢腾腾地哦出了一声,拿起手机,闲淡淡地回了句:“是你啊,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白年在上法庭吊销了执照之前,曾在主哨塔工作。   江寻州是他当时的同事,不过那个时候江寻州还不是治疗组的老大。   他年龄比白年大了不少,但职位没白年高,经常被白年吩咐做事,被白年支配的印象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十分深刻。   聂平作为江寻州手下小兵,第一次见老大有脾气这么暴躁的时候,他非礼勿听地默默地把视线挪向了旁边长得一颗郁郁葱葱的树。   白年拿起手机跟江寻州聊了起来。   聂平只听见白年嗯了几声,间或偶尔冷笑出几声。   这声冷笑直接能让人在酷暑季节体会到透心凉的爽快,聂平默默地打了个哆嗦,视线望更远的地方瞥了过去。   他听到白年说:“好。   你把当时所有的资料都发到我这来。   等所有资料都到了,我就去帮你的忙。”   聂平听到视线收回来,有些好奇江寻州到底跟白年做了什么交易,让白年答应下来这件事情。   随后就听见白年手中拿着的手机传来自己老大暴怒地吼声:“什么叫帮我的忙?!”   白年手指一戳,挂掉了电话。   他把手机递给聂平:“好了。   现在来告诉我,那个很难搞的哨兵,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3章   白年是在三天后到的 68 号哨塔。   哨塔外观确实像是一座哨塔,当初建立时是为了观测当时出现的不明物质,那不明物质会诱使人走进它打开的门里,让所有进去的人都精神失常乃至死亡。   后来经过物质分析部的人解构出来的分析报告,这东西成像上看起来像是漆黑一片的毛线团,因为早期实验者觉得接近这种物质会给人产生一种如临深渊的恐怖感,就把这不明物质命名为 “黑渊”。   最开始发现黑渊时,人类还只有一座主哨塔。   就连五年前白年被吊销执照时,当时的哨塔编号也才编到 43 号。   短短五年,黑渊的数量增加到了 68 号,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科学类的杂志上,经常有学者痛苦地分析说再以这种指数增加下去,不出一百年人类生活的地方可能会被黑渊全部覆盖。   白年跟着工作人员进到哨塔内部,走向通往治疗组楼层的电梯。   引路的大堂工作人员微笑按着电梯开门键:“聂组长正在等您。”   她露出十分标准的礼仪笑容,“您的顾问证,以及通行证会在您今天下班时间之前为您制作好。”   白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向导还是哨兵?”   她微微一笑:“我是一位向导。”   白年点了下头,抬起步子离开了电梯。   身后的电梯门缓慢地关上了。   治疗组的楼层算不上高,开电梯迎面撞到眼里的是个夸张的室内喷泉。   喷泉内的雕塑是一只正在玩水的海豚,海豚上架着欢迎牌,上面十分温馨地写着 “68 号哨塔治疗组欢迎您”。   白年入目看见这玩意,实在觉得有些不堪入目地撇开了眼睛。   还没绕开这夸张的喷泉雕塑走,聂平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小跑着走了过来,他热烈欢迎:“来了来了。   您是想直接去五号治疗室看那位哨兵,还是先看半个月他从黑渊出来时的影像资料?”   白年脸带嫌弃,抬手指了指那夸张的室内喷泉:“江寻州未免太自恋了。   现在所有哨塔的治疗组门口都得立个他的牌坊?”   聂平疑惑:“啊?”   白年嘲笑:“他把他的精神体做成雕塑到处放,不会还告诉你们这是治疗组爱与和平的象征吧?”   聂平的三观受到了颠覆:“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白年从鼻腔里冷哼出了一声。   聂平再转头看这个据说象征他们治疗组标志的海豚,越看越觉得意思好像不太对。   白年说:“先带我去看向他从黑渊出来时的影像资料。”   放映厅内环境很暗,聂平刷了工作卡取了已经归档的资料,吩咐工作人员开始放映。   白年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背,双手环胸地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画面。   所有已知的黑渊都被哨塔围了起来,只有一扇可供出入的大门,门开一次需要通过层层关卡,开门时甚至需要哨塔超过七个部门的部长公章才能顺利开启大门。   白年眯着眼睛看向摄像镜头内平静的黑夜。   聂平在旁边解释起来:“他出现的这个时间点非常奇怪,这个月我们 68 号哨塔进黑渊服役的哨兵还有两天才会进去。   而上一批进去的小组已经成功地从里面出来了。   已经出来的小组中有两位精神状态处于崩溃边缘,已经在我们组内接受治疗成功。   而且上个星期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离开了我们哨塔。”   白年十分随意地 “哦” 了一声,摄像的画面出现了十分微弱的波动,像是池水被微风吹皱一般泛起了一层几不可察的涟漪。   “等等。”   白年说道。   影像画面顿时停住了。   白年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盯着这暂停下来看似平静的画面看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眼画面右下角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十五分三十一秒。   他问:“晚上九点十五分三十一秒左右,哨塔值班的观测员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精神波动?”   聂平顿了顿。   白年单手指了指画面:“摄像画面中肉眼可见的能看到一层精神波。”   白年的单手指起来,沉吟了片刻,“我所知道的人里面,不超过三个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波动,其中两个是以精神力强大著称的向导。”   白年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有一个是哨兵。   他非常危险,战斗能力十分突出,对于自己精神的掌控也比一般哨兵要好很多。”   聂平十分认真地盯着摄像画面看了许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到有些泛酸了,也实在没看出白年所说的肉眼可见的精神波动,他止不住内心吐槽——除了你谁能看到这 “肉眼可见” 的精神波动,别开玩笑了。   聂平嘴上小声道:“我知道的。   那两个向导就是我们国内为数不多的顶级精神唤醒师。”   他说,“不过他二人年纪都大了,现在……”   他话还没说完,白年冷笑了一声:“在政治场上做可耻的政客。”   聂平闻言噎了噎,顶头老大的话他可不敢说,只好转移话题:“那你说的那个厉害的哨兵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厉害的哨兵我怎么没听过?”   白年言简意赅:“死了。”   聂平疑惑:“啊?”   白年瞥了他一眼:“一百年前就死了。”   他冷漠地问,“怎么?你不看书的吗?”   聂平被问得噎了一下,一下就理解了自己直属老大跟白年共事时的痛苦。   白年收回视线,看向停住的屏幕:“继续。”   他道。   屏幕开始动了起来。   在大概五六秒的平静下,一个男人缓慢地出现在摄像范围内。   他身上衣服糟糕,乱七八糟的像是一个随时会被带到收容所里去的流浪汉。   他头微微下垂着,摄像画面便无法清晰捕捉到他的五官。   只见他缓慢地走到了摄像镜头范围的正中央,随后微微侧抬起头看了眼天上方向。   白年双手环胸地坐在沙发上,见状稍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梢。   在几十秒之后,就有数十个穿着哨塔统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男人转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数十个人,他步子都不变地继续朝前走去。   那姿态步伐都不像是一个刚出黑渊疲累万分的哨兵,反倒像是一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正在入侵他人领地的雄狮。   有个哨塔工作人员走近男人,而下一秒,几乎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瞬间,那个工作人员人向后飞出了好几米远的距离。   聂平虽然看了这个影像资料很多次了,还是没忍住抽了口气,他给白年解释起来:“这就是被他伤的第一位工作人员。”   聂平脸苦了下来,“而且还是位哨兵。”   白年没有理聂平,他眼睛在镜片后默默地专注了起来,冷淡地开口道:“刚刚那画面放慢些。”   是画面调慢了一个倍速,白年又道:“再慢一些。”   连续放慢了很多倍后,画面才能看清楚,男人快如残影般的身体急速地冲到哨塔工作人员面前,仅用了一个拳头,就把这个哨兵打飞了数米远的距离。   白年十分缓慢地啧出了一声,下结论:“挺危险。”   聂平头秃,小声槽道:“我一直都有告诉你他很危险啊……”   白年靠回沙发椅背上,姿态舒展地像是在电影院看电影,他道:“继续。”   画面恢复正常的速度,又动了起来。   画面中的男人展现出了攻击性后,哨塔的工作人员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有人按着耳朵上的通讯耳机,十分快速地在说话。   而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里,男人又快速地撂倒了好几个人。   男人袭击了数位工作人员,随后仰头盯着天看了片刻,白年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对方脸上露出的能称为快意的笑容。   白年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抽出了只印着艾文学校 logo 的钢笔,又拿出了一个墨蓝色印着同样 logo 的本子。   他单手展开这个笔记本,打开笔帽,沉吟片刻,开始写下关于这个哨兵的第一条信息。   “疯狗。”   白年这么写到。   影像画面的后期,有人用上了麻醉枪对着男人射击。   聂平在旁边吞了吞口水:“其实是稳定精神类药物里参杂了一些麻醉药剂。”   白年从鼻腔里十分讽刺地笑出了一声。   男人在中针之后,显得愈发狂躁了起来。   白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在男人倒下后,哼笑出了一声:“你们用了能够迷倒一头大型野生动物的麻醉剂,来对付一个哨兵。”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一个刚从黑渊出来的不可控的哨兵。”   聂平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解释:“你也能看见,这个人到底有多危险。”   白年关上手持着的笔记本,把笔插回自己口袋里。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战斗力这么强,在面对几乎能把一个成年男性致死剂量麻醉剂的时候,都没有放出他的精神体。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不急不缓地问道。   聂平微微一怔,略有些惊讶地开口道:“没错。   没人见过他的精神体,他一直都是在用拳头。”   白年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带我去看看,这个被你们哨塔当做野生动物来对待的哨兵。” 第4章   哨塔治疗组的五号治疗室,说的好听也叫做治疗室。   但实际是个禁闭室,里面通常会关着从黑渊出来后精神失控、用药物等各种治疗手段都无法稳定下来的哨兵。   而根据哨塔内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被关进五号治疗室的哨兵,他的家人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签下协议后,他则终生被关在疗养院。   白年站在五号治疗室门口时,问了一句:“既然都关到这来了,何必还要找人来治?”   聂平说:“他跟其他已经神志不清的哨兵不同,他有意识,只是完全不配合治疗而已。”   在他二人说话见,治疗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白年微微挑起眼睛往治疗室内部看去,只看见几十平方米大的房间内,摆放了几个简单的医疗设备,房间右上角的摄像头随着门开的声音缓慢地把镜头移了过来。   机器转动的声音嗡嗡,像是一个零件老旧的机器人在艰难的移动。   房间左角摆放着一张单人病床大小的床,有一个男人双手双脚都被禁锢在这张床上。   白年站在治疗室门口顿了顿,他双手环上胸口,像是一堵墙一般地沉默地站在大门入口处。   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闭着眼睛蹙着眉头,头上的头发被汗水濡湿成一缕一缕的模样,下巴处的胡茬也显得他久未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邋遢。   白年沉默地站在门口。   聂平跟在他后面,见他开门后不动半分,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白年神情冷漠:“你们治疗组已经请不起清洁工了吗?”   聂平个子没白年高,闻言只能从白年身侧缝隙里望进治疗室内,哨塔有专门的清洁部门,每天都会来打扫卫生,这间治疗室内部的卫生条件不管怎么看都算还可以。   聂平闻言疑惑地 “啊” 出了一声,不知道白年是哪门子的洁癖犯了。   “你们治疗室的汗臭味、尿骚味、甚至某些排泄物的味道让我没法挪动半步。”   白年冷声道。   “……” 聂平表示自己根本没有闻到他所说的这些气味。   床上被绑着的男人似乎听见了门口动静,他被紧紧禁锢在床上的双腿曲了曲,那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海浪推到岸上来的游鱼、在无水的岸边无力地扑腾着自己的尾巴。   这个男人即使被绑成了这副模样,仍旧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反抗着。   白年面无表情地分析完后,又默默地往门后退了一步。   紧贴着他站在他身后的聂平,差点被白年一脚踩在了鞋子上。   他伸出手用胳膊顶着一脸嫌弃想要撤退的白年,怕这人就这么一步一小退地退回到自己家门口去。   聂平伸手抹了把自己今天出门忘记涂发油的头发,拦着白年的退路,“诶诶” 说道:“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靠近他啊,不然怎么还让你来帮忙?”   白年蹙着眉头,明显十分嫌弃的模样:“不行。   我觉得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你知道的,在哨兵跟向导二者的攻击能力上划分,我只是个脆弱的向导。”   “……” 聂平闻言觉得自己头更秃了,没抹发油做发型的头顶被风刮过吹起一阵凉意。   他觉得,跟白年相比,他才应该是那个真正脆弱的向导。   床上的男人此刻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闭着的眼皮像是有千斤的重量,让他掀开眼皮的那个动作看起来万分吃力。   他双目赤红,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长期以来的捆绑,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让人感觉他从眼角到被零星一些胡茬覆盖过的下颌骨,都像是能刮出凛冽到能生吞下他人的狂风。   白年脸上的嫌弃愈发严重了起来,他看着这个像是随时能坐起来一拳头锤死三个以上向导的哨兵,神情不悦,想掉头就走:“太脏了,弄干净后我再来。”   聂平脸上表情十分为难,手上动作却严防死守着白年的退路:“他根本不让其他人近身啊,也根本不想跟我们的人沟通啊,年哥!”   白年闻言却是眉头一皱,他忍了忍,开口问道:“你就不能拿水枪冲洗一下他?” 说完又给出另外一个建议,“高压水枪或许更好,会更干净些。”   聂平愁眉苦脸,正想着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把白年推进去拉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想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突然从喉咙里闷笑出了两声。   他的嗓音粘稠嘶哑,许久没曾说过话一般,笑声中都带着些闷在嗓子里的咳嗽。   “你是白年?” 他这么问道。   白年还没有反应,他身后站着的聂平大吃了一惊,这是这个哨兵到治疗组半个月说出的第二句话。   这个哨兵在一个简短的问句后,重重的呼吸了好片刻,再次开口了。   “那你过来,帮我。”   男人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攻击性极强的笑意,他顿了片刻,补充完整下半句话,“弄干净。”   白年是但凡跟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十分清楚的脾气不好以及说话刻薄。   但是作为一个公认的天才,总是会被周围的人原谅他天才光环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缺点。   他在听完男人的说话后,短暂地迟疑了片刻。   再回头望向聂平的时候,脸上竟然带上了一些不符合他脾气性格的诚恳,他诚恳地建议道:“我觉得你们治疗组的人都判断失误了。   这种程度上的脑袋不好,已经没有再救助的必要了,下午让医院的医生直接来进行安乐吧。”   聂平干笑了两声,并不想去搭白年这种在他看来是气话的话。   床上的男人在短暂地睁开了眼睛后,又闭上了眼睛。   他鼻间吐出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的加重,在这房子内甚至覆盖过屋外人说话的声音。   白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只见男人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十分剧烈地动着,他的额头开始冒汗,随后是额角的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的冒了出来。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这在白年的认知里,这是哨兵精神暴动、即将精神崩溃的前兆。   聂平在白年身后看到了屋内的情况,有些着急起来:“我们的监控录像记录过, 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有几乎超过二十二个小时都处于这种让哨兵难以忍受的崩溃前期。”   聂平说到这里语速又加快了起来,“第一次记录到他出现这种精神暴动乃至精神瓦解的前兆时,还是他刚到我们治疗组的第一个夜晚。   值班的治疗师在监控摄像头发现他的状况,急忙带着稳定精神类的药物给他注射。   但是 D 型药物都对于他的情绪稳定没有任何作用。”   白年瞥了一眼聂平,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十分明显地传达出了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你说的是废话”。   聂平整天一张老好人笑呵呵的脸有些严肃起来:“加大剂量了也没用。”   他叹气,“你知道这些稳定类药物说好听能够稳定哨兵不受控的精神、稳定他们的情绪。   实际上,这会的导致哨兵的药物依赖性增强,也就是药物成瘾。”   白年显然不能体会聂平在这一刻的忧国忧民,他提醒道:“说重点。”   聂平道:“重点是,我们用了我们治疗室内仅存的几只 F 型号稳定剂。”   聂平显得有些尴尬,“想让他保持意识清醒,能跟我们沟通。   至少五分钟也行。”   他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为自己解释起来,“都是为了完成工作、为了完成工作。”   白年啧了一声,并没有对这项违规操作发表看法。   F 型稳定剂市面上没有流通,它的稳定性虽然很强,但是破坏性也很大,对使用后的哨兵产生的几乎是不可逆的伤害。   研发时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有效稳定哨兵的精神状态,就是为了强行稳定哨兵很短一段时间。   后来 F 型药被媒体曝光后,研究资料尽数销毁,药品也大多销毁了,就每个哨塔的治疗组还留有几只,以备紧急需要。   “然后呢?” 白年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   聂平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他就被关进了五号治疗室。   他不跟我们的人沟通,即使是 F 型药物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我们都觉得他在几分钟或者最多十几分钟后就会疯掉,转入疗养院的资料都准备齐全了。   他却没有疯。”   聂平补充道:“监控室对他几天的观察下发现,他一天长时间都处于任何哨兵都难以忍受的崩溃状态下,但是仍旧没有到真正崩溃的时候。”   聂平说到后面都想夸这个哨兵了,他在治疗组干了十多年的时间,见过无数崩溃或者即将崩溃的哨兵,那些哨兵在精神暴动、瓦解的痛苦下甚至能够跪在他面前磕头求给一个解脱、或者一些药物。   而这个古怪的哨兵,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下,竟然还能拿针刺伤他们的实习生,再提出 “让白年” 来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他都忍不住要佩服起这个哨兵了。   白年听完后,没有任何感情地不咸不淡地 “哦” 出一声。   聂平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紧贴着站在他身后,就差抓耳挠腮起来,他甚至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白年,想让面前这个人能理解到自己此刻内心的急迫感。   白年分明踩在他们治疗组的地板上,脚却像是树根一样往地底下扎根了数公分深,被推得竟岿然不动。   白年面无表情地提出自己的诉求:“太脏了。”   聂平觉得自己简直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一个正常的、对任何事情能有一点好奇心的人类都该对这样一个古怪的哨兵感兴趣起来了吧,白年的关注点竟然还是只在他们治疗室脏不脏这个问题上。   聂平都险些怀疑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好几篇白年写的学术报告,会不会是他挥着鞭子逼迫被人给他写出来的?不然怎么会一点学术精神及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白年不知聂平内心忿忿的吐槽,继续面无表情地提出些听起来十分有建设性的建议来:“你平时难道没洗过车吗?你们就绑着他,把他躺着的这张病床推到洗车店去把他当车来洗,刷子齐刷刷往他身上擦,想必也会让他看起来干净一些。”   “……” 组长沉默了好片刻,想说你这还是人说的话吗?他一个众所周知的老好人,十分勉强地忍住了一脚把自己面前一堵墙似地站着的白年踹进屋里的冲动,嘴上喊道:“年哥年哥,你看他现在这么痛苦。   说不定下一秒就彻底疯了,完全失去控制了,你得行行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白年闻言冷笑了一声,他脸上轻蔑的表情十分明显,觉得聂平说笑话似地反问了一句:“救人一命?” 他道,“你们给哨兵注射 F 型药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一条人命?”   聂平理亏,鼻尖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哨塔内是中央空调,冷气覆盖了全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同一个温度,不会热也不会冷。   聂平却在白年的嘲讽中觉得闹到一阵阵的发热。   而白年又再接再厉地补充了一句:“还有,” 他顿了顿,把之前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猜我爸妈并没有这么厉害,给我生了个年龄比我还大的弟弟。”   他面无表情,继续补充,“而且我们家没有秃头基因。”   “……” 聂平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心梗都要被白年给气出来了。   聂平作为治疗组的组长,勤勤恳恳为了哨塔工作十余年时间,不管工作再怎辛苦都任劳任怨,是个被下属爱戴的好上司,是个众所周知不会生气的老好人。   但是老好人的人生中也有逆鳞,他人生中唯一的逆鳞就是自己的头发,他脾气很稳不触及底线的问题怎么磋磨他都行,但是头发不能任人诋毁。   他一气之下、忍无可忍地把白年一把推进了五号治疗室内。   白年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晃了好几步脚才在治疗室的地板上踩稳定。   随后他便听见身后的门 “啪” 得关上了,甚至还有十分清晰的大门从外面被落上锁的声音。   白年眉毛一挑,倒也没有多慌。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万分,他 “哒哒” 的脚步声在五号治疗室内响起,眼睛瞥向右上角的监控摄像头,不急不缓地对着摄像头说道:“把向导跟一个发狂且有伤人记录的哨兵锁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他皮鞋踩在治疗室地板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脸上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期待你们在面对媒体责问、以及法院传书的时候,能够想到完美的解释。” 第5章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版本想让白老师的精神体会发光,所以随手写了个萤火虫性质的昆虫。   监控摄像头后工作人员的反应,白年并不在乎。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皮鞋后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十分具有节奏感。   直至他走到屋内唯一的那张病床旁边,他停下 “哒哒” 的脚步声,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仍旧十分痛苦,额角的汗水跟青筋都显示这个男人此刻可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的喉咙里开始十分短促地发出一些痛苦的呻吟,这呻吟声让他听起来像是一只濒死的野生动物,正苟延残喘地躺在荒原等待死神的到来。   而白年看他的目光,没有情绪地像是在拍摄野生动物习性的摄像镜头。   白年站在床头静静地端详了男人片刻,男人的呼吸声逐渐加重,闭着眼睛时,眼皮底下的眼珠滚动也更加剧烈了起来。   不管从哪种外在表现来看,他都像是一个在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哨兵,或者是个下一秒就要跪下来求任何人给他解脱的男人。   白年从床边走开了。   他皮鞋的声音 “哒哒哒” 清晰又规律地在这间除了痛苦呻吟外,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来的房间内响起。   白年开始观察这个五号治疗室的环境。   床边摆放的简单治疗仪器,几乎只是简单的装饰作用。   男人床边用来挂药水的架子上也空空如也,没有生理盐水也没有营养剂。   白年侧抬头看了眼镜头一直紧跟着自己的监控摄像头,在想这个不让任何人靠近的男人都是在靠什么维生。   白年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他抬起步子走回床边。   他身材修长笔挺,在很多年前经常被拍照的摄影师夸他是天生的衣架。   现在这个天生的衣架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他单手打开笔记本,面无表情地翻到写着 “疯狗” 二字的那一页纸上。   他打开钢笔的笔帽,在纸张的左上角处标上今天的日期。   “2331 年 9 月 17 日”。   “喂。”   白年垂着眼睛看向床上的男人,跟对方说了他俩见面的第一句话。   床上男人眼皮底下的眼珠滚动的更加剧烈起来,白年能够十分明显地看清这个床上的男人,在听见自己说话时脸上痛苦的表情轻微地顿了顿。   男人满脸都是汗水,脸上泛起了病态般的红晕。   白年认真地盯着男人脸上的每一处表情,他看见男人闭着的眼睛、额角的青筋、满脸的汗水,看见男人邋遢的胡茬,因为少水而轻微起皮的嘴唇。   白年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鞋尖敲击地板的声音仍旧清脆规律。   而后他看见这个正常逻辑下,应该失去了理智、变得不可控制的男人,嘴唇突然咧开了一个笑容。   他仍旧闭着眼睛,喉间时不时传出些饱含痛苦的呻吟声,却咧开嘴笑了起来。   白年听见他粗粝的声音,像尖利的石头刮过磨砂纸一般。   “白年?” 男人哑着嗓子问道。   因为这声音过于难听,白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从鼻腔里冷漠地 “嗯” 出了一声。   男人眼皮下的眼滚动更加剧烈起来,甚至他被束缚在床上的手脚都因为用力而突起了一根根的青筋。   白年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   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神情却像是在斗兽场上跟对手进行一场攸关生死的决斗。   在小片刻之后,男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缓慢地睁开了他的眼睛,瞳孔短暂的虚焦之后,他视线直直地盯向了站在床边的白年。   像一匹正在盯着猎物的野兽。   白年眉毛微微挑起,他面不改色地跟这个男人对视了片刻。   男人的眼皮微微耷上,隔了会儿再抬起来竟又显得人畜无害起来:“白年?” 他轻声问道。   “嗯,是我。”   白年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躺在床上的男人长出了一口气,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用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嗓音,竟小声埋怨了起来。   他说:“好疼——”   这个男人在乍见的第一眼,就散发出一种难以忽视的侵略感。   这会儿这么突兀又无害地喊了声 “疼”,白年抬起手指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白年近年内一直十分刻意地压制着自己对于各种哨兵的好奇心,他被吊销了执照,赶出了哨塔,在一个周围全是无害学生的大学任教,这让他的生活变得十分无趣,让他这个人也变得十分无趣起来。   白年盯着男人从鼻子里缓慢地 “嗯” 出了一个音节,随后问道:“既然觉得疼的话,为什么不配合治疗组人的工作?”   在床上的男人看向白年,他脸上隐隐挂着些侵略意性很强的微笑,说出话却夹杂着一丝十分古怪的委屈:“因为他们让我更疼。”   白年微微仰了仰下巴,他抬起脚把身后一张椅子勾到自己身下,缓慢地坐了下去:“疼。”   他声音中几乎带着嘲讽地重复了遍男人的话。   男人被捆起来浑身不能动,但是他的视线在十分努力地跟随着白年的动作,待白年坐下后,他竟然带着些沉闷笑意出声问道:“你是白年?”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白年架起脚,瞥了男人一眼,聂平说这个男人喊着 “让白年来”,但是事实上可能并不知道白年到底是谁?   白年右手转了转手上钢笔,对着病床上被绑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问出了一句:“不然你找的是哪个白年?我帮你去请他来?”   床上的男人似乎因为刚刚的睁眼已经花费了他很多的力气,他脸上带着些长久午休般濒临猝死的疲倦感。   他闭着眼睛从鼻腔中十分微弱地吐出了一句:“不用了,你就行。”   白年转笔的动作停下来,从鼻子里短促地 “嗯” 了一声。   这个明显疲累万分的男人,闭着眼睛,脸带痛苦,虚弱万分地从嘴里吐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白年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男人额角的汗水顺着眼角滴到了他头下的枕头上,他枕头上汗湿痕迹十分明显,男人喘着粗气道:“你…… 觉得呢?”   白年面无表情:“我觉得你需要些精神稳定性的药物,镇定剂或者止痛剂也行,当然让你直接睡过去会更好。”   男人缓慢地睁开眼睛,他脸上汗水甚至浸透了睫毛,让他眼睫毛都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形状,他看向床边坐着的白年,分明一脸难以忍受的痛苦,说出来的话竟然还像是在路边的咖啡厅跟路过的路人搭讪:“你…… 有没有时间……” 他说话着闭上眼睛大喘了一口气。   在十分漫长的停顿之下,再次睁开眼睛努力地把他接下来半句话说出来:“有空一起吃个饭?”   白年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冷笑,像是在幕布前观赏到戏剧演员上演的一出可笑的笑话。   “你觉得你还有命能用来吃饭吗,这位先生?” 白年嗤笑道。   男人吃力地回道:“为什么不能?” 他咧开嘴冲着白年笑了起来,“为了能够跟您吃饭,我也会争取好好活着的。”   白年冷眼看着这个说话都难以说完整的男人,他垂下眼睛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 “装疯卖傻” 四个字。   写完之后他又转了转笔,目光盯着男人即使糟糕邋遢仍旧能看出似刀削般的脸部轮廓。   白年食指跟中指捏着钢笔微微转了转,随后用拿着钢笔的手推了推眼镜。   他坐直了身子,架起了右腿,看向床上的男人:“走个流程。”   他用手上的钢笔往身后的摄像头处点了一下,随后微微扬了扬下巴。   男人眨了下眼睛。   白年面无表情地问道:“姓名。”   男人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姓名这件事情他都要思考许久。   “迟等。”   在白年几乎要等得不耐烦起来,男人吐出两个字。   白年垂着眼睛,在笔记本上写字,嘴上问:“什么‘迟’,什么‘等’?”   男人皱眉思索。   白年边写边随嘴问道:“迟到的‘迟’,等待的‘等’?”   男人哦出了一声,不像是告诉别人自己名字怎么写,反倒像是被人告知了自己名字的写法。   白年垂着眼睛写完了‘迟等’二字,随后又道:“年龄。”   被命名为 “迟等” 的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索了片刻,竟然询问起了白年的意见:“您觉得呢?”   白年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你问我?”   迟等哦了一声,说道:“我隐约记得可能二十七也可能二十九或者三十了。”   白年收回目光,在笔记本 “年龄” 两字后面又随手写了个“三十”。   “什么时候下的黑渊?” 白年问道。   “嗯?” 迟等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疑惑,迟疑了片刻后给出了个答案,“不记得了。”   白年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写下了 “未知” 二字。   “上来是什么时候?” 白年问道。   “半个月前。”   迟等回答。   白年写完基本信息后,笔尖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床上躺着的名叫迟等的男人。   对方此刻看起来比刚进来时要舒服了些,虽然仍旧皱着眉头满头大汗,但至少吐字比刚刚要清晰了些。   白年把钢笔放到笔记本中间那条缝隙上,手指间在纸张页面上轻轻地敲击了两下。   他问:“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的?”   迟等蹙着眉头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十分认真地思索。   白年问:“你还记得些什么?”   迟等长长地从自己鼻子里 “嗯” 出了一声,半天没有回话。   白年太阳穴一跳,觉得自己的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已经快要宣布售罄了。   迟等缓慢而又怀疑地说:“我可能是在某些杂志上,知道了你的名字?”   白年点了下头,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自己腿上放着的笔记本平放到了床边的床头柜处。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了片刻自己筋骨,也舒展了下自己背部的肌肉。   迟等的视线一直十分艰难地追寻着白年,就看白年在治疗室内走动了片刻,他皮鞋跟才在地板上的声音仍旧十分具有节奏感,一下又一下的,像是敲击在迟等大脑内的神经中枢上。   迟等突然感觉到了隐隐而又不可控的兴奋,他眼睛红了起来,像是一只在空中盘旋良久的鹰隼盯紧地面上跑动的猎物。   白年走到了摄像头下,端详了片刻这个明显型号老旧的摄像头。   他从旁边拉过了一张长椅,伸手扯了一件像是清洁工放在屋内的深蓝色清洁衣,一脚踩上长椅,面无表情地直接用衣服把摄像头严严实实地罩住了。   摄像头在衣服下 “咿呀咿呀” 来回地转动着脑袋,但盖在它头上的衣服仍旧纹丝不动。   白年从椅子上跨了下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有些皱起来的衣物,转回身看向迟等的方向。   迟等只觉自己先是鼻尖处嗅到了一阵深海的气味,接着是一道他肉眼可辨的精神波动,待他再回过神来朝白年望去。   只见白年走路带风地朝病床方向走了过来,他身后缓慢地浮现出了一只巨大的水母。   那水母看来几乎有一整面墙大,周身散发着瑰丽又莹亮的光泽,即使是在大白天,它身上的光照依然十分夺人眼球。   水母在空中恍如在深海中一般摇曳着身姿,它在白年身后摇晃着自己的躯干。   迟等见状呼吸都停了好几秒种,很久之后他才急促地呼吸了起来,他被束缚带绑着的手脚都因为这种扑鼻而来的气息痉挛了起来。   白年镜片后的眼睛冷然异常。   随着他步子往迟等方向前行,他身后一整面墙般巨大的荧光水母骤然崩塌了下来。   迟等在手脚痉挛呼吸急促的眨眼间,就看见那巨大的水母分裂成了无数个仅小半个手掌大的小荧光水母,这些小水母在空气中漂浮摇晃着,把空气当成了寂静的深海。   白年越过这分裂了满屋的荧光水母朝迟等走来,像摩西分海后朝着属于他的海对岸走去。   迟等眨了下眼睛。   白年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迟等,他问:“现在告诉我,他们治疗室有多少个向导曾试图进入你的精神海查找讯息?”   迟等的呼吸轻了轻,他好像看起来都不怎么痛苦了。   “一个。”   他张开嘴笑了笑。   “不过我猜可能快死了。”   他补充道。 第6章 作者有话说:   白年从鼻腔里哼笑出了一声。   他垂着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迟等看了好片刻。   一只色彩艳丽的水母鼓动着自己的身体,从两人视线相交点中缓慢地游荡过去。   白年伸出手,抓住那只发着光看起来十分悠闲的水母。   白年两根手指捏着这小半个巴掌大水母伞沿的几根修长的触手,散发着荧光的水母仍旧十分愉快地在半空中鼓动着自己的身体。   白年的目光从自己的精神体身上移到迟等的脸上。   他俯下身,缓慢地凑近被束缚在床上的迟等,他声音中间中夹杂了些并不算多有善意的笑意,他笑着提醒道:“小心些,我的水母有毒。”   他说着眼睛一眨,松开了自己捏着的小水母。   那水母便像是在海中遨游一般,直接游到了迟等的脑门前,再一个近似跳舞的鼓动,眨眼睛便直接钻到了迟等的大脑里。   白年直起身子,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床上的迟等。   门口突然传来了急切的开门的动静,白年感觉自己都听见门外聂平嘟嘟囔囔的声音。   白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迟等,迟等脸上竟然带着近乎是讨好的无辜笑容。   满治疗室的水母仍在十分愉快地挥动着自己的触手,整个治疗室被这群水母照得像是一个美妙至极的海底世界。   白年正在尝试跟自己的精神体建立链接,而后他先是眉毛微微一挑,接着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他镜片后的眼睛内夹杂上了一丝愤怒。   在门外焦急开门的人总算是把大门给打开了,屋外的空气一股脑地冲进了五号治疗室这个密闭的空间内。   白年满屋子巴掌大的水母,突然凝成了一个半人高的水母,像是被外来物入侵了领地一般急促地往开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门外聂平吓得大骇:“白年!白老师!”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跟身后跟着的人急促地吩咐道,“别动别动,白年的精神体放出来了,有毒有毒。”   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那凝成半人高的一个大水母又轰然塌散开来,又恢复成了无数个小半个手掌大的水母,在空气中悠哉地摇晃着身姿。   而屋内的白年站在病床前,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右手的手指指节,随后一点也不犹豫地抬起右手对着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男人挥出了拳头。   他一拳头精准又迅速地打在了迟等的胃部。   床上迟等传出一声剧烈的干呕声,他侧着头,因为身体胃部被重击,口腔内的唾液都无法控制地滴落在了枕头上。   白年重新直起了身子,他还伸手搓了搓自己刚刚挥拳的右手。   满屋内摇曳着荧光水母在他起身的瞬间,便像是归巢的候鸟般全都缩回了他的身体里。   但是刚刚从迟等脑门钻进去的那只水母并没有出来。   屋内大海的气息瞬间消失,躺在床上的迟等迟钝地吸了吸鼻子。   站在屋外的聂平咕咚咽了下口水,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探了探头,再小心翼翼地往屋内踏进了半个脚。   白年转了下脖子,目光便锁死在了门口小心翼翼的聂平脸上。   聂平摆出一张笑脸:“白老师。”   他说。   白年便也在他的笑脸中微微一笑:“聂组长。”   聂平却觉得白年这笑看着有些阴凉瘆人。   “解释一下?” 白年语气冷淡地开口说道。   在床上被一拳头打得有些回不了神的迟等,在他二人说话间才勉强镇定下呼吸。   他浑身难受,脑内一阵又一阵如钝刀割肉般持续又不得解脱的疼痛感,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这两种疼痛相加,让他几乎想要杀人。   他胳膊大腿上的肌肉鼓了起来,随处都能见到爆起来的青筋。   他从喉咙里咳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双眼睛赤红地瞪着自己面前的白年,几乎想要吃人。   聂平贴着墙战战兢兢地站着,看向白年时,觉得白年的模样像是要吃人,再看像床上躺着的哨兵时,觉得对方的模样更是要吃人。   聂平心脏受不了,倚着墙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白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回了病床旁的椅子上,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只录音笔,当着聂平的面放到了自己旁边的桌上。   他语气冷淡地说道:“接下来说的话,我需要录音,你不介意吧聂组长?”   聂平苦笑一声:“白老师,我们国家法律规定, 没有执照的向导不能擅自进入哨兵的大脑。”   他说完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即使是有执照的向导也不能让自己的精神体越过哨兵的精神屏障,到对方的意识海里去。”   白年冷嗤一声:“真稀奇啊。   可是这个躺在床上的哨兵刚刚才告诉我,你们组里有一位向导曾经试图入侵过他的意识海。”   聂平沉默。   白年道:“在聘我做顾问之前,竟然不率先告知我一切的风险。”   聂平比较想要混过去:“我们也是看他成那样了,想要救他啊。”   白年冷笑了一声,他瞥了眼躺在床上的迟等:“这个从黑渊出来的哨兵,他的精神会吞噬入侵他大脑内的任何精神体。”   躺在床上的迟等闻言还 “啊” 了一声,好像他自己本人也才刚刚得到了这个消息,随后他从喉咙里闷出了两声古怪的笑意。   靠在墙边站着的聂平也 “啊” 出了一声。   白年看他:“不告诉我他让上一个向导失去精神体,导致那个向导精神崩溃失去意识。   难道不就想让我的精神体进到他的大脑中帮你们打探一下信息?”   冷气十分充足的房间里,聂平额头冒出了零星一点薄汗。   他就是跟个领工资办事的人,组织上发下来的通知,他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拿什么去拒绝?更何况他们治疗组已经损失了一位精神力测试分数划为了甲等的向导,损失都这么惨重了,关于这个哨兵的信息就更加不会舍得放弃了。   聂平的治疗组及哨塔的分析人员分析,那个精神力为甲等的向导在入侵这个哨兵的精神海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可能是因为这个哨兵的精神力比向导强很多,才能够瞬间让入侵者被反噬,最后甚至失去了自己的精神体。   一个比甲等精神力向导还要强大的哨兵,这是多么适合研究的对象。   他们哨塔辗转找到白年,倒不是因为白年的精神力比甲等的向导还要要强很多,是因为白年的精神体有些特殊。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漂亮又巨大的水母,但是这只巨大的水母又可以变化成无数只大大小小的各种水母。   白年因为入侵强大哨兵精神海,被对方精神力所反噬从而受到重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非白年脑抽把自己整整一只比一间房还大的水母一股脑塞进别人大脑里。   所以说,这件事情好像非找白年不可。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曾经是一个顶级的精神唤醒师,同时也是一个有过入侵哨兵精神海前科的向导。   这件事情想来除了他,没有人其他人能够去做。   除了他的脾气性格确实很差这一点外,白年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人选。   而现在,整个哨塔来享受白年作为完美人选的后果;而这个只是被下达了命令、仅是为了完成工作的聂平聂组长,用来负责承受白年脾气差这一后果。   聂平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白年架起腿,姿态冷漠无比地看着贴墙站着不发一言的聂平,背课文般毫无感情地背诵了出来:“精神体受到重创的向导或是哨兵,正常情况下他的精神会逐步衰弱,直到智商退化为三到五岁儿童大小。”   白年道,“当然,那些直接失去精神体的向导跟哨兵,他们会直接变成一个生活再也无法自理、需要去疗养院疗养终生的傻子。”   聂平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初让他们治疗组精神力超群的甲等治疗师,进入哨兵的精神海是不是没有预料过风险。   但是他们组以及那位甲等治疗师都对自己太过于自信,觉得就是进去一下,甚至都没想暴力越过对方的精神屏障。   他们都十分慎重地想着如果遭遇了反抗,会十分迅速地从这个哨兵的大脑里撤出来。   只是进入对方的精神屏障外,风险理应不是很大,没想到就是一个这样简单的任务,竟然会让那位向导瞬间便失去神志。   因为后果严重,涉及非常多的违规、甚至违法操作,直到现在这件事都没对外宣布过。   聂平大脑一片混乱,在这混乱之下又听见白年不带丝毫感情,冷冰冰的声音:“小学一年级课本的知识。”   白年这么嘲讽道。   聂平眼睛垂了垂,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不像是处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倒像是在屋外被烈日暴晒,他咕咚咽了声口水,声音中又确实带有忏悔:“我们现在也十分后悔。”   “后悔。”   白年语气平平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冷笑道,“然后让我继续来试探这个哨兵的问题。”   聂平正被白年说的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简直下一秒就应该关到监狱里去度过自己龌龊的余生。   躺在床上听完了全程的迟等古怪地笑出了两声,他笑声粗粝难听,却又十分迅速地把还在进行自我谴责的聂平追悔莫及的思绪拉了回来。   迟等声音中夹杂了一些古怪的讽刺音调,让他听起来不像是个躺在床上痛苦难耐的病人,反倒像是哪个劣质廉价马戏团里表演的小丑:“白老师。”   他咳了一声,抽了两口气,学聂平喊白年。   白年分了个眼神给他。   迟等的笑声 “嗬嗬”,像是声带漏风而吐出的两个音节,他道:“白老师无理取闹。”   他说话困难,重呼吸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您若是不擅作主张把您的精神体往我大脑里塞,又哪里会又这样的事情?”他的眼神往聂平的方向吃力地瞥了瞥,用词十分古怪,“这个小可怜可没让您来入侵我的大脑。   您自己做了违法的事情,怎么还怪起法律有漏洞?”他话说着说着顺畅起来,又用干哑的嗓子调笑道,“你不能去别人家做了小偷,最后东西没偷着反倒把自己腿摔坏了,竟然还要报警让屋主人来赔偿你医药费吧?”   聂平闻言醍醐灌顶,觉得自己被白年洗脑了,他额头蹭蹭冒着汗,吃惊又惊讶地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个哨兵和他病床前的白年。   而后就看白年站起身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哨兵看了一会儿,随后捏起拳头,对着哨兵的胃部又是狠狠的一拳。   哨兵干呕了一声,口中唾液无意识地流到了整张床上。   白年点评:“逻辑能力不错。”   “……” 聂平抽了口气,吐了一个音节想要阻止,白年一个冷漠的眼神瞥过来,他便连话都不敢说了。   白年直起身子,皱着眉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迟等。   迟等在等待胃部疼痛过去后,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眼睛赤红,双目瞪向自己面前的白年,几乎是想把白年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白年不以为意,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他,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还想要活命,就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迟等在几个犹疑间,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声音低沉闷哑,又带着些近乎下流的古怪腔调。   迟等嗬嗬嗬地笑出来:“妈的,你可真带劲。” 第7章   白年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他脸色不变地点了下头,语气平平:“接下来你可能会觉得更带劲。”   迟等的眼内血红一片,闻言扯开嘴角笑:“我非常期待。”   白年点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姿态堪称优雅地靠着五号治疗室内廉价的木制椅子靠背上,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聂平,询问道:“需不需要给聂组长搬个凳子,坐在旁边一起听听?”   聂平听明白了白年下达的逐客令,他有些为难地指了指被一件衣服覆盖住镜头的摄像头:“我们需要保存监控画面。”   白年开口就拒绝:“不行。   万一你们录到我把他打死的画面,我可能会再次带着手铐上法庭。”   “……” 聂平无语,想着一个屋里就两人,躺在床上被束缚着的人死了不管有没有监控画面,你想必都要被铐上手铐。   聂平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选择默默地退出了五号治疗室,关门前还认真嘱咐道,“白老师,手下留情,这个哨兵……” 他的研究意义非常大。   他话不太敢说完,默默地关上了治疗室的大门,这次倒没在外面挂锁了。   白年伸手拿过之前放在桌上的录音笔,这次才正式打开录音按键,他把录音笔放在床头柜子处,低头看了片刻自己笔记本上写着的东西。   他拿起一直放在笔记本中间缝隙处的钢笔,笔尖在纸张上轻轻点了点,空白的纸页因为笔尖的触碰,而留下一个小拇指尖大小的黑色墨水污点。   “迟等。”   白年缓慢地开口说道。   “嗯。”   迟等应了一声。   “无记忆。”   白年复述道。   “哦。”   迟等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的黑渊。”   白年读课文一般读道。   “嗯嗯。”   迟等十分配合对方地回应道。   白年钢笔在食指跟中指间轻微地转了转,他瞥了一眼床上的迟等,又道:“不知道自己的精神海会吞噬别人的精神体。”   迟等这次没学舌鹦鹉一样只会嗯嗯回应,他拖长着嗓子,那语气有些像是街上对着别人吹口哨的地痞流氓,他反问道:“我不知道吗?”   白年抬起眼睛看他。   迟等扯开嘴笑,声音却咕咕囔囔地:“我脑子非常疼。   像是有一万艘炮船、军舰、重型武器在我大脑内进行第不知道第几次的世界大战。”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向白年的眼神却带上了明晃晃的无辜,“世界大战嘛。”   他嘟囔,“伤及无辜,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事情,不是吗?”   白年冷眼看他,这个哨兵好像在疼痛期过去之后,脸上表情变得丰富得像是戏台上唱戏的戏子,在几分钟之内就能变幻出好几种表情和情绪。   “那你不阻止我精神体进入你的大脑?” 白年问道。   迟等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像是林间某些野生动物的懵懂幼崽,他砸砸嘴说道:“你又没让我告诉你。”   白年点了点头,他单手阖上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随后压下身子凑近躺在床上的迟等。   他低头看向迟等的脸,没什么情绪地给对方教学:“在我们正常人的思维里……”   迟等呼吸重了重,他鼻尖好像又闻到了大海的气味,闻到了来自白年身上广阔幽深而又寂静无声的深海气息,他在这气息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白年手中拿着笔记本,在迟等的脸颊上 “啪啪” 拍了两下,力气算不上多重,节奏缓慢又规律。   白年补充解释道:“你这种说话方式,我们正常人一般会理解为挑衅。”   这种侮辱性极强的打脸方式,让迟等的眼睛珠子在眼眶内滚动了数下。   白年觉得自己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强压下来的怒火,他觉得有些可笑。   笔记本拍打在对方脸颊上的动作都稍微重了起来。   “而一个危险性极强又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弹的哨兵的挑衅。”   白年语速稍稍慢了下来,他说道,“除了换来殴打责骂外,换不来别的什么东西。”   迟等的呼吸声很重,喉咙间甚至隐隐传出近乎野兽愤怒时的气声。   白年嗤笑了一声,随后问道:“你是狗吗?”   迟等却在他的问话中,突然十分下流地笑出了一声:“我想知道您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站在我病床前一样带劲。”   他甚至开始意淫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在大脑里勾绘些十分美好的画面,“您会哭吗?红着眼睛求我,跪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一下,求着我放过您。”   他啧了口气,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因为这种遐想而变得亢奋起来了。   而站在他床边这个他幻想外的白年,嘲讽似地发出了一声冷哼:“非常美好的幻想。”   迟等仍旧闭着眼睛,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畅游着。   白年不急不缓地直回身体,他把刚刚拍打迟等脸颊的笔记本放到床头柜子上,随后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钢笔夹在笔记本的封皮上。   他低下头,推了推自己鼻梁上因为弯腰而有些下滑的眼镜,再伸手暂停了正在工作的录音笔,甚至不急不缓地拆下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放到笔记上。   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迟等。   随后十分迅速地一个巴掌掴在了仍旧闭着眼睛迟等的脸上,他的力气之大,让床上的迟等脸上瞬间便浮起了一个巴掌印。   白年收回手,在对上迟等骤然睁开的、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时,面色不动地向对方问起话来,那姿态像极了老师在教育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学生,他问:“作为一个处在劣势情况下的人类,他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迟等双目赤红,被同一个人连续的殴打,让他大脑内的每一根神经跳舞似地在他脑内狂躁地舞动着。   那些不可控的神经扭曲古怪地在唆使它们的主人,它们想让迟等立刻从这张被束缚的病床上跳起来,掐住面前这个不知死活向导的喉咙,让这个该死的向导对着自己尖叫哭泣求饶。   白年从自己衣服口袋拿出一张纸巾,开始擦起手来。   他不急不缓地一边擦手,一边从鼻腔里缓慢地 “嗯” 出一个音节。   这个音节具有十分明显诱导性反问意味,音节短促精炼,尾音微挑。   从面色冷静的白年鼻腔中哼出来,却给人一种有重压上身的错觉,好像自己就该是个犯错的学生,只能站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垂头向对方认错。   而在这空间内被询问的另外一个人,他绷直着手脚躺在病床上。   他的喉咙十分努力地吞咽了好几下,他兴奋得一直在口腔内分泌唾液,他连续好几个吞咽的动作,才把这些因为白年而产生的唾液咽回肚子里。   他哑着嗓子,带着十足的侵略性哼笑道:“我真想看您哭的样子。   想看您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   白年的手掌还覆盖着一张白色的带着茶味清香的纸巾,他隔着那张纸轻轻地拍了拍迟等没有巴掌印的另外半张脸。   那动作不像是在殴打侮辱躺在床上的病人,反倒像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医生在安抚他躺在床上的病人。   “嗯?” 白年平静吐出一声,“说什么?” 他声音短促冷漠。   迟等白年近乎安抚的动作下,眼睛微微地闭了起来,他甚至还拿自己的侧脸去蹭了蹭白年的手掌。   白年挑眉,觉得对方下一秒可能会从喉咙里吐出两声狗吠来示意他此刻的臣服。   白年收回手,脸上表情带着些称得上无聊的百无聊赖。   ——训狗嘛,白年懂。   随后他就见到迟等睁开眼睛:“我错啦,白老师。”   他声音诚恳,认错的态度似乎十分虔诚。   白年收回自己的手,继续缓慢地用纸巾擦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头。   而后就看见迟等眼睛里带上些笑意,像是一个反社会分子发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玩具一般,迟等的双眼中带着他藏也藏不住的好奇心以及破坏欲。   迟等扯着嘴笑问:“您是不是希望我这么说啊,白老师?”   白年扔下手中的纸巾,他打开床头柜上暂停录音的录音笔,拿回上面放着的笔记本、钢笔还有自己的手表,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看向迟等,也觉得有趣。   十分有趣。 第8章   “好了,我们接下来要说些有用的事情。”   白年十分果断地结束了两人短暂的交锋。   迟等此刻看起来也变得十分乖巧,他静躺在床上:“好的。”   他乖巧地从自己喉咙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无故伤害甚至吞噬他人的精神体,是什么重罪你知道吗?” 白年问道。   迟等眨巴眨巴了眼睛,他好奇地反问道:“请问这个在人身伤害领域,是不是该叫做正当防卫啊,白老师?” 他问道,“正当防卫算是重罪吗,白老师?”   白年垂下眼睛,在笔记本的纸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思维逻辑清晰,判断力很好。   白年写完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他问:“真的失忆吗?”   迟等抬起眼睛静静地想。   白年瞥了眼自己摘下来的手表表盘,在静静地等待了三十秒后没听到答复,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笔尖在纸页上画下一条横线。   “换个方向问,自己脑中最远的一段清晰的记忆是什么?” 白年问道。   迟等回答:“从那个奇怪的门里走出来。”   他躺在床上甚至试图做出耸肩的动作来,“然后被一群蠢货围住了,他们太吵了,我就想让他们全都闭上嘴巴。”   白年镜片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床上的迟等。   迟等皱了皱眉头:“然后我就被关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补充。   白年点了点头,点评:“废话挺多。”   迟等费力地想转过头来看白年,还话家常般地跟白年聊起来了:“你性格好差。”   他也点评。   白年冷笑:“那你可真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迟等嘟嘟囔囔:“本来我第一眼见到你,还想要请你喝咖啡。”   他竟然还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之后再请你看电影,给你送花送礼物,再向你求爱。”   白年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般地笑出了一声。   迟等睁开他本来半眯着的眼睛,声音中带上了些下流的狠意,闷着嗓子闷笑着沉声开口:“可是我现在不想要前面的那些步骤了。”   他又缓又沉地说道,“我想,让你哭。”   他补充,“在床上。”   想了想又道,“当然在地板上、在沙发上、在卫生间里等什么地方都可以。   公共场合我也可以。”   白年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啧了啧嘴,有些惋惜地说:“你好像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听话。”   说完后又不以为意地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钢笔,紧跟着赞叹了一声,“很不错的性幻想。”   他说,“我会考虑让聂平帮你实现你的幻想。”   躺在床上的迟等却像是吃了一惊,他眼珠转动了两圈,带了些许不可思议,说出的话都显得有些结巴,甚至显得有些拘谨地用上了敬词:“您的意思是,您愿意……?”   “什么?” 白年像是听不懂一般地反问了一声。   “愿意让我……” 迟等沉默了好片刻,突然闷着嗓子笑出了一声,他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话,“弄哭你。”   白年脸色平静,没有丝毫被冒犯了的愤怒。   他翘着腿,姿态悠闲地坐在这间治疗室里。   “我的意思是,人类潜意识里有非常多的幻想。   人类有的时候会对于自己某些幻想羞于启齿,而借用与自己无关的人员的名号来满足自己幻想。”   白年随嘴说道。   “什么?” 迟等听起来有些不太理解。   “就像有些人经常会指代第三人称,来述说自己的事情。   比如说‘我有个朋友,他曾经遭遇过一些奇怪的事’,在有些情况下,这个朋友或许会是讲述者本人。”   白年继续道。   迟等从鼻腔里含糊地吐出了一些细微的音节,有些像是美好幻想被打碎后的无精打采。   白年转了转自己手中的笔,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会让聂平去红灯区花钱给你买几个会挥皮鞭的女士,来满足你想在各个场合被人弄哭的幻想。”   迟等有些遗憾地叹出了一口气,随后槽道:“您的理解能力真的非常糟糕。”   白年抬起手,用钢笔顶了会儿自己的下巴,嘲讽着提醒对方道:“这两个幻想的差别在哪你知道吗?”   迟等抬眼看白年。   白年补充:“就是前者不可能实现。   而后者,我作为一个、被邀请来拯救一位极具研究意义哨兵的向导,有能力找出各种合理的理由让后者能够快速地实现。”   白年身子微微向前探过去,他看着迟等的目光冷漠地像是在看一只实验室里正在做研究的小白鼠。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困境下吗?” 白年身子探在迟等上方,冷漠地开口问道。   迟等眨眼:“嗯?”   “为了自己不值一提的生命,以及活得稍微有尊严那么一点。”   白年说道,“得学会听我的话,听得懂吗?”   迟等从自己口腔里缓慢地拖出一个长音,随后有些苦恼地开口道:“可是我觉得我没法听你的话。   我只想让你哭。”   白年点了点头,他收起桌上的录音笔,关掉了录音,把手中的手表重新戴回自己的手腕上,随后拿起自己带来的笔跟本子抬步就走。   他皮鞋后跟踩在地上的声音仍旧一声一声清晰而规律,那声音缓慢地移至门口。   白年抬起手直接打开五号治疗室的大门,他准备待会儿出去后就对着聂平表示自己能做的、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没有任何能够帮忙的地方了。   门才拉了条缝,身后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出声喊了一句:“等等!”   白年才不会等,他打开门,开始对着远远朝自己走过来的聂平出声道:“聂组长。”   迟等语气十分迅速地说了一句:“等一等,白老师。”   白年一脚踏出门的脚步声,仍旧规律清脆,不急也不缓,当然也不带丝毫迟疑。   “我懂了,白老师。”   躺在床上的迟等开口说道。   门外的聂平已经走了过来,他开始跟站在门口的白年说话:“聊完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什么需要我们治疗组配合的工作吗?”   在治疗室内束手束脚躺着的迟等声音从后方传出来,他说:“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听您的话。”   站在治疗是门口面对着聂平的白年挑了挑眉。   他觉得事情比他以为的还要那么有趣一些。   门口的聂平也十分清晰地听到了迟等的这句话,他有些疑惑地探头朝里看:“他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白年冲聂平扬了下自己的下巴,脸带嫌弃的吩咐道:“我到你们哨塔待了快一个小时。”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腕上手表的表面,嫌弃地开口道,“连一杯水都没有给我。”   聂平愣了好一会儿,有些自我怀疑地解释道:“可是屋内配有饮用水啊……”   白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是么,我没看见。   那没事了。”   他说着又转身回到了屋内,没管屋外站着的聂平是什么反应,反手直接关上了治疗室的大门。   他一步步重新走回到迟等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依旧十分糟糕。   在如此糟糕又被动的情况下,他身上仍旧散发着一个哨兵自带的侵略性,以及一些无法形容的病态及深压在每一块肌肉下的狂躁。   白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迟等看。   随后迟等十分卖乖地冲白年笑了起来。   他故作讨好的动作甚至都像是夹杂着一些古怪的恶意。   白年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迟等从喉咙里十分古怪地发出些近似动物的气声,随后从喉腔深处蹦出了一个音节。   “汪。”   迟等甚至笑嘻嘻的冲着白年说道:“白年老师别生气呀。   以后您叫我学狗叫我都不会喵一声。”   白年觉得他还现在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听话,不过这没什么,事情显然已经更加有趣了。 第9章   白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缓慢地把右腿架在左腿上。   重新开始读课文般毫无感情地说起话来。   “一个作为治疗师或者唤醒师的向导,入侵了哨兵的意识海,他会被判吊销执照。   如果对当事哨兵造成的不可逆伤害的话,他会被特殊管理法庭判刑。”   白年道。   迟等乖乖地 “哦” 了一声。   白年继续毫无感情地背诵知识点:“而一个哨兵因为精神不可控后伤害了他人的精神体,按事态的严重性以及哨兵精神的恢复情况,同样需要交由特殊法庭审判。”   迟等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会在课堂上乖乖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更何况这个讲课老师的授课水平真的十分一般,照本宣科也就罢了,说话语调就跟电子 AI 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坏学生迟等不想听课,只自顾自地开始问了起来:“白老师在哪里上课啊,教的是什么科目啊?”   白年的钢笔在木制的椅子上轻轻地叩了叩,声音清脆。   他在椅子上叩了两下后,继续没有感情地说道:“而一个看起来精神不可控、且十分难以救愈的哨兵,” 白年顿了顿,继续道,“他一旦出现强烈的攻击性。   我们的特殊法庭会把他关进黑塔,直至死亡。”   迟等眉头微微皱了皱,就在白年以为他终于对自己的生命掌握在谁身上有点数的时候,突然听见迟等问了一句:“白老师平时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什么样的花?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白年的钢笔又在椅子上轻轻地叩了三下,继续说道:“当然,要看这位哨兵到底伤了多少个人,以及对他人的损伤程度如何来判断,他到底是应该被关进黑塔被囚禁终生,还是直接被执行死亡。”   迟等嘟囔地哦出了一声:“您喜欢听什么歌呢,爵士摇滚还是……”   白年钢笔在椅子上又规律地叩了三下,继续说道:“像你这种吞噬过哨塔内部员工精神体的哨兵,一般的判决都是死亡立即执行。”   迟等仍旧睁着眼睛在畅想生活:“白老师跟人上床喜欢用什么姿势,要不要试试……”   白年把刚刚打开的钢笔帽用两根指头直接弹到了迟等的脸上,他的力道快准狠,那金属笔帽弹到了迟等的太阳穴附近,又往后回弹了一下,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又停在了白年的脚边。   白年弯腰伸手去捡那只笔帽,起身后把笔帽盖回了钢笔上,探着身子看向因为被金属笔帽猛击了一下而眼睛泛红的迟等。   白年语带疑惑地询问道:“你是在挑衅我吗?”   迟等的呼吸声很重,绷在床上的肉体每一寸肌肤都在述说着这个人的蓄势待发。   “你知道什么叫做听话吗?” 白年询问道。   迟等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年,他像是鬣狗盯着自己的猎物,目不转睛又凶狠异常。   随后他从喉咙里咕出一个音。   “汪。”   他学了一声狗叫,随后对着白年眨眼睛,“我非常听话。”   他说自己。   白年把自己的钢笔放在了迟等的人中附近,金属冰凉的触感让躺在床上的迟等不自在地轻微晃动了下自己的大脑。   白年冷声说:“咬住。”   迟等闻言竟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随后他张开嘴:“啊——”   白年把钢笔放到他两瓣唇中间,垂着眼睛看他。   迟等闭上嘴,龇着牙齿咬住了这只带着白年气味的钢笔。   白年坐直回身子:“不错。”   他夸狗似地夸了声迟等。   迟等龇着牙咬着钢笔,从鼻子里哼哼出了两声。   白年重新找回半死不活的上课状态:“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迟等哼哼。   白年面无表情地解释,就像期末考试给学生划重点一般:“解释下来的意思就是,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在事情被媒体知道、且被发酵到所有人都知道时,那天就是你要被宣布死亡的日期了。”   迟等继续哼哼。   白年把自己脸上戴着的眼镜摘了下来,他拿了一张纸巾出来,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眼镜镜片。   迟等仍旧龇着牙叼着白年的钢笔,好一会儿,他松开嘴把嘴里的钢笔吐开。   声音中带上了些思索的意味:“那白老师,觉得我怎么样才能够不死呢?” 他努力侧头看向白年的方向,从嗓子里闷出了几声笑,“白老师想要怎么研究我?” 迟等说道。   白年沉默地垂着眼睛擦拭着自己眼镜的镜片。   迟等 “嘶嘶” 抽了两口气,用一些十分古怪的腔调说出了一句:“我愿意为白老师付出我的肉体我的精神、我的一切。”   白年抬起手把眼睛戴回了鼻梁上,因为刚刚那认真擦拭了好几分钟,眼睛镜片干净明亮的能反射光芒。   白年的视线先是在迟等的脸上停了停,随后打了个转,移到迟等脸旁被他吐出来的钢笔上,白年慢条斯理地问迟等:“我让你松开钢笔了吗?”   迟等顿了顿,而后奋力地转头一点一点地把钢笔重新咬回了自己的嘴上,他哼哼了两声,咬着钢笔对白年龇牙。   白年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变得略显严肃了起来,他眉头微微簇起,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道:“我的精神体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分裂成无数个小东西的水母。”   迟等从鼻腔里嗯嗯,他龇着牙含含糊糊地想从嘴巴里说出些什么,但是因为叼着钢笔没办法准确地出声,甚至口水都顺着嘴角流到了他所躺着的床单上。   白年看也没看他, 也不怎么关心他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继续说道:“几十分钟前,我把我的一只小水母试图放进你的大脑里。”   白年瞥了迟等一眼,他不急不缓地说道,“然后它就消失了。”   迟等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无辜。   白年说道:“正常人的精神海最外层,一般都是些十分简单的东西。   喜欢的玩具、爱的零食音乐、以及曾经看过的美丽的风景。   不管这个人内在肮脏成什么样子,外层都会看起来挺风和日丽。”   迟等哼哼应声。   白年继续道:“哨塔的治疗师,” 白年补充,“一般为向导。   他们特殊时候会被允许进入已经有些失控了的哨兵的精神海最外层。   最外层也不过是得到些哨兵愿意被人所知道的基础信息。   对于稳定哨兵的精神算不上有多大的帮助,现在哨兵的治疗手段主要是靠服用或者注射稳定精神类的药物。”   迟等不哼哼了,他脸上表情也趋于稳定,像是个在认真听见的学生。   白年道:“市面上流通的哨兵稳定精神类的药物,有子母 A 到 D 四种型号,药物的成瘾性依次递增。”   白年给迟等科普完了基本信息,随后看了眼迟等:“而我的精神体,” 他道,“它仅仅刚进入你的大脑,只是到达了你意识海的外层,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白年抬起手,撑了撑自己的下巴,眼中略有探究地看向迟等。   “就像是一滴水进入到了大海里一样,一点踪迹都不可寻。”   他说道。   迟等没说话,也没法说话。   白年言简意赅地说道:“黑渊。”   迟等扭在床上奋力地扭动着头,望向白年的方向。   白年道:“就是你出来的那个地方。   我们国家现在有六十八座哨塔,都是为了观测黑渊而建立的。”   迟等皱着眉头,他看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十分努力地在接收唯一的信息来源。   “六十八座哨塔意味着,现在黑渊有六十八扇开着的大门。   它会吸引普通人、向导、哨兵进到门里面。   一个非常惨烈的数据表明,普通人进入到黑渊内部,他就变成了死人;而向导进入到黑渊里面,出来后就是白痴;哨兵进去出来后精神会失控。”   白年说道。   他说着伸出右手,掌心里托着一只十分美丽的荧光水母,那水母在他掌心中站立,伞沿的触角十分轻柔地刮动着白年的手心。   迟等的鼻尖微微动了动,他本来看着白年的视线盯到了白年手中精神体上,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只美丽发光的水母。   白年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弹了弹手心的水母。   那水母便摇曳着在空中飞舞了起来,它落到迟等的脸颊上方,触手在迟等的鼻尖上方飘荡。   白年说:“进黑渊的向导会失去他的精神体。”   白年伸出食指对着空中的水母勾了勾,那水母立刻摇动着身体游回了他身边。   迟等的视线牢牢地跟着这只漂亮的水母,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白年抬起手凌空一抓,抓住那朝自己游过来的水母,水母的亮光顷刻消失在了白年的手间。   迟等呼吸一顿,被绷紧在床上的四肢几乎无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他脖子上的青筋爆起,肉眼可见地浑身都红了起来。   白年微微蹙起眉头,对于这个人突然的发狂有些不太理解,他摊开自己的手心,刚刚那只被他放出来的水母彻底消失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白年低垂着眼睛看床上好像有些不可控的迟等,皱着眉头才吐出下半句话:“而你的这片意识海,它能够瞬间吞噬向导的精神体,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黑渊。”   他啧啧了两声,在迟等痛苦的挣扎动作下,放出了四、五只小水母,小水母摇晃着身体绕到了迟等的大脑旁边。   迟等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年的精神体,紧绷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   白年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面无表情地讽了一声:“怎么,喜欢我的精神体吗?”   迟等松开自己嘴里咬着一直没放的钢笔,哑着嗓子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喜欢。”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浑身上下不管是卖乖、装疯卖傻时也怎么都遮不下去的凛冽气息,瞬间消失了。   他小声说:“喜欢的。” 第10章   白年因为这份意外收获轻声笑了一下。   迟等躺在床上,眼睛十分专注地看着在自己眼前飞舞的几只水母,水母拖长着的触手、摇曳着的身姿,以及身体内散发出的迷人的亮光,看起来都十分让迟等着迷。   迟等的双眼内都因为他的专注而投映出了一些瑰丽的光芒。   白年在允许了迟等三十秒的沉浸时间后,言简意赅地提醒道:“笔。”   迟等像是被海市蜃楼魇住了的表情才恢复了过来,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头顶飞舞着的水母便像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   迟等从鼻子里嗓子里闷出一个笑声来:“白老师,笔被我的口水都沾湿了,还能要吗?”   白年脸色不变:“那就送给你。”   他回道。   迟等咧嘴笑,声音意味深长:“白老师的精神体,十分美妙。”   他顿了顿,甚至还闭上眼睛像是品味什么东西一般地回味了片刻,“它在空气中会散发什么迷幻药一般的毒素吗?”   白年并不隐瞒,直接回答道:“不会。”   触手处会分泌一些能够致幻的毒素,但也得接触到对方的肌肤才行,并不能在空气中大范围地传播。   如果真能仅仅就靠空气传播的话——白年冷冷地想着,那他现在应该已经无敌了。   迟等缓慢迟疑 “哦” 出了一声。   白年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触手会分泌一些毒素,但是得接触到人的肌肤才行。   当然,这个毒素对别人的精神体以及精神海作用会更大一些。”   迟等竟然兴致勃勃地问了起来:“那它们刚刚是用触手给我注射毒素了吗?”   白年垂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这个,看起来确实十分好奇的人,他微微摇了下头否认道:“没有。”   迟等漫长地 “啊” 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怀疑。   白年没有再解释其他,只重复开口道:“笔。”   他像是在教一只刚领回家没多久的小狗 “握手、坐下” 这些简单的指令。   迟等侧过头叼起自己脸旁的笔,嘴上哼哼唧唧又含糊地问出了一声:“白老师,什么时候把我带回家啊?” 他咬着的笔在因为他说话的动作而来回摇晃着,“我很久没有洗澡,没有刮胡子,我觉得这样十分不礼貌。   没法让人产生一见钟情的冲动。”   白年手指在自己膝盖出轻轻地敲了敲,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迟等,他不说话,静看了一眼。   迟等咧开嘴巴,龇起牙齿咬住了钢笔,喉咙里咕噜噜滚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白年继续给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的迟等科普道:“你的精神像是一个小型的黑渊,真神奇。”   他有些啧啧称奇,看向迟等的越发像是在端详实验室里一个令人赞叹的数据,“你竟然活着。”   白年没忍住拍拍手,赞叹,“奇迹。”   迟等咬着笔,亮着自己的牙齿。   白年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时常板着或者冷着的一张脸上挂起来些旁人很少见过的兴趣盎然。   白年因为这种兴趣盎然,显得心情不错,他眼神在迟等咬着的笔上转了两圈,跟下达指令一般简单地吐出一个字:“松。”   迟等十分明确地领会到了这个字的意思,他大张开嘴巴,用舌头把钢笔从自己口腔内顶了出去,钢笔便顺着他的下巴滚到了床上,随后静止不动了。   “好的。”   他声音中还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白年兴趣盎然地盯着这个脑子有些坏,又有些疯的哨兵。   他手指在自己墨蓝色的笔记本上轻弹了一下:“好了,重新来进行一些简答的问答。”   迟等听闻问道:“我有什么好处吗,白老师?”   白年看向他:“这是一个被绑在床上不能动,且面临着被处死危险的人应该问出的话吗?”   迟等身上几乎带着一种无视生死的天真感,他听话地接嘴说道:“应该不是的。”   白年挑眉:“哦?”   迟等拖长着嗓音 “啊” 了一声,随后解释道:“需要一点点动力,比如说您答应跟我吃上一顿晚餐或者看上一场演出。”   白年像是听笑话一样笑出两声:“稀奇。”   白年没有任何要委婉的意思,嘲笑道,“你觉得你还有正常到能到公共场合去吃饭、看演出的机会吗?”   迟等虚着眼睛看白年,随后咧开嘴笑:“那还是需要白老师的帮助了。”   白年脸上挂上了一两分的嫌弃:“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迟等张开嘴,上下牙齿一磕,故意制造出一声十分清脆的牙齿碰撞的声音,随后他压着嗓子,压着自己喉间那些古怪的笑意,张嘴说道:“求您。”   白年对于他求人的态度算不上多满意,不过他现在暂时不怎么着急。   白年问迟等:“你的精神体是什么?放出来看一看。”   迟等像是被问愣住了,他嘴唇微微张开,做出了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好片刻,他问:“我应该怎么知道我的精神体是什么样子的?”   白年眉头一蹙,很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在装弱智,就像不会有正常人问人应该怎么呼吸一样,没有向导或是哨兵会需要询问自己精神体的模样。   白年因为对方的这种不配合,脸上挂上了一两分的不耐烦。   迟等又问:“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让您看到我的精神体?”   白年的不耐烦又增加了一两分,他从嘴里啧出了一声。   迟等闭上眼睛皱起了眉头,他眼珠在眼皮下剧烈滚动着,好一会儿他呼吸加重,额角的青筋爆了起来,鼻尖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粒。   白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猛地惨白下来的脸,他垂眼瞥了下自己腕上的表。   秒针在跨完一个刻度的十五秒后,床上的迟等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眼眶充血,骤然睁开的一刹那带着几乎嗜血的凶意。   白年眨眼的速度慢了零点几秒,随后冷着嗓子嗤笑道:“怎么?”   迟等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在自己睡着的床单上蹭了蹭脸上冒出来薄薄的一层汗水。   他压了许久暴虐的情绪,凶神恶煞的面部表情才勉强算是平静了下来。   “疼。”   他哑着嗓子,像是水缸里的鱼在水里吐气泡一样吐出了一个意义模糊的词语。   “嗯?” 白年情绪十分稳定。   不管是面对迟等散发出来狂风骤雨般的气息、还是萎靡不振等一切气息时,他面上都平静冷淡,不为任何其他事物所干扰。   迟等的声音便愈发可怜起来了:“头疼。”   他嗯嗯出两声痛苦的声音,声音中还夹上了一些故作可怜的埋怨,“你让我想我的精神体,我仔细地想了很久。”   迟等睁开眼睛,他的眼眶内仍旧很红。   可能以为刚才的疼痛,眼眶内都盈盈着薄薄一层水迹,他睁着双眼,无辜地看着白年:“让我很疼。”   “非常疼。   但是却保持了理智。”   白年像是在观察样本数据一般,平铺直述地陈述了一句。   迟等犹豫片刻,对自己下了结论:“我,” 他顿顿,声音中夹杂了两分自我怀疑,“可能没有精神体?” 第11章 作者有话说: 迟:我各种硬件软件条件都攻得一批 白:呵呵   “向导和哨兵失去他的精神体,无异于精神死亡,你懂什么意思吗?” 白年蹙着眉头说了一句。   迟等拖着嗓子:“可是我就是——没有呀——” 他说话的方式,像是马戏团里糊上了厚重油彩面具的小丑一样,带着十分刻意地夸张搞怪。   如果不是因为他看起来是实在是太脏了的话,白年觉得自己可能以每两分钟一巴掌的频率掴在了迟等的脸上。   他觉得对方的脸不被打成发面馒头一样,那么他可能不会意识到坐在他床边的这个人的脾气究竟是有多差。   ——没事记下来了。   白年冷冷地看了迟等一眼。   “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甚至对于自己是哨兵这个身份可能都不太理解。”   白年简述了一遍自己这一个多小时聊天所获得的信息。   发现全是废物信息后,他脸色愈发冰冷不耐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像是毒蛇吐信般淬上了毒液,“你到底能知道些什么?”   迟等闻言确闷着嗓子笑出了两声,他哑着嗓子像是说秘密般小声说:“我其实知道一些事情。   白年老师,你靠近些,我偷偷告诉您。”   白年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迟等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地努了怒嘴:“我知道一件事情,想要偷偷告诉白老师,请白老师凑近些。”   白老师无动于衷。   迟等像是一个搞怪的学生,手里捏着一条假蛇想要恐吓同学,结果他的同学不仅根本不配合他的演出,还一巴掌把他手中的假蛇给拍出了十万八千里远。   迟等脸上表情十分遗憾,遗憾过后说:“好嘛好嘛,不凑过来我也告诉你。”   白年冷漠地看着他。   迟等突然下流地下了一笑:“我的小腹下、大腿中间的某个器官,” 他笑声加大,“我怀疑有二十厘米长。”   他下流地冲白年眨了下眼睛:“白老师感兴趣吗?”   白年从眼角处笑出了一些几乎带着冰渣的笑意:“是么?” 他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迟等点头又点头。   白年说:“不急,我会让你好好使用你二十厘米长的器官的。”   迟等吹了个十分响亮的口哨,声音中真正地带上了一两分的欢喜雀跃:“我非常期待!” 说完又补充说明了一句,“绝对包白老师满意,绝对满意!”   白年冷眼看他,他啧了一声,声音中包含了一些遗憾:“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听话。”   迟等眼珠微转,从自己的喉咙里咕出了两声古怪的叫声。   “你需要好好学习一下。”   白年道。   迟等立刻问道:“那白老师什么时候把我从这个地方接出去教学?” 他好像变得十分亢奋,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起来,“我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会给自己全身上下各个部位都喷一遍香水。”   白年拿起手上的笔记本站了起来,他身子站的笔直,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似乎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生活的迟等。   他冷冷地说道:“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自己想办法让治疗组的人把你送到我家门口来。”   迟等的手脚无意识地在床上绷了绷:“我应该怎么做,白老师?” 这个时候倒虚心求教起来。   白老师一脸面对差生的嫌弃:“问我?需要我给你喂饭把尿吗?”   迟等闻言竟然咕咚咽了声口水。   白年抬手看表:“我要走了。   我对你的兴趣值只会维持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你还没把你自己弄到我家来,那就不用来了。”   “你要走了。”   迟等看起来有些失落,随之而来的是埋怨,“我都这么乖了,不是应该你负责把我从这里带出去、负责拯救我吗,白老师?”   “乖。”   白年意味深长地重复了这个字,随后冷笑着带讽刺意味地赞叹了一声,“很乖。”   迟等还想继续卖乖,白年转身就走。   鞋子敲击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规律又清晰地响了起来。   白年走到了门口,手拉上门锁准备开门。   “白老师。”   迟等又急忙地喊了一声。   白年低头看腕上手表,他侧回头瞥了一眼:“怎么?”。   迟等嘿嘿笑起来:“您的钢笔忘记拿走了。”   白年闻言眉头一蹙,那么脏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还会要?嘴上十分随意地下了个命令:“来见我的时候记得把这只笔也一起带上。”   白年说完打开了门。   治疗室外面的空气比密闭的空间要好很多,从透明玻璃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让治疗组不至于看起来冷冰冰的。   白年再次抬手看表,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他觉得他浪费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小时时间,他应该在探听不到任何讯息的十五分钟就下定决定,让这个明显需要被打、被调教的哨兵,自愿地到自己家去,接受自己一对一的 “温馨” 辅导。   白年抬步走出五号治疗室,窗外斜过来的阳光正好照在了他的裤腿附近。   “白老师。”   身后的迟等突然又大喊了一声。   白年脸带嫌弃地再次回首。   迟等笑了一声:“待会儿见。”   白年关上了五号治疗室的门。   白年在原地站着活动了片刻自己的筋骨,翻看把玩了片刻自己的笔记本和录音笔,聂平才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白老师,问完话了吗?” 聂平立刻问道。   白年静静地盯着聂平看了片刻。   聂平被看的脑子里挂满了问号,他觉得白年看他的眼神像是屠夫在看一只待宰的小猪仔,他犹疑许久,几乎有些诚惶诚恐地小心问道:“白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有办公室吗,聂组长?” 白年道。   聂平听到这么一声问话,猛地松了一口大气,立刻边引路边说道:“有的有的,您跟着我走。”   白年点了下头。   聂平在前方一边赔笑一边引路,走过治疗组文职人员的办公区时,做资料整理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性立刻停下脚步跟聂平打了个招呼:“聂组长好,忙完啦?”   聂平应声:“嗯嗯。”   女生边也嗯嗯地道了声 “辛苦”,随后继续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聂平在这备受尊重的一声 “辛苦” 中,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开起窍来,想着白年刚刚分明是对着自己冷嘲热讽,怎么自己还反倒感恩戴德对方没有生气起来?聂平边走边暗自思索——这就是白年的精神操控能力吗?让人不自觉就被 * 控、被调教了?!   聂平想到这里,十分谨慎地回头看了眼白年。   白年正面无表情又难辨情绪地跟在他的身后,跟他视线对上后轻轻地挑了下眉。   聂平觉得白年的眼神是在对自己表达 “有屁快放” 这个含义。   在瞬间解读了白年眼神含义之后,聂平深觉自己又更深一步地被白年精神操控了。   他现在更加可以理解自己老大不想接触白年的心情了。   待二人一言不发各有心思地到达聂平的办公室后,聂平竟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聂平心觉白年真的像自己老大表达的一般深不可测。   而同一时间的白年进了聂平办公室后,径直地走向了饮用水的方向,他从水柜里拿出个一次性的纸杯,微微躬下腰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心里想的是,说了蛮多话没喝一口水还挺渴的。 第12章   聂平看白年喝水,殷勤万分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在里面挑选茶叶,嘴上问:“白老师泡茶喝吗,我这有上好的茶叶,都是别人送的。   非常香,要不要试一试?” 他一讲起茶来就兴趣浓厚,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   “不用。”   白年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直起身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声直接灌了下去,他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几缕头发贴到了脸颊上。   言简意赅地拒绝大热天泡茶喝这项令人费解的事情后,他用手把纸杯一捏,随后扔到了饮用水旁的垃圾桶里。   聂平一腔殷勤无处献,讪讪地重新关上自己放满了茶叶罐的抽屉。   他咳咳了两声,随后走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还主人架势十足地冲白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沙发:“坐,白老师。”   白老师依言走过来坐下,他舒服地往真皮沙发背上舒展着自己的背部肌肉,目视聂平。   聂平被白年眼神看的又是一个咯噔,在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地说了起来:“白老师的精神操控力这么厉害,里面那个哨兵应该对您言听计从吧,哈哈。”   他一句话说到最后,显得有些尴尬地笑出了两声。   白年看他,脸上带着实打实的疑惑:“精神操控?” 他嘲讽道,“请问我应该怎么对一个意识海一片漆黑,甚至会吞噬别人精神体的哨兵进行精神操控?”   聂平心里又一个咯噔。   突然想到自己老大给自己的关于白年的资料,里面显示的他五年前被告上特殊法庭,其中有一项罪状是企图精神操控哨兵。   他觉得自己触到了白年的逆鳞,有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呵呵。”   他尬笑出了两声。   跟他这态度相比起来,白年就显得更加咄咄逼人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诽谤我?还是想要诱使我这个粗心大意的人,因为不太理解你说的话,而主动承认自己违反了特殊条例?”   聂平大脑被 “粗心大意” 这个词砸得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又赶紧解释:“不是不是,白老师别生气。   我就是想夸您十分厉害。”   白年从鼻腔里冷嗤出了一声。   聂平又被白年一个眼神看得鼻尖冒汗,他撑起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立刻转移起话题来了:“请问五号治疗室的那位哨兵,他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白年一副自己被成功转移话题的不计较模样,他回答道:“姓名迟等,年龄三十左右。”   “嗯?” 聂平疑惑地应出了回应。   白年打开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笔记本,他手指撑开纸张,找到 “疯狗” 那一页的纸,反过来对着聂平方向。   “迟等。”   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纸页上,继续说道,“他自己说叫这个名字。”   聂平看了两眼:“稍等,白老师。”   随后他迅速起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开始拨打内线电话。   几秒后,白年便听见聂平的吩咐声:“五号治疗室那个名字叫迟等。   迟到的迟,等待的等。”   他语气平静,条理分明,在等待了片刻后继续补充道,“年龄三十岁上下。   现在在我们的信息库里查找在这个年龄段、且叫这个名字的登记在册的哨兵。”   他快速地吩咐完之后,挂断电话,又快速地走回了沙发上。   重新坐回沙发上后,他的表情又变得几乎能称得上低三下四的平易近人,他冲着白年笑道:“白老师,久等了。   谢谢您提供的姓名,请问还有什么信息吗?” 他的眼神十分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白年的手写笔记本。   白年说:“失去几乎所有的记忆。   精神海内究竟是什么情况无法得知,但是不排除里面已经一片混乱。”   聂平 “嗯嗯嗯” 的点头应声,随后像是上课的学生一般,遇到不懂的地方举手提起问来:“请问白老师。   精神海一片混乱的话,这个叫作迟等的哨兵为什么好像还有自我意识,好像还能够跟人进行沟通?”他分析道,“据我们组内人员的观察,他一天的疼痛时间非常漫长,正常的哨兵几乎无法忍受半个小时以上这种痛苦。”   白年啧声,显得像是一个十分不负责的老师,在面对勤奋好学的学生。   白年啧啧道:“你问我?”   “啊?” 聂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怎么知道?” 白年面无表情。   “可是……” 你不是跟他聊了一个多小时吗?因为五号治疗组向来是关完全没有拯救可能的哨兵,所以里面只装了一个 68 号哨塔刚建立时的陈旧摄像头,连录音的设备都没有安装。   而且聂平也不怎么敢在白年进去后,给白年一个设备,让他把跟哨兵聊天的所有内容,一字不差的都录下来。   他光是想想这话说出来,白年轻轻地瞥他一眼,他此刻就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   “可是什么?” 白年十分迅速地接话反问到。   聂平冲他露出了一个不太像是笑的笑容。   白年冷笑:“问我他怎么会这样?这难道不应该是你们治疗组还有研究分析部门所需要回答的问题么?我只负责提供他传达给我的信息,而不是帮你们解决所有问题。”   白年哼了一声,“你们拉完屎是不是还要撅起屁股来让我帮忙擦屁股?”   “……” 聂平咽了下口水,立刻出声安抚,“不是不是,我就是顺着问题问下来了,纯粹是自我提问,没有向白老师提问的意思。”   聂平哄完后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这个工作好难做。   白年冷笑了一声。   聂平继续转移话题:“他几乎失去了所有记忆,精神海一片混乱,能吞噬其他人的精神体,但是意识清醒……” 他重复了一遍白年说的话,企图让白年接着这顿话自然而然地继续说下去。   白年嗯了一声,没再接话了。   “……” 聂平只好腆着脸继续说道,“接下来呢?”   白年瞥了他一眼。   就在聂平觉得白年回嘲讽地反问回一句 “接下来什么” 的话后,白年突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白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在思考斟酌:“他的意识海混乱不堪,就算是进行最浅层次的精神探入,也仍旧会被它无差别的吞噬。”   白年看向聂平,“你觉得这有点像是什么?”   聂平也蹙起眉头来思索,而后眼睛猛地睁开,他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小型的黑渊?” 他自己话才说完,又立刻否认起来,“这怎么可能?”   白年闻言面无表情地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白年说:“在黑渊出现之前,我们人类社会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向导跟哨兵被正式命名之前,我们人类也只以为他们是一群发了疯的精神病患者。” 第13章   聂平闻言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白年面无表情地盖上了自己的笔记本,聂平办公桌上的电话 “铃铃铃” 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   聂平皱着眉头,一脸陷入沉思的严肃模样,听见电话响了,想也没想说了句,随后立即起身去接电话。   白年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上时间。   下午三点半,是一个下班的时间了。   “什么?!” 聂平猛然加大的声音传到了白年的耳朵里,白年微微斜过去看了一眼。   就见聂平站在办公桌前,他单手撑着办公桌,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电话听筒。   白年眉毛微挑,随后听见聂平大声地反问道:“你们并没有找到叫‘迟等’的这个哨兵?” 他语气显得有些紧绷,竟然出声斥责道,“找不到三十左右的就从零岁到一百岁,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找!找不到叫迟等的哨兵就找所有一切叫这个名字的人!”   他气呼呼地吩咐完这件事情,再回过身来对上白年的视线后,表情就显得有些尴尬,他尴尬地笑了声:“底下人太不会办事了。   叫他找三十岁叫迟等的哨兵,他就只找三十岁叫迟等的哨兵,哈哈。”   “零到一百岁。”   白年重复,随后帮忙下了个结论,“可真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   聂平探身去拿自己放在办公桌前的搪瓷杯,他大热天还给自己泡了壶热茶,抓着杯子走回了沙发上,有些感叹:“没办法,我们的工作嘛,应该做的。”   白年嗤笑了声,毫不客气地回道:“当我夸你呢?”   “……” 聂平一噎,坐到沙发上战术性地拿起杯盖,默默喝了口茶水。   白年从自己口袋里把印着学校 logo 的录音笔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他面不改色地说道:“既然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他说,“那么我们接下来聊一下补偿问题。”   聂平喝茶呛住,他 “咣当” 一声放下自己十分具有复古风格的搪瓷茶杯,几滴茶水从水杯里溅射到了黑色的茶几上。   聂平伸手狂拍自己的胸口,被茶水呛得险些要背过气去。   他都咳得泪眼纷飞了,就这样白年也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在静静地等待他咳嗽缓下来后,冷漠地询问了声:“可以说话了吗?”   “……” 聂平咽口水,尬笑,“白老师,您请说。”   白年伸手指了下自己面前的录音笔,开口说道:“录音信息大概就是,你们哨塔的治疗组,把一个脆弱的向导跟一个发狂的哨兵关在了一起。”   聂平面色发苦,一切好商量:“白老师怎么才愿意消气,想要什么补偿呢?补偿条款我们可以认真协商。”   他心里想的是白年你可能就是顶级碰瓷选手,平时其实是靠碰瓷来赚取人生的第不知道多少桶金的吧?   白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在对方十分良好的配合态度下,说了句:“等等。”   聂平眼睛一亮,以为白年良心发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向导了,绑在床上的那个哨兵可能才真正的是一个脆弱的哨兵。   没想到白年张嘴说道:“我还没有说完。”   聂平脸上表情一僵。   白年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那个被绑在床上的哨兵具有十分危险的攻击倾向,他重伤了治疗组的很多位向导。”   白年顿了顿,补充说道,“据我的经验来判断,他的这种严重程度,根本没有浪费精力跟时间去救助的必要。”   聂平大吃一惊,想说你五分钟前可不是这么说话的,他几乎脱口而出:“可是您刚刚说他的意识海可能是一个小型的黑渊。   这证明他的研究价值超过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白年看想向聂平,面色丝毫不变地否认道:“啊,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 聂平有些不知道白年是什么意思了。   白年继续补充他录音笔里的信息:“贵部门违反条例、法规,而让贵部门一位高级员工非法入侵这位哨兵的意识海。   甚至导致了这位员工失去了他的精神体,到现在竟然还想按下这件事情不表,把这事烂死在你们哨塔内部。”   白年冷笑着讽刺道,“哨塔内部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烂。”   “……” 聂平闻言盯着桌上的录音笔看了两眼,试图打哈哈蒙混过关,“白年老师,现在您也是我们部门外聘的顾问啊。”   白年给了他一个 “那又怎么样” 的眼神。   聂平深觉这件事情应该转交给他们哨塔的公关部门来解决,他一个普普通通治疗组的组长拿什么来面对白老师散发出来的各种精神压力啊?!   聂平声音中带上了一些尴尬的调笑,哈哈说道:“可是白老师刚刚也试图用自己的精神体入侵那位叫迟等哨兵的精神海。”   他鼓起勇气把这段话的后半句说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白老师不会做吧,哈哈。”   白年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入侵这位哨兵的精神海了?” 他说,“我不是说了他的精神海会吞噬别人的精神体的吗?我的精神体又没消失,我怎么入侵他的精神海了?” 白年头微微侧了侧,露出一个带上了些不怀好意的微笑,“我把录音笔给媒体,让他们大肆宣传报道。   民众是相信我说的话,还是相信你们哨塔的言论?”   聂平烦死了,甚至想要尖声大叫。   他想抽死几天前给老大打电话的自己,为什么要让老大劝动白年来哨塔做顾问,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白年舒服地靠在沙发椅背上,聂平的办公室内温度适宜,座下的真皮沙发也柔软舒适,让人坐下去甚至都不想要站起来。   聂平在挣扎了许久之后,彻底投降认输了,他脸上挂着张十分勉强的假笑笑容,看向白年,问道:“白老师,想要我怎么配合你的工作呢?”   白年双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他架着腿,听到这这句话后,十分明显地微微一笑。   他抬起手轻轻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含笑地说道:“就是请聂组长配合一下我。”   聂组长觉得头很大,觉得自己简直踏进了一个名叫白年的深渊里,爬都爬不上来。   他决定去找在艾文大学任教的白年那一步起,可能就注定是个错误。   白年下巴微微后缩了一下,嘴角仍旧带着些细微的微笑:“我对你们五号治疗室内绑着的那个哨兵有些感兴趣。”   聂平愣神:“那……”   白年眉头微微挑了挑,看向聂平的眼神带着十分明显的暗示。   聂平仍旧愣神:“啊……?”   白年眉头面无表情地跟聂平对视了片刻。   聂平说:“随时欢迎您来看望他?”   聂平的领悟能力让白年有些嫌弃,他冷着嗓子说道:“这个哨兵放在你们治疗组,唯一可能面对的后果不是他疯了,就是信息被媒体大众知道,从而送到特殊管理法庭。”   白年顿了顿,显得有些纡尊降贵地给对面的人解释说明道,“他放在你们这唯一的后果,不是即将要死,就是立刻被执行死亡。”   话说到这个份上,聂平才恍然大悟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把他偷出去?!” 聂平摇头,“这违反了我们的工作条例,是坚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白年一个眼神挑了过来,聂平又立刻找到了新的理由,“这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替他解开床上的束缚带,身上脚上还绑着铁链,他都差点杀死我们的员工。   没有人有本事能够把他送出去。”   白年沉默地注视着聂平。   聂平负隅顽抗:“真的…… 不可能……”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新的建议,“南庭山上那里的别墅怎么样?我们哨塔的组长及以上级别的工作人员都有在那里低价购买一套别墅的资格。”   白年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嘲讽意味十分明显的冷哼。   聂平接触白年的这短短小个月时间,感觉整个人都苍老了好几岁,他萎靡不振地蔫坐在沙发上,连自己面前摆放的搪瓷杯里的茶看起来都不香了。   聂平萎靡不振,询问方法:“那我应该怎么做?”   白年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因为对方的服软而舒适地微微眯了眯,他心情愉悦,说话的语调便不再没有温度的冰冷:“我觉得那个被捆起来的哨兵,会十分愿意配合你的工作。”   他说道。   聂平闻言又是一愣,脱口而出道:“那个哨兵已经开始听你的话了?”   他的话说得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恶性犬,终于愿意认某人为主人一般的吃惊。   说完后自己先意识到用词不妥当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 “嘿嘿” 尬笑出了一声。   白年因为心情不错,所以回答了他的提问,白年说:“因为我让他知道了,除了我再没有人能够救他这件事情。”   聂平伸手擦了下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小心提问:“您能救他?”   白年十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不知道能不能。”   聂平咽下口水,他觉得那个躺在床上的哨兵,虽然看起来一副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模样,但可能本质上是个傻子。   对方被白年耍了,聂平心想。   聂平看了眼放在桌面的录音笔,犹豫了片刻咬牙跟白年做出约定:“好。”   他说道。   白年脸上没多少意外,他看了聂平一眼,从嘴里发出了一声轻笑来。   聂平说:“但是你的录音笔得给我。”   白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简单回答道:“行。”   聂平伸手去拿录音笔,手才刚碰上那只仍旧印着艾文大学 logo 的录音笔,白年说:“订个简单的精神契约。   一个星期内把这个哨兵送到我家里来。”   聂平不是很想要跟白年订精神契约,支吾了片刻:“这……”   白年眉梢微微一挑:“怎么?契约内容就是一个星期内你把哨兵送到我这,如若违约你的精神体会定期受到一些疼痛干扰。”   聂平深刻觉得这是个不平等的条约。   白年又紧跟着接嘴冷嘲道:“还是你想你就这样拿走我的保命录音笔,而仅仅只是跟我进行一下口头上的约定就好?”   聂平有些思维发散地想着——大哥你也太喜欢夸大其词了吧?又是脆弱的向导又是保命用的录音笔,听起来都跟你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好吗?   聂平一咬牙,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两个手掌大小的松鼠,从身体里出来的时候,那松鼠硕大的尾巴好像都因为主人的精神萎靡都蔫巴巴地耷拉着。   聂平看了眼自己的松鼠,努力给自己争取条件:“签订精神契约可以,但是我要加上一些。”   他义正言辞地提出条件,话说到一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年,见白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继续说道:“你从这个哨兵身上知道的信息需要跟我共享,” 他顿了顿,小心补充,“还有,在把他送回哨塔之前不能把他弄死、弄残。”   白年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十分好说话地应道:“行。”   话音落下,他指尖出现了一个小半个巴掌大的荧光水母。   聂平的松鼠在看见水母后,尾巴上的毛都 “噌” 得一下炸开了,这让这只松鼠的尾巴看起来比他的身体还要大。   聂平在白年的水母靠近自己的松鼠后,立刻大声补充了一句:“不能释放毒素,毒我的松鼠!”   白年从鼻腔里 “嗯” 了一声。   接着白年水母的触手轻轻地触碰到了松鼠的爪子,在短暂的几秒钟之后,二人这个简单的精神契约已经签订成功。   聂平十分迅速地把自己的松鼠收回了身体里,他立刻道:“好了!”   白年颔首,他从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对聂平微微点了下头,随后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腕表,他手指叩在表面上的声音十分清脆,白年说:“我下班了。   走了。”   聂平手握住茶几上的录音笔,几乎松了口气。   白年又说:“记得限时是一个星期,我没有那么长的耐心。”   聂平应声。   白年又开口说:“对了。   还要记得按月给我发工资。   你们顾问的基本工资、绩效工资、全勤奖,还有餐补、住房补、交通补以及高温补都记得发给我。”   聂平一愣,有些干巴巴地问道;“您每天到我们部门来打卡上班吗?”   白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好半晌还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般地回了句:“怎么可能?”   聂平语塞。   白年就宽容大方地 “哦” 出了一声:“那全勤奖就算了吧。”   聂平觉得跟白年的短暂相处间,成功让自己的忍耐能力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白年冲聂平摆了摆手:“我走了。”   他说道。   聂平把录音笔卷进手心里,起身要送白年出门。   “别送了。”   白年制止了他,抬起步子长腿一迈就打开门出去了。   聂平在白年走后好几分钟,才蹙着眉头把自己手中的录音笔打开。   在很长时间的滋滋无声下,聂平突然听到一句 “我的小腹下、大腿中间的某个器官,我怀疑有二十厘米长”,他脸色一黑,接着竟然听到白年的回复声——“性骚扰也要判刑的”。   聂平本以为这话是跟躺在床上性骚扰别人的哨兵说的,没料这句话的后半句立刻出现了问话对象。   只听白年声音竟然含笑地问道:“对吧,聂组长?”   聂平从座位上 “噌” 得一下站了起来,录音笔往后再没了声音。   聂平满脸颓然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无力地跌回了沙发上,他觉得自己遭遇了自己职业生涯最愚蠢的一件事。   被白年耍了。   ——我可能也是个傻子。   聂平心想。 第14章   白年家的地理位置非常偏僻,不是学区房也就算了,附近的配套设施也少的可怜。   去最近的一个商场,以白年的脚程都需要走上二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日常生活十分不便利,他周围几栋房子的邻居为了方便甚至都在自家院内种上了蔬菜,   白年院里倒没种菜,他院内种了些各个品种的杜鹃花。   白年对很多事情算不上多耐心,养花也称不上耐心,日常像完成任务一样浇水施肥。   不过就这种程度的耐心也完全超过了他教书育人的耐心程度了。   他从接收哨塔的顾问任命书、又从哨塔回来后的第三天,聂平把人打包送到了他家门口。   三天后的傍晚五点多钟,有人 “铛铛铛” 地敲响了他院子的大铁门。   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阳光开始偏移,变成些看起来十分温馨的橙黄色。   白年就在橙黄色的夕阳下,蹲在地上拿着小喷壶给院内花圃里的杜鹃花浇水。   阳光温柔地撒在他的脊背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已经过上了退休生活一般安逸。   “铛铛铛” 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十分突兀地打扰了这安逸温馨的环境。   白年闻声手上喷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脸色不耐地瞥了眼自家大门。   他身上穿着一身十分舒适的家居服,脚上也踩着一款舒适的皮革凉拖。   因为室外温度高,他的额头积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没戴眼镜的脸显得要比戴上眼镜时平静温和了些许。   门口敲门声又 “铛铛” 响起,院内散了一地夕阳所带来的静谧感完全被搅乱。   白年彻底没了照料花草的耐心,臭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墨绿色的透明喷壶,走到门口打开自己院大铁门,冷眼看屋外的人。   聂平的脸被太阳光照得通红,他抬起手遮了遮已经西落了的阳光,准备第三次敲击面前这栋老式独栋房子的老式铁门时,这扇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面色不耐地盯着敲门的不速之客,丝毫没有要礼貌开口的意思。   “白老师啊,好久不见。”   聂平见白年臭着脸开门不言语,只好咬着牙率先开口说话。   白年蹙眉:“有事?”   聂平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随后往后大退了两步,开始朝稍远地方的人招呼起来:“白老师在家,快来快来!” 他情绪激动地说着。   聂平给白年打一天电话了,这个人竟然一个都不接,他没办法只能直接开着他们组的治疗用车,把迟等给运了过来。   敲门声急躁也是怕白年不在家,那他就白来了。   他为了让迟等能够顺利从哨塔出来,已经走了很多道程序。   如果白来一趟,迟等无处可去,就只能送回哨塔,那么下次再出来肯定又要再走一遍繁琐的程序,所以此刻见白年在家才情绪异常激动,中奖了似的。   白年走到门外去看,只见一辆车身标着哨塔标志的治疗车上,四个大汉下车打开了车后门,随后从里面抬出了一个被治疗组专用束缚衣捆绑结实的人。   被绑的人并腿并脚,四个人拖着他缓慢地往前行,那架势像是在扛一具厚重棺材。   白年被这场景逗笑,就看着四个人棺材一般扛着的迟等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三天未见的迟等,看起来更加糟糕了。   他眼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嘴巴也被人用布条给绑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疼痛的原因,他裸露在外的一点脸上的肌肤都布满了汗水。   可能是久未清洗过的原因,他暴露在外的头发都成团般地结在了一起。   白年先是啧了一声,嘲笑:“四个人扛过来,可真有意思。”   他说。   聂平看了一眼白年,故意压低声音凑到白年身旁小声说:“白老师小声。”   他非常小的声音说道,“为了从五号治疗组里面出来,他几乎在我们治疗组了发狂了三天。”   聂平一脸 “我现在已经是个罪人了” 后悔莫及的表情,声音愈发小了起来:“我分明只是让他做下样子。”   他说着说着强烈谴责起来,“谁知道他真是个疯狗,真的发疯!他竟然把我们治疗组的一个向导给弄到急诊室去了!”聂平忿忿不平,“他全身上下都被绑起来了,竟然还能用牙齿撕下人一层皮肉,他是疯子吧?!”他说着还有些后怕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着好险当时迟等让帮忙解开他身上束缚时,自己留了个心眼拒绝了,不然这个疯子能直接血洗了他们哨塔。   白年没有搭理聂平,他注视着愈来愈近的迟等。   等人走近了些后,白年眉头皱了皱,他十分嫌弃地往后大退了一步,随后抬起食指在自己鼻子前遮了遮。   他脸上的嫌弃在迟等越来越近后变得越来越明显,忍无可忍后也开口谴责道:“你们送养一只宠物狗到别人家之前,不能先替他洗个澡驱个虫除下味,修剪一下它身上恶心的毛发吗?”   聂平脸上表情几乎带着惊惧:“谁能接近他啊白老师?!”   白年脸上带着些不情愿,虽然是他让迟等到自己家里来,但是不妨碍他觉得对方脏死了。   他眼看着四个大汉扛着一个男人扛进了自己家的院门,还准备往屋里面送去,立刻出声阻止道:“放在院子草地上,不能往家里放。”   搬运工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后齐刷刷的目光看向聂平。   聂平赶紧说道:“听、听白老师的。   就放在院子里!”   搬运大汉随即小心翼翼地把迟等放到了院内草地上。   身上刚触到实地的迟等,几乎在放下的一瞬间便开始蠕动着自己缚起来的身体,他显然想要挣脱开身上的束缚。   白年手上还拿着一个墨绿色的透明喷水壶,见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抬步走回自己院子内。   门内几个大汉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使命后立刻退了出来,他们站到了聂平的身后。   白年进门,挥手准备关上大门,动作一气呵成,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要招待远道而来客人的意思。   “等等等等,白老师。”   聂平一步上前伸手阻止关门,手指险些都被夹住。   白年关门的动作缓了一缓,瞥聂平,询问道:“有事吗?”   聂平被白年支配的没有脾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出个讨好的笑容来:“白老师,之前那个录音笔,您是不是拿错了呀?” 他说话声音小,防止被他人听到一般。   白年语气平淡:“没有啊。”   他回答道。   聂平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您再想想?”   白年看着聂平梳得油光可鉴的头发,像是在认真思考的模样。   聂平期待地看着他。   白年在 “思索” 良久之后,故意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出来,他问:“不会是我录错了吧?”他自我反省,“很多电子设备我都用不太懂。   其实我手机也不太会用,经常接不到电话。   这个录音笔, 我不会把开始录音跟暂停录音两个按键搞反了吧?!”   “……” 聂平同志——一个吃公粮的良好员工、一个脾气特别好的治疗组组长、一个从来都不说脏话的里尔市好市民,他闻言在自己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娘。   白年脸上、语气中都丝毫不带歉意地对着聂平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聂组长。”   聂组长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感觉自己气得要中暑,在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去的前一秒,仍旧十分爱岗敬业地再次问道:“白老师,不会还有第二个录音笔在身上吧?”   白年上一秒还勉强装着和气的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他冷声问:“你怀疑我什么?我录到那些信息曝光出来对我有一丁点好处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会做?”   “……” 聂平伸手捂胸口,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他默默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像是个网球或者乒乓球,完全被白年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蔫巴地跟白年道了声再见。   白年 “啪” 得关上了大门。   聂平转头看向西下的夕阳,觉得这就是自己职业生涯的写照,已经到了日暮黄昏时。   而屋内白年走到在地上跟条蠕虫一样蠕动的迟等身旁,迟等被绑着的嘴在十分奋力地 “呜呜” 叫着,他十分想要开口说话,想到整张脸都憋红了。   白年还是有些嫌弃他,起身踩着拖鞋在 “哒哒” 走远了几步。   随着他脚步声音的的走远,一直在地上呜呜叫着蠕动的迟等慢慢地安静下来。   他微微侧着头,在十分认真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白年走了回来。   迟等迟疑了好一会儿,又开始 “呜呜” 叫了起来。   白年手上戴了一个他除杂草用的厚手套,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扯下了迟等嘴上的布条,扯开后还能在在布条上黏连着几条肉眼可见的拉丝口水。   白年嫌弃地直皱眉。   白年再伸手去摘迟等眼睛上的眼罩,他显得有些粗鲁地扯开了那黑色的眼罩。   迟等紧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来,因为骤然见光,他眼睛又猛地闭了起来,在适应了片刻光亮后,他缓慢地睁开眼睛。   迟等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年看,他咧开嘴,从自己嘴里吐出了个钢笔笔帽。   笔帽上还印着艾文大学的 logo。   迟等冲白年开口说道:“嗨。   白老师,好久不见。”   “我来啦~” 迟等用几乎算是调戏小女生的语气冲白年这么说道。 第15章   白年身着宽松的棉质家居服,他没戴眼镜,双手戴着除草用的手套,右手正拿拿着一根水管,面无表情地蹲在迟等眼前。   迟等的话音才落下来,白年执水管的那只手就扬了起来,他对着迟等一张看起来十分邋遢的脸开始冲水。   “真脏。”   他点评道。   迟等本张着嘴在笑,被喷了满脸的凉水,水流算不上多缓,扑面而来后呛进他的鼻子里,洒进他嘴里。   迟等被水呛得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上的束缚衣还没拆开,脖子以下仍旧难以动弹半分,他费力地在地上蠕动着身体,一边咳嗽一边大喊大叫地鬼叫起来。   拿着水管的白年像是在洗车一样,对着车身上的污渍一顿毫不客气地冲刷。   迟等只要张开嘴,那水管里的水便直接冲进他嘴里,他只好闭上了嘴,又因为打在脸上的水流飞溅进眼睛里,他没办法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白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清洗工人,他用水管对着迟等的脸冲洗完成后,随后又对着迟等乱糟糟结成一团的头发冲。   他默不作声地在迟等身上冲了近十五分钟的水,随后径直扔下仍在出水的水管,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一只听话的小狗,知道吗?” 白年垂着眼睛盯着躺在地上一片狼藉的迟等。   他神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平静到像是真的在跟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动物在沟通。   他穿着拖鞋的脚踩在了满地的水上,因为水流飞溅,他的裤腿也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水痕。   迟等睁开眼,躺在地上微微晃了晃自己的头,他像小女孩一样埋怨出了一句:“好粗鲁。”   白年神色冷静地一脚踩在了刚刚丢在一旁的水管上。   地上的水管因为被他的踩踏,里面流淌着的水骤然飞溅了出来,直接溅到了迟等的眼睛以及嘴里。   白年问迟等:“什么?”   迟等因为水进了眼睛不得不又闭上了眼睛,他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数下咽了好几口飞溅到自己嘴里的自来水,他扯开嘴略显下流地笑了出来:“不过我喜欢。”   他笑出了两排牙齿,不顾飞溅的水流,睁开眼睛用眼神上上下下舔遍了白年的全身。   “非常喜欢。”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年弯腰捡起地上水管,他站直身子捏着水管继续往迟等脸上喷着水。   “你需要重新学习一下正常人说话的方式。”   白年说话语气不变。   迟等在水流下晃起了脑子,他竟然直接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被人戳中了笑穴般。   “哈哈哈哈哈白老师说笑了。   您说话方式也不怎么正常,那是不是也需要重新学习一下啊?” 他大笑着摇晃着自己的头,摇晃着自己满脸满头发的水珠。   迟等在束缚衣里笑得浑身发颤,整个身子躺在地上抖动。   白年抬起自己穿着皮革凉拖的脚,一脚直接踩在了迟等因为大笑而在震动的胸口。   他几根手指捏着水管头,让喷出来的水流变细后冲击力增大,那加剧后的水流喷到人脸上,几乎能听见肌肤传出的被水流击打的 “啪啪” 声。   迟等像是在被水柱打耳光。   他大笑声断掉,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声。   白年一脚踩着迟等因为咳嗽而起伏加剧的胸口,一边面无表情地垂眼看迟等。   “哦。”   他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发出了一个音节。   捏着水管出口的手微微松了松,脚下迟等的咳嗽声才慢慢地缓了下来。   白年补充完前面未说完的话:“那就换个说法。”   白年说道,“你需要重新学习一下,我喜欢听的说话方式。”   迟等满脸的水珠,睫毛都粘成了一缕缕的形状,他眨了眨眼睛,就在白年以为他会在下一秒立刻听话地回上一句 “好的” 的时候。   迟等突然晃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年,随后咽下了口腔里刚刚洒进来的水,他咧开嘴笑得万分灿烂。   “白老师,我耳朵进水啦!” 他语气清晰,带着些街边地痞流氓似的轻佻,这么开口说道。   ——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疯一点。   白年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   他随手扔下水管,收回自己踩在迟等胸口的脚,而后目不斜视地抬脚从迟等身上跨了过去。   白年走到花圃旁边关掉了水管的水,拿起刚刚放在自己杜鹃花丛旁的喷水壶,继续弯腰开始湿润种植了杜鹃花的土壤。   他耐心万分地在照看自己院子里的花草。   迟等在一地的脏水里蠕动,他久未打理过的头发因为刚刚一番冲洗,竟然略显柔顺地落在了地上。   他扭着头一直看着白年的方向,在许久无人搭理后,他开始找话题聊:“白老师,养花吗?”   白老师没做声。   迟等自顾自地 “哈” 出了一声,有些惋惜地开口说道:“他们治疗组的人觉得我会用钢笔的笔尖伤人,所以他们抢走了您让我带来的钢笔,我只能留下一只笔帽。”   白年一言不发地继续浇花,在给打理好自己花圃中的花后才缓慢地站起身。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喷水壶,随后摘下自己手上戴着的手套,他把东西都扔到了花圃旁的架子上,一边拍着手上的脏污一边不急不缓地走到了迟等面前。   迟等冲白年眨眼睛,拖长着语调:“白老师——什么时候能把我身上的东西解开呀——?”   白年看迟等,认真询问起来:“你觉得……” 他微微上挑起眉梢,“就我们两个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 白年问道,“谁的耐心会比较好一些。”   迟等咧嘴笑:“您说过您的耐心不好。”   白年笑出一声:“没错。   那你耐心要更好一些才行。”   他说完又一脚跨过了躺在地上的迟等,径直走回了屋里。   迟等静静地躺在院内地上,直到听见白年回屋内关上门的 “啪嗒” 声,他眉头皱了起来。   开始大声喊叫起来:“白老师!白老师!”   白老师进了屋内,拿着客厅茶几上随手放置的专用平板电脑,头也不回地直接走进了书房。   仍旧被束缚着全身,甚至还躺在了满地脏水里的迟等,他嘟囔出了一句:“白老师可真没有情趣啊。”   没人回应他。   迟等在院子里被晾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落下了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他视线十分迅速地在这个院子内搜索着,一只带着翅膀的黑色飞虫落在了他已经被热风吹干了水的脸颊上,他耳朵内能十分清晰地听到有虫子在土壤上行走的声音、能听到土壤下蠕虫钻洞的声音、他能听见风的声音、能听见院子内花苞打开的声音、听见昆虫进食叶片的声音、他能听见远处小鸟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最后他十分清晰地听见了黑夜降临的声音。   迟等脖子上的青筋露了出来,转头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开始吐出来的钢笔笔帽。   这是一只墨蓝色的金属笔帽,笔帽上印着一个白色的 logo。   迟等盯着笔帽,近乎凶神恶煞的神情。   隐隐一点太阳的微光也落了下来,白年的院子里没有灯光,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附近甚至没有亮起来的路灯,简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荒郊野外。   迟等在黑暗中用力地瞪着那隐隐反射了些许光芒的金属笔盖,他十分费力地吞咽着口水。   在不知道多少个漫长的心跳声过去,他听见屋内传出来清晰的脚步声。   迟等猛地抬起了眼睛,屋内亮了一盏十分耀眼的大灯,从落地的窗户里照了出来,散在了黑暗的院子里。   迟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在束缚衣里奋力地挣扎着,像是一只见光的蛾子一样,想往光亮的地方扑腾过去。   他的动静十分大,大到一边抬手看表一边开门的白年,听见动静都站在门口顿了顿。   “你干什么?” 他问道。   白年有心要晾迟等,开门也只是因为晚饭时间过了,他要出门解决晚餐问题。   才晾了几个小时,反应这么激烈,让白年有些莫名。   而这个反应激烈的哨兵,听见了白年的声音,立刻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冷。”   他说。   白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   “好冷。”   院子里的人这么说道。   白年冷嗤道:“快四十度的大热天,冷什么冷。”   迟等说:“白老师,我超级听话,放开我嘛。”   白年垮下脸来,臭着脸十分嫌弃地质问道:“怎么说话的?”   迟等拖着嗓子,听起来十分乖巧听话:“我超级听话,放开我嘛。”   白年对于他的说话方式十分嫌弃,他啧了声:“你先学会用正常语气说话,再考虑别的问题。”   迟等在黑魆魆的院子里抬起眼睛盯着站在光亮中的白年。   “白老师,” 他维持正常的语调,缓慢地开口说道,“小狗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做听话,得靠人教。”   白年挑了挑眉。   迟等就 “汪” 了一声,随后道:“我觉得应该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学生。” 第16章   白年是不太相信,迟等这种品种的哨兵会仅仅因为两个半小时的无视放置,就变得真正乖乖听话起来。   但是这不妨碍他被迟等这种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顺从给取悦了。   他打开了自家院子里的灯光,再瞥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他暂时放下自己要出门吃晚饭这件事情,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我问个问题来测试一下。”   迟等从喉咙里 “啊” 出了一声:“测试什么?”他问。   问完之后又十分迅速地回答道:“好的。   您请说。”   “聂平,” 白年说道,“就是哨塔治疗组的那个没什么头发的组长。”   他补充后又继续道,“他说据他们哨塔的观察人员说,你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内有二十二个小时都处在精神异常且痛苦的情况下。”   迟等 “哦” 了一声,他说话的语调又有些像是街上某些地痞无赖:“我又没有计时器,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白年手指敲了敲自己手表的表盘:“你在我家院子里躺了两个半小时以上了,有突然出现精神暴动的痛苦情况吗?”   迟等迟缓地 “啊” 出了一声,随后自我惊叹道:“好像真的没有唉。”   白年点了点头。   迟等又继续道:“不止是今天没有特别疼痛的感觉,这几天好像没什么特别痛苦的感觉。”   迟等说完后闷笑几声,又没忍住调侃了起来,“白年老师,我的救星。”   白年点了下头,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二十多,晚饭时间早就过去。   他抬起步子径直往院门口走去,打开院门锁后,才转身对仍躺在地上的迟等随嘴说了句:“太晚了,我出去吃个饭。”   迟等在迟疑了半秒后,询问道:“您不放开我吗?”   白年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毫无人情味地轻笑了一声后道:“我没吃饭,没有力气。”   说完走出大门,“铛” 得一声带上了院门。   迟等躺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身体有些发软,不像是躺在一个人为制造出的小水洼上,倒像是躺在软绵绵的云端。   白年走路的脚步声远了,迟等躺在地上嗤笑了一声。   他觉得相较于白年来说,他确实耐心十分充足。   他有足够充足的时间可以来等待白年这个脾气不好、傲慢异常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哭的一天。   迟等睁着眼睛盯着地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笔帽,他上下嘴唇轻轻触碰,声音低沉喑哑,古怪异常:“白年。”   他缓慢地吐出了这两个字,随后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因为喊出这个名字而流淌进了温热的热水,他兴奋得像是一匹饿久了的狼钻到了鸡窝里。   他要叼一只叫做白年的小鸡,然后把对方连骨带皮肉毛发一起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迟等兴奋得肾上腺素狂飙,他迫不及待地等待自己期待的未来到来。   白年驱车赶往最近的商城,十分随意地挑了一家没什么人的餐厅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餐厅的服务人员也显然没什么招待顾客的心情,只坐在一旁玩手机,白年走到点餐机前,手指缓慢地滑了一圈,随后点了个简单的商务套餐,用手机结了账后,坐到了座位上。   服务人员听见订单的声音,抬起头四望了片刻,脸上带了些被打扰的不耐烦,起身往后厨方向走去了。   白年坐在餐厅椅子上垂着眼睛查阅着手机信息。   餐厅内的电视机开始随机播放新闻。   新闻里那个一板一眼的男声一板一眼地说着资讯:“最新出台的的《哨兵精神稳定性药物管理条例》,指出需要控制诸如 B 型 C 型 D 型药物的购买及滥用,国家将提高这类药物在精神药物中的税收……”   白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冷笑了一声。   “我们社会精神药物被滥用严重,哨兵药物成瘾比例几乎达到了惊人的五比一比例,平均每五个哨兵中就有一个哨兵患有药物成瘾症状。   我们国家卫健委部门强烈呼吁哨兵减少使用药物的频率,能用 A 型药坚决不用 B 型药物……”   新闻声音还没说完,坐在距白年很远距离吃饭的人,满脸愤怒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   “妈的!哨兵不是人!” 男人骂了一句,随后又更加生气地骂了一句,“穷人不是人!”   白年回头瞥了男人一眼,他站起身,步子十分稳地走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看起来四十上下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 T 恤,下身一条到膝盖位置的休闲裤,脚上穿着塑胶拖鞋,餐桌上点得餐是一份鸡蛋炒饭,甚至没加一个汤。   白年长腿一迈,直接在他对面坐下,言简意赅地直问:“是个哨兵?”   男人的眼神有些警惕,随后又在白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神情甚至看起来有些窝囊:“我不是在骂国家出台的政策不好,我也不是一个精神不稳定未服药还到处乱跑的哨兵,我就是……”   “政策哪里好了?” 白年打断对方,反问道。   男人吃惊地看向白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也是个哨兵……?” 他看白年的身材又觉得不像,哨兵向来体能异于他人,肌肉的结构都跟正常人不相同,是个非常好的卖苦力对象。   “你不像。”   他摇了摇头。   白年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注视了对方片刻。   服务员从后厨端了一份几乎难以辨认是什么东西的套餐,“啪” 得一声直接丢到了白年桌前。   “您的餐。”   服务员的语气如同给人坟前送菜一般。   白年瞥了转身离开的服务员一眼,还没表达出不满态度,对面的男人立刻说:“他一直不太舒服,所以才看起来脾气不好。”   白年收回视线:“你是这家店的常客?” 他问。   男人点了下头。   白年应了声,没那么多兴趣跟人进行正常寒暄、再询问对方生活疾苦,他直言道:“你是哨兵,家庭并不富裕,平时去医院开单子买药就已经十分艰难。   最新出台的政策会让你更加买不起精神稳定类的药物。”   对面的男人脸上带着些被拆穿的尴尬,他快速地吃了两口自己面前的炒饭,急急忙忙地想要走。   “或许你还有轻微的药物成瘾。”   白年完全无视别人的尴尬,继续说道。   男人瞪大眼睛,突然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起来:“你是干什么的,你要干什么?!”   白年一边慢条斯理吃着既不好看也不好吃的商务套餐,一边十分嫌弃地开口冷声道:“我不是哨塔那些给人强制戒药物成瘾的蠢货。”   男人顿了顿,满脸怀疑:“那你是谁?”   白年放下了筷子,脸上有些轻微的不耐烦:“以你现在的年纪来看,药物成瘾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甚至可能都不是轻度的成瘾。”   白年面无表情地看像男人,继续说道,“又穷、又有比较严重的药物成瘾,” 白年啧啧嘴,“真糟糕。”   男人像是被白年戳到了心窝子,他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甚至没忍住拔高声音斥责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这样的吗?!”   白年根本不理男人的情绪波动:“我给你指条路吧。”   男人脸都涨得通红,半晌没说话。   白年嘴角含笑,带着笑意地说道:“让我越过你的精神屏障,到你的意识海里去。”   白年一点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试图犯罪的紧张感,话家常一般说道,“我可以给你提供所有你所需要的精神稳定类药物。”   对面的男人看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扔下手中的餐具,大骂了一声:“神经病!即使是药物成瘾买不起药,我也不会拿我的生命来跟你开这种玩笑。”   他起身就走。   步子迅速地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白年啧了一声,他默默地吃了两口饭。   想着这还是怪迟等,突然再次激发起了他对于研究哨兵大脑的兴趣,他本来都在艾文大学当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师了。   白年一顿饭吃到一半,门口的玻璃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侧过头去瞥,只见两个穿着哨塔工作服的警务人员推门走了进来。   白年面无表情。   警务人员走到白年身前,严肃提问:“刚刚接到群众电话,说这间餐厅有向导试图违反法律入侵哨兵的意识海?”   白年面无表情地想——那个蠢货竟然还报警了。   他抬起头看向两位警务人员:“是我,怎么了?”   他这样坦然的态度反倒让警务人员愣了一愣,随后两位警务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了电子手册,手指快速翻动片刻,找到其中白年的证件照以及下面一长串的违规记录后,脸上表情十分苦恼:“您不是几年没犯事了吗,怎么又突然想起来又想要挑战一下法律吗?”   白年十分平静:“我口头问问不犯法吧?谁规定人随嘴说出的一些小玩笑,也能让警务人员出动?” 白年语气十分好地说完了一席话,又冷着嗓子补充道,“比如我现在跟你说你妈死了,你不会因为你妈真的死了就来判我杀人罪吧?”   白年这一席话就够警务人员以妨碍司法及侮辱警务人员的罪名,把他带走进行行政处罚了。   但是白年不行。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但是资料上就是写着不行。   他们哨塔的警务内部流通的信息就是不要招惹白年。   白年失去了用餐的兴趣,他丢下餐具。   一出警的打工仔十分耐心地劝慰道:“您以后别在大马路上干这种事情了,跟个要杀人的反社会分子似的。”   另一位面色比较严肃的警务人员严肃地开口说道:“如果下次再犯,我们警务部会把你的个人照贴满整个里尔市,让哨兵见到你就自发离你远些。”   白年最后是黑着一张脸走出的这家餐厅。 第17章   白年是九点多钟到的家门口,他打开自家院门,看见迟等在自家院子的光照下被捆得看起来像是一只在等待破茧的毛毛虫。   白年听见他嘴中吐出了几句微弱痛苦的呻吟声。   “好热。”   他突然用干哑的嗓子吐出了这个词语。   夏季夜晚的微风也夹杂着燥热的气息,觉得热是应当的。   白年走进门关上院内大门,他走到迟等身前,往地上的人脸上瞥了一眼。   这一看反倒微微吃了一惊,迟等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在几个小时高温下自然干了下来,他脸颊很红,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躺在地上,像是在生病。   白年没忍住诧异:“你是中暑?”   迟等声音含糊又痛苦,却逻辑清晰,他对白年说道:“我怀疑我是发烧,我身上温度很高。”   白年笑了声,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你是我见过最脆弱的哨兵。”   白年说道,“九月份的夏天,因为在院子里淋了些冷水就发烧病倒。”   迟等浑身发软,身下还隐隐残留着水迹的水泥地上像是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他在这海洋中漂浮,因为 “晕船” 而难受到甚至难以听清身边的人说话。   白年起身走到花圃那里戴上了自己除草用的白手套,他甚至还提了个小型工具箱走到了迟等身边。   他蹲在迟等身前翻了会儿自己的小工具箱,拿出了一些东西放在自己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随后又有些嫌弃地从里面拿出一柄很大的剪刀,在迟等束缚衣前比划了片刻。   他拿起剪刀,先是在对方胸口处最大的那根束缚带上剪下一刀。   迟等的耳朵十分敏锐,他几乎在听见 “咔嚓” 声音的瞬间便睁开了赤红的双眼,他盯着自己面前的白年看。   浑身发烫如同处于晕船状态下的身体也能迅速涌上一阵几乎要冲破头顶的兴奋感。   迟等咽了咽口水,咕咚的声音甚至在这样的夜晚听得十分清晰。   迟等静静地等,浑身上下都紧绷着蓄势待发的肌肉。   白年剪开迟等绑在腰腹处的第二条束缚带。   迟等手指在仍旧关着的束缚衣里轻轻地捏了捏,他咕咚地又咽了一口口水,像是一只饥饿的狼不受控制地分泌着口水。   白年剪开了迟等大腿的束缚带。   迟等自由的手在束缚衣里十分安静地压在自己胸口,他的腿也轻轻动了动。   久违的身体自由让迟等几乎完全无视了自己前几分钟还处于病中的昏沉感。   他绷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根肌肉,等待最后的束缚带被白年剪开。   白年长手一伸,巨大的剪刀刀刃割开了迟等小腿处的束缚带,后又直接往前一探又直接割开了脚踝处的最后一根束缚带。   迟等的脚缓慢又舒缓地张开来。   他在白年看不见的地方,眼光内甚至闪烁着些普通人看见会发憷的兴奋。   白年转回头,抬起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缓慢地拉开束缚衣上从脖子处开始往下的拉链。   白年的拉链越往下拉,迟等眼睛里如淬了毒般的兴奋便愈发明显了起来。   他的嘴角都不受控制地拉扯开来,口中不断分泌着兴奋的唾液。   白年的拉链拉扯到了迟等的肩膀处。   那个一直躺在地上装乖的哨兵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爆发力十分强地从地上暴而起身,拉到肩膀处的拉链也被他的力道 “哗啦啦” 传出了好几声布料被撕开的响声,哨塔治疗组的哨兵专用束缚衣就从金属拉链处正完全被扯开了。   迟等动作十分迅速地起身去扑白年,嘴角含着些志得意满又近乎肆虐的笑意。   “白老师,” 他猛虎扑食一般地朝白年身上扑过去,嘴上还下流地开口说道,“您……”   他半句话还未吐出来,突然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般地噎了回去。   他人几乎已经半坐在了白年身上,而他身下冷着脸的白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根巨大的麻绳。   白年戴着手套的双手攥着绳子,绳子交叉地勒在了迟等的脖子上。   白年双脚十分专业地压住了迟等的双腿,两手紧紧攥紧麻绳。   用力之大,让刚刚还兴奋到如同发情野狗的迟等脸涨红了起来,连眼睛似乎都微微往外突起。   迟等的脖子因为紧勒着的绳子鼓起了一条又一条的青筋,细看下几乎都能看见绳子勒到迟等肉里面的痕迹。   迟等本来按压着白年胳膊的双手猛地抬起开始拉扯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迟等的力气很大,手指几乎都要顺着连一丝缝隙都不会有的绳子缝隙间插进去。   一个稍微有些智商的向导都知道不要去跟哨兵去拼体力和力气。   白年勒着绳子的手抓得愈紧。   他很清楚,如果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制服一条疯狗,那么这条疯狗在以后的日子里会在自己家地毯上、甚至在自己的头上拉屎。   白年在迟等双手去抓绳子企图挣脱脖上麻绳的间隙中,争分夺秒地迅速坐起身,他动作迅速又十分干脆利落地用绳子卷上迟等抬起捂着脖子绳子上双臂,随后用力又恶狠狠地往迟等身后拉去。   他掀开坐在自己身上的迟等,抬脚直接踹翻了因为难以呼吸舌头都轻微吐出来的迟等。   白年伸手拉着绳子,像是拖行一只狗般地往前扯了许久,最后反身到迟等身后,一脚踹在了迟等的尾椎上。   迟等被踹得整个人往前跌去,白年便踩着迟等的尾椎骨,冷着一张脸扯着绳子把迟等的双手拉到了身后。   他踩着迟等的尾椎骨微微弯下腰去捆迟等交错在身后的一双手,他面无表情地在迟等身后绑了个结实牢固的水手结。   白年干脆利落地做完了这一套动作,随后他摘下自己手上戴着的手套,一脚把迟等给踢正了过来,他把手心处勒了好几条麻绳痕迹的手套直接扔在了迟等脸上,冷笑着问道:“好好的人不当,想被绑着脖子做狗是吗?”   迟等从窒息中缓过神来,他蜷在水泥地上。   好一会儿,他沉闷的嗓子从他面前的那块水泥地传出来。   他的笑声像是掉在水泥地上,而后又碰撞到水泥地上无数的小碎石,从那一颗颗的小碎石上往四面八方扩散起来。   迟等干哑着嗓子奋力地咳嗽了数声。   在勉强缓过来后他嘶哑着嗓子叫白年,他说:“白老师。”   “好刺激啊。”   他拖着嗓子,十分兴奋地笑了出来。 第18章   白年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轻微颤抖的手指。   侧躺在地上的迟等,因为颈项上仍旧勒着他脖子的麻绳还在轻声地抽着气。   白年只是用麻绳绕过他颈部又顺着他腋下缠绕上他双臂,再把他的双手狠狠地捆在了身后。   他的双腿仍旧是自由的。   果不其然在略微缓解了片刻后,躺在地上的迟等腰腹用力、双腿一蹬,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手虽然缚在身后,笔直站立在院中四顾的姿势仍旧像是一头在巡视领土的雄狮。   白年的舌头抵着自己口腔左侧的后槽牙,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十分轻便舒适的家居服。   相较于面前那个手被绑缚在身后赤身裸体的男人,白年的气质更像是某个拥有百年历史的贵族家族中、一个沉着冷静又不苟言笑的家族长子。   两人在白年家的院子空地上对视了片刻,花圃中成片成片的杜鹃花被夜晚的徐徐微风吹得簌簌作响。   迟等抬起步子朝白年走了过来。   白年抬起手沉着一张脸一根一根按了按自己的右手指节。   迟等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步伐频率不变地走到距白年一臂远的距离顿住,随后竟然像个小学生向老师打报告一般地说开口报告道:“白老师,我生病了。”   白年捏着手指指节的动作顿了顿。   迟等埋怨道:“我头有些晕,浑身都好热。”   白年眉头一挑,一言不发地抬手挥拳。   迟等动作十分敏锐地迅速往后躲去。   他往后连退了好几大步,赤裸的双脚踩在了白年院里的草坪上。   青草叶片的边沿割在他脚底下的触感十分分明。   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脚底泥土下几公分深的地方有蚯蚓在松土的动静。   迟等身上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几乎是跳着从草坪回到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白老师,我觉得我需要一双鞋。”   他竟然还提起要求来了。   白年用力挥出去的一拳头挥空后,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他今天没戴眼镜,为了看清楚稍远些的地方不自主地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眯着眼睛看着迟等因为久不见光而没有丝毫血色的躯体,那副白到发光的身体在院内白炽灯的灯光照射下看起来更像是一具干尸。   白年在空中甩了甩自己挥拳落空了的右手手掌,随后冲着迟等的方方向抬起手掌,他翘出一根食指,对着迟等方向微微往回勾了勾,白年说道:“过来。”   迟等在原地吞咽了口口水,而后如同被蛊惑了一般,抬腿朝白年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边走边道:“白老师,我需要洗一个温水澡……” 最后一个音还没彻底落下,白年一巴掌掴到了他的脸上。   迟等被打的脸一偏,脸上瞬间浮上了四根手指的巴掌印。   迟等微侧着头,他张了张嘴,活动了片刻自己腮帮子处酸痛的肌肤。   迟等转回视线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年,他的舌头抵在口腔左内侧壁上。   印着巴掌印的脸颊被他舌头顶出了个圆球状。   “白老师,您挨过打吗?” 迟等眼神尖锐,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恼怒。   白年伸手扯住迟等勒在胳膊处的麻绳,他面无表情拽着绳子,缓慢地凑近迟等的脸,他盯着迟等的眼珠,嘴角甚至含着一些轻微的笑意:“你要好好学着,在别人的地盘上听别人的话。”   迟等在白年凑近后眼睛十分缓慢地眨了眨,他在白年的气息涌上鼻尖后耷了耷眼睛,再后来便十分无辜地努了努嘴:“我还不够听话吗,白老师?” 他委屈起来,“我作为一个千辛万苦来找您的客人,您没有好好招待我。   刚见面就把我丢在地上用凉水冲我,把我扔在院子里不管不顾。”   迟等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那故作出来的古怪委屈压下去了,藏也藏不住的兴奋像是漏了气的球一点一点地向外放着气。   迟等说:“您出门吃饭,不给我带东西回来吃。”   迟等的声音飘起来,那点奇怪的兴奋越来越充盈起来,他扯开嘴笑道,“您十分不礼貌地在很久之后才解开我身上的束缚,而后还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刚刚还打了我一巴掌。”   迟等咧开嘴笑,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声线像是跳楼机一般一点一点地往最高处拉了上去,他 “哦” 出一声,大笑道:“原来白老师喜欢这种 play 呀!直接告诉我,我绝对会全身心的配合您。”   白年都有些好奇起来了,他两根手指重重地弹了下迟等的右侧脸颊,迟等脸颊上便又浮上了两道手指大小的红印。   白年好奇地问道:“你一直在挑衅我到底是为什么?”   迟等眼珠微微转了转,他似乎自己也在思索。   “挑衅?” 他还反问了起来。   白年没空跟他进行词语解释,他语气中仍带着正常人的好奇:“你是脑子不太好吗,迟等?”   这是白年在知道迟等名字后第一次对着迟等叫出这个名字。   白年叫得十分自然,声线也是一如既往地冷漠没什么情绪起伏。   迟等听见十分明显地顿了顿,而后他的呼吸缓慢又持续地加重起来。   他鼻翼微张地在用力地呼吸着周围包含白年气息的空气,甚至张开了嘴,连胸口的起伏都剧烈到像是一个哮喘患者。   白年蹙起眉头,对迟等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莫名。   “白老师,您叫我的名字真好听。”   迟等如同获得某些奇怪高潮般地喟叹出了一声。   白年的手指因为不耐烦而快速地弹动了数下,他因为面对迟等这种脑子不好的人而压抑了许久的不耐烦,在这一刹那被拉扯到了顶峰,冲破了他的临界点。   白年抬手一巴掌快准狠地挥在了迟等的左脸上。   迟等被打偏过脸后,又猛地转了回来。   他眼底深处开始积攒风暴。   白年脸色丝毫不变地反手又给了一巴掌。   连续的第三个巴掌让迟等紧了紧后槽牙,他的脚趾在水泥地上抠了抠,粗粝的碎石刮扯着他脚底的肌肤。   迟等大腿小腿都绷着些蓄势待发的肌肉。   如果白年愿意分一两分神去观察迟等的话,他会发现这个已经被他打了好几下的迟等可能随时准备一脚朝他踢过来。   而这个哨兵绷紧着肌肉踹出的一脚,可能会把他踹进身后数米远的花圃里、再撞到院墙上,甚至可能会直接撞塌院墙。   白年当然知道迟等危险,所以他眼神愈发冰冷起来。   脸上看起来也更加暴躁易怒,他动作十分迅速地在迟等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扯住绑在迟等身上的绳子。   他拽着这个人把对方甩到了自家门上,他的手凶狠地按在了迟等的太阳穴附近,把迟等的脑袋死死地按在自家的大门上。   他恶狠狠地盯着迟等的脸,因为不耐烦跟恼怒,脸上都布上了薄薄的一层红晕。   他手掌按压着迟等的脸,目光聚集在迟等的脸上,精神十分集中地在向对方施压力,他嘴角带着冷笑:“蠢货。   至少稍微用下你那空空如也的大脑来听听别人说话。”   他的精神体也因为感染到了主人的集中的精神力以及情绪波动,从他身体里散了出来。   一只巨大的透明的荧光水母静静地漂浮在院子里。   迟等的脑袋被按在门上难以转动视线,但是他的力气很大,即使被束着胳膊,靠身体本身的力量也足够能挣脱白年的桎梏。   迟等看起来也变得有些愤怒,他的声音也冻成了一块寒冰,他压低着声线,对白年应以同样的冷笑:“白老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会杀人的哨兵?” 迟等道,“还是您觉得您不会死?”   白年松开按压着迟等脸颊的手掌,他伸手狠狠地掐着迟等的下颌,让迟等的视线转移过来,他盯着迟等的眼睛冷声道:“你既然这样不识趣的话,我让聂平来把你接回哨塔吧?”   白年松开捏着迟等下颌的手指,他往后退了一大步,神情全然满不在乎,他嘲笑道:“你总不会认为是我特别需要你,才把你邀请到我家来的吧?” 他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觉得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算什么东西的迟等靠着门贴了会儿。   他看见白年身后巨大的水母在空气中缓慢地起伏呼吸着,它的亮光耀眼过这个晚上院子里他曾看见过的任何人造灯光。   水母在迟等的视线中裂成了无数个小水母,它们在漆黑的院子里游荡,把夜晚衬得美轮美奂地如同梦境。   迟等满腔的热血以及遇见对手时猛烈迸发出来的战斗欲,瞬间便偃旗息鼓了下来。   他甚至微微侧抬头往天上看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盯着满院美轮美奂的白年精神体,他陷入了诡异的沉思里面。   战斗欲跟兴奋感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后,迟等之前犯病的昏沉感又涌上了大脑。   他开始感觉自己的脖子非常疼、勒在身后的手臂也因为姿势扭曲而难受异常,被白年甩了好几巴掌的脸更是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迟等觉得自己身子在大海上浮沉,他难受到几乎想要呕吐。   他身子有些发软,双腿如同支撑不住身体一般缓慢地蹲下身去。   迟等躬着背脊低着头蹲在白年房子门口处。   好一会儿,他先几乎是欢欣雀跃地吐出了一句:“白老师,你在发光唉。”   白老师几乎感觉自己太阳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迟等声音中竟然还夹杂上了一两分难以描述的委屈感:“我看见白老师,就十分兴奋。   无法控制自己。”   迟等声音顿了顿,尾音又不可遏制地兴奋了起来:“想要弄哭您,想要弄坏您,想要把您吃到我的肚子里去……”   迟等说着顿了顿。   ——也想要进入到您的身体里去。 第19章   最后白年给了迟等一个二选一的选择。   “带上这个有电流及药物控制的项圈,好让我随时保证我自己的生命安全。”   白年是这么说的,“或者滚回属于你的哨塔五号治疗室里去。”   迟等就伸长了脖子,让白年给他套上了一个黑色的铁质项圈。   “好像一只狗。”   他伸长着脖子自我审视道。   白年回复说:“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迟等跟着白年进了白年家内部。   白年家客厅内装饰简单,但是家具看起来比较杂乱。   像是今天买了沙发、半年后再配上的茶几。   总之整个客厅看起来杂乱无规律,不太像是白年这个人的风格。   迟等跟着白年进屋后,眼睛十分迅速地扫过了白年的房间。   在白年坐到沙发上去之后,他的视线又十分迅速地粘到了白年身上。   白年姿态舒适地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项圈模样的东西。   白年伸手指了下面前的项圈,随后看了迟等一眼。   “这个……”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这个项圈是特殊管理法庭给犯罪、且有持续伤人倾向的哨兵所佩戴的改进版。   自从三天前白年去哨塔见到到迟等后,发现特殊管理法庭的项圈可能对迟等这个精神海一片漆黑、又没有精神体的哨兵没多大用。   他连向导的精神体都能够吞噬,覆在项圈上一些能够刺痛人的精神力又能有什么用?   白年的改造版,在项圈铁质的空隙中间加了些电流装置。   但是一个需要用能够迷倒一头野生动物的麻醉剂来弄倒的哨兵,一点不痛不痒的电流对他应该没什么作用。   白年弯腰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了一个印着学校 logo 的笔记本,再从旁边拿出一只黑色的水笔,他把笔记本摊开在自己腿上,对站在客厅地毯上四顾的迟等说:“项圈里面填充了很多药物,电流刺激会让你体内神经传导发生短暂异常,药物会在这个时候传到你的身体里的神经里去。”   迟等站在白年面前瞅他仍在茶几上的那个黑色的铁质项圈。   白年没有给他解开仍绑着他的绳子,他手束在身后,挺着如同泡过福尔马林苍白的胸口。   “什么药?” 他因为有些有气无力,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也像是在空中绕了好几圈才迟钝地传回自己的耳朵内。   白年手指坐在沙发上手指转了转笔,他看了一眼面色轻微发红的迟等,解释道:“我们市面上所有给哨兵所使用的 A 到 D 型号的精神稳定类药物,其实是作用于人脑的额前叶部分,使哨兵短暂的失去情绪感知能力,从而镇定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恢复理性。”   迟等像一个从来不听课的差生,上课的铃声一响,他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白年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样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所以我国哨兵的寿命远低于正常人跟向导。   五年前的数据统计显示,五十岁以上生活不能自理的哨兵的人数超过同年龄段哨兵人数的百分之七十三。”   迟等说:“困。”   白年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迟等的脖子就往前白年身前一伸:“白老师,快给我戴上吧。   我需要洗个热水澡,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白年手指点了点笔记本内纸页,他指甲上短短一小节奶白色的指甲戳在光滑的纸面上,传出 “哒哒” 两声。   “坐。”   白年面无表情地往地毯上移了移视线,示意对方。   迟等敏锐地察觉到了白年的意思,他十分听话地先是屈膝,而后盘腿坐在了白年脚下,他赤身裸体的却异常坦荡。   白年坐在沙发上垂眼看迟等,心里有些好笑地分析着——真的像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动物。   白年想了想手中水笔微微一转,在笔记本空白的纸页上写到:行为缺少社会性。   他顿了顿后,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个问号。   白年问他:“之前在治疗组,聂平说给你注射过 F 型的精神稳定剂,那个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迟等本来听课听得昏昏欲睡的神经,被白年一个问题问到,像是在课堂上被任课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他松散的神经骤然一提,立刻抬起头,仰头看向白年,对于课堂互动有很大的兴趣:“白老师,您刚刚说什么?”   白年眉毛一跳。   迟等浑身发烫,脸颊也越烧越红起来,在分辨出白年不悦的表情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白年的问话是什么。   他立刻说道:“有点像现在一样,脑袋发热、昏昏欲睡。”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像坐在水中小船上一样前后晃动着自己的身体。   迟等来回晃了好一会儿自己的身体,补充说明道,“但是我当时头很疼唉,才昏昏欲睡了没两秒钟就想把他们全都杀了。”   他说 “杀人” 这件事情,仿佛跟在说吃饭、洗澡一样随意。   白年沉着眼睛看他。   迟等冲着白年龇牙笑:“现在特别困。”   他像是个十分好学的学生般紧跟着又迅速问道,“白老师,我发烧会烧坏脑袋吗?”   白年低头翻自己的笔记本,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脑子已经坏了。”   迟等哦了一声,他的身子仍旧像是在水中小船上一般前后晃着,晃着晃着,他身体向前一倾,脑袋贴在了白年身旁的沙发上。   白年略有些嫌弃又十分刻意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迟等本来脑门贴在沙发皮上,感觉到身旁白年挪开的动作后,他头一扭,半张滚烫的脸贴在了冰凉的沙发皮上。   他脸颊贴在沙发皮上,看着白年的侧影,眨了下眼睛,闷笑带来的震动贴着沙发传到白年的身上。   “好伤心。”   迟等说,“白老师好像不喜欢我。”   白年没有搭理他戏剧表演般的戏腔,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面前茶几上放着的项圈,继续讲课:“里面有别于市面上那些作用于额前叶的药物。   相较于镇定来说,它属于刺激神经性药物。   目前只在地下城的市场流通,很多在地下 “斗兽场” 用命赚钱的哨兵会买这种药。   “白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能够十分短暂极大限度地刺激精神力的增长。”   迟等滚烫的脸颊轻轻地贴在沙发上,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年。   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听懂了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巴里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就问道:“副作用呢?”   白年弯腰伸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那个项圈,项圈的重量算不上轻,抓在手上有着近乎几米长铁链的重量。   白年拿过项圈,身子后靠到沙发上。   “对于普通哨兵来说,大概是一个星期以上的头脑昏沉以及四肢无力。”   白年说道。   迟等闻言啧了两声:“意思是这种在地下市场流通的药物,甚至都比官方给哨兵使用的精神稳定类药物的副作用要少?” 迟等嘴里呼出的热气在沙发皮面上氲出了一团薄薄的水汽,他缓慢地眨了下沉重的眼皮,补充道,“副作用小到几乎没有?”   白年拿着项圈转头看向迟等。   迟等把脑袋从沙发上抬了起来,他盘着自己的双腿,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移动到白年腿边,他仰起头看向白年:“那对于我的副作用呢?”   白年想了想:“没有做过实验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后又道,“但根据我的分析。   你的精神海内空旷无物还能吞噬任何企图进去的精神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能够保持自我意识、并且能够跟人沟通的,” 白年看向迟等,“但是一个刺激精神类的药物用在一个精神海荒芜的人身上,” 白年把大腿上平摊着的笔记本放到旁边,对着迟等举起手中拿着的项圈,他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迟等的方向勾了勾,才补充完接下来的话,“大概会给人一种抽光了空气后仍在继续抽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 迟等显然无法理解这个比喻。   白年嘴皮一掀:“就是射了好几次已经射不出来,即使射的是血也要继续再射的感觉。”   迟等骤然听见这样一个解释从白年嘴皮里吐出来,眼睛都睁了睁。   “大概就是,” 白年换回一个简单形容,他说,“疼。”   白年对着盘腿坐在自己面前的迟等,脸上表情平静。   他开口说道:“为了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克制你所谓的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兴奋感,你需要一些比较有用的束缚。”   迟等对于白年的这句话有些怀疑:“你确定它真的能够有作用吗?”   白年闻言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如果它没作用,那么你就滚回属于你的五号治疗室里去。”   迟等舔了舔嘴唇,随后伸长了脖子过去。   “我愿意。”   他还这么说道。   白年抬手给他套上了项圈。   “你以为我在跟你求婚吗?” 他冷嗤了一声。   迟等听见耳边 “咔哒” 一声锁扣上锁的声音,随后听见白年的嘲笑声,他哈哈哈大笑了好几声。   “那我也愿意。”   他立刻接嘴说道。 第20章   给一个自称自己不受控的哨兵,装上了 “锁链” 之后,白年从茶几上拿起了项圈的控制器。   控制器半个巴掌大小,十分简约,上面只有四个按键,开关键以及 “低、中、高” 三个等级标志的按键。   迟等戴完项圈后,侧过脸在自己肩膀上蹭了蹭有些痒的脸颊,他的胡茬刮在皮皮肤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我没有剃胡子!” 他突然传出一声浮夸的声音,好像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白年被他一惊一乍弄得一愣:“不然你以为呢?” 白年嘲道,“你不会以为你现在是副光彩照人的模样吧?”   迟等立刻扬起脖子,把自己脖子上绑着的麻绳露到白年眼皮底下去:“白老师。   我需要洗个澡、洗个脸再剃个胡子。”   白年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控制器,不急不缓地说道:“不急,先测试一下产品的性能。”   迟等闻言眼睛沉了沉。   白年按下开关按键,迟等瞬间感觉自己脖子处有细小电流通过而传来的轻微麻痹感,迟等略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自己的脖子。   白年盯着迟等的表情,随后食指一抬,挪到了 “低” 字那个按钮上。   迟等觉得自己耳边隐隐听到锁扣 “咔哒” 的声音,而后是些细微的麻痹感。   一两秒之后,迟等脸色开始发白,他身子有些不可控地颤了颤,最后一个伏身直接倒在了他面前的沙发上。   他赤裸的胸膛贴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他从喉咙里吐出了几声滚烫的呻吟声。   在恒温二十二度的室内,迟等脸上因为痛苦而猛然冒出的汗水,几乎成小溪状在他脸上流淌,他眼皮上也挂着几滴汗水。   他贴在沙发上痛苦地呻吟了数声之后,声音有气无力,不仔细甚至都难以听清。   迟等呓语般说着:“求求你啦白老师,别折磨我了,我很难受。”   白年松开手指,按上了关闭按钮。   迟等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喘出了一口气。   他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白年倒也没催他,他眼神十分认真地观察着迟等此刻的恢复状态。   在第九十七秒的时间,迟等再次开口说话:“本来只是脑子疼,现在全身都疼了。”   白年点了下头,在大脑中记录数据。   随后听见迟等的沉闷的笑声,迟等侧过头看向白年,他眼睛珠子很沉,浓郁到散不开的黑色在灯光下看起来十分明显。   迟等胸口起伏着笑了两声,笑声的震动通过两人共同触碰的沙发传到白年身上。   白年几乎有些兴趣盎然地看向迟等。   他从茶几抽屉里拿出剪刀。   迟等俯趴在沙发上,他笑着问道:“白老师是不是有虐待别人的癖好?” 他缓着嗓子,声音中几乎藏着些隐约的亢奋,“喜欢看别人痛苦、喜欢看别人难受。”   迟等从鼻腔里笑出了一声,“白老师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变得兴奋起来吗?”   白年弯腰过去解开绑在迟等伸手束缚着对方胳膊的麻绳。   绳子很粗,是好几股细小的麻绳拧成的一根两指粗的粗绳,剪刀剪起来略微有些费劲。   白年没有丝毫被冒犯,也完全没有跳进迟等的思维中去,他轻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你是人?”   麻绳被白年剪刀刀刃割了数下,终于割开。   迟等感觉到自己身上绳子被松开,他扭动着手腕,自己动手抽开了缠绕在自己身子的绳子。   全身彻底得到自由后的迟等显然又兴奋了起来,他从沙发上竖起身子,扯掉脖子上的麻绳,随手往地毯上一扔,而后抬起右手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铁质项圈。   “好像狗。”   他扯着嘴笑着说道。   没有丝毫尊严受辱的成分在语句里,反倒亢奋异常。   “很有自知之明。”   白年赞赏道。   迟等站起身,浑身上下又带着一种想要往白年身上扑过去的跃跃欲试,他想要把白年扑倒在沙发上,用牙齿咬开白年肩颈处的皮肉,然后像品味佳肴一般品味白年的血液。   白年坐在沙发上,他抬起手,右手食指勾着挂着控制器的一个圆型铁环,他像是晃动钥匙一样晃了晃这个控制器,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接下来试试中档吗?”   迟等的右脚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他说:“白老师,浴室在哪,我能借用一下您的浴室吗?”   白年下巴往浴室方向扬了下。   迟等转头望过去:“谢谢白老师。”   他转身就准备进浴室给自己好好梳洗打扮一一下。   “等等。”   白年喊住他。   迟等停下脚步,回望白年。   白年伸手指了指随意被扔在地上的垃圾:“你该不会觉得我家是垃圾场吧?” 他问。   迟等就十分听话地走了回来,他捡起地上缠成一团的绳子,捧在自己胸前,张嘴就来:“白老师第二次见面送给我的礼物,我需要收藏起来。”   白年眉头蹙起来,他十分不喜欢迟等的说话方式,像是个马戏团里头顶皮球逗人笑的小丑。   “你的表演欲望有些旺盛。”   白年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果断地给迟等打上了一个标签。   手中拿着笔记、笔、以及项圈控制器抬步往自己书房的方向走去。   白年边走边说道:“出来后记得把客厅你制造的垃圾打扫干净。”   他顿了顿,着重提醒,“地毯上你碰过的地方要清理,消毒液在卫生间。”   迟等背靠着浴室的大门,手捧着断开了的麻绳,感叹出了一声:“无情的白老师。”   白年在自己书房口斜了他一眼,迟等立刻收腿站立,甚至伸出手两根根手指在自己额前位置比了个 “收到” 的姿势:“没问题,白老师。   保证完成任务。”   他说道。   白年打开书房的门。   迟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笑嘻嘻地提醒到:“白老师,我脖子上这玩意的控制器您得收好,” 他拖长着语气说道,“如果不小心被我捡到了,我会以为是您在告诉我,接下来我可以对您为所欲为了。”   白年在书房门口啧了声,声音不耐烦中带着怀疑:“请问你这又是在挑衅我吗?每隔五分钟一次来挑战我的耐心?”   迟等突然大起嗓子,小学生报告一般:“白年老师我要去洗澡啦。   请问我今天晚上睡在哪里啊?”   白年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啪” 得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再没有回答迟等的耐心。 第21章   白年书房内东西很多,相比于简单的客厅,书房看起来更像是他常待着的地方。   他书桌后方是一整面墙大小的玻璃书柜,柜子前甚至还摆放着一个一米左右高度的三角梯,这梯子可帮他看清书柜最上面的资料。   白年走到自己书桌前,他躬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他特制的存放资料的平板电脑。   他手指滑开电脑屏幕,连续开了好几道桌面锁后,他找到一个名为迟等的文档。   从桌面笔筒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电容笔,拿起架在桌面眼镜架上的眼镜,一边戴上眼镜一边走到书架对面放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盯着屏幕,开始更新迟等的信息。   【2331 年 9 月 21 日】   【真实姓名:不详】   【真实年龄:不详】   平板电脑莹白的光照在他的眼镜上,他的表情不再是一副冷漠又常带讥讽的模样。   他脸上平和又带着一些十分严谨的严肃感。   他靠在沙发背上,拿着电容笔的右手支在沙发扶手上,举着平板电脑的左手则放在自己大腿上。   他微垂着头,单手撑了撑自己的脑袋,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微滑动。   【无法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   【精神海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型的黑渊】   【偏好海洋类生物精神体】   白年手指转了转自己手中的笔,在最后这个信息上下标上了代表无法确定的黄线,后又在后面打了个括号,抬笔写道——“无脊椎生物、肉食类、会发光”,补充写完这几个信息后,白年又在这几个词下画上了黄线。   【哨塔观测员说一天精神暴动时长在二十二个小时以上】   白年想了想,在这句话下也划上了黄线。   【逻辑清晰,思维正常】   白年在这条后面打了个括号,补充写道——“行为缺少社会性”。   【攻击性强,战斗能力突出】   白年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片刻,抬手在下面空白处写今天刚知道的新信息——   【自称会无故不可控地感到兴奋,兴奋时会有严重的伤人倾向及破坏欲】   白年写完抬起手撑起自己的下巴,他指腹在沙发上轻盈地叩动了数下,随后他抬起手指翻过基础信息栏,在工作日志页面下也同样标上了今天的日期。   【2331 年 9 月 21 日,重建实验体精神海,使用 X203 药物对其进行精神刺激。   以每秒 0.1 毫升的频率注射,两秒左右产生明显疼痛感,四秒左右开始无法接受,发出停止请求。   停止注射后第九十七秒疼痛缓解,恢复意识,能够正常沟通。   】   白年写完这一段话后,在后方表格上标记道 “X203 号药剂,第一次用药 0.4 毫升。   药效未知。”   白年静静地看了会儿自己写的东西。   X203 是地下市场流通的哨兵竞技类的精神刺激类药物。   他几年前去地下城的时候发现了这类药,当时的型号还是 X195,白年感兴趣买回家研究后进行了几次改良,最后把配方卖给了地下城那个毫无法律意识的哨兵头头。   这类药物还好,虽说仍旧是违反法律,但是国家管控不算多严格,只要不是弄得太明显了,哨塔那些管理层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如果那些已经产生明显药物成瘾的哨兵,在失去了他们的工作及收入后,靠国家给的那些补助的话他们根本买不起精神稳定类药物。   他们需要有别的巨额的收入。   为了社会的稳定,哨塔也不会把地下城怎么样,只要他们一直待在地下。   白年又转了转自己手中的电容笔,手指在屏幕上再翻了一页。   【方案一:精神刺激类药物刺激精神海恢复】   白年眉头挑了挑,抬手写下——“方案二:去地下城‘斗兽场’进行精神恢复训练”。   他写完后又在后面打上了个问号,以他看迟等从黑渊出来的影像做出的基本判断,他觉得 “斗兽场” 那些亡命之徒应该不是迟等的对手。   迟等靠纯肉搏都能够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那群人,这样根本就达不到迟等被迫使用自己精神力的标准。   白年啧了一声,抬手划掉自己新写上的方案。   他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静地沉思着。   不知多久后,他的书房门被 “叩叩” 敲响了,白年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思考,听见敲门声脸色一沉,十分不悦。   门口迟等似见许久没得到回应,敲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起来,甚至还喊上了:“白老师,白老师。”   白年在沙发上黑着脸静坐了一会儿,随后拿着平板电脑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迟等倚靠着门敲门,门被骤然打开后他脚下一个不稳,先是踉跄了两步。   而后在这十分短暂的时间内嘴唇一抿,眼睛带上了些笑意,十分迅速地转身往白年身上倒去。   他仍旧赤裸着身体,身上洗澡后的水珠都没擦干。   他刮干净了脸上的胡子,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身子跟脸都惨白得像是浸泡过福尔马林的尸体。   白年抬起胳膊肘抵住迟等的胸口,他垂着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迟等的脸,面无表情地开始念数:“3。”   迟等咧开嘴笑。   “2。”   白年没什么表情。   迟等突然伸手光速摸了下白年的脸,像是街边流氓摸小女生一般。   白年没有数到 “1”,他抬起自己的腿,横踢的动作才弯起膝盖刚抬起来,迟等十分迅速地单手握着白年的胳膊肘,另一只手掌按压住白年抬起的膝盖。   “断子绝孙腿啊,白老师。”   迟等压着白年的膝盖,笑嘻嘻地说道。   白年有些恼怒地发现迟等按压住自己抬腿横踢的动作,简单得就像是随手在地上捡一张纸一样轻松。   白老师对此感到非常不愉快,眼底都酝酿起了风暴。   迟等笑嘻嘻地看着白年:“白老师别生气呀,我有……” 他话音还没落下,白年猛地退后了一步,随后抬起一脚,直接踹到了迟等小腹上。   迟等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一声长音的 “呃” 字把前面所有的话都打得支离破碎起来。   迟等后退了两步,最后 “铛” 得一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他躬着腰捂着肚子,声音饱含痛苦,夹杂了些许气急败坏:“你他妈是不是从来没挨过揍?!”   白年收回脚,拍拍自己被迟等碰到了的衣服。   不急不缓又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以后我抬腿踹你,你就挺起肚子让我踹就好了。”   白年说,“我打你左脸,你最好学会转过右脸让我打。”   迟等捂着自己肚子痛苦地嗤笑:“白老师,你果然是变态啊……”   白年手拿着平板电脑走到迟等面前,他手指动了两下,随后反过来给迟等看。   “喜欢吗?” 他问。   迟等坐在地上捂着肚子,闻言抬起眼睛看,只见屏幕上一只鲸鱼在水中遨游的画面,他顿了顿,有些不理解:“什么?”   白年不耐烦,简单说道:“这个精神体。”   迟等疑惑:“我为什么要喜欢?”   白年点了头,他找到资料,把迟等 “偏好海洋类精神体” 这条信息划掉。   他又找到一张蚯蚓的图片,给迟等看,随后问:“喜欢吗?”   他看见迟等眼睛瞪了瞪,十分迅速地摇头:“不喜欢不喜欢!”   白年把 “无脊椎生物” 这个选项也划掉,见迟等反应这么大:“讨厌蚯蚓?”   迟等脸都皱了起来,他搓了搓自己胳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讨厌爬行类动物。”   白年点了下头,在基础信息栏补充 “讨厌爬行类”。   白年决定晚上就在网上网购一条蛇放在家里养起来。   白年随手又找了个老虎、狮子、鲨鱼放在迟等面前。   迟等脸上越来越莫名。   白年找到一只荧光乌贼的图片,给迟等看,迟等看了一眼,他眼睛微微一眯,脸上表情舒展。   白年心里想着——喜欢会发光的海洋生物?   听见迟等说:“跟白老师的精神体有点像。”   白年哦了一声,暂时认定对方喜欢会发光的海洋生物。 第22章   白年确认完基础信息后,他举着平板准备从迟等身前走开回书房去,迟等伸出手揪住他的裤腿。   白年离开的脚步受阻,他先是垂眼看了下自己裤子上的手指,随后再把目光飘到迟等的脸上。   他挑了下眉。   迟等仰起自己的脸对着白年的方向:“白老师,您摸摸我的脑门,我觉得我在发烧。”   白年还没说话,迟等又说:“我觉得需要一件睡衣,您觉得呢?”   白年说:“我家没有你的睡衣。”   这话却像是正中了迟等的下怀,他嘴角一翘,立刻接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只好先穿白老师的衣服了。”   他话说的好像十分勉强,脸上却带着十分明显的兴奋。   白年见他脸上兴奋十分明显,十分具有研究精神地盯着他,问道:“你现在是感觉到兴奋了吗?”   迟等闻言还愣了愣,随后脸上表情更加亢奋了起来,他胸口都开始缓慢地变红了:“兴奋。”   他说道,“确实有些兴奋。”   白年问:“然后呢?有什么控制不住的破坏欲吗?”   迟等咕咚咽了一下口水,他仰着脸,扯开嘴笑道:“我想到我穿着您的衣服,就控制不住想撕烂它们,控制不住……” 他顿了顿,然后意味意味深长地叹出了长气。   “……” 白年顿了顿,他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迟等语气带着十分明显的下流意味:“白老师,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白老师啧了一声,像是踩到狗屎一般的满脸晦气。   迟等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白年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迟等的脸,动作算不上重,但是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更何况是哨兵来说,侮辱意味比较重。   迟等这次倒没因为被侮辱性地拍脸而感到生气,他眼神赤裸地盯着白年的身体。   白年就一边轻拍迟等的脸,一边说道:“总是扇你巴掌我手也会疼。”   白年说:“下次你自己打自己吧。”   “听话些。”   白年轻轻拍了三下后,十分专注地盯着迟等的眼睛,缓慢地开口道。   迟等却像是突然被摄了魂,他呼吸变轻,赤裸而下流的眼神也变得澄净起来,隔了好一会儿,他显得有些苦恼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垂下眼睛,嘟囔着说道:“好的。”   白年直起身。   迟等又嘟囔:“白老师的眼睛真漂亮。”   想挖出来藏到自己身上,迟等咽了口口水。   白年手上拿起电容笔,在关于迟等 “兴奋感” 的那一条基本信息上修改补充道——“兴奋时,欲望被放大。”   白年大致梳理了下迟等的一些信息,他退出平板电脑上的隐藏软件,锁上屏幕,拿着平板回书房。   进书房前白年瞥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虽然他一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很短,凌晨以后入睡已是常态。   但是他需要观察迟等的正常作息时间,尽量少避免外在因素影响到实验对象自己本身的作息。   白年抬步进书房,他放下自己的平板电脑,走出来后锁上书房的房门。   出来后迟等光溜溜个身体,此刻正大喇喇地在清理之前白年让他消毒的沙发。   他 “滋滋滋” 地在客厅里乱喷消毒水,白年从书房走出来,他听见动静立刻回头,讨赏般地问道:“白老师,我听话吗?”   白年看也没看他,走到旁边自己卧房里,“啪” 得关上了门。   迟等眼色幽深地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好一会儿,他嘴里哼上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小曲。   这间屋子他非常喜欢,里面充斥着的味道他也非常喜欢。   他对着空气中喷撒了两下消毒水,随后仰着脸闭上眼睛,鼻翼微张呼吸着这件房子里的气息。   他闭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他在一片漆黑中闻到充斥在四周的深海的气息,他闭着眼睛,用嗅觉跟听觉在细细品味这间房子内的一切。   他听见白年卧室内传出的动静,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在一层层地往外铺开,他感觉到白年脚踩在地板上震动的声音,感觉到白年拉开衣橱的动静,能感觉到到白年在衣橱前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东西。   迟等闭着眼睛默默地探索,他脸朝向白年的方向。   他一片漆黑的视线内突然浮现了一个漂亮的光点,那个光点带着美轮美奂的光晕,长触手如丝带一般在黑暗中飘动。   迟等听见那个光晕声音像是隔着深海传过来——“迟等”。   迟等从自己鼻腔里应出了一声。   他猛地张开眼睛,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   白年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白年走出来,扔了一件自己不想要的睡衣盖在迟等头上。   他另一只手上还搭着一条空调毯,往沙发上一扔后,白年说:“你睡沙发。”   说完抬腿往浴室的方向走。   迟等拉下遮在自己头顶的睡衣,抱在了胸口处。   他的视线静静地舔过白年的背影,在臀腿附近流连忘返。   在白年打开浴室门后,他又没忍住自己张嘴调戏的欲望。   “白老师。”   白年没理他,打开浴室门 “啪” 直接关上了。   迟等抱着睡衣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走到浴室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大声地说,朗诵诗歌一般地声情并茂:“白老师,我觉得我对您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刚刚又见您的一秒钟,已经产生了要跟您同生共死的美好愿望。”   白年打开浴室的白色的门,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看迟等。   端详货物似地看了会儿后,他伸出大拇指跟食指,掐住了迟等的下巴,把迟等的脸给抬了起来。   迟等十分乖顺地扬起脸任白年端详。   他还龇起牙齿,让白年看他健康的牙齿。   白年就捏下巴左左右右端详了下迟等的脸。   他说:“我刚刚才发现,你五官长得还不错。”   迟等眨了眨眼睛,说秘密似地开口说道:“我刚刚在您浴室发现了一卷软尺,给我自己量了一下,数据真实,童叟无欺,您一手能握。”   他笑起来,脸上表情又不可克制地亢奋了起来,“您想不想试试,我的服务绝对保您满意。”   这是什么大言不惭的话。   白年都差点要被迟等给逗笑。   他张开手,用手掌一把盖住了迟等的脸:“比你的脸还大,是吗?” 他冷嗤了一声。   迟等被按着脸,完全没有任何躲避挪移的动作,呜呜了两声,没有完整说出话来。   白年嘲笑完后,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他脸色一黑:“你刚刚在我家浴室?”   迟等右手捧着睡衣,左手抬起来拉下白年按在自己脸上的手,闻言无辜道:“为了保证我提供给您的数据的真实性嘛。”   白年伸手捏了捏迟等的带着项圈的脖子,迟等突然缩了缩脖子,脖子上赤裸的肌肤被白年的手碰到后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让他又忍不住地想要吞咽口水。   白年抬起食指,往后指了指:“你后退二十厘米。”   迟等想也没想地依言后退了二十厘米。   白年的手指又往下一点,他言简意赅地说道:“跪下。”   “嗯?” 迟等脸上犹疑。   白年手指再次一点,随后语气平静地说道:“跪好了,等我洗完澡出来。”   “什…… 什么?” 迟等顿了顿,他张了张嘴,语气中有些茫然不解,他盯着白年看了好一会儿,试图在领会对方的意思。   就见白年努了下嘴,嘴角带了些趣味的笑意来:“跪?”   迟等舔了舔嘴角,他冲白年乐了一下,双腿一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他睡衣放在自己胳膊间,手掌乖巧地撑在自己大腿肌肤上。   “白老师,快洗。”   他声音中的兴奋压也压不下去了。   白年关上浴室门,浴室里传来水流声。   迟等听着听着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他兴奋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脑袋发热,身体上下的每个感官每个细胞都像气泡水一样嘭嘭嘭地冒着气泡。 第23章   白老师这一个澡洗得非常漫长,完全可以说是一天洗了一个星期时间的澡。   他出来后,迟等仍旧十分乖顺地跪坐在浴室门口的地板上。   白年打开浴室门,水汽直往外扑,迟等眼睛隔着水汽就直直望到了白年的眼睛里。   迟等的眼睛发红,像是一匹饿极了的狼,眼睛里竟看不到一丝人性。   白年在跟他视线对视上时,更加肯定了自己对于迟等感觉到兴奋时,欲望会被无限放大,人更加接近野兽的推测。   迟等直起身子,他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紧绷的肌肉在提醒旁人他随时可能一跃而起的冲上前来。   白年身上并没有穿浴袍,他穿着一套灰色的真丝睡衣,甚至还是长袖长裤,身体上一点裸露在外的肌肉都难以看见。   迟等呼吸沉重地盯着白年,见白年衣着整齐还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白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迟等抬起手直接揪住了白年的裤子。   “白老师……”他声音低沉喑哑,欲说还休。   白老师侧低头看了他一眼:“怎么?”问完又故意道,“我答应你什么了吗,你怎么连这个也信啊?”迟等被白年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诧异激怒了大脑,他浑身滚烫,之前等待时的欲望有多强烈,此刻的愤怒就有多无法控制。   他右手仍抱着白年给他的睡衣,愤怒让他身形快如闪电,他几乎在眨眼功夫就欺身至白年面前,他抬起手掌扣住白年的脖子,牙咬切齿地狠狠道:“想排队揍你的人,是不是数都数不过来?”几乎在他抬手扣白年脖子的同时,白年也十分迅速地掐到了迟等脖子上的项圈。   他四根手指拽着项圈,把迟等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拉过,一双眼睛认真又冰冷地注视着迟等赤红的双眼。   “迟等!”他拉高声音,冷斥道。   迟等手掌还虚扣在他的脖子处,几次三番收拢又松开。   白年拽着他脖子上的项圈,像是拽着他身为人类的意识。   “迟等。”   白年的声音平静冷漠,天塌下来也不动如山的样子。   迟等捏着白年脖子的手猛然一松,他双手捧起白年给他的睡衣,他抬手扯开白年拽着他项圈的手掌,抱着白年的衣服转身就到往沙发上走去。   边走边愤怒又委屈地说道:“你说话不算话,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白年站在原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他想着我刚刚没一巴掌把你甩清醒了,已经算是我宽宏大量了。   白年就见到迟等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躺,他用沙发上的毯子包裹起自己拢着睡衣的身体,在毯子内好一阵蠕动。   随后白年就听见耳边传来“撕拉”一声布料被撕开的声音,睡衣被愤怒的迟等直接撕开了。   白年听见声音顿了顿:“你撕坏了我的睡衣?”迟等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出乎意料地没有搭理白年。   他手指揪扯着饱含着白年气息的睡衣,满脑子滚烫的字符跳舞似地蹦跶着。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迟等。”   白年突然用冰冷的嗓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满脑子五颜六色蹦跳的字符骤然散了去,他“撕拉”一声,直接用手指撕碎了自己怀抱着的睡衣。   睡衣碎成了破烂形状,他把撕成碎片状的衣服从毯子里扔了出来,他声音中带着一点发泄过后的餍足呻吟,而后又从喉咙里咕噜出一句威胁来:“我要杀了你。”   白年走到迟等躺着的沙发身前,之前通过哨塔的影像资料来判断,白年初步认定迟等是个能对杀人产生强烈快感的反社会哨兵。   在五号治疗室内发现对方扑鼻而来的攻击性时,也十分迅速地做出判断,想压制住一个疯子,绝对不能让他的气势压在你之上。   这是白年曾经作为一个顶级精神唤醒师,唤醒过好好几位狂躁到失去意识的哨兵下,第一时间所分析出来的结论。   他需要控制住这个哨兵,让哨兵从精神上对自己彻底臣服下来。   这样他才能像捏橡皮泥一样,把对方慢慢地捏回他原来的形状。   迟等的攻击性很强,所展现出来的哨兵侵略性也让白年警惕万分。   白年会分析预判迟等的动作,随后做出他应当做的反应。   他需要压制迟等,就像是压制一条疯狂乱吠的狗。   他需要让迟等在精神上认同自己比他强大这个事实。   白年生来性格便冷漠又暴躁,让人近距离一接触便觉气势压人。   好像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直到几分钟前,迟等的手掌扣在他脖子上时,他还神情冷漠到像是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以为他需要面对的是一场恶战,他不怀疑迟等在那一瞬间可能真的想要掐断他的脖子,他也确实另一手的手指压上了项圈控制器的开关键。   先用疼痛让对方听话起来,至少比对方完全不听话还想要咬死自己要好些。   至于实验的数据问题,等对方真的听话下来再重新做过一次就好。   没想到迟等在他冷着嗓子的两声下,直接松开了手。   随后气急败坏地缩到了沙发上。   白年觉得这个反应是有些出乎自己意料的。   他需要重新判断一下迟等最开始从影像中传达出来的“杀人快感”。   他觉得那可能是对方精神亢奋起来,而激发出来不太受控的“野生生物特性”。   ——就像是《特殊人类精神研究史》中所记载的第一位拥有精神体的人。   当时的那位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会在激动时出现,破坏力超群,非常难以控制。   但是强制让自己激动的情绪转变下来后,也能收回这个破坏力超群的精神体。   他想迟等身为哨兵没有精神体却仍然意识正常、还活着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体内存在一个无法唤醒、召唤而又难以控制的精神体?   白年站在沙发前眯着眼睛盯着把自己卷在毯子里的迟等。   他开始以为在院外时,迟等骤然服下软来,是因为自己预判了对方的行为,从而动作迅速地把对方捆绑起来,又痛揍了一顿,气势压倒了对方,才让对方愿意败下阵来。   在白年的以往认知里,哨兵与哨兵之间的战斗,就像是地下城的“斗兽场”一样,一方把另一方打到站不起来彻底服输,这才是哨兵之间的战役。   而照刚才的情形看来,即使是处于亢奋的“兽性”状态下的迟等,也能够在某些话中压下自己亢奋的情绪,恢复到能够沟通的理性状态。   ——需要一个关键词。   白年想。   他需要一个明确的关键词把迟等拉回来。   白年神色冷静地盯着毛毯裹起来的一团,他抬起腿用膝盖抵在迟等的腰腹处,他伸手一把扯下了迟等遮住自己脸的毯子。   迟等刚洗过已经微干的头发有些微微卷曲,乱糟糟地散在沙发上面。   白年盯着迟等弯下腰,他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说道:“下次你再控制不住你的亢奋,我就阉了你。”   迟等咕咚一声,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从毯子里面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白年的衣领,他力气大到白年的睡衣直接崩坏了几颗扣子,扣子噼里啪啦直接弹到了迟等的脸上。   白年眉头一跳,一丝不悦爬到了眼角。   迟等拉扯着白年的衣服,十分努力地想要把白年拉到自己的身上来,白年的衣服都被他车到完全变形。   他喉间充斥着气音,眉眼间的兴奋感又一点一点地炸开来。   他的嗓音像是漏了气的氢气球,滋滋往外喷着气。   他声音又慢拖得又长,正常人听见肯定会觉得自己面前的人是个变态。   “白老师——”迟等张嘴说,“我好想杀了您啊。”   他像是在说自己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我要杀了您,剖开您的胸膛,生吞下您的心脏……唔——”他话还没说完,白年修长的手掌直接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巴。   “闭嘴。”   白年冷声道。   迟等眨了眨眼睛。   白年冷眼盯着迟等的眼睛,随后从嘴巴里吐出了两个字:“小白。”   “……”迟等又眨了眨眼睛。   他以为白年会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就可以因为白年甩在他脸上巴掌所带来的疼痛而更加亢奋。   白年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手心在他脸上擦了好几下他的遗留下的口水,脸上表情带着嫌弃,嘴上吩咐道:“以后我叫你小白的时候,你必须得立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迟等微微歪了歪脑袋,整张脸上都充满了莫名其妙的疑惑。   白年用迟等的头发继续擦手。   “小白。”   他语气平静温和,像是在叫一只家养的宠物。   迟等从鼻腔里嗤笑出了一句:“真的把我当狗来养呢,白老师?”白年伸手压住迟等的喉咙,脸对着迟等的脸,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迟等对视了片刻。   “小白,记住这个词语了没有?”白年问道。   “……”迟等因为白年的骤然接近,而鼓动了几下喉结。   他眼眶内眼珠滚动,试图挪开自己跟白年对视着的视线,白年抬起手掐住他的脸颊,收回他的注意力。   白年张开嘴,口齿十分清晰地钻进他的大脑里:“小白。”   ——小白。   什么他妈的狗名字!然后迟等蜷了蜷自己的手指跟脚指,听话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白年松开手,似乎有些嫌弃地在他脸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头。   “乖。”   他还这么说道。   迟等的愤怒十分迅速地冲上了大脑,他几乎就要从沙发上暴跳起身,他要先杀了侮辱自己的白年,再杀了被侮辱了的自己。   白年说:“小白。”   那稀疏平常的两个字,被白年冷冰冰的嗓音念出来,声线通过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震动,十分具象化地穿透进了他的耳朵内。   再从耳朵内往身体各个地方输送。   迟等就像是被影视作品中贴上了符咒的小鬼一样,被这两个字定在空气中。   “不错,非常听话。”   白年赞许的声音随之传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里。   迟等突然一下耳朵滚烫,如同被滚烫的热水浇洒,他立刻抬起双手揉搓起了自己的双耳。   说话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无聊喔。”   白年被取悦,伸手摸了下迟等柔顺而又微微卷曲的头发。   “非常乖。”   他不吝啬他的夸赞。 第24章   白年一天没有很长时间的睡眠需求,第二日一早四点多钟他就已经醒了。   昨天晚上睡衣扣子被迟等绷掉,他赤裸着上身睡的一觉。   醒来时,见到被扔在一旁的睡衣,他脸又臭了一点。   昨天晚上他是强压着不悦让迟等对“小白”这个词语保持连贯有效的记忆。   结论是效果还不错。   在精神体无法显形的状态下,迟等会无法控制自己,一旦精神亢奋起来,他便呈现出非人类的兽性状态来。   “返祖?”白年扭开自己床头的灯,戴上眼镜,坐在床头翻着平板内的资料。   人类最开始的那一批“精神异常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就被归位精神分裂的症状。   在白年大脑的数据库中,他曾经查阅过的资料中有过对这些病人家属的采访。   家人们声称,这些“精神异常者”的症状初看确实十分像是精神分裂,他们情绪混乱多变,且都曾跟周围的朋友亲人透露过,他们感知到了旁人无法看到、感知到的事物。   这些最开始的“精神异常者”记录的信息稀少,大多都当成精神病院的病患进行常规记录治疗。   而这些常规病患的治疗信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成了一大串毫不起眼的数字。   白年任职几年的艾文大学,曾经是里尔市最大的精神病院。   它的资料库中其实留有一些过去病患的资料。   但资料里仍旧是些常规的治疗记录,短短的几份诊疗记录上写着病患姓名年龄以及今日用药量,病患的病症等基础信息。   这些信息对白年而言没有太大帮助。   他不能具体了解当时的那批人,以及他们所谓“幻觉”的具体内容。   不过有些好笑的是,艾文大学作为精神病院的资料库里,曾留有一条有趣的信息。   精神病院的某场例会上,有一位医生在会上严厉地斥责了当时媒体以精神病人的痛苦取乐这一行为。   而这种信息之所以会被记录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这位斥责别人的医生,是后来的艾文博士的姨妈。   研究学者坚称艾文博士如此尊重生命,是受其家庭环境的影响,并还列举了她姨妈在医院为精神病患说话的例子。   白年大脑顿在“斥责媒体”这一讯息上。   他指腹轻轻地敲击着平板的屏幕,脑海中在飞速运转着自己曾经记忆过的信息。   因为大脑思考的转速过快,一只小水母“梆”得一声,从他脑袋里蹦了出来。   白年没被分神,仍在飞速检索自己大脑里成千上万条信息。   随后记忆划到了某日,他在艾文大学的图书馆,闲来无赖翻看了一本《艾文博士与向导哨兵起源》的书籍。   他记忆中的自己手指十分迅速地划过书页,在第十三页的地方顿住,手指缓慢上移,停在一个加了注解的句子上面。   上面写“艾文博士的性格深受家庭影响,其中包括她曾在里尔精神病院任职的姨妈”。   “姨妈”后面标上了注解。   【严蕊(2198年-2251年)2221年从里尔大学毕业后到屋巢镇做实习精神科医生,2223年转入里尔精神病院,直到2244年主动离职。   】白年的记忆如同手指一般在2223年这个年份跟2244年这两个年份之间移动。   他已知艾文2233年24岁就博士毕业后到直接进入了里尔精神病院工作,那么严蕊在会上怒斥媒体肯定发生在艾文入医院之前。   白年记忆顿住,那只从他大脑里钻出来的水母正缠在他手腕上,触手一根根地往他手上缠绕,像是一个美丽的装饰物。   白年没有理自己的精神体,他打开浏览器搜索,确定自己只需要查找2223年到2233年之间的有关里尔精神病院的报道就好了。   白年在浏览器中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相关信息铺天盖地地搜索了出来。   其中讲述大多数是社会学者分析当时社会精神病患日益增多的原因,从经济、政治、环境个方向进行了分析。   白年皱着眉头翻过这些自说自话的社会学者,他眼睛浏览的速度非常快,手指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看。   缠在他胳膊上的水母似乎也被他集中的注意力所感染,正立着自己的触手,飘在飞速翻动的平板屏幕之前。   一直翻到2229年上半年的年份,新闻中就突然出现了很多调侃精神病人的新闻。   白年翻动的手指慢了下来,很多新闻大致的标题都在调侃说,精神压力过大的今天,自己也想要住进精神病院。   随后白年翻到了一个标题。   ——《社会压力这么大的今天,我也想住进精神病院幻想自己是一只小猫咪》这条新闻出自《里尔日谈》2229年4月刊。   内容极尽调侃,说他们暗访了里尔精神院的患者,想帮助民众了解现在立刻变为一个精神病患,那么生活是不是就会过好些。   他还调侃说这些病患因为难以领取到政府承诺给民众的补助金,最后一气之下进入到精神病院。   之后发现精神病院简直是人间天堂,美丽的护士小姐姐会亲手把饭喂进他们嘴里。   而他们对于留在精神病院内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告诉精神科医生——我是一只小猫咪。   里面还分享了好几个病例,大多数说的都是说他们感知到了旁人无法感知的东西。   其中重点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其中一个病患。   那位病患跟采访者说,某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枕头底下藏了一条红烧鲫鱼,而他本人对于这条鱼怎么出现在他枕头底下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   病患述说,他在枕头上睡醒,看见渗透出的汤汁才发现的这条鱼。   病患还说自己最近发生的一些改变,比如病房内睡觉突然看见一只飞来飞去的小虫,他情绪会突然激动起来,甚至恨不能立刻飞扑过去玩死那只小虫。   新闻结尾,采访的记者调侃说——他可能是一只小猫,甚至在午夜梦回时会被自己的尾巴吓得炸毛。   白年手指在这条信息上敲了敲,他心情有些愉悦,嘴角含上了些淡淡的笑意。   连他面前的水母都愉快地在空中鼓动了好几圈。   这证明他思考的方向没有错误,最开始被当成精神病患治疗的那些“精神异常者”,他们身体里可能确实会有一只不被他们所控制的“小猫”。   ——就像现在的迟等一样,他身体里现在也有一只他自己所不知道也无法控制的野生动物。   白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后伸手一把抓住了面前游荡着的水母,水母缩了缩触手,随后消失在了白年的手心里。   白年检索完这些信息后,床头的钟刚到五点。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随后摘下自己戴在眼睛上的眼镜。   他走下床,穿上拖鞋,到衣柜里找到自己新的睡衣穿上,拉开自己卧室的窗帘。   他在床边单人沙发上坐了会儿。   他卧室落地窗户正对着自己的大院花圃,花圃中的杜鹃花正开得花团锦簇。   白年坐在单人沙发上,沉默地盯着那杜鹃花看了一会儿。   院里这会儿开的是夏鹃,花冠很大,姹紫嫣红一片,让他的花园看起来生机勃勃。   院子里昨天迟等带来的垃圾仍躺在地上,凌晨五点的薄光照得院子里像是起了一层薄雾。   白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   他点开平板上连通的迟等脖上项圈的软件,想观察一下迟等的睡眠、呼吸情况。   点开后见几条线的起伏状态,他挑了挑眉。   ——竟然一晚上都没睡。   白年拿起笔进行记录。   【2331年9月27-2331年10月3日实验第一周】【实验对象(代号小白)一夜未眠。   呼吸频率正常,夜晚未发出杂音,情绪较稳定,凌晨五点前后精神出现一次细微的波动。   】白年写完拿起平板朝自己卧室外走去,既然显示一夜没睡,想必他也不存在什么打扰作息的问题。   白年打开门后,一眼望见沙发上躺着的迟等,他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没戴眼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白年很少又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只是他出门看见的东西实在太让他感到许久未见的兴奋了。   白年平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昨天给他的空调毯他大喇喇地盖在大腿及小腹处,而昨天被他撕烂了的睡衣此刻正抱在他的胸前,他睡觉的时候都双手环胸,像是一个被困在沙发上的雕塑。   而他的腿上此刻正缠绕着一条粗壮的蛇尾,蛇尾从他盖着的薄毯中探出来,那长、宽让白年觉得甚至会是一只长达十几米长的巨蟒。   几乎大腿粗的蛇尾缠绕在迟等的双腿上,随后随着脚踝绕到沙发尾后越了出去,再又从地板上又绕回来,最后蜷着沙发面前的茶几盘了起来。   白年不动声色地打开平板电脑,记录信息。   【精神体是一条可能长达十多米左右的巨蟒。   实验第二日早从身体出现】白年笔抵着自己的下巴,盯着沙发上躺着的迟等看了片刻,又补充小写道——【不完全的精神体】“蛇?”白年记录完后,又抬眼看了过去,总觉得这个精神体跟对方有些不搭。   “怎么会是蛇?”白年眉头蹙了起来,迟等昨天才表达过自己不喜欢爬行类的动物。   精神体是大脑精神力的外在具象化表现,不可能是自己讨厌的物种。   更何况——迟等虽然一夜没睡,但是环境使然,让他的精神无比放松。   而且长达半个月之久的脑内疼痛感消失,他的神经能够敏锐地捕捉到房间里的所有小细节。   客厅亮了一夜的大灯,让夜晚也明亮异常。   入夜时四周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了。   他能听见水管中残留的水珠滚动的声音,院子外小虫扑动着翅膀的动静,这些细微的声音在夜晚被无限放大起来。   他听见卧室房间传来白年翻身时床垫发出的“吱吖”声。   迟等闭着眼睛,伸手从地上揪起自己扔下去的白年的睡衣,随后抱在自己胸口。   他双手环胸,近似安详地静躺着。   直到他听见了清楚的脚步声,白年卧室的房门被打开。   迟等闭着眼睛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随后他睁开眼睛。   当场被眼前景象吓得从沙发上蹿了起来。   他吃惊地大骂了一声,身子迅速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而蛇尾如影随形般地跟着他的动作摆着尾巴。   把白年客厅里一切东西都打得乱七八糟,仿佛刚遭遇了一场剧烈的台风。   白年站在原地沉着脸,看迟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在客厅撒了泼般地乱蹿。   他的精神体确实是显了一大半的蛇尾,从他的尾椎骨处露出来,看着像是他自己身上长了一条怪异的蛇尾。   迟等像是见摆脱不了这长蛇尾,身体肌肉又十分迅速地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五指绷紧,从地上一跃而起试图想要用手擒住蛇乱晃动着的长尾。   “小白。”   白年喊一声,用笔在平板的金属背面轻轻地“梆”得敲击一声。   迟等半空中的身形略微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是乌云密布着一张脸去掐那扭动不停的蛇尾,他此刻精神紧绷,像是全部五感都集中在了那条突然出现的蛇尾身上。   【2331年9月28日凌晨五点十三分三十九秒,见到自己精神体半身,后精神失控进入亢奋的备战状态,唤约定词“小白”无效一次。   】白年沉默不语地垂眼记录信息。   迟等身形快如闪电地从他面前掠过,之后是蛇尾在他眼前闪过。   白年微微往后挪了挪身子,避开差点甩到自己身上的蛇尾,在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迟等脖子上的项圈控制器。   他按下开关键,按下低档模式,随后抬起右手手腕盯着腕上手表秒针的移动。   1 、2、3……白年听见“咚”得一声,似巨物掉在地板上传出的巨响。   白年面不改色地盯着自己表上的秒针。   第六秒时,那个轰然倒地的生物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白年抬眼望过去,迟等身体内突然出现的大半个蛇尾已经消失了。   迟等蜷缩着身体,捂着自己的脑袋:“白老师,我错了。”   他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吐了出来。   白年关掉项圈控制器,他抬步走到迟等面前。   “我们昨天说什么了,你忘记了?”白年垂着眼睛,看向在地上缩成一团满脸汗水的迟等。   迟等在漫长的三十秒过去后,才在地板上舒展开自己的身体,他呈大字状平躺在地面上。   地板都被他的汗水濡湿,显出了一圈水痕。   迟等抬起自己的右手伸给白年:“白老师,我起不来了,拉我一下。”   白年面色冷漠地看着他。   迟等十分执着地抬着自己的右手,他因为刚刚的刺激,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哑:“拉一下嘛,白老师。”   白年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迟等的手指就收回来,他两根手指抵在自己额前,做出了个敬礼姿势,他怪腔怪调地开口说道:“昨天晚上您说,当您像叫狗一样叫我‘小白’的时候,我必须得‘汪汪’回答您,不然您就要惩罚我,像刚刚一样。”   白年顿了顿,嗤笑:“你的理解能力不错。”   迟等两根比在额前的手指,随着白年说话声音的缓慢地又往上抬起来。   “白老师,拉我一下。”   迟等说。   白年伸出手,迟等微微扬起头,他探出手指勾了勾,勾到了白年伸出来的几根手指,而后他伸手一攥,直接一把抓住了白年的手掌。   他的手因为薄汗而有些湿润,而白年的手掌干燥。   双手握上后,迟等腰腹用了些力气,他借着白年手臂的力气,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白老师。”   他起身,跟白年平视了片刻,随后他张开嘴露出了个略显不怀好意的笑容。   白年眉头微微一跳,迟等撒开跟白年交握着的那只手。   在白年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抬起双手,身子微微往前倾。   他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白年,双手搂上了白年的后腰,贴着白年的耳朵说:“白老师,作为我不听话的教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怕蛇。”   迟等说。 第25章   白年伸手扯住了迟等后颈处项圈,他拽着项圈,把搂抱着自己的迟等从身上拽开。   “什么人会害怕自己的精神体?”白年面无表情。   迟等被扯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胳膊仍前伸着,手指还费力地搭在白年的腰上。   “我有精神体吗?”迟等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疑惑。   白年伸手挥开他的胳膊,随后微微扬了下下巴:“退后半米。”   迟等一脸疑惑,但仍旧十分乖顺地往后退了半米,不多不少,几乎是用尺能测量出的整整半米,随后他看着白年,摊了下手:“白老师?”白老师拿出手机,也退后了一步,随后打开手机摄像头给自己家客厅拍照,他把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迟等一起框进了摄像头里。   “怎么了?”迟等满脸好奇地想要走到白年身前去,但双脚又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白年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到迟等脸上,他沉默无语地盯着迟等的脸看了片刻,随后说道:“把手抬起来比个剪刀手。”   迟等就一脸疑惑地举起右手,在自己太阳穴便比了个剪刀手:“这样吗?”他问。   白年垂眼看手机屏幕:“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比一个。”   迟等迟疑地抬起左手,他双手比在自己两边太阳穴旁,脸上又带着茫然疑惑,赤裸着身体摆出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姿势。   “这样呢?”迟等又问。   白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没有搭腔,对着摆好姿势的迟等“咔嚓”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内客厅内一片台风过境的糟糕景象,而这照片正中间正站着个双手比着剪刀手,乍看下有些搞怪的迟等。   白年把这张照片打包发给了通讯录中“聂平”的账号。   凌晨五点多钟,大多数人还处于睡眠状态,白年没期待自己发出去的这条短信立马能得到回复。   他手指飞快地按着手机打字。   【聂组长,你好。   你昨天送到我家来的哨兵,今天把我的客厅弄成了这副模样。   希望你在看见这条消息之后,能够尽快补偿我家的经济损失。   根据现在照片中所拍着的家具在家具市场内的均价,将补偿款打入我的工资卡中。   谢谢。   】白年面无表情地“碰了个瓷”,手指上滑了一下,瞥了眼照片中听话被拍的迟等,又继续打字——【对了。   我想他需要几件能穿的衣服,最迟今天傍晚需要收到。   我不想随时在自己家里看见一个算不上多好看的裸体。   】【以及,送衣服的时候,请顺便送一条玉米锦蛇一条王蛇,以及宠物蛇的饲养指南及配套设施一份,谢谢。   】白年礼貌有加地发完信息后,把手机放到旁边桌子上,再看向迟等时,对方仍旧比着两个剪刀手站在原地。   “白老师,手酸了。”   迟等盯着白年看,见对方视线望过来,立刻卖乖似地张嘴说道。   白年看他:“你是哨兵?举手举了一分钟就手酸了?”迟等努了努嘴:“谁规定哨兵不能娇弱了?”他双手仍旧作剪刀状比在自己太阳穴旁,显得十分理智气壮地对白年说道,“而且我明显在跟您撒娇,您感觉不出来吗?”白年转身走到水吧处,站在水吧桌子内侧,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欣赏迟等的表演。   迟等倒听话,仍举双手站在原地,身子随着白年的移动而原地转动着。   白年修长的手指握着透明的水杯,他站在水吧后,不急不缓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神色冷静地跟迟等对视着。   迟等喉结微动:“渴。”   他说。   白年喝完一杯水,他放下水杯,水杯放在桌子上传出轻巧地“哒”的一声。   迟等的视线直勾勾盯着白年,他从白年脸上移动到白年手上,最后落到放到桌上的水杯上。   他口腔内又开始不受控地分泌唾液,像是饿急了的人骤然见到一盘珍馐,他饥肠辘辘,腹腔内甚至因为饥饿发出了肠鸣声。   迟等把一直举起来的胳膊缓慢放下,膝盖微曲起,抬起步子想往白年方向走来。   白年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谁让你动了?”“……”迟等脸上犹疑。   “小白。”   白年补充道。   迟等就被定在了原地,他呼哧呼哧着大喘息。   白年抬起手又倒了一杯水,他伸出两根手指,把水杯往前一推,随后看向迟等:“渴吗?”迟等从自己喉咙里咕出了两声难耐的呻吟声,声音里带着些怪腔怪调的哀求:“白老师,别欺负我啦。”   白年脸色不变,张嘴问道:“你想喝水,用什么来换?”迟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抬起一根手指往自己身下指了指,有些不怀好意:“我愿意在床上为您提供任何服务,白老师。”   白年手指弹了下水杯,玻璃被敲击的声音清脆。   “重新说。”   白年面不改色。   迟等思索了一秒钟,后重新修改措辞:“任何场合,我都愿意为您提供这种服务,白老师。”   白年有些不耐地用手指弹了下水杯,指甲碰到玻璃的声音清脆。   他看向迟等,没有说话,脸色沉下来。   迟等咽口腔内的唾沫,越来越兴奋,再接再厉道:“白老师……”   白年突然打断他:“我一天给你三次犯错的机会,每次话说出口前先从你脑子里过一遍。”   迟等一句话被噎了回来,他想了想,先试图询问底线:“如果犯了第四次错误呢?”白年问他:“你问这话的意思,是想试试吗?”迟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伸手捂在自己嘴前,眨了眨眼睛,声音从手心里闷出来,“唔唔”听不太清楚。   白年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十分不喜迟等这种表演欲十分旺盛的表达方式,脸上表情就带上了十分明显的嫌弃。   白年脸带嫌弃地从桌子内侧走了出去,他抬步往迟等方向走过去,手中还顺带抓起了放在桌上的水杯。   迟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白年走过去,他穿着室内的软拖鞋一脚踢在迟等的膝弯处。   迟等没有丝毫防备,被踹得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到地上。   白年的膝盖抵着他,单手掐着他的下颌,黑着脸把水杯中的水直接给迟等灌进了嘴里。   水灌完后,他扔了水杯。   掐着迟等的脸颊盯着迟等的眼睛,说道:“我让你听话些,听懂了吗?”迟等脸颊发红,身上体温都渐渐升高,他被灌下一杯水,竟一滴不漏地全都咽了下去。   迟等呼吸急促起来,因为被白年掐着下颌,兴奋感一点一点从眼睛里涌出来。   “白老师,你……”他声音拖长,因为兴奋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小白。”   白年眼睛盯着迟等的双眼,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   迟等踩在地上的脚指抓着地板蜷了蜷,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十分委屈的鼻音,随后浑身上下几乎要涌上脑子的兴奋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好过分。”   他像个小女生一样埋怨了出来。   白年松开掐着他下颌的手,他抵着撑起迟等膝盖的腿松开。   “好好说话。”   白年道,“收起你过剩的表演欲。”   迟等弯腰撑着自己的大腿,他还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膝弯,他大声回答:“遵命。”   因为不知道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一时间肯定没办法完全纠正过来。   白年冷着脸盯着迟等看了好一会儿,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放到一边。   “水杯捡起来。”   白年说起另外的事情。   迟等十分听话,闻言走过去蹲下身捡起了水杯,再仰头看向白年:“还有吗,白老师?”他笑。   白年坐在了沙发上,他抬眼瞥了墙上的时钟,早上五点三十三分。   白年靠在沙发上:“有些话要跟你说。”   迟等蹲在地上,配合万分地开口道:“您说。”   白年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乱糟糟的客厅:“把我家客厅整理干净,把你弄坏的垃圾都打包扔出去。”   迟等看起来有些失望:“您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啊?”白年说:“为了不耽误时间,你一边收拾我一边说。”   迟等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好像觉得收拾房子这件事情有些棘手。   白年催促道:“还不动?”迟等动了起来,他把水杯放到茶几上,随后又蹲在地上捡被他打碎了的玻璃碎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精神体的现象为‘未发育完全’现象,当然不专业的说法也可以称为‘异常精神返祖’现象。”   白年又开始没有感情地科普。   迟等撅着屁股在地上捡垃圾,一点也不像个会打扫卫生的人。   “这种现象意味着你的精神体未完全发育成型,这可能会导致你有的时候会出现不可控的兽性。”   白年道。   迟等闻言坐在了自己小腿上,看着白年否认道:“我没有精神体。”   白年皱着眉头盯着他:“那我今天早上见到的那条蛇是什么,我的幻觉?”迟等脸上表情变了好几变,似乎想控制自己表情走向,最后还是没忍住摆出了个嫌恶的表情来,他嫌弃地说道:“我觉得就算有的话,至少不可能是一条蛇。”   白年问他:“那你觉得是什么?”迟等闻言顿了顿,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他表情舒展开,声音都雀跃地起跳起来:“水母。”   迟等说,“水母最好了。”   白年蹙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了迟等片刻,后问道:“为什么怕蛇?”迟等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它告诉我的。”   白年挑眉:“它还告诉你了什么?”迟等又莫名兴奋了起来,他跪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嗓子里那种古怪的腔调又冒了出来:“它告诉我说,白老师,我因你而活。” 第26章   早上六点半钟,结束了一天睡眠的聂平,从睡梦中自然苏醒过来。   他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没有工作,他已经成功退休,过上了养狗逗鸟的悠闲生活。   醒来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怅惘。   聂平躺在床上给自己打气,要努力开始新的一天。   他捞过放在床头的手机,准备翻看一下哨塔工作群内的消息,再关心一下早间新闻。   手机才拿起来,就见上面弹出很多条来自“白年”的信息。   聂平登时觉得这一天都不太好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工作。   看见第一条赔偿信息以及照片内开心比剪刀手的迟等,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第二条见还要自己买衣服,眼前又是一黑。   第三条说要买蛇,更是呼吸停顿,眼内发黑,又疑惑万分。   聂平头秃地想着自己应该怎么跟哨塔的采购部门申请这件事,管财务的老崔是个一毛不拔的老公鸡,平时给自己手下人申请团建旅行都要看老崔的脸色,这会儿他得想个什么名头去买家具、衣服甚至还有蛇?聂平愁容满面地看着手机,又见下面还有一条未读信息,聂平甚至想掩耳盗铃装作手机坏了。   最后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像白年一样,能够毫无负担地信口胡诌。   他手指戳开下一条信息。   白年在最后一条信息里问道:“聂组长,让我去治疗组这件事,真的是迟等自己从口中说出来的?”这条信息是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   前面纯吩咐办事的信息,聂平可以不回,这条询问信息,聂平便没法不回。   聂平坐靠在自己床头,蹙着眉头回信息:“什么意思,白老师?确实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迟等刚到治疗组的时候,聂平还不怎么放在眼里,因为下面的人说话含糊其辞,让他觉得迟等不过是个危险程度较高又精神暴动的哨兵,按常规药剂及常规安抚进行救助即可。   后来一次例行大会上,底下几个治疗师汇报工作说这个哨兵信息不详,且完全无法治疗。   聂平都准备签送往疗养院的协议,后来还是脑子一转多问了句“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间段从黑渊上来”。   话问出来后,才知道底下一群向导办事懒惰异常,照着治疗手册治疗一切哨兵,能治的治,不能治视对方家庭情况看是否要申请深度治疗。   治疗师治疗哨兵有指标,如果经常申请深度治疗的话,那么就会显得他们的工作能力不行,会影响绩效甚至升职加薪。   像迟等这种,数据库甚至都找不到数据、且这么长时间都没家人来认领的哨兵,又确实有狂躁不可控的伤人行为,常规治疗手段没用后,治疗组的人基本不会花费精力为他申请深度治疗。   聂平从为人处世性格上来讲,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他工作十多年时间,升职为68号哨塔的治疗组组长,手下带着十多个人,且还备受下属爱戴。   谁上班会分外喜欢自己的领导?学生都不一定会爱戴认真负责给自己传道解惑的老师,更何况还是决定自己工资水平的领导。   这足以证明,聂平在工作上是个多么能和稀泥的人。   底下没人怕他,他们治疗组从上到下都在和稀泥。   那天正好开会统计服役哨兵救愈率的数据,聂平瞥了眼数据,也是随口问了一句下黑渊的时间。   时间对不上,他就疑惑了片刻。   签送往疗养院的文件就留了一下,结果当天就传出哨兵伤人事件。   聂平本来完全不知道这个哨兵倒也无所谓。   突然知道了后,就像是见到自己枕头上掉落的头发一样,虽然没什么,但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扎眼,他就不由自主地重视起来。   后来对方伤了治疗组一位精神力测试为甲等的向导,聂平才吓了一大跳,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这件事他拿不了主意,立马将工作日报发到了主哨塔,焦急地等待治疗组老大江寻州的回复。   江寻州日理万机,一份工作日报发了几天,对方连个已阅都没回。   就在他准备给江寻州打电话报告事情的前一刻,那个被关在五号治疗室的哨兵,突然十分突兀地说出了一句“让白年来”。   白年这名字,聂平当然不陌生,也确实思来想去这件事情好像只有白年能来,便从数据库中调资料,查到了白年的地址,快马加鞭地找到了白年。   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哨兵会突然说出一句“让白年来”这样的话。   聂平皱着眉,在床上跟白年发信息。   【白老师,什么意思?他告诉您了他为什么会认识您吗?】白年收到聂平信息的时候,迟等正跪坐在地上用抹布给白年家地板擦地。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撑在一块交叠了两层的蓝色抹布上,他一寸寸地挪动着膝盖一寸寸地擦着地,显得细致万分。   经过一个小时的打扫,白年家的客厅整洁了不少。   白年坐在沙发上看自己手机上传来的信息,他脸上表情沉静,看起来有些严肃。   之前他以为聂平告诉自己迟等说“让白年来”这话,是聂平为了让自己提起兴趣而诓骗自己的。   他在治疗组的时候也确实问过迟等,迟等当时回话的状态也显得没有多少可信度。   白年不会相信一个脑子不好的哨兵说的话,按照逻辑判断觉得就算话是迟等说出的,也是被治疗组的人诱使说出。   他盯着手机这条信息分析了片刻,觉得聂平在这句话上说谎的意义不大。   白年抬起眼睛看在认真拖地的迟等。   “迟等。”   他喊了声。   迟等闻声立刻回头,张嘴先埋怨:“地板擦三遍了白老师。   您有洁癖吗?”白年浑不在意地回答道:“没有。   只是单纯嫌你烦想让你做事而已。”   “……”迟等顿了顿,他转回头继续用抹布认真细致地擦木制地板。   “过来。”   白年道。   迟等捏起抹布问:“不擦地了?”他语气不夸张古怪,但有隐隐有些恼怒。   白年倒好奇:“生气?”迟等嘟囔:“哪敢。”   白年冷下嗓子说:“那你还不过来?”迟等在原地犹豫好一会儿,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手心不受控地开始冒汗,脸颊又有些轻微地发烫,他像是在身体里安装了一个按钮,白年随随便一句话就能戳到他那个让身体亢奋起来的按钮“白老师~”他古怪的腔调才起了个音。   “小白。”   白年冷漠的两个音节从他身后传过来。   迟等呼吸一顿,一口气不上不下了好半晌。   白年言辞严厉地说道:“滚过来。”   迟等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上还拿着抹布,步子很重脸色不爽但又十分听话地走到了白年身前,他捏着抹布往地上砸,突然就有些不可控地气急败坏起来:“老子不是你养的狗!”白年抬眼瞥他:“捡起来。”   迟等的情绪突然又转变起来,他眨了下眼睛,怪模怪样地低头看白年:“白老师,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抹布捡起来,蹲下。”   白年不急不缓地说道,“小白。”   迟等脸上肌肉轻微扭曲,他眼里含着些许恼怒:“我说了我不是您养的狗。”   恼怒地说完后他便蹲下了身子,捡起了抹布,再抬头恼怒地看着白年。   白年伸出两个手指抬了抬迟等脸,他垂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迟等的五官。   直把迟等看得眼内的愤怒像潮水般退下去,他竟被看得扭捏起来,脸上带上了一两分的羞怯。   “白老师,您长得真好看。”   他娇羞地开口说道。   白年松开抬着他脸的两根手指,在自己沙发上擦了擦手指,随后道:“待会儿记得沙发也擦三遍。”   “沙发得换一块新的清洁布擦拭。”   白年补充。   迟等蹲在地上抬眼看白年,他被美色击昏头脑,神情如同少年怀春,嘟嘟囔囔着嗓子:“白老师,尊重一下我嘛。   我想跟您谈恋爱。”   白年根本没有理他,脸上表情沉静,带着两分思索。   “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情绪转变很突兀?”白年问道。   “我觉得我非常喜欢您,愿意为您抛头颅撒热血。”   迟等深情表白。   “你一分钟能经历好几种情绪的转变,像是脑子里住了好几种性格不同的人。”   白年蹙眉。   “如果您实在不想跟我从感情谈起的话,我们可以先从床上谈起。”   迟等脑子发烫。   白年顿了顿,脸色一沉,他对于无效沟通十分讨厌:“你自己动手打自己,还是我来?”迟等脸色一顿,他本来蹲得直直的身体萎下去,他跪坐在地上,躬下腰身,开始道歉:“我错了。”   白年冷笑一声:“跟你谈恋爱,你觉得自己配吗?”迟等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十分诚恳地询问道:“那应该是怎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您?”   白年瞥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至少得是个能听得懂人话的正常人。”   迟等跪坐在他脚边,仰着头盯着白年看了好一会儿。   他眼神难得澄净,十分诚恳地反驳了一句:“我觉得那些人也都配不上您。”   白年被逗笑:“那你配?”迟等就认真无比地接话说:“除了我,没人能配得上您。”   白年懒得理他,他眼神认真地观察着迟等的五官。   白年的记忆能力超群,一点再细微末节的事情,他只要静下心来细想,也一定会回忆起。   迟等的五官他仔仔细细端详过了两三遍,确实不在他的记忆中。   白年双手交叉叠在自己小腹处,沉默不语地思索了半晌,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给聂平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的很快。   “白老师,这么早起啊?”聂平礼貌有加地先打个招呼。   “你让找人的范围扩大一下,‘迟等’二字的同音字也找下。”   白年没有寒暄的意思,接起电话径直说道。   “什么?”电话那头的聂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年沉着眼睛盯着跪坐在他脚边看起来乖巧万分的迟等,他伸出手捏住迟等的下颌,凑近盯着迟等的脸看了片刻。   “跟‘迟’字同音的姓也找一下。”   白年道,“我五年前在主哨塔工作时,曾经接触过六名跟这个姓同音的人。”   “等等。”   聂平十分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什么样的接触?”他说完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这个迟等很有可能是五年前那群哨兵中的一位吗?”白年说:“你记一下他们的名字,找人去拜访下他们家现在的情况。”   聂平显然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来:“五年前下黑渊了,还能活着出来,可能吗?”白年冷声说:“不可能。   他长得也跟他们中任何一个都不像。”   白年说着把六个人的名字依次报给了手机那边的聂平。   聂平一一记下后,张嘴还欲再问,白年“啪”得一声把电话直接挂断了。   白年挂完电话,迟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张嘴问道:“白老师,知道我是谁了?”白年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有些暴躁:“不知道。”   迟等慢腾腾又略显娇气地“噢”出了一声。   白年靠在沙发上,蹙着眉头盯着迟等:“想必我现在不管问你些什么,你回答的都是不知道,对吧?”迟等的双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人变正常了不少,至少能够跟人正常沟通了,迟等说:“您先问问看嘛。”   白年问:“到底从什么地方知道我名字的?”迟等十分认真地在思索。   “讲实话。”   白年吩咐。   迟等就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名字。”   白年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么叫迟等也是因为脑子里有一个这样的名字?”迟等嗯了一声:“脑子里有声音这么叫。”   白年问:“我的声音?”迟等想了想:“听不太清。”   白年看他:“这个声音一直在?”迟等凑到白年脚边,他眉头蹙了起来:“我从一个很黑的地方,看到了亮光,就往那儿走去。   随后见到一扇门,我打开门,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们很聒噪,让我特别烦。”   白年啧了一声,声音中又带上了因为对方答非所问的不耐:“我问的是这个?”迟等舔了舔嘴唇,突然埋怨道:“你脾气好差,我还没说完。”   白年瞥他一眼。   迟等说:“之前应该是有声音在叫这个名字,我记不太清楚。   但是走出门后,一切都清晰起来了,声音好像也没了。”   白年沉吟。   迟等就十分委屈地说道:“然后我的头就特别疼,旁边围过来的那群人非常让我厌烦,”迟等顿了顿,突然笑出了声,“我讨厌别人让我感到不开心。”   迟等认真地说道:“让我不开心的人,我觉得他们应该去死。”   白年皱了下眉,他手指在沙发上叩了叩,暗自记录——这个人的情绪控制能力极差,且情绪易被放大,致整个人的精神失控,被过分放大的情绪控制了自己的行为模式。   白年垂下眼睛看了他一眼,不带感情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想活吗?”迟等像是被这样一句话给问愣住,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死这个问题。   在迟疑了好半晌之后,迟等突然身子前倾,他把自己的脑袋贴到了白年身旁的沙发上,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沙发上:“我……”白年像是个小学课堂的老师,严厉地斥责学生的坐姿:“坐好。”   迟等的额头在沙发上连续蹭了好几下,他久未剪的头发毛茸茸地蹭到了白年的家居裤上。   迟等抬起头,他盯着白年,眼神挣扎般的转动数下之后,随后他压下嗓子乞求道:“想活,白老师。”   白年沉默地垂眸看他。   迟等说:“本来无所谓。   但是见到您后,觉得我应该活着。”   白年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是觉得你说这话后,我就应该负担起你没屁用的生命吗?”迟等闻言闷着嗓子笑了一声:“好粗鲁。”   白年瞥了他一眼。   迟等直起身子,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上,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放到了白年的膝盖处。   白年的眼睛往下一耷。   迟等说:“白老师救救我,求您让我变成正常人。”   他眼神澄净,脸上表情意外的诚恳万分,“我想跟您谈恋爱。”   白年瞥了眼他的手:“把手拿下去。”   迟等放在白年膝盖上的手掌缩了回来。   白年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他,冷着嗓子开口道:“不要说那么多废话。”   白年说:“人类有最基本的求生欲,少给自己找那些让别人听起来就觉得晦气的借口。”   “……”迟等顿了顿,语气费解,“晦气?”白年没搭腔,他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语气仍旧听起来没什么耐心:“如果你连最近本的求生欲都没有的话,我会趁着你还没死透,请人解刨出你的大脑,放在专用培养皿中进行观察实验。”   迟等舔了舔嘴唇,半晌后他闷着嗓子笑出了两声,点评道:“好凶残。”   白年看他,言简意赅:“想活还是想死。” 第27章   迟等便也十分听话地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想活。”   白年点了一下头,他伸手从旁边茶几的抽屉里拿出电视遥控器,他打开电视后,调弄了几下遥控器。   电视上出现了个新闻采访的画面,女记者手持话筒对着镜头说话。   白年眯着眼睛盯着电视画面看了片刻。   女记者语速很快地说着:“白年入侵进黑渊哨兵精神海一案,今天在特殊管理法庭低调开庭……”迟等顺着白年的视线望了过去,他脸上带着些不好形容的浅笑,大脑十分迅速地分析提炼出了记者所说的话。   他抬起眼睛看了眼白年,声音调侃:“白老师果然经常做些违反乱纪的事情吗?”白年瞥了他一眼。   迟等咧开嘴笑,朗诵诗歌一般地感情充沛地说道:“不过我喜欢。”   他道,“怎么样我都喜欢。”   白年不做任何回应,暂停下了电视画面:“这是五年前的新闻。”   迟等眨了下眼睛:“特意留存下来,随时观看?”白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有问题?”迟等把笑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随后略显不诚恳地回复道:“没问题。”   白年垂下眼睛看着迟等,语气平静,神色冷淡:“做下自我介绍。”   “啊?”迟等疑惑地顿了顿,而后又十分迅速地小学生式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迟等,年龄三十上下……”“没说你。”   白年打断他的话,开口道,“白年,三十二岁。   十年前毕业后进入主哨塔做精神海方向的研究,主要针对的是哨兵的精神。”   迟等蹲坐在地上,他抬着头盯着白年张合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突然不自在地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白年讲话的语速慢了下来,他盯着迟等,满脸嫌弃:“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放到别的地方去。”   迟等伸出两根指头比在自己的额边,十分听话:“好的。”   应完后他又询问了一声,“那什么时候可以放回来?”白年脸色一黑。   迟等立刻放下自己的手指,脸上表情严肃地应道:“没问题。”   “作为主哨塔的精神唤醒师,我有权在可允许的范围内进入哨兵的精神海。”   白年说道,“我在主哨塔进入过成百上千次的哨兵精神海。”   “哦……”迟等拖着嗓子含糊地出了个音。   白年继续道:“发现进入哨兵的精神海进行精神安抚会更有效地稳定哨兵的情绪。”   迟等听不懂白年在说什么,为表尊重一直在“嗯嗯”点头。   白年说:“我向主哨塔的高层提出推广这种稳定方法,但是被拒绝了。”   “为什么?”这句话迟等听懂了,他立刻追声问道。   白年闻言声音顿住,他垂下眼睛盯着迟等看了一秒钟,没什么情绪地解释道:“官方的说法当然是因为哨兵精神海不稳定,向导进入的话会使得双方都造成精神创伤,这种方法对二者来说都不安全。”   这句话迟等也大概听懂了,他点了下头,好学生地提出疑惑:“有什么问题吗?”“有什么问题?”白年闻言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些笑意,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般。   白年啧了一声,语气中夹杂了一两分的调侃:“问题就在于,他们质疑我的学术水平跟专业能力。”   “……”迟等顿了顿,随后闷着嗓子笑出了两声,“白老师,真自信。”   白老师闻言也丝毫不客气:“我怎么可能会错?”迟等闷声笑:“然后白老师为了证明自己没错,就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直到被带到特殊管理法庭上?”自信的白老师被迟等一句话拉回现实,他脸色沉了沉。   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治疗组能够接触的哨兵很多,精神暴动下想要脱离痛苦的哨兵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迟等慢腾腾地点了下头,他举手提问:“请问白老师,这种行为叫不叫趁人之危?”白年本来背靠着沙发背,闻言身子突然前倾凑近了迟等,他一双冷漠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迟等的双眼,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说,我能够让你好好活着,你活不活?”迟等盯着白年突然凑近了的五官,眨眼的频率都慢了下来,他缓慢地鼓动了几下喉结,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活。”   白年收回身子,重新倒靠到沙发背上,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嗯。   所以他们也想活。”   白年说着抬起胳膊,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只两指大的荧光水母便漂浮在他的两指上:“我的精神体有个好处,就是能够分裂出无数个非常小的水母。”   白年手指轻轻往空气中弹了弹,那水母便像是颗玻璃珠般被弹射了出去,它落在迟等的眼前,缓慢地摆弄着自己的触手。   迟等心脏砰砰直跳,因为心跳速度过快,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微微躬起身子,哑着嗓子道:“白老师,我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啦。”   白年显然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脸上舒适的表情都顿了顿。   迟等双手捂胸,俩上表情兴奋起来:“你刚刚离我好近,差点就亲到了。”   白年盯着迟等的眼睛。   迟等本来满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被白年注视着缓慢地退了下去,他咽了下口水,小声嘟囔:“我控制不住嘛。”   白年臭着一张脸,隔了一会儿他瞥了眼仍旧停在空中的小水母,那水母像是接收到指令一般,晃动着身子直接从迟等的脑门里钻了进去。   迟等的动作十分迅速,他抬起手想去抓,但是仍旧晚了一步,最后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白年说:“他们让我的精神体越过他们的精神屏障,进入到他们的精神海里去,在里面进行精神疏导及安抚。”   迟等伸手揉被自己一巴掌拍红了的脑门:“你不是说我的精神海会吞噬精神体吗,为什么还要进来?”白年没解释,径直说道:“五年前,有一批哨兵进黑渊前,我在他们的精神海里放了一直刚刚那么大小的精神体。   黑渊内一切东西都被扭曲,哨兵进去一次回来后进行治疗十分麻烦,我想让他们索性一直意识清醒地直到从黑渊出来。”   白年顿了顿,而后又道:“那批哨兵遭遇了攻击,没有再回来。   我的那几只水母也无法召回。”   迟等分析:“跟着那批哨兵一起被黑渊吞噬了?”白年沉着目光盯着迟等的脸。   迟等顿了顿之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白年伸出两指掐住了迟等的脸颊,他像是在摊贩前挑选物品一样上上下下地看遍了迟等的这张脸:“我没见过你这张脸,也没听过你这个名字,不可能认识你。”   白年松开自己掐着迟等双颊的手指。   迟等沉吟片刻道:“但是我却认识你,脑子里还有你的声音。”   白年眼睛里浮上了些清浅的笑意,他轻哼出了一声:“你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我?”迟等迟疑:“因为你觉得……”白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迟等的头:“我怀疑它们在你这里面。”   psps作者有话说:周末不更啦~28 第28章   迟等眉头微微蹙起来,脸上表情带着思索。   他仰头看着白年,久不见光的脸带着没有血色的苍白,未修剪过的头发长至后颈处。   迟等脸部轮廓凌厉,配上他一身古怪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谈笑间会因为诸如手指痒了这种借口,而把谈笑对象一剑封喉的变态。   但此刻脸上没带夸张表情,五官在细看下竟然罕见地显得有些书卷文静,他睫毛卷曲,黝黑的瞳孔中闪烁着几分茫然。   “为什么?”迟等问。   “我也想知道。”   白年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地叩了叩。   迟等慢腾腾地应出了一声,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十分认真地思考:“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或许是某个进黑渊后迷失在里面没出来的人?”白年看向迟等:“嗯?”迟等如同被鼓励了,再接再厉道:“后来遇到了你说的那批哨兵,不知道为什么让你的精神体到了我的大脑里,从而让我恢复了些神志,甚至从黑渊走出来了?”白年身体微微前倾,他的手背支着自己的下巴,向来没什么耐心的脸上显得有些兴趣盎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白年眼睛专注地注视着迟等,像是在专注自己一场已经宣告失败又起死回生了的实验,他嘴角翘起,心情愉悦:“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怎么?”迟等被白年显而易见的开心而感染,脱口便配合问道。   白年看了他一眼,眼神探究又有些兴致勃勃:“证明我是对的。”   迟等脑袋微微侧了侧,沉着嗓子笑了两声:“白老师,您现在很像是个科学怪人。”   白年心情不错,没有理迟等的调侃,他眼神仍旧专注地注视着迟等:“你能活着走出来,或许其他人也可以。”   迟等眨了眨眼睛,缓慢地说道:“所以白老师,现在是要把我当成实验品开始做实验了吗?”迟等本来躬着上身跪坐在地板上,说话间又把自己的上身直立了起来,他跟白年的距离拉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他咧嘴笑道:“要从我身上知道,我活着从里面出来的原因吗?”白年眉头微微挑起,他觉得迟等聪明,能迅速地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到自己的价值,可以根据自己的价值来换取与自己有利的条件。   白年不知道迟等会想要什么,但是他在话题的最开始已经明确问过了对方,想不想要活下去。   白年以为迟等会提条件,或者最差也满嘴跑火车让自己答应他一些听起来就十分晦气的要求。   没想到迟等突然双手搭上了白年的膝盖,他抬眼看白年,十分轻松地回应道:“我应该怎么配合您,白老师?”白年对于骤然变得这么配合的迟等,有些意外,他审视地看了眼迟等,视线下滑又触碰到迟等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双手。   迟等的手背像是能感知到他的视线,手指微颤了几下后,几乎算是不死心般地轻轻捏了下白年的膝盖,随后再迅速地收回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迟等的语气算得上是毕恭毕敬:“您说。”   白年就突然有些莫名的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他眼睛里晃上了一些笑意,随后纤长的手指往前一探,两个手指直接勾住了迟等脖子上的项圈。   迟等一时不防被拉的往前一倾,双手又重新抵上了白年的膝盖,他艰难地吞咽了数下口水,十分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兴奋,甚至嘴上还劝起了白年:“白老师,当心点。”   他说,“我怕我待会儿又克制不住兴奋,让你生气。”   白年没在意,他伸出手指弹了下项圈,指甲触碰到金属制的项圈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里面,”白年说道,“装的药剂是刺激神经的。”   迟等伸着脖子:“嗯,您说过。”   他不自在地微微转了转自己的脖颈,仍旧十分配合地没有挣脱白年没用多大力的动作。   白年松开了手,迟等身上紧绷着的肌肉缓慢地放松了下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缓慢地放松下自己因为白年骤然接近时紧绷的神经。   迟等从喉咙里闷出了一声闷哑的呻吟,随后又没忍住把自己的脑袋贴到了自己放在白年膝盖处的手掌上。   他哑着嗓子小声埋怨道:“白老师,下次您接近我触摸我的时候,请提前告知让我做下准备。”   白年啧了一声,倒没暴躁的让擅自贴在自己腿上的迟等挪开,他心情不错,听见古怪的词语也懒得去嗤笑。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迟等后颈处露出来的项圈:“我们人类的精神力是有一个从无到鼎盛再到衰退至消散的过程。”   “嗯。”   迟等闷着嗓子应出了一声。   白年的手指触碰到迟等的头发,他伸手拨开迟等后颈的发,耐心十足地继续说道:“它不是一个恒定不变的状态。   有很多普通人——”白年顿了顿后,补充说明道,“在主哨塔的内部,他们管普通人叫哑炮。”   迟等抬起头,下巴支在自己的手背上:“嗯?”白年移开点弄他颈后项圈的手指:“虽然从出生时,向导哨兵这些精神异能者就能显现出与普通人不同的精神波动。”   迟等眨眼以示自己正在认真听课。   白年说道:“但是也不是没有过出生时候判定为普通人后来产生精神波动,从而变成哨兵或者向导的案例。”   迟等眨眼:“这证明,通过一些手段,普通人也可以变成向导跟哨兵?”他疑惑,“您是准备用这种让普通人转化的方法来刺激我的精神海再生?”“这么理解……”白年顿了顿,“好像也行。”   迟等贴在白年的腿上,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像是课堂上想要睡觉又害怕老师提问的差生:“我应该怎么配合您啊?”他拖着嗓子问道。   白年手指点了下他脖上的项圈:“刺激精神的药物,按照你接受程度的极限来用药物的剂量。   毫升的药量,毫升,而且用药后的恢复时间也缩短了,你的耐药性很强。”   迟等一直以为自己脖子上这玩意纯粹是为了控制自己,让自己痛苦才戴上的,没想到对白年来说还有其他的作用,他一时有些愣神,没忍住反手摸了下自己脖颈后的金属项圈。   金属的质感一片冰凉,贴着他的体温也仍旧暖不起来。   “需要加大剂量?”迟等顿了顿,问完后又没忍住埋怨了一声,“可是很疼。”   白年注视着他。   迟等龇牙笑:“白老师放心,我愿意为您忍下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疼痛。”   白年没有丝毫被感动,甚至蹙起眉头低斥了声:“头拿开。”   迟等默默地挪开自己一直压在白年膝盖上的头。   “手也拿开。”   白年又斥道。   迟等收回自己的手。   白年向后靠了靠身子,还微微往前舒展了片刻的腿,没好气地槽了一声:“腿都被你压麻了。”   迟等闻言愣了下,他还以为自己一句话又让白年不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槽出了这么一句,迟等有些被逗笑,他闷着嗓子笑了两声,张嘴道歉:“对不起,是我的脑袋太重了。”   白年在沙发上舒展了片刻自己的肌肉,沉吟了会儿后才道:“你的耐药性很强,忍受力也超乎寻常的哨兵。   你不是个普通人,没办法用单纯的刺激方法刺激你的精神海再生。”   “那……?”迟等配合万分地询问道。   白年道:“一个普通人变成精神异能者,只需要从无到有的过程。   虽然你现在精神还一片漆黑,但是你仍旧有作为哨兵的惯性记忆。”   “我没有任何记忆。”   迟等抬手比了个立誓的手势,来肯定自己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   白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懒得理他这种耍宝似的回话,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打个比方吧,就像是一个塞进固定容器内的泥块,即使容器消失了,泥块在短时间内也仍旧保持着容器的形状。”   “哦……”迟等缓慢地应了一声。   “现在你需要做的是把这个有固定形状,甚至可能已经干了的泥块,重新打打碎了和上水以及别的东西,放进一个新的容器里面。”   白年道。   迟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十分努力地吸收白年的这句话,最后迅速地分析出了结论:“白老师的意思是,要打碎我,然后再重塑我?”迟等沉吟道,“那该怎么做?”白年看了看他。   迟等又十分迅速地分析出了结论:“要让我去做一些,我无法承受的,让我濒临崩溃的十分痛苦的事情吗?”白年眼神中几乎带着赞许,虽然迟等整个人看起来脑回路不他正常,但他反应很快,其实也十分聪明。   “理论上,是这样。”   白年言简意赅。   迟等沉吟了片刻,白年本以为以为在分析事情的利害,以及自己的接收能力,没想下一秒迟等突然伸手直接抓住了白年的手,目光近似深情款款地看着白年:“白老师,我的命就交到您手上了,请务必在紧要关头把我拉回来。”   白老师没有任何被委以重任的感动,眉头一皱,脸一黑:“松开。”   “哦。”   迟等默默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积极地开展治疗工作,“白老师,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来配合您的工作?”白老师拿起放在旁边茶几上的手机,他垂眼看了下手机讯息,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我让聂平给买了两条蛇,你好好养着。”   他说完抬眼看迟等,就见迟等面色一僵,脸瞬间黑了下来,声音有些一言难尽:“蛇?”白年问:“除了蛇,你还怕什么?”迟等咽了下口水:“白老师,换个东西养可以吗?我可以养老虎、狮子,鳄鱼鲨鱼都可以。” 第29章   聂平托人把东西送到时,已接近傍晚。   期间迟等规规矩矩地给白年家做了大清扫,把被他弄坏的东西全都堆在了白年家院子里。   白年从冰箱里拿了一包压缩饼干,他支在冰箱门上,一边撕包装一边问迟等:“你多久没进食过,没有饥饿感吗?”迟等坐在沙发上叠衣服,脸上表情有些忿忿不平:“我为什么要一直做这种事情,我是保姆吗白老师?”白年又从冰箱里拿出了瓶蔬菜汁,边拧盖子边浑不在意地问道:“你喜欢做吗?”“不喜欢。”   迟等回话十分迅速。   白年嗯了一声,随后道:“这就对了。   等什么时候喜欢了就不用做了。”   “……”迟等顿了顿,“这也是属于治疗的一环吗?”“当然。”   白年语气平静地回答。   坐在沙发上的迟等抬目望过去,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白年那一张冷淡的脸上写得都是“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   迟等突然生出一种被戏耍的恼怒,这情绪像石头投入水面,让他从身体里向外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叠着一件棉质T恤的手突然不受控,“撕拉”一声双手用力扯破了这件衣服。   白年嘴里正叼着块压缩饼干,听声眉头一跳,他咬碎饼干,边咀嚼边觉可笑地询问道:“生气?”迟等把衣服揉成团塞进了沙发缝隙里,恼怒地说道:“我不会叠衣服。”   白年闻言点了下头,他把剩下半块压缩饼干塞进了嘴里,又问:“你还有什么不会的?”迟等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我会脱别人衣服。”   白年支在冰箱门上喝蔬菜汁,听见迟等答非所问的话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会就对了。   做饭会吗,今天晚上你做饭。”   迟等生气:“白老师,您真收了个免费保姆呢?”白年仰头喝了半瓶蔬菜汁,抬步朝迟等走了过来,他走到沙发旁,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迟等。   迟等舔了舔嘴角,随后把自己塞到沙发缝里的衣服给扯了出来,他把皱巴巴的T恤搭在自己腿上,嘴上还嘟囔着调笑起来:“我给您叠衣服做饭拖地,您什么时候跟我结婚?”白年见迟等的心态调整这么迅速,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情绪控制能力比在治疗组、甚至比昨天都要好很多?”迟等语调浮夸,夹杂着两分阴阳怪气:“都是白老师调教的好。”   白年把没喝完的蔬菜汁放到旁边茶几上,屈起一个手指节点了点自己被弄坏的衣服:“你又弄坏我一件衣服。”   迟等抬起头看白年:“那我赔?”白年嗤笑:“你用什么来赔?”迟等咽了下口水,随后挺起胸膛,张嘴就来:“用我的身体怎么样,白老师?”白老师面不改色,张嘴问病情般地问道:“你随时发情?”“……”迟等顿了顿,他被白年这副完全平淡冷漠的模样弄得又有些不受控,他想撩拨白年,让白年生气,让白年愤怒或者让白年痛苦,让白年流泪。   他身体被自己的情绪左右,面颊都微微发烫起来。   “白老师,我在跟您调情。   您好没情趣啊。”   他埋怨似地嘟囔。   白老师面无改色:“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的下半身,我不介意请兽医上门把你阉了。”   迟等的重点偏了一点:“为什么是兽医?”白年耸了下肩膀,不做表示,嘴上还科普道:“有数据表示,阉割后的男人寿命比正常男人要长。”   “那你为什么不割了你自己的?”迟等脱口而出。   “我又不整天发情。”   白年面无表情道。   迟等闻言嗤嗤笑出了两声,他拖长着语调说道:“哦……”迟等说,“您是性冷淡。”   白年的表情及声音都不带任何起伏:“对。   所以下次我再听见你从你嘴巴里吐出类似这些,让我觉得不太喜欢的话,我不介意直接让你变成性无能。”   迟等起了劲,几乎在白年话音刚落立刻就故意接嘴道:“白老师你知道,其实有时候性冷淡跟性无能是……”有些相似的。   迟等的后面半句话在白年平静看过来的眼神中,噎了回去。   他颇有些不爽地低“呿”出了一声。   “控制好你的情绪跟身体。”   白年命令到。   迟等先是不大爽的皱了下眉头,随后仰起头看向白年,在看清白年的脸后,刚刚涌上的负面情绪迅速地消退了下去。   他甚至还抬起手怪模怪样地敬了个礼:“收到,白老师。”   白老师补充:“耍宝也控制住,做个正常人。”   “……”迟等呼吸顿了顿,从嗓子里闷出了个听起来有些委屈的“哦”字。   白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被他弄坏的衣服:“做错事要受罚。”   迟等抬起眼睛看向白年,脸上挂上了两分茫然:“罚什么?” 第30章   就在白年沉吟间,他家的院门被“铛铛”敲响了。   白年抬步出门,到院子里开了院门,聂平托人送的东西到了他家门口。   白年签收好,跟送货的人道了句谢,关上铁门喊人:“迟等。”   迟等从落地窗处探了个头。   白年朝他招手。   迟等便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仍旧光着身子,赤着脚走到了白年身旁,他盯着地上的东西,耳朵十分清晰地在风声蝉鸣声中,听见爬行动物在蜿蜒爬行的声音。   迟等的鸡皮疙瘩一簇一簇地往外冒。   白年伸手一指:“你先随便找件衣服穿上,然后把这些东西搬进屋内。”   迟等咽了下口水,指着被布遮住的饲养箱小心征求意见:“这个我能不能把他扔到外面去。”   白年瞥了他一眼:“不行。”   迟等脸皱了起来,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白年冷笑了一声:“如果这箱子里面的东西出了问题,我会把你塞进箱子里面,让你从此以后都跟它们一起睡。”   “……”迟等皱眉,负隅顽抗,“我讨厌蛇。”   白年惊奇的看他一眼:“你喜欢的话,我会让你养吗?”迟等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个算不上多大的饲养箱,张张嘴还想要说话。   白年脸一拉,声音冰冷起来:“少废话,找衣服穿上,抱着东西滚进房子内。”   白年呵斥完,直接回了屋内。   沙发上迟等本来叠着的衣服全部变成了乱糟糟的一片,那件被迟等撕坏的衣服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板上。   茶几上放着的本来还剩一半的蔬菜汁已经没了。   白年眼神转了一圈,脸色沉下来,浑身都充斥着“晦气”二字。   白年找了个椅子正对着自家大门的方向坐下,他视线盯着墙上挂钟的秒针,秒针一下一下往前走。   在近一刻钟的时间后,身上穿着一件T恤,身下一条深色沙滩裤的迟等双手捧着饲养箱,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屋内。   白年收回盯着墙上挂钟的视线,看向迟等。   迟等不知道是因屋外天热还是紧张的原因,他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坐在椅子上的白年冲进门的迟等扬了下下巴:“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捧着箱子的迟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他好像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面前这个令人发麻的箱子上,他顾不上迎合白年,在十分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迟等把自己的呼吸放缓到好几秒才需要换一口气的地步,他满脸严肃地走到了沙发前,随后立刻伸手一甩,像是甩垃圾一般把箱子扔到了茶几上。   饲养箱上还盖着一块深色的布,被迟等一把甩下时,深色的布从饲养箱上滑了下来,透明的饲养箱露了出来,两根一指粗的小蛇盘踞在箱子底部。   迟等咕咚咽了下口水,他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白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用手肘抵住了迟等的后腰,以防迟等退后太多。   “这么小的蛇,你也怕?”白年的声音贴着迟等的后耳传过来。   饲养箱内是两条宠物蛇,也就一指多宽,一条甚至是粉白色的,看起来便没有任何攻击性,它们也确实是性格十分温顺的品种。   迟等的声音有些喑哑,他目不转地盯着饲养箱内的两条蛇,手臂上的肌肉都微微鼓了起来:“讨厌。”   迟等小心纠正白年的话,“我讨厌蛇,厌恶蛇,只要是这个形状的爬行类动物我都讨厌。”   白年啧了一声,他放下一直抵着迟等后腰的手肘,从迟等身后伸出手直接打开了饲养箱,他伸手就要往箱子里面探,迟等突然十分紧张地一把抓住了白年的手腕。   “白老师,小心。”   他显得十分警惕,比影像资料中面对十多个人攻击时还要小心。   白年挣开他的手,手掌继续往箱子底部探去。   白年的指腹摸到了那条粉白色的蛇,他的手指在蛇的头部轻轻地抚弄了两下,随后径直抓起了这条看起来还没什么精神的蛇。   迟等紧绷着肌肉,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年的手指,见白年把蛇从饲养箱里拿了出来,他抬起手又想要去抓白年的胳膊,声音愈发低沉:“白老师,小心。”   白老师把蛇抓出来,蛇身缠绕着他的手指,他把手带蛇放到了迟等一掌远的距离。   迟等呼吸急促起来,他身子在十分艰难地往后撤,整个背几乎都要贴在了白年胸口处。   白年皱起眉头,冷声道:“站直了。”   迟等贴在白年胸口不动,十分艰难地吐声:“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些东西。”   迟等小声说,“我觉得恶心,甚至有些反胃想吐。”   白年冷酷无情:“站直。”   迟等脸色有些发白,在迟疑了很长时间后,突然一咬牙一闭眼,伸出手一巴掌拍掉了缠在白年手指上的蛇,然后几乎是有些卖乖地开口说:“白老师,我们换个东西养好吗?” 第31章   晚上六点四十七分,太阳刚落山,天际边缀着一层火烧云。   这片火红的云衬着白年的院子如同加了滤镜般,显现出了一种夏天特有的宁静来。   白年房子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院子,透明的玻璃窗上也印下了漫天的霞光。   在被红霞染了些薄色的玻璃窗内,迟等屈膝伸手,正扎着马步透过窗户看向院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舒适的棉质T恤,下身一条深蓝色的沙滩裤,脚指用力地抓地板,他面前的玻璃上挂着一个小摆件,摆件上盘踞着两条手指粗的小蛇。   迟等眼睛一眨不眨、如临大敌般地盯着这两条悠哉的小蛇。   他嘴上咬着一只钢笔,喘息声很重,正十分艰难地对着落地窗扎着马步。   白年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他架着腿拿着平板查看数据。   沙发背对着落地窗的位置,从迟等的方向看过去,也只能看见白年一个后脑勺。   迟等牙齿咬着钢笔,耳朵十分敏锐地注意着白年的动静,身体想要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动。   “迟等。”   白年的声音突然从沙发处传了过来。   这突兀的一道声音把迟等吓得心脏一咯噔,他以为白年发现他在挪动、且准备伸手掐死面前两条蛇的企图。   他“唔唔”两声,十分努力地向白年传达着自己正在认真扎马步的意思。   白年背对着他,眼睛盯着平板上自己拟的各种方案,并没有关注迟等的任何小心思。   他沉吟着开口说道:“我会逐步让你接受你过去接受不了的东西。”   迟等瞪着面前的两条蛇,他伸向前的手指几乎有些不受控地想要把面前两条小蛇给撕碎。   白年不急不缓地继续沉吟道:“而与之相对的,你的对于这些东西的接收程度也会缓慢变高。   你波动过大的情绪会随着你接受度的提高而趋于稳定。”   扎着马步的迟等耳朵动了动,他十分认真地听白年那边的动静,他听见白年手指戳动平板的声音,听见白年身上布料摩擦沙发发出的响动,他甚至能听到白年脖子为垂下去的声音。   迟等想,白年没有在关注自己,他放缓呼吸,微微松开紧咬着钢笔的牙齿,他准备待会儿用钢笔把面前两条小蛇挑起来,用力把这玩意甩到自己视线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白年的声音从沙发出再次传了过来:“你的精神海现在一片扭曲,虽然你现在能跑能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直接吞噬你的神志,这样放任下去的下场,要么是你彻底疯了被关进黑塔,或者是被带回治疗组终生待在疗养院。”   迟等缓慢地收回右手,轻轻地拿下了自己嘴上叼着的钢笔。   白年道:“我们在数个小时之前已经达成了共识。   你要正常地活着,我帮你;而我需要通过你,来观察判断五年前下黑渊的那批哨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迟等没搭腔。   白年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迟等已经抓着钢笔的一头去勾弄那条没精神的玉米蛇。   白年脸色一沉,嘴上不动声色问道:“我的说法对吗?”迟等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条看起来无害的蛇上,他握着钢笔的手指甚至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白年拉着嗓子说:“小白。”   迟等握着钢笔的手一抖,钢笔应声摔到了地上,那条蛇也随着钢笔滑到了地板上,它在地上蜿蜒了几圈后,把自己圈成了一个团。   迟等屈起膝,伸直胳膊继续开始扎马步。   白年放下平板朝迟等的方向走了过来,他站在迟等身后,脸上挂着嘲笑地上上下下端详了片刻迟等的姿势。   “马步扎得很稳。”   白年冷嘲了一声。   “都是白老师教的好。”   迟等立刻接嘴道。   白年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圈迟等,面无表情地问道:“我刚刚的说法有问题吗?”迟等几乎没听见白年刚刚说了什么东西,但闻言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没问题。”   迟等的话音才落下来,白年的脸色一黑,冷着嗓子斥道:“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对不起白老师,我错了。”   迟等光速开始道歉。   白年臭着脸看他,显然十分不满意这种不痛不痒的道歉。   迟等的态度十分好:“我道歉,您罚我在这站一晚上作为惩罚也行。”   白年冷笑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提出的惩罚会具有惩罚效果吗?”迟等的态度更加好了起来:“那您说。”   白年端详了片刻迟等的侧脸,刚准备开口,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年蹙起眉头瞥了眼沙发,视线收回来后对迟等说道:“等着。”   他说完走回沙发去拿手机,见来电显示为“聂平”二字,他脸带嫌弃,犹豫了几秒才按下了接听键:“喂,聂组长,有事吗?”聂组长声音听起来依然一如既往地乐呵呵:“白老师啊,东西您那边已经收到了吗?”白年说:“收到了。”   说完提醒了句,“记得损坏家具的钱打到我卡上。”   “……”聂平声音十分明显的顿了顿,后似乎没忍住,还是询问了句,“白老师,您觉得这家具折现大概多少钱啊?”白年说:“就按照你办公室那一套真皮沙发以及实木办公桌那一整套折个现给吧。”   聂平也不为难,想了想后径直答应了下来。   “那没事了吧,挂了。”   白年说完就想挂电话。   “等等等等白老师。”   聂平立刻阻止。   “还有什么事?”白年问道。   “想问下您养蛇做什么?是跟迟等有关吗?”聂平聊起这事来语速变快,声音也不再是衣服乐呵呵的老好人样。   “嗯。”   白年言简意赅地应道。   “……”聂平停顿着等了等,见没下文后声音中几乎带了些惆怅,“需要蛇做什么呢?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治疗组提供的吗白老师?”他礼貌有加地问完这段话,后想起自己那边说话的人是豪不讲究说话礼仪的白年,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您当出跟我定过精神契约,要跟我共享关于迟等的信息。” 第32章   白年拖着嗓子哦了声,带着一种好像刚刚想起这回事的模样。   “那请问这个蛇跟迟等有什么关系吗?”聂平问道。   白年回说:“他告诉我说他怕蛇。”   “……”聂平声音顿了顿,声音有些一言难尽,“所以你往家里买了两条蛇?”白年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随后还反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聂平回说:“没问题。”   似乎消化了会儿这个因果关系,随后问起终点,“他为什么会怕蛇?”白年说:“我也想知道。”   聂平问:“他只告诉过您他怕蛇,但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怕?”白年对于这种重复对方话的沟通方式失去了耐心:“总结做得非常不错。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再联系。”   白年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聂组长皱着眉头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他坐在自己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面前茶几上的茶壶还飘着袅袅茶香。   他放下手机沉重地摇了摇头,知道对方怕蛇还要养蛇,白年这人也太坏了。   他还在自己心里在十分小心的许愿——希望白年不要把迟等给玩死了。   这边已经被打上“没人性”标签的白年,他挂完电话后没有立刻转身回去继续刚刚跟迟等的话题,他拿着手机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随后他从放工具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二十厘米长的钢尺,他把手机丢下,两手捏着钢尺两端走回了迟等身旁。   迟等仍旧规规矩矩地在落地窗前扎着马步。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如大火烧亮的晚霞也慢慢地褪下了色彩。   白年的视线在迟等周围巡视了一圈,地板上跟玻璃上的两条小蛇都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白年让他咬着闭嘴不让说话的钢笔也消失无踪了。   白年站在迟等身后:“你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让我计划的办法实施起来的难度加大。”   迟等的脸印在透明的玻璃上,他因为久不见光,脸上白的没有丝毫血色,从玻璃上印出来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是一具已经停止呼吸了的死尸。   白年沉吟:“你对于疼痛的忍耐度很高,我注射药物让你感觉疼也只会增加你的耐药性。”   迟等似乎知道自己犯错了,他马步扎得十分稳,闭着嘴不敢说话。   白年说完又冷笑了一声:“而且你显然没脸没皮,再怎么骂你,对你而言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迟等忍了忍,没忍住,嘟囔着为自己辩解起来:“哪有?”白年两手捏着钢尺,眯着眼睛盯着迟等的侧脸:“怕蛇是吗,那你怕不怕挨打。”   迟等明显不怕,脸上表情显得有些为难,斟酌了片刻后还是小心提醒白年:“我会还手。”   迟等说完这句挑衅般地话后,立刻解释道:“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在打架时候我会亢奋起来,兴奋起来就会还手。”   白年哦了一声,他走到迟等身侧,拿起手上冰凉的钢尺,尺尖轻轻地点在迟等的手心处。   “打手心。”   白年道。   “……”迟等对于这种挨打方法闻所未闻,人都愣得忘记扎马步,“什么东西?”白年脸上平静,科普般地说道:“在很早一段文化中,面对不听话的小孩,就是用戒尺打他们的手心。”   迟等顿了顿,觉得这算什么惩罚,还不如让自己跟恶心的爬行动物对视来得可怕。   白年拿着钢尺在迟等手心点了点:“你觉得怎么样?”迟等咽了咽口水:“我不是小孩。”   白年眼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在迟等缓慢涨红的脸颊中微微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说道:“觉得打手心的惩罚意义不打的话,还可以打别的地方。”   “……”迟等顿了顿,脑袋都有些发烫地顺着白年的话往下说道,“打什么地方?”白年言简意赅:“人身体上最耐打的地方。”   迟等的思绪断了断,接下来几乎一瞬间便涨红了脸皮,他觉得十分羞耻,对于白年把他当成小孩来教训羞耻,对于白年打他手心甚至意有所指要打他屁股更羞耻。   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低声怒道:“我他妈不是小孩!”“小白!”白年冷着嗓子喊了声。   迟等一股气憋在了自己胸口里面,他抬目瞪向白年。   白年冷目跟他对视,沉着嗓子道:“是不是小孩无所谓,还有羞耻心就行。”   他凑近迟等,冰凉的钢尺戳在迟等的胳膊上:“从今天开始,每当我叫你小白的时候,你要记住,我是在救你,听懂了吗?”迟等咬了咬唇。   白年伸手掐住他的脸,冰冷的目光看着他,逼迫性十足地开口道:“懂吗?”迟等吞咽口水,视线闪躲了许久,最后跟白年对上。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委屈,在很久之后,他从自己鼻腔里委屈地应出了个短促的音节。   白年听见肯定答复后,松开自己的手指。   他右手拿着的钢尺在自己手心轻轻碰了碰,随后对着迟等说:“现在去把被你扔掉的两条蛇找回来,把它们放回饲养箱里去。”   迟等脸上表情显得不情不愿。   白年说:“然后滚回来,告诉我你今天应该被打多少下手心。”   迟等猛地侧过头看向白年。   白年看他,张嘴道:“小白。”   psps作者有话说:笑死,这篇文有问题。   PS感谢帮我捉虫的朋友,我错别字确实挺多的.. 第33章   白年家的钢尺,是几年前他改造书房时,他自己画图用的。   当时他身上限制较多,人又从十分繁忙状态下骤然闲下来,他时间宽裕,很多工程便都自己亲手干了下来。   直到整个书房完全改造完后,当时用的工具就被放回了工具箱内再也没拿出来过。   他自己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钢尺,用来驯服一个无法自控的哨兵。   而迟等这个人,比他第一天去哨塔时在内心为对方做的测评,要好了很多。   比如对方此刻盘坐在自己脚边,举着手掌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样子,在白年最开始的设想里,对方至少要到自己家一个星期后两个人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而且之前白年也已经准备了很多诸如肌肉松弛类的药物,来防止迟等突然的暴起。   ——看来都用不上了。   白年垂着眼睛看着仰头望着自己的迟等。   迟等双手并着,呈托举状往上抬起,他脸颊微微泛着些薄红。   白年微微动了动手,钢尺冰凉的尺面触碰到了迟等的手掌心上,为了防止迟等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些古怪的旖旎心思,也为了加重对方被打手心的羞耻感。   白年阐述道:“哨兵对于疼痛的承受能力要远大于其他人,所以用尺子打手心并不是为了让你觉得疼。”   迟等舔了舔嘴唇。   白年握着尺子在迟等的手心中缓慢地摩挲了几下:“这在过去是长辈用来惩戒顽劣小孩的手段。”   迟等本来张嘴想问“还打不打了”,白年抬起手一尺子挥了下来。   迟等手心瞬间一片火辣辣,他抽了口气,因为不设防,低骂出了一声。   白年拿着冰凉的尺子重新在他手心内缓慢地摩挲着。   迟等先是觉得手心火辣,而后感觉有些痒,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而言当然算不上什么。   相较于打手心的疼而言,白年居高临下地站着,而他坐在地上听话地抬着自己的手,让白年像对待不听话小孩一样对待他,这种在他印象中几乎不会有的羞耻感,更加让他此刻心情古怪。   白年还不急不缓地垂眸看着他,问道:“疼吗?”迟等咽了咽口水,脑子在听见问话的一瞬间便转动了起来。   这个问话,如果他回说“疼”的话,实在有些假,他比这痛苦千百倍的疼痛也能忍过,打一下手心算得上什么疼?白年说不定还会因此嗤笑他作为哨兵竟然连这也喊疼。   但是如果回答说“不疼”的话,他怀疑白年会挑着眉头说上一句“那换个会疼的地方打”,他知道白年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疼,所以他就更加没有办法设防,没有办法去判断白年接下来的任何动作。   迟等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白年,企图通过对方的面部表情来判断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而白年一脸平静,完全不带任何表情。   迟等从恢复意识以来,难得产生出挫败的情绪,他说不出话来。   白年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轻巧的笑意:“不理我?”迟等嘟囔:“不敢。”   白年不计较,继续慢条斯理地问:“打多少下了?”连续三个几乎完全无意义的问句,让迟等只觉得度日如年了起来,他举着自己的手,咬起牙来:“白老师,您能打快些吗?或者您把尺子给我,我自己打我自己也——”迟等的这句话噎在了他自己一个猝不及防的痛吟中。   白年的第二下打了下来。   迟等猛地回了手,他双手捧在胸前,有气无力地埋怨道:“白老师,不讲武德。”   白老师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注视着迟等:“打多少下了?”迟等重重得呼吸了两下:“两下。”   白年看他,重复问道:“疼吗?”迟等却在白年这句没什么情绪的话下,骤然觉得有些委屈:“跟您谈恋爱好辛苦。”   白年面无表情:“手。”   迟等咬了下唇,把自己的手又抬了起来:“您打快些,不要打一下停这么久。”   白年连续挥了两下,随后他把尺子背在身后,缓慢地问道:“几下了?”“四。”   迟等回道。   “疼吗?”白年又问。   迟等顿了顿,随后摇了下头,诚恳道:“算不上疼。”   说完又补充道,“但是很磨人。   让我自己打的话,我十秒钟就能结束。”   白年垂眼看了下迟等的手心,钢尺其实并不好控制力道,而且金属制的东西打在人身上会比木制的东西要疼很多。   迟等的掌心已经红出了好几条长痕。   白年视线在迟等的胳膊及脸上来回巡视,直看到迟等的肌肉紧绷。   迟等怕白年猝不及防打下来的一下,他在等待钢尺落在自己手心的过程中意外的感觉到紧张,紧张地像是在等待悬在头上的剑落下。   白年却不给他解脱,而且动作还愈慢了起来。   甚至还话家常般地问起了迟等的喜恶,在迟等肉眼可见的紧张下,再猝不及防地挥下一尺子。   在抽完一或者两下后总是先问迟等“多少下了”,然后再问迟等“疼吗”。   迟等如同被小刀剐肉般被白年折磨的大汗淋漓,等到打最后几下的时候,白年每打完一下后,他已经自动开始报起数来。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白年在最后两下前,收住自己的手,问迟等:“现在疼吗?”   十多下长尺的抽打,让迟等的手心被打得红肿了起来,迟等满头大汗,抬着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哑着嗓子回白年的话:“有一点。”   他话音还未落下,白年迅速地挥了两下尺子。   迟等猝不及防痛吟出声。   白年问:“几下了?”迟等抬起眼赤红着眼睛看他,他嘴巴张了张,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听话地先报起数来:“十五。”   白年还不让他解脱,如同幼师在跟幼儿园小孩说话般问了句:“打完了吗?”迟等本来想笑出个嘲讽的笑来嘲笑白年废话多,又不识数。   白年紧跟着几乎温和地问出了一句:“疼不疼?”迟等舔了舔唇,他本来想压抑情绪,也觉得自己肯定能压住这从心底涌出来的对于他而言有些羞耻的情绪。   他竟然因为白年一句又一句或许称得上关心的询问,像是在外被人欺负后见到家人。   家人这个词语对迟等而言,陌生得像是不认识一般。   他不知道真的面对家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这一刻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了委屈,不是假模假样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模样。   是从心里一层层往外铺撒出来的委屈,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表情看起来几乎有些狼狈。   白年放下自己手中的钢尺,在迟等面前蹲下身子,他平视着迟等:“不理我?”迟等满脸狼狈地回视着白年,闷着嗓子说:“没有。”   白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迟等的手,垂着眼睛看了下对方手心:“疼?”迟等小声说:“白老师,我觉得我又控制不住我的情绪了。”   白年抬眼瞥他。   迟等抿了抿唇,他鼓动了几下喉结,难耐地从喉咙伸出呻吟出了两声:“手上确实算不上很疼。”   迟等说,“但是我觉得非常难受,非常奇怪的难受。”   迟等说着突然对着白年眨了下眼睛,他抬起没被白年握着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说要跟我谈恋爱,还这样欺负我,我差点想哭。”   白年盯着迟等看了片刻,随后伸出手揉搓了一把迟等微微卷曲长到肩颈处的头发。   “你现在情绪控制能力非常好。”   白年赞许了一句,“这是正常人会有的情绪。   会难受,而不是从难受直接跳到要杀了对方。”   迟等长长地“哦”出一声,随后问:“那离活下来变成正常人更近了一步吗?”白年啧了声:“算是吧。”   他站了起来,起身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还吩咐迟等,“起来,跟过来。”   迟等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跟着白年走到沙发旁。   白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沙发:“坐着等下。”   “又要做什么?”迟等十分警惕。   “我要做什么,你问了后就会有改变吗?”白年瞥他一眼。   迟等发现白年说的对,白年要对他做什么,他又没办法改变,甚至连那两只恶心的蛇他都抓了,刚刚还被训小孩般打了十多下手心。   迟等想到这里伸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在白年转身离开后,视线在白年后背上上下下巡视了许久,他在自己心里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声:“妈的,鬼迷心窍。”   那个迷了他心窍的鬼,在几分钟后拿着个家用医用箱走了回来,他坐在迟等身旁,打开医药箱:“手。”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迟等吞咽口腔内分泌的口水,在白年不耐烦望过来的眼神中,把自己火辣辣的手掌送到了白年的面前。   白年垂着眼睛给他上药。   迟等突然就欢欣雀跃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冒起了开心的泡泡:“白老师,这是恋爱福利吗?”白老师闻言仍旧脸带晦气:“闭嘴。”   迟等雀跃地上半身在沙发上左右小幅度地摇晃了起来。   “白老师,您说我为什么我觉得我都愿为你去死啊。”   迟等问。   白年嗤笑了声:“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迟等也啧:“白老师,好没有情趣啊。”   白年垂着眼睛给迟等的手心上药,卷曲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了一团阴影。   迟等再接再厉:“我觉得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您现在让我去炸了那个关着我的哨塔,我都愿意去。”   白年继续嗤笑:“我看你自己本身就蛮想炸掉它的吧。”   迟等嫌弃:“您好没情趣。”   白年抬起眼睛看了迟等一眼。   迟等被白年一个眼神看得晃了神志,小声道:“我觉得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白年凑近迟等,两人的脸隔着一指长的距离。   白年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因为你鬼迷了心窍。”   迟等咽了下口水,缓慢地重复道:“我确实被鬼迷了心窍。”   psps作者有话说:没来得及改错别字,大家多担待下谢谢~33 第34章   晚上七点多白年出门吃晚餐前,特意让迟等搬了个椅子坐在饲养箱前。   饲养箱内两条小蛇被迟等折腾的够呛,此刻仍缩在箱底无声无息。   迟等如坐针毡地坐在椅子上:“白老师,请问我要盯着它们看多久?”白老师站在迟等椅子后面,端详了片刻饲养箱内蔫吧的蛇:“你拿进来的东西里应该有一包是它们的食物。”   迟等皱起了脸。   白年说:“饿了吧,你喂饱它们。”   迟等闻言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他试图逃避:“白老师,我觉得我们可以循序渐进。”   白年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到他耳内,带着轻微的嘲讽:“你是觉得刚刚打手心没打过瘾吗?”迟等的手心刚刚敷上了薄薄一层药膏,在灼热中感受到了一丝清凉,他负隅顽抗:“刚刚涂了药。”   白年说:“洗了。”   迟等憋了憋,白年离开的脚步就响起了:“回来的时候希望它们已经吃饱了。”   白年驱车去附近商城简单解决了晚餐问题,在超市十分迅速地进行了一番物品大采购。   回家的时候八点半,迟等仍旧坐在饲养箱前,他早就听见了白年回来的动静,几乎在白年打开家门的一瞬间,立刻说道:“白老师,它们不吃啊。”   白年把自己从超市采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换上室内拖鞋后,浑不在意地回道:“那你应该学习一下宠物蛇的饲养知识。”   迟等静坐在椅子上,闻言啧了啧嘴:“您可真会难为人。”   白年问他:“你会有饥饿感吗?”迟等的话几乎是跟白年同一时间响起的:“白老师,我昨天第一次进你家时候就发现了,你家有些奇怪的东西。”   白年的问话比较短,所以能够在迟等话说完后回问道:“什么东西?”迟等转过身来,他跨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椅背:“没感觉过饥饿。”   白年换好鞋,走到水吧处给自己倒了杯水。   九月的夜晚也带着燥热的气息,白年热得有些烦躁,说话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在哨塔的时候他们给你做过全身体检吗,体检报告你自己知道吗?”迟等的下巴支在椅背上,视线随着白年的移动而移动,听见白年这个问话,没忍住闷着嗓子笑了出来,他正常情况下笑声沉,胸腔震动的感觉明显。   “白老师,我对于他们来说是危险人物唉,绑在床上被人靠近都想用牙齿把别人一层皮给撕下来。”   白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因为热气而腾起的烦躁微微降了降,他从鼻腔里短促地笑出了一声,他问:“你觉得我现在让你出门,你会看见人就想用牙齿把别人一层皮给撕下来吗?”迟等反驳:“我又不是狗,我被绑起来了才会用唯一可用的牙齿。”   迟等的声音轻快,跟白年没意义的闲聊也是件愉快的事情,他咧开嘴笑出两排牙齿:“通常情况下,我的拳头就已经够用了。”   白年因为水分的补充以及热气的消退,心情也愉悦了一两分,他语调调侃:“你不是狗?”迟等顿了顿,他喉咙动了动,近似叹气的呻吟出了一声:“白老师,你把天聊死了。”   白年喝完水后,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拿出放在抽屉里印着艾文大学logo的笔记本,摊开在沙发扶手上。   他一边盯着纸上自己记录的一些消息,一边问迟等:“刚刚说我家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迟等问:“我现在可以离开这个椅子了吗?”坐在沙发上的白年瞥了他一眼,对于迟等如此配合的听话觉得有些奇怪,他嗯了一声。   迟等立刻从那椅子上蹿了起来,他赤着脚抬步朝白年方向走来,边走边抓自己的头发,嘴上粗声道:“恶心死了,听见他们挪动的声音我就想吐。”   他走到白年身边站着,白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失笑,啧啧了一声:“你现在还怪听话的。”   迟等朝白年伸出自己的两只手:“都是您打的好。”   他说着眼睛在白年坐着的沙发上转了一圈,想要坐下的意图十分明显。   白年下巴点了下。   迟等立刻欢欣鼓舞地坐在了白年身旁,他凑到白年身边小声说:“白老师,您家是不是被装了很多监控类的设备,跟治疗室的那个监控摄像头传出的感觉有些像。”   白年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你这也能感觉出来?”迟等眨了眨眼睛:“眼睛能够十分明显地看出差别,比如那壁画上的角落有些不平整,像是被动过,而里面有有些不应存在的红光。”   他得意洋洋,“如果肉眼无法明显地发现差别,我的耳朵也能听见声音。   电器待机时的传出的电流声,水管内水流的声音。”   迟等凑在白年眼前,盯着白年看,他小声问道:“都是您自己装的吗,为什么要在家里装这些东西?”白年的手指在纸张上轻轻地叩动了几下,他沉吟了片刻:“告诉我你发现了几个这样的设备。”   迟等回说:“客厅有四个。”   白年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没有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迟等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白老师自己在家装的吗?有人会偷偷到您家来?”白年看了他一眼,话说的十分随意:“还有别人装的,所以你最好注意下自己的言行。”   迟等脸上表情愈加疑惑了起来,最后脑子灵机一动,他做恍然大悟状:“因为白老师是危险分子,所以您的行为也会处于监控下吗?”他恍然大悟完突然扭捏了一下:“那您刚刚打我手心,别人是不是都能看见?”白年脸上表情顿了顿,他略有嫌弃地看了迟等一眼:“被人看见怎么?”迟等喉结动了动。   白年突然眉头一挑:“觉得羞耻,不好意思?”迟等不说话,他几乎就在白年问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就能想到白年接下来会说什么,指不定能面无表情地说上一句该死的“再接再厉”。   果不其然白年沉吟了片刻:“不喜欢被别人看见你弱势的一面?”迟等立刻外强中干了起来:“老子那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没看白年,十分积极地在寻找客厅内的监控设备。   白年哦了声:“嗯,不错。   下次我会特意邀请几个人来观看你是怎么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   迟等突然瑟缩了起来:“你要干什么?”白年慢条斯理地回:“还没想好。”   迟等的手搭到了白年的膝盖上,他言辞恳切,企图劝白年回头是岸:“白老师,两个人是情趣,被很多人看见就不好了。”   白年抓起他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腿上:“我不是为了让你感觉快乐、舒服,是为了让你难过痛苦羞耻。”   迟等脸上本来一直挺欢快的表情耷了下来:“无情。”   白年长达十几分钟的耐心宣告结束,他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闭嘴。   现在回到饲养箱前去照顾你的蛇。”   原地犹豫了片刻的迟等,最后还是抬起步子重新走回了饲养箱前,他端坐在饲养箱前视线在周围到处乱飘。   白年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般把他的注意力分散开来。   “我买了些方便储存的食物,你从明天开始学着做饭。”   白年说。   迟等像是没听懂般的:“什么?”失去耐心的白年,张嘴就骂:“耳朵聋了?”“……”耳朵十分好的迟等赶紧说道,“我不会做饭。”   “不会做饭可以学。”   白年站着说话不腰疼。   迟等恼怒,说话语调也阴阳怪气起来:“白老师,如果您实在是想要个十项全能的男朋友,我也不是不能为你学习这些东西,但是我怕您吃了我做的东西会吐。”   白年冷嗤了声:“我不会吃,你做的自己吃。   做多少吃多少,少吃一口,我给你灌进去。”   迟等说:“我不需要吃东西。”   白年霸道异常:“那你现在需要了。”   他说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边往书房走去边道:“再在饲养箱前坐十五分钟后把我买的东西分好类放进冰箱,然后可以休息半个小时左右。”   白年站在书房门口:“一个小时候我出来,开你脖子上项圈的开关,进行药物注射。”   迟等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没说话,白年就进了书房。   客厅内听不见白年的动静,迟等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的饲养箱内。   他在几个小时前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跟蛇共处一室这么久,他对这东西有些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厌恶以及随着厌恶衍生出的恶心、害怕。   他现在看着仍旧觉得恶心,手指蠢蠢欲动地想要掐死它们。   但是这股冲动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圈内,无法冲到身体外面去,而那圈内还有一个发光的小水母在鼓动着自己的小触手,小声喊一个叫“小白”的名字。   迟等烦躁地抓了好几下自己的头发。   “真他妈的狗名字。”   书房内的白年在简单地进行对于迟等数据更新后,摩挲着下巴开始在浏览器内输入“直播”相关的信息。   他觉得下次可以绑着迟等的眼睛,然后告诉迟等有很多观众在看他。   以迟等今天晚上对于别人可能看见他被打手心的扭捏劲,让他以为有更多陌生人看见他真正脆弱的时候,可能对他更加打击。   白年对于“直播”这一块的信息不太了解,互联网上搜索半天也一知半解,便打电话询问自己之前带过的学生。   学生是计算机专业的,之前做课题建立学校哨兵向导信息库时,白年给他提供了一些信息。   之前白年提的要求是他帮对方完成课题,对方替他上课,现在白年从艾文大学离职,这约定显然不奏效了。   白年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给他教过的学生林森打电话。   电话响了挺久对方才接了起来,对方张嘴寒暄,白年沉着嗓子快速说道:“这么晚打搅,我就长话短说了,对于直播类的信息,你了解吗?平台,受众之类的。”   那边愣了许久:“您、您是准备开直播教学吗?”白年反问道:“怎么可能?”电话那头林森尴尬笑了两声:“也是。”   当老师时就不喜欢上课,怎么可能还特意去开网络课程。   林森顿了顿说:“我正好有学新闻的朋友做过网络直播的客厅,我把他收集的数据发您邮箱?”白年嗯了声,客气道:“谢谢。”   对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白年挂了电话。   在学校宿舍跟室友开黑玩游戏的林森,在挂完电话后沉默了许久。   直到室友喊他:“谁电话啊,别愣了。”   林森还有些神游天外:“白老师。”   室友开始没反应过来:“哪个白老师?”反应过来后大吃一惊,“这个黄世仁离职了还要打电话来奴役你?”林森没搭理他,游戏按了暂停,立刻在群里发消息。   ——“同学们,我接到了白年的电话。   这个煞神离职后没工作没收入,竟然准备去当主播赚钱。”   psps作者有话说:额今天又卡点写完明天休一天哈么么 第35章   白年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还有些黑,他拧开床头台灯,拿起放在床头柜处的眼镜戴上。   他昨天晚上研究了挺长时间的直播平台,发现这东西他只要开着一个具有摄像功能的设备对着迟等,就够能够唬迟等了。   白年坐在床上捏了捏鼻梁,随后拿起旁边的迟等项圈上的数据监控器,数据显示凌晨两点多迟等进入浅睡眠,十五分钟后进入深度睡眠。   深度睡眠持续时间仅有四分多钟,随后他的精神波动特别剧烈,从深度睡眠的状态下直接醒了过来。   白年的手指划拨了下这些数据,前一天迟等一晚上都保持清醒状态,这一次睡眠大概二十分钟,后被惊醒。   白年放下数据监控器,从床上走了下来,他拉开窗帘,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了些金色的光芒。   白年在窗前静静地盯着自己窗外花圃看了会儿,他脸上表情严肃,身上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   既像神圣的日子在教堂做礼拜,又像阴郁的天气在墓地参加死人的葬礼。   他在短暂的出神远眺后,收回视线转身往客厅走了过去。   客厅的光线比较好,而且迟等这个不环保节能的人,客厅大灯开一晚上都没关。   灯光透亮的客厅内,迟等静躺在沙发上。   昨天晚上睡前,白年特意把蛇的饲养箱放到了沙发旁的茶几上,此刻茶几显得一片狼藉,饲养箱已经掉在了地上。   两条多灾多难的蛇,想必现在已经够呛。   白年一进打开卧室门见客厅现状,他眉头蹙了起来。   躺在沙发上的迟等早就听见了声音,他声音有些古怪的沙哑:“白老师,您醒了?”白年想说昨天还挺正常的,而且睡前也答应的好好的,这是在搞什么叛逆。   白年臭着脸走过去,迟等平躺在沙发上,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自己胸口处。   他的脸色煞白,望向白年的眼神都透出了股难以言明的疲倦。   “白老师,我昨天晚上睡着做梦了。”   迟等哑着嗓子说道。   白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迟等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仰着脸看白年,脸上表情奇怪地看起来有些脆弱。   白年垂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本来应该臭着脸问迟等是不是又听不懂人话了,见对方情绪他未曾见过,便耐着性子问道:“梦见什么了?”迟等伸手抓挠了片刻自己的头发,他闭了闭眼睛,缓慢地回忆道:“好像梦见了蛇,又梦见我躺在床上插着管子,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白年语气不变,平稳地问道:“说什么了?”迟等闭着眼睛:“女人的声音,说再试一次,加大药量。”   白年嗯了一声:“如果让你再次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你能认出来吗?”迟等缓慢地睁开眼睛,声音中有些迟疑:“我……不确定。”   白年点了下头,他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蹙着眉头垂眼睛看迟等。   “有可能是昨天被这两条蛇刺激到了大脑,从而出现的片段式记忆。”   百年沉吟片刻。   迟等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可能是我的记忆?”白年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说着从身下坐着茶几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他两指勾出一只钢笔,转了转笔后,打开笔帽,一边准备写字,一边问道:“今天凌晨两点多钟,你出现过一次十分剧烈的精神波动,就是因为做梦梦到了你说的这些东西。”   迟等怀疑地嗯出了一声:“或许是的。”   白年问:“梦里什么感觉?”迟等盯着白年,哑着嗓子:“我觉得,”他顿了顿,才显得有些艰难地继续说道,“很痛苦。”   白年挑起眼睛看了迟等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继续。”   迟等缓了很长时间,才继续缓慢地说道:“我想逃。”   白年说:“然后你就醒了?”迟等抬起手掌搓了把自己的脸,随后缓慢地说道:“看见了您的水母,然后就醒了。”   白年手中的笔顿了顿。   “很大概率就是应该存在在你精神海中记忆。”   白年道。   迟等点了点头。   白年瞥了他一眼:“在睡梦中出现这种记忆碎片,意味着我的方法确实有效。”   迟等不说话。   白年手中的钢笔轻轻叩了叩纸面,他说道:“这意味着,你以后很有可能会在睡眠状态下得到更多的记忆碎片。”   迟等显得有些萎靡:“虽然梦境很短,”迟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但是很痛苦。”   白年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迟等跟白年对视着,就在他准备投降,甚至还准备调侃出一句“好啦好啦,我知道白老师就是要让我痛苦”。   白年突然伸出食指探在迟等眼前,迟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一只手指大的水母浮现在了白年指腹上,它仍旧散发着对迟等而言近乎夺目的亮光,在空气中摆动着它优美的身躯。   迟等抿了抿唇,他对白年的精神体天然就有好感,几乎就在看见的瞬间,从他醒来后几个小时一直裹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压塌的负面情绪像是被清风扫了过去。   迟等鼻尖像是闻到了大海的气息,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的脑袋还有些钝,很多想说的话在他口喉间胶着,还没用迟钝的大脑捋清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白年平淡的声音就先传到了他的耳朵内。   “我有精神体在你的大脑里,”白年说,“下次做梦,感觉很痛苦的话……”白年弹了弹自己指腹上悬着的水母,水母“唰”得一下猛冲到了迟等鼻尖位置,白年说:“就记住,我会叫醒你。”   迟等“咕咚”咽口水的声音在这清晨安静的早上,听起来十分明显。   白年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要拯救别人于水火中的庄重:“我会救你。”   他说的就像是我要吃饭一样轻松。   迟等的呼吸变重,他鼻尖悬着的小水母,也在白年话音落下瞬间直接从他脑门钻进了他的大脑里。   迟等先是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而后又不自在地伸手揉搓了片刻自己的耳垂,最后还是没忍住红着一张脸,他听起来还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喉间闷出了一句话:“白老师,您刚刚是不是在跟我表白?”白老师从鼻腔里笑出了一声。   没人知道他是觉得迟等问出这样的问题可笑,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笑。   他不回话也不搭腔,手指叩在茶几的玻璃上,“咚咚”两声后,他身子微微往后撤了撤,大拇指顺着记忆点了点饲养箱放着的位置:“其他的事情说完了。   我们接下来聊一聊,你不听话这件事,应该怎么办?”迟等的热情丝毫不减,他几乎卖乖地望白年的方向凑了凑,随后对着白年捧起了自己一夜过去已经恢复正常了的双手。   “打手心?”迟等提议。   白年觉得自从把迟等从治疗室接回家,事情都十分顺利。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曾经列过好几个方案,想要先用来驯服迟等这件事情现在想来有些可笑。   他甚至还设想过最差的后果——他控制不住迟等,还会为此会受伤。   没想到迟等会这么配合。   白年挑起眉看了下迟等的手心。   他慢条斯理地加码:“当着很多人的面打。”   迟等的手指蜷了蜷,他声音里有些迟疑:“要带我出门吗?”白年打了个响指:“直播。”   “……”迟等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白年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会有无数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在屏幕外看着你被打。”   “……”迟等的手指缩了缩。   白年微微抬了抬下巴,声音中几乎带着些许挑衅:“会看着你因为犯错而被训诫,看着你非常听话。”   白年一锤定音,带着近乎侮辱的成分:“像狗一样。”   迟等像是被白年的话给烫到,他猛地收回了手,负隅顽抗地小幅度挣扎起来:“这样不好吧,白老师。”   白年声音带笑:“什么不好?”迟等继续小小幅度挣扎:“白老师有奇怪的癖好。”   白年奇怪:“你不是在治疗室的时候学狗叫的挺欢的吗?”迟等嘟囔:“那不是为了逗您嘛。”   白年挑眉。   迟等双手捏着拳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而且那个时候也没跟您谈恋爱。”   白年对于对方偷换概念的能力有些佩服,他嘲笑:“谈恋爱?”迟等从胸腔里挤出了些古怪的声音,他挣扎再挣扎,最后妥协:“我能看见他们看见我吗?”白年问:“你想看见?”迟等摇头:“不太想。”   白年说:“不用担心,他们说什么,我会一字不差地跟你转述的。”   迟等很想说不必了,但是想想他说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咽回了这句话,换了个能够得到答复的问题:“那什么时候?”白年精挑细选:“晚上七点半吧。   正好一天最闲暇的时间,人也多。”   迟等感觉自己太阳穴都突突跳了好几下。   白年说:“在这之前收拾好你弄的垃圾,准备好一日三餐。”   迟等现在就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块没有形状的橡皮泥,他能够被白年搓成任何他想搓成的形状,还没有任何反对的可能。   毕竟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形状的橡皮泥,怎么能反对他的造物主。   迟等从前天傍晚被带到了白年家中,他那根古怪亢奋难以自控又长时间想毁天灭地的神经,到今天早上,准确来说就是当白年说出“我会救你”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就温驯了起来。   它们在等待白年像拨弄琴弦一样拨弄它们。   迟等此刻温顺异常,就连白年拉了跟牵引绳让他在地上爬,他也只会在口头小幅度地反对。   因为白年在救他。   psps作者有话说:驯养进度8/10嘿嘿35 第36章   迟等这个人十分明显地五谷不分,待在厨房的时候像是一只在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白年拿着电脑坐在沙发上调试数据,听见厨房乱七八糟的动静,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   迟等在厨房折腾了一个早上,到了中午十一点多钟,他似模似样地解开自己身上系着的围裙,语调轻佻:“白老师,吃饭啦。”   白老师敲着键盘的手指都没顿一下:“不用了,你自己吃。”   迟等的语气期盼中带着轻佻:“试试吧白老师,您不饿吗?我是百分百按照视频指导来学的,绝对没问题。”   白老师手指顿了一秒,嘲笑道:“你是说视频里说加三克盐,你骂骂咧咧说‘谁他妈知道哪个是盐’,你准备用这来证明你是百分百按照教学来做的?”迟等把自己刚解开的围裙气恼地往台子上摔:“太不给面子了吧白老师?”迟等觉得自己过去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甚至连怎么打开燃气灶的记忆都没有。   用排除法来判断,他应该不至于是个能吃露水长大的人,所以结论是他从来没下过厨房。   而现在从没下过厨房的迟等,给了白年他的第一次,白年竟然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拒绝了。   他一腔真心送给了空气,恼怒地摔围裙肯定是人之常情吧?白年的手在自己下巴上支了支,他的视线快速扫过这个模拟直播的平台,确保自己不会有一丝一毫隐私暴露的可能性。   他没有兴趣真的在自己家进行直播,反正让迟以为是真的就行了。   他眯着眼睛给虚拟观众标记设定,手指按了几下后,眼睛都不抬,嘴上吩咐道:“东西放好。”   刚刚摔下围裙的迟等顿了顿,他把揉成一团的围裙从台子上拿了下来,他还抻了抻围裙上被他弄出的褶皱,最后挂回到了架子上。   迟等把他做好的菜都端上了餐桌,入座前再次诚意地邀请了一次白年。   “白老师,您要不要尝试一下?”白年已经调试好了他的虚拟直播间,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闻言看了迟等一眼。   迟等为了向白年表达自己做的东西绝对没问题,他拿起筷子夹了个东西就往自己嘴里扔。   白年起身,走到了冰箱前,拿出自己冰箱里放着的能量棒,他撕开能量棒的包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随后支在冰箱门上看迟等。   他看见迟等面色扭曲,脸色发青。   白年挑眉,他牙齿咬断能量棒的声音十分清脆,这声音更加衬着迟等的脸色扭曲。   “好吃?”白年还火上浇油般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迟等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坦承地说了:“不好吃。”   白年咔嚓咔嚓地咬着能量棒:“吃完,不要浪费粮食。”   迟等说:“我觉得我不饿,感觉不需要吃东西。”   白年把吃完了的能量棒包装扔到了垃圾桶里,没搭理迟等,起身往书房走去:“吃完后帮忙把外面的花浇下水,湿润下土就可以。”   迟等想骂人。   白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说完后打开书房的门,人就消失在了迟等的视线范围内。   白年在书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出来时已日落西山。   他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吃饭,走到窗边,看见迟等正蹲在花圃前刨土。   白年在在窗户里侧,屈起手指叩了叩窗。   听觉敏锐的迟等立刻回头望了过来。   白年隔着窗户对着迟等无声说道:“花如果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迟等的视力能够十分方便他分辨出白年吐出的每一个字,他握着小铲子的手一顿,他觉得自己横看竖看怎么看,白年也不太像是个惜花的人。   怎么花的命就跟他的命画上等号了。   迟等立刻举手做发誓状:“我只是在给它们浇水,白老师。”   白年隔着窗户向他招手,示意他回屋。   在迟等听话地回来后,白年示意他自己准备准备,等自己回来后开直播。   迟等尚未来得及反应,白年就换好鞋出门了。   白年的时间观念非常好,傍晚七点二十回家,花了十分钟就摆弄好了设备。   他的摄像头正对着迟等,视线盯着显示器内视线到处乱飞的迟等。   “眼睛看过来。”   白年不带任何情绪地吩咐道。   迟等视线游移半晌,白年手指在镜头上轻轻点了点。   “嗒嗒”两声,十分清脆的声音,让迟等的鸡皮疙瘩从后颈处开始向耳后蔓延。   迟等的眼睛看向了白年手指的方向,他咽了咽口水:“像在做奇怪的事情。”   另一边台子上放着电脑显示屏,显示屏内规规矩矩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的迟等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显示屏上时不时跳过几个游客的发言,这些虚拟游客的性格都是白年先设定好的,主要是为了增加迟等的羞耻感。   白年的镜头正对着迟等,煞有其事地开口道:“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   迟等盯着镜头的视线动了动。   白年立刻:“眼睛看过来,对你的观众保持尊重。”   迟等如同一个听话的幼儿园孩童,他规矩又笔直地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我……”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因为嗓子粘稠,声音有些变调。   迟等清了清嗓子,随后规矩地说道:“我叫迟等,年龄我不太记得,是个哨兵,一个月前刚从黑渊出来。”   白年盯着镜头内的迟等:“然后呢?”迟等的视线飘了飘,他挪到镜头后的白年脸上,见白年脸上带着些揶揄的神情,他又轻轻地咳了一声,再到:“因为精神暴动以及意识海出问题,被白老师带回了家中,进行治疗。”   白年道:“怎么治疗?”迟等说:“要听白老师的话,做白老师让我做的事情。”   白年问他:“那你现在是为什么坐在这里?”迟等视线上移,看见白年表情。   白年的视线仍旧看着镜头内迟等,嘴上冷声道:“看镜头。”   迟等视线收了回来,他有些扭捏:“白老师,现在直播间有多少个人啊?”白老师视线往旁边的显示屏上瞥了过去,因为给虚拟直播间设定的是高流量,短短几分钟先是的在线人数已经好几千。   白年瞥了一眼虚拟观众说的话。   一水的下流话,让白年都忍不住脸露嫌弃。   “因为我没有听白老师的话,所以您让我接受惩罚。”   迟等见白年不说话,只好补充回答。   而就在他这话落下,虚拟直播间白年提前设定好的开播五分钟流量暴涨,时间到了。   虚拟直播间开始猛地增长人数。   相对应的评论也多了起来,白年一眼望过去脸都不由得黑了。   他觉得这个虚拟直播间的智能设定的实在是太差劲了。   弄得像是某些二十一禁网站直播评论区一样。   虽然他给虚拟观众设定的大范围是“嘲笑、侮辱”,但是好像不是这种方向。   迟等见白年久不回话,视线偷偷往白年脸上抬了抬。   见白年在看显示屏,他就想偷偷地瞥过去一眼。   白年说:“看镜头。”   迟等的视线还没瞟出去,就立刻收了回来。   白年觉得迟等见到屏幕上那群劣质AI的评论,羞耻感指不定消失了,其他地方说不定能支棱起来。 第37章   白年把摄像设备放到三脚架上,他双手环胸看了会儿镜头里的迟等。   “盯着这。”   白年吩咐道。   迟等本来就一直盯着镜头的,听见白年吩咐反倒挪了下视线,有些疑惑地想要去看摄像设备后面的白年。   白年又开口:“盯着,不许看别的地方,我一会儿回来。”   迟等微微挪了挪的眼珠收了回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听话万分地应了声:“好。”   白年就从摄像设备后离开了,他拖鞋踩在木制地板是上的声音催响。   迟等能跟靠听力分辨出白年走向了卧室方向。   迟等有些好奇,他想知道白年回卧室干什么,也想知道这个直播软件里自己是什么样子,还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观众,想知道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   迟等的身形高大,虽然在治疗组躺了近一个月时间,身上肌肉有部分流失,但是相较于普通人来说,他的体态仍旧保持着肌肉线条的美感。   这么一个男人几乎是缩着坐在一个算是儿童使用的小马扎上,显得有些荒诞可笑。   甚至他的坐姿乖巧异常,眨眼睛的频率都控制的非常好。   迟等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的觉得自己的身子发热。   他的视线十分迅速地微微往旁边瞥了一下,他看见很多条评论在上下弹动着。   迟等“倏”地一下立刻收回了视线,他像是犯了错般心有余悸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随后有些漫无边际地想了想自己刚刚瞥一眼,看见的那些疯狂弹动的评论。   迟等坐在小马扎个上想这些看起来数量庞大观众评论些什么?迟等的身子微微顿了顿,他几乎没忍住视线往自己身下看了看。   他身上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图像的白色T恤,身下是一条在膝盖上的宽松沙滩裤,他没穿鞋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脚指头蜷着紧紧抓着地板。   迟等从脚底开始发烫,他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被很多人看见,他像是一件陈列出来的物品,被人评头论足。   那些人隔着网线,隔着屏幕,隔着很多他此刻难以理解的东西,在分析、在观察他。   迟等想要逃。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东西绑了起来,身上插满了无数管子,有人隔着一面巨大的通明玻璃看着他。   他们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们对着他评头论足,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不愧是……的……】【他的大脑承受能力很好,精神的承受力也很强大,我们准备……”迟等猛地赤红起了眼睛,他身上骤然散发出的狠厉气息像是沿海地方刮出的一场能摧毁一座城市的飓风。   迟等从地上下马扎上站了起来,他一脚踹翻了自己坐着的小马扎。   白年重新打开卧室门的声音正好响了起来。   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的迟等立刻几乎仓皇狼狈地朝白年往了过去。   他像是一个远征的战士,在战场上跟敌人厮杀,被一颗子弹贯穿了胸膛,满身血腥气,带着怨气戾气怨怼仇恨等着死神降临,突然就被一只妙手抚上了满身的疮痍,抚平了满脑躁郁。   迟等说:“白老师。”   白年手上正拿着个眼罩,想着为了防止视力优秀的迟等视线乱瞟,而影响自己这场虚拟直播,准备拿来给他戴上。   打开门就见迟等这副在外面淋了一场暴雨,又跟野狗抢食失败后落汤狗的可怜模样。   白年站在门口顿了顿。   相较于第一次见以及迟等刚来家里时,白年想要快速获得控制权的强势,他这会儿非常清楚迟等听话及驯服的程度。   见到了这副造反模样的迟等没有立刻黑脸上前责骂,白年倚在门框上:“有需要解释的吗?”迟等伸手搓了把自己的脸,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觉得我像是个物品,在被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来评估价值。”   迟等逻辑混乱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白年显然也没听懂,他不懂声色,面无表情。   迟等语气就更加混乱了:“没有人把我当成人,我逃不掉。”   迟等可怜兮兮地看向让他回春的拿双妙手的主人,“白老师。”   白老师再是个逻辑天才,也没办法从他这种话里面分析出前因后果。   他蹙着眉头朝迟等的方向走了过来,边走边分析:“你因为直播想到别人在看你、在观察你,让你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物品?”迟等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白年朝自己的走近,他的情绪平静下来,在漫长的呼吸过后,他的语气、逻辑总算是正常了起来。   “因为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到很多人在看我,”迟等顿了顿,随后才继续道,“好像脑子里突然闪回了下记忆。”   白年问:“被很多人看着的回忆?”迟等的脸沉了下来,他皱着眉头,认真思索的模样:“隔着很大的透明玻璃,有人在外面观察我。   我想走,我想逃,我想动,但是都做不到。”   迟等说完看了白年一眼,他情绪平静下来,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立刻给出了个讨好的笑容出来:“然后我就不受控制站起来啦,白老师。”   “我不是故意不听话的。”   迟等解释。   白年点了下头,他盯着迟等看了会儿:“你……”欲言又止片刻,他沉吟,“你可能被人困在过一个地方,没有自由。”   迟等情绪恢复过来,此刻听见白年的分析像听别人故事一样,他全然不在乎,闻言嗯嗯点头:“可能吧。”   白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决定不继续这个暂时肯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抬起手指了指被迟等踹飞了小马扎:“扶起来,坐回去。”   迟等迟疑:“还要继续吗?”白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显得有些冷酷无情:“效果不错,不是吗?”迟等伸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抗拒了两秒钟,随后便乖乖地走过去扶起了那个可笑的小马扎。   ——他妈的上面甚至还有个嘲讽般地卡通图像。   迟等瞪了小马扎两眼,随后把它摆回了原位。   白年说:“坐下。”   迟等长腿一跨,直接规矩地坐上了小马扎,手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做完了这套动作,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埋怨起来,他拖着嗓子:“白老师,训狗呢——”白老师走到了他身旁,镜头能照到坐在马扎上的迟等,能照到站在他旁边白年穿着家居服的裤子。   白老师像是兴致颇好,听见迟等的埋怨声,竟然还配合起他来了:“嗯,握手。”   “……”迟等侧抬头看白年。   白年低着头挑了下眉。   迟等抬起自己的手往白年手上搭,两只手搭在一起“啪”得一声轻响。   “无聊喔。”   迟等边搭手边埋怨。   白年说:“换手。”   “你无不无聊啊?”迟等继续埋怨,接着换了另外一只手搭上了白年的手心。   白年被迟等逗得眼睛里浮了些笑意:“叫两声。”   他又道。   迟等说:“你真的很无聊唉白老师,你不是人民教师吗?”白年言简意赅:“被辞退了。”   迟等从鼻子里短促的笑出了声,他嘀咕道:“不被辞退才有鬼了。”   他嘀咕的声音算不上小,分明就是要让白年听到的意思,他见白年心情不错,也能明显地感觉到白年对他的容忍度已经变高了。   果然白年并没有生气,语气平静地反问了一句:“什么?”迟等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古怪的气音,随后他“汪汪”喊出了两声。   这次学狗叫不像在治疗室时一样,吊儿郎当地带着逗弄白年的心思,他叫完后耳后根到后脖颈一片火辣辣。   因为头发偏长,又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白年轻笑出了一声,他收回自己的手掌,在迟等脑袋上揉了下,调侃道:“你学狗学得非常像。”   白年收回揉头发的手后,迟等抬起双手揉搓了会自己的头发,故意粗着嗓子道:“白老师,您摸狗呢?”白老师毫不客气地回说:“是啊,我摸狗。”   迟等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别的,突然就不会回嘴了。   他心有不甘,哼唧了两声,然后决定绕过这个话题:“白老师,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白年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进房间是为了什么,他缓慢地“哦”出了一声。   他拿起眼罩放在迟等眼前:“你不是眼睛好吗,戴个眼罩。”   白年也知道自己这句话的逻辑有问题,但是那又怎么样,他要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了,不需要给迟等过多的理由。   迟等要问:“为什么?”白年说:“作为惩罚。”   “……”迟等顿了顿,不知道戴眼罩算是什么惩罚,他伸手接过了白年给的眼罩。   白年的眼罩是纯黑色的,上眼后严丝合缝,遮光性好到能让使用者觉得自己是个瞎子。   迟等用过哨塔治疗组给他戴的眼罩,跟白年的这个完全可以说是两种东西,那玩意的遮光性很差,就跟在大太阳底下微闭着眼睛一样。   迟等刚开始以为这个眼罩跟哨塔的一样,他把眼罩套上自己的头,越过太阳穴,一点一点的往下遮盖光源。   直到他视线范围内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消失了以后,迟等猛地掀掉了这个眼罩。   他几乎是心有余悸,但仍旧十分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镇定:“白老师,咱不用戴这个眼罩吧?我可以闭着眼睛让您打手心啊。”   白年在对于迟等的事情上,目的十分明确。   就是对方不想做的,那就一定要做。   本来倒不是必须要戴这个眼罩,但是迟等如此抗拒,那么显然就更加必须要做了。   白年板下脸来,说一不二的姿态:“戴上。”   迟等拿着眼罩手都缓慢地颤抖了起来:“真的不用了。”   白年说:“戴上。”   迟等的嘴唇颤了颤。   白年又道:“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迟等抿了抿唇,他的表情显得异常狼狈。   他看了一眼白年,白年表情严肃地像是个刑场的行刑官。   迟等睁大了眼睛。   白年皱起眉头,伸手:“给我。”   迟等没动。   白年伸手去拿,他扯了扯才把眼罩从迟等手中扯了出来。   迟等的喉结动了动,白年面无表情地给迟等戴眼罩。   迟等抬手想要拦,白年厉声呵斥道:“小白。”   迟等的胳膊微微一个哆嗦,他放下自己的胳膊,攥成拳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喉结反复吞咽数下,几乎是从喉咙口里咽下了一句提醒白年小心的话。   迟等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会在完全看不见光的地方做出什么。   白年的声音从他头顶响了起来:“我说过什么?”白年说道,“我会叫醒你,我会救你。”   眼罩缓慢地遮住了迟等眼前最后一丝光亮,迟等十分勉强地应了声,甚至他自己都不太清楚那应声到底吐出来了没有。   他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迟等觉得自己掉入了一片混沌之中,里面没有时间、空间,甚至没有自己的概念。   迟等觉得自己不存在,万事万物都不再存在。   他耳朵异常敏感地在倾听自己周围的声音,电子设备微弱的声音,卫生间水管水流的声音。   ——不够、不够、不够!这些都不够。   “白老师!”迟等仓皇失措地喊人,他抬手想要摘掉自己的眼罩。   “不能动。”   白年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迟等的呼吸变粗,他的手指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奋力地探过去,他勾到了一个绸缎般的衣物。   “白老师!您说说话!”迟等恳求道。   话音才落下,他眼前的眼罩被突然扯掉,光线铺天盖地充斥进他的视线。   迟等像是个即将溺毙的人,骤然呼吸到了空气。   他连呼吸声都喘得像是带着能够淹没人的水汽。   白年手指勾着眼罩,低着眼睛看惊慌失措的迟等:“怕黑?”迟等惊惧地抬眼看向白年。   白年顿了顿:“哭什么?”迟等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白年的双腿,他小声喘道:“白老师,我怕黑。”   -------------------害!差点又没更上。   错别字下次再改哈晚安~ 第38章   白年收拾好客厅乱七八糟的东西后,他坐在沙发上观察迟等。   惊慌失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迟等,此刻已经恢复了过来,他脸上表情尴尬异常,像是一个整天宣告自己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结果被人发现穿着印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内裤。   迟等身上毛发跟他性格上所展现的攻击性相似,他头发乌黑浓密,即使长到了肩颈部位,仍旧没有柔软感。   他的睫毛也乌黑浓密,下睫毛都黑的十分明显。   此刻他双眼仍旧泛着红,下睫毛上还残留着水濡湿后的痕迹。   他脸上表情尴尬,视线在白年四周空气上飘忽,在沉默无语了好片刻,他突然像是为了挽回自己莫名的尊严,粗着嗓子暗骂了一声:“妈的。”   白年没有时间去分析迟等此刻莫名纤细的神经,他啧了一声,直接掀开迟等辛苦捡起来贴回脸上的面子:“为什么怕黑?”迟等粗声粗气地说:“没有为什么,就像您不喜欢什么东西一样,没有理由。”   白年的手掌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下:“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聊天?”迟等一直漂移的视线才挪到了白年的脸上:“我就是怕。”   白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迟等赤着脚走了过来,他站在白年面前,微微垂着头看向白年,他的表情带着些故作起来的凶狠,几乎要龇牙。   白年仰头看他,对着迟等曲了曲几根手指:“近些。”   迟等顿了顿,他先是低下头,随后弯下腰,凑近了白年。   白年张开手掌轻轻地覆盖在了迟等的眼睛上。   白年手指纤长,指节分明,能够轻松盖住迟等的双眼。   迟等轻颤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滑动,好半晌之后迟等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迟等抬起手,两根手指十分轻地捏住了白年的衣袖。   白年问他:”怕?“迟等在白年手掌心内眨眼睛:“白老师,你的手指漏光。”   白年面色不变:“那你就闭上眼睛。”   他话音才落下,就感受到迟等的眼珠隔着眼皮转动的动作。   迟等闭上了眼睛,两个手指仍旧捏着白年的衣袖,他闷着嗓子笑了一声:“白老师,我对光源很敏感,闭着眼睛也能够感受到您手指漏进来的光线。”   白年从鼻腔里应出了一声,他在等迟等缓慢地适应了微弱的光源后,松散开的几指猛地紧了起来,随后紧紧地压住了迟等的眼睛。   迟等捏着他衣袖的两根手指骤然抠紧,叫声几乎脱口而出:“白老师!”白年松开手指,手掌仍旧覆盖在迟等的眼皮上,他眯了眯眼睛,问道:“现在告诉我,刚刚是什么感觉?”迟等鼻梁上开始冒汗,在白年掌心下的眼睛在紧张地眨动着。   “怕。”   迟等说。   “还有呢?”白年问。   “我觉得我要被黑暗吞掉。”   迟等说。   “你不是不怕死吗?”白年啧了声。   迟等顿了顿:“不是死,是感觉自己马上要被什么很恐怖的东西拉到很恐怖的地方去。”   白年拿开了覆在迟等眼睛上的手掌,他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在沙发上轻轻地拍了拍:“坐下。”   迟等在到白年家来之前都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他觉得自己大脑的分析思维能力超乎常人。   他在治疗室无聊时能够通过短短几分钟的观察,就分析出他观察的这个人在某种场景下的某种反应。   但是他的这项分析能力,好像在面对白年的时候失效了。   其实刚在治疗室见面时,他也觉得自己能够判断白年的行为逻辑,至少能够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可是现在,他才在白年家待了三天的时间,他的大脑完全无法判断出白年接下来要对他做什么。   比如此刻,白年让他“坐下”,他不确定白年是会像昨天打过他手心后一样安抚他给他上药;还是会像知道他怕蛇后,让他静坐在蛇面前相继续面对自己的恐惧。   迟等对于无法判断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件事,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坐在白年身边,脚指蜷缩着抠在地板上。   “白老师,你……”白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刚刚有一个发现,需要试一下。”   迟等疑惑:“什么?”白年却迅速又突然地转身抬手把他身体往后压,迟等睁了睁眼睛,没来得及反应。   他在面的白年时,常常反应迟钝得不像是一个哨兵。   他就任由白年一双手把他按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他身上触感分明,沙发扶手抵在他后腰上,有轻微的不适感,他小半个身子几乎悬空。   白年的一直手掌压在迟等的胸口上,另外一只手覆盖到迟等仍旧带着些许吃惊的双眼上。   白年身体往迟等身上压,他并紧手指,狠狠地压住迟等的双眼,遮住了迟等的光线。   迟等身上肌肉骤然绷紧,他的手掌都攥成了拳头,喊出的声音几乎有些破音:“白老师——!”迟等害怕地想要把自己蜷起来,无边的黑暗像是有无数长手在扯着他的灵魂往虚空中下坠。   迟等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发出了些难堪的声音,是否做出了些会让白年愤怒的动作。   “别动!”白年呵斥的声音像是从他的耳朵内传到了灵魂,这声音让几乎要被黑暗溺毙的迟等手忙脚乱。   迟等手忙脚乱地伸手抱住自己身上的白年,他混乱的双腿甚至都曲起来挂在了白年身上。   他紧紧地贴着白年,要靠触感把自己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捞出来。   随后迟等感觉一个温热的肌肤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白年的额头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迟等突然就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着,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白年跟他紧贴着的肌肤上,进入他的大脑里。   迟等哆嗦起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被拨开壳的水果,赤裸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随时都能被任何一个过路人一口吞入口中。   那个把他外壳剥开的人,此刻面色严肃,手指紧紧地按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感受到一丝光线。   这个人没有任何想要品尝什么乱七八糟果肉的心思,他满脸严肃地让自己的精神体往迟等大脑处延伸。   白年闭着眼睛,他在一片黑暗中感知到了与自己其他精神体微弱的链接,他还企图往内再进一点。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一只巨大的锤子“铛”的一声,直接敲在了自己的灵魂上。   白年霎时间感觉头晕目眩,而后又听见非常多细微的声音一声一声往自己身体里钻,那声音夸张古怪,如同邪典中写着的恶魔低语,带着像是能让人万劫不复的可怕力量。   白年猛地移开了自己贴在迟等额上的额头,他难得脸上带了些病态的苍白,他没忍住骂了声脏话:“妈的。”   在惊疑了片刻后白年才缓下刚刚好像要被恶鬼拉入炼狱的难受感,他大脑恢复正常后,听见耳边迟等脆弱的喘息声,才感受到自己覆在迟等双眼上的手掌心内一片潮湿。   白年收回自己的手,看见靠在沙发扶手上的迟等此刻眼睫毛哭湿了一片。   他看起来哭得很惨。   不像几分钟前不受控的流了眼泪,在短暂的恢复期后立刻因为羞耻而有些恼怒的模样。   他看起来有些失神,甚至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这副模样与迟等不太相符,跟迟等日常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也不太相符。   白年难得觉得有些难办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好了,别哭了。”   白年伸手拍了拍迟等抱着自己的胳膊。   迟等抿了下唇,他把自己的脑袋偏向沙发背的位置,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背脊仍在轻微地颤抖着。   白年顿了顿,妥协:“下次我遮住你眼睛、要进到你脑子里去之前,会提前告诉你。”   迟等轻声“嗯”了一声。   白年哄完这个突然脆弱异常起来的哨兵,继续自己最开始没讲完的话。   “我刚刚是要试一下,之前遮住你眼睛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感受到了你身体内,我的精神波动。”   白年说。   迟等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白年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可以换种方式进去探索一下。”   迟等脸埋在沙发背上脆弱完了,他转回头,伸出胳膊恶狠狠地擦了把自己的眼睛,声音勉强算是正常了起来:“发现什么了吗,白老师?”白年沉着脸,自语般:“奇怪。”   迟等沉默地注视白年。   白年说:“根据你现有的几段片段式的记忆,你是在什么非法的实验室被当成人体试验了吗?”迟等摇头:“我不知道。”   白年说:“可是,我刚刚到你的大脑里,听见了很多奇怪的声音。”   迟等问:“什么声音?”白年蹙眉:“不知道。”   他看向迟等,“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奇怪的宗教活动的记忆?”白年才问完,就觉得自己这句问话是废话。   果不其然迟等闻言只会摇头。   白年叹了口气,他示意仍旧挂在自己身上的迟等松开,决定这是还是去问哨塔的聂平才对。   毕竟哨塔的资料丰富。   -------------------我火速赶来 第39章   因为今天迟等的内耗过大,整个人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蔫巴。   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晚上八点多钟,白年放弃继续折腾迟等,挥了挥手让他去洗澡。   迟等洗澡期间,白年给聂平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徐徐接起电话。   聂平接电话前声音中含着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散:“你好?”白年听见他那边声音嘈杂,想对方应该不是在家中,客气寒暄了声:“聂组长,外面玩呢?”聂平这像是这才知道来电的是谁:“白老师啊!刚吃完饭出来遛弯消食呢,您有什么吩咐啊?”白年的社交礼仪做完了,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们哨塔近几年来发现的非法人体实验室信息,能传一份给我吗?”聂平“啊”了一声,他那边声音仍旧吵闹,欢快的音乐声源源不断刺激白年的耳朵。   白年蹙眉,他语气不善的重复了一遍:“那些做非法人体实验的非法机构。”   聂平哦了一声:“跟迟等有关吗?”白年没理他,直接说道:“你们哨塔不会到现在,还没拿着迟等的照片按照失踪人口来查他吧?”聂平哈哈尬笑了两声,转移起了话题:“您之前让我们查的,之前说的那几个哨兵的家庭信息。”   白年“嗯”了一声。   聂平说话语调慢腾腾地:“我让我们治疗组的好几个人走访了你说的那几个人的家庭。”   白年不耐烦:“说重点。”   聂平声音顿了顿,本来声音里一直夹杂着轻松愉快的语调总算消退了,他声音也正经起来,像是个在上班的状态了。   “那几个与‘迟’同音的家中,有一位名叫池遂的哨兵,”聂平说道这里顿了顿,“他有一个遗腹子,今年还不到五岁。”   白年顿了顿:“嗯。”   聂平说:“遗腹子的名字,是池遂刚得知妻子怀孕时,就取好的。”   白年语气不好,声音中几乎夹杂了些许愤怒,他嘲讽道:“聂组长,您在跟我讲故事会呢?”聂平说:“遗腹子的名字就叫池等,三点水旁的那个池。”   白年脸色严肃,眉头紧得双眉间显现出了个“川”字,他没说话。   聂平就问:“白老师,您说二者之间有关系吗?”白年问:“那他儿子现在什么情况?”聂平说:“在上幼儿园,我们去家中拜访的时候,小孩还没从学校回来。”   白年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心情不大好,说话语气更加冲起来:“我如果不打这个电话给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把这个信息告诉我,聂组长?”聂组长嘿嘿笑:“这不下班了嘛,准备明早上班再告诉您。”   白年从很多年以前就十分嫌恶哨塔内部整体的工作态度,哨塔是个建立了近一百年的机构,人员构成几乎都是向导、哨兵这类精神异能者。   当然随着近些年向导跟哨兵比例的增加,哨塔内的向导数量已经远远的大过了哨兵。   之前有媒体写新闻调侃,说现在医院妇产科门口等待新生儿降临的父亲,会在得知自己妻子生下的小孩被鉴定为哨兵后,直接晕厥在妇产科门口,直接跟产妇一起住院。   哨塔在几十年的发展中,已经取代了很多的政府职能部门。   进入哨塔工作的人,只要不出现重大违规,例如白年这种,正常待到退休,哨塔也会有专门的部门负责退休员工的养老问题。   所以像聂平这种错事不犯,但是让他积极工作也绝不可能的人比比皆是。   毕竟谁喜欢上班呢,恨不能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开始退休生活。   白年对哨塔的不满由来已久,懒惰的工作人员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理由。   比如剥夺他的执照这件事,无异于像全国人宣布他做了错事。   白年觉得这对他而是种侮辱,他甚至在好几个家庭中,被当成了杀人凶手。   五年前他刚到艾文大学任职时,甚至被失去了亲人的人在校门口泼过鸡血。   现在迟等带着一个这样的名字,从黑渊走出来,这能够十分明显的证明那群下黑渊的哨兵,并不是因为他的精神体进入从而导致无法从黑渊出来。   白年甚至怀疑迟等跟那名叫池遂的哨兵有过接触。   白年跟手机那头的聂平说:“我怀疑迟等跟池遂,在黑渊时有过接触。”   白年沉吟着补充道:“迟等今天有过片段式的记忆闪现,他说自己曾经插着管子,被人观察。”   白年想了想;“他的精神体可能是一条蛇,但是他并不喜欢蛇。”   聂平显然突然得到的信息有些多,一时没反应过来:“精神体是蛇,为什么不喜欢蛇?”白年提出假设:“我怀疑给他做非法实验的人,是强行给他塑造的这个蛇类精神体,才会被他本人异常排斥。”   聂平沉吟:“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白年皱眉:“所以才让你把你们收集到的非法组织信息发给我,其中看下有没有蛇类崇拜的。”   聂平应了声:“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让信息收集科的人整理下信息,然后发给你。”   白年觉得这样跟聂平沟通的方式效率非常低,他言简意赅地提出:“中午十二点前给我,我下午要看到这些信息。”   果然这种简单直接的句式比较有用,聂平闻言立刻应道:“好的。”   白年跟聂平简单沟通完后挂了电话,他捏着手机在沙发上脸色严肃地思索。   浴室的门被打开了,迟等满身湿气地走了出来。   迟等的身高很高,笔直得站着身体感觉几乎能触到门框,此刻他湿着头发,微微躬着身子从门框里走出来,看起来洗澡并没有让他缓过劲来,他还是显得精神萎靡。   白年靠在沙发上看着迟等萎靡地走近,看着他犹豫了片刻后,最后干脆直接坐在了白年脚边,他的脸贴在沙发上,眨眼的幅度非常慢。   白年也懒得再吩咐迟等做好,只跟迟等简单说了下刚刚跟聂平的聊天内容。   “我刚刚跟治疗组的聂平打了个电话。”   白年道。   “嗯。”   脸贴在沙发上的迟等抬起眼睛看白年的脸。   “迟等可能不是你的名字,是别人的。”   白年随便捡了个事情说。   迟等抬起自己的脸,拿下巴抵在沙发上,思维逻辑有些让白年出其不意:“那白老师给我取个名呗。”   白老师做不了这种事情,连“小白”这个名字都是灵机一动捡了自己的姓才用上的,取名太难了。   白年耸了下肩膀,无视这个请求。   迟等也不强求,他把自己脸颊重新贴回沙发上,沙发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舒适,相隔咫尺的白年身上传出的气味也让他舒适万分,他几乎昏昏欲睡。   白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晚上应该也能睡着。”   迟等缓慢的鼻音哼出来:“我现在就想要睡着。”   白年应了声:“然后你可能还会做梦……”白年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微闭着眼睛的迟等倏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顿了顿后,腮帮子紧了紧,暗骂了声后道:“您说这样的话,我都不想睡了。”   白年顿了顿,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轻挠了下迟等的下巴,随后心情愉悦地说:“你真的很像一只狗,什么人会有沙发不坐,坐在地上?”迟等顺着白年的手指抬下巴,他萎靡了许久的精神好像因为白年一根手指的触碰,又变得兴奋了起来。   他冲着白年龇了龇牙,随后故意夸张地学了声狗叫。   白年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后正色道:“我早上跟你说过了。”   白年正色起来了,迟等就不由得收起了自己欢快跳动起来的神经,他也正色起来:“嗯。”   白年从自己指腹里弹出了一只小水母:“我会叫醒你的,记住了没?”“记住了!”迟等闻言像是军队士兵听到命令般铿锵有力的应了声。   白年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脸上表情都顿了片刻才道:“所以即使你很不想回忆你的那些梦境,也要认真记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迟等被白年这语气弄得如同沐浴了一场春风,浑身上下的毛细血管都徜徉着生机:“好。”   他应。   两人沟通完了晚上睡觉的事,白年觉得事情解决了,准备洗漱回房间去查资料,让迟等尽快睡觉。   他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贴在沙发上的迟等也坐了起来。   刚刚明明还昏昏欲睡,此刻却又亢奋了起来。   白年对此颇有些无语,他走到冰箱前准备个自己补充点维生素,见冰箱里昨天买来的水果包装还没拆。   他家里向来没有这些新鲜的水果蔬菜,他不会记得去处理这些东西,所以很容易放坏。   这会儿心情不错,他捋起袖子把冰箱里放着的葡萄拿了出来。   他走到水池旁洗葡萄,耐心十足地一颗颗洗净了,装好盘端着回到了沙发上。   迟等此刻已经从地上缩上了沙发,他缩在刚刚白年坐着的沙发角里:“什么东西?”白年放下水果盘,他拍了拍手,想了想后缓缓地开口道:“哦,我忘了狗不能吃葡萄。”   “……”迟等顿了顿,“你无不无聊。”   白年坐在迟等身旁,他手指拈起一颗葡萄,缓慢地撕开葡萄紫色的皮,露出水晶般的果肉。   迟等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的手指。   白年的指腹带着一点轻微的粉色,把那颗深紫色的葡萄衬得无比诱人。   迟等口舌发干,饥渴感瞬间充斥上了自己的身体。   “饿,白老师。”   迟等说。   认真剥葡萄皮的白老师瞥了他一眼,随后把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甜吗,白老师?”迟等不耻下问。   白年开始拈第二颗葡萄,嘴上说:“还行。”   迟等垂涎欲滴:“白老师,狗现在能吃葡萄吗?”白年嘴角翘起了些微小的幅度,之前因为跟聂平打电话时听到那批哨兵家属近况时升出来的烦躁感缓慢地降了下去。   他面目柔和地剥葡萄皮,直到葡萄露出了一半晶莹的果肉,他侧看了迟等一眼。   随后在寂静的客厅内,听见了迟等吞咽口水的声音。   白年没忍住笑,随后他把葡萄往迟等的嘴边递过去:“吃。”   他言简意赅。   果肉触碰到迟等嘴唇的时候,迟等先是伸出舌头舔了下,随后他张开牙齿叼住被剥了一半皮的果肉。   白年才准备松开捏着半个葡萄的手指:“自己……”一个“吃”还没吐出来,迟等的舌头把整个葡萄卷进了嘴里,然后直接叼住了白年的食指。   “……”白年触不及防感受到迟等柔软的嘴唇、以及湿滑的舌头,他脸色瞬间一黑。   迟等舌尖在白年指腹上轻轻搔刮似地舔了下,而后迅速见好就收地松开了白年的手指。   他把嘴里的葡萄“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皮跟籽都没有吐出来。   白年伸直手指在迟等的睡衣上擦,臭着脸嫌弃道:“脏死了。”   迟等一颗葡萄吃得十分开心,根本不在乎自己衣服的干净程度。   “白老师,真甜。”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写这一章的心路历程是——要过下剧情过下剧情了然后写着写着——写个der的剧情 第40章   白年睡前坐在床上翻了会儿之前让主哨塔的江寻州给的已归档的档案。   档案资料是六年前九月份进一号黑渊大门的七名哨兵的资料,其中白年都给他们做过治疗记忆不同程度的精神唤醒。   资料数据中显示从九月初,这七个哨兵从八月底就开始到哨塔的治疗组做一系列的身体、精神检查。   白年当初在主哨塔时,粗略地看过这份身体检查报告,所有一切指标都达到了合格线以上。   他们用治疗组的仪器测出来的精神稳定甚至为优秀。   也没有人发现他们精神海中放了一只白年的精神体。   直到一个月后,这七个人都没回来。   因为这在当时是重大安全事故,为避免给哨兵造成恐慌,哨塔特别成立了调查组来调查整件事情。   这事从当年十月份调查至同年年底。   调查组在第二年伊始,就开发布会给民众宣布调查通报。   调查通报中说进行黑渊的观测员玩忽职守,导致错过了那批哨兵传递而来的救援信息,以及治疗组的身体检测人员在做身体检测时的粗心大意,导致并未及时发现那批哨兵的异常。   当然,最主要的通报对象还是白年。   说他利用权力非法入侵哨兵精神海,导致进入黑渊的哨兵精神异常产生危险无法回来。   总之很多环节都有错误,但是白年犯的是重大违规。   白年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之前,甚至都没来得及去自己亲自去观察分析下这批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没从黑渊出来。   等白年被羁押审讯三个月,一出来就直接向哨塔申请查看那批哨兵进黑渊的信息。   但是这个申请立刻便被哨塔给驳回了。   再几个月后,他上特殊法庭,吊销了精神唤醒师的执照,终生不得再从事相关工作。   这一场重大的安全事故在历时八个月才彻底落下帷幕,几个哨兵从进入黑渊到再没从黑渊出来,这一个多月期间他们所经历的数据已经归档尘封,没人再关心他们到底在黑渊内经历过了什么。   时隔五年多,白年拿到这几个已经被归档了的档案。   他在接手迟等到现在的这三个星期间,已经反复看过很多次这几份档案。   在进入黑渊时,七位哨兵的各项数据都非常正常。   如果用游戏数据来表明的话,白年甚至可以说其中有几个人是满状态。   之后是哨塔观测台的检测信息,在九月七号时晚九点三十六分时候给出了一个短暂的黄色标记。   证明这群哨兵中有人精神出现衰退、痛苦的征兆。   但是仅是一分钟后,标记就变为了绿色,这个人的精神得到了安抚。   数据真正明显显示出问题是在九月中下旬时间,他们的数据频繁变为黄色,而后又迅速地恢复为健康。   数据异常如此明显,黑渊的观测台内工作人员即使没有实时发现问题,也应该在偶尔瞥见一眼时,就立刻向上汇报数据异常。   但是按照当时哨塔建立的调查组说法来说,这些观测台的工作人员玩忽职守,完全忽视了数据的异常,导致来不及对这批哨兵进行唤回。   “荒谬。”   白年垂着眼睛,面色冷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份数据报告。   如果是精神异常数据直接到达了红色的标线,观测台的工作人员没有实时关注到信息而导致出问题,还有话可说。   白年把手中的数据报告放到了床头置物架上,随手翻起了当时调查组发布出的报告。   他眯着眼睛记了下报告中所说的,因为违规、玩忽职守需要对这件事负责的人员信息。   他觉得自己有时间可以出门去拜访一下这几位,可以坐在一起聊一聊犯罪后的日常生活。   而家中这个跟黑渊有关的迟等,白年觉得倒不需要太急了。   迟等现在情绪比较稳定人又听话,白年觉得可以先让他舒服两天,然后再进行下一个疗程。   白年坐在床上简单地翻阅了下数据,分析了下现状后,他摘下眼睛上的眼镜。   他把眼镜轻轻地搁放在眼镜架上,伸出双指有些疲倦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睁开眼睛后,白年瞥了眼床边的时钟,凌晨一点多钟,床边台灯的光亮温馨。   夜晚安静到听不见任何声音。   白年眯着眼睛想了想,哨兵的五感大于常人,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味觉都敏锐异常,相对应接收的空气中传达的讯息是其他人好几倍,所受到的干扰也应该是其他人的好几倍。   白年闭上眼睛,耳朵认真倾听了一下周围空气的声音,他无法听到空气中尘埃震动的声音。   白年睁开了眼睛,他伸出左右手两根手指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再次闭上眼睛。   白年在一片黑暗中想,为什么会怕黑?——因为感觉会被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拖下去。   白年的记忆力超群,他在犹豫了片刻后,脑子里开始缓慢地回忆起自己进入到迟等的大脑里所听见的声音、所遭遇的事情。   在五感几乎被屏蔽的时候,只能感觉到这些恐怖怪诞的声音,他们从四面八方朝自己灵魂深处扎过来,逃也逃不掉的感觉。   白年在十分缓慢地回忆那种感觉。   在几乎一声能撞碎灵魂的重击下,白年脸色骤然白了起来,他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眼神中射出的光甚至带着骇人的气息。   白年松开自己抵着耳朵的手,他微微垂着头,一滴汗水凝在他鼻尖,欲坠不坠地悬挂了几秒后,终于滴在了白年的手背上。   白年缓慢地自问出了一句:“呻吟?”他抬起手,用食指指腹擦掉了自己鼻尖的汗水,蹙着眉道:“痛苦的呻吟声?”   白年在刚刚还没到一秒的回忆中,十分努力地集中了自己一切的注意力,在让人几欲呕吐的撞击下十分面前地分辨出,之前在迟等脑海中听见的细碎鬼语般的声音,好像是好几百万人同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   白年顿了顿,觉得刚刚那几乎要被人拽下深潭的感觉十分糟糕,他需要缓一缓,等下次再集中精神认真回忆一遍。   白年的手指在自己鼻尖轻微滑了滑,突然一下又想到了接下来要对迟等做什么了。   哨兵五感突出,迟等很显然是受不了他自己大脑里这些古怪的声音,从而让自己身体跟自己的意识割裂开了。   白年手指抹了抹自己额角冒出的薄汗,他觉得先要让迟等适应一下黑暗。   然后要像对待一个还没有产生自我意识的新生儿一样,对待对方。   白年愉快地拟定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计划,他本来准备关掉台灯睡觉。   临睡前,用数据观测仪观测了下迟等睡眠数据。   才点开一看,发现对方此刻情绪波动极大,人的精神处于浅眠中,但是却仍旧没有醒过来。   像是陷入了梦魇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的人。   白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串起伏巨大的数据观察了片刻,他清了清自己有些干涸的嗓子,随后掀开薄毯从下了床。   他穿上室内拖鞋,走路的步子轻得像是一只夜行猫。   白年轻轻地打开了卧室的门,客厅仍旧亮着巨大的顶灯。   这光线亮的让白年推门的刹那没忍住眯了下眼睛。   白年脚步缓慢地走到了客厅沙发旁,他面色冷静地盯着沙发上闭眼躺着的迟等。   他看见迟等脸色惨白,满脸的汗水,胸口起伏巨大,躺着姿势显得浑身僵硬。   白年垂着眼睛看迟等。   他听见迟等从腹腔内艰难地挤出了些饱含痛苦的呻吟,身上的棉质睡衣好像都被汗水浸透了。   通过白年刚刚的数据观察,迟等至少已经处于梦魇中有半个小时了。   白年的手指在自己的裤腿旁边一下一下计时般地点着。   点到第十下的时候,僵硬着平躺在沙发上的迟等身体开始缓慢舒展,他呼吸也缓慢平缓了下来,而后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在第二个十下过去后,白年看见迟等的嘴角翘了翘。   白年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正想着这是噩梦直接转美梦了?就感觉迟等的胳膊动了动,他两只手指捏住了沙发旁站着白年的裤腿,之后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一双眼睛明亮,水洗过般清澈,双眼不带一丝睡意。   他躺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在沙发旁看着他的白年。   然后他张嘴冲白年笑道:“白老师,你叫醒我啦。”   他语气诚恳,不带任何古怪的成分,甚至充满了发自肺腑地感激。   这倒让分明只是在旁边看了半分钟的白年有些许古怪情绪,白年咳了声,诚恳地说道:“我没有叫醒你,我只是想观察下你的极限在哪。”   迟等手肘撑着自己的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捏着白年裤腿的手指松开,长手往前一探一勾,直接抱住了白年的腰。   白年一声“啧”才从嘴里出来,迟等把脑袋直接埋进了白年的腰腹上。   他贪婪地呼吸着白年身上的气息,带着水汽的呼吸声从白年的腰腹处传出来:“让我抱下您,求求您了,白老师。”   白老师手指轻轻地叩了两下。   就听见迟等说:“我能听见您开门的声音,能听见您走到我身边的声音,能感觉到您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感觉。”   迟等说:“然后我就可以充满勇气地醒过来啦。”   白年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自己这个人跟一些与人类美好品质相关的名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他性格绝对是糟糕的那一类,是在自己概念中遇到个跟自己性格一样的人,也绝对要离他远些的那种。   这倒不是因为白年性格中存在一些自我厌弃的部分,白年比任何人都要自信,也更加理智明白,两个像自己一样的人相处在一起绝对是毁灭性的灾害。   白年的自我认知非常明确,他跟善良、英雄这种词语没有关系。   他在追求他的真相,也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可能犯错。   站在迟等的沙发前看迟等陷入梦魇,脑中也十分认真地分析对方的承受极限,他对人类的痛苦嗤之以鼻。   他对自己遭遇的痛苦都嗤之以鼻,他无法共情痛苦者。   所有一切在他的大脑中都可以拆分成任何有效或者无效的数据。   现在有一个人抱着他的腰,充满感激地感慨道——因为您,我才有勇气醒过来。   白年觉得有些可笑。   “不要把我想成什么英雄伟人,想成什么你的救命恩人。   也不要觉得是谁给你的勇气。”   白年手往下探,他捏住迟等的下巴,把对方的脸抬起来,跟自己视线对上,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是你自己想要活下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来不及了! 第41章   因为前一天晚上跟迟等聊了会儿,到第二天早上被迟等在客厅弄出的动静吵醒时,白年总共睡了三个小时左右。   他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雨水把他院子里的草地都全都打湿了,落在玻璃上滑下了一串晶莹的水渍。   白年闭着眼睛捏了捏鼻子,有些头疼地想着下雨天不方便遛狗。   客厅里迟等制造的动静仍旧很大,叮叮当当地让人以为他在拆家。   白年盯着窗外的雨水沉思,没隔一会儿,他突然听见“哒哒”的敲门声。   白年没说话。   门外的迟等说:“白老师,我听见你醒了。”   白年哦了一声。   迟等的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快乐:“白老师,你说我今天出门穿什么好?”“……”白老师头疼。   白年昨天晚上跟迟等说了,准备让他放松几天,再继续重塑他精神海的计划。   毕竟一根弹簧,被无限拉升到极限后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弹了。   白年觉得,这种弹性还是应该给予迟等。   白年就问他:“你明天想要去做什么?”迟等脱口而出:“跟您约会可以吗?”白年一个嫌弃的表情才露出来,迟等突然坐好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服跟头发,他脸上带上了十分标准又礼貌的微笑。   他这模样,乍看下竟显得有些文质彬彬,迟等保持着优雅又恰到好处的微笑对白年说:“白老师,我邀请您跟我明天约会好吗?”白年挑眉。   迟等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对我的印象可能不太好。   但是我当时就想邀请您跟我一起喝杯咖啡,之后坐在咖啡厅聊下彼此,再进行些能够增进我们感情的话题、活动。”   白年说:“你觉得你能出门?”迟等万万没想到这一点,他甚至开始畅想好了明天的剧情。   ——比如他跟白年出门,白年因为长相貌美又弱不禁风被流氓调戏,他金光闪闪登场,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份。   ——再比如说白年弱柳扶风,走路险些要被车撞到,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搂住白年的腰,把他从危险的地方带走。   这个时候最好还有些十分暧昧的音乐跟微风出场。   总之在迟等的设想中,一套约会流程下来,白年一定会拜倒他优秀的魅力下。   晚上两人喝些小酒,情到浓时,一定要在床上大战三百个回合。   他会看到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的白老师因他失神,因他而红眼。   迟等因为自己的设想浑身上下的血液流动都加速起来。   突然听见白年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人都呆滞了起来。   白年见迟等表情骤然凝固起来,这表情有些可笑,白年眼睛里浮上了些轻微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我不能确定你在人群中会不会有攻击性。”   白年似笑非笑:“我可不想因为什么监护失职,再被送上特殊法庭。”   迟等却突然有些愤怒了起来,他面皮微微涨红,对着白年扬起了下巴,他露出自己脖子上的铁质项圈,两根手指拽着项圈往白年眼皮底下拉,他粗着嗓子气道:“老子戴着狗圈呢!”白年对此有些啼笑皆非:“你在冲我发脾气?”他觉得迟等这副气急的模样有些可笑,“别说我没答应你什么,就算我答应了你再反悔,你又能怎么样?”迟等气得呼吸加重,他生气地低声怒道:“您说过您信用很好,不骗人的。”   白年不说话,迟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盯着看了会儿,竟显得有些可怜地带上了恳求。   “如果您骗我,我就杀了您。”   他眼神可怜,嘴上却恶狠狠。   白年神色冷漠,说话声音都冷了下来:“给你个机会换个正常人会说话的方式。”   “……”迟等肌肉都几乎有些不可控地颤了颤,他眼睛往下一耷,浓密的睫毛遮住了自己眼睛里的光亮。   白年手指在沙发上轻轻地叩了两下,冷漠异常:“我时间有限。”   迟等说:“不要骗我,求您。”   白年从鼻腔里并不明确地应出了一声。   迟等转身往沙发角落上一缩,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他嗓子从沙发里闷出来:“我睡觉了,再见。”   白年盯着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迟等,再次开口道:“再问一遍,你明天想要去做什么?”迟等说:“又不让我出去。”   白年说:“我让你出去。”   缩在沙发里的迟等立刻又坐直了身子:“真的吗?”白年看了他两眼。   迟等跪坐在沙发上,双手轻轻地搭上了白年的膝盖,他眼神诚恳,语气哀求:“求求您。”   白年眼睛向下滑,瞥了眼迟等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双手。   迟等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堪称乖巧地跟白年对视起来。   白年说:“如果做错了事情,回来要挨打。”   迟等伸手揉了把自己的脸,压下自己开心的语气:“没问题,白老师。”   白老师点了下头,觉得所有事情都聊完了,是时候回去睡觉了。   从沙发上站起来,听见坐在沙发上的迟等嘀咕起来:“白老师,吃软不吃硬。”   白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迟等仰起头冲白年咧开嘴笑出两排牙:“明天见。”   白年已经做好了带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哨兵出门的准备,奈何天公不作美,正在下雨。   而这个精神亢奋的哨兵,好像从几个小时以前就在客厅翻天覆地准备了起来。   白年头疼。   迟等敲门的声音仍旧在继续,他还孜孜不倦地在询问白年他今天的穿着打扮问题。   白年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迟等身上穿着一件T恤、肩上挂着两件T恤,手上还拿着一件。   他的头发用梳子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都显示他准备齐全、期待万分。   他冲着开门的白年比划:“白老师,你喜欢哪一件衣服?”白年脸臭:“有区别吗?”迟等说:“当然有了,颜色不一样。”   他还准备一一细说,“而且这件有个卡通人的头像……”白年伸出手在迟等脸前打了个响指,打断了对方的说话。   随后他手指指引着迟等视线往窗外看:“下雨了。”   迟等显得有些茫然:“下雨怎么了?”——下雨不适合遛狗。   白年面无表情。   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没什么,记得带伞。”   因为迟等这个人过于兴奋,二人出门的时候才早上七点,迟等撑着一把格子伞,走在路上十分兴奋地左顾右盼着。   他像是个久未出过家门的顽童,所到之处都留下他顽劣的痕迹。   白年黑着脸走在迟等身后,一边想着果然还是不应该放出来。   迟等家附近人烟稀少,路上几乎没人。   迟等在路上来回乱跑,踩了满鞋子的污水,还一脚踩进了一个巨大的水坑里,溅起的污水甚至都甩到了他自己的脸上。   他晃了晃脑袋,随后直接收掉了架在肩膀上的雨伞,对着雨抹了把脸,再回头喊白年:“白老师,您走快点呀。   我们先去喝咖啡,再去逛街,再吃中饭,然后去看电影吗?”白年面无表情走到迟等身旁:“一个看起来有病的哨兵,并不受商场、餐厅、电影院的欢迎。”   迟等顿了顿,他脸上布满了雨水,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完全被雨水打湿,他脸上茫然。   白年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迟等湿透的衣服:“没有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下雨天有伞还不撑,你以为在拍偶像剧?”迟等默默地哦了一声,他规规矩矩地把伞撑回了头上:“现在正常了吗?”白年默不作声。   迟等一脸“第一次做人不太熟练”的小心翼翼。   白年吐了口气,刚想说先回家换衣服,再开车出门。   话没出来,就见到迟等眼前一亮,他喊了声:“白老师小心。”   然后伸手一拽白年。   白年一时不防被他拉扯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一脚踩在了迟等脚下的水坑里。   一辆车从距他身边至少还有五米的距离飞驰而过。   白年黑着脸问:“小心什么,刚刚有什么危险?”“有车。”   迟等小心翼翼地说道。   白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迟等见状急了:“白老师您去哪啊?”他紧跟在白年身后,急切地说道,“打手心好吗,打十下,晚上回家再打。”   白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去换衣服。”   迟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还出来吗?”白年阴阳怪气了一句:“我信用很好。”   迟等小心赔笑,举起手指发誓:“我再也不胡闹了。”   两人换回家换好衣服,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八点。   下了几个小时的雨渐渐小了,迟等这次出门显得很小心,撑伞都撑得规规矩矩。   白年开车出来后,他十分规矩地收伞坐进了副驾驶,再十分规矩地系上了安全带。   车开了半个小时,开到了个平常人流人很大的商场停车场。   迟等从车里出来后,白年让他把伞留在车里,并告诉他:“人挺多的,跟着我,控制住自己。”   迟等嗯嗯点头。   等上行电梯时,白年又看了眼迟等:“如果觉得自己情绪快不可控了,要提前告诉我。”   迟等点头。   电梯下来门打开后,一股脑的人群朝门口等电梯的两个人涌了过来。   白年不是很喜欢被多人拥挤的感觉,蹙着眉头想侧到旁边去等,突然感觉自己衣服后背被手拽住。   白年回头瞥了眼,迟等手指拽住了他的衣服,脸上表情十分紧张警惕。   白年往旁边让,手往后一伸,直接抓住了迟等捏着自己衣服的手。   “站过来。”   白年握着迟等的手,让他往旁边躲。   迟等的眼睛睁了睁,他低头盯着白年跟他握着的双手愣了会儿,再抬头看电梯人已经走空了。   白年伸出一只手挡了挡电梯门,握着迟等的手走进了电梯里。   他松开迟等的手,按下电梯的楼层。   有三三两两的人跟着他们走了进来。   电梯门关上后,缓缓地上行。   迟等站在电梯贴墙的角落,他低着头,左手捏了会自己的右手、右手又捏了会自己的左手,然后他微微垂头贴在白年耳边小声说道:“白老师,您刚刚主动牵我手了唉!”电梯门打开,站在前面的人走了出去,白年瞥了眼迟等,他抓住迟等的手,带着他跟着人群走了出去,嘴上调侃道:“遛狗得牵绳。”   迟等被白年牵着走出了电梯,闻声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他身上噗嗤噗嗤地冒着些能让欢欣雀跃起来的小气泡,在白年松开手后,他垂头贴在白年耳边,轻声呼着热气:“汪。”   -------------------本来这章是想昨天发的但是没来得及错过了七夕,那就祝大家天天快乐吧~~嘿嘿 第42章   迟等在人群中显得十分警惕,任何一个从他身旁走过的身影都会让他身体紧绷一下。   与此同时,他又显得对人群好奇万分,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年身后,眼睛几乎眨也不眨地在观察周围的人群。   迟等的身高就哨兵来说,也是偏高的。   所以有几个人经过他身边后,又没忍住回过头目测了下他身高。   迟等如同四面八方都长了眼睛,发现别人注视到他身上的视线后,他立刻扭头凶神恶煞地瞪过去。   一般路人几乎都会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掉头就走。   当然也会有些脾气暴躁的,被迟等瞪后立刻反瞪了回来。   这个时候的白老师正皱着眉、臭着脸独自走在前面。   白年日常不逛街,来商场向来也目标明确,买东西就直奔买东西的地方,吃饭也直接进餐厅,多余的地方看都不看一眼。   这会儿溜达了两步路,实在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正烦躁,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骂声:“你瞪什么瞪?”白年回身看过去,迟等视线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不远处一个男人。   刚刚那声骂声应该是迟等对面男人骂出来的。   白年看迟等,见对方腮帮子都紧了起来,浑身上下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白年怀疑,对面那个男人的嘴只要再张开一下,迟等会毫不迟疑地跳过去把男人打得再也无法起身。   男人看起来三十上下,身体壮硕,旁边还跟着几个朋友。   ——对方是个哨兵。   白年眯了眯眼睛,在对方挑衅的神情中,冷冷地开口唤了声迟等:“喂。”   迟等不知道在叫他,身侧的拳头都已经攥紧起来。   “喂,”白年再次道,“迟等。”   他吐字清晰。   迟等攥紧的手掌缓慢地松开,他回头看向白年。   白年见迟等的理智回来,板着脸走到了对面挑衅的男人面前:“你好。”   男人冷嗤了一声:“让你旁边那蠢哥们,管好他的眼睛。   下次再见他这么瞪人,我眼珠子都跟他抠出来。”   在白年的认知里,没有人有资格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说话,他冷哼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时不时有媒体说哨兵是未进化完全的人类了。”   “你他妈说什么呢——”男人十分容易被激怒,闻言身子都直了起来。   迟等几乎在感受到对方攻击性的瞬间,立刻从白年身后冲出来,他一个越步跨过白年,赤红着眼睛,像是一只领地被入侵了的野兽。   白年立刻伸手拉住迟等胳膊,因为迟等力气大,他甚至被拽的向前小跨了一步。   白年听见迟等憋在嗓子里愤怒的声音:“杀了你。”   白年因为迟等骤然的不可控,而生起气,他低声怒斥了声:“给我滚回来!”迟等身体仍旧紧绷。   白年说:“滚在我身后站着不许动。”   迟等小声愤怒道:“他试图攻击您。”   白年臭着一张脸:“滚。”   迟等的脚步在原地犹豫地移动了片刻,随后显得有些萎靡地走回了白年身后。   白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垂着眼睛按了几下,随后才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男人,他满脸的嫌弃:“报警了,我严重怀疑你精神不稳定,且用药过量,需要带回哨塔进行下精神鉴定。”   对面男人顿了下:“你放什么屁?!”白年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一起等人来吧。”   男人犹豫了片刻,最后抛下一声怒骂,带着自己的朋友走了。   男人离开后,白年回头看迟等,迟等臊眉耷眼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白年冷嗤一声:“不想在外面待就滚回家。”   迟等从鼻腔里小声回话:“想待。”   白年臭着脸:“没有正常人会因为愤怒而杀人。”   迟等小声:“他想攻击您。”   白年仍旧臭脸:“我一脚能踹他十米远。”   迟等用眼神认真环视了分析了下白年的力量数据,怀疑:“真的吗?”白年懒得理他,抬起步子就走,走过迟等身边的时候,他啧了声,调侃道:“法治社会,没人能伤到我,小白。”   本来萎靡又有些战战兢兢地的迟等,在听见白年喊他后,立刻又情绪高涨了起来,他长跨步去追白年。   他还张开手指偷偷地往白年手边够,他的指腹挨到白年指腹,轻轻地贴了贴后,小声地说:“牵绳,白老师。”   白老师不可能大热天跟人手牵着手走路,他让迟等把手收回去,跟着自己好好走路。   迟等也没问白年要把他带到哪儿去,他试图握手失败后也不纠结,手揣进自己口袋里,乐滋滋地继续跟着白年。   白年把迟等带到了个理发店门口,进门前白年叮嘱:“剪下头发,回头人碰到你,保持冷静,最好别动。”   迟等进理发店后,十分认真恪守着白年给他下达的指令,他被理发师吩咐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眼白年。   白年微微扬了下下巴,迟等坐到了椅子上。   他双手紧握扶手,紧张地不像是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倒像是坐在牢饭内的老虎凳上。   理发师温和地寒暄:“你长得好高啊,你身高多少啊?”迟等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理发师寒暄失败,回到自己专业领域:“你头发好长啊,是想要剪个什么样的头发?还是说做下发型?我可以根据你的脸型来帮你设计发型哦。”   “……”迟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低沉着嗓子吐出了两个字,“随便。”   理发师还想要跟客户沟通,迟等的视线从镜子里跟他对视上,凶得理发师拿着剪刀的手顿了顿。   理发师开始默默地剪头,连正常的推销对话都不想再说。   因为客户不说自己想剪什么头发,而对方又是个披肩长发,理发师实在有些纠结,想着对方可能不想变发型,就小小修理了下发尾。   理发师辛辛苦苦地修了二十分钟的发尾,坐在等待区沙发上看杂志的白年放下杂志走了过来。   他站在迟等身边端详了片刻迟等的脑袋。   理发师跟他寒暄:“你俩朋友吗哈哈,你朋友不怎么爱说话哦。”   白年说:“剪了什么?”理发师干笑:“因为说是随便剪下,这位先生头发有些毛躁,我就帮他稍稍修剪了下层次。   你看看,现在毛躁是不是好了些,而且非常富有层次感,衬他脸型。”   “……”白年沉默。   “……”迟等盯着镜子里沉默的白年,同样沉默。   “我不要平头。”   迟等抗议。   白年看他一眼:“剪短一些吧。”   理发师又手起刀落二十多分钟,迟等终于换上了个清爽的发型。   顶着新发型的迟等在路过反光镜的时候,总忍不住看自己两眼。   看到白年带着他去吃中饭,上扶梯时,迟等站在白年身旁,没忍住翘尾巴般:“白老师,我换发型变帅了吗?”白老师不想回答蠢问题。   迟等又问:“白老师,你比较喜欢这种短发发型吗?”“……”白老师看迟等两秒,“安静两分钟。”   迟等哦了一声,开始在心里掐表。   白年不知道,让迟等出一趟门,竟然回让对方兴奋成这个样子,他像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人,第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絮絮叨叨又满眼好奇。   两人在餐厅吃简单商务餐的时候,白年让迟等闭嘴吃东西。   他看着迟等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给迟等打上了个画着问号的标签——没出过门?白年沉默地吃着午餐,心里缓慢地勾画着给迟等的画像。   ——哨兵,被做过人体实验,长期无法出门。   迟等拿着筷子扒拉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因为白年不让他说话,他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白年想着等迟等的精神海成功重塑之后,肯定要带去医院做下身体检查。   因为商场附近有里尔市图书馆,他二人吃完饭后,白年便带着迟等去了图书馆。   白年需要查一下跟蛇相关的资料,看书的时候,他让迟等保持安静,自己跟自己玩。   等白年迅速地翻过了好几本资料,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迟等也在看书。   迟等挑得书比较杂,而且他浏览书籍的动作十分迅速,让人会觉得这个人只是在随意地翻页而已,但是他又明显地神情专注。   白年见状顿了顿,他伸出手在迟等面前桌子上轻轻地叩了叩。   迟等像是处在十分专注地氛围下,突然被外在声音拉了回来,他猛地抬起头,眼内带着被吵到的惊吓。   因为图书馆不方便说话,白年压低声音:“你在看什么?”迟等说:“不知道啊,像是什么人物访谈记录。”   白年伸手想要过书来看。   迟等把书递给他,白年大致看了眼,发现是一本记录访问哨兵下黑渊时所遇到状况的分析。   白年想把书还给迟等,迟等说:“里面有一个人说的特别有趣……”迟等说着开始讲了起来,白年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常人复述自己看过的内容,一般都会挑拣出重要内容进行记忆复述,不会逐字逐句记忆的特别清晰。   但是迟等时间日期以及这个讲述哨兵的状态,这些细枝末节的内容都记忆的非常清楚。   白年沉默地翻到迟等说的那个人,在确认迟等记忆无误后,他随意向前翻了几页,找到了个人名:“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下黑渊,什么时候上来,又是什么时候接受本书作者访问的?”迟等有些疑惑地顿了顿,而后一一答了上来。   白年再次翻找了个人名。   迟等又答了上来。   白年把书还给他:“你的记忆力很好。”   迟等迟钝地“啊”了一声:“好像是吧。”   “过目不忘?”白年问他。   迟等摇头:“不知道。”   白年给迟等的标签便又多加了一项。   两人在图书馆待了一整个下午,白年本来准备打道回府,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出了图书馆,迟等浑身仍旧蠢蠢欲动,总之不想回家。   白年带迟等去商城停车场前,迟等走路磨蹭,等电梯的时候他站在白年身后哼唧:“白老师。”   白老师关注着电梯的层数。   迟等继续哼唧:“白老师。”   白老师看见电梯下了一层。   迟等哼:“白……”白年冷声:“有话就说。”   迟等说:“没约会。”   白年瞥了他一眼。   迟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电梯门上贴着的海报,小声:“看电影。”   电影院在五楼,白年带着迟等上去后,正好有一部电影在放映,买了票后,白年跟迟等进了放映厅。   白年不爱看电影,他在放映厅坐了五分钟,也不知道这部电影在讲些什么,他靠在电影院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   迟等没看过电影,规规矩矩地坐在放映厅看电影,看了半个小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大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东西在讲些什么。   他就有些无聊起来,他往白年身边凑过去,想要跟白年聊天:“白老师,你说这电影它讲的……”话没说完,在微弱光线的电影院内,迟等清晰地看见白年闭着眼睛睡着了。   可能因为晚上没睡好的原因,白年眼下有一层薄薄的眼圈。   他可能早就对这部无聊的电影失去了兴趣,戴在眼睛上的眼镜早就摘了下来。   迟等呼吸顿了顿,他把自己的呼吸声放轻。   觉得白老师可比大屏幕上播放的东西好看多了。   睡着的白老师闭着眼睛,一根根的睫毛好像都带着电影院的光。   白年的皮肤白,平时显得有些刻薄薄情的嘴唇微启着。   迟等觉得自己心脏被枪击了。   睡着的白老师,像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给人散播幸福的天使。   迟等心脏砰砰直跳,他凑近百年,他要乘人之危、乘其不备!白年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他眼神清醒,盯着凑近自己的迟等,脸上表情带上了些似笑非笑:“你算好了今天晚上回家,你要挨多少下打吗?”迟等的脸在距离白年十分近的距离,他冲白年咧开嘴笑,笑出了两排白牙。   随后他凑上前,十分轻盈地在白年唇上轻轻地点了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白老师。”   迟等说。   -------------------谈了两章恋爱了可以了!接下来继续那啥.. 第43章   迟等出去放风了一天,心情非常愉快。   回家后甚至非常殷勤地开始整理房子、打扫卫生。   等他拖完地、擦完沙发,白年从书房出来,他十分自觉地跟上前询问:“白老师,打手吗?”白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迟等继续殷勤:“我去拿尺子吗?”白年觉得这惩罚在迟等这里已经变味了:“打手心对你来说,都已经是件开心的事了?”迟等嬉皮笑脸:“那不是您说要打我吗。”   白年嫌弃地下扯了下嘴角,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正经说道:“我昨天晚上跟你说过,今天出门是为了让你精神放松的对吧?”迟等在沙发旁站立了会儿,最后还是直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他仰头看想白年,点头。   白年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你今天有感觉轻松愉快了吧?”迟等脸上雀跃的表情十分明显:“非常开心。”   白年点头:“很好。”   迟等十分期盼地盯着白年,想在今天这么美好的氛围下,听见白年嘴里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而后他就听见白年冷着嗓子,声音中几乎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意,开口说道:“从明天开始,以每天五分钟时间递加地增加你戴眼罩待在黑暗中的时长。”   迟等脸上表情一僵,感觉白年活生生把他从一个美得冒泡的梦境中挖了出来。   白年说:“然后,每个周末的时候出去放松一天。”   迟等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几乎有些牙咬切齿:“白老师给驴面前挂苹果,让驴追着苹果跑。”   白年嗤笑一声,对于这个比喻完全不反驳:“这么说也行。”   白年往迟等的方向凑了凑,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跑不跑?”迟等愈加咬牙切齿起来,他甚至小半张脸都憋红,咬着牙恨恨回话。   ——“跑!”白年表情愉悦地挑了下眉梢,他重新靠回沙发上,沉吟了片刻后,脸上表情认真起来:“我也不知道需要让你能在黑暗中待多久才行。”   迟等仰头看白年。   白年伸出一根手指,他指了指迟等的大脑:“你需要给我空出一段足够的时间,让我进到你脑子里去。”   迟等相较于其他哨兵来说,好像更加不喜欢大脑被入侵的感觉,他闻言脸上表情别扭起来,干巴着嗓音说道:“我不喜欢。”   白年本来在讲正事,脸上表情认真,声音中都带着思索,突然听见迟等这么一句,脸上表情一顿,笑着反问了一声:“我做过你喜欢的事情吗?”迟等抬起眼睛看了眼白年:“今天约会了。”   他提醒道。   白年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丝晦气,他还抬起手背略有些嫌弃地擦了下自己的嘴唇,再纠正自己说的话:“我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情吗?”迟等见白年脸上表情生动,没忍住闷着嗓子笑出了两声,而后在胸腔的震动中回答说:“您不需要。”   白年冷笑了一声。   在情绪恢复正常后,他面色冷静地继续开口说道:“之后我会尝试在能够跟你的大脑连接上后,切断你的五感。”   迟等闻言一愣,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别说是五感突出的哨兵,就是算是个普通人,失去他的听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也是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迟等摇头:“我不明白。”   一个人,如果站在这里,什么都感知不到,那会是什么感觉?生不如死,不外如此。   迟等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白年切断他五感这话后,浑身难受得像是一百只虫子在身上爬一样。   他打了寒颤,仅是设想就毫无道理地率先感觉到了恐惧。   迟等说:“我觉得会非常痛苦。”   白年沉默了片刻,他沉吟着说道:“我怀疑,你的大脑被非法的组织入侵、且进行过实验改造。   他们在你身上具体做了什么实验,我不清楚,但是十分明显地能感觉到你的大脑中存在一些你排斥的东西。   它们不应该存在在你大脑里,让你自己无法控制,也无法面对。”   迟等不理解,他面色认真,说话的语调都低沉严肃起来:“我不理解。”   白年想了想:“我的想法是,人类未出生之前,是感知不到自己存在的。”   迟等难得的觉得白年的想法可笑,他笑了一声,反问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重新再出生一次吗,白老师?”白年眯着眼睛看他。   迟等抬着眼睛看向白年,他声音中几乎带上了些自己都不太自知的嘲意:“那您得找到我的亲妈了,让她想想办法能不能再生我一次了。”   白年面色沉静地盯着迟等,在默不作声了好几秒后,看起来叛逆起来的迟等败下阵来,他垂下眼睛,再不敢跟白年对视。   白年冷着嗓子说:“抬起眼睛看我。”   迟等皱着眉头,脸色严肃地抬起了眼睛。   白年看着迟等,脸上表情也略显严肃,他沉着嗓子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需要承受的风险甚至比你要大。”   迟等不说话。   白年嗤笑了一声:“你自己不清楚你自己大脑里是什么状况?”迟等反驳:“我没让您进去。”   白年说:“如果你不配合我,或者只是口头上配合我,那么我进入你大脑里会被当成一个十分危险的入侵者,这会导致我不一定能成功出来。   我如果不能成功出来,那么你也一定活不下去。”   迟等对于自己的生命问题完全不关心,他闻言甚至还畅想起来:“白老师,跟您一起死其实也不错。”   迟等说完顿了顿,他坐直身子,凑近白年,手指搭在白年的家居拖鞋上:“我觉得,跟您一起死在我的大脑里,我觉得是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白年似乎早就料到迟等的不正常,以及他对于生命无所谓这件事,在停顿了两三秒之后,白年突然问道:“今天出去玩,开心吗?”迟等完全没料到话题转变会如此之快,几乎条件反射回答出了两个字:“开心。”   白年点了下头,语气平静:“如果死了,你就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开心。”   白年看向迟等,在缓慢地眨了两下眼后,他挑了挑眉梢,脸上表情几乎带上了些轻微的挑衅。   迟等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的脸,白年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迟等能从白年眼神中,看见明晃晃几个大字——你还死不死?迟等慢腾腾地垂下头来,他想白年之前说的,给他生命的意义这句话,确实是真的。   白年没有骗他,也真的是在赋予他生命的意义,也是真的在救他。   外面的人很多,会有人跟你吵架,有人给你剪头发,会有很多新奇的书本和有趣的小故事。   会有画面很乱的电影,有影院内总是听见的细小聊天声,还有白年平静的呼吸声。   会有白年手指的温度,以及他总是冷冰冰偶尔带着嘲讽的嗓音。   非常奇妙多彩的世界。   非常让人期待的星期天。   如果自己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奇妙多彩的世界,再也无法度过非常期待快乐的周末。   可是如果白年死了,不会说话不会动了,那么以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迟等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要弄哭白年,弄痛白年,在兴奋起来时甚至想要杀了白年,他要在自己死掉的前一秒把白年一起拉进自己的坟墓里去。   却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活着非常好。   只有活着的白年才非常好。   迟等重新抬起头看向白年,他抿了抿唇。   他像是受到了洗礼,认知都开始发生改变,他有些难受地冲白年笑了下。   随后哑着嗓子,赞叹出来:“白老师,您厉害。”   “我佩服您。”   迟等说道。   -------------------驯养进度9/10 第44章   聂平在把迟等送往白年家的半个月后,进行了一次回访工作,顺便想要跟白年交流一下迟等的信息。   为此他非工作日的周末,都主动加班早早来到了白年家门口。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给白年致电问是否有空能聊一聊,都被对方以“没空”二字给拒绝了。   他只得周六跑来加班。   早上九点钟,聂平就站在白年家院门口“铛铛”敲铁门,频率十分稳定地敲了一分钟,门内传来个有些耳熟又不是特别熟悉的声音。   “谁?”门内人问道。   聂平在听见这声音后愣了几秒,第一反应是白年家怎么会有陌生男人的声音?第二反应是白年竟然还有朋友?第三个反应才是——这声音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聂平满脸怀疑地站在门口斟酌用词:“你好,请问白老师在家吗?”门内那人声音压下来,充满了被打扰的不耐:“聂平?”聂平惊了一跳:“迟、迟、迟等吗?”迟等把门从里面打开了,他身高一米九多,站在人前给人十分强烈的压迫感。   聂平见开门的真是迟等,步子都往后退了小半步,电光石火之间他还在心中怒骂白年,竟然放任一个危险的哨兵来随意开门?!骂完后再凝神看向面对自己的迟等,发现对方休闲衣服外套着一件围裙,他手上戴着塑胶手套,一只手拿着把大剪刀,一只手上沾满了泥土。   看着像是副正在做园艺的居家模样。   聂平又惊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晌,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迟等皱着眉头,脸上表情显得十分不耐烦:“你有事?”“……”聂平觉得自己需要上呼吸机,他感觉迟等这表情像在表达,如果自己嘴里说出了句他不满意的话,他要直接一剪刀捅过来。   向来老持沉重又没脾气的聂平,在自己的内心疯狂地尖叫了起来——白年!白年!白年!谁让你把这个哨兵放出来的?!迟等说:“白老师在书房查资料,你是等他出来,还是下次再来?”聂平极力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稳定地跟迟等聊天:“我感觉你比在哨塔时,状态要稳定很多。”   迟等闻言看了他一样,他沉着脸满脸不耐时,让人感觉他可能随时一拳头把人锤死,此时脸上表情提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聂平一眼,又让人觉得他有些邪性。   “你是不是想知道白老师是怎么做到的?”迟等表情飞扬。   聂平只觉得这人邪性得很,十分勉强又尴尬地配合问道:“怎么做到的呢?”迟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不敢乱动的聂平,他往前凑了一下,聂平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迟等挑眉看向聂平,他故作莫测地嘿地笑了一声,随后缓慢地说道:“我告诉你哦聂组长。”   聂组长摆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听这个他根本不想听的回答。   迟等说:“白老师他,色诱我。”   “……”聂平。   迟等为了肯定自己的语句,还冲聂平点了下头。   聂平往后退了一步,他伸出手背抹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准备告辞,等以后电话约到白年再来拜访吧。   告辞的微笑才摆在嘴边,迟等在门口顿了顿,而后一言不发地走回了院子里。   “……”聂平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疑惑地往屋内探头。   就看见迟等蹲院子内花圃旁,正在十分认真地除杂草。   聂平咳了一声,想要唤回这个看起来正常又有些不正常的哨兵的注意。   蹲在花圃旁的迟等一个眼神飞过来,他压着嗓子凶狠狠地说:“别他妈打扰我除草。”   “……”聂平怀疑迟等被白年影响了性格。   他甚至怀疑白年给迟等进行精神操控,让迟等变成了第二个他自己。   正在聂平想要离开又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犹豫之间,白年家屋内的大门打开了。   白年看起来没怎么睡好,精神疲惫的模样。   他摘着眼镜打开了门,见院门口站着个身影,又缓慢地把眼镜戴了回去。   “聂组长,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聂平胳膊上夹着一个公文包,听见白年熟悉的冷淡的嗓子,像是见到了亲人,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之前你不是让我查迟等的信息吗?不是告诉过你,在哨兵的资料库内找不到叫迟等名字又年龄相仿的哨兵。   后来又用他的照片在肖像信息库中进行过比对,同样没发现他本人。”   聂平讲到这里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以下他话语中的幽默感,他加了一句:“倒是找到几个跟他五官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相似率的名人,嘿嘿。”   白年冷漠地注视着聂平,一脸“你以为你很幽默”的嘲讽感。   聂平尴尬地笑了声,随后继续道:“我们在哨塔时,曾经获取过他的血液样本。   也没有发现他的任何信息,甚至连与他相似都没有。”   白年闻言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们整个基因信息库都找不到与他相似的基因?”聂平点了下头,他也一脸困惑:“我也觉得十分奇怪,他的信息没有记录的话还可以理解,但是他的父母、兄弟、姊妹、甚至是远到不能再远的远方亲戚,竟然没有。   他的匹配度为零。”   聂平沉思:“这证明这个人是个孤立存在的。”   聂平看向白年,脸上的犹疑十分明显,“就像是‘嘭’地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哨兵,他没有任何过往,凭空出现。”   相信科学的白年先下结论:“哨塔的基因数据库建立的不够完善。”   聂平反驳:“哨塔从建立伊始,就一直在建立这个基因库,普通人偶尔会有遗漏且不说,哨兵跟向导的基因数据统计一直是十分严厉地在执行。”   白年沉吟。   聂平又说:“更何况,这不是简单遗漏问题,是整个基因库找不到任何与他相近的基因。”   聂平想了想,补充道,“有一个理论,是说一个人通过多少人就能够认识所有人什么的……”聂平一个显摆还没显摆完,白年瞥了他一眼。   聂平呃了一声,把半句话噎回了肚子里。   白年替他补充完:“六度分隔理论,你能通过你认识的六个人的社会关系去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聂平赶紧点头:“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而迟等却好像没有这个链接。”   白年跟聂平二人站在家门口火热地讨论着迟等。   而被讨论的当时人正蹲在地上揪草,他听力十分好地听完了整席话,随后举手发言:“白老师。”   火热聊着的两个人话音顿下来。   白年站在门口瞥了他一样,而聂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话题的主人公正蹲在旁边,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把杂草都修剪掉了。”   迟等听话地开口道。   白年“嗯”了一声。   聂平没有忘记半个月前,他还是让三个大汉把迟等给绑着送进的家门,没想到仅仅半个月时间,那个随时要吃人的哨兵,竟然会听话地蹲在白年家帮忙除草。   聂平满脸疑惑地看着白年,而后手脚加眉眼乱飞地比划了起来。   他双手指向迟等的方向,再十分夸张地冲白年摊手表达困惑,他无声问:“怎么做到的?”“白老师——”迟等的声音就从他头顶传了出来。   聂平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心脏扑通一声,差点腿一软直接伏到地上去。   就听见迟等继续道:“照这种说法的话,那应该是所有跟我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你们信息库上。”   白年盯着迟等看了两秒,他突然说道:“迟等是从黑渊上来的。   聂组长,你跟我进屋拿地图看一下,目前为止的六十八个哨塔所在地,其中会不会有一整个闭塞的部落或是村庄都被黑渊吞噬的地方。”   聂平摇了摇头:“理论上不会有。”   白年想了想说:“你们哨塔的巡逻队,很少去的地方也不会有吗?”聂平说:“您也在哨塔待过,检测到了黑渊物质的地方,我们都会立刻去疏散当地人群,建立哨塔把黑渊隔离开。”   白年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思维进入了死角,他也不纠结,等到迟等的精神海恢复后,所有的记忆自然都会有。   白年转身回屋,迟等摘了围裙跟手套,脱掉鞋子,赤着脚立刻就跟了上去。   没有任何人招呼的聂平在原地等了等,最后不请自入地也跟进了房间。   白年走到水吧满脸沉吟地喝水;光着脚进屋的迟等走到沙发旁,他往沙发上一倒,一双长腿一叠,直接堵满了整个沙发。   随后迟等撑着自己的脑袋,满脸大爷的模样盯着跟进来的聂平。   他像是一头雄狮正盯着入侵自己领地的其他小动物。   聂平头皮发麻,他想了想,准备跟白年说有事电话联系。   喝完水的白年,把水杯“哒”得一声放在了水吧桌子上,他好像才看清迟等这副大爷模样,眉头一皱,冰冰凉两个字吐出来:“迟等。”   迟等爽快又显得有些吊儿郎当地“诶”了一声,随后立刻收回了自己架起来的双腿,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皮笑肉不笑地冲聂平说道:“聂组长,别站着啊,坐啊。”   聂组长不敢坐,他走到白年面前,挤眉弄眼的。   他觉得在迟等面前,连白年都变得面目可亲起来了。   “白老师,怎么让他这样这样这样的?”聂组长小声询问,只敢模棱两可的询问。   “什么?”白年问。   聂平声音更小了,他像是在说大秘密般地凑近白年:“好像挺听话的?”白年瞥了眼迟等,见迟等整个身子都坐直起来,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的方向。   在看到白年望过来的视线后,迟等几乎卖乖地冲白年笑了一下。   白年啧了声,收回目光,几乎一瞬间就能明白迟等那副表情下的含义:“他怎么说?”白年漫不经心地问道。   迟等在沙发上,浑身上下的毛都竖起来了。   聂平含糊其辞。   白年问:“说什么了?”聂平用自己最低的声线,充满怀疑地开口道:“他说,你色诱?”白年漫长地“哦”出了一声。   迟等立刻无辜地冲白年眨眼睛。   聂平在没听到白年反驳后大吃了一惊,觉得自己这个周六的早晨真的是十分魔幻的早晨。   他在震惊地消化了半分钟这个乍听起来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又十分合理的理由后,突然一脸疼惜地看想白年:“白老师,您辛苦了。”   “……”白老师。   聂平庄重地说:“您为了工作付出了太多。”   “……”白老师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   聂平又说:“我刚刚见您就觉得您好像有些疲倦。”   白年挑起眉毛看迟等。   迟等整个人萎靡地缩在沙发角落里,跟刚进门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   聂平小声说:“哨兵的体力一般都非常好,您……”聂平沉重发言:“要保重身体啊!”--------------------为什么感觉一到聂组长这,画风会突然改变哈哈哈 第45章   聂平走后,屋内的氛围显得有些凝固。   白年站在冰箱前面无表情地啃能量棒,迟等缩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摆弄一个六阶魔方。   他玩得十分认真,全神贯注不作他想。   白年哒得把冰箱门关上的声音,让迟等转魔方的手微微一顿,他满脸晦气地想着该死的聂平,有朝一日要把他给活吞了。   手指转动魔方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白年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响,迟等听见白年从冰箱处走到客厅玄关的脚步声,停顿片刻后,又往卧室方向走去。   迟等垂着眼睛转魔方,十分小心地舔了舔嘴唇。   随后他听见白年打开卧室门的声音,听见白年吐出两个字:“进来。”   把玩着魔方的迟等大拇指一不小心抠掉了魔方右上角的一块。   白年这句话,换成十天前,迟等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当时他兴奋得身体都开始发热。   对迟等而言,白年邀请他进卧室,无异于邀请他共度夜晚。   他第一次听见白年吐出“进来”两个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脚就立刻抬起来跟了过去。   而从第一个“进来”到今天聂平上门,十天时间,迟等听见“进来”两个字,脸上只剩下一阵扭曲。   “白老师,才早上十点。”   迟等小声提醒。   白年的手指在卧室房门上,轻轻地叩动了两下,不怎么有耐心:“喂。”   迟等拖着自己的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垂着头一边想把自己抠下来的魔方怼回原位,一边慢腾腾地往白年卧室方向走了过去。   白年见他动身,进卧室先把拉开的窗帘给拉上,随后从架子上勾下一个黑色眼罩。   迟等把自己颜色转成功了的魔方,放到了卧室入口的小桌上。   他赤着脚往白年卧室内的单人沙发处走去。   随后弯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他仰着脸看白年:“明天星期天。”   白年走到沙发上坐下,垂眼看迟等:“今天加十分钟,凑一个小时。”   迟等拧眉:“之前说一天加五分钟的。”   白年闻言凑近迟等微微一笑:“鉴于你今天跟别人说了,让我不太满意的话,我临时决定再加五分钟,有问题吗?”迟等仰着脸看白年,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飘忽着嗓子扭捏地埋辩解起来:“我也……没说什么话啊……”迟等说,“白老师,您要保持住您的专业性还有说一不二的信用度,不能因为生气而改变自己的原则。”   白年拿着眼罩的手望迟等脸前递,脸上表情带着些似笑非笑:“不是说我色诱你吗?”白年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双平常总是冷冰冰又略带嫌弃的眼睛里带着调侃:“我色诱你,让你多加五分钟,可以?”迟等呼吸一顿,好半晌据理力争起来:“您这算什么色诱?”白年冷嗤一声:“哦,我这不算色诱?”白年嗤笑道,“那你跟聂平放的什么屁,看见他走的时候那表情了吗?”迟等反省:“我那不是看他那副呆傻模样,逗他玩玩嘛。”   白年把眼罩轻轻丢到迟等腿上,二话不说:“戴上,一个小时,马上掐表。”   迟等伸手捡起掉到自己腿上的眼罩。   他可谓是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   十天前,他答应了白年让自己戴眼罩,以每天五分钟的时间递增来适应黑暗。   而且为了确保戴上眼罩确实足够黑,白年还让他进了卧室,因为白年卧室避光性非常好。   到昨天晚上九点多钟为止,迟等已经能够戴着眼罩适应黑暗五十分钟。   在完全黑暗这段时间,他从开始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到能够静静地呼吸,他发现自己听觉、嗅觉、触觉在黑暗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因为这些感觉的增强让他变得能够暂时忍受眼前的黑暗。   五十多分钟,咬咬牙虽然能过,但这并不影响他一听见白年说“进来”两字,就开始心头打鼓,也不影响他看见这个该死的眼罩就开始发怵。   这对他来说,分明已经是足够大的进步了,但是对于铁石心肠的白年来说,完全不够。   白年从三天前,开始从不让迟等动,到戴上眼罩后不让迟等发出任何声音。   还有此刻,白年手上捏着一只计时器,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可以动,不可以发出声音。”   迟等把眼罩攥得紧紧。   白年补充说:“不可以碰我。”   他显得冷酷无情,“用手指碰我的鞋尖也不行。”   迟等脸白了下来,之前几天白年不让他动,但是会默许他手指触碰到白年裤腿或是鞋尖的地方。   迟等脸色难看,嘴唇张合半晌。   白年垂眸看他:“能做得到吗?”迟等抬起一双眼睛看向白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怜:“您好狠。”   白年挑了下眉:“明天周末,出去玩。”   迟等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声音晦涩:“您给狗扔骨头,知道狗肯定会跑去接。”   白年听见他这比喻,没忍住轻笑出了一声:“哦,小狗。   明天要出去玩儿吗?”迟等皱了皱鼻子,非常勉强地从喉咙里憋出一个音节来:“玩。”   白年拿起自己手心握着的计时器,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开始计时,不许动、不许说话、不许碰我,不然计时直接归零,直到一个小时为止。”   迟等把自己攥在手心的眼罩打开,垂下头缓慢地戴上了眼睛。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迟等听见了白年计时器“滴”的表示开始的声音。   迟等浑身僵硬,十分努力地想要倾听周围的声音。   白年卧室隔音效果很好,他只能听见计时器十分微弱的电流声,听见白年平静的呼吸。   迟等咬着唇,十分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贴近这个呼吸声的动作。   白年坐在沙发上盯着迟等看了一会儿,自从迟等道他家来之后,他发现这个人身上带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有关于自己消失的几个小水母,以及那几个经过自己治疗后突然在黑渊失联的哨兵。   关于迟等自己的成谜的身份,以及被他厌恶的他自己的精神体,还有他能吞噬他人精神体的精神海。   这些事情,半个月时间,白年仍旧一样都没弄清楚。   不过经过半个月的观察,白年发现迟等的接受能力非常高,而且十分聪明。   迟等的学习能力非常强,白年怀疑只要迟等愿意的话,他在家自学他感兴趣的学科两年,甚至能直接成为该门科目的专家。   不过白年暂时没发现,他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   白年在自从上次在图书馆发现迟等也会看书后,每天会让他进自己的书房挑一本书看。   迟等看书十分迅速,没有特别喜好的类型,基本随意挑到哪一本看哪一本。   网购到家的无聊故事会小说、以及自己书房专业技能十分强的专业书,他都能翻下去。   而且到晚上聊天时候白年随意一问,他能快速地把自己看的东西复述出来,甚至有时候会加以自己的理解。   白年十四岁的时候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前在专业的期刊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他过去曾被媒体报道为天才。   白年毫不怀疑,如果换成是迟等,他也绝对会是一个能被媒体报道为天才的哨兵。   而这个本该非常出众的哨兵,此刻仍旧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   白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因为最近每天晚上查找资料,让白年有些疲倦,他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   在小憩的过程中,白年十分清楚地听见迟等的呼吸声开始缓慢地加重。   ——二十分钟。   这是第一个临界点,迟等会想要通过急促的呼吸声吸引注意,也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   迟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拉风箱似地“呼呼”直响。   白年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继续小憩。   再五分钟后,迟等开始咕咚咕咚地往下咽口水,他开始想要说话,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   白年踩在地毯上的鞋子,抬起脚尖轻轻地点了一下。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汗水顺着他脸颊凝聚在下巴处。   白年眯着眼睛看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十天了,每天都能汗湿一套衣服,真够呛。   第三十分钟的时候,迟等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而后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他像是罹患哮喘,每一次喘息十分费力。   迟等猛地抬起手,揪住了白年的裤腿,像是溺水的人揪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呼吸才稍稍平稳下来,白年抬起手上的计时器,“滴”的一声,重新开始计时起来。   白年没有说话,但是迟等能十分清楚地知道这“滴”声传出的信号。   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白老师……”他干哑着嗓子开口。   而后又是“滴”的一声。   迟等的声音都拔高尖锐了起来起来:“白老师!”回答他的又是“滴”的一声。   迟等顿了两秒,他抬起手,几乎想要揪掉自己眼前的眼罩,耳边又是“滴”的一声。   这“滴”声如同小鬼的催命符,让迟等彻底慌乱了起来。   “白老师,不要……”他声音中绷了一丝泪意。   “滴。”   迟等咬着唇:“我不要出去玩了。”   “滴。”   迟等抬手抓住自己的眼罩。   “坐好。”   白年冷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迟等缓慢地放下手:“不要重新计时,求求您了白老师。”   白老师说:“你好好听话,就不会重新计时。”   迟等恳求:“我好好听话,您不要重新计时。”   白年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镇定。   白年盯着满身汗水的迟等看了一会儿,最后皱着眉头抬起手中计时器,他把时间调回一个小时,重新开始计时。   迟等小声的呼吸着,保持自己不动以及安静。   第二个三十分钟过去后,迟等看起来已经绷不住了,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抑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   白年顿了顿,微微挪了挪自己的脚。   迟等抿住唇。   五十多分钟过去后,迟等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地颤栗,他的牙齿都因为这种颤栗而磕碰着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五十九分钟的时候,迟等按在地毯上,湿漉漉的手掌,十分小心地挪了挪了挪几根手指,他的指尖碰到了白年的裤腿。   白年垂下眼睛看了一眼,他按下计时器。   几乎在“滴”得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迟等猛地掀开了自己的眼罩,他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白年的目光几乎带上了些绝望。   迟等的唇抖了抖,几乎没绷住,两股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您不能这样。”   他小声说,“不可以再重来了。”   白年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反盖下计时器:“一个小时到了。”   迟等小声瓮瓮,心有余悸般:“真的吗?”白年挑眉,作势要拿起计时器:“给你看看?”迟等摇头,声音蔫蔫:“不用了。”   白年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伸出大拇指,擦了下迟等眼角沁出的泪水,啧了声:“哭十多天,每次戴眼罩都哭。”   白年道,“我看你跟别人说我色诱你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迟等仰头看向白年,声音里有鼻音:“我忍不住。”   白年又啧:“我没忘记,你刚刚好像说明天不出去玩了?”迟等闷声:“要玩。”   白年收回手,他从旁边小几上抽出了两张纸,迟等见状抬起双手刚想去接纸巾擦自己控制不住往下滚的眼泪。   白年拿着纸巾的手突然轻轻覆盖上了他的双眼。   然后迟等感觉自己冰凉的唇上,覆盖上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迟等只觉得刹那一股气从脚底板蹿上了天灵盖。   白年松开手,把纸塞进迟等手心,眼珠盯着迟等的眼睛:“做得非常好。”   他语调缓慢。   迟等在那一刹那所有的惶恐、害怕、甚至是即将涌上头顶的窒息感都全部消失了。   白年又缓慢地说:“这是在色诱。”   -------------------周五快乐!周末要出门,更不了! 第46章   十一月份的里尔市天气渐渐转凉。   迟等到白年家来的一个半月后,他几乎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黑暗中大部分时间也能保持冷静,白年让他养得那两条多灾多难的宠物蛇,在这期间还蜕过一次皮。   晚上七点多钟,白年板着脸坐在自己书房查阅资料,迟等坐在书房放置的沙发上看书。   与眼与眼书房内十分安静,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坐了数个小时。   墙上时钟哒哒两声,唤醒了废寝忘食的白年。   白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抬起眼睛看时间。   几乎在他抬头的一瞬间,认真看书的迟等也立刻转过头看向他。   迟等抬起手指点了点墙上的钟:“白老师,你今天一顿饭也没吃。”   白年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地点了点:“聂平发过来的所有资料里,这些非法机构的技术能力都达不到能够在你的大脑里,放一些他们想要放的东西。”   迟等对于这些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提问:“我们要出去吃晚餐吗?”因为迟等的情绪控制能力提高,走出门也挺像个正常人了,所以他被允许日常时间也能出门。   他开始时不时地邀请白年出去共进晚餐,饭后还要溜达着散步。   白年在整理翻看聂平打包发给他的资料,没空跟他谈情说爱。   闻言皱着眉头盯着迟等看了片刻,随后坐在书桌前,朝迟等招了招手:“过来。”   迟等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白年书桌前。   白年再次伸手,迟等就十分自觉地躬下了腰,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缓慢地凑近白年。   白年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迟等的眼睛,随后把自己的脑门贴在迟等脑门上。   白年闭上眼睛,缓慢地进入到迟等的大脑里面。   因为这段时间进入的十分频繁,让他进入迟等大脑内像是进入一个没有门的房子一样轻松。   迟等情绪控制能力的增强,让白年再没有遇到过初次进入时那种诡异可怖的状况。   迟等现在的精神海外围荒芜一片,白年走在里面,像是行走在战后的废墟中。   白年试图往深处走去过,但是还没走到迟等的精神屏障前,眼前的空间变得扭曲,再没有一条能走的路。   白年在迟等的大脑里进行了五分钟的巡视,在简单的记下变化之后,他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白年松开捂着迟等眼睛的手掌,挪开自己贴着对方的额头。   迟等的鼻尖冒出了一簇薄汗,仍旧听话地撑着自己的身子。   白年抬眸看他:“明天试下切断你五感。”   迟等伸出大拇指擦了下自己鼻尖的汗珠,刚刚恢复光明的眼睛转动了两圈,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第一反应先问道:“您会有危险吗?”白年看他一眼,他挑了下眉梢,好笑道:“那你得控制住你自己,我打不过你。”   迟等想了想,他上半身撑在桌子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您可以把我绑起来。”   白年也想了想这个可行性,十分认真地在考虑:“凭你的力气,一般的绳子应该很简单能挣脱。”   迟等吐槽:“您之前在院子里绑我的那条麻绳,我觉得我应该挣不开。”   迟等说着还伸出手比了个两只宽的大小:“这么粗。”   白年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勒死你都绰绰有余。”   迟等立刻跟着白年站起身,白年从书桌后走出来,他抬步立刻跟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白老师是不是心疼我?”白年疑惑地回看了他一眼。   迟等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脖颈,他抬起手扯了扯自己脖上项圈,笑嘻嘻地说道:“那根绳子那么粗,会勒疼我,让我受伤。”   白年嗤笑了一声:“那还要被绑?”迟等朝白年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我心疼您,怕您受伤嘛。”   白年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一大早,白年打开卧室门,就招手让迟等进来。   迟等听从召唤,立刻跳下沙发,赤着脚走进了白年房间。   一进房间,见白年床上的束缚工具愣了愣,随后他看向白年,意味深长地笑:“白老师,好情趣啊。”   白老师说:“你不是心疼我怕我受伤吗,你自己绑?”迟等走到床边,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啧啧了两声:“白老师,铁石心肠。”   白年也啧道:“你心肠软就好了。”   心肠软的迟等在地板上行坐了会儿,他从来没上过白年的床,没得到允许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爬上去,自己把自己绑好。   白年冲他扬了下下巴:“你坐上去。”   迟等舔了舔嘴唇,而后翻身坐上了床,他手指攥着床单,身上轻微发烫。   “床不是个好地方,白老师。   我容易想歪。”   迟等嘟囔道。   白年没心情继续跟他插科打诨,脸上表情严肃:“待会儿我回进入你的大脑里,切断你的五感。”   迟等坐在床上抿了抿唇,虽然早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是迟等对于未知仍旧保持着难以言明的恐惧。   迟等不说话,他垂着眼睛,伸手把床位的两根覆了软垫的绳子系在了自己右脚脚踝上。   白年站在床边注视着他:“我退出来后,你会保持失去五感的状态,我需要让你的大脑失去很多包括时间在内的概念。”   迟等垂着眼睛继续绑自己的左脚,他手指微颤,没有说话。   白年说:“我不会告诉你具体时间,可能是一个小时、十个小时、一天,甚至是一个星期。”   迟等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了白年一眼,小心问道:“人有三急了怎么办,白老师?”白老师眯了眯眼睛:“我应该把你绑到卫生间去?”他自我询问道。   迟等冲白年十分无辜地笑了下:“卫生间多冷呀,我感冒了怎么办?”白老师冷笑一声:“那就病死。”   迟等闷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比了个敬礼的手势:“我给您洗床单。”   白年走到床脚,把迟等已经绑好在脚踝上的绳子勒紧。   迟等被拽的双腿伸直,他觉得嗓子有些痒,难耐地轻咳了一声。   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迟等哑着嗓子有些难耐地吐出些音节来:“白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不可……”“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白年立刻回道。   迟等抿了抿唇:“好过分。”   他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白年。   白年给他勒紧了脚上绳子后,又走到他身后准备绑上他的双手。   迟等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手给白年,眼巴巴地望着白年。   白年被他的表情逗笑,一直显得有些严肃的面部表情趋于柔和。   迟等立刻打蛇上棍:“白老师,你说我会不会被吓到彻底醒不过过来了?”白年看了迟等一眼,他能从对方的神情姿态中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迟等现在十分紧张,白年本来想嫌弃地骂上两句,见状十分罕见地把话放回了肚子里,平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迟等舔了舔嘴唇,他眼巴巴地瞅着白年。   白年绕到另一侧给他绑手。   等四肢都绑好后,迟等以一种四肢打开的姿势平躺在白年的床上。   因为紧张,迟等侧着脸,把自己的鼻子连同半张脸都埋在了白年的被子上,他鼻子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白年的气息。   白年坐在床沿边,伸出手掌,覆盖上迟等的额头。   迟等把脑袋摆正,喉结滚动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十分急速地几乎算是喊了出来:“白老师,等我醒了您跟我上床吗?”白年的手掌覆盖上了迟等的眼睛,额头贴上迟等的额头。   “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白年漫不经心地回上了一句。   而后迟等就听不见声音了。   他感觉自己在一条漆黑的路上狂奔,跑着跑着,他感觉不到自己狂奔着想要逃离的双腿,而后连自己也感觉不到了。   他像是一抹拥有残存意识的游魂,在虚空之中徘徊。   虚空中有很多跟他相似扭曲的残魂,每个残魂都像是被拉进无间地狱的怨鬼。   他觉得自己在飘荡,他的肉体好像承载不了自己的灵魂。   内里的精神想要突破肉体的桎梏,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像是冲破樊笼,冲破禁锢,冲破自己过去所经历过的一切事情。   迟等被缚在床上的躯体开始剧烈地扭动,他动作大到让垫了软垫的束缚绳在他手上都勒出了红痕。   白年的手掌压着迟等的胸口,他的意识在迟等的大脑里穿梭,想要往那些被迟等自己都舍弃了的地方走去。   白年额头冒出了些轻微的汗珠。   迟等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张嘴开始无声的喊叫。   白年蹙着眉头压着迟等,在几乎抵抗不住,即将被迟等的大脑驱赶的前一秒,白年似乎看见了一个大标记。   像是建筑物上的大标记,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白年被弹出来后,捂着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了数下,他盯着在床上痛苦扭动的迟等,随后侧过眼睛去看墙上的钟。   距离自己进迟等脑内,封住对方五感也不过十多秒的时间而已。   白年沉默了片刻。   迟等觉得自己正安静地待在虚空之中,他的意识正在无限的放大,他开始觉得自己变得无处不在,好像他的灵魂碎裂成几十块,在各个范围内飘荡。   迟等想了想,觉得这样十分无聊,他想把自己再次分开,去往更多的地方。   而后他突然听见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   “声音。”   迟等的耳朵开始能够聆听见声音,他听见空气震动的声音,听见尘埃落到地上的声音,听见布条卷曲的声音,白年的声音如同破开了混沌的盘古,一道声音劈开了他的天与地。   “触觉。”   迟等感觉到自己身下柔软的床,自己手腕、脚腕上被绑起来灼热的触觉,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烫伤。   他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碰在自己脸上。   迟等的眼泪簌簌而下。   “视觉。”   迟等眨了眨眼睛。   他看向白年。   全部都是白年。   整个世界全部都是白年。   迟等对着白年惨烈地笑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干涩着嗓子说:“白老师,亲下我好吗?”   白年用剪刀把迟等手腕上绑着的绳子剪断后,让迟等自己解自己腿上绑着的束缚。   他坐在床沿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纸笔,凭着记忆开始画自己在迟等脑中看见的那个建筑图标。   白年聚精会神地在回忆那个图标上的细节,下笔十分干脆。   床上的迟等花费了很长时间艰难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后,他有些茫然地在床中央呆坐了片刻,他觉得头有些疼,嗓子也疼,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有酸胀感,脑子却感觉异常清明。   迟等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略微缓过了片刻后,他瞥见了白年背对着他微曲的背脊。   迟等手脚有些无力,几乎算是从床中央爬到了白年身后,他跪坐在白年身后,膝盖抵靠着白年。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缓慢地开口道:“我隐约记起来,我可能从小就在一个研究院长大,一直在被当成实验体在做实验,不能出门,没有自由。”   垂着眼睛画图的白年,他的手顿了顿,随后侧过头瞥了眼迟等。   迟等的脸色还有些发白,脸带着思索:“后来我产生了一种我分散在各个地方的感觉,我觉得我自己变得十分自由,还无处不在。”   白年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迟等把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到了白年的后背处,他微垂着头,轻声说:“我在刚刚一瞬间也感觉自己非常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迟等说,“我十分清晰地记得,我准备走了,白老师。”   白年手指在纸张上轻轻地点了点,他语调平静,几乎拥有能够安抚人心的作用:“然后呢?”迟等低声笑了下:“然后您把我叫回来了,白老师。”   白年有些不太理解:“你说你当时觉得非常自由,而且是主观上真的想要走了,为什么又会被叫回来?”迟等闷着嗓子笑:“我当时不知道,但是听见您声音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的感觉是在骗我。   它们想要骗我走,困住我,不给我自由不给我解脱。”   白年点了下头,他垂眼继续完善自己的衔尾蛇图标。   迟等额头贴着他的背脊蹭了蹭他的脑袋,他低声问:“白老师,如果哪天你发现我不正常,你还要不要我?”白年闻言嗤笑了声:“你以为你自己现在很正常?”迟等闷着嗓子笑了下,随后小声埋怨道:“您刚刚都没亲我。”   白年没理他。   迟等继续小声道:“之前您都会夸我做得很好,还会亲我。”   白年仍旧懒得理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吵地从嘴里嫌弃地啧出了一声。   迟等额头仍旧贴在白年的背脊上,他完全没有被白年嫌弃地声音给干扰,他闷着嗓子笑了两声:“您脾气真的很不好。”   白年垂着亚宁画完了最后一笔,准备待会儿拍照发给聂平,让他查查这个图标会在什么地方。   迟等压着嗓子,仍旧略带笑意的嗓音又传了出来:“白老师,什么时候洗干净跟我上床?”白年把迟等从自己背上抖了下去,他转回身瞥了眼迟等,先是拿着自己画好的图摆在迟等面前:“这个图标,有印象吗?”迟等的脸皱起来:“蛇?”白年把图放回桌面上:“有没有可能就是你怕蛇的原因?”迟等眨了下眼睛,他缓慢又怪腔怪调地“喔”出了一声。   白年瞥他。   迟等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语调回复道:“我不知道。”   白年沉吟了片刻,就在迟等准备调笑白年故意转移话题,明明答应好的话却不算数。   白年摇了下头,撇了下嘴,说出的话没有丝毫作为男人的负担:“我看见你不一定能硬的起来。”   “……”迟等的眼睛缓慢睁大,他盯着白年看了好片刻,最后没忍住挺了挺胸,认真严肃地表明,“白老师,我身材很好。”   白年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   迟等吞了吞口水,在挨骂的边沿试探:“白老师,我明天去药店给您买点药吧。”   他抬起手比了个下流的手势,有些下流地嘿嘿乐道:“立竿见影。”   白老师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床上、精神已经逐渐恢复过来的迟等看了片刻。   迟等被白年看得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他没忘记自己最开始到白年家时,白年狠狠地掴了他几巴掌,严肃地告诉他——不要说白年不喜欢听的话。   ——暴君!迟等早就失去了揭竿而起反抗的心,白年一个眼神望过来,他一肚子下流话就回了肚子里。   迟等跪坐在床上,小学生似地朝白年伸出自己的双手,自我反省:“打手。”   白年从鼻腔里笑出了一声,他从床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坐在床上的迟等。   迟等还十分乖巧地抬着自己的双手,他的视线随着白年的动作而移动着,他仰着脸看向白年。   白年跟他对视了片刻,而后突然伸手摸了摸迟等的脑袋:“你让我有成就感,迟等。”   迟等有些轻佻地冲白年眨了下眼睛:“我是您的,从里到外。”   白年啧了声,并不是很喜欢迟等随时就能吐出的调情话。   “这种成就感等同于我十四岁时,在实验室里复刻出了我母亲的一份药方。”   白年缓慢地说道,“也等同于我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独自成功安抚了一位发狂的哨兵。”   白年的成就感向来来源于自己专业领域的优秀,他在面对自己工作专业领域的时候,从来都像是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人。   自己第一次复刻成功的药物是毒药还是解药,能救人还是害人,他并不在乎;第一位救助成功的哨兵是谁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迟等笑嘻嘻:“我非常荣幸能给您成就感。”   迟等眨了眨眼睛,“是因为我听您的话吗?”白年啧了啧,他凑近迟等,打了个比方:“你像是一只小狗。”   白年缓慢地说道,“是我在路边捡到一只濒死怀孕的母狗,把你从它肚子救出来,放进保温箱里,亲自喂养长大……”白年顿了顿,手指一抬,轻飘飘地说道,“到了发情期。”   因为白年的靠近,迟等不得不收回自己抬着的双手,他把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抬着眼睛看向白年,拖着嗓子反驳道:“白老师,此言差矣。   我第一眼见您的时候……”他想了想,十分干脆地用上了白年说的词语,“就到了发情期。”   白年的眼珠颜色有些偏淡,他静静地看着迟等的双眼。   迟等缓慢地咽了咽口水。   白年挑了下眉梢,慢条斯理地回道:“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我的小狗。”   迟等的呼吸声都顿了顿,他耳朵有些发烫,喉间憋了一些古怪的音节。   白年的眼睛里飘上了一些笑意:“人对自己亲手养大的东西都会有感情。”   迟等脸也开始微微热了起来。   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寻常人听起来,都会觉得有辱尊严。   但是迟等不是正常人,他觉得白年在向他表白。   是一个没什么平常人感情的白年,在告诉一个不太正常的迟等,我对你有感情。   迟等连呼吸声音都轻了下来。   流浪的小狗有很多,但是只有一只我把他带回了家,给它喂食,让它健康成长。   它变得亲人,听话,会冲人摇尾巴。   白年伸出一只手抚上迟等的脸颊,随后身体微弯,压了下去,嘴唇覆盖上了迟等的唇。   “把嘴巴张开,小狗。”   白年说。   迟等像是一壶已经沸腾了的水,整个人的意识已经蒸发进了空气里,他听话地张嘴。   白年把舌头伸迟等口腔内,嘴上还调笑道:“你知道什么叫接吻?”迟等感觉自己舌头发麻,全身都像是过电般地麻了起来。   白年声音如海中女妖般能蛊惑人:“要我对你感兴趣,你得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然后乖乖出来找我,想办法把我弄舒服。   听懂了吗,小狗?”迟等被诱惑被蛊惑,像是一个昏君对着个祸国妖妃拱手让出自己的王国,他嗯嗯两声,含糊应道:“听懂了。”   他甚至想要汪汪叫出两声,来回应白年的问话。   -------------------救命我不是想写剧情吗..怎么整天在写些不正经的东西哈哈 第47章   迟等喜欢白年亲他,喜欢白年揉他的头发,也喜欢白年触摸他,迟等晕晕乎乎意识不清。   等彻底回过神来,他坐在床头,沉静了很久后,跟白年打起商量来:“白老师,一人一次?”白年已经站在床边穿上了衣服,此刻正垂着眼睛一颗颗地系扣子,闻言瞟了迟等一眼,啧啧两声:“我觉得你还需要继续努力。”   迟等屈起一条腿,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下巴,他对着白年眨了眨眼睛。   白年系完扣子后,突然对着迟等伸了伸自己的右手,下结论:“没我手好用。”   迟等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腿,闻言闷着嗓子笑了两声,他侧着头看白年,故意做出些矫揉造作的声音:“白老师,你像个渣男,用完就扔。   我好伤心。”   迟等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嗓子也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白年看了他一眼,随后朝靠在床头静坐着迟等招了招手。   迟等立刻挪了过来,白年摸了摸他的脸,迟等便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白年的触碰。   他从鼻腔里哼出些十分短促的音节,随后像是个小孩子般撒娇似地埋怨了起来:“不舒服。”   白年也做出些怪腔怪调的模样,回嘴道:“真巧,我也不是很舒服。”   两个都不怎么舒服的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最后迟等咧着牙率先笑了出来,他闷着嗓子道:“好的白老师,我会好好学习。”   迟等笑,“我学习能力很好。”   白年啧了一声,虽然被调戏,但也不是很在意。   他松开自己摸着迟等脸的手,准备从卧室,离开前还吩咐道:“你收拾好出来,我要问一下。”   迟等应了一声,在白年推开门离开后,立刻后仰倒在了床上,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上深嗅着白年的气息,他双手双脚八爪鱼似地环抱着白年床上的被子。   迟等十分庆幸白年出去了,他觉得白年再在他面前待上一秒钟,他会忍不住冲上前直接扑倒白年。   他会像现在狠很地箍着白年的被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箍着白年的身体,会把自己的脑袋埋在白年身上用力地嗅白年的气息。   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想要从上到下地把白年给舔一遍。   他俩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想,但是不敢。   正常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白年也肯定不会允许。   迟等觉得自己中了白年的毒,还对此上了瘾。   站在白年身前的每一刻都从心里到身体都百爪挠心的痒。   迟等四肢并用地狠狠抱着自己怀中的被子,他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他想要尖叫,十分艰难地呻吟了两声。   在十分短暂的时间内,迟等松开被子,满脸潮红地伸手去抽床头的抽纸。   “妈的。”   迟等哑着嗓子小声暗骂。   不舒服当然是假的,白年一根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上,就已经能够让他浑身颤栗。   他只是不想把白年吓到,也不想让白年觉得他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忍不住就想要向白年撒娇。   就非常忍不住。   迟等五分钟后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从卧室走了出来。   他打开门一眼就看见,白年正站在水吧前喝果汁。   白年单手握着果汁,眼睛微垂着盯着自己面前的台面,他仰头喝了口果汁,眼睛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出门的迟等。   迟等一边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懒洋洋地走了过去。   他坐到水吧前的椅子上,伸手去拿透明的水壶要给自己倒水。   白年把自己面前的手机转了个方向,推到了迟等的面前。   迟等倒水的手一顿。   白年笑了声:“与衍与衍四十七秒,很不错的持久力。”   白年拍了下手,赞叹:“连工具都不用借用。”   “……”迟等放下水壶,十分错愕地看向白年,没忍住爆粗口,“谁他妈在自己卧室装监控啊?!”白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说你眼睛能分辨,耳朵更是能听见吗?”迟等嘟囔:“谁他妈都进卧室了,谁还有空去观察那些东西。”   白年放下自己喝了一半的果汁,嘲笑似地啧啧了两声。   迟等无力解释:“这是意外。”   无力完后,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连声音都大了起来,“这样的话,白老师不是更加应该反省自己吗?”白老师的人生字典中少有反省二字,闻言笑了一声:“我怕你这水平,我反省自己了,出问题的就该是你了。”   白年说完补充,“四十七秒。”   迟等跟白年不同,白年对于自己男性身份没有任何负担,行不行都无所谓。   迟等不行,他从见白年的第一眼,就一直致力于向白年展示自己的性吸引力,这会儿像是个患者天天跟他人吹嘘自己金枪不倒,其实背地里还要吃药就医。   迟等恼羞成怒,生起气来不想说话。   白年被迟等逗笑,故意唬他:“怎么,生我气?”迟等瞅他一眼:“怎么敢呢?”白年不再搭腔。   迟等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沉着嗓子开口说道:“白老师,您想要我承认……”迟等顿了顿,突然抬起手轻轻碰了下白年握着果汁的手背,随后继续道:“其实您简单的碰我一下我就受不了。”   迟等黑黢黢的眼睛盯着白年:“我感受到您的气息,我也有些受不了。”   迟等脸色认真:“刚刚您在房间时,我需要十分认真地控制住自己,才能没有把您按在我身下。”   白年挑了挑眉梢。   迟等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用了十分的精神在克制自己,在床上的时候才没有一口一口把您吃进我的肚子里。”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我可能会先从您的右脚大拇指吃起,连骨头带皮肉一寸寸吞进我的肚子里。”   白年的手指在水杯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脸色平静,没有丝毫被吓倒。   迟等看向白年,十分委屈地神色:“我十分努力在克制自己,不想把您吓跑。”   迟等以为白年会皱眉,会生气,会觉得他还没有教好,还要恩威并施地对他进行一番教育。   没料到白年脸色十分平静,闻言只眉梢微微动了动,声音轻松:“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迟等把有些发热的面颊放在桌面上,他小声嘟囔:“您不怕我?”白年声音发笑:“怕你?”迟等测抬着眼睛,努力地看向白年。   白年朝他勾了勾食指,缓慢地退后了一步,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小白,过来,跪到这来。”   迟等顿了顿,他脸上挂满了狐疑。   但是身体十分听话地站了起来,他走到水吧内侧,站在白年面前:“为什么?”他问。   迟等想,白年可能因为生气要惩罚他,罚跪、打手。   他单膝曲下,就准备跪到地上。   白年抬起脚,提了提他即将曲下的膝盖,声音中带着调侃:“好了,没事,站好。”   迟等眨了眨眼睛,又听话地站直了身子。   白年倒了一杯水,推到迟等面前:“你比你自己认为的还要听话。”   迟等转头看了眼白年,因为被夸赞听话而提出要求,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声道:“白老师,我可以喝果汁吗?”白年看了眼自己喝了一半的果汁,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迟等伸手去拿。   白年颜色偏淡的眼珠盯着迟等的眼睛:“你不会伤害我,我知道。”   迟等垂着眼睛小口地喝了口白年剩下的果汁,随后舒服地眯了下眼睛:“是,我非常努力地克制伤害您的冲动。”   -------------------呃晚了一分钟不好意思 第48章   入夜前,白年把自己根据记忆画下来的衔尾蛇图标,拍照发给了聂平。   他还向聂平索要了一份因为五年前“哨兵失联”事件而受到处罚的人员名单。   迟等在切断五感的训练后,精神状态意外显得不错,他喝了半瓶白年喝剩下的果汁,撑着脑袋坐在水吧前眼巴巴盯着白年。   白年问他是否有记起什么。   迟等撑着下巴,脸上表情有些迷茫:“很多东西,但我感觉不是我的。”   白年看他:“哦?”迟等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困在一间实验室里,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躺在病床上。”   迟等顿了顿,“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站在高楼上,非常痛苦,想要跳下去。”   迟等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的大脑因为他精神集中的思索,突然涌上了许多繁杂的记忆。   迟等沉下脸,懒洋洋地坐姿也直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年:“白老师。”   白年看他:“怎么了?”迟等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委屈,像是个在外受欺负的小孩回家见到了家长。   白年看他表情觉得有些莫名:“怎么?”迟等甩了下脑袋,皱着眉头:“我觉得都是非常不太好的记忆。”   白年沉吟:“什么样的记忆。”   迟等回说:“就是我跟您说的类似那些。   我觉得它们不属于我,但是这种非常糟糕的情绪却存在我的大脑里。”   迟等叹了口气:“让我觉得非常糟糕。”   白年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你觉得情绪糟糕,但是又明显感觉到这些情绪不是来自你本人?”迟等点头。   白年沉吟了片刻:“你吞噬了很多人的精神体,导致他们精神体残留的情绪影响了你?”迟等眨了眨眼睛:“您说过,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精神体,几乎等同于死亡。   死亡的话,精神体会随之消散,那这个死掉的人的记忆应该不会留在我的脑子里,也没办法影响到我。”   白年皱起眉头来,一个人失去精神体后重则死亡,轻则成为傻子。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方的精神体都会消亡,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体内留存过长时间。   白年的精神体属于意外,如果他的全部的精神体都被迟等吞噬,他也只能变成一个傻子或者死人。   因为他还精神健全地活着,所以他放入到别人大脑里的精神体才可能仍旧存活着。   白年思索:“那无法解释,为什么你觉得你身体里留有很多不是来自于你的情绪。”   白年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全是负面情绪?”迟等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开口:“非常糟糕的情绪,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我耳边让我自杀。”   迟等说完,突然闷着嗓子笑了一声,随后有些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声:“老子才不会自杀,混蛋。”   白年盯着迟等趴在桌子上的脑袋看了会儿,他怀疑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迟等会有非常多的记忆慢慢被记起。   这样看来,可能都是些十分糟糕的记忆。   “也不能排除,这些都是你本人的记忆。”   白年沉吟道,或许因为太糟糕了,大脑为了让身体正常运转会产生情绪剥离的状态。   迟等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在分析自己大脑中乱七八糟涌上来的情绪。   这感觉非常糟糕,像是自己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烤。   但是迟等听话,他知道白年需要更多的信息,他愿意为了白年上刀山下火海。   迟等闷着嗓子问:“白老师,如果我把所有一切都记起来了,然后会怎么样啊?”迟等觉得这些见鬼的记忆一点也不重要,他跟白年完完全全可以维持现在的状态。   他也不会是一个让人害怕的怪物……迟等顿了顿,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迟疑地说道:“白老师,我在我的记忆中,觉得自己是个会让人害怕的怪物。”   白年问:“这是你自己的记忆?”迟等抬起脸看向白年,他脸上表情严肃,说话的语调也较平常严肃了许多:“我觉得其他的都不是我自己的情绪,一个人不可能有的时候是小男孩有的时候是小女孩,有的时候是男人有的时候是女人,有时是老人有时是青年人。”   迟等脸色不大好看,许多絮絮叨叨的私语充斥在他的耳边人,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他情绪已经变得非常不好:“只有我是个让人害怕的怪物,这个情绪是我的。”   白年盯着迟等看了片刻,而后伸出手在迟等的脑袋上打了个响指:“好了。”   迟等抬起头去看声音传出的方向。   “别想了,去洗个澡。”   白年抬手指了下浴室的方向。   迟等糟糕的表情瞬间褪了下去,他“噢”了一声,没忍住蹬鼻子上脸:“白老师,今天晚上可以睡卧室吗?”   白年啧道:“你睡床还是睡地?”迟等龇起牙笑:“我可以给您暖被窝。”   白年挑眉。   迟等的尾音一转,嘿嘿笑出两声:“我当然是打地铺啦。”   白年往浴室方向扬了下下巴,示意迟等立刻滚去洗澡收拾自己。   迟等的情绪好转,他的精神没有集中在自己的记忆上,那些古怪的负面情绪便儒潮水般褪了下去。   他立刻又变得乐滋滋起来,想到晚上跟白年共处一室,往浴室方向走的时候都哼上了不知名小调。   迟等想今天晚上睡卧室一定要把白年拿下,他要一雪四十七秒的前耻,让白年对他欲罢不能。   他这边正摩拳擦掌准备热身大干一场,白年放在台面上手机震动了一下,白年面无表情地去拿手机。   白年垂着眼睛,单手去解手机的锁,耳边听见迟等开心哼小曲的调,他嘴角微翘了下,眼睛往迟等方向瞥了一眼:“小白。”   迟等进卧室的脚步立刻停住,他转身看向白年,捧哏般地立刻接嘴道:“白老师,您吩咐?”白年没怎么在意他这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自己的语气仍旧平淡:“你刚刚是不是问我记忆恢复了以后会怎么样?”迟等回了一声:“是的。”   白年就用那副“吃饭、起床、喝水”、以及把他从噩梦中唤醒、把他从惊惧中拉出、破开了他混沌意识的冷淡声音,随嘴说了句:“那你就可以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拥有你自己的身份证明。”   迟等没忍住嗤笑道:“白老师,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迟等眨了眨眼睛,用算得上是调戏的语气说道,“您的开心满意,对我来说才最重要。”   白年似笑非笑地看了迟等一眼,仍旧是随嘴开口的平淡语气,慢条斯理地接嘴道:“有了身份信息,就可以去相关机构登记注册法律所承认的关系。”   迟等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一句话在脑子中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分析了好几遍,然后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没忍住要往白年面前冲过来。   “白老师,您说什么?”迟等着急地问道。   白年耸了下肩膀:“去洗澡。”   完全不做解释。   迟等想立刻往白年身前狂奔的动作停住,他站在浴室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而后揉搓了好久自己的耳朵。   最后还是没忍住从自己喉腔内比憋出了一声古怪的呻吟声。   他拖长着语气:“白老师,您是不是在跟我求婚啊?”他因为这种设想,浑身上下骨头都酥了一大半,他觉得这一瞬间涌上来的快乐情绪能抵过他之前脑子中萦绕的所有负面情绪。   白老师,真有一套。   迟等有些兴奋地这么想着。   有一套的白老师瞥了一眼迟等,他表情算不上认真,仍旧似笑非笑,像是在跟人开玩笑。   白年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所以,”白年故意拖了拖语气,才继续道,“你以后乖乖躺在床上,让我上,听懂了没?”迟等完全没想到,白年前面那样的句子能发展是后面这句话,他没忍住粗着嗓子低骂了一声:“操。”   白年听见他骂人,挑了挑眉。   迟等忍不住骂人的冲动:“他妈的您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白年想说,就你那表情谁会猜不到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面上不动声色,并不搭腔,甚至开始拿起手机,点开了聂平回过来的信息。   随后白年听到迟等闷着嗓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声“嗯”。   白年瞥了迟等一眼。   迟等揉了下自己的耳朵,最后实在忍不住一下蹲到了地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企图给自己热起来的脸颊降温。   “听懂了,白老师。”   迟等闷着嗓子回嘴道。   白老师,真有一套!迟等气愤地这么想着。   -------------------好了感情已经发展的很好了开始走下剧情了么么啾 第49章   聂平回给白年的信息说图标他觉得有些眼熟,刚刚特意在自己的好友圈里问有没有人知道。   白年蹙着眉头盯着聂平发过来的这条短信,有些嫌弃对方这种习惯性说废话的交流方式。   隔了没两分钟后,聂平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之前你们学院的王院长给我发消息说,这个图标像是之前里尔市精神病院的院徽。   】白年看见这条消息明显愣了下。   上个世纪中旬,里尔市精神病院被荒废,又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重新建立了新的秩序的哨塔,为了纪念为向导哨兵做出卓越贡献的艾文博士,他们把里尔市精神病院改成了大学,且正式更名为艾文大学。   去年白年还参加过艾文大学建校六十五年活动,学校的校徽是个捧着书本的女人。   白年板着脸站在水吧内,他手指在桌面上急促地敲击着。   里尔市有个关着许多“精神异常”者的精神病院,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白年不懂,为什么迟等的脑中会出现这样的建筑图标。   白年的脑子清晰,非常多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在了迟等身上。   ——那么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个或许已经活了近百年的人?白年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迟等觉得自己一直在被人研究做实验。   到上个世纪中上旬时,受当时认知所限,人们还把这些“精神异常者”当成精神患者,可能在迟等的印象中,那些当时人类的治疗就是控制他,对他做实验。   ——迟等在刚刚说,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是个会让人害怕的怪物。   这明显跟当时环境也对上了。   白年的神思清明,每条线索一条条的捋顺下来,觉得这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白年想到这里,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了两根能量棒,他一边拆包装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查一下里尔精神病院的信息。   虽然只有寥寥的信息,白年仍是找到了里尔市精神病院的院标。   即使时间久远,图片模糊,白年仍旧一眼就认出这个在建筑物上的衔尾蛇图标,跟自己在迟等脑子里看见的完全一致。   精神病院的内部信息仍旧非常稀少,没有人知道当时的医生采取的都是什么样的治疗手段。   白年想,依迟等现在对于很多东西的抗拒程度来看,当时的治疗手段想必算不上多人道。   白年想搜索一下里尔精神病院彻底宣布关门的前因后果,网络上能查找到的信息竟然几乎没有。   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前后,到艾文大学建校的六十年代,这座精神病院有了将近十年的空白期。   那些曾经被医院确诊为精神病患,接受过不人道的治疗手段,而后又被承认是正常人的“精神异能者”会对医院做什么?白年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思索。   他怀疑,关于迟等的信息可能就藏在里尔市精神病院中。   白年准备明天去趟艾文大学的图书馆,看下能不能在图书馆的内部信息库中找到关于里尔精神病院的更多信息。   白年一只手大拇指快速地滑动着信息,另一只手抓着能量棒咔嚓咔嚓地啃咬着。   他觉得事情非常有趣,他像是一个被人生拉到迷宫路口的玩家,在迷宫中探索解密,慢慢地往迷宫的路口走去。   白年啧了一声,想到几个月前自己那么抗拒来自哨塔的工作,觉得有些好笑。   这件事情太有趣了,足够他消磨十分多漫长又无聊的时间。   他还能通过迟等查一下,他放入过精神体的哨兵的信息。   非常好玩。   白年热衷解谜,喜欢复杂的问题、难搞的东西。   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觉得一个人人生中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都是在虚度光阴。   当然他觉得自己也是在虚度时光。   他刚开始对迟等确实算不上多感兴趣,跟对方在相处的过程中也确实经常会产生不耐烦、烦躁等情绪。   后来也是在发现对方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后,对对方产生了兴趣,白年对于解谜十分有耐心。   所以,他对于迟等也变得越来越有耐心。   他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多富有爱心的好人,所以才能屡屡见迟等濒临崩溃而后又恢复正常。   白年用牙齿咔嚓一声咬断了能量棒,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他撇了下嘴。   有些好笑地想着,那只傻狗绝对离不开自己了。   白年把啃完的能量棒包装扔进垃圾桶里,活动了片刻酸痛的脖颈,又想着离不开也行吧。   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多有责任心的人,但还是会信守承诺的。   白年抬起手打了个哈欠,听见书房门口的敲门声。   白年还没回声,迟等有气无力的声音先传了过来:“白老师,我觉得好困,我可以先去睡觉吗?”白年说:“去吧。”   夜里十二点多钟,白年摘了眼镜,一边捏着鼻梁一边往自己卧室走去。   他需要拿睡衣去浴室洗漱,进卧室后发现自己卧室灯亮着,迟等卷在一个薄毯子里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最近几天因为精神损耗过大,迟等的睡觉质量非常好。   有的时候白年夜里从书房出来,迟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白年第二天早上醒来,这人还没睡醒。   白年本来准备直接去衣柜拿衣服,后来觉得地上卷着一个人实在有碍观瞻,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迟等身边。   “迟等。”   白年道。   迟等在睡梦中哼哼唧唧了两声回应他。   白年伸出脚轻轻踢了踢裹在毯子里的迟等,显得脾气很差地开口说道:“滚去床上睡,或者滚去睡沙发。”   睡着了的迟等迷迷蒙蒙地睁了睁眼睛,也没好气地说:“白老师不让我睡床!”白年气笑:“那滚去睡沙发。”   迟等这会儿才好像清醒了点,也没怪白年好端端地把他从睡梦中吵醒,抱着毯子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挨着床沿边小心翼翼地躺下了,他在枕头上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脸颊,随后长长地出了口喟叹:“白老师,你好香啊。”   白年脸带嫌弃,见迟等蹭了蹭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也懒得再骂醒对方。   白年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后,迟等仍旧挨着床沿,睡觉姿势都没变过。   他似乎是听见白年的开门声,躺在枕头上的脑袋又小幅度地动了下,他胸腔内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白年听不大清楚。   白年上床的时候想了想,随后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再关掉了房间的顶灯。   凌晨一点钟,白年打了个哈欠,十分难得的竟然也觉得困意满满。   他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因为床头灯光亮着让他感觉又些许不习惯,白年拧了拧眉头。   他睁开眼睛看了下床头昏黄的灯,又瞥了眼躺在自己身旁睡觉姿势都十分小心的迟等。   白年想着,明天得买一台亮度很低的小夜灯,放在迟等睡的那边床头柜上就好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床头台灯的方向准备睡觉。   他正对着的迟等,本来一直如同挺尸般一动不动的姿势微微动了动,白年就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拽上了自己的睡衣袖子。   白年顿了顿,假装自己没有发现。 第50章   等到白年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空气阴沉,透漏这一股连绵了好几个月细雨的湿漉感。   白年站在一条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小巷内,他周围的墙砖上贴了许多难以辩清文字的小广告,墙缝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白年入目就见这副颓败景象,他在原地站了站,微微思索了片刻,才挪动脚步,准备往巷子外面走去。   白年对自己十分了解,他是一个非常少眠,也鲜少做梦的人。   人类的梦境一般都是片段式的,也很少会产生如此清晰又真是的感知。   白年身上还穿着自己入睡前的睡衣,脚上甚至没有一双鞋。   湿漉还夹杂着黏腻水渍的地面,让赤着脚的白年感觉有些不大舒服。   他面无表情地往小巷外面走去。   他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唯一解释,就是这或许是迟等的精神图景内部。   是白年一直试图越过迟等的精神屏障、打开大门,想要进去的地方。   每个向导哨兵,在他的精神海深处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是自己从出生时就开始缓慢构建出来的,专属于自己的地方。   它包含着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所有想或不想要的经历及记忆,它可以藏匿最美好的东西,也可以从存放最邪恶的思想。   哨塔曾经明令禁止,向导越过哨兵的精神屏障进入对方的精神海深处。   其实意义就是在于禁止向导进入到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去,因为哨兵拥有完全掌控自己精神图景的能力。   向导作为一个入侵者,到对方的精神图景中去,几乎可以算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白年想,自己这次被迫被拉到了迟等的精神图景中,可能是因为这几周高浓度的精神恢复训练,让迟等的精神力绷到了顶峰,才会把躺在他身边的自己拉了进来。   当然还有一点可能,白年怀疑迟等的大脑的开发程度非常高。   普通人变为“精神异常者”是因为大脑的自我开发程度变高,从而使得向导跟哨兵拥有了自己的精神体。   而大脑的开发程度更高后,会发生什么,白年也不大清楚。   把一个跟自己同床的人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中,想必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   白年赤着脚从小巷里走了出去,小巷外面下着灰蒙蒙的细雨,街道上的建筑物都变得模糊不堪。   算不上多拥挤的人群在街道上缓慢穿行,白年眯着眼睛盯着街上人流。   街上人都穿着统一的条纹病号服,在细雨中也没人撑伞地往前走着。   白年眼神十分迅速地在各个人脸上扫过,发现路上的行人每张脸似乎都长得一样,都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   这个场景乍看之下,会觉得有些骇人。   白年仔细辨别了下这些人的五官,想着如果人脸都长得一样,那么或许这张脸对于精神图景的主人而言会有什么特殊意义。   经过了数分钟的对比,白年发现这些人就是最简单的一些五官的排列组合,像是游戏系统中统一分配的npc角色。   因为并不重要,所以五官大众,神情呆滞,乍看下去才会觉得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人。   白年嫌弃地啧了一声,细雨已经把他的头发还有睡衣都给打湿。   赤脚踩在粗糙地面上的感觉也非常糟糕,白年脸上表情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抬脚往附近一家商场走去,边走边思索着,之前对哨兵进行精神安抚时,是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内,找到这个哨兵在精神图景内的原住民,一般为这个哨兵的精神体,还要找到因为精神创伤而迷失在自己精神图景中的哨兵本人。   通常情况下,找到二者后,对方情绪就能稳定下来,白年就能够离开。   白年怀疑,迟等梦醒了之后,他应该能直接出去。   但是他向来不喜欢做干等着的事情。   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比如在对方的精神图景中去找些有趣的事情。   白年走到商场门口,感应门在感应到人后自动打开,白年抬步走了进去。   他想给自己找一双鞋,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拿一把雨伞。   白年非常认真地在巡视着商场内的男装店铺,他不知道,他进了商场之后,原本街上面无表情自顾自行走的人,突然十分统一地把自己的脸转向了他的方向。   它们直勾勾盯着他走进商场的背影,脸上却仍旧面无表情。   商场内的服务人员及顾客,跟街道上面无表情行走的人一样,也是统一的着装,面无表情地在自己既定的路线上走动着。   白年心里想着迟等的生活经验一定十分贫瘠,才会创造出这种僵硬的建模。   不过对方的精神图景好像是一整座城市,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了不起。   白年随意走进了一件男装店,无视了行动轨迹十分固定的两个服务人员,自顾自地挑了两件自己码数的衣服,直接穿到了身上。   然后他在男装店,随意拿了双男士拖鞋,坐在等候区里,再十分随意地拿别人挂着的衣服擦干了自己的脚。   他从男装店走出来后,原本两个走着固定路线的服务人员,其中一个人捡起了他擦脚的衣物,抖落了下又挂回了原位。   另外一个人,拿起他换下的睡衣,面无表情地坐在等候椅上,把衣服折叠整齐,放在了刚刚白年坐的位置上。   白年出商场前,发现了一家卖巧克力糖果的小店铺,他随手抓了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的动作非常自然,像是在逛自己家。   抓完糖后,他还伸手顺过了收银处放着的一本杂志,他边看杂志边往商场外走去。   杂志期刊上的时间十分清晰,2249年里尔市杂志五月刊。   白年挑了下眉,他从自己口袋里捏出一颗水果糖,撕开包装送进自己的嘴巴里。   2249年好像距离里尔市精神病院关门还有几年,白年想知道,在迟等的精神图景中,这个精神病院会是什么样子。   白年把杂志卷起来,捏在手上,出了商场后,无视街道上诡异的人流,伸手开始拦街上飞驰而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意外的好拦,就是车上的司机面无表情,像是直接能把车开到海里去,白年在车门外沉思了片刻,最后礼貌关上车门,还是决定去看下公共交通工具。   他可不想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死在了迟等的精神图景里。   地铁口堵着几个禁止通行的黄色障碍板,上面贴着地铁不可通行的通知,通知颜色已经发黄,像是已经贴了很久。   白年的母亲曾经是一位研究学者,过去发表过非常多的论文。   白年非常小的时候粗略地瞥过几眼母亲所写的东西。   她从社会学的角度进行了分析,分析向导及哨兵产生的社会原因。   到上个世纪初人类社会压力空前巨大,在经济学家口中早三十年就该崩盘的经济,在新世纪开始后便像是一根长绳一点一点被拉扯到了山顶的位置,之后经济危机就像雪崩一样压了下来,而与之伴随而来的是连续好几年的环境异常。   人类自杀及犯罪事件的大幅度提升,失业所造成的无经济来源人口众多,社会变得动乱不安,导致了公共基础设施无法再进行正常运转。   白年虽然学过历史,但是他的主攻方向是五十年代后从哨塔方开始承认“特殊异能者”存在后,这些向导哨兵的精神状况,以及哨兵精神稳定的方法。   对之前的社会环境并没有过特别深入的了解。   他没有想到在迟等的精神图景中,原来到了2249年,这个城市仍旧萧条异常,并没有恢复过来。   白年站在地铁口端详了片刻,在地铁门口被雨水洗刷变色了的阻挡板。   白年想,2249年对于迟等来说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第51章   白年到达里尔市精神病院大门口的时候,原本蒙蒙细雨逐渐变大。   白年撑着伞独自走在雨中,精神病院大铁门紧闭着,雨水成小溪状从铁门上往下滑动。   门口右侧保安亭的门窗也紧闭着,白年撑着伞走近,隔着雨雾发现里面静坐着两个保安。   白年在保安亭附近站了会儿,还没想到怎么进去,大铁门旁一扇小门“吱吖”了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   白年手掌捏着伞柄,推开小门,慢条斯理地走进了这个精神病院。   正对着铁门的是一栋六层楼高的建筑物,建筑物正中央的建筑图标就是白年曾在迟等大脑中见过的衔尾蛇。   ——这证明提供的信息没错。   迟等确实跟这个后来几乎查不到信息的精神病院有关系。   白年面无表情朝这座建筑物走过去,脑子还有些漫无边际地思索着——那迟等这个人的年龄算起来应该多大了?白年一个人撑着伞在空荡荡的精神病院大院内走得惬意万分,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他想到迟等的年龄保守估计八九十岁,觉得有些好笑地啧了啧嘴。   白年在大门口收了伞,他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把伞靠墙立着,随后伸手想去推门。   门没推开,有人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穿着白大褂,跟之前白年在街区看到的粗糙的人不一样,这个人表情丰富,几乎像是真实存在过的人。   白年端详了片刻开门人的五官,想要记下对方的长相,等醒了后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人是谁。   “屋巢镇过来的实习医生吗,怎么这么晚来报道?”对方张口,说话语调不耐烦又有些严肃。   白年挑了下眉梢,正常精神图景内的人物,要么像街区里人一样,无视外来者,大部分会十分敌视外来人。   因为对于精神图景的主人来说,外来者都是入侵者,入侵者被精神图景中的人物攻击都是常事。   白年倒还没遇到过,能正常交流的人物。   ——而且他怎么还有身份?白年几乎在下一秒就立刻向对方解释道:“下暴雨堵车了。”   开门人表情仍旧十分不耐烦:“算了算了,你先进来吧。”   白年点了下头,跟着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了大门。   身后的大门在他进入后“咚”得一声又关上了。   医院大厅内很多工作人员在走动,倒是没见到什么患者。   给白年领路的女士边走边吩咐:“之前负责301~305的实习生因为健康原因不得不放弃了这份工作,待会儿我带你到他工位上,你可以看下他的工作日志,我们整天都很忙,没空带你。”   女士说着说着语气又不好起来,“这群人越来越疯了,你自己得注意下安全。”   白年应了声,试探道:“会伤人吗,我们院倒没有这种情况。”   领路女士语气不善:“还不是那个女的,到处跟这群精神病人宣传说这不是病,让那群疯子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了,天天闹事,给他们的药都藏起来不吃。”   白年顿了顿,突然想起来艾文这个时候可能在这个医院内。   领路女士好像才反应过来这个吐槽不应该跟白年说,立刻闭嘴断了话题。   白年没搭腔,领路女士带着白年到了办公室内,指了指他的工位:“我们现在没空带新人,你先自己熟悉下环境,等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我们院会统一个新人做培训。”   白年的点了下头。   领路女士要离开,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特意吩咐了一句:“我们右边那栋是就诊部,现在这情况一般没什么人在。   左边那栋是实验楼,你没事不要去那边。”   白年点头——不要去的意思,对他而言就是待会儿你立刻要到那边去一趟。   领路女士简单吩咐完后,立刻步子匆匆地离开了。   在白年所知道的信息中,这个阶段中的精神病院接纳的病患非常非常多,所以对方这种繁忙的程度他完全可以理解。   白年在“自己”的工位旁站了站,他打开抽屉翻了翻刚刚那位女士所说的工作日志。   这个工作日志,简单的像是在流水线上做装箱工作的工人。   每天早上九点在药方领取一定剂量的药物,十点巡房,给病房内的病人吃药。   一整天几乎都是这个事情。   白年背靠着桌子,快速地翻阅了下对方记录下来的工作日志。   工作日志断在一个星期前,最后一天写着303的病人藏起了他的药,明天需要向医生询问是否要加大用药。   【303病人偷藏了3号试剂,巡房时我跟他进行了短暂交流,问他是否又出现幻觉,总是看见一只老虎出现在他的房间。   他表示没再出现,最近也很少出现幻觉,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稳定。   今天巡房结束后,他还跟我说他发现了件有趣的东西,希望明天能够给我看。   不知明天是否需要加大用药量】白年看完这最后一段摸了摸下巴,这个实习医生在写这一段话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身体不适,他甚至还在考虑自己明天的工作。   白年想在去隔壁实验楼之前,可以先去这个303号病房看一看。   白年扔下这个实习生的工作日志,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件白大褂,一边往自己身上披一边往外面走去。   这栋楼大厅内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白年走上二楼后发现人少了不少,只偶尔几个人板着脸急冲冲地从走廊迅速跑过。   白年慢腾腾地爬上三楼,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一间一间房间走过去找到了303号房间。   这边所有的病房都紧关着门,甚至在屋外都上了锁。   ——不像医院,倒挺像牢房。   白年从病房门的透明玻璃窗处向内看了看,这个病房内住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型较壮的人大喇喇的躺在床上,他一直腿屈起,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得像是在沙滩度假。   ——是一个哨兵。   白年冷漠地分析道。   另外一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可怜,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甚至有些褴褛,一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隐约见他的神情有些呆滞。   白年在窗户口眯着眼睛往内看,屋内躺在床上的哨兵像是知道他的窥探,在床上毫不掩饰地坏笑了起来。   随后他从床上轻盈地越了下来,径直从走向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个病友。   他十分简单地就把那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病友从地上提了起来,而后直接扔到了病床上。   白年有些嫌弃地啧出了一声。   随后就看见这个哨兵身体里蹦出了一只老虎,那个老虎往病床上瘦弱的人身上扑了过去,几乎带着要把对方拆吃入腹的恶狠狠。   随后白年听到了一声惊惧的叫声。   白年站在病房门口,他拧眉头,有些疑惑地愣了愣。   他侧过头去看病房门口悬挂着的查房日志,时间正好停在了六天前,也就是上个实习医生离职后就再没有人进入过这间病房巡房。   查房日志前挂着一把钥匙,白年的手指在钥匙上点了点,随后直接取下了钥匙。   白年在思考,在新的秩序还没来得及建立之前,这群被当成精神病患者的哨兵都是这个样子的?白年打开了这间似乎好几天没有被打开过的病房门。   躺在床上瘦弱的患者此刻已经脸上发白,全身上下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他甚至没办法吐出一句话来。   而那个健壮的哨兵,他坐在床上,不怀好意地盯着进门的白年:“新来的医生哟?”白年盯着床上悠哉舔着自己手掌的老虎观察了一会儿。   床上的哨兵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你也能看见我的大老虎吗?”那老虎几乎在他声音刚落下,立刻就抬起眼睛像是看猎物一般地看向了白年。   白年啧了声。   哨兵啧啧道:“上个医生也能看见我的老虎,但是他不承认,所以……”他说着突然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一把提起来躺在床上的另一个病患,阴沉地说道:“他留下来陪我了。”   那只老虎突然蓄势待发了起来。   哨兵兴致勃勃地大吼了一句:“不如你也留下来陪——”那只老虎直接冲门口的白年冲了过来。   “啪——”说话的哨兵半句话还没说完,猛冲过来的老虎步子也顿在了半路上。   白年几乎感觉到一道狂风从自己身边刮过,它刮在这个嚣张的哨兵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刮在猛冲过来的老虎身上。   那老虎“啪”得一声直接撞到了墙上。   在白年回过神来后,那只刚刚还慵懒嚣张的老虎,此刻已经卷起尾巴把自己缩了起来。   床上的男人也满脸惊惧地看着白年。   什么都没做的白年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他挑了下眉毛,有些失笑。   “你是什么人?”床上的哨兵警惕地问道。   白年扯了下自己的衣服:“实习生咯。”   床上的男人仍旧警惕:“刚刚那是什么东西?”白年思索了片刻:“你觉得你的老虎是保护你的吧?”白年笑了下,啧道,“那我应该也有只会保护我的大狗。”   床上的男人信以为真:“真的吗?你放出来让我看看,那你为什么没被关起来?”白年瞥了男人一眼:“你觉得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男人被白年噎了下,默不作声又警惕万分地看着白年。   白年朝男人走近,床上的男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缩在墙角的精神体在维持了片刻后,最后坚持不住了十分迅速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白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问几个问题。”   “说。”   男人粗声粗气地回道。   “床上躺着的这个是上个实习医生?”白年问。   “是啊。   他可以看见我的老虎,还天天给我喂那些让我思想行动变得迟缓的药物,让我一整天都浑浑噩噩。”   男人忿忿不平道。   白年扬了下下巴:“有人告诉你说,你这不是病,让你们不要吃药?”男人说:“艾博士。”   “艾文?”白年道。   男人警惕地看向白年,点了下头。   “她在这吗?”白年问。   男人说:“她一般待在隔壁的实验楼,她说这是她的研究。   这是大脑的进化,而不是精神病。   可是这群蠢货医生只会把我们关起来,让我们吃药,直到我们所有人都变成傻子。   我觉得我很正常。”   白年伸手指了下床上躺着的已经晕厥过去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你觉得这是进化,我看你这是野兽化了吧。”   男人警惕地询问道:“你也有大狗,你感觉不到吗?”“感觉到什么?”白年问。   男人顿了顿,他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脸上表情微微变了变,脸上怀疑:“你真的有大狗吗?”白年满脸晦气,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男人没忘记之前那突兀又完全无法感知到的一个大耳光,即使他觉得自己是个已经进化了的人,跟这些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但是对于自己未知的事物,仍旧心怀畏惧。   男人含糊不明地说道:“我有的时候觉得不太舒服的,有些人能够让我变得舒服起来。”   白年顿了顿。   男人小心说:“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你会让我变得舒服。”   白年眉头才皱起来,突然又听见“啪啪”两声耳光声。   等他回过神来看过去,男人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看向白年的眼神更是像看恶鬼般的惧怕。   白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竟然直接被轻柔地推出了房间,而后这扇病房门在他面前被关上,并上了锁。   白年盯着关上的门愣了愣,瞬间有些啼笑皆非起来:“小白?”没有声音回答他。   白年又道:“一直在我身边,不出来?”白年就看见面前的门上歪歪斜斜地写出了几个字。   “我出不来。”   为了显示委屈,句子的末尾还画上了哭丧的脸。   白年笑了下,他伸手抹掉了门上的字,慢腾腾地说:“好吧,等我把你放出来。”   -------------------周末愉快!应该不更么么啾 第52章   白年一路往隔壁的实验楼走,都没碰上什么人。   实验楼的大门倒是随意可以进去的自动门,大厅内偶尔几个人影穿梭,没人关心在乎突然闯入的白年。   白年在电梯口的指示牌前站立了一会儿,想着哪一层高是最不想让人去的楼层,他要从那一层开始逛起。   他这边还在认真端详着告示牌,他身后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他出现了排异反应,十分痛苦,一直在喊妈妈。”   白年听见有人这么说道。   “知道了。”   一个女声平静地回到。   “你现在要去看看他吗?那人欲言又止。   “不急。”   女声答道。   几乎随着这声声音落下,这个空间突然出现了十分短暂的不稳定状况,等白年回过神来,自己身后那群人已经进了自己旁边的电梯。   白年侧过头去看电梯内的人,只在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缝中间看见几件白大褂的残影。   白年盯着上行的电梯,见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会儿,而后又下来了,白年按了下电梯的下行键。   电梯到一层的时候停了下来,见电梯内站着两个男人,刚刚那个说话的女人应该去五楼了。   白年走进电梯,电梯内的两人奇怪地看了白年一眼,也没说什么。   白年看电梯到负二楼,他面无表情地靠着电梯金属墙壁,假装自己也是要去负二层。   两个研究员奇怪地看了白年好一会儿,像是因为外人在场,他们没再说话,电梯一时间十分安静。   等到负二层的时候,白年率先走了出去。   负二层的白炽灯十分亮眼,从电梯出来后整个长廊都显现出没有人气的冰凉感。   白年走路步子刻意缓慢,他身后两个研究员十分迅速地从他身后迈过。   白年就慢腾腾地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在这条冰凉的长廊上疾步走了数十米的距离,随后推开了一道门,两人先后走进了门里。   白年慢悠悠地走到了他们进去的门前,这是一道全封闭的金属门框,没有一个能往内部看的小窗。   白年手指在门上轻轻地推了推,想看这扇门能不能推开,他想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门紧闭着,没法推开。   白年屈起手指,甚至想要叩门。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像是一个巨大的重物撞击到地上的巨响。   白年屈起的手指往回收了收,他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又是“铛铛”几声巨响,像是重物撞击在门上的声音。   白年面无表情地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冷冰冰的长廊上突然亮起了红灯,且响起了警报,有一个暴怒的声音从长廊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谁站在外面,谁允许你进到负二层来的?!谁让你站在这个地方的?命不想要了吗?!”白年侧过头往顶上看了看,墙壁上好几个监控,此刻正齐齐地对着他站立的方向。   “还不赶紧找个房间进去?!”那个声音又怒吼道。   白年顿了顿,身前一道银色的金属门后又传来猛烈地撞击身,白年盯着那扇门看了会儿,还在犹豫。   突然就听见身后传来急行的脚步声,有人急匆匆地走到他身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回走去。   白年面前的那扇门还在“嘭嘭”直响,像是一只被禁锢的野兽,想要撞破囚笼,得到自由。   白年被刚刚同电梯的研究员之一拉进了一扇门内。   入门后,那研究员压着怒火说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来这边有什么事情?”白年环顾了下屋内的环境,有六个同样着装的研究员正站在一个硕大的玻璃面前,他们冷漠地盯着玻璃那边的房间。   白年面不改色地回复道:“来找艾博士。”   研究员皱起眉来:“找艾博士有什么事情?”白年瞥了一眼研究员,嘴角带着嘲讽:“你是艾博士吗?”研究员被白年噎住,嘴唇启合半晌后,忿忿说句:“说了不让你们这些医生到这边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年冷笑:“那也没见你们在入口处贴一张‘危险勿入’的警示牌啊?”研究员一副我懒得跟你扯皮的模样,忿忿地转身走到他的同事身边去了。   白年站在这六个研究员身后,严肃地盯着这扇玻璃后的巨大的房间。   玻璃后的房间非常大,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孩子缩在非常远的角落里。   除此之外,这空荡的房间内甚至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这件没有东西的房间内传出了两声巨响,有研究员立刻高声问道:“捕捉到了没,它现在什么地方?”白年往前走了一步,玻璃旁有个一人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中显示的是玻璃后的房间,房间内有小孩待着的角落里显示出一团红色的阴影。   白年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屏幕。   在一声巨大的响声中,他看见画面中一闪而过的一条几乎充斥着整间房子的巨蟒形状的蓝色阴影。   它尾巴对着坚硬的墙壁恶狠狠地甩了两下。   白年透过玻璃往那个小孩方向看去,只见小孩捂着自己的脑袋,几乎被恐惧吓得失了语言。   他的嘴巴无声张合着,白年眯着眼睛发现这个小孩此刻正无声地含着“妈妈”。   白年顿了顿,想着小孩子害怕的时候会喊母亲应该是常态。   “刚刚捕捉到了没有?!”有研究员厉声询问。   “有闪过有闪过!”有人回道。   白年视线重新挪到了显示屏上,那条大蟒已经不可见了。   几个研究员一拥而上地去观察刚刚残留下来一闪而过的画面,白年走近那扇玻璃,他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地点了点那个缩成一团小孩的位置。   “真可怜。”   白年垂着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   而后他突然就见那孩子突然双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用力之大已经完全了他这个年龄段儿童的力量,他的脸涨得通红,随时好像会窒息。   旁边围在一团的研究员还在庆幸地说道:“干预成功了是不是,这证明他们已经融合了,对不对?”“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可以……”有人也轻松地开口道。   话没说完,一直在摆弄操作台的研究员突然惊叫了一声:“它出来了?!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它是想杀了它的宿主吗?!”白年侧过头看显示屏,只见显示屏中那条大蟒的尾巴紧紧地缠绕在小孩身上,在显示屏中几乎能看见那条大蟒,满脸凶恶地望着玻璃这段的人们,“嘶嘶”地吐着信子。   白年皱了皱眉头,根据这几个研究员刚刚说的话分析,迟等的精神体是靠外力植入的。   所以迟等在后来才会讨厌又惧怕蛇。   研究员扑倒电话前,立刻开始拨打了电话。   “艾博士,有排异反应。   那条蛇想要杀死宿主。”   研究员拔高嗓子急切地说道。   然后白年就听见,刚刚在入电梯前听到的那个女声,仍旧冷淡地开口道:“用电击。”   白年皱了皱眉头。   那个女声说:“我告诉过你们,这个东西是跟宿主一体的。   它现在情绪暴躁,应该让他冷静一下。”   研究员犹豫地说:“能受住吗?”女声严厉道:“我说他能受住,他就能受住。”   电话挂断后,有研究员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个按钮。   白年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孩突然痉挛尖叫,而后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白年皱起眉头。   那几个研究员长出了一口气,有人道:“不愧是艾博士的小孩,不管做什么都能受住。”   白年愣了片刻,有些吃惊地看向房间那个昏死过去的小孩。   白年抬起步子想要离开,有研究员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洋洋自得地给他展示刚刚打印下来的图片。   “你们这些精神科医生别不信。   被你们关着的那些你们所谓的精神病,是我们的未来。”   研究员指了指,图片中那条巨蟒形状的阴影。   白年的脸色很臭,冷笑道:“你们拿个小孩来做实验?”研究员啧了声:“他跟普通小孩不一样。”   白年冷笑:“因为他是被他妈亲自生出来用来做实验的是吗?”研究员皱起眉头:“你们这些医生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白年突然凑近这个研究员,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片刻,他冷笑出了一声,直起身子再没说话,想要出门离开。   人还没走出去,突然又听见蜂鸣般地警报声,而后他待着的房间电断开了,房间骤然陷入了黑暗。   有研究员大声吼道:“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断电?!”白年走到门边,打开了这扇大门,离开了这间连他都觉得难以待下去的房间。   门外长廊也一片漆黑,白年抬步往隔壁关着小孩的房间走去,即使一片漆黑,也不影响他十分迅速地找到了刚刚他没走到的门前。   白年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门竟然一推就直接开了。   白年才推开房门,突然感觉一道凶神恶煞的气压朝自己面颊劈了过来。   白年面色一紧,根本躲闪不及。   他脑子十分迅速地想着躲过致命伤的姿势,屈膝旋身,才准备躲开脑袋,让自己的后背受这迎面而来的一击。   却突然感觉一双手环上了自己腰间,白年听见迟等一声凶狠狠地低吼:“滚!”白年在应急灯光下,看见一条几十米长的黑色巨蟒,盯着自己龇着牙齿,迟等抬着手狠狠地捏着它甩下来的尾巴。   迟等把白年拉到自己身后,恶狠狠地盯着这条巨蟒:“滚!”那蛇张开嘴,几乎能把两个成年男性一口吞进腹腔内。   迟等挡在白年,他浑身肌肉紧绷,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   那蛇在原地抽动了数下自己的尾巴,最后竟然认输“倏”得一下消失在了空气中。   黑暗间应急灯光的亮度灰暗,白年看不见迟等的表情,想来应该不会很好。   “怎么出来的?”白年问。   迟等的声音低沉,不太想要说话,但是仍旧恢复了些精神回答白年,他声音干巴巴:“怕您受伤。”   “我在你的精神图景里会受伤?”白年问。   迟等低着嗓子回道:“我控制不了那个东西。”   白年哦了一声,他伸手捏了捏迟等的手腕,随后往角落里那个小孩的方向走了过去。   迟等沉默无语地跟在他身后。   白年走到小孩面前,这个刚刚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孩此刻已经苏醒过来,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听见人靠近的声音,茫然地问了声:“妈妈?”白年蹲在了小孩面前,他想了想,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颗糖,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把糖直接塞到了小孩嘴里。   小孩挣扎了片刻,后像是尝到了甜味,他砸吧砸吧了下嘴巴。   白年在应急灯光下,侧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神色不明的迟等,他曲起一根手指朝迟等勾了勾。   在微弱光线下,视力也非常好的迟等见到白年的动作,脑子还未反应,身子先躬了下去。   “白老师?”他闷着嗓子出声。   白年把另外一颗糖塞进了迟等的嘴里:“真可怜。”   白年说道。 第53章   迟等伸出舌头舔了舔了白年的指腹,最后忍不住索性直接蹲在了地上,他的膝盖抵着白年的大腿,好多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有些语塞地沉默了好半晌。   白年在迟等的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手指上的口水,迟等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开始细细密密地在他的手心手背上落下一串串的亲吻。   “白老师。”   他反复叫白年。   白老师应了一声,问迟等:“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迟等在黑暗中,跟白年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在白年冷静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他捏着白年的手,轻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白年点了下头,他拉着迟等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带着迟等退到角落的黑暗中,脑子非常迅速地提取着信息。   艾文卒于两年后,官方信息上写的是因为醉心于研究事业过度操劳,而累垮了身体,享年四十二岁。   “你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么之前的事情记起来了吗?”白年问。   迟等沉默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个女人……可能是生我的人?”“艾文?”白年道。   “嗯。”   迟等想了想,“太小了,其实记不太清楚。”   白年点了下头。   这间房门突然从外面被轻声推开,屋内另外一角的那个小孩闻声道:“妈妈?”进来的人是谁,白年看不太清楚。   身旁的迟等视力非常好,他能明显看清来人是个女人。   迟等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   白年侧头看了迟等一眼,低声询问:“艾文吗?”迟等否认道:“应该不是。”   “什么人?!”一个女人声音响了起来。   他俩声音算不上大,但是在寂静漆黑的房间内,仍旧被警惕的来人感觉到。   女人动作十分迅速地抱起了地上的小孩,她抬起步子就往屋外狂奔了过去。   白年看着对方夺门而出的女人:“救你出去的?”迟等久久没回声。   白年侧头,迟等站在白年的侧后方,突然垂下脑袋把脑袋贴在了白年的肩膀上。   “我姨外婆。”   迟等说。   白年想了想这期间的关系,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段资料:“严蕊?”对方也曾在里尔市精神病院工作,几年前主动申请了离职。   白年顿了顿,大脑中十分清晰地飘过了一串数字——也是卒于两年后。   还没细问,屋内屋外的灯光都彻底亮了起来。   白年被灯光刺得眯了眯眼睛,他问:“那逃出去了吗?”白年猜测的是并没有,如果能够逃跑成功的话,那么那个曾经经历过非人折磨的小孩,或许会正常成长。   迟等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隔了一会儿,他低沉着嗓子沉沉笑了两声,突然说道:“白老师,我小时候这么惨,出去后您能让我上吗?”白年从鼻腔里嗤笑出了一声。   ——这证明这个小孩,明显没有正常成长起来。   迟等轻松地在白年肩膀上蹭了蹭自己额头,他仍旧沉着嗓子笑了声:“我好像想起了点事情。”   迟等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白年,“以后好像会更惨了。”   迟等说,“白老师,疼疼我。”   白年端详了会儿迟等表情,还没张嘴说话,他们房门口出现了很玉盐玉盐多个人的脚步声。   走在最前面的人步伐稳定地推开了门。   白年抬目望去,对方这张脸他在很多书本上曾见过,无一例外地各个提到艾文的创作者,都在歌颂这个女人的伟大。   如果没有她的力排众难的坚持,没有她卓越的贡献,没有他鞠躬尽瘁的工作,没有她对于所谓“精神病患”的尊重,那么社会的发展要倒退很多年。   女人皱着眉头,冷着脸视线在白年脸上滑过,往他身旁的迟等看了过去。   她身后跟过来的安保人员大声喊道:“你们是谁?!”迟等立刻面露凶相,他沉着脸往门口望了过去——白年感觉迟等往后缩了缩。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感觉有东西狠狠地拽了他一把。   等白年再次回过神来,床边时钟显示凌晨四点刚过,床头亮着的一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灯光。   白年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一晚上精神都在活跃中,他有些头疼地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他瞥了眼身边睡觉的迟等,见这么大一人,睡觉竟然把自己缩成一团。   白年因为对方把他突然拉回来,感觉有些不爽,他伸腿踹了迟等两脚:“喂,醒过来。”   缩成一团的迟等,被白年轻轻踹了两下肚子,他闷着嗓子笑了两声,闭着眼睛把白年的脚抱在了自己怀里。   “白老师,欺负我。”   迟等小声嘟囔。   白年把自己的脚抽回来,凑到迟等身前,低头看他,没忍住哼笑了一句:“怎么回来了,看见你妈很激动?”迟等睁开眼睛,他脸上表情略带嫌弃,他吐槽说:“非常糟糕的体验。”   白年笑了下。   迟等眨了下眼睛,而后突然坏笑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在白年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倾身,把白年扑倒在了床上。   迟等压在白年身上,在白年脸色彻底黑下来之前,迟等立刻埋头在白年怀里蹭脑袋。   他呼吸着白年的气息,脑袋压在白年胸口,笑声闷在白年的胸口。   “白老师,别生气。”   迟等说。   “起开。”   白老师算不上多生气,但是他的衣服被迟等弄皱了,身上压个一百多斤的人也算不上多舒服的体验。   迟等就环抱着白年翻了个身,他拥着白年侧躺在床上,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对她的感情比较古怪。”   “不恨她?”白年问。   迟等确实认真想了想,他感情记忆十分古怪,对于自己这样一个生自己的人,在自己记忆中再次见到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恨。   白年伸出一只温凉的手掌,触碰到了迟等的脑门上。   “让我进去。”   白年语气平淡地命令道。   迟等就听话地扬起了自己的头,白年垂下头,把自己的脑门贴了上去。   可能因为已经进入过对方的精神图景内,白年这次十分简单地找到了路。   跟被动拉进去的感觉不同,白年这次站在人身旁,比较像是个旁观者。   一间被夕阳照射得昏黄色的房间,白年正对着看起来三十多岁的艾文,艾文对面站着一个头发已隐隐发白人。   艾文的声音中夹杂着隐约的嘲讽:“我不用自己的孩子,我去用其他人的小孩来吗?”年长者叹了口气。   艾文冷声说:“更何况,我生他就是为了让他来做实验。   我必须要向当局证明,他们的理论是错误的。   不然现在开始与日俱增的所谓精神病患者,被他们关进精神病院、用神经麻痹类的药物,等到彻底不能生活自理,这是一场屠杀。   既然生到了我艾文的肚子里,他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白年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二者的对话。   画面又迅速转开,里尔精神病院的前院里,艾文带着一两岁的小孩坐在长椅上休息。   小孩手腕上还绑了一个卡通模样的气球,气球高高的飞起,小男孩仰着头用另一只手去够。   艾文沉默地盯着小男孩。   “你是个很棒的小孩,对不对?”艾文声线比较冷,即使说温和的话,听起来仍旧淡然。   小男孩歪着头回视艾文。   “所以,不管受了什么苦,都会坚持住的,对不对?”艾文问。   小男孩重重地对着艾文点了下头:“是的,妈妈。”   白年盯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女博士看了片刻,他觉得有些好笑地笑出了一声。   白年的道德感,让他没办法去谴责艾文。   他所有当着别人的面,去谴责对方道德瑕疵的唯一理由,就是他要尽快在双方交流中不动声色的占领制高点。   白年把自己作为向导的身份发挥的淋漓尽致,就像面前这个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艾文一样。   他隔着八九十年的记忆,在一个这样的女人身上,像是看到了自己。   白年啧了啧嘴,笑着吐槽了一句:“小白,你恋母吗?”迟等听见了,但是他的回应没办法传递到白年大脑中。   白年就被再次被迟等拉了出来,迟等的鼻尖布上了些汗水,他伸出大拇指抹了抹自己鼻子上的冒出的汗珠。   白年似笑非笑地看了迟等一眼:“我跟艾文,是不是在性格上有些相像?”迟等笑:“如果是在我的记忆中的话,”迟等沉着嗓子槽道,“您脾气比她差太多了。”   白年挑眉。   迟等说:“刚见您的时候,您非常凶狠。   让我有碰到劲敌般地兴奋感。”   迟等想了想,“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兴奋感才让我活着。”   白年说道:“最开始的设想里,你只是一个失控的哨兵。   在我的经验里,面对一位失控的哨兵,必须在最开始就压制住他,不然后来会比较难办。”   迟等又用大拇指擦了下自己的鼻尖:“她脾气某种意义上非常的好,从来都不会高声说话,也不会骂人。”   白年点了下头。   迟等又凑到了白年眼前,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白年显得有些干的嘴唇:“白老师,您的嘴巴有些干,需要喝水吗?”迟等问。   白年舔了下自己的唇。   迟等的视线几乎带着能够灼伤人的温度。   他看见白年的嘴角翘了下,迟等咽了咽口水。   迟等看见这张嘴唇微微张开,白年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吐了出来:“不像吗?”迟等盯着白年嘴唇的眼睛上抬,他看着白年的脸,觉得凌晨四多钟,昏黄灯光下的白年美得像是能勾魂的妖怪。   迟等从喉咙间呻吟出了一声,他喉咙里咕出一声听起来像是“嗷”的声音,随后一歪身子倒回了枕头上。   “白老师,您刚刚想亲我吗?”掌握了新的说话技巧的迟等,先问道。   白年又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   迟等立刻放弃了新掌握的说话技巧,他从枕头上坐了起来,他盘坐在床上,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脚踝,克制想要自己冲过去把白年拆吃入腹的冲动。   “我想亲您。”   他干巴巴地说道。   白年伸出食指点了下自己的嘴唇,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迟等。   迟等被引诱,他身子前倾,用自己的唇舌帮嘴巴有些干的白老师濡湿了嘴唇。   亲完后,迟等才开始补充好几分钟前未说完的话。   他的声音中罕见的有些羞涩。   “她不像您。”   迟等小声说,“她不会心疼我,您疼我。”   -------------------完啦完啦感觉这篇文要写好长.... 第54章   十一月份的艾文大学秋意很浓,落在地上的落叶来不及清理堆了薄薄一层。   白年穿了一身薄款风衣,走路带风地行走坐在校园内。   地上的枯叶被他踩得吱吖作响,因为是上课时间,校园里没太多学生在走。   白年径直往教学楼走去,上楼梯时他边拿起手机拨电话。   电话声响了两声就接通,他才刚走到一楼。   “王院长,您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吗?”白年边走边问道。   那边似乎对于接到这个电话有些惊讶:“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白年道:“我这会儿到学校来了,想着好久没见了,来拜访一下。”   那边对于这么有礼貌的白年,更是惊得连声问道:“白年吗?”白年:“对,是我。”   白年说道,“我马上到你办公室门口了。”   王院长有些怀疑地拿下手机,盯着来电显示反复看了好多遍,在确认确实是白年打来的电话后,他有些纳闷。   白年三年前被安排到艾文大学任教,完全就是个刺头。   对方非常不好,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社交礼仪,甚至可以说是目中无人,也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王院长知道白年曾经因为触犯了特殊管理法,私自入侵了哨兵的精神海,导致进入黑渊的哨兵精神出问题,彻底迷失无法出来。   他过去也知道白年,对方是个为数不多的资深精神唤醒师。   因为长相气质的原因,甚至经常作为代表上过杂志封面。   王院长十分关注精神科学类的杂志,过去也看过不少媒体用大篇幅的内容夸赞他们口中的天才白年。   对方十四岁就上了大学,二十岁就作为研究员进入哨塔工作。   王院长也惜才惋惜过,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企图把这个走弯路的人给拉回正路上。   奈何对方并不领情,仍旧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王院长在对方主动离职后,曾经向哨塔报备过,他作为一个在精神科类教书育人三十年的老教授,十分负责任地告诉别人——他仍旧怀疑白年有反社会倾向。   他并没有为自己犯过的错而自省过。   哨塔给予的回信十分官方——感谢您的反馈,我们会时时关注他的动态。   就跟几年前把白年放到他们学院来教书时一样官方——他虽然犯错,但专业能力过硬,不可浪费,所以需要把他安排来学院教书,当做悔过。   王院长为此苦恼了好几天,甚至还特意找在哨塔工作的好友打探了一下白年的家庭背景。   好友表示并不知情。   王院长就满面愁容地翻起了过期杂志。   白年“叩叩”的敲门声唤回了王院长发散的思绪。   他正想着,一个被媒体多次报道过的天才,为什么没有家庭信息?“王院长。”   白年在沉着嗓子开口。   王院长清了清嗓子:“请进。”   白年推开门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他一句废话没有的直接问道:“您十五年前写过一篇“艾文与向导哨兵起源”的论文。”   王院长对于对方,推门就是这样的话有些愣:“什么?”白年走到王院长身前,面色平静:“后来几年陆陆续续又针对过艾文本人、艾文大学的建立与发展、里尔市精神病院消亡,这几个话题,进行过深入的研究。”   王院长实在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白年竟然会记得他曾经做过的这几个课题。   “怎么了?”王院长快六十岁,身材保持的还不错,虽然为人有些古板,但是个自律又严谨的研究派。   白年站在王院长的办公桌前,淡淡地开口解释道:“我最近对这方面的资料很感兴趣。   你的这些论文跟课题我看了,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王院长以为白年要跟他进行学术研究,看白年的眼神都有欣慰起来,他觉得自己把一个迷途的年轻人拉回正轨上了。   王院长喝了口水,抬手往旁边沙发上指了下:“坐。”   白年瞥了一眼沙发,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坐就不坐了,还有人在图书馆等我。”   王院长点了下头,就问道:“你什么地方不明白?”白年说:“跟艾文艾博士相关的信息,您给我提供一下,她的家庭成员以及经历。”   王院长说:“我们的图书馆内,好像有她的个人传记,你对她感兴趣的话,完全可以去看看。”   白年摇头:“我觉得那些信息并不准确,了解得可能没有您多。”   王院长疑惑。   白年说:“传记上写艾文卒于2251年,因为长期的劳累而患病去世。”   王院长听闻这里砸吧砸吧了两下嘴,突然有些兴奋起来:“你也发现这有些不对是吗,但是平常没人关注这些问题,人们向来都关注她学术领域的研究。”   白年挑了下眉。   王院长立刻接嘴说道:“我发现这个事情,还是因为甚至2251当年,在他离世的前三天,她都曾经向艾文精神病院发回过一份十分具有参考意义的研究报告。”   王院长分析道,“一个因为劳累身患重病的患者,是怎么做到在离世前三天,还能分析并撰写出一份详细的报告的。”   白年引导着提问:“难道不能是她的助手带写的吗?”王院长说:“当然这个事情还存疑,没有人亲眼看到过,所以这些都是些小道消息。”   王院长又砸了下嘴:“还有小道消息说,她是在去屋巢镇的路上遭遇了不测。”   白年挑眉。   王院长说起自己的分析来,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他曾经有个小姨,也在里尔市精神病院工作,你知道吗?”白年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这条讯息,他不动声色地翘了下嘴角:“严蕊对吧?对方跟艾文同一年离世,具体时间倒是未知。”   王院长说道:“对,这个小姨曾经在屋巢镇做过医生,后来转到了里尔市精神病院。   我当时写报告的时候,有去拜访过一些老人,有人告诉我说她二人是因为同一个事故而离世的。”   白年眼珠注视着王院长,他瞳孔颜色偏淡,看人的时候轻飘飘,像是在注视着你,又像是在注视着远方的云。   白年问:“那有没有小道消息说,她二人是因为什么小道消息而离世的?”王院长摇头:“我们这些只能看历史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历史知道的这么清楚。”   王院长叹完,好奇起来,“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艾文这个人了?”白年说道:“我只是奇怪,里尔市精神病院从鼎盛时期,彻底衰败,到演变成现在的艾文大学,期间这么久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曾经被当做精神病患,被关起来、被喂药的向导跟哨兵被放出来后又是什么心情。”   王院长疑惑:“这跟艾文有什么关系?”白年心里想的是——只是想用艾文来判断一下迟等的记忆是真实经历过的,还是杜撰的而已。   嘴上说道:“我想艾文在里尔市精神病院应该很受病患的爱戴吧,毕竟所有人都说他们有病,但只有艾文承认他们正常,那么2251年艾文离世后,这些人会不会感觉很失落很痛苦?”王院长说:“哨塔建立后,他们承认了这些‘患者’正常,所有人都回归了社会,精神病院自然就衰败下去了。”   白年好奇:“那么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媒体报道这些出院的患者的后续情况?甚至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患者的家属及后代。”   研究过里尔市精神病院情况的王院长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要干什么,白年?”白年扯着嘴角笑了下,竟然显得有些地痞无赖感:“我无聊咯,院长,找点事做。”   王院长几乎在瞬间就理解了白年的意思,他是在怀疑这批后来被承认是正常人的“患者”几乎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他怀疑里尔市精神病院曾经遭遇过一场大的屠杀,这个怀疑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而且那段时间,刚好是哨塔创立,开始在建立新的机构、新的秩序的时候。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半个世纪之长,但这仍旧是不小的指控。   王院长对这个他年轻时也曾有过怀疑的话题,完全不想多做讨论,他顿了顿后才说道:“我前段时间翻过你上的杂志,大多都是你写过的研究课题。   还有些是夸你聪明不拘小节的,很少有提及你的家长、监护人之类的报道。”   王院长是个聪明人,他分析道:“一个正常的家庭,养出了一个聪明的小孩,他们应该会很热衷于宣扬他们优秀的育儿手段。   媒体应该也十分热衷于去采访能够培养去优秀下一代的家庭,企图让大众复制教育方法,养出无数个优秀的下一代。”   白年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他甚至探过头去看了眼王院长桌上的日历,日历上写着十一月十三日,再往后翻上几天,会是里尔市一个十分著名的阖家快乐的节日。   那一天,里尔市市民会拥有一个不被工作跟学习打扰的休息日。   白年伸出手指往后翻了翻日历:“我都在院长手下工作三年了,您这回儿才想着要了解我吗?”王院长顿了顿,之前也企图了解过,但是查不到信息,想着白年可能背景不小,不然不可能犯了那么大的错误,竟然没被羁押坐牢,还来艾文大学教书。   ——艾文大学是什么劳改机构吗,什么人都能来当老师教书?!他快六十岁了,没有年轻时候的钻研精神,大多时间都得过且过。   在白年做的不好的方面严肃地说白年几句已经算是负责任了。   更何况白年桀骜又目中无人得厉害,他没那个心思去关心他。   还是他从学校离职后,王院长一点社会责任心涌上心头,才找哨塔报备了这件事。   王院长不语。   白年伸手戳了戳十一月十八日这个日期:“这个举家欢庆的好日子,我需要去黑塔探望被关了二十二年的,我的亲生父亲。”   白年说:“一年一次的亲子时光,都是这个时间。”   院长诧异:“从未听说,你的父亲是个哨兵?”白年笑了下:“对,他亲手杀了我的母亲。   然后被关进了这里。”   王院长愣了愣。   白年神色莫名地笑了下,他的表情完全算不上提起了难过往事的伤心,神色甚至轻松带笑:“这就是为什么,没有媒体采访我的双亲。”   王院长仍旧诧异地看着白年,见对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奇怪的笑容,心里补充道——这也是为什么,你成为了一个反社会。   白年冲王院长眨了眨眼睛,在临走前说了句:“院长如果得到了什么有关于艾文跟里尔市精神病院,那些患者的消息,及时通知我。”   他慢条斯理补充,“我非常感兴趣。”   白年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后,径直往学校图书馆走去。   二楼一个偏僻的自习桌前,迟等沿窗坐着,低垂着眼睛十分认真地阅读。   几乎在白年视线滑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白年回来,他立刻抬起眼睛,对着白年挥动自己手上的书本。   他兴奋地像是一只见到主人回家的小狗。   白年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坐下:“根据王院长说的,小道消息传2251年你姨外祖母跟你妈在同一场事故中同时离世。”   迟等闷着嗓子笑了声,他小声如同说秘密般在白年身旁耳语:“我告诉过您啦,我杀了她们两个,您又不信。”   白年蹙眉看他:“你说你姨外祖母对你很好,她救你出去,给了你两年快乐的童年。”   迟等把自己的脸贴在粗糙地书页上,他抬起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白年,有些无辜地说:“因为我脑子里关着一只野兽嘛。”   白年啧了一声。   迟等笑道:“白老师放心,我会把野兽关好,不让他伤害您的。”   白年的家庭成员构成,在里尔市其实算不上多特殊。   他的母亲是位普通人,父亲是位哨兵。   白年长到十岁,家庭算是和睦,母亲是哨塔的研究员,父亲是一位地质勘察人员。   一家三口住在他现在住的老式房子内,院内养得杜鹃花还是二十多年前他妈亲手栽下的。   他的母亲亲手挑选了新培育的杜鹃品种,能让他们家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艳的色彩。   白年的记性相对而言算是不错,但儿童的记忆是不包括理解成分的,可能他的家庭中确实有少儿时期他忽视的细枝末节。   他才能在二十年后,再回想也只觉得自己家庭跟其他家庭没什么不同。   一个普通的女性嫁给了一位做地质勘察的哨兵。   哨兵需要经常出差,出差带来的后果可能是精神稳定类药物的供给不足。   经常缺少稳定精神类药物的哨兵,在某一天精神暴动、彻底崩溃后带来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   伤害人的哨兵被关进了黑塔,而女人则被送进了墓地。   这算不上是多复杂的案件。   白年三十二年的记忆中,发生过好几起雷同的案件。   这几年倒没有了。   虽然哨塔的新闻部每天都在推送人人平等的这一准则,但事实上哨兵的社会地位一直在随年降低。   从现在逐年赠大的向导哨兵的比例、采样调查的二者受最高教育的程度、以及民政局新婚夫妻属性登记,都在显示哨兵正在减少,在不被接纳。   白年曾偶尔看过一条数据,上面写着里尔市去年一整年登记结婚的哨兵数量甚至没有超过一千个。   而去年年底统计的里尔市长住人口为一千七百多万人。   今年中旬哨塔出台的精神稳定类药物管理新规,更是让这群或多或少都已经药物成瘾的哨兵想要去各个哨塔门口静坐。   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去静坐,一个稍微被判断有些危害倾向的哨兵都会被带到治疗组进行全套精神检查。   哨兵又或多或少都沾有一些药物成瘾,被检查发现后会被带去强制戒瘾。   那几乎是生不如死的体验。   白年小的时候好像有些孤僻,开口说话也较寻常小孩要晚些。   他妈还因次焦虑过他发育迟缓、有自闭症或者是个哑巴。   他会默不作声地坐在家里地毯上摆弄些奇怪的玩具,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会为来自家拜访的人所动。   白年是不太记得自己作为小孩时,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后来双亲死的死进黑塔的进黑塔,他被母亲家人养大。   因为一点天赋,以及实在不想跟老人住在一起太长时间,他十四随就考上了大学,住进学校宿舍,十六岁之后就自己一个人搬到了现在的房子里。   他的父亲头几年被关进黑塔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白年十六岁之后每年十一月份都要去探望一次。   头几年,对方都认不清他是谁。   这几年稍微好了些,他会跟白年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探监室冰凉的长椅上。   白年是不太爱说话的,也懒得用一些治疗手段去询问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发疯杀了自己的妻子。   ——因为精神失控,无法自控。   当然是这个原因,不然还他妈能因为是什么原因。   他还能听到些什么特殊到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原因吗?所有哨兵的最终归宿都是精神失控。   通常情况下,一年一度的半个小时探望完成,白年会整整衣服,礼貌地跟这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道别。   “再见,明年这个时候再来看您。”   白年在这些古怪的时候,会显出一些讽刺的礼貌来。   男人总是临到最后一刻,随意问起些看似关心的话:“你外婆还好吗?”白年听见外婆这个称呼,总没忍住脸上带上讥讽:“放心,仍旧恨死您了。   连带着恨死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哨兵。”   白年礼貌又文质彬彬地从探监室走出来。   今年的十一月十八日,白年还是准备独自驾车去往几十公里外的黑塔,探望他的亲生父亲。 第55章   他收拾的文质彬彬准备出门,迟等在他脚后跟跟着走来走去,见白年换衣服,立刻伸手当白年的人体衣架,让白年把衣服架在自己身上。   “白老师,出门啊?”迟等意有所指地开口。   “嗯。”   白年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今天也是去艾文大学吗?”迟等继续提问,“王院长有了什么新发现要提供给您?”“不去。”   白年言简意赅地回复。   “那今天是去拜访聂平给您发来的那几个名单和地址吗?“迟等孜孜不倦地提问。   “不去。”   白年表情冷淡,说话的方式显得十分不礼貌。   迟等有些不爽:“白老师,您讲话很没礼貌。”   他学着白年说话的语气,槽道,“一个、两个、字的、往外、冒。”   白年把扔在他胳膊上的衣服拿起来,直接往迟等的头上甩:“想跟我出去玩?”迟等的不爽立刻消失了,他兴奋地拽下盖到自己脸上十分不礼貌的衣服,目光灼灼地盯着白年。   白年撇了下嘴:“不行。”   迟等骂了一声,想把自己手中的衣服直接甩到地上去。   白年瞥了他一眼。   他把衣服默默地抱到了胸前,试探地询问:“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白年转身就走,迟等捧着衣服跟在他身后,在白年在玄关换鞋时,眼神晦涩地盯着白年,在白年推开家门时还定定地站着看白年。   白年几乎要被他幽怨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起来,开门走出去后立刻抖了抖自己身上的不适感,再回头看了眼可怜兮兮的迟等,没忍住哈哈两声笑了出来。   迟等情绪激动,以为白年被自己的真心所感化了,想要带自己出去玩,他今天在院子里浇花时,打开院门,发现他们这个住宅区的路边绿植上都挂了些好看的彩带,甚至天上都飘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气球。   迟等觉得今天是个好节日,他应该跟白年出去玩。   没想到开心笑完了的白年,只是对他说:“好好看家。”   随后白年便把房门直接关上,迟等在原地揪了下头发,低声狠狠地骂了句。   他把白年的衣服扔在地上,但是还是没忍住长腿一迈直接迅速跑到了落地窗前站着,他手掌贴在落地窗上,盯着穿得风流倜傥的白年不急不缓地往院大门走去,再不急不缓地打开院口大铁门。   迟等贴着玻璃盯着白年离开的背影,恨不得能用眼神凿穿这扇玻璃。   白年推开铁门后,站在院门口转回身看了看。   就看见迟等眼巴巴地贴在玻璃窗后面,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他手指还往天上飘着的彩带戳了戳。   白年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他对于自己的心软也有些诧异。   白年很小的时候,他妈怀疑他有自闭症,送给过他一只小狗,他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爱心,看见跟自己不同的生物,第一反应对方的身体构造是否跟自己有差别。   后来因为作为陪伴宠物的小狗并不多被白年喜欢,白年的母亲决定要把小狗送去一个更加有爱的家庭,那只小狗被送走的当天,看向白年的眼神跟现在的迟等有些相似。   白年被自己古怪的记忆逗笑,他平时不会无缘无故回忆起这些有的没的往事,可能因为今天是个阖家欢乐的节日,也是他一年一度需要跟父亲过亲子时光的日子。   白年站在大院铁门口对着迟等懒洋洋地招了下手,他甚至还没张嘴说话,树在玻璃后的迟等几乎立刻跳了起来,他迅速地从玻璃前消失了。   才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迟等“铛”得一声大力推开了屋门,他手上还攥着白年刚刚换下,又被他扔到地上的衣服。   白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迟等站在门口把衣服抻了抻,随后小心翼翼地像是挂在了门边的架子上,而且他全程开着门,视线都没离开过白年。   白年故意不耐烦地啧道:“好了没有,我走了。”   迟等立刻从鞋柜里拿出了鞋子,甚至都没往脚上穿,他迅速关上门,赤着脚朝跑了过来。   “好了,白老师。”   迟等欢欣雀跃地回复道。   -------------------周末愉快嘻嘻~ 第56章   白年从自己家开车到黑塔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沿途不会经过市区。   所以车开着开着街边系着的节日彩带越来越少。   迟等兴致勃勃地贴着车窗往外面看:“白老师,今天什么节日啊?”白年双手把这方向盘,因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脸上表情严肃,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道:“据说今天是迈向新世界的第一天,所以叫诞生日。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放假休息一天,主要还是因为下半年没什么假期。”   迟等又问:“假期一般要做什么?”白年言简意赅地回道:“睡觉。”   迟等噗嗤笑:“您生活好没趣啊。”   白年没有搭理他,迟等就继续贴着车窗看外面,眼见外面越走越偏,车子开上了一座跨河大桥,迟等目之所及皆是波光粼粼的水。   他的手指戳在玻璃窗上:“白老师,我可以打开窗户吗?”白老师看也没看他就拒绝道:“不行,冷。”   迟等啧啧嘴,张嘴就来:“您可以到我的怀抱里来取暖。”   白年还没骂人,迟等又说:“我没有看过这个。”   迟等想了想,补充解释道,“海。”   本来一路上脸色严肃、心不在焉地白年闻言瞥了迟等一眼,纠正起来:“河。”   迟等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因为白年纠正他的没见识而有些恼怒,他沉着嗓子哼唧道:“反正都差不多。”   白年又瞥了他一眼,这会儿才想起了要关心迟等:“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迟等盯着眼前几乎望不到头的河水,回忆着说道:“被严蕊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待了两年。”   白年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说过了。”   他提醒。   “之前在精神图景中告诉过我说,被艾文困在里尔市精神病院的时候还不算很惨。”   白年说道。   迟等心情非常好,聊起这种童年情绪都不算低沉,像是在聊其他人的事情。   “因为她还愿意骗我嘛。”   迟等说道,“我都不恨她。”   白年嗯了一声,他的视线望向桥的尽头,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高塔,还没走进就已经能够让人感受到压抑。   迟等的视线也明显从波光粼粼的水面移到高塔上:“那是什么?”他问。   “黑塔。”   白年说。   迟等对这个词语有些印象,他疑惑:“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白年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探亲日。”   迟等迟钝地眨了下眼睛。   白年唤醒他:“继续之前的话题,车开到那下面还要二十分钟。”   迟等哦了一声,非常听话:“被严蕊带走后在一个小镇上待了两年。   我记不太清楚那两年具体怎么过的了,总之我没有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也没看见过那条该死的蛇,也没东西电我。”   白年嗯了声。   迟等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觉得严蕊如果不把我从精神病院带走的话,我可能意识不到正常人的生活是自由轻松的。”   白年点了下头,分析:“所以可能不是不恨艾文,是当时连恨是什么都不清楚。”   白年笑,“还得怪严蕊带你过上了两年正常生活。”   迟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最后冲着白年眨巴眼睛:“怎么可能?没有她我怎么会遇到白老师嘛——”他说话故意拉长了每个字的尾音,如同一个幼儿园口齿不清的小女孩在撒娇。   白年眉头一皱,一张嫌弃的臭脸才刚摆出来。   迟等咕咚咽了声口水,立马把自己脸上表情摆严肃起来,声音也严肃了起来:“不说了。”   他认真表态。   白年嗤笑:“最近对你太好了。”   迟等嘿嘿笑了两声,换个白年喜欢听的话题:“后来艾文找到严蕊跟我,他们在屋外大声吵架,我觉得很烦又很吵。   那条恶心的大蛇就乘虚而入了,”迟等突然伸手比了比,“我那个时候也就这么大,非常怕这条蛇。”   白年想说你现在这么大了,前段时间不也怕得要死。   他“一切尽在不言中”地瞥了迟等一眼。   迟等并没有理解到这个眼神的意思,他突然有些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我控制不了它,并且害怕它。   它知道我怕他,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因为害怕愤怒烦躁很多情绪涌上来,就眼睁睁看着这条蛇绞死了艾文跟严蕊,让一直在争吵的她们一直闭了嘴。”   迟等轻轻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慢腾腾地说道:“严蕊对我,”他顿了顿,“很好。   会给我做小蛋糕,给我念睡前故事。   邀请镇上其他小朋友到家里来做客,让他们成为我的朋友。”   白年平静的声音飘过来:“不是说太小了,记不太清楚了吗?”迟等转头,盯着白年看了好片刻,他啧了声:“白老师,好无情啊。”   白老师冷笑了一声,不做表态。   迟等坐在副驾驶上就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他往白年身边凑过去,压着嗓子说:“这两位我的亲人被我杀了之后,第二天有一群人进了房间,直接把我给抱走了。”   “什么人?”白年问。   迟等想了想,因为他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就没回答白年这个问题,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之后的日子,才叫真正的暗无天日,白老师。”   白老师挑了下眉。   迟等的眼角因为零星闪现出的一点回忆而戾气满满:“相对于艾文来说,我或许更恨这些人吧。”   白年慢条斯理地问:“那你把他们都杀了吗?”迟等的思绪卡住了,他顿了好片刻,最后苦恼地挠挠自己的头发,丧气地说:“还没回忆到那里。”   白年没搭腔。   车子从跨河大桥上下来后,直接就开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铁门前,铁门前有几个武装人员在站岗。   白年的车子开过去,站岗的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了他的车子。   白年按下车窗,对方手持枪械站在他车窗旁,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通行证。”   白年从车内置物架内抽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递了出去。   对方用机器扫描了片刻,随后还给他:“十二点之前出来。”   白年接回卡点了下头。   工作人员往后退了两步,向后比了几个手势,面前沉重的黑色大铁门缓慢地打开了。   白年来过很多趟了,驾轻就熟地停好车、带好证件往大厅服务台里申请探亲。   迟等全程有些茫然地跟着白年,见白年面无表情地在记起前点了点,突然一把拽住了白年的手,说话都有些结巴:“白老师、您不会发现我的问题了要把我送到这里面关起来吧?”白年看傻子似地瞥了他一眼。   迟等眨了下眼睛。   白年手指点了下,自己在机器里选择的“探亲”二字,嗤笑道:“你不认字?”迟等嘟囔:“我那不是怕您嫌弃我,想找个办法把我丢掉吗?”白年冷笑:“我要把你丢了,还用想什么办法?”迟等立刻张嘴求道:“求求您不要把我丢掉。”   迟等嘴上说的十分诚恳可怜,心里想得却是白年如果不要他,他肯定先把白年杀了再自杀,他管不了那么多,迟等想,就当白年认识他可怜。   白年没心情去分析迟等此刻在想什么,电子机器上的等待时间还剩下一百零八秒,白年沉默地盯着数字一点点的减少。   迟等问:“这里关着您的谁?”数字归零后,下面出现了一个房间编号,机器内掉落了一张房卡,白年弯腰去捡房卡。   “我父亲。”   白年语气虽然平静,但是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与之相反的迟等听到这个称呼愣了好半晌,而后整张脸莫名其妙涨红了起来。   他红着脸跟在白年身后,红着脸跟着白年进电梯,他瞬间忘记了自己刚刚跟自己做的“白年不要他他就杀了白年”的约定,他站在白年身后看白年的后脑勺。   红着脸用手指去勾白年的手指,少女怀春般地小声道:“见家长哦?” 第57章   白年进探监房的时候,迟等没跟进去,他有些古怪地羞怯起来,竟然还出现了不好意思跟进去的这种情绪。   白年实在没迟等想的那么多,他只是来履行他作为儿子的职责,出门前也只是看迟等那副模样又可笑又可怜,才同意让他跟过来。   看他在门口扭捏,指了个椅子,让他坐着等,就没再管他。   白年用卡刷开探监房,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黑塔的探监室装修的甚至算是舒适,配上了沙发茶几还有电视广播设备。   白年打开门时,门内的男人正站在一个流动的广告牌前认真地看着广告。   听见动静后,他转回身,看向白年,静静地说了句:“来了。”   白年跟他父亲长得并不相像,更何况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两鬓已然斑白,身上暮气沉沉,双眼都沾着些无精打采的死气。   他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哨兵,像是个正在等待死亡降临的老年人。   他衰老的速度比白年认知内的要快,也比去年来探望时更加沧桑了些。   白年走到屋内沙发上坐下,面前茶几上摆了很多精美的水果及小食。   白年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客气地询问道:“您精神状态不大好,他们没给您安排医生吗?”白年每年需要从自己的卡中划一大笔钱给黑塔,就是为了能够让他的亲生父亲在黑塔内也能过得不错。   白年的父亲在广告牌前动了动,他转过头去看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节目。   电视新闻上,哨塔的总负责人跟里尔市市长,正在会议上共同庆贺诞生日,并就诞生日发表了未来会更好的一系列官方的发言。   白年父亲看着电视,慢腾腾地开口说:“外面变化很大。   很多新的政策……”他似乎少与人说话,一句话没说完卡在半空中,似乎找不到新的形容词。   “非常糟糕。”   白年补充。   身处其中的人很难感受到这如同温水煮青蛙的变化,开始是哨兵进黑渊服役年龄的延长;而后是几起哨兵公共场合伤人事件,导致《特殊管理法》中针对哨兵管理条例的修改,到今年稳定性药物管理的新规。   白年从主哨塔拒绝他把向导进入哨兵精神海,进行精神治疗这一手段纳入常规治疗手段这件事后,就有些怀疑哨塔的高层敌视哨兵。   白年不太敢相信,她们其中有人教导教育过他,他喊她老师。   他前半生二十多年都目中无人惯了,也独敬重一个老师。   他不太敢相信他敬重的人会因为私人感情,枉顾一个群体的生死。   白年沉默地喝了口水,神情晦涩地盯着屋内这个糟糕的源头。   他父亲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如同一棵枯树垂落自己的枝干。   白年的父亲站在沙发旁边,没有坐下。   他一天很长时间都用来坐着的了,现在实在没有坐下的必要。   “我这上半年一直都在思考,我们哨兵是不是神创造出来的瑕疵品。   生来就是要被回收的。”   白年托着水杯,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厌烦地啧了啧,心里想着——来了来了,果然又来了。   黑塔生活无趣,让每个关在里面的哨兵都拥有了自己的信仰。   希望死后神能够宽恕他们生前的罪恶。   白年的父亲,在五年前得知白年因为犯了罪上了特殊法庭之后,开始拥有了信仰。   当年白年来看他时,他一双有些泛灰的眼珠盯着白年,之后告诉白年自己现在开始日夜祷告,乞求神把所有的惩罚都放到自己身上,而不是给他的后辈。   白年当时听得白眼直翻,但是想到黑塔的中生活漫长,也不好去嘲讽自己父亲的新信仰。   白年不搭腔。   他的父亲站在沙发父亲背着手,神情有些飘忽起来:“我最近总是忽然会想起些往事。”   白年先是瞥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边,又抬眼看了下墙壁上探视倒计时的计时器。   因为实在对自己父亲的往事不怎么在意,他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迟等此刻应该听话地坐在外面,没有乱跑吧。   “我年轻时有些不羁,因为需要常年在外进行勘察,很少回家。”   父亲语气悠长。   “做过很多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情。”   父亲说。   白年没忍住打断对方:“我想您杀了她,才应该是最对不起她的一件事。”   白年如此尖锐的话语,让他父亲沉默了良久,人看过去更加苍老了。   白年心里不耐烦,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哨兵都这么心灵脆弱。   如果是旁人就算了,他冷笑两声扭头就可以走,可是他现在正在探亲,只得耐着性子哄了句:“当然这不是您的错,哨兵精神失控就是会这样,没办法控制自己。”   愈加严白年父亲灰黑色的眼珠盯着白年的脸,他的脸算不上老,但是神情颓然,从精神上看起来就有些苍老。   “我回家后会恳求你母亲的原谅,她总是会原谅我。”   白年父亲回忆道。   白年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白年父亲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都带上了些人气,声音也高了些:“之前我总忘记,因为需要服用药物,一直都浑浑噩噩,什么都不记得。”   白年不做声。   “因为前段时间看新闻上说,现在哨兵登记结婚的数量非常少,即使是有也是哨兵跟哨兵这样的组合。”   白年点头:“那又怎么?”他父亲回忆说道:“可是我们那个时候,最常见的家庭组成是哨兵跟向导。   哨兵跟向导之间有着十分明显的吸引力。”   白年皱眉,嗤笑了一声:“这就是您跟身为普通人的我母亲结婚,而后再出去偷吃的理由吗?”白年父亲顿了顿,而后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好像突然才顿悟了过来,他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突然噗嗤笑了一声,而后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白年被这种状态的父亲吓了一跳,他连续来黑塔探望父亲这么多年的时间,只见过丧气颓然的父亲,从没见过对方如此情绪波动的时候。   “你跟你母亲真像,白年。”   白年父亲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母亲跟她母亲也非常像。”   白年疑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白年父亲神色古怪,他这三十几年一直坚信自己的妻子爱他、慕他,即使最后因为自己精神失控而伤害了对方,对方临死之前甚至还摸着他的脸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多么温柔善良的女人。   他在外地勘察,耐不住寂寞出了轨。   他爱自己的妻子,怕自己妻子因为自己对婚姻的不忠而离开自己,回家后跪在地上请求对方原谅。   妻子总是会原谅他,他一直以为自己妻子太爱自己。   甚至在生了儿子之后,愿意给他找女人。   唯一的要求是——“白启临,她是个向导。   你知道什么是精神结合吗,她会让你舒服,让你离开那些会成瘾的垃圾稳定性药物。”   白启临一直以为自己妻子爱自己,才会下嫁给自己;才会在婚内原谅自己屡次犯的错误;才会因为疼惜自己精神暴动,给自己找寻不会伤害自己的治疗方法;才会在自己因为精神失控伤害了她后,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温柔地看着自己说——“不是你的错”。   白启临盯着白年跟自己妻子非常相似的一张脸:“她只是想跟一个哨兵生出一个‘精神异常’的小孩。”   白年挑了挑眉。   白启临抹了把自己的脸,他灰黑色的眼珠有血丝泛起,脸上表情甚至有些狰狞了起来。   他在黑塔被关了二十多年,每天像一个苦行僧一样给自己赎罪,死人在临死前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也并不能减少他一丝一毫的负疚感。   他每天被负疚感压得喘不过气,他杀害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亲娘。   白启临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只是想拿我研究她所谓的‘精神结合法’,对于稳定哨兵的精神有没有作用。”   白启临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扭过头去看电视新闻中正在讲话的人:“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以及生命来做这个研究,值得吗?”白年不置可否。   白启临的情绪却十分不稳定,扭过头后甚至在自己亲儿子面前都忍不住哽咽的声音。   ——精神脆弱的哨兵。   白年再次这么想到。   因为三十年后突然醒悟过来一直以为爱自己的妻子,其实并没有多爱自己而崩溃。   白年觉得这件事有些荒诞的可笑。   他抬起眼睛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想着自己的父亲如果情绪仍旧这么不稳定的话,他或许需要提前结束今天的亲子时光。   白启临不说话,白年就只好无聊到想了会儿他说的话,随后十分不合时宜地对仍旧沉浸在悲伤氛围中的父亲,客气地询问道:“精神结合法?能具体说下吗?”白启临艰难扭头维持住的父亲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了,他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白年:“你跟她一模一样。”   他像是隔着时空在控诉一个死人。   他的神情里俨然已经有了精神失控的前兆,白年皱着眉头想,白启临最近用药肯定少了,而且也很少找医生进行精神健康评估了。   白年有些不爽地想着——每年的钱可没少给。   白年沉着嗓子冷静地解释道:“您知道我五年前在主哨塔工作,也尝试过帮助哨兵治疗的新的治疗手段。”   白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让我的精神体进入到哨兵的大脑中去,在对方的精神图景中,对对方所遭受过的创伤而进行精神疏导。”   白启临眼内红血丝很重,他眼神游移了半晌后,好像才轻微恢复了些理智,他盯着白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脑内好像随着白年的问话,而闪回了一些记忆。   他年轻的妻子,手中拿着一本手札,在自己震惊的神色中,跟自己解释道——“手札中提到,‘精神异常者’都是人类的进化,可是为什么二者进化这么不相同?在里尔精神病院中,这些进化者,总是会不自觉地两两成行,通过实验观察比较来看,肌肉骨骼开始发育的体能型进化者身边时常伴有一个瘦小而冷静的精神型进化者。   这是不是意味着二者相结合,才是人类进化的最终形态。”   年轻的白启临听不太懂这些,他是个体力型的哨兵,他脸带迷茫地对着自己妻子小心翼翼地撒娇:“老婆,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啊?”因为刚刚犯了错误,他的语气跟表情都显得十分讨好。   年轻的妻子拿着手札在自己手心“哒哒”轻轻敲了两下,白启临无法看清回忆中妻子的脸,只能听见她说:“根据我们现有的信息来分析这段话,可能就是哨兵进化的不够完善,向导也进化的不够完善,才会出现哨兵精神失控,向导身体羸弱的情况。   想要改变这一办法,可能需要向导进入哨兵的大脑中,当然也可以是哨兵进入向导的大脑。”   妻子顿了顿,十分理智地分析道,“可是哨兵的精神波动非常大,可能在没进入向导大脑内时就会发生暴动,这对二者而言都十分危险,所以还是前者比较靠谱。   他们在精神海中进行精神融合,哨兵的精神波动可能会趋于稳定。”   年轻的妻子脸上像是蒙着一团白雾,身形动了动,像是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当然,这也不是必须的。   根据手札上写的,哨兵跟向导长时间的进行接触,可能就会对自己的精神稳定比较好。”   这在年轻的白启临眼中,意味着自己的妻子因为太过于爱自己,为了让自己不受精神暴动的折磨,主动让他去找其他的女人。   年轻的自己非常感动,抱着自己的妻子好一会儿,哑着嗓子说:“对不起老婆,你真好。”   妻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非常温柔的触感。   白启临回忆到这里思绪断了断,他看向白年,简单地把自己记忆中的精神结合解释了一边。   “一个什么手札?”白年迅速提起关键词。   白启临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你母亲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手札。”   “手札上写了里尔精神病院?”白年又问。   白启临点头。   白年哦了一声,他很大程度上怀疑,这可能是艾文留下的手札,可是为什么会到自己母亲手上,又为什么他从来没看见过?白年抬手看了下表,距离探视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觉得在外面蹲着的迟等肯定等的不耐烦了,想着今天就提前离开。   然后可以带小狗去过一个诞生日的节日。   白年起身告辞:“我明年的这个时候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白年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白启临跟着走了两步,在白年刷开申请离开时安静地看着白年的背影。   大门对面的电梯开始嗡嗡作响,马上会有工作人员上来把白启年带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   “你……”白启临迟疑地开口。   站在门边的白年转过身,白启临一瞬间精神恍惚起来,白年跟他的妻子五官长得非常相似,精致冷漠不可挑剔。   往常探视时白启临情绪都如枯木,他像是希腊神话中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一直在受着自己永无止尽的惩罚。   今天的情绪比过去十几年都丰富了不少,虽然这新增的情绪让他看起来随时可能要失控崩溃。   他在白年的神情中,好像看见了自己记忆中被一团白雾遮住了的妻子的脸,他对着这张脸小声询问道:“你说你的母亲,她每次说原谅我时,是真的原谅我吗?”白启临几乎有些恳求地问道,“她是真的爱我吗?”白年神情冷漠,在电梯停止,电梯门打开时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复对方:“不会。   谁会原谅并且还爱上一个屡次出轨的男人?”白启临脸上的恳求一寸寸崩塌下来,他抬步想要往白年身前走。   哨塔警报的蜂鸣声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白年眉头一皱,而后想到被丢在门外的迟等,他脸色一黑,头也不回地直接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第58章   屋外本来乖乖坐在等候沙发上的迟等,此刻已经离开了等候区,他被两个黑塔的警卫压在一个流动的宣传栏附近的墙壁上。   那电子屏幕的宣传栏被砸破了玻璃,裸露在外的设备还“滋滋”冒着细小的电火花。   迟等的情绪非常激动,被两个大汉压在墙壁上,脸上带着恼怒以及显而易见的兴奋。   他被身后的两个警卫激起了战斗欲,如果不是因为鼻尖能够闻到白年从面前屋内隐约散发出的气息,这两个废物警卫根本不可能碰到他,更别说把他像是按压犯人一样压在墙上。   因为白年的气息似有似无,而警卫的动作粗鲁,迟等被压制了许久的兴奋感一点一点的冒了头。   他想着——趁白老师不在,他杀了这些人,吞了这些人的尸体。   他会在白老师出来前就解决完这一切事情,白老师不会知道。   他只会看见自己一直很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迟等的手指蠢蠢欲动起来,他嘴角扯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这些废物一样的警卫,他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把对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碾成骨灰。   迟等带着古怪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附近一扇门被猛地打开,白年的气息十分迅速地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像是被冰水直接从头浇了下来,他甚至因为这种寒意而打了个哆嗦。   迟等蠢蠢欲动的手指往回缩,他狠狠地捏着自己的拳头,直到指甲把自己手心都割出了血迹。   白年推开门走了出来,没有关心自己亲生父亲此刻的精神状态,臭着脸往迟等的方向走过去。   他其实在房间内听见警报声,有些担心迟等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时,会伤人。   而一个哨兵在黑塔伤人,等待他的除了在黑塔关上余生,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此刻见对方被两个警卫压在墙上,而他身边一个流动的宣传栏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百年沉着脸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对方紧绷的肌肉线条。   压在他身后的一位警卫人员,此刻正气势汹汹地命令道:“不许动!”白年见迟等眼神幽深,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对方的堪比“挑衅”的行为而暴起。   白年沉着脸走过去,指腹在迟等的手背上轻触了下,随即询问压着迟等的:“发生什么事了?”穿着防护服的警卫,视线在护目镜后凝视了白年片刻。   而后他像是判断出了白年是一位向导,说话的语气才稍显得克制起来:“这位哨兵是你带过来的?”白年慢条斯理地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钱夹,再从钱夹抽拿出一张、他为了防备突发情况特意制作的名片。   他自己是对名片上的职务有些看不上的,但是这种情况下,一个再低级的精神治疗师的身份也比其他身份都要好用。   白年抬起手指点了下此刻情绪已经缓慢恢复,看起来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迟等:“你也看出来了,这位哨兵精神有些失控。   作为他的治疗师,我的治疗方案是带他来黑塔参观,以警示他如果再无法控制自己,他将在这里度过余生。”   警卫对于白年这种治疗手段,明显十分不认同:“你怎么可以把一个需要治疗的哨兵单独放在公共场合?”白年显得浑不在意:“这是我的治疗手段之一。”   警卫松开迟等,对这个明显毫无专业能力的治疗师加以谴责:“哨兵精神失控无法自控,你觉得你的威胁能够让他保持理性?”警卫脸色不渝地看着迟等,“请出示你的个人证件,并且告知你工作的机构名称,我需要给你的工作机构拨打电话。   我觉得你需要重新学习一下治疗师的行业知识,而不是这么想当然地工作。”   成功把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的白年,他耸了下肩膀:“他是哨塔分配给我们机构的、从黑渊上来的哨兵。   又不算在我的绩效范围内,还想要我怎么样?”白年嫌弃,“而且他一拳头能锤烂一个广告宣传牌,我能对他怎么样?”警卫脸上表情更加嫌弃起来,心里想着就是因为现在像面前这样的治疗师越来越多了,才会导致精神失控而伤人的哨兵增多,导致他们黑塔关押的哨兵越来越多。   十分忧国忧民的警卫,为他生活城市的未来而担忧了起来。   连带着看向刚刚被他们武力压制着的哨兵也带了些同情,这个哨兵被武力压制在了墙上,甚至都没怎么反抗,足以证明他的精神问题算不上多严重,尤其是还碰上了这么不靠谱的治疗师。   警卫的目光十分同情。   被解放了的迟等轻微扭动了下自己的胳膊,在白年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些瑟缩。   视线躲闪了一秒钟后,迟等对着白年偷偷地龇了下牙,露出一个明显讨好的笑容。   同情的警卫,给迟等道了个歉:“抱歉,先生。”   迟等对于事情的反转有些奇怪,他刚刚只顾着担心白年生气,没怎么听他二人的说话,发现刚刚这个暴力的警卫突然跟自己道歉,脸上表情有些疑惑。   警卫又说:“但是我建议,你在离开之后给自己换一个治疗师。   黑渊回来的哨兵哨塔会给予很多补助,精神治疗也是全部免费,你完全能够申请给自己换一个靠谱点的治疗师。”   “……”迟等眨了下眼睛,他迟疑地看了白年一眼。   白年面无表情,神态自得,完全没有被冒犯的生气。   警卫拿起自己腰间的机器,在按了数下后,递给了白年一个单子:“希望你一个星期之内,能够提供这位哨兵的精神鉴定报告出来。   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会向哨塔提出给他换一个精神治疗师,且需要你重新学习一下治疗知识、再考一次治疗师证。”   白年接过单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显得有些轻浮地回道:“没问题。”   简单解决了一次可大可小矛盾的白年,在两个警卫离开后,沉默地看了迟等一眼。   迟等眼睛游移许久,被白年的气势压得古怪的有些喘不上气,他不敢看白年,就侧眼看看墙壁,附近墙上还有个被他一拳头砸烂了的宣传栏;他再抬眼看看天花板,黑塔的天花板很高,顶上吊了许多的灯,显得有些高不可攀;随后他垂下眼睛,小心翼翼瞥了眼自己有些泛红的手背。   迟等啧了一声,一声“白老师”才在脑子里盘旋,没来得及吐出,白年也啧了一声,转头就走。   迟等有些慌张,立刻抬腿去跟。   迟等跟着白年进电梯,垂头丧气地贴着白年站着,他用大拇指抹了抹自己手心呈细小月牙形状的指甲血印,尝试用手指去勾白年的手。   白年的声音非常平静,他还抬起眼睛看了眼电梯内的监控设备,询问道:“宣传栏上看到什么了?”白年完全算不上生气,他非常了解现在迟等的驯服性,他让迟等在外面乖乖坐着,对方必然不可能主动去招惹麻烦。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他从房间出来后十分迅速地观察了当时的情况。   迟等应该没有主动去攻击人,只是宣传栏被打破,这意味着迟等在宣传栏中看见了些出乎预料的东西,这个信息突然出现在迟等眼中,让他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就一拳砸了出去。   迟等站在白年身后,发现白年完全没有生气,垂头丧气的神情立马就消失了,他表情瞬间舒展开来。   他拿手去抓白年的手,嘴上十分小声的嘟囔道:“牵绳。”   迟等想着好在白年没生气,如果白年因为他惹麻烦生气,他一定连夜到这座黑塔来,把这座黑塔内穿着警卫制服的人全都生吞了。   白年还在思考事情,没听见迟等小声的嘟囔,突然被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手,还愣了下。   他抬起自己的手,还顺带抬起了迟等紧握着他手掌的那只手,他侧头瞥向迟等,用眼神表达“你在搞毛”。   迟等欢快地说:“我都没有进去看望爸爸。”   “……”白年对于迟等莫名的欢快有些无语,“谁是你爸爸?”迟等噢了一声,提出建议:“下次我是不是就可以进门去看望他了?”白年眉心跳了两下,偏淡色的瞳孔沉沉地盯着迟等看了片刻:“我是在跟你聊这个吗?”白年问。   他的语气中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迟等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咕咚咽了下口水,许久之后他伸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懊恼地开口道:“我忍不住想跟您撒娇。”   电梯门打开,白年瞥了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迟等立刻跟在白年身后。   迟等便跟着走边继续懊恼地说:“我刚刚在外面惹事了,怕您生气。”   白年在走到机器前退了拜访用的卡片,点击了拜访结束。   迟等站在他身后,非常努力地自我剖析道:“您并没有因为我惹事而太生气,我就有些得意忘形。”   白年离开机器,准备离开黑塔的大厅,到停车区找到自己的车。   迟等突然伸出双手,放到白年眼前,可怜巴巴地说:“为了控制住自己,不让您生气,我都把自己掐出血啦。”   白年已经走出大厅,他走到了太阳底下,被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睛。   他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下迟等,而后抬手轻轻揪了下迟等的衣领,他把迟等的脸拉向自己,眯着眼睛端详了片刻迟等的表情。   白年拖着声音问道:“谁教你这样跟人撒娇的?”迟等跟白年四目相对着,耳后根微微烫了起来,他见白年此刻的表情不算严肃,甚至还带上了些玩味。   吃软不吃硬的白老师,最喜欢别人坦承的样子,你在他面前毫无遮掩的样子,就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哪怕是一个变态杀人魔在他面前坦然承认自己就是个变态就爱杀人,无法自控,比起伪装成文质彬彬正常人模样、白老师也会更加喜欢对方坦承真实的模样。   迟等如同窥到天机,他沉着嗓子闷笑着拖长语调回复道:“无师自通的,白老师。”   当然迟等对于白老师的理解,并不算特别完整。   相较于真实坦露自己无法自控的变态杀人魔,白年更加喜欢这个杀人魔因为自己而开始控制杀人欲的听话模样。   白老师眼睛在迟等脸上巡视了片刻,突然说道:“我今天刚刚得知了一种所谓的精神结合法。”   迟等疑问:“那是什么?”或许这个词语本来的解释可以很文雅、很学术,但是白年只简单粗暴地回了一句:“就是让我在你的精神海里上你,看看我们的精神能不能交融片刻。”   “……”在迟等的逻辑里,他跟白年两个人之前,下流的事情肯定都是自己做的,求欢这种事肯定也是自己做的,白老师只要站在哪里勾勾手指,就能让他脱衣就脱衣,让他扭胯就扭胯。   这会儿突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让迟等愣了好半晌。   “啊?”迟等吐出一个单薄的音节。   “今天晚上回家就试试。”   白年简单地下达了命令。   迟等的脸微微泛红,他曲起一根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擦了下,嘀咕道:“会死的吧?”无法确保安全性,白年也不会硬来。   但是做下简单尝试,白年觉得是可以的。   等二人坐上车了,迟等脸上还有些发烫。   白年看着后视镜出库,踩下油门,等车子开除出了黑塔,开上了跨江大桥,才又提醒了一遍迟等:“在宣传栏上看见什么了?”迟等用自己的手背贴了下脸颊,热度没消,他便那脸贴在了玻璃上,听见白年正经说话的语气顿了顿,脸色也正经了起来。   “里面有一个人,我见过。”   迟等沉着脸说道。   “嗯?”白年瞥了迟等一眼。   按照迟等的年纪来看的话,他见过的人如果现在还活着的没有一百也九十多岁了。   迟等回忆了下,自己在宣传栏中看见的那张脸,仇恨及愤怒便像狂风一样在他大脑中肆虐。   迟等脸色不好,甚至杀气腾腾。   “小白。”   白年喊了声,像是伸出手拉了下牵着野兽的绳索。   迟等抬起手搓了把自己的脸,他缓慢地吐息匀气,再开口说道:“那个宣传栏,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是当初把我带走关起来的人中的一个。”   那张脸,像是从他的记忆里扣出来,隔着玻璃,隔着插满了仪器的实验床,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白年的神经紧了紧,黑塔的宣传栏中,向来宣传的都是在哨塔内部拥有卓越贡献的人。   迟等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意味着,白年之前让聂平找的拿人体做实验的非法组织,可能就是现在的哨塔。   白年眉头皱了皱。   迟等沉着脸说道:“宣传栏里说,他是黑塔的创始人之一。”   白年再次进到迟等的精神海中,这次倒没什么城市建筑、也没什么里尔市精神病院。   就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白年在上面站了片刻。   因为好奇而随意走动了几步,他只要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向十步的距离,就会或许一脚踏进了如同战后灰烬里,或许一脚悬在深渊上,再往前半步就直接掉下去。   这个白茫茫的空间太小了,而且四周都危机四伏。   迟等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就怕白年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消失在了他的精神海里。   白年逛完这逛无可逛的精神海,又回到了中间。   “难怪之前找不到,藏得很深。”   白年沉吟着说道,“而且周围都是这样的坏境,找不到路。”   迟等不太懂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精神海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世界大战般的脑子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平静雪白的空间。   迟等没法接话,见白年不再乱走动,他一屁股坐在了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清的地上。   因为四周雪白,没有东西坐,他只能邀请:“白老师,如果您不想坐在地上,您可以坐在我的腿上。”   白老师也没有那么讲究,扯了扯自己身上宽松的家居服,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两个大男人在一片空白的地方静坐着,四目相对看了片刻。   迟等的脸又开始烫了起来。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白老师?”迟等问。   白年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白年的精神体完全体是一个身躯两米,触手长达十多米的荧光水母。   它三十多根触手,安静地在这片白茫茫地空间中舒展。   迟等几乎在白年精神体放出来的一瞬间,呼吸都静止。   他盯着白年的精神体,眼睛中印着水母的荧光。   白年想让迟等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但是迟等因为十分不喜欢自己的精神体,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二字。   “白老师,它不受我控制。   我不喜欢他。”   迟等说道。   等两个人在迟等的精神海里出来,迟等没有发现,自己一片白茫茫的精神海中突然长出了一颗小花。   花虽然小,但是颜色鲜艳,在他白茫茫的精神海中十分突兀又夺目。   两个人出来后,躺在卧室的床上,白年有些口渴,坐起来喝了口水,在看迟等浑身通红,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浸泡过。   白年盯着他看了片刻。   迟等抬起手遮眼睛,哑着嗓子说:“我要死了……”爽死的。   -------------------因为不影响剧情,但是又想写,所以单独列一章 第59章   白年从一栋老式住宅区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   白年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特意带了把伞出门他从别人家中出来,站在屋檐下撑开了伞。   白年把伞沿压低,抬起步子走进了雨里。   他这个星期内已经拜访了好几个,五年前黑渊事故中,被革职了的哨塔员工。   其中有一个已经因病离世,一个因事故离世,唯一一个哨塔观察台里的观察员。   白年刚刚从他家走出来,对方坚称,他在刚开始发现异常时,立刻向主哨塔汇报了情况。   他情绪激动,见到白年上门拜访,以为是哨塔的工作人上门,立刻满腹牢骚地诉说这几年因为被哨塔革职,让他工作履历上拥有了污点,他无法找到一个稍好些的工作。   他做了好几年的临时工,甚至有一次他工作的机构连夜跑路了,他都不知道,第二天照常去上班,最后被上门的督查员直接手铐带走了。   后又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出来。   他的家中,此刻已经负债累累。   他满腹牢骚,说一定要哨塔给他证明他在观察台的工作并没有失职。   白年耐着性子,听这个四十上下的男人诉苦水。   在问道对方,既然觉得自己工作没有失职,当时为什么不在特殊管理法庭提起上诉。   可能因为事情太过久远,男人还认真想了想,最后大骂了一声:“我们观察台向来是有工作日志了,每天都会记录的非常详细。   毕竟是我们身上肩负着哨兵的命,稍有失职,说也说不清。   但偏偏前段时间,有病毒攻击了我们的网络,导致了很多数据丢失,我们这件事情也上报过。   当时我的领导,还因此受了罚。”   白年沉默又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的话。   男人在事后好几年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嘟囔了起来:“为什么会这么巧?”他说,“如果那些失去的数据,能够找回来,那绝对能够向特殊管理法庭证明我并没有工作失职。”   男人问白年:“你能够帮忙把那些数据找回来吗?”白年表示爱莫能助后,正准备离开,男人一定要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白年没办法,只得留下联系方式才从对方家里离开。   因为对方住的是十分老旧的住宅小区,白年的车子没法开进来,他撑着伞从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往外走。   因为伞沿压得很低,又因为对于自己的猜测有些难以置信,走路时有些走神,跟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上了。   “没长眼睛吗?”那人像是被撞不爽,脾气一下上来。   白年向来又不是个脾气好的,闻言立刻反唇相讥冷笑道:“你长了眼睛,怎么还撞上了?”像是两个炮仗正对着炸了起来,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在狭窄的巷子里剑拔弩张了起来。   相较于只会大吼着骂人的撞人者,白年脸上表情带着讥讽,声音也十分稳定,骂人的话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如同绵里藏针,不细想想或许还没办法明白自己被骂了。   最后男人声音都吼哑了,指着白年让他“等着”,随后怒气冲冲地撞过白年离开了。   白年嫌弃地拍了下,自己胳臂上被对方沾到的水珠,满脸讥讽地骂了声“蠢货”。   他抬起步子,继续往小巷外走去。   一条窄窄的巷子走出后,视野瞬间就开阔了起来。   白年的车停在街对面,因为附近没有停车场,他只能把车停在了路边。   白年等了几辆飞驰而过的车,撑着伞不急不缓的往自己车停的位置走过去。   今天出门的时候,迟等一定要跟着出来,白年没办法把迟等带了出来。   因为是去哨塔前员工家中拜访,带上迟等显然没办法说他们都是哨塔的员工,来调查之前的事故,他就让迟等待在车上等。   白年走到自己车旁,抬手看了下手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刚因为在窄巷中跟人吵架,耽误了一些时间。   白年站在车旁慢条斯理地收伞,他打开车门,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愣了下。   副驾驶并没有人坐着。   白年目光在车内巡视了一圈,没有人存在的痕迹。   白年关上驾驶室的车门,走到副驾车门观察了下,并没有发现暴力打开的痕迹。   证明迟等是自己打开门从车里走出去的。   白年抬起头往四周观察了片刻,附近并没有迟等的身影,也没有什么值得逗留的地方。   白年从车头绕到驾驶座那边门口,在自己车头的雨刮器上发现夹着一张违章停车的罚单,出单时间是十几分钟之前。   白年捏着罚单,打开车门做了进去。   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细雨,打开了车辆的行车记录仪。   十几分钟前,有个穿着交警服服装的男人,站在自己车前撕罚单。   白年听见车内迟等啧了一声,他似乎是打开了车窗,对着车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大哥,有人,一会儿就开走。”   交警刚正不阿地把罚单夹到了雨刮器上,监控内显示交警往迟等方向看了几眼,张嘴说了些什么。   记录仪没有记录到车外的声音。   白年只听见车内的迟等烦躁地槽了声:“什么东西。”   白年的行车记录仪是三百六十度拍摄角度,他看见监控内贴罚单的贴完罚单后骑着车便离开了,在无事发生的几分钟后,有人叩响了副驾驶座的玻璃,这人身后还跟着三个男人。   迟等像是打开了车窗,十分警惕地问道:“怎么?”敲窗的人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到白年内:“一个叫白年的人,让我来这辆车上找人。”   迟等声音更加警惕起来:“他怎么了?”窗外的人说:“出了点事故,现在要送医院,需要你的陪同。”   白年就看见迟等推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人离开后,白年的车窗便自动关上了,再听不到外面人说话。   只能看见监控内迟等跟着几个人往前方走去,直到完全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   白年关闭录像回放,把自己手中一直捏着的罚单摩搓成个纸团,他扔进车内装垃圾的地方,冷冰冰地骂出了一句:“蠢货。”   白年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车开得很快,到家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分钟。   家中果不其然地有人闯进过,且翻走了些东西。   白年黑着脸站在家门口,突然想到那个在窄巷里跟自己对骂的男人,他对于自己着了道这件事情,非常不开心,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本来还只是处在难以置信的怀疑程度,这么一会儿几乎等于向他变相承认了。   ——对,这一切都是我们哨塔做的。   ——迟等过去是我们哨塔的试验品,不知道什么原因进入黑渊又出来了。   ——几年前,那批哨兵我们也确实可以救,但是我们不想救。   白年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他到底在期间漏掉了什么细节?白年拿起手机,想要打个电话,新闻弹送出了一条推送信息。   《中贸区祈福路跟三丘路交接处发生了哨兵失控伤人事件,请附近市民绕道而行》白年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一边朝门外走去,电话直到他重新进了车里也没被接听。   白年把车往新闻中所说的地方开去。   白年车开到的时候,附近已经架起了路障,有不少警卫分开地守着那片位置,防止路人不小心入内。   白年走到工作人员面前,正想说自己是个精神治疗师,或许可以解决哨兵的精神失控,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刚刚他打过去没接的那个电话,拨了回来。   白年看见来电显示后,神情顿了顿,他脸上表情严肃,甚至还需要调整片刻情绪,才接通了这个电话。   “老师。”   白年几乎算是恭敬地开口道。   “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那边传来个轻松甚至慈祥的女声。   “您也不是没打招呼,就让人到我家来,还拿走了我的东西。”   白年从来没有这么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过话,甚至有些紧张。   “还不都是关心你,免得你又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   那边声音平淡,没有丝毫不快,“听说你从艾文大学离职了?不听话啊,你又想要干什么?”“我过几天去哨塔拜访您,再跟您细聊吧。”   白年认真地应付道。   那边应了声:“三天后中午有半个小时时间,我也确实很久没见你了。”   白年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您让人把他带走,确定知道他的危险性吗?已经上新闻了,您不是最讨厌这些事情被新闻报道的吗,老师。”   那边还没说话,白年继续说道:“您让人把他脖子上绑着的遥控控制器拿走,确定就能控制住他了吗?您在我家客厅装的监控设备,没告诉过您,这玩意可能对他算不上多有用?”电话那头的老师似乎沉吟了片刻,她叹了口气:“白年啊,你让我很失望。”   白年眼珠很沉,并没有搭腔。   那边直接把电话给挂掉了,没过一会儿,有警卫找到白年:“白老师吗,这边这位哨兵可能需要您的帮忙。”   半年颔了下首。   警卫连连感谢:“麻烦您了。”   白年沉默地跟着警卫走到了事故发生的地方,对方在离一辆白色商务车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他似乎想要在很远的距离尝试大声跟车内的人沟通,身子还十分尽责地拦在了白年身前。   白年板着脸推开了自己身前的警卫,大迈步直接朝那辆白色商务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警卫还试图拽住他,厉声提醒道:“白老师,非常危险。”   这个哨兵刚刚当着他们几十个警卫的面,直接掐断了一个他身边警卫的脖子,因为看起来十分疯魔,甚至没有人敢上前去救。   他们已经向上级申请击毙许可,等通知一下来,他们会把这个发狂的哨兵打成筛子。   白年完全没理警卫的警告,自顾自地走到了车前,他沉着嗓子喊迟等的名字:“迟等。”   一字一句,口齿分明。   而后这辆车的门,立刻被人大力踹开,迟等脸色苍白地躬身车内,车内除了他之外的四个人都倒下了。   白年视线在车内转了一圈,其中一个男人手中捏着的,正是从他家拿走的迟等脖子锁链的遥控器。   对方此刻可能已经没气,但是大拇指仍旧按在开关键上,甚至最高强度那个按钮已经明显被按坏。   迟等抬起手恶狠狠地搓了把自己的脸,他对着白年摆出了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白老师……”他哑着嗓子,尖锐的刺痛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提醒他,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事情。   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扯了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圈,非常可怜几乎算是乞求地说了句:“好疼啊……”白年一直压在胸口的一口郁气吐了出来。   今天事情的发生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所有的事情都堆积起来放在今天爆发,让白年也应接不暇。   白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也确实有一瞬间有些无措,没有办法在很快的时间内想到所有事情的应对办法。   他却在这最该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瞬间,迅速地恢复了自己的理智。   他脸上表情平静,盯着迟等看,天压下来也不为所动的冷静、山压上身也能毫无反应的平静,白年告诉迟等:“知道了。”   -------------------晚了一点,没想到写了这么多!周末愉快~!嘻嘻 第60章   稳定下来的迟等被哨塔工作人员强制带走的三天后,白年凌晨五点起床浇了个花。   最近这段时间,这些花都是迟等在打理。   迟等学习能力强,在白年的书房翻到一本植物养护手册,小半个下午翻完后,这花就让他打理的比白年照顾时好看不少。   白年慢腾腾地给花圃里的花浇了水,而后回屋内确认了几份邮件,拨了好几通电话,一整个早上忙碌到了十点多钟,他才在自己衣柜里挑了略正式的衣服,收拾妥当后离开了家门。   主哨塔在市中心位置,从白年家开车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   白年一路上开车神情十分严肃,即将要见的人也让他有些正襟危坐。   其实也不是惧怕对方,对方多年言传身教的教导,他非常尊重。   他十岁家中出变故后,就被对方接走。   白年一直觉得自己有幸被称为天才,也多是靠着对方的指导跟教养。   白年觉得,这个他一直喊着老师的人,在他生命中拥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车开到主哨塔附近,白年有些不自在的烦躁。   在车库停好车后,他还在车里静坐了片刻。   从车库出来后,白年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响铃了非常久对方才慢腾腾地接通了这个电话。   “来了吗,我让秘书下去接你。”   接电话人语气不急不缓。   “我在门口等。”   白年的回话也不急不缓。   对方应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白年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哨塔的正门口,因为缺少证件,他被电子门拦在外面。   主哨塔内进出非常严格,正门口一道电子门,进入内部还有一道检查,非工作人员想要混进去非常难。   白年只能站在门口等,正午阳光很大,穿过顶上的透明玻璃也非常刺眼。   白年站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有两三个人结队从里面出来,有一人走过白年后还频频回头。   走了几米远后,试探性地喊了声:“白年吗?”白年抬目望过去,并没有搭腔。   对方几步小跑回来:“哎呀,我老远就看着像你了?怎么,来这边办事吗,进不去吗,要我带你进去吗?”白年静静地看了对方几秒,姿态十分平静:“你谁?”对方脸上表情一僵,好半晌咬牙切齿地回道:“江寻州,几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讨人厌的模样。”   白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是啊,不像你。   几年不见,已经把自己的精神体摆满了每座哨塔的治疗组。”   江寻州年纪四十上下,穿着主哨塔的工作服,胸前还别了个治疗组的徽章,他身形挺拔,精气神特别好,被白年这么一说,立刻张嘴辩驳道:“海豚怎么了,人类的好朋友,爱与和平的象征。”   白年啧了一声,没做表态。   江寻州又好奇起来:“不过你到底为什么来了?”白年眼见接自己的人来了,随嘴回了句:“说是最近治疗组工作不太好,让我来接替你的位置。”   江寻州愣了好半晌,骂了声:“扯淡。”   白年瞥了眼江寻州,故意不搭腔。   江寻州本来觉得对方纯属扯淡,看白年永远一副装逼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怀疑白年是真的要回哨塔上班了,他怀疑起来:“你一个违规人员,还可以回来工作?”白年不说话,门内又穿着工作装的人走了出来喊白年。   “白年啊,跟我过来。   下午一点还有个会议。”   白年点了下头,便跟着对方走进了哨塔内部。   江寻州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呆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面一片浆糊,刚刚出来接白年的是他们哨塔秘书处的秘书长。   他暗骂了一声,中午饭也没心情吃了,他怀疑白年真的要回来上班。   对方脾气性格差倒还是其次,他工作起来特别独断专行,说一不二。   江寻州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非常痛苦。   但最痛苦的事情,还是白年如此独断专行的做事,大多时候得出的结果都非常好。   这会让想打他脸的人非常有挫败感,更会让人觉得白年目空一切,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只阿米巴原虫,只有危害,没有帮助。   最可气的是,白年有资格跟能力这么认为。   江寻州年轻的时候,也在科学杂志上发表过论文。   他曾经也是一位非常热爱研究的研究人员,在白年进入哨塔前,他可以说是哨塔内部晋升迅速的工作人员之一。   他早白年工作几年,因为习惯跟职务原因,会先入为主地摆起一副老人的姿态。   他跟白年在工作上产生过好几次分歧,江寻州曾经特别笃定自己是对的,觉得白年是个不通事的小年轻。   后来事情证明,白年的做法是对的。   他又是工作上的老人,拉不下来脸去承认对方正确。   事情发展到后来,江寻州甚至有些魔怔了,他在无法承认白年是正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直到几年前白年真的出现了重大违规,江寻州甚至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   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去看白年,却发现白年没丝毫落魄的模样,对方仍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江寻州想要嘲讽打击奚落白年。   白年见到他的时候,说的话竟然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整理的一切实验数据报告看一下。   实验的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在精神海能进行精神安抚,绝对比让哨兵吃稳定性药物要健康有效。”   江寻州那个时候已经把反对白年,当成了一种日常,闻言才要嗤笑对方做违法的事情,还要把自己拖下水。   白年冷静地看着他说:“我看过你发表的所有论文,我读书时从你的论文中得到过非常多的灵感。   我觉得你是能够继续研究下去的,江寻州。”   江寻州那一刻被白年盯着有些恍惚,他心里给自己标了个白年的对手的身份,一直觉得自己跟白年在战斗,甚至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跟对方是棋逢对手。   结果白年根本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里,在白年心里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对手。   他只是一直甚至算是有些病态地在做着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情而已。   江寻州十分气馁,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听见白年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产生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   他想到白年要回来,觉得非常痛苦及烦恼,但又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一个时代一定会有一个能够“改变世界”的人,那么这个人或许就应该是白年这种样子的。   -------------------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嗷,给大家磕头了下个月应该能完结,不介意的话可以下个月再来看嗷~ 第61章   白年已经四年多,没进过主哨塔的大门。   里面的格局倒没什么大变化,他老师贺晴女士的秘书也还是原来那一个。   对方身着正装,站在百年身旁引路,脾气特别好地跟白年话起了家常:“几年没来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白年点了下头。   对方又说:“她一直都特别忙,本来今天中午有个活动要参加的,特意往后推了一段时间。”   白年跟着秘书走进电梯内,他应了声:“嗯,知道老师忙。   前几天诞生日在电视上看见她跟市长讲话了。”   秘书微笑地回道:“诞生日的固定流程嘛。”   一路上秘书都态度温和地跟白年聊着天,白年应的略有些敷衍,他在自己的脑子里迅速地反复确认自己这几天所做的准备工作。   白年受贺晴言传身教多年,虽然乍看来两人待人处事上天差地别,但骨子对很多人跟事情都近乎漠视的不在乎。   白年过去非常尊敬贺晴,所以总会忽视很多相处上的细节。   成年后搬回自己的的家中,他的专注力又一直放在研究学习中。   直到几年前他被指控上了特殊法庭,离开了他的专业领域,他才能够闲下来观察下自己周围的变化。   他过去只是以为贺晴个人不喜欢哨兵这个群体,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她的任何决策。   可是后来白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自从贺晴当上了主哨塔的主事,且直接参与进了执政的事情之后,所颁布的政策都显得对哨兵非常不友好。   白年一直觉得贺晴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影响判断力,但是现在从白年现有的信息来判断,贺晴很显然就是在打压哨兵的生存空间。   “到了。”   身旁的秘书微笑地提醒了一声。   白年已经跟着秘书走到了大门边,他眉头微蹙,神情严肃。   白年甚至开始怀疑起来,五年前哨塔上层驳回他的方案,说危险性过大,可能只是不想让哨兵拥有能够无害稳定情绪的办法。   白年因为想到这种可能背脊微微冒出了一两分的凉意。   贺晴从小教育他的是平等、尊重,鲜少在他面前传递厌恶、仇恨的价值观。   白年对贺晴的尊重钦佩,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贺晴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智慧跟理性。   秘书站在白年身前轻轻地叩了三下门,而后站立着静静地等待里面的回音。   片刻后,里面传出一个算是慈祥温和的嗓音:“进来吧。”   白年闻声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秘书轻轻地拧着门把手缓慢地推开门。   白年沉默地站在秘书身后,他心里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调查五年的事情被发现了,想要阻止,而后带走了迟等?白年拧着眉头微微摇了下脑袋,面前的大门被彻底打开,屋内人站在桌边,似乎正在给自己桌上摆放着的绿植浇水。   她看起来非常轻松,不不像是个可能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的大忙人。   可能接下来的一场活动算不上特别正式的场合,也应该没有媒体的关注,所以她衣着还算轻便日常,精致的白发盘在脑后,开门动静传来后,她还在细心摆弄自己的绿植。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她妆容精致,但仍旧掩盖不住脸上的细纹跟衰老的痕迹。   白年站在门口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她毕竟已经七十多岁了。   “来了。”   贺晴脸色温和,不像见许久未见的人,好像白年才从她屋内转身出去又回来了。   “老师。”   白年礼貌地喊道。   贺晴朝他招了招手,往办公室沙发上指了指:“别站着了,坐着吧。”   白年听话地抬步走到了沙发处,随后坐下了。   秘书在茶柜前隐形人似地泡茶,一时间屋内安静的只听见水流滴落的声音。   仍在做园丁的贺晴头也不回地跟白年闲聊起来:“最近去看过你父亲了吗?”白年礼貌应道:“前几天刚去了。”   秘书端着茶杯托盘无声地走到了白年身前,他拿起托盘上的茶杯轻巧地方在了白年面前的茶几上,再无声示意了下白年用茶,最后直起身子缓慢地从房子里退了出来,关好了门。   贺晴在秘书走后,才放下了自己的小喷壶,她走到白年身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身体还好吗?”贺晴和气地问道。   白年回想了下自己父亲的状态,非常诚恳地回答说:“我觉得算不上太好。”   贺晴点了点头,她伸手拿起秘书泡的茶,语气轻松地说道:“小沈泡得茶一直不错。”   白年食指交叉放在大腿上,他跟贺晴不同的点就在于他非常不善于聊这种毫无意义的场面话,他理了理情绪,恢复了自己的冷静。   “您的人好像把我的人给带走了,我想我需要带他回去。”   白年语气冷硬,不像是见尊敬长辈的样子,甚至都不像是要跟人谈判的模样。   贺晴闻言竟然笑出了一声,她完全没有被冒犯到,脸上甚至带上了些觉得白年可笑的神情。   白年沉默。   贺晴温和地开口说道,像是在安抚一个胡闹的小孩:“白年,他是个人,不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是你的东西。”   白年的脸色情绪丝毫没被影响,他视线转了转,盯着贺晴看了片刻,离得近了后能够发现,对方精致妆容下显得有些疲态的双眼。   白年想着贺晴毕竟年纪真的大了,他脸上表情平静,陈述事实地说道:“老师,您让他来说,他也会觉他自己是属于我的东西。”   贺晴摇了摇头,骂小孩般的语气:“胡闹。”   白年的视线往回收,他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正想开口。   贺晴语气微微加重说道:“他触犯了安全条例,在公共场合伤人。   我们哨塔不可能放任这么危险的哨兵离开。”   白年想了想,也加重语气,颇有些不敬地开口说道:“老师,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您并不喜欢哨兵。”   贺晴盯着白年看了片刻,失笑:“他伤人,跟我喜不喜欢哨兵又有什么关系?”白年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他让自己的身体找到轻松的姿态,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也十分轻松:“我前段时间去看过我的父亲,他跟我说,母亲曾经手中有一份研究,研究中完整地分析了精神结合法。   并且据我所知,她甚至已经在我的父亲身上实施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出事。”   白年说,“可是,为什么哨塔到创立至今半个世纪多的时间,一整个机构的研究人员都无法研究出正常稳定哨兵精神的方法。”   白年顿了顿后,才继续缓慢地说道,“老师,我猜这意味着,不仅是您不喜欢哨兵,是整个哨塔从创建初期就不欢迎哨兵。”   贺晴没有搭腔,她脸上表情仍旧温和。   白年说着愈发轻松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游刃有余,不再是刚进来时的警惕状态。   “迟等刚从黑渊出来的时候,68号哨塔的人可能没来得及向上报备,也可能是报备了你们这边的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毕竟黑渊吗,能从里面上来的不是精神失控了,就是快要精神失控了。”   白年缓缓地开口道。   贺晴脸上竟然带着些兴趣盎然,她像是听见一个她感兴趣的故事一般盯着白年。   “后来可能是我弄的动静有些大了,我让聂平去查过之前从我手中下黑渊没出来的哨兵家人的信息,又去走访询问过当时的一批工作人员。”   白年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说道,随着他自己缓慢地开口,他的思路也逐渐清醒了起来,“您的人之前去过我家中,您调取查看了我家的监控,发现这个哨兵并不是简单的从黑渊上来即将失控的哨兵,所以您派人带走了他。”   白年脸上挂上了清浅的笑意:“当然,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那就更好了,那样他被带走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贺晴轻轻地拍了两下手,脸上仍旧带着听故事般的兴趣。   “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也不可以说不是好事。   但我想你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惯了,才会养成这种没法接受自己可能犯错的性格。”   贺晴温和地看着白年,脸上带着些不赞同,“你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错误负过责任,还是我太惯着你了。”   白年眼内闪过一丝烦躁,他确实因为贺晴的关系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甚至也免于受罚,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他可能现在还在因为入侵哨兵的精神海而服刑。   贺晴很清楚地看到白年一闪而过的负面情绪,她叹了一口气,长辈姿态十足地说道:“白年,不要胡闹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在成年后的很长时间内,都再没有在跟人交流中处于这么被动的状态下,主导权完全在贺晴身上。   白年在试图让控制权会到自己手上,他在任何场景下都不喜欢被动。   贺晴却十分干脆利落地抬手看了眼表,而后直接道:“我的时间有限,非常长的时间没看见你了,才想着抽空见你一面的。   艾文大学的工作,我希望你重新回去好好工作,我希望你能弄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可以为所欲为,还有人给你兜底。”   白年当然简单就理解了对方这种逐客令,他不做反应,手指在沙发扶手是哪个摩挲了两下,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我很好奇,哨塔从建立初期到现在所有的领导层,他们所有人的女儿都像您一样被哨兵杀死了,才会认同您的一系列决策?”贺晴的脸色变了变,不再是一直温和的模样,她脸上带着轻微的怒容,看向白年:“白年,你说话注意你的措辞。”   白年坐直身子,身体微微前倾:“如果您看过我房子内监控的话,也应该知道迟等在黑渊呆了可能七八十年的时间,他或许现在的真实年龄比您还要大。”   白年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哨塔可能在最开始建立之初,就拿他做过人体实验。”   贺晴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年说着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些什么,他直接开口说道:“最开始第一道黑渊之门诞生是什么时候?他凭什么能在黑渊中生存这么长时间?”白年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给大一新生上课时的内容,哨兵跟向导的诞生源自于人类精神强度的增加,而控制人类精神的器官是大脑。   大脑的开发让人类似乎向前进步了,那大脑的过渡开发又会怎么样?只需要百分之十的大脑开发程度,就能够让人类处理各种复杂的情绪及精神状况,那百分之五十甚至百分之百呢?白年记得在迟等的精神图景内,当时那个才五六岁大的迟等就被他的母亲进行过强制的大脑开发。   他之后被当时那批哨塔的人带走后,又会经历什么?迟等说过“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因为大脑的过渡开发,身体无法承受极限,而创造出了无法被别人找到扭曲的空间,让自己躲在里面?白年神思清明,觉得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所有进入过黑渊的哨兵,出来之后大多精神十分不稳定,思维混乱。   可是迟等出来后虽然很疯,但是他思维清晰,精神海状态糟糕的像是战后的废墟,竟然还能正常跟人沟通。   白年对待未知且感兴趣的事物非常有探索欲,连看向贺晴的目光都亮了起来,说话语气也开始强硬了起来,他试图捡回自己话语中的主导权:“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贺晴因为他这种冒犯,板起脸皱起眉来:“注意你的说话方式,白年。”   贺晴说道:“他不是你小时候玩的玩具。”   她虽然语气严厉起来,但说话语速仍旧缓慢,“就算是你的玩具,可是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些解谜玩具吗?你没日没夜的研究它们,等谜底解出来后它们就变成了废品,被你弃之如敝履。”   白年因为一些轻微的兴奋,精神十分放松,闻言嗤笑出了一声:“您这个时候跟我装您的人文精神,您觉得像话吗?觉得他会被我当成玩具扔掉,可是他在这哨塔,也不过要么被关起来当成不可控的研究品,要么被关进黑塔一声,或者直接被判处死刑。”   白年笑了一声,对此非常有自信,“相比之下,他可能更加想要当我的玩具,老师。”   贺晴沉默地看了白年一会儿,这孩子几乎在她身边养大,她从小就教他尊重、礼貌、善良、诚实,几乎把一个长辈希望小辈拥有的所有品性都教育给了他。   而且她为了给白年立榜样,向来在白年面前都以身作则,白年也确实非常尊敬她,她很少见白年在他面前这副忤逆不羁的样子。   贺晴甚至十分古怪地开始基因论了起来,她觉得白年身体里流着的来自他那个杀人犯父亲的血液,让她尽心养育出来的孩子,从骨子里仍旧带着野兽般卑劣的基因。   白年说:“把他给我,只有我才能够让他听话。”   贺晴脸上表情变淡,她神情冷淡,没表情地说出一句:“白年,你是个向导。”   她说,“你怎么跟你的母亲一样,都对哨兵感兴趣?”白年思索了片刻,刚想说话。   贺晴直接打断了他:“你别忘了,对哨兵感兴趣的下场,可能跟你的母亲一样。”   白年等贺晴说完了后,才继续自己刚刚没说出口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天性使然。   向导跟哨兵天生就相互吸引,是你们一直在遏制这种自然演变出来的天性。”   贺晴闻言冷着脸斥道:“什么天性,你也觉得你自己是动物吗?是路边随时发情的野狗?”白年从来没听过贺晴用这种低俗的词语,闻言愣了下,而后微微眯了下眼睛。   贺晴冷着脸继续说道:“时间不早了,让小沈带你离开。”   她说完又认真看了白年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白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能够克制自己。”   白年微微直起身子,想要说话。   贺晴抬手打断白年的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是我女儿的孩子,我不可能看着你重蹈你母亲的覆辙。”   白年神情冷静异常,他眼珠盯着贺晴缓慢站起的姿势:“我小时候,母亲告诉我说做什么事情都要坚持,她说这是您教导她的。   她做任何事情,咬着牙也要坚持到最后。”   贺晴因为想到自己已经离世的女儿,面上带上了些轻微的怅然。   白年仍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您让我离开后,我会直接去联系媒体,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媒体。”   白年眼睛里嘴角微微翘起,“你知道,现在的媒体就是疯狗,他们非常喜欢这样的消息。”   贺晴猛地扭头看向白年,她怒斥道:“你无法无天起来了!”白年稳稳地坐着:“当然,您可以把我带走,关上一段时间。   不过我已经跟我之前认识的所有媒体都打过电话也发过邮件,请他们今天下午一点半到我家来,我对于五年前的哨兵事件,有非常多的细节想要向他们交代。”   白年说着乐了下,“重磅信息,先到先得。”   贺晴一巴掌打在了沙发靠背上,她胸前起伏加剧,显然是被白年这突然的一招气得不清。   白年继续火上浇油地说道:“我家的门设置成一点半会自动打开,之后我客厅的电视会自动播放我已经提前录制好的视频,为这些媒体朋友答疑解惑。”   贺晴气不可遏:“你到底要做什么,白年?!”白年不回答她,继续添油道:“您肯定心里觉得,您早派人把我家搜过,我记录过的资料都已经被你们带走,媒体及时是疯狗,也不会相信我一个人的瞎编乱造。”   贺晴脸色沉了下来,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白年,盯着她自己一手教育养大的好外孙,果然养出了个了不起的东西出来。   白年神色平静:“您可能不知道,我向来有东西备份多多份的习惯。”   白年说,“而且真信息中参杂了几条假的信息,想必他们那群媒体也不会关注的那么细。   至于假到什么程度,当然是越糟糕越好。”   贺晴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她目光沉沉地盯着白年。   白年身子后靠,好在贺晴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让他能够充分地做这一切准备。   白年脸色轻松,甚至带上了倨傲的挑衅:“当然,您也可以现在派人去把我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砸了……”白年说话说了一半,剩下的话聪明的贺晴女士,一定能够明白。   白年几乎已经胜券在握地开口道:“哨塔能够参政还没多少年吧,老师。   您应该也不想因为我的一个小玩具,就让哨塔又重新变回一个单纯的研究所跟特殊人口统计局吧?”贺晴缓了片刻后,情绪稳定下来,她十分迅速地分析了下现在的情况,神色又恢复温和,她盯着白年端详了片刻,笑出了一声:“不愧是我的外孙,留着我贺家的血。”   白年没有说话。   贺晴抬手轻轻地拍了下白年的肩膀,不急不缓地说:“玩具喜欢,你可以带走。   但是要记得带回来,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白年抬手看了下表,现在已经十二点十八分,时间把握的非常好。   白年对着贺晴点了下头:“十二点半,我能在哨塔门口见到我的玩具吗,外婆?”贺晴盯着白年看了几秒,而后起身去打了个电话。   白年仔细听完她电话的内容,彻底放下心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时间刚好十二点二十整。   他走至门口,站在门口跟他的至亲道别:“您忙,不打扰您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贺晴,一身精致的衣服妆容也遮盖不住她眼中的苍老,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会儿才真的像是个外婆起来:“过段时间回家一起吃个饭。”   白年又恢复自己在贺晴面前一惯的礼貌顺从模样:“好的,老师。”   贺晴疲倦的眼神看着白年的方向,闻言失笑了下:“小时候总让你在外人面前叫我老师,叫习惯了么?”白年嗯了一声。   贺晴说:“以后直接叫外婆就好了。   下次吃饭,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现在没时间了。”   白年点头,他准备去开门,想了想后,还是说了一句:“外婆,您老了。”   -------------------我肥来啦,接下里努力日更到完结哦啾咪 第62章   白年被沈秘书领到哨塔一楼大厅时,时间还指在十二点二十三。   沈秘书虽然全程带着他,看起来是个非常清闲没事干的秘书,但实际上他应该非常忙碌。   他在带着白年下到大厅后,客气地询问需不需要找司机送他回家。   白年表示自己是开车过来,让沈秘书自己去忙,不需要再带着他,他马上就要离开哨塔。   沈秘书也确实没客气,显然贺晴只是让他来接人,并没有要求他把人招待好送走。   沈秘书客气地说着,下次有空可以联系他,再客气地离开了。   白年看着沈秘书离开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想着老师这次可能被他气得不轻。   往常见完贺晴后,再怎么忙碌的沈秘书也会陪着他直到他彻底离开。   白年对于这种差别,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在水厅内的胶囊咖啡机机前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手中捏着纸杯就朝哨塔大门口走去。   他无意在哨塔内多停留,毕竟除了少部分大厅楼层的行政人员会有更替,他过去的同事都仍旧在岗。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变凉,白年手持一杯一次性纸杯装的热咖啡,身着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站在哨塔大门口等人。   等纸杯内的热咖啡被风吹冷,一辆纯黑色的商务车缓慢地朝哨塔的大门口行驶过来。   白年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二点半。   白年有些好笑地想着还挺准时,今天的一切事情都非常准时。   商务车侧门被打开,上面被推下来的人踉踉跄跄地晃了好几步才站稳。   对方还穿着三天前一件他自己挑选的颜色非常亮的套头卫衣,下身穿着一条运动裤,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白年没戴眼镜,没法看清对方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用脚指头想也会知道表情不会太好看。   三天前,白年费了好大些精力,才能够让迟等听话地被哨塔的人带走。   白年让他努力克制下自己,做个正常人。   对方可能做得还不错,至少不是被五花大绑着被人从车里扔下来。   白年站在哨塔大门口没动,他捏着纸杯仰头喝了口已经凉掉的黑咖啡,一边面色沉静地盯着被从车上推下来的迟等。   迟等满脸戾气地在原地站着,他活动活动了片刻自己僵硬的手腕,因为一路被手铐拷着,他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僵硬。   他满脸阴沉地盯着抛下自己的车看了好片刻。   他毫不费力地就记住了那些人的脸,觉得自己要是有机会再见的话,肯定要用自己被对方铐起来的手直接捏碎他们脆弱的头骨。   迟等脸上阴郁,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气息比这深秋时节的寒风还刺骨些。   周围经过的三三两两个人都绕着他走,甚至有人走到远处,开始拿起电话报警。   白年站在台阶上看见这个显得有些荒诞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他手指捏了捏已经空的纸杯。   台阶下的迟等像是似乎有所觉,立刻仰头望了过来,几乎在瞬间他身上阴森的气息十分夸张地瞬间消散了,他像是一场大雪被高温烤化,冻结起来的躯体跟血液都软成春水流淌。   旁边一个警惕着打报警电话的路人见状拿着手机都愣了下。   白年把手中纸杯捏紧,抬步往台阶下走去,路过旁边垃圾桶的时候他把纸杯扔了进去,他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在公园散步。   可是在台阶下的迟等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他好几天没见到白年,每天都徘徊在想杀人跟要克制二者之间徘徊,他情绪一直非常糟糕,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迟等是觉得这没什么,他没必要控制自己,也没必要被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他觉得自己随时想走就走,离开前还要一把火烧了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是白年说:“你跟着他们走,过两天我来接你。”   迟等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非常古怪的好像没办法不听白年的话。   白年说让他等两天,他就等着。   等了两天白年还是没有来,他没办法,只能继续等到第三天。   迟等一边想着真该死真该死,他应该在几天前直接敲晕白年,带着白年去浪迹天涯。   他可以用绳子把自己跟白年绑在一起,让白年根本没办法离开他身边,而不是想现在一样这么被动地等着。   迟等大脑里一直有非常多的念头闪来闪去,他有的时候自己能捕捉到,有的时候甚至自己都没办法捕捉到那些念头。   每个被自己捕捉到的念头都像钟鸣一样地在告诉他,他应该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主动去找白年。   可是每当他直勾勾地盯着进房间给他抽血的研究员,盯着对方脆弱的脖子时,总会懊恼地立刻想到——“白老师会生气”。   他在几天前被人强行带走,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等药物,奋而反抗要离开时,都十分克制着不要去伤害这些人。   因为白年不让。   后来因为对方使用了白年制作的项圈控制器,迟等在那种削骨般的疼痛下,完全没办法思考。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伤了人,他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群东西真该死。   而是非常、非常的惶恐。   因为白老师,可能会生气。   迟等觉得自己可真是被白年养成了一只听话的好狗。   可是那也没办法,如果白年站在他面前,勾勾手指让他叫,他也只能听话地汪汪叫。   如果第三天还是没有等到白年来接他怎么办?他也只能继续等第四天的到来。   现在他见到了白年,满腹的牢骚跟怨怼就像冰水消融,他迅速地往白年的方向走去,甚至恨不得在短短几步路之间用上自己最快的奔跑速度。   白年才丢了纸杯,迟等已经三步并两步地站在了他面前。   距离近了,白年发现这人脸上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起来有些憔悴。   迟等站在白年面前,脑子千回百转了许久,突然龇起牙对着白年笑了一下:“嗨,白老师,好久不见。”   白年挑了下眉,没有说过过多的话:“回家。”   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转身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迟等只觉得自己身上汗毛都随着白年这平淡的两个字而竖了起来,他感觉到一种自己从未曾体会过的感觉,他没办法详细去描述这种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他觉得只能用自己人生中吃到的第一口糖的滋味来与之相比较。   迟等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年的背影,他喉结饥渴地滚动了数下,迅速地抬步追了上去。   他跟上白年,用自己的小拇指去勾白年的手指。   白年脸带着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嘲讽的腔调:“你是幼儿园出来郊游的小孩?过马路还要手牵手?”迟等冲着白年笑了一下,语气分外诚恳地解释道:“是的,白老师。”   迟等说,“我想要触碰您。”   白年不知道迟等丰富的内心经历,而且他也算不上是个什么体贴的人,闻言脸上带上了一两分的嫌弃,他嗤笑了一声,没有搭理迟等的请求。   他也并不觉得迟等一个一米九的哨兵,会因为三天的监禁生活而变得脆弱起来:“正常点。”   白年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迟等就收回手哦了一声,他规规矩矩地跟在白年身边。   直到白年找到了他的车,迟等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在白年发动引擎后,迟等闷笑着说了一声:“白老师,正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应该立刻拥抱在一起才对吧?”白年纤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因为脑子里在思考别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迟等的声音在耳边绕了一圈,他听了个大概,就应付着回了句:“先欠着。”   坐在副驾驶的迟等闻言愣了下,他伸手搓了下自己的脸,但仍旧克制不住自己脸上洋溢起来的笑意。   迟等想着真糟糕哦,白年简直可以让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白年瞥了他一眼。   迟等说:“就是如果您说一天有八十个小时,人的一辈子只有一天,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没错。”   白年笑了一声,他竟然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地感叹了一句:“那可真糟糕。”   迟等重复肯定道:“非常糟糕。”   白年没搭腔,脸上仍挂着些幸灾乐祸般的笑意。   迟等心里想着这个人的性格可真够差的,都没想着自己要为这件事负起责任吗,嘴上说道:“白老师这辈子接触过很多哨兵。”   白老师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迟等语气轻松地调笑道:“白老师控制欲很强,对哨兵非常感兴趣,喜欢听话的哨兵。”   白年继续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迟等侧头去看白年的侧脸,他眨了下眼睛,刻意压着嗓子说道:“您过去是个研究员,在面对自己研究成果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白年瞥了迟等一眼,好笑:“想说什么?”迟等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推销货物一般:“白老师,我听话吗?”白年不置可否。   迟等笑嘻嘻地说道:“都是白老师教得好。”   白年有些理解到了迟等的意思,他嗤笑了一声。   迟等坐回身子,他咳了一声,说话语气像是戏剧台上的演员,他字正腔圆地说道:“白老师,我算是您的研究成果、您的作品吗?”白年被迟等这副模样给逗笑:“你觉得呢?”迟等像是一条被人给了个根棍子就立刻往上爬的蛇,他坐直自己的身子,笑嘻嘻地回复道:“我当然觉得我是您最完美的作品。”   白年嗤笑了声,他的车子加速往家里的方向驶过去,他需要在一点半之前回到家,所以车子油门踩得比较猛,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地往后退去。   迟等嬉皮笑脸地说完后,在很久没听到白年回话后,想着白年大概又懒得搭理他了,他转头正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   突然听见了白年漫不经心地回一句肯定的话:“没错。”   迟等顿了顿,他盯着车窗外好半晌,最后没忍住低骂出了一声,他屈起食指指节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哎呀出了一声:“我就知道。”   白年一路快速地赶回了自己家中,十一点十分,家门口已经零零散散蹲了几个记者,不远处还停着几辆哨塔的车。   哨塔的动作可比白年快多了。   白年的车没停进自家车库,他特意绕开了正门,往自己院墙旁边停下了。   下车的时候迟等似乎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问话,白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迟等抬步走了过去:“怎么了?”“扎个马步。”   白年不解释,直接吩咐道。   迟等就听话地曲腿扎上了马步:“您这……”话还没说完,白年单手扶上了迟等的肩膀,直接踩到了迟等大腿上:“站稳了,送我上去。”   “……”迟等手扶着白年,对于白年回家竟然还要翻墙这一操作,显得非常疑惑。   白年踩着迟等的大腿,动作十分干脆地翻上了自家的院墙,再轻松地跳了下去。   迟等直起身子,退后了一段距离,随后助跑着挂到了墙上。   白年已经十分迅速地进到了房子里,迟等挂在墙上,露着个脑袋朝院子里看,他眉头蹙了蹙,胳膊撑起准备翻进墙内。   他想,如果白年回家都要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是意味着白年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情?那屋子里会不会有危险?迟等几乎立刻就进了备战状态,他身体警惕,眼睛十分迅速地搜刮过他目光所至的范围,在没有发现任何陌生人踪迹后,他跳下院墙。   他步子轻盈地走到房门口,准备推开门进去,门从里面直接被拉开。   白年手上拎着一个小型行李箱,在看见迟等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挑了下眉:“你做什么?”他问道。   迟等蹙着眉头看向白年,他视线盯在白年的手中的行李箱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白年把行李箱扔给迟等:“回头再说,先出去。”   白年走到院墙下,仍旧是踩着迟等的大腿翻上了院墙,随后轻松地跳了下去。   白年不担心迟等不跟着自己,没站在墙下吩咐对方立刻跳出来,他径直到了自己的车子附近,抬手看了下自己的手表,马上快一点半,时间不是很多。   白年打开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两块车牌,随后蹲下身干脆利落地给自己车子换上了新的车牌照。   随后他把工具扔回车后备箱内,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   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后见迟等还没出来,他眉头蹙起来,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点了点,正准备打开车门去看这人到底在干什么,就见迟等在墙后露出了一个脑袋,他胳膊上挂着行李箱,动作仍旧十分轻松地翻下了墙。   白年打开车门锁,迟等迅速地溜进车里,他把行李箱往车后座一扔。   还没等迟等的安全带系上,白年的车就已经开了起来,他油门一轰,车子便向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往前开去。   迟等艰难地系好安全带,嘴上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们二人现在是要去做什么,反而问道:“白老师,院里的杜鹃花是谁种的啊?”白年踩着油门,不急不缓地说:“我妈。”   迟等噢了一声,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杜鹃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折了一朵,可以吗?”白年瞥了他一眼,笑了下:“那你可得养好了。”   迟等面露难色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株花,觉得这玩意都被折了下来怎么可能还被养活,他嘟囔道:“太强人所难了吧?”白年问:“那你折它下来干什么?”迟等说:“您好像喜欢。”   他顿了顿,又道,“我猜我们可能短时间不能回家了,所以给您折了一朵。”   白年的车子直接往城外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路上风驰电掣,几乎都在超速的边沿,他显得并不真诚地说了句:“那可真是谢谢。”   迟等这会儿才问上了正题:“白老师,我们要去哪儿?”白年冷嗤了一声,回道:“亡命天涯了,蠢货。”   -------------------我来啦,明天可以开新地图啦~ 第63章   一百年多年的经济大崩盘和环境异常,导致了非常多的中小城镇几乎变成了死城。   直到到半个世纪前哨塔在里尔市建立,经济开始得到了缓慢的复苏,人口大迁移到了里尔市。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地图上几乎只有里尔市一个拥有几千万人口的中心城,其他很多小城镇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零零散散地散布在里尔市四周。   白年开车载着迟等开出了里尔市,出城后没开多久周围就十分明显的荒芜起来。   车子在公路上开了半个小时,周围就已经看起来像是荒漠,狂风夹杂着黄沙敲击在车窗上。   白年一路开车开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在天际边撒下昏黄暧昧的光。   车开了四个小时,白年的车速才降了下来,到了他的目的地。   这个距离里尔市几百公里的小镇,因为形似鸟在屋下筑的巢,而被当地的人称为屋巢镇。   这个城镇跟迟等还算是有缘分,他很多年前被自己的姨外婆从精神病院带出来,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现在时隔快一个世纪了,白年有些好奇,迟等对这个地方还会有记忆吗?白年把车子停靠在中心广场一座废弃的喷泉旁,他跟迟等二人下了车。   迟等身高腿长,在副驾驶座缩了好几个小时,打开车门立刻钻出来,像放风一样在这个非常小的中心广场游来荡去。   “白老师,这是哪儿?”迟等游荡到广场的另一头,拉着嗓子问白年。   白年没空搭理迟等,他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天还未黑,城镇就已经没有人在外行走。   白年从自己的车后座拎出了自己的带来的行李箱,关上车门的动静在这个小型的中心广场响得十分刺耳。   他斜对面一个小型超市,有人在玻璃门后面朝外望了一眼。   迟等非常迅速地发现了这道窥视的目光,他长腿一迈就往那间小型超市的方向走了过去。   白年仍旧站在原地观察环境,绕着中心广场建了一整圈的建筑物,但看起来都是私人住宅,此刻都大门紧闭。   在白年所知的官方的数据上显示这个城镇的居住人口非常少,住着不到一百户的人,这里人需求不高,几乎保持着自给自足的状态。   像这样类似的城镇,里尔市周围多的数不胜数,屋巢镇在这里面实在算不上特殊。   特殊的是三年前白年失去了工作,曾经收到过一份自称来自“不夜城”的邮件,对方诚邀自己到他那里去工作,并且声称可以给自己任何想要的东西。   这份广告邮件实在荒谬到可笑,白年想也没想就直接删掉了。   直到几个月后对方邮件发来了一则自己在餐厅独自吃饭的视频录像,随后说想要重金求自己精神类的药方。   白年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在跟踪自己,在威胁自己。   他找人调查了邮件的来源,发现地址实在距离里尔市几百公里的屋巢镇。   白年那段时间正好无事可做,且脾气很差,甚至有些愤世嫉俗。   立刻回了对方邮件,他带上了非常多的药物,准备见面把这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的人恶狠狠地揍一顿。   人是没揍到,不仅没揍到,甚至都没有见到这个欠揍的买主。   但也因缘知道了原来在屋巢镇的地下,拥有一个地下城,里面流通这许多里尔市政府及哨塔不允许流通的东西。   它像是一个藏污纳垢的下水道,有孤注一掷的哨兵,为了换取一些精神稳定类的药物、或者是赚取一些养家糊口的钱,在地下城的“斗兽场”进行表演比赛。   白年上次来是被人带来的,而且没待多长时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做成的交易,也是直接在网上完成的。   所以他现在只是知道在屋巢镇拥有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   另外一边气势汹汹地走到超市玻璃门口的迟等,他径直推开了超市的玻璃门。   超市内只站着一个看起来瘦小的收银员,在见到迟等进门后几乎立刻跑到了收银台后面,他尖着嗓子怒斥道:“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迟等像是在看一只小耗子一般地看着这个男人,男人身形瘦小,看起来是个么什么精神力的普通人,迟等眉头一挑,明明是正常的表情跟语气,但偏偏让他做出的攻击力十足:“嘿,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都没人?你刚刚在看什么?”迟等问。   小个子男人像是被迟等这副兴师问罪的语气给恐吓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样式奇怪的对讲机似的东西,尖着嗓子对那边的人说:“有哨兵,有哨兵。”   迟等耳朵敏锐,能够隐约听见那黑色的听筒里传来几个男人哄堂大笑的戏谑笑声:“你见的哨兵还少吗,怕什么哨兵?”迟等顿了顿,他抬起步子往收银台方向走。   收银台后的小耗子十分警惕地看着迟等,尖着嗓子说:“你站在那里不许动!”迟等脚步顿了下,而后十分无所谓地继续往收银台方向走去,他边走边嗤笑道:“喂,小耗子。   见到哨兵跟见都鬼似的,我只是想问下你——嘶——”迟等靠近收银台,话没说完,不知道这个耗子从哪掏出了根电击棒,他抬手直接把电击棒怼到了迟等的胳膊上。   一阵电流刺得迟等身体麻痹了一瞬,随后他红起了眼睛,愤怒涌上了大脑,他伸手揪住这个小耗子的衣服,往上一提,阴沉着嗓子骂道:“你他妈的发什么疯?”耗子摇头晃脑地挣扎了起来,迟等不耐烦,直接把对方压在了收银台上。   耗子被压在了收银台上,几乎完全无力抵抗,掉在他手边的对讲机内还传出几个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一天天事这么多,马上就过去。”   迟等满脸的戾气,不知道这个耗子一样的东西发的什么疯,他不过是正常的进来询问而已,还是他长得这么像个坏人?他想到这里心情不爽起来,想着明明白老师已经把他教得非常好了,这个耗子是怎么回事,质疑他白老师的教育水平?他凑近这个瘦小的耗子,因为不爽,沉着脸跟声音,阴恻恻地说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我能直接生吞下你。”   他因为莫名被袭击,故意恐吓对方,说话的样子也确实挺像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那收银台上的耗子几乎立刻被他吓倒,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我是受保护的,哨兵不能伤害我,你们不能伤害我,不然你们会被城主关起来……”他哆哆嗦嗦地重复道,“会被关起来。”   迟等迅速提取了关键词:“城主?”小孩子还没说话,超市的玻璃门再次被打开,白年冷淡的嗓子传到了迟等的耳朵里:“你在干什么?”迟等几乎在闻声的瞬间立刻撒开了自己压着对方的手,他摊开自己的双手,转过头看向白年,还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白年看他,用眼神示意他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跟人动起手来。   迟等立刻走回了白年身边,他朝着白年伸手,立刻摆好自己受害者的姿态:“白老师,他用电击棒电我。”   迟等谴责道,“而我只是想进来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要躲在门后面看我们。”   白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在收银台处小心翼翼望向他们的小个子男人,他跟迟等的形容非常一致地向对方开口问道:“小耗子,不夜城怎么去?”被二人统一口径命名为“耗子”的瘦小男人视线迟疑地端详了白年跟迟等好片刻。   白年显得没什么耐心地面对对方端详的视线,他肉眼可见的表情不耐烦起来,而后直接威胁道:“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耗子立刻畏畏缩缩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白年用非常短的时间就分析出了,这个超市的耗子肯定有秘密,而且对方胆小怯懦,几乎随便威胁就能让他把自己想知道的话给问出来。   白年朝收银台的方向走了过去,随后他听见这个耗子小声的嘟囔:“你是个向导……”白年眉头挑了挑。   恰好此刻玻璃门又从外面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了三个壮硕的男人,他们像是集体从小镇酒馆走出来,脸上还带着酒后微醺的红晕。   率先进来的男人嗓门似喇叭般地嘲笑道:“涂仔,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哨兵了,怎么又被吓着了?你又不是个向导,哪个哨兵会对你感兴趣?哈哈哈。”   他说完自顾自地笑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男人闻言也哈哈哈跟着笑了出来。   白年转头去看进门的三个男人,这三个人男人全是哨兵,年龄三十上下。   并没有里尔市里的哨兵惯有的精神萎靡的情况,看起来他们精神疏导得非常好。   白年的视线,像是实验室的扫描仪般对着三个哨兵扫视了一圈。   而他身后被称作涂仔的男人,他一双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的后背,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年身边站着的那个可怕的哨兵。   他嘴唇嗫嚅半晌,把自己要说的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而从外面偷跑到不夜城的向导,除非个别运气特别好的,都是要死的,或者不死不活的。   涂仔看了眼迟等,他觉得按照白年这种身材长相的,迟等再厉害也不一定能够保护好。 第64章   刚进门三个酒后微醺的哨兵,在嘲笑完涂仔后,被酒精麻痹后的神经,有些迟钝地反应了过来他们这屋内正站着一个向导。   白年几乎在瞬间就有一种自己被爬虫爬上了身的恶心感。   那进门的三个哨兵像是饿狼盯着猎物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白年很少出里尔市,在里尔市内一个哨兵用这种古怪的视线盯着向导或者是个普通人,他们很大概率会被哨塔的警卫带走强制做全套精神检查。   白年非常不爽这种视线,眼睛微抬起,黄昏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了玻璃门外,在逐渐灰暗下来的超市内,站在门口的哨兵调笑似地问了声:“向导,有主吗?”白年觉得自己几乎能在灰暗的房间内,看见六只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   白年抬手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嗤笑了声:“口水流下来了,兄弟。”   随后白年看见最前面站着的那个哨兵抬了下手,他还真用胳膊擦了下自己的嘴巴,他砸吧了下嘴,大笑了起来:“老子好久没见到这么香的向导了。”   白年不知道在哨塔的管控范围之外,在没有束缚的地方,向导跟哨兵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但是按照现在情况来看,应该也算不上很友好。   白年对这个地方的兴趣大于他对对方的嫌恶,正准备不动神色地再让对方说两句话。   站在自己身旁的迟等已经身形如电地冲了过去,在灰暗的屋内,白年的视线只能捕捉到几道残影似的身体。   白年的头微微侧了侧,有些头疼地按压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随后白年就听见几声剧烈的撞击声跟痛苦的呻吟声。   迟等的冷笑声像是夹杂着风雪般:“你是个什么东西?”白年微微后侧身子瞥了眼,站在收银台后的涂仔,刻意显得彬彬有礼地问了起来:“小耗子,我们外地来的不太懂。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涂仔脸色发白地盯着自己的超市,语气激烈地喊了起来:“让他们别打了!”白年耸了下肩膀:“你看我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控制得了他们吗?”涂仔说:“他们召唤了精神体,如果攻击我们怎么办?”白年嗤笑:“那就躲开啊。”   他浑身姿态放松地侧头跟涂仔聊着天,眼睛像是在看涂仔,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这让收银台后面的涂仔心思动了起来,他手在收银台后面动作了起来。   在涂仔的概念里面,他所有见过的向导都确实像白年所说的“弱不禁风”,他们在地下城的数量稀少,被圈养起来,像是永远只能依附着别人存在的菟丝花。   虽然白年这个向导健康得像是个普通人,但向导仍是向导,注定都是非常脆弱的。   抱着这样的认知,涂仔从抽屉里抽出了电击棒,打开了最大的电流,抬手就往自己面前的白年身上挥去,嘴上还提前吼了出来:“不要打了,我已经控制……”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向导手非常快地捏住了他握着电击棒的手腕,一个轻巧的动作翻过了他的手腕。   涂仔痛得嘶了一声,拿着电击棒的手指无力地松开,电击棒应声摔在了收银台上。   白年垂眸盯着台上的电击棒,他啧了一声,觉得这个地方可真是太不友好了。   他伸手拽着涂仔的胳膊,再伸出另一只手拽到了对方的后衣领,把站在收银台后的涂仔直接拽了出来,再两手施力,托着对方的身体,直接把这个人从收银台直接摔到了自己脚下。   因为这个小个子矮小,白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没怎么费力。   “咚”得一声大响,涂仔后背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涂仔惊叫了一声,而后开始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白年抬起脚直接踩在了对方的脸上,他小半个身子仍旧看起来有些闲散地靠在收银台处,嘴上有些欠地问道:“你不会以为我跟那些傻子哨兵一样,大电流打在我身上我也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吧?”涂仔被白年的鞋子踩着脸,唔唔唔了许久,双手狠狠地抠着白年的鞋底,才能让自己勉强呼吸到新鲜空气。   “还是,你这电击棒只是摆设?”白年声音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些调笑,但是眼神冰冷,视线在自己脚下的人以及仍旧在跟迟等缠斗的三人之间来回流转。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电击棒,眼睛里闪过了些冰冷冷的恶意,他松开自己踩着对方脸的脚,手捏着电击棒缓慢地蹲了下来。   涂仔的视线好不容易恢复了过来,就看见白年蹲到了自己身旁,手中还捏着自己防身用的电击棒。   电击棒是特制的,如果有威胁他的哨兵,他只用小幅度的电流,就把哨兵电到晃神,好让对方恢复意识,也让自己拥有躲开的时间。   刚刚电那个看起来非常凶狠的哨兵时,他用的是小幅度电流,但是对方并没有反应,所以他刚刚想要电白年时用得是最高的电流。   这会儿看见白年垂着头看自己,脸上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涂仔瞬间就惊恐地颤抖了起来。   他眼珠子迅速地转了起来,试图说些什么话来救自己,才张开嘴,白年捏着电击棒,像是拎着一个什么垃圾似地随意往他胳膊上一戳。   “啊——”涂仔大叫了一声,随后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意识不清了好几秒种,随后才恢复了意识,他颤抖着嘴唇求饶道,“不要求求你……”白年蹲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浑身在打摆子的耗子,白年问:“现在有没有心情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涂仔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地说道:“不夜城的哨兵都非常需要向导,但是意识清醒又正常的向导,都在不夜城的几个老大那里,他们只能找那些已经快要被玩废了的向导,所以看、看见你、会非常激动。”   白年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玩废?”涂仔哆哆嗦嗦地回道:“哨兵的精神不稳定,只有靠向导的精神疏导才能够稳定下来。   不夜城的向导少,一直对不稳定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会导致他们、他们……”向导给哨兵的精神疏导是白年感兴趣的话题,他看了眼涂仔,觉得要让对方一个普通人说出向导是怎么给哨兵做精神疏导的,想必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白年便换了个话题:“怎么去不夜城?”涂仔被点击过后浑身过电的麻痹感逐渐消退,他说话也变得略微流畅了起来:“他们身上会有通行证,有通行证后从超市电梯下到负一层,往左边再走十步,会有一个地面电梯,可以下到不夜城。   遇到守城人,把通行证给他就好了。”   白年点了下头,随后低头像是端详实验素材一般,端详了好片刻的电击棒,他手指缓慢地推动按钮。   前前后后测试了好几遍,按到了最大电流后,动作随意地像是随手扔垃圾一样往涂仔给不上戳了下。   随后白年只见面前这个耗子,浑身痉挛般地颤抖了几十秒钟,几乎一声都没发出来,人就已经昏死过去。   白年站起身,把电击棒扔回了收银台上,鼻尖闻到了一丝尿骚味。   白年蹙着眉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冷着脸想——什么样的蠢货才会把自己没办法把控的危险东西,带在自己身边。   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白年沉默地看向迟等,只见那三个哨兵已经召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竟然真的是三头狼。   白年啧了下,想着难怪说狼是群居动物,喜欢扎堆。   迟等没召唤自己的精神体,赤手空拳跟三个人三头狼周旋了非常久。   因为他的思维方式仍旧跟里尔市时一样,所以他每个动作都非常游刃有余又不伤人。   因为在里尔市,你伤了人你就会有麻烦。   当然最麻烦的是,白老师不让。   白年说不让,那么比所有法律法规都要严肃。   按照迟等的战斗逻辑里,他本来应该要踹上朝他扑过来狼的头,直接把这个精神体踹回他主人的身体里。   但是这样的话,可能会损坏对方的精神体,他踹出去的腿往回收了收,最后迅速地改成伸出双手捏着狼后颈,把流着口水朝他扑过来的狼给扔了出去。   一套动作才做完,第二头狼又扑了过来。   因为他的动作克制,让这场战斗变得有些胶着。   迟等喘着气想着有完没完,这群蠢货能不能赶紧死,竟然敢那么跟白年说话,这个世界上就算真的有人要那么不客气地跟白年说话,那也只能是他迟等来说。   迟等一边跟三人三狼打架、一边分析战况、一边还要克制自己的出招动作,分析怎么样才能打服对方又不伤害对方,另一边竟然还能显得有些清闲地在大脑里上演情景剧。   只有他能跟白老师这么说话。   “白老师,你有主吗?”“……”“我有的。”   “……”“是你啊。”   迟等眯起眼睛,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随后他听到了一个更加不耐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玩够了没有,留个能说人话的就好了。”   白年这么说道。   迟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要知道,他为了克制住自己活剥了这几个人的冲动有多辛苦。   -------------------来啦来啦晚了一点提前谢谢朋友们帮我捉的错别字跟语句不顺嘿嘿 第65章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超市的一扇玻璃门跟几扇玻璃窗全都被迟等给打碎了。   等到屋外彻底没有亮光后,超市也陷入了黑暗中。   白年的视力算不上太好,漆黑的屋内他只能听见几声粗声的喘息。   唯一一个仍旧能行动的哨兵,他的酒气完全在短暂的交锋中褪了干净,白年能听见到他喘着粗气,跟迟等打商量般的语气:“哥们,你体能不错。   这向导是你的吗?”白年靠着收银台,正扭头懒散地找着这超市的电灯开关,听见迟等得意地回了句:“没错。”   白年顿了下,他转回头,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找迟等的身影。   那哨兵抽着气说:“既然这样,不然你先用着,用废了再……”他话音还没说完,紧跟着就传出来了一声痛呼。   白年听见这哨兵吐了口口水,随后暗骂出了一声。   白年不耐烦,想着有完没完,迟等突然像一阵风一样刮到了他身边,而后兴奋地问道:“白老师,我把他的手、脚全折断了,只让他嘴巴能够说话,行吗?”“……”白老师沉默了片刻,想着迟等这是真的出笼了。   躲在超市内的另外一位哨兵,明显听见了迟等的这句话,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愤怒地骂出了一声:“你是个哨兵,为什么要去问向导的意见?!”“……”白年站在原地摩挲下巴,这些不夜场的哨兵非常看不起向导?里尔市内的社会环境,是每个人都特别警惕哨兵,通常情况下哨兵跟普通人或向导犯了同等的错误,哨兵的惩罚会特别重。   白年不太懂,为什么会造成这种两极分化的变化。   里尔市人跟哨兵的关系,他还可以理解为哨塔人为操纵导致的,那么不夜城也是有一个组织人为地降低向导的身份吗?白年的鞋跟在地上哒哒地点了好几下。   那个哨兵像是对于身为哨兵的迟等的态度不满,甚至忿忿不平地开口道:“兄弟,你是外面来的可能不太懂。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不给哨兵提供正确的精神疏导方式。   我们哨兵生来就比常人强大,他们忌惮我们……”白年脚上动作顿了顿,问道:“正确的精神疏导?”哨兵像是没有听见白年说话一般,只继续跟迟等说道:“兄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需要带着一个向导到不夜城来。   但是你相信,不夜城里你不会有这么多束缚,也不需要被精神稳定类药物左右,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年眼睛眯了眯,听见这个哨兵话锋一转,声音带上了些许的轻视:“向导而已,不过是我们用来精神稳定的工具而已。”   哨兵语气十分急切继续开口说道:“你可以通过我的引荐进入不夜城。   不夜城欢迎所有哨兵。”   白年瞥了眼迟等,对方在黑暗中的轮廓模糊。   哨兵古怪地笑了一声:“而且如果你喜欢某位向导,你完全可以据为己有。   只要你的能力够,没有人敢觊觎你的所有物。   你可以让向导完完全全属于你,变成你的所有物。”   白年见迟等呼吸顿了下,好像真的把对方的话给听了进去。   白年见状几乎立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声非常轻,立刻被站在他旁边的迟等听见。   迟等转过头,一双眼珠在黑暗中也灼灼地望着白年。   漆黑的环境中,也挡不住白年白皙的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迟等对着白年眨了下眼睛,他颇有些哀怨地开口说道:“怎么办,白老师,有些心动了——”那个哨兵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这个看起来凶恶异常的哨兵,甚至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就把他打的只能到处躲蹿。   对方的实力这么强,完全没有理由去听命于根本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向导。   “我们哨兵崇尚的是战斗能力,按照你的能力。   不仅是你面前这个向导,你想要什么向导都可以。”   这个躲藏起来的哨兵再接再厉道,“你可以得到城主的欣赏,城主或许会赏赐你几个向导。   那些向导可跟别的向导不一样,他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精神力都非常强大。”   白年懒洋洋靠着收银台的身子站直了起来,有些可笑地问道:“你们不夜城还处在奴隶制度中吗?”他话才落下来,躲在物品柜后的哨兵突然朝他的方向急速奔了过来。   哨兵的动作很快,爆发力也非常强,白年几乎在感受到对方冲刺过来的力度时,精神就紧绷了起来。   论纯体能战斗能力的话,白年绝对不是哨兵的对手。   所有的向导、普通人,都不会是哨兵的对手。   白年在感受到对方扑面而来的恶意时,神经拉紧,他的精神体就从他身后浮现了出来。   漆黑的超市内部瞬间被白年的水母照射的像是个美轮美奂的海底世界。   迟等在白年精神体出来的一瞬间呼吸顿了顿,他侧头去看白年身后的水母。   在迟等的概念里面,跟其他人打斗,绝对是一件亢奋的事情。   他打人,或者被打,甚至杀人或者被杀,都是一件能够让他精神异常兴奋的事情。   迟等的心里没有被威胁,也从来不会有明知双方差距而产生的紧张感。   敌人越强大,他才会越兴奋。   迟等盯着白年的精神体,在水母的荧光照射下,白年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光,白年的脸色仍旧冷静异常。   在对方从黑暗中冲出来的瞬间,迟等看见白年的眉头蹙了起来。   一些非常细微的变化,迟等能够十分清晰地观测到白年情绪的转变。   在迟等认知里,白年不会害怕,不会紧张,是山崩于前都会面不改色的白年。   迟等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非常想要撕碎白年这张冷静的脸。   对方说的让白年属于他,这实在是个诱人万分的条件。   他可以让白年从次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迟等因为这种幻想砸了下嘴巴。   身子却十分迅速地拦到了白年身前,他伸手一把拽住了冲过来的男人的衣领。   他扯着对方的衣领往旁边的玻璃上摔了过去。   被甩开的哨兵十分迅速地稳定了自己的姿势,他膝盖跪在地上,十分警惕地望着迟等,嘴上几乎咆哮起来:“我可以让你看看,向导在面对一个正常的哨兵时,是多么脆弱!他可以任你做任何事!”迟等站在白年身前微微侧了下自己的脑袋,他小声冲自己身后的白年嘀咕道:“白老师,我心动了一秒钟。”   膝盖跪地的哨兵正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来,嘴上继续吼道:“你看,他的精神体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跟紧张,被吓出来了。   这些向导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你可以试试。”   迟等的脸上却突然升起了一阵骇人的戾气,他身体周围充斥的气息,让那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嗓子哑了下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迟等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直到走到男人面前,男人仍旧没从地上站起来,迟等才弯腰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迟等的用力之大,直接把这个已经有些伤痕累累的哨兵从地上给提了起来,他眼睛发红,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愤怒。   他把男人提到白年身前,随后把对方扔在了白年的脚下,他一脚踩在对方的胸口上。   再侧过头去看白年身后的荧光水母。   水母在空气中摇曳着身姿,美得跟他初次见面一样。   迟等吞了下口水,有些踌躇又小心地问道:“白老师,您刚刚紧张了吗?因为担心他会伤害您?”白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迟等。   迟等身为哨兵,他的天性中就有好战的成分,他因为不惧危险,也不在乎任何精神不稳定所带来的后果,所以对于这种情绪显得有些神经大条。   他不知道,白年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时,也会紧张甚至会感到害怕。   他被他脚下踩着的哨兵点醒,白老师是非常厉害的白老师,是在正常情况下、面对很多难以控制的事情都能够保持冷静的白老师。   他在面对别人不可控的暴力威胁的时候,也会感到紧张。   他的精神体毫无预兆地从身体里暴露出来,正是他精神紧绷,想要自救的象征。   迟等懊恼起来,他脚下越发用力碾了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感觉到白年的情绪变化,但是根本没有理解,他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自己在身边,还是会让白年精神紧绷起来。   明明之前在城里的时候,白年在面对自己创造出的非常糟糕的场景时,在面对自己所有糟糕透顶的情况下,白年都能够非常冷静地安抚自己。   他十分小心地再看了一眼白年,声音显得有些丧气跟委屈:“白老师,您不相信我可以保护您吗?”他因为这种可能,而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恨,他脚下恶狠狠地碾了下去,知道脚下的人发出惨痛的呻吟声。   迟等怒斥了一句:“闭嘴!”他把对自己无能愤怒发泄在了别人身上,白年看了他一眼,身后的水母缓慢地回到了他的身体。   迟等声音仍旧小心,有些迟疑地问了出来:“还是您觉得、我会伤害你?”白年觉得头疼,他是个人,又不是神,虽然内在情绪波动不算太大,但是仍旧拥有一个正常人拥有的开心、愤怒、紧张,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吗?即使是他,在蹦极的时候,也会在跳下去的一瞬间,会因为失重而心慌好吗?白年长出了一口气:“你在想什么?”迟等委屈:“他说刚刚您害怕了。”   白年先是嗤笑了声:“凭你啊?”迟等脚尖碾压脚下人:“凭他。”   白年轻笑了声:“我之前有说过,我不是个做事没有准备的人。”   迟等看着白年。   白年说:“如果没有能够保证自己生命的武器在身边,我是不可能轻易深入我所不了解的险地。”   迟等有些迟钝地应了声。   白年心里想着——当初把你从哨塔接到我家里来,我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生命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我不喜欢超出我控制的事情,而且因为些莫名其妙原因死了,那可真的是荒唐可笑至极。   白年在漆黑的环境中,微微往迟等的方向凑了凑,他微微弯了下眼睛,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你觉得这个,能保证我生命安全的武器是什么?”迟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觉得白年可真是该死的好看啊。   白年啧了下嘴,表情似笑非笑:“看来我对你的信任,比你对自己的信任还要多一些。”   迟等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的微微张合的嘴唇。   他看见白年的嘴唇微微开启,笑着问道:“是不是啊,小白?”迟等听到这个称呼,几乎想要汪汪叫上一声来表达自己的赞同,最后克制住把这种羞耻的声音咽回了肚子里,他咕噜着嗓子,回答道:“是的。”   白年非常满意地眯了下眼睛。   -------------------来啦来啦! 第66章   白年没有在那个哨兵口中问出什么,他看起来被迟等顺服的模样气得不清,非常有骨气地即使被白年踩在脚下,也一副不屑于跟白年对话的样子。   白年见问不到什么,拍了拍手想着不要浪费时间,直接到不夜城去看看就好了。   他让迟等把几个哨兵身上的通行证找出来,正准备离开,那个喘气如拉风箱般地哨兵还在气喘吁吁地谴责迟等:“你向弱者低头,不配为哨兵。”   “……”白年本来转身都往电梯走了两步,听见对方这几乎算是慷慨激昂的陈词,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这是什么几个世纪前舞台表演式可笑的发言?他啧了啧,头也没回地嫌弃开口说道:“你们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可能不太知道,现在是法治文明社会,时代变了。”   迟等跟在白年身后,侧过头去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哨兵,他神情冷漠,眼神冰冷,是在看一个弱者,看一袋被扔在地上的垃圾。   什么是弱者?这种崇尚体能跟武力的哨兵可能没办法正确认识这个概念。   白年走路时步子向来跨得很大,他背脊挺得又直,即使是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型超市内,他仍旧走得像是在万众瞩目下而他又满不在乎。   白年走到电梯口,按下了电梯,电梯运行的声音嗡嗡地响了起来。   有的人能以一敌百,有的人能独行一千里,有的人能跟饿狼、猛虎搏斗而毫发无伤,有的人能够在河水中浮三天三夜,有的人能够在生死场上拯救好几百个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谁去定义的弱者跟强者?能够以一敌百的人不能怕黑吗,独行一千里的人只是为了逃离呢?迟等觉得有些好笑,他能够只用五根手指就把任何宣称自己强大的哨兵的头盖骨捏碎。   那么他就不是弱者了吗?“干什么呢,走快些。”   电梯到了,白年站在电梯内略有不耐地开口。   迟等慢吞吞地走过去,他走进电梯,站在了白年面前。   “白老师,我在想……”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白年斜过眼睛瞥了他一眼。   迟等啧啧嘴说道:“怎么会有人敢说您是弱者啊?”在里尔市出生、长大的白年,确实从来没有过这个概念。   他家庭优越,即使童年时经历过骇人听闻的家庭悲剧,他的家庭背景仍旧能够让他活得比大多数人都优越。   而他又继承了来自他母亲家族的天赋,在未犯事之前时常被记者报道为天才。   他所有一切经历的事情,跟“弱”这个字都没有太大的干系。   白年也有些好奇,作为向导的自己,在这样一个没有法律文明的城市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弱”法。   迟等嘿嘿地调笑出了一声:“您说我保护您、爱您、敬重您、尊敬您,怎么到他口中就变得不配为哨兵了?”电梯门下到了负一楼,白年伸手拍了下迟等,示意迟等走出去,别挡着路。   迟等拖拖拉拉地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还扭过头来嬉皮笑脸道:“他们这的哨兵,可真惨啊,都不可以喜欢别人。”   白年在迟等身后走,闻言撇了下嘴:“没开化地方的野人,可以理解。”   迟等闻言眯起眼睛哈哈笑了两声。   他二人边说边往之前耗子所说的地方走了过去。   “白老师,我们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已经打完了一场架的迟等,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正经事。   白年跟在迟等身后走,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你在里尔市伤了人,按照里尔市的法律,你大概率会被监禁终生。”   “在黑塔吗,跟您父亲一样。”   迟等迟疑地问道。   白年又道:“哨塔的人有一份我家中的监控录像,他们应该很容易就能够发现你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不会是个普通的哨兵。”   白年本来说的十分正经,走在他前面的迟等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白年的鞋子差点踩上了他的后脚跟,步子跟着停下来后,奇怪道:“怎么?”就见迟等突然转了个身,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盯着看了好片刻,而后从耳朵到半个后颈骤然泛起了一层红晕。   迟等支支吾吾地说道:“什么、都能被看见吗?”迟等的记性非常好,突然一下把自己从到白年家中直到被带走时,所有的场景走马灯般地回忆了一遍,而后脑子冒出了个硕大的粗话。   他被白年罚打手、罚扎马步、被蛇吓、甚至戴眼罩被吓到哭。   迟等咕咚咽了下口水,呻吟着叹了口气:“您为什么要在家里装监控啊——”迟等伸手揪头发,想着该死的,到底会有多少个人见到他在白年面前哭成那个鬼样子啊?白年以为迟等说的是他俩在房间做的事情,满不在乎地回了句:“我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房间内没有监控。”   迟等闻言又难受地呻吟出了一声:“房间里面为什么又没有啊——”他觉得自己跟白年上床,完全值得被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让其他人能看见后不要再打白年的主意。   可是他完全不想自己被因为怕而痛哭流涕的样子被人看见啊。   迟等丧气着脸想着,他喜欢白年这件事不会让他不配为哨兵,但是因为犯错被打手、还怕蛇、怕黑这几件事,他这会儿真不配为哨兵了。   白年微微歪了下头,难得有些纳闷地盯着迟等分析了片刻,没有分析出迟等这是什么逻辑,他嗤了声,故意说道:“既然你喜欢,下次我会拿个摄像机把你拍下来,然后发到黄网上去让别人欣赏。”   迟等伸手捏了下自己的后颈,耳后的一片红还没彻底褪下去,他没搭腔。   白年以为迟等正常了,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突然听见迟等突兀地问道:“那下次是什么时候?”“……”白年还没来得及说出去的话噎了回来,他甚至顿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最后没忍住笑出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那至少得我拥有一台摄像机的时候吧?”迟等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默默地把这个约定记了下来,准备待会儿到地下城就去哪儿抢一个摄像机过来,也不知道这种鬼地方会不会有摄像机?手机其实也行,迟等心想。   白年见迟等不会再突发奇想地说些令人发笑的话,才继续开口说当时的情况:“在黑塔时,你说黑塔创始人之一有当时从屋巢镇带走你的人。   我怀疑,你可能就是被当时哨塔的人带走了。”   白年想了想又道,“哨塔的人对哨兵算不上友好。”   “跟不夜城的人对待向导一样吗?”迟等闻言,立刻分析了起来。   白年本来想说,应该不至于,仅仅是根据刚刚哨兵说的话,他就能感觉到在不夜城,向导只是作为哨兵的所有物而存在的。   里尔市的话,哨兵还是个公民,至少表面上是,他们还拥有公民的权利。   白年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说。   白年严谨,因为他不知道,按照现在的发展来说再过几年里尔市又会是什么样。   更何况,他在里尔市是向导,不是哨兵,没有感同身受过任何不公的待遇,而在不夜城附近,他是劣势的一方,有了强烈的不受尊重感,所以会感觉差别非常大。   虽然贺晴说白年对哨兵感兴趣,喜欢做看起来是帮助哨兵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情是他从出生就注定了的,他不论如何都拥有自己的天然的立场。   他是向导,永远没有办法用哨兵的眼睛去感受事物。   白年对于迟等的问话不置可否:“不太清楚。”   随后继续说道,“我今天中午去哨塔,见我的老师。”   白年顿了顿,对于跟其他人解释自己跟贺晴的关系他非常不习惯,“她也是我的外婆。   我父母出事后,她一直在带我。”   迟等转头看了白年一眼。   白年言简意赅地说道:“我见过她之后,跟她谈了会儿,她同意把你放出来,但是过段时间要让我把你送回去。”   迟等在迟疑地接收完这段信息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面目表情瞬间亮了起来,他笑嘻嘻地说道:“因为白老师不舍得把我还回去,所以就带着我浪迹天涯了是吗?”他二人一路聊着,走到了那个小耗子所说的地面电梯处,白年蹲下身观察这块看起来跟其他地面没什么区别的石板。   迟等立刻紧贴着白年蹲了下来。   白年平静地应了一声,又说:“因为威胁了老师,要把我所有已知的消息都发给我所认识的所有媒体。”   迟等眯着眼睛观察地面,他屈着膝在石板上面轻轻地叩了叩,发现下面确实是空的:“是空的,白老师。”   说完又问白年,“什么消息要告诉媒体?”白年视线探照灯似地扫描着这块石板,因为那个小耗子并没有特意说石板有什么特殊打开方式,所以这块石板应该采用的是非常简单的打开方式,白年视线在石板缝隙间巡视了一遍,想着难不成是直接撬开的吗?那每个进出的哨兵不都得随时带着工具吗?白年抬头观察看看附近放没放什么撬开石板的工具。   “他们针对哨兵的政策,不想让哨兵真正精神稳定下来,甚至是黑渊的事情。”   白年随口答道。   迟等在身旁顿了一下,白年正观察着附近有没有工具,没怎么发现迟等的停顿。   “然后呢?”迟等问。   白年说:“我答应了她,说把你放出来后,那些信息就不发给媒体了。”   迟等手指在石板缝隙间摩挲了片刻:“啊?”白年却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平静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坏笑,眼睛也显得有些恶劣地眯了起来。   迟等很少见白年面部表情这么丰富的模样,一时间都看愣了。   迟等的单膝跟手掌按在石板上,盯着白年发愣。   白年恶劣地笑道:“可是,我怎么可能这么听话?”白年转过头看向迟等,眼睛珠子都像是顽劣小童发现了好玩玩具般闪亮。   迟等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在吸收完了偷偷做坏事的白年像是个调皮的小孩这个信息后,没忍住笑了出来:“白老师,很开心?”白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因为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我也需要逃跑。”   迟等本来想继续说话,他手下按着的地板却动了起来。   动静算不上很大,但是迟等迅速警惕了起来,他侧身一把把白年揽进自己的怀里,往旁边滚了两圈。   几秒后,他把搂着怀里的白年,抬目往了过去。   刚刚那个在地上的石板已经升了起来,一个透明的方形电梯升了起来,电梯内白炽灯亮过了这个地下室所有的灯光,把这个平地而起的方形罐子衬得格格不入。   白年在迟等怀里看了眼,不夜城设计的电梯,他挑了下眉梢,几年前他来过不夜城,但是是被人带入,所以走的通道也不是这样的。   白年从迟等怀里出来,朝着突兀的透明方块走了过去,嘴上问道:“你是怎么打开的?”迟等跟在白年身后,同样疑惑:“我也不知道。”   白年在电梯口示意迟等拿出通行证,在刷卡的地方刷,眯着眼睛盯着这个小方块。   迟等刚刚什么都没做,唯一做的就是,膝盖跟手掌在石板上面压了几秒钟,白年有些脸黑地想着——所以小耗子告都不用告诉的开门打开石板的方式,就是一个人在石板上面站上几秒钟吗?电梯门打开后,白年脸黑地想着——果然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什么人来,才会用这种开门方式。   但凡是在里尔市的某个地下室开一个这样的电梯,那不夜城将再也不是个秘密。   方形电梯并没有普通电梯宽,两个人站在里面都需要肩紧紧地靠着肩,电梯在下行之后,地下室的昏暗场景缓慢地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   白年能够明显感觉到电梯在十分迅速地往下落,这个速度并不慢,白年在抬手看表,想要根据时间来分析不夜城到底建在地下多远。   下落的速度过了将近一分钟,电梯的速度才缓慢地降了下来。   因为时间太长,而且周围的都是一片漆黑,白年没办法靠这样分析出地下城到底距地面多远。   等电梯又缓慢下行了十几秒后,才彻底停了下来。   最开始打开的是他们电梯面前的一扇门,眼前的世界就非常缓慢地展开在了他们眼前。   入目的先是些七彩斑斓的霓虹灯,满眼的霓虹灯把世界照得恍若白昼。   白年能看见离自己最近地方一块闪着光亮的霓虹灯牌,它上面用灯光组成了“不夜城欢迎你”几个大字。   白年视线十分迅速地扫过了这个地方,在电梯出口处,有两个强壮的哨兵懒散地坐着。   透明的电梯门打开,那两个哨兵视线望了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迟等跟白年身上过了一遍,在短暂地观察过迟等后,他们视线便牢牢地锁住了白年。   白年又感觉到了一种爬虫在身上爬的恶心感。   他迅速地分析了现在的情况,在走出电梯前,侧过头小声地跟迟等吩咐道:“待会儿他们要是问我,你就说我是你的。”   迟等只觉得白年呼吸喷在自己的耳朵上,又热又痒,让他浑身上下百爪挠心般难受。   迟等转过头盯着白年看。   白年站在他身后小半个手掌的距离,在跟他视线对上后微微朝前方扬了下下巴。   他在示意迟等往前走。   可是迟等心里只想到,白年跟他说“我是你的”。   迟等想,该死。   他们两个各自心怀所思地走出了电梯。   他们身后的透明电梯门被关上,外面一层黑色的门也被关上,那黑色门上,用小型的红色灯管拼成了一个衔尾蛇的图形,它们在黑色的门上幽幽地散发着红色的亮光。   -------------------来啦~ 第67章   “为什么会到不夜城来?”白年站在迟等的身后,问话的哨兵话是对着迟等说的,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年。   白年眉头蹙起,强忍着想要一脚踹飞这个哨兵的冲动,微微往后方侧了侧。   “你在跟谁说话?”白年听见迟等带着点古怪笑意地问起了对方。   “当然是跟你,不然还能跟谁说?”问话哨兵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你身后的是个向导?”另外一个哨兵,几乎忍不住了立刻开口问道。   迟等往前走了一步:“怎么?”没隔多久,他竟然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我的,怎么了?”“……”白年站在迟等身后顿了顿。   迟等越发乖张起来,他抬起脚往两位哨兵方向又压过去了一步:“我杀了人,带着我的向导到不夜城来,有问题吗?”“……”白年手垂在自己身前,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指节,他觉得自己的手痒了。   那两位哨兵显然见多了杀害人,而逃到不夜城的哨兵,脸都不变地嗤笑了一声。   “这个入口,是我们火狼帮的,没带点东西来孝敬你爷爷们,你就想这么过?”一位哨兵开口说道。   他话音才落,他旁边站着的哨兵,立刻像是个捧哏的开口说道:“当然,你把你带来的向导留下也行。”   白年有些头疼地想着,这个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导属于这个地方的流通货币吗?“火狼帮?”迟等已经走到了两位哨兵的面前,他比一般哨兵要高,站在对方面前,还要低头看对方。   “你可能外面来的,不太懂,”男人解释起来,“我们火狼帮是不夜城的四大帮派之一,你把你身后的向导留下给我们,我们能够保证你在我们火狼帮地盘上的安全。”   迟等垂着头盯着这个说话的哨兵,因为光线原因,他脸上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一双眼睛却像是一条阴翳的蛇。   “把他给你们会怎么样呢?”迟等的声音压下来,听起来风平浪静。   “你不舍的?”其中一位哨兵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在地上是情侣吗?”迟等“唔”了一声,他赞同对方这句话,但是并不喜欢对方说这句的语气。   这位哨兵突然身后拍了下迟等的肩膀,哥俩好的语气:“在不夜城,向导属于公共资源,兄弟。”   “如果你实在喜欢向导,可以花费一个金币,去酒馆找几个已经变得很乖的向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哨兵下流地笑了一下。   “你没办法在不夜城,独占一个向导。   上一个抱着这种想法的从这里过去的哨兵,现在还在斗兽场当人肉靶子。”   哨兵说笑话似地笑声,随后咂了咂嘴,回味无穷般,“而他带来的那个向导,现在可能一个金币都不需要就可以找她了。”   他见迟等不说话,觉得自己的威胁把自己面前这个大高个给吓到了,便笑哈哈地继续说道:“如果你乖乖听我们的话,得到我们火狼帮的庇护,就能够在不夜城待上一年以上时间,那之后你指不定花费一金币就能跟你的向导再续前缘……”他话音刚落下,迟等捏紧的拳头已经迎面朝他脸上锤了下去。   哨兵大叫了一声,被迟等的拳头的力度打得迎面倒在了地上,呈了一个可笑的大字型。   他旁边站着的哨兵见情况不对,立刻挥拳过来,迟等只是略微侧了下脸,捏住对方挥过来的拳头,顺着对方的力道拽过去后,又扯了回来。   迟等拧着哨兵的胳膊,他恶狠狠地把对方胳膊往身后拽,随后只听见两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哨兵怒吼了声,正想急忙撤退,好去搬救兵。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哨兵虽然他身高非常高,但是身型算不上壮硕,他以为对方应该跟他身后的向导一样,看起来是个养尊处优的货色,可是对方身形竟然快到他作为一个哨兵几乎都肉眼难见,爆发力量强大到让他甚至觉得恐怖。   仅仅是在他诧异的瞬间,对方一膝盖直接抵到了他的肋骨处。   他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他以为是个养尊处的哨兵就出现在他的身后,双手交错着捏在他的下颌跟脖颈处。   哨兵的危机意识,让他迅速地意识到了对方想要直接拧断他的脖子,对方竟然无法无天到刚进地下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对一个本地土著动杀心。   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对此竟然做不到任何的反抗,他只能在对方的手心里等死!迟等在想要直接拧断面前这个哨兵脖子的千钧一发间,突然顿了顿。   他交错的手掌贴着对方因为惊惧、疼痛而滚烫的肌肤,在迟疑的瞬间手微微收了力气,而后食指在对方脖子大动脉处轻轻地点了下,他视线望想站在不远处的白年。   白年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迟等的手指就又缩了缩。   ——白老师,没有说在这个地方能够乱杀人。   他有些厌烦地紧了紧手指,掐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哨兵的脖子。   他微微垂下头,贴在对方耳边阴沉地说道:“我说过,他是我的,你们都听不懂是吗?”迟等说话的语气,像是一条冰凉的蛇在人耳边吐着信子,让这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脱死亡的哨兵,整个后脑勺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迟等手指微微松了松,扯着嗓子在哨兵嗤道:“老子在上面能杀人,在你们这也能杀。”   被他掐着脖子的哨兵,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手指的松懈,他一咬牙,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的精神体是一头灰狼,因为他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原因,精神体看起来也有些萎靡。   但仍旧十分迅速地朝白年方向扑了过去。   哨兵的想法是,他能控制住向导,或许还有机会跟对方谈条件,而不像现在这样被对方掐着脖子毫无反抗之力。   毕竟相对于他身后,这个还没放出自己精神体的哨兵,那边那个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家少爷出来郊游的向导,更容易被吓到些。   哨兵的精神体的即使看起来精神萎靡,但是行动仍旧十分迅速。   它像是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般朝白年扑了过去。   哨兵非常满意地察觉到自己身后的男人因为错愕松开了自己的手,他准备就势一滚,然后让自己的狼叼住向导。   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向导身后出现了个数米高的水母,它的触角在空气中摆动,而后猛地把那头扑过去的灰狼卷了起来。   在哨兵的概念中,他从来没见过面对突如其来危险精神还异常稳定的哨兵,他也从没见过有向导的精神体竟然敢跟哨兵的对抗。   哨兵只感觉浑身像是脱力般地往下坠去,他的精神体不受控地回到了自己的精神海内,他跌坐在地上,相对于胳膊跟肋骨断裂的身体痛苦来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中充斥了无力感,他精神麻痹,浑浑噩噩,觉得自己生来便如行尸走肉,根本没有活着得意义,他丧失了生的意义。   那个让他觉得可以随意处置的向导,沉着一张脸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面前。   哨兵觉得痛苦万分,他像是蝼蚁,抵抗不了洪流。   他因为这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而忍不住啜泣了起来,他毫无缘由地想要嚎啕大哭。   白年满脸晦气,他瞥了一眼迟等。   迟等以为白年在怪他突然跟人打起架来,顿时觉得委屈,他伸手搓了下自己的拳头,不爽地说道:“您也听见他们放什么屁了。”   白年似笑非笑地哼了句:“老子都忍得了,你不能忍?”迟等看向白年,摇头:“忍不了。”   说完后,还是忍不住,“为什么要忍?”迟等没有正常社会的价值观,在里尔市内,长时间被白年管控,白年让他做什么不让做什么,都十分明确地告诉他。   所以迟等只知道,这件事是白年不让做,而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做。   有人打他,他应该打回去,甚至杀了对方也没什么问题。   有人侮辱白年,他应该活生生地把对方的不会说话的舌头,从对方的口腔内拉出来。   迟等奇怪,白年在里尔市那个到处是“不允许”的地方,一点小事就黑脸、完全不能忍。   反而在这个看起来百无忌禁的地方,几乎别人唾沫都吐到脸上了,他还要忍。   迟等替白年委屈。   白年的理智,让他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必然应该先要熟悉环境,再做对策。   因为在地面超市的经历,让他知道地下城对向导不算友好,他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非常低,从而进入这个地方。   不过刚刚面前这两个守门哨兵的态度,让他发现向导在地下城的处境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迟等突然把这两守门哨兵打了,白年觉得现在他跟迟等两人要么原路返回地上去,要么就在这个奇怪的地下城开始被追杀的模式。   本来他以为可以混进去的,但是按照这两守门哨兵的说话方式,他显然没办法简单混进去,所以这场架肯定还是得打的。   而他之所以臭脸,完全是因为他面前,这个跪在地上哭得像是死了全家的哨兵,让他觉得又吵又烦。   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这个痛哭流涕的哨兵,抬起眼睛瞥了眼迟等,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朝迟等勾了勾。   迟等听话地垂下头贴近白年。   白年笑着说道:“待会儿我们从这里走进去,就开始逃命了,知道了吗,小狗?”白年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罕见的兴奋,他好像是发现了个十分有趣的游戏,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通关这个游戏。   迟等被白年的兴奋所感染,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年,而后双眼一弯成月牙状:“真的亡命天涯了,白老师。”   白老师伸手轻轻拍了拍迟等的脑袋,他双眼几乎带着光地看向自己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而后轻声笑地说道:“那你要保护好我。”   迟等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的脸,在五光十色灯光照耀下,白年的脸像是渡上了一层光,迟等的食指动了动,他低沉着嗓子笑了声:“有奖励吗,白老师?”白老师环顾四周的目光才垂了过来:“什么?”他像是没听见般地问了一声。   迟等瞬间便不敢再嘚瑟,他抿了抿唇,但是仍旧没忍住地开始换种方式恳求起来:“亲我一下好吗,白老师?”白老师挑了下眉梢,随后他伸出手指再勾了一下,迟等就更加听话地俯下身。   白年摸了下迟等的脸,脸上表情非常舒畅,身下哨兵哭泣的呜咽声也没再影响他的情绪。   白年侧过脸去,嘴唇缓慢地贴了过去:“嘴巴张开。”   迟等唔了一声,觉得这个地方来得很值,这场架打得也很值,这个亡命天涯非常美好。   -------------------我来啦,滑跪—— 第68章   烟烟烟白年离开时,特意让迟等带上了那个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哨兵。   迟等脸上略带嫌弃地把哭成震动模式的男人扛上肩头,随后加速两步跟上白年。   “白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迟等问。   “找个没有人的小巷。”   白年回答道。   迟等用眼角瞥了一眼自己肩上扛着的男人,心里颇有些兴奋地想着,白年是准备把这个蠢货哨兵带到没人的地方去杀人放血吗?迟等非常配合,走路的步子都迈大了起来。   他甚至想把最开始被他一拳锤倒昏过去的哨兵,一起扛过去埋了。   但白年没说让,他只好割爱了。   不夜城的边缘并没有多少人,大概是像守门人所说,这些边缘入口地带是各个派系圈下的地盘。   白年跟迟等二人沿路走了数十分钟,等走到灯光璀璨的地方,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向导跟哨兵二者在彼此眼中,总是非常容易区分开,白年已经感觉有不少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年觉得有些头疼,他素来脾气算不上好,往日里做了什么激起民愤的事情,也丝毫不怵,该怎么招摇过市就怎么招摇过市,对于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向来是冷嗤一句,扬言要把对方的眼睛珠子给挖出来。   这会儿,在这个陌生地方实在被盯烦了,他没再往不夜城更繁华地区走去。   打了个转身,往旁边那些霓虹灯照不到的黑暗地方走了过去。   迟等大喇喇地扛着个哨兵,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其他人怪异的目光,见白年走着走着突然转了个身,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环顾了下四周。   他发现了一些似有似无的目光跟过来,他当即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龇起了牙,古怪地笑了一声:“怎么,你也想要被我扛在肩膀上一起离开?”被挑衅的哨兵,闻言脸色一黑,他直起自己的背部,想着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然敢跟爷爷挑衅,就看见迟等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哨兵,衣服上火狼帮的标记。   男人前进的步子顿了顿,最后忿忿转身离开了。   迟等恐吓完了一个人,视线往旁边瞥了几眼,正准备挨个教训一遍,眼角瞥见白年往阴暗处逐渐走远的背影,他暗骂了声,转身立刻跟了上去。   白年走进了一个光线灰暗的小空地处,这片空地地面非常黏腻。   白年非常嫌弃地踩在地面上,因为光照不足的原因,没办法完全分辨自己脚下踩的是什么。   白年又往更深的地方走了两步,脚下突然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触感,白年臭骂了一声,他迅速收回脚,用脚轻轻轻轻往前踢了踢,发现地上果然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白年蹲下身,在非常微弱的光亮下观察地上这人的死活。   迟等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白年蹲在一个已经没有呼吸的人面前,他顿了顿,把自己肩上的哨兵甩到了地上。   “白老师……”迟等想提醒白年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白年喃喃道:“死多久了,精神海消散了吗?”迟等就看见白年伸出手指,指尖凝出了一个细小的荧光水母,迟等微微侧了侧脑袋。   这会儿才恍然过来,白年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白年想要趁对方心跳停止,还没彻底脑死亡的时候进入对方精神海获取信息。   这个时候,对方精神海内的大门几乎是完全大开的,任何向导都能进到他的大脑里,都能够窥探他所有希望或者不希望被他人知道的信息。   迟等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摔到地上,正蜷着身子痛苦又难耐地呻吟着的哨兵。   迟等之前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哨兵精神体攻击了白年后,他隔了没多长时间就变成这副死了全家的模样,也不是很了解白年为什么要特意带上这个哨兵。   迟等蹲下身,噌噌噌地凑到了白年身边,轻声问道:“白老师的精神体……?”白年在发现这个死人已经死了有一会儿,大脑已经变成空壳后,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他大概理解了迟等的意思,回答道:“触手有点麻痹神经的毒素,对人体效果不算大,最多只有轻微的麻痹感。   接触精神体的效果比较好。”   迟等眼睛往旁边躺着,静静望着上方,整个人写满了颓丧的哨兵看了一眼。   “这种效果?”迟等疑惑,“让人痛哭?”白年嗤嗤笑了一声:“之前有过测试,会让人持续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落,或者是情绪崩溃,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迟等兴致勃勃:“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变成这样吗?”白年闻言,也兴致勃勃地盯着迟等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眼睛微微眯起来:“你可以把你的精神体放出来,让我试一试。”   迟等闻言把自己兴致勃勃地手给缩了回来,他摇头,嫌弃地说道:“我不是很喜欢它。”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它。”   白年耸了下肩,并没有再做要求,现在不是对迟等的精神体感兴趣的时候,他说道:“但是这种情绪,并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我让你把他带过来,是想趁我精神体让他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下……”白年说着停了下来,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浑身散发着颓丧气息的哨兵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把自己手指尖的小水母往哨兵的大脑处弹了过去,然后再补充道:“让我精神体简单进入到他的精神海中去。”   迟等蹲在原地仰头看白年,见白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垂下眼睛对着躺在地上的哨兵看了一眼,见哨兵像是因为被入侵有些难耐,他痛苦地呻吟了两身,随后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迟等眼内杀意一闪而过。   白年闭着眼睛非常努力地感受到,自己一点细微的精神体反馈给自己的反应。   这个进入迟等的精神海不一样,像是自己只抽了脑内的一根神经去感知对方,所以他才得更加仔细地感受对方精神海的状况。   对方精神海的状况算是稳定,如果不是之前放出精神体攻击自己的话,白年不一定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去。   因为被白年的精神体攻击,对方此刻的精神海显得十分的阴郁。   白年能够走马观花地略知观看过这个哨兵的前半身。   他是不夜城的土著,父母不详,自有意识起就在不夜城的救济站吃救济粮,因为睡觉的床号是121,所以救济站的人都喊他百二一,他也因此而命名。   等到他长到了青少年时期,白年才能从这个青少年的眼中窥见这个不夜城简略的大致面貌。   不夜城分为四个区,每个区都拥有一个管辖组织,而四个组织中通常最强势的那个组织,会直接升为不夜城的管辖者,组织的老大则被称为城主。   但因为不夜城中哨兵众多,哨兵都争强好战,虽然共同承认了主要管辖区的存在,但是明争暗斗仍旧不少。   百二一出生在东区,东区一直都归火狼帮的管辖,而他的精神体又正好是狼,几乎在成年的那刻就自动进入了火狼帮。   火狼帮大多数哨兵的精神体都是狼。   白年有些怀疑,这是同拥有狼精神体的哨兵相结合,才导致的所生下的后代精神体单一。   白年甚至想,不用等这个毫无法律的不夜城发展壮大,去威胁哨塔,再过几十年,这群人应该再也孕育不出健康的后代。   百二一是个土生土长的小喽啰,这辈子连太阳都没见过,他去过最远的地方甚至只是坐上不夜城的电车,被火狼帮的几个小管理者带到了西区参加了一个剑拔弩张的会议。   接下来白年看见的信息非常杂乱,一个人成长到了二十多岁,再没接触过新的信息,他的人生看起来就几乎一成不变起来。   百二一的工作刚开始,是在东区的店铺里收保护费,每天在别人店门口呼来喝去。   上了三十岁之后,转到东区点头入口看守,时不时有人想通过他到上面的世界去看看,百二一通过这个来混一点小钱。   休息的时候去酒馆喝酒,看脱衣舞娘的表演,有的时候会跟酒馆里一点钱,甚至几根烟就能带回家的女人度过一个夜晚。   他生活简单的令白年发笑,他守在通往地上路口的电梯前,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坐电梯上去看一眼,他对未知不敢兴趣,对天空、太阳、月亮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   白年蹙着眉头品味这个哨兵荒谬的一生。   虽然白年并不想承认,但是他的一生中,确实都是在寻找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幼儿时那些难以破解的玩具,青少年时母亲留下的几份笔记,成年后哨兵的精神稳定,工作后是哨兵的精神海……他觉得这个白二一的生活荒谬,工作一周攒一个星期的钱,在酒馆快活两个小时就全部没有了,而下个星期又这么周而复始。   实在是太可笑。   白年抱着可笑的情绪,继续往对方精神海的更深处走了过去。   随后他感觉到了对方死水一般的精神产生了轻微的波动,似乎不想让他再窥探下去。   白年丝毫没有自己正在侵犯他人隐私的,面不改色地继续感受着对方的记忆。   二十多岁的百二一跟着小管理到了西区,在一场几乎差点互殴起来的会议过后,西区管理层带着几个其他区的人进入了一个房间。   白年啧了一声。   那是百二一人生第一次见到向导,向导在不夜城是十分稀缺的资源,往常他们能见到的向导几乎都是痴傻到话都不会说的人。   他见到的这个向导非常瘦弱,她看起来非常非常小一只,一个身形正常的哨兵几乎都能把她抱小孩似地抱在胳膊上。   这个向导眼角噙着泪水,拽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求求你,救救我。”   百二一的心神瞬间被击倒,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傻呆呆地看着这个噙着泪的女人。   最后结果当然百二一当然没有救这个向导,他甚至没能在这个向导意识清楚的时候跟她说上几句话。   他在几年后花费了攒了很长时间的金币,上了这个女人的床,女人只会啊啊叫,再也不会噙着一双带泪的眼睛求他救。   白年睁开了眼睛,垂眼看这个躺在地上,垃圾一样的哨兵。   “这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秘密?”白年嗤笑道,“因为爱情?”白年笑得有些恶趣味,像是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类在跟弱智沟通。   百二一双目赤红,还努力地解释道:“向导配什么爱情,不过都是玩物。”   白年撇了下嘴,他确实不理解,对方把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珍藏在内心最深处,当成不可触碰的秘密。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见对方这副嘴脸心中略有嫌弃,遂立刻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开始出言讥笑道:“喜欢人都不敢承认,废物。”   百二一被白年气得气喘吁吁。   白年非常久没有这么输出过了,他一时间舒服地眯了下眼睛,抬起脚轻踹了几下躺着的哨兵,几乎用阴阳怪气地语气说道:“你知道不夜城外面是什么吗?”百二一仍旧气喘吁吁。   白年头也不回地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迟等勾了勾手指,舒爽地继续讥讽道:“是这个……”迟等因为不知道白年在跟对方聊些什么,心情非常不爽地沉脸走到了白年身边。   然后就见白年突然侧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迟等睁了睁眼睛,完全愣住。   白年用讽刺的语调说道:“自由、平等。”   白年顿了下,补充道,“自由恋爱。”   他装完逼后啧啧笑了一声,随后抬起脚直接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小巷。   迟等还处在自己被亲得愣神状态,见白年抬步走,低头阴翳地看了眼百二一,他本来是准备离开后就直接拧断这个该死的哨兵的脖子。   他对白年有一种古怪的占有欲,他不敢在白年面前表示,更不敢对白年说,他见到白年进入别人的精神海,只想把这个被进入的人个杀了,更何况,好像他们之前还拥有了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突然被亲了一下,让他的情绪立刻高涨了起来,他厌恶地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百二一,最后还是直接跨了过去,他赶上白年,根据自己听见的零星信息发问:“白老师,不夜城外面自由平等吗?”迟等觉得不是这样的,里尔市的哨兵好像被管控得很惨,甚至他们都没办法知道正确的精神稳定法,哨兵的寿命比正常要短暂。   不夜城的环境跟治安似乎有些糟糕,但哨兵至少都自由,而且拥有正确的精神稳定办法。   白年“啊”了一声,毫不负责地随嘴说道:“随便说说,用来气他的。”   迟等喔了一声,虽然如此……迟等想着但是后面半句“自由恋爱”是真的。   他跟白老师是自由恋爱。   白年向来得理不饶人,没有理也不太饶人。   他只是想要讽刺、刺激他人,对自己话不负半点责任。   可是他跟迟等都没有想到,这个在不夜城出生从没离开过的哨兵百二一,在听完了白年的话,竟然踏上了他在很多年间,只盯着看却从来没想过要坐上去的电梯。   他在生活中是个没什么过多想法的人,他出生在这里就扎根在这里,从没想着挪到别的地方看一下。   他有钱就花,有酒就喝,有女人就上,人生中唯一一次悸动,他觉得有些离经叛道、以及费钱。   甚至在他自己的刻意下,也变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个从外面来的向导说“自由平等”,百二一不太理解这个词语,他觉得在不夜城,他就非常自由,所有人都是拿拳头说话,也非常平等。   他确实从来没曾想过,向导跟他们一样是同样的人。   百二一不理解,他脚步蹒跚地走回了东区入口处,自己的同事还仰面倒在地上没有醒过来。   “那一拳头可砸的真狠。”   百二一这么想着。   再过半个小时,这个入口就会火狼帮的人来换班,有人会发现晕倒的同事跟消失的自己,然后他们会去找刚刚那两个人的麻烦。   他们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没有关系,百二一想,自己要到上面去看一眼。   -------------------淦我颈椎那个了,头现在都低不下来错别字也没来得及改哦看看明天能不能好 第69章   酒馆附近小路灯光暧昧,梁文喝得醉醺醺往旁边无人的小巷口走去。   他哼着小曲,在一块废弃的广告牌前解开自己的裤子,他仰着头正准备舒爽地放一下水,耳朵突然动了动。   哨兵的反应能力,让梁文裤子还没来得及穿上便就势往旁边一倒。   因为是尿到半途中,突然被打断,他垂着头怒骂了一声,试图跟攻击者打招呼:“哥们——”背后的偷袭者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梁文甚至都来不及把东西塞进内裤里,再抬头就看对方一只脚准备踩上来。   梁文眼睛珠子转动迅速,正想大吼一声来求饶,该给钱就给钱,突然听见一个平静的吩咐声:“别踩脏了。”   那只即将踩上身的脚,突然就往回收了收。   梁文在对方这一刻的迟疑间,十分迅速地扯上了自己的裤子,他躬起身,正准备立刻逃跑。   他的人生准则向来就是打不过就跑。   这附近的路他熟悉,而且他对于逃生路线非常有研究,保证自己能在对方一个慌神的时间就消失在对方视野范围内。   梁文对此自信满满,他准备跳上旁边高墙,再钻进鱼龙混杂的房子内。   他在不夜城没什么仇人,但谁叫这个地方不讲道理,看你不爽就一拳头砸上来。   梁文的弹跳力非常好,躬身起跳便上了高墙,他蹲在墙上回眸看了一眼,脸上还回头摆了个调侃的姿势:“再见啦,哥们。”   他收回视线,下跳的姿势都已经摆好,突然一股大力从后面猛地掼了过来,活生生把他从墙头拉到了地上。   梁文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心里不断闪过一大串不堪入目地骂人话。   这是什么怪物反应速度?!梁文疼得眼前发黑,在勉强恢复视力后,旁边一道阴影打了过来,逆着光,梁文只看见对方身上穿着长风衣,逆着光都感觉到对方面部轮廓的立体感。   梁文听见这人有些嫌弃地吐出两个字:“脏了。”   他旁边站过来一个更高的身影,也垂头看了一眼,然后并没有多大歉意地笑了声:“哦,抱歉。   可是他跑的很快。”   梁文两眼一抹黑,想和这两人的架势,怎么这么像是变态杀人狂,出门随机选取杀人目标?他只是喝了些酒,出来撒个尿好吗?!随后他听见高个子的命令道:“你把衣服脱了。”   梁文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的碰到变态了,他哆哆嗦嗦地手往自己口袋里摸,准备不管怎么样也要跟这两个变态鱼死网破,一换一也是值得的。   他口袋里有一只重金购买的针剂,一针下去,连大象都能迷倒。   梁文故意装作在摆弄自己的衣服,嘴上还嬉皮笑脸地转移对方注意力:“哥们,你们要做什么?要钱的话,我现在身上有两个金币,我完全可以给你们。”   随着他说话,穿风衣的男人缓慢地蹲了下来。   梁文只觉对方的脸从阴影中缓慢地浮现了出来,竟然给人一种午夜鬼魅勾无知人魂魄的感觉,梁文鼻尖沁出了一点汗水,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是个向导,他甚至觉得有些眼熟。   白年蹲下身,看这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哨兵,脸上表情仍旧带着嫌弃:“外套脱了,快点。”   好半天,发现这个哨兵仍旧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表情愈发不耐烦了起来。   白年准备叫迟等动手帮忙扒开衣服。   白年一路从没人的地方,往人多的地方走,发现自己穿得这一身有些打眼,本来向导在这个地方就够吸引人注目了,穿得跟拍杂志封面一样,就更加夸张了。   不怪白年穿成这样逃命,主要他衣柜里的衣服几乎都是这个样子。   他跟迟等离开百二一后,一直躲着人走小道,走到这个人逐渐密集起来的地方,不太方便继续往前走。   白年便跟迟等守在路边,等着看有没有有缘人穿着比较不打眼的衣服从这经过。   还没等几分钟,就看见一个男人哼着歌,开始解裤子,白年便朝迟等扬了扬下巴,迟等两根手指在额前比了一下,立刻准备去扒人衣服了。   现在这个哨兵被迟等从墙上拽下来,呆呆傻傻的不会是撞坏了脑子吧?白年心里想着。   而后突然听见这人大吼一声:“白年?!”白年顿了顿,眯着眼睛端详对方的五官,二十出头的年纪,右边眉尾处有一道微小的伤疤,造成了断眉的模样。   白年并不认识。   迟等也蹲到了白年身旁,他挑了下眉,看这个脸上有些吃惊的哨兵:“怎么认识的?”梁文伸手摸了下自己的断眉处,有些不理解:“你们俩犯什么事情,也逃到不夜城来了?”   问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劣势身份,并不适合去质问别人,只好先回答问题,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表情突然显得有些憨傻起来:“之前在里尔市,白年上过很多次杂志封面,跟访谈。”   白年眯着眼睛:“你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迟等几乎跟白年同一时间问起来:“什么样的杂志封面?”梁文立刻兴致勃勃地回答起了后面那个问题:“科学杂志,不过那些杂志都穿着白大褂,很没参考价值。   我原来读书时,看见过一个娱乐穿搭杂志,那里面的穿搭太好了。”   迟等也兴致勃勃了起来:“什么样的穿搭,那本杂志现在在哪儿了?”迟等的大脑已经自动脑补起了女仆装、兔女郎这种样式。   梁文还想细说:“穿搭的样式在我们班流行很长时间了。”   他甚至准备从地上坐起来,继续跟迟等套近乎。   白年把他按回了地上,一双冰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里尔市长大的?”梁文噎了噎,在白年冰凉的视线回答道:“是的。”   白年又问:“今年多大了?”梁文回:“二十一。”   白年问:“为什么到不夜城来?”梁文咽了咽口水:“我十几岁的时候爸妈死了,没人管。   后来不舒服,到药店、医院去偷药被抓住了,被哨塔的人关了起来。   关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没意思,就从里尔市跑了。”   白年问:“怎么知道不夜城的?”梁文回:“在网吧上网,听见别人在厕所聊天说什么药物交易,我准备偷点药的,厕所守了会儿,就偷偷跟着人一起过来了。”   白年皱了下眉头。   梁文立刻说:“哨兵过来还是很简单的,有些不小心过来的向导就会非常惨。”   白年垂着眼睛看他,二十一岁,正常应该在里尔市上大学的年纪,白年问:“你还想回里尔市吗?”梁文闻言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想回去了。”   他苦兮兮地说,“我没有钱买药,精神暴动的时候太痛苦了。   不夜城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白年松开自己的手,随后嫌弃地拍了拍手掌,点头:“可以了,脱衣服吧。”   梁文坐起身,一边脱外套,一边眼睛提溜转:“你们是为什么到不夜城来,这里对向导不友好。”   他眼睛转了好一会儿,突然视线瞥到白年身边的迟等,他被对方盯着的眼神吓了一个激灵,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他立刻把外套脱了递给白年:“还要脱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白年,视线却时不时瞥向旁边的人。   “不用了。”   白年回道。   他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扔到地上,随后床上梁文的衣服,对方夹克外套后面还有一个兜帽,非常方便他隐藏自己。   白年穿上后戴上了帽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视线从兜帽下幽幽地露出来:“你叫什么名字?”梁文撑着自己的后背坐了起来:“梁文。”   他回道。   白年哦了一声,边走变道:“迟等,带上他。”   迟等回头瞥了眼这个小兔崽子,心里十分不爽,他面露杀气,把梁文看得缩了缩脖子。   迟等不爽地问白年:“带他干吗?”白年说:“正好缺个导游。”   他也没想到这么巧,正想着要怎么深入了解不夜城的运行模式,就有导游自动上门了。   迟等蹙着眉头嫌弃地看梁文,不爽地呵道:“跟上!”梁文心里叫苦不迭,想着里尔市出来的,为什么不是文明人,怎么比不夜城的土著还要强盗些?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身体却十分自觉地跟了上去,他有自知之明,按照这个哨兵的速度,他是不可能跑掉的。   梁文跟在迟等身边陪笑脸,一边扶着自己的腰一边笑呵呵地套近乎:“哥,我美术挺好的,下次可以把白年杂志的穿搭画给你看啊。”   迟等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啧出了一声。   他没再搭理梁文,眼角飘上了几分得意,连忙追上白年,笑嘻嘻地张口说道:“白老师什么类型的衣服都能驾驭的吧?”白年戴着兜帽,微微垂着头,闻言回头瞥了迟等一眼,他从迟等的眼睛里看到了些非常奇怪的东西。   白年:“……”迟等嘿嘿一乐。   -------------------迟:你不是说你美术很好吗,画得什么吉尔东西梁(敢怒不敢言):我说画的正常穿搭,女装是什么?!兔女郎又是什么鬼?! 第70章   据梁文所说,不夜城现在确实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东城区比较偏僻,范围也是几个城区中最小的,在火狼帮的管辖下,民风非常彪悍,时不时会出现一大批人在街头斗殴的现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东区买卖药物、色情交易等产业非常发达。   东区的斗兽场也是所有城区内最多的,它几乎呈现蜂窝状。   一个硕大的斗兽场被铁栏圈出非常多小的场地,有钱人或者赌徒在观众席上物色自己喜欢的人,给他们砸钱或者压钱赌谁是胜者。   梁文说他是几个月前坐电车从南区过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无聊,想来刺激一下自己,再者是想要来这里搞点钱用用。   西区地势较广,当地的管理机构称自己为“西区政府”,政府机构的老大是个花孔雀,非常爱在各个地区投放自己的全身照,喜欢别人称他为区长。   因为地势广,西区的工业较为发达,经济在各个区中是数一数二。   区长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遇到觉得头疼的问题时,就用钱去解决。   北区跟南区两个地方,算是最宜居的城区,也是民众生活水平最接近里尔市的地方。   至少两个地方的管理机构都有在真正的管理他们的地区。   梁文为了展现自己来不夜城几年后,对不夜城的了解。   一路在白年跟迟等身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梁文说,据他所知,虽然各个区谁也不服谁,但好像不夜城的主管理者一直都是南区,南区的老大被不夜城的民众称为城主。   梁文说道:“我四年前跟着人进到不夜城。   当时跟着对方走到了艾文大学。   艾文大学某一栋宿舍楼下有个非常隐秘的地窖,地窖在往下走之后发现了不夜城的电梯,随后直接就进入了不夜城的南区。”   白年沉吟:“艾文大学?”梁文回是,而后又分析道:“我在这待的这几年,感觉这个不夜城至少存在了五十年以上,才能发展出这样的规模。”   白年没搭腔,梁文凑凑过去嬉皮笑脸:“白年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不会是替哨塔来的吧?可是我记得我当时偷溜走时,你好像以及不在哨塔上班了啊。”   梁文伸手点了下自己的脑袋:“因为入侵了哨兵的精神海?”梁文说着搓了搓自己的手,随后噗嗤笑了一声:“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当时听见也觉得十分震惊。   向导跟哨兵进行精神结合,能够有效稳定哨兵的精神。”   梁文说着转过头盯着白年看,他又伸出手指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向导进入哨兵的精神海,或者是哨兵进入向导的精神海,都能够进行精神稳定。”   白年感觉自己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眉头微微蹙了下。   梁文耸了下肩膀,哈哈笑了声:“因为恶劣环境及精神压力的骤增,上帝让人类进化,一部分进化成了向导,一部分进化成了哨兵。   二者单独一个都不能够面对越来越严重的困境。”   梁文顿了顿,又分析起来,“按照体能来说,一个向导强行进入哨兵的精神海,绝对会遭到反噬。   而一个哨兵想要进入向导的精神海,强制进行精神结合,实施起来就简单很多了。”   白年前行的脚步骤然顿了顿,他们一行三人从昏暗的灯光下走到亮如白昼的地方花费了好几分钟。   白年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眼前这栋七层楼高的建筑物,这建筑物的顶上,用五颜六色的灯光勾画出了一副衔尾蛇的图形。   他旁边的迟等,几乎在白年停住脚步的瞬间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顺着白年的视线往了过去,看见这个眼熟的图标顿了顿,他沉着脸转头四顾,骤然惊觉,自己身边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上,似乎都或多或少地画着衔尾蛇的图案。   白年问梁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个图标?”梁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作为一个在不夜城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百事通,他立刻解释道:“据小道消息说,好像是创建不夜城的那批人留下当时留下的标记。   至于为什么弄得满城都是,可能是为了纪念?”白年转头瞥了眼迟等,用眼神跟迟等交流起来——里尔市精神病院?迟等表情难得严肃,他大脑中忽闪过了一些大火的画面,他心跳不自觉地加速,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沉着嗓子问白年:“有没有可能,当初被关在里尔市精神病院的那批哨兵逃下来了?”白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点了下头,又问梁文:“有没有什么地方、或者人知道不夜城的建城史?”梁文眼睛在白年跟迟等二人身上转悠了一圈,他自幼有一些别人没有狡黠,非常会审时度势,他感觉白年跟迟等二人并不是来逃到不夜城来的,当然想来对方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   而且自己现在处于劣势的地位,梁文想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迟等,这个哨兵的面部轮廓跟他本人一样非常具有攻击型,他一个眼神望过来,就像是一个大型动物在看它面前,玩具似的小昆虫。   梁文知道他绝对打不过这个哨兵,甚至也连他赖以生存的逃跑技能,在对方面前都完全不值一提。   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伺候好这两位大爷。   梁文说:“我认识一个年纪挺大的酒鬼,平时喝醉了会吐露非常多的小道消息。   这人一般就就在酒馆跟斗兽场两个地方转悠,我们可以去找他问一问?”   白年觉得这个在不夜城待过一段时间的导游,找得非常好,他很满意。   下一秒这个服务得让他非常满意的导游,突然伸手摸了下脑袋,犹豫地说道:“可是,哥。   你也能看出来,不夜城对向导很不友好,虽然你这装扮能让人少放一点注意力在你身上,但是你到底是个向导,酒馆跟斗兽场的那群哨兵非常疯……”白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梁文见白年脸色赞同,立刻补充说道:“我可以代二位去找下这位酒鬼,帮你们问下想知道的信息。”   他自觉滴水不漏顺势说出了这句话,话音才落,就看见白年视线从猫帽檐下似笑非笑地朝他望了过来。   梁文呼吸顿了顿,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心里疯狂吐槽着——你们这是绑架!是绑架!就听见绑匪白年转头吩咐上了他的同伙:“你跟着他一起去。”   梁文在心里怒吼——拒绝拒绝!你的尊严呢哥们!在白年面前不知道尊严为何物的迟等,他沉吟了片刻后问道:“那您怎么办?”他怎么可能放任白年一个人在外面,在其他地方也就算了,这个不夜城处处都充斥着不友好。   白年眼睛瞥想梁文:“你住在什么地方?”梁文长出了一口气:“胶囊旅店。”   他摆出个麻木的笑脸,“一个金币能住一个月。”   白年打了个响指,非常霸道地做下了决定:“那我就去那儿等你们回来。”   梁文试图反抗,迟等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眼睛里带着一些有些骇人的古怪笑意:“带路?”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梁文只能在心中大骂变态,他不知道为什么从里尔市来的这两个人会比不夜城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哨兵还要可怕些。   里尔市不是向来把自己标榜为文明城市的吗,他十多岁未成年时候因为偷盗就被关押进行了改造,哨塔不是致力于把杜绝一切潜在的危险分子吗,为什么把这两个人放出来了?!梁文心中吐槽不断,但面上仍旧陪着个笑脸在前面带起路来。   他住的地方离酒馆那条街不太远,从昏暗的小巷怪进去就到了一个叫“快活似神仙”的胶囊旅店。   旅店的管理松散,一个百平米的大空间内隔开了了数十件小空间,梁问领着白年跟迟等低调进门,再低调用自己的电子钥匙打开了自己住的房间。   房间比一般的胶囊旅店要大一些,床尾还摆放了一个矮桌,可以跪坐在附近喝茶。   白年从小对生活环境就不挑剔,住别墅还是草房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他走进梁文的房间内,摘下自己的帽子,随后坐在了矮桌上。   即使在这样的坏境中,他举手投足仍旧显得他教养非常好,这得益于何晴女士的言传身教,他坐姿有些懒散,望向站在门口侧坐在床垫上的迟等的神情也显得有些懒散。   白年对着迟等啧了一声,他往外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迟等侧过身盯着白年,明明现在情况应该挺严肃,他一路过来表情也挺严肃,但是看见白年坐在一间小屋子里跟他说“早去早回”,就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白老师,像是在家里让丈夫早点回家的妻子。”   迟等脱口而出,用词甚至有些老派。   白老师从鼻腔里冷嗤了一声:“什么?”迟等立刻正襟危坐地改口:“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   “……”梁文在旁边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恶心!然后这个恶心的哨兵突然转身钻进了屋内,随后贴着白年的耳朵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梁文判断这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看见坐在矮桌上的白年眼睛都有些愉悦地眯了起来,像是一个变态听到了非常符合他变态兴趣的话题。   梁文受不了,他立刻打断这个恶心的场景:“哥,待会儿门关上了,谁来都不要开啊。   我们先去酒馆再去斗兽场,如果找不到人,就立刻回来,明天再去蹲人。”   白年对着梁文扬了下下巴,随后伸手摸了下迟等的下巴,愉悦地说道:“乖。”   -------------------嗷晚了一分钟 第71章   酒馆内的灯光十分暧昧,吧台处酒保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在为客人倒酒。   迟等跟着梁文推开走进去,眼睛便向鹰隼一般观察起了酒馆内形形色色的人。   昏暗的灯光下,他能看见三五个哨兵脚在桌子上,手中晃动着骰子,看见两个哨兵坐在吧台处像是在吸食什么药物。   迟等自从离开白年后,身上的气质发生了非常惊人的改变。   梁文从旁边顺了一小杯劣质酒,心有余悸地一口闷进了嘴巴里。   迟等在白年面前时,虽然已经略略显现出了变态潜质,但好歹是斯文败类型,从白年把房间门关上后,他伸了个懒腰,转头瞥向任何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死物。   梁文甚至觉得,对方离开白年后是解开了束缚,内心的猛兽及妖魔鬼怪全都钻了出来。   梁文甚至觉得迟等不像是个活人。   他觉得有些惊悚,本来是个非常能侃的性格,一路跟在迟等身后为迟等指路,竟然连多余的话都不敢乱说。   他像是个鹌鹑一样跟着迟等进了酒馆。   刚入口的酒精舒缓了下他的神经,他小心开口:“那老酒鬼非常爱喝酒。”   他抬起下巴比了比吧台在嗑药的兄弟,“但那玩意老酒鬼从来不沾,精神致幻剂,会让哨兵掉入一个自建的虚拟精神空间内,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导致的结果大概率就是横尸街头。”   因为刚刚入口酒精以及酒馆昏暗难辨五官的灯光,让梁文胆子大了一些,他没有看迟等,遂话又变得密集了起来:“你们过来一路上有没有看见什么横尸街头的尸体?大概率就是这玩意导致的,火狼帮的人靠这种药物赚钱,不会明令禁止这些药物的贩售跟使用。”   迟等瞥了一眼吧台处两个哨兵,他们的脑袋凑在一起,脸上被吧台的灯光照得几乎带着死气。   迟等几乎感觉到对方身上晦气的气息缠缠绕绕地往自己身上卷过来。   迟等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他像是被黑气缠上,有数百双手从不知名的深渊处拥抱般地想把他拽回属于他的地方。   迟等身上散发的戾气,几乎影响到了这个他附近的好几个客人,旁边卡座上喝着酒的哨兵警惕地放下了酒吧,身体已经率先进入了备战状态。   梁文被迟等身上的骇人气息吓得往后走了两步,他咽了咽口水,非常艰难地吐气:“哥?”——该死的,他还以为摆脱那个看起来就很聪明的白年,他的逃跑概率会大一点。   可他现在只觉得,白年才应该是他的救命稻草。   梁文见迟等这个样子,十分害怕他突然砸了这间酒馆,然后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   之后他们就会被火狼帮的人追杀,然后横死街头。   不不,可能在那之前,他已经被迟等一拳头锤死了!梁文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   可是这哥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酒馆内一声尖锐的呻吟声吹散了这一股横生出来的煞气。   迟等眼睛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酒馆角落灯光最暗的地方,一个皮肤惨白的女人衣不蔽体地坐在一个健壮的哨兵身上。   因为这一声暧昧的呻吟,让迟等身旁刚刚还紧张备战着的男人放松了下来,他“咚”得一声放下了酒杯,随即下流地哈哈笑了两声。   迟等收回目光,抬起手按揉了会儿自己的太阳穴。   旁边的梁文想了想,还以为是迟等的道德感让他在进酒馆后显戾气这么重,毕竟他刚到不夜城来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反感。   “酒馆里有一个向导,好像是跟着自己哨兵恋人一起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梁文毕竟出生在一个拥有法律的社会,虽然他小偷小摸不断,但是把像这样对待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正常人,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梁文见迟等没有说话,就继续解释了起来:“后来那个哨兵因为被威胁,用自己的恋人换了一袋钱离开了东区。   现在可能在别的区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吧。”   梁文说着啧了一下。   就算是梁文这样的人,在旁观了别人的悲剧之后,也唏嘘出了一声:“后来这个向导就有些傻了,现在意识不清楚。   在酒馆花一点钱就能……”梁文顿了顿,随后咳了一声,并没有说接下来的话。   他本以为迟等会就此悲剧发表一些看法,没想到他径直转了个身,身上仍旧戾气很重,像是拢着一团黑雾,浑不在意地问道:“那个老酒鬼,在不在这个酒馆?”梁文顿了顿,颇有些尴尬的转移了话题:“好像不在。   我们要不要去斗兽场找一下?”梁文这人算不上是个好人,甚至算不上是个遵纪守法的人。   但是却奇怪地拥有一些做人的底线,虽然他在不夜城也曾花费金币让向导给自己进行过精神疏导,但是仍旧看不上这里哨兵随意摆弄向导的模样。   他没办法把人当畜生一样对待。   耍了点小机灵故意跟迟等提起这件事,一是他以为里尔市来的迟等应当也会看不惯这种现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可以称得上是同乡人,更何况向导在这是完全的弱势群体,梁文觉得迟等厉害,他能顾着白年或许也能解救其他的向导呢?被迟等直接忽视了他这个小心机,让梁文内心尴尬,甚至隐隐觉得有些羞耻。   他想自己又是个什么玩意,跑到不夜城来的哨兵,还妄想做个什么救世主?自己没有本事,还企图耍小心机让有能力的人来办?一个坑蒙拐骗的垃圾人,想要去帮助一个深陷祸害的弱势者,这是件讲出来就多可笑的事情。   梁文觉得羞耻,就像是班级里的最差、最调皮的学生,想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样,他胆怯于表现自己努力的一面,也无法面对好好学习后的失败,更没办法去面对同样差生的狐朋狗友的嘲笑眼神。   梁文扭开头,无视了即使是嘈杂混乱的酒馆内,那个向导仍旧痛苦的呻吟声,他朝酒馆门外走去,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重新做好他的导游工作:“我们现在去斗兽场。”   因为斗兽场在城区中心的位置,迟等跟梁文二人为了赶时间坐的是电车。   梁文手腕上带着一个手环,里面储存着他的全部积蓄,可以用在任何场合。   二人坐电梯下来后,梁文有些苦笑地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手环。   因为在东区一直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可能支付完两个人进入斗兽场的如常费,他就完全成为了一个穷光蛋。   梁文甚至想着进入斗兽场后要不要去偷点钱,或者找一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倒霉蛋,让他给点钱给自己花花。   因为东区当街斗殴的现象非常泛滥,所以正常哨兵出门,身上都会备着两个金币,当实力明显打不过对方的时候,立刻把这钱拱手送出去,或许还能留一条命。   梁文一路上在认真思考着搞钱的办法,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花销他还可控,现在身后跟着俩拖油瓶似的大爷,一个是去不了人多场合的向导,一个是看起来随时会发疯的哨兵,他不敢指望两个大爷能带他致富。   梁文愁容满面地刷钱进入了斗兽场,因为贫穷,到的是站满了赌鬼的大厅,大厅内摆了近百个电子屏幕,每个屏幕上用两个哨兵在凶神恶煞地互殴。   梁文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来找人,径直往老酒鬼看好的那个哨兵编号擂台的电子屏幕走了过去。   那不大的屏幕前挤挤攘攘地站着数百号人,梁文眼神好,目光在每个或激动或丧气的脸上划过。   几分钟过去了,他一无所获地准备回头告诉迟等,却突然感觉有人把他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迟等声音从他身后传了出来:“这东西怎么参加?”“啊?”梁文吃惊,他转过头,看见迟等一双幽深的眼睛内满是跃跃欲试的亢奋。   迟等对于梁文的反应迟钝有些不爽:“我问你,这玩意怎么参加?”他看起来不是在询问别人,反倒是想要吃人。   梁文立刻精神都抖擞起来,忙不迭地带着迟等去找报名处。   因为想来快钱,又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哨兵在不夜城占比很大,所以除了某些强制送过来还债等的哨兵,自己想要去报名的参赛的人也不少。   但是参赛前主办发的人不会告诉你,你会受重伤,也不会告诉你,你的生命安全不受任何保护。   之前有很多无知的哨兵,因此而送过命。   梁文带着迟等去报名的时候,报名人员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就递给了他一个报名表,一句话都没说地给他发了个号。   “等着吧。   刚刚拿这号的人输了,等下就可以换你上场,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工作人员敷衍地吐出了一句。   迟等站直身子,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号码牌,觉得自己身上每根毛孔都舒张开了。   梁文在旁边苦口婆心地提醒他:“如果觉得情况不对,可以投降认输的。   里面很多疯子,还有些有钱的大佬特意花钱养得职业打手,打死人的情况不少见,人在必要的时候要学会放弃。”   迟等斜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此刻心里只想着——哦,可以杀人。   他嘴角咧出了个古怪的笑来——白老师,不在身边,可以杀人了。   梁文怕迟等仗着自己厉害死活不认输,被人打死,继续苦口婆心地提醒起他来:“你要想一想白年还在等我们回去哦,他一个向导在不夜城很危险的。”   “……”迟等的笑容倏然地收了起来,他脸上表情变幻几次,最后转回头目光沉沉地盯着梁文。   就在梁文觉得迟等没有原因的下一秒要杀人灭口的时候,迟等有些苦恼地挠了下自己的头发:“待会儿回去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是为了赚钱。”   “啊?”梁文愣住,不是为了赚钱那是为了什么?迟等说:“把你全部的钱都压我会赢,打完一场我就走。”   “……”梁文顿了顿,“哦——”他不是赌狗,全身上下的可用的钱还不够一顿晚餐。   迟等没再理他,在几分钟后被工作人员带了下去。   梁文立刻挤到迟等号码牌的电子屏前,电子屏底下摆着桌子的工作人员开始介绍起来:“两位都是新人,待会儿你们能看见他们的状况,十分钟下注的时间。”   梁文揣着手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屏幕。   迟等是自从进入不夜城后,一直都有些难以描述的古怪感觉,在白年身边待着的时候,这种感觉还可以忽略不计。   离开白年一会儿,他觉得非常难受,他身上好像有一种撕裂感,周围一切都像是带着能吞噬人的黑气。   他这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从黑渊出来,他觉得非常糟糕,身边的一切都很吵闹,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控制不住想要把自己视线所见范围的生物全部杀光。   他站在擂台上,灵敏的五感能够感觉到非常多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身上,迟等的身上滚烫,他非常久没有这样亢奋的感觉,他食指打动,看着对面微笑站着的哨兵,像是看摆放在餐桌上的一道饕餮大餐。   迟等微微转动了下自己的脖子,在开始的“铛”声响起时,对方似乎准备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   迟等快速冲过去,一拳头直接砸在了对方的面门上,对方的精神体甚至都没来得及召唤出来,就迎面倒了下去。   迟等觉得无聊,他微微后退了一步,像是猫逗老鼠一样,先让老鼠跑起来。   老鼠起身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伸手抹了下自己的鼻子,有些震惊地看着迟等。   “站起来。”   迟等开口,随后露出个古怪的笑来,再慢条斯理地接道,“不然我杀了你。”   几秒后,这个老鼠飞速起身往后退,随后拉起了自己后方的白旗,一把扔在了地上。   “投降。”   对方说。   “……”迟等面露不善。   对方立刻从擂台上爬了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为没有得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迟等从斗兽场大门出来时候,脸色非常阴沉。   工作人员说他表现非常好,把号码牌赠予了他,说他修整好了下次再来。   他虽然胜利了一场,但是算不上激烈,没有金主给他打钱,所以他只领了一些场馆发的单场胜利奖金,全转到了梁文的账户上。   回去的路上,梁文一路絮叨不听:“我敢打赌没超过三十秒!不,甚至是十五秒!你怎么做到的?”迟等脸色很差,因为梁文的喋喋不休,情绪显得更加差了起来:“住嘴。”   他呵道,“再说话杀了你。”   他甚至都不太能够分清敌友来,只觉得周围吵闹异常。   梁文被吓得息了声,甚至坐电车的时候跟迟等隔了大半个车厢的距离。   等到胶囊旅店前,迟等身上几乎带上了点神鬼勿进的煞气。   梁文甚至不敢跟着他进去,他小心翼翼地把持着跟迟等好几米的距离,不敢再离近半寸。   ——妈的,真吓人。   梁文想,他甚至觉得待会儿那个叫白年的向导会被这个濒临失控状态的向导弄死。   迟等去找白年的步子迈得很快,开始还能用走的,后来甚至跑了起来。   他毫无道理地迫切地想要见到白年,他想要见到白老师。   迟等步子迅速地走到了白年的门口,本来离开时是紧闭着的门,这会儿开了一条两指粗的缝隙。   迟等没有感觉到白年在屋内的气息,他站在推拉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随后脸“唰”得白了下来。   迟等想,自己怎么可能放白年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   他想,他怎么敢要寻求刺激,而在斗兽场那个地方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迟等的大脑瞬间空白了起来,他向来敏锐的五感、聪明的大脑在那一刻像是一个老旧的机械时钟,再也摆动不起来了。   迟等脸上十分茫然,他在这一瞬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梁文缓缓跟上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迟等,他又顿了顿,再看见房间门被打开时,猛地睁了睁眼睛。   在这个地方,如果一个向导失踪了,那么绝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捧着小人书的白年从拐角处走了过来,他穿着谨慎,兜帽戴着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梁文猛地转过头,才呼出一口气,突然怒上心头:“你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啊,不知道危险吗?!是要吓死谁?!”白年朝他的方向侧了个头,仅仅是露出的下半张脸,都能感觉到他脸上刻薄又嘲讽的表情:“你是在骂我?”梁文噎了下,他想着我不骂,迟等也肯定要骂啊,你没看他刚刚吓成什么样了,人都傻了。   梁文心里疯狂吐槽——哥们,上,骂他!随后他看见白年走到迟等身旁,他抬起头,视线从帽檐下凝在迟等脸上。   梁文就见到迟等躬下身,垂下头,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白年的肩窝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我好想您。”   “……”梁文。   梁文想死,他木着脸说:“我去大厅拿水。”   白年朝他非常矜贵地挪了下下巴,示意他去吧。   梁文木着双腿离开了。   白年推开了房门,直接靠门坐在了床垫上,迟等跟着白年的动作蹲了下来。   白年问:“怎么了?没找到人?”迟等把自己的头从白年的肩窝处抬了起来,他眼睛有些泛红的湿意,盯着白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白老师,我腿都软啦。”   白年脱下自己头上的兜帽,微微歪了下头。   迟等伸出手指点了下自己眼眶:“差点哭出来。”   白年哦了一声:“特意看见没人才出去的。”   他嗤笑了声,“我是个傻子吗,迟等?”迟等眨了眨眼睛,他笑说:“我是个傻子。”   他搓了把自己的脸,把脸在掌心埋了会儿:“老子是个傻子,几个小时没看见你,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   白年蹙了下眉头,随后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迟等额头上,他分析道:“你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迟等嗯了一声,他仰起头,放任白年进入他的精神海,他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浑身身上笼罩了好几个小时的黑气全都消失了,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白年的气息。   他喜欢白年的气息。   他喜欢的白年的气息。 第72章   迟等躺在白年腿上眯了几分钟,再次睁开眼睛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出门把在前厅木着脸喝茶的梁文拽回了房间,而后简单地告诉了白年自己刚刚好像赚了一点钱,他们可以搬到一个稍微好一些的旅店去住一段时间。   白年对于住在什么地方并不在意,可是旁边梁文听见立刻举手表示同起来。   白年见状瞥了他一眼,要笑不笑的表情,随后抬了下下巴,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新的住所是梁文找的,仍旧是个偏僻的小旅店,但至少是个小型的套间。   对此,梁文很满意。   迟等也非常满意。   白年进屋后推开卧室的门,大致观察了一遍,脱掉外套坐在了床上,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他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意思是没有找到那个老酒鬼,而且你还有些控制不住地下场跟别人打了一架?”迟等爬上床,平躺在了床上,他的视线能够捕捉到白年背脊及小半个侧脸的,他蹙着眉头:“非常糟糕的感觉,好像自己进入了一片窒息的黑雾中,有无数双手在后面拽着我。”   白年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沉吟着:“我最开始进入你精神海那一次……”迟等从船上坐了起来,他盘腿坐在了床上,终于能完整地看清白年的脸:“什么?”白年道:“非常多窒息的、古怪的声音。”   迟等脸带疑惑地看向白年,白年微摇了下头:“我怀疑跟黑渊有关系。”   他抬起眼睛看了眼茫然的迟等,继续说道,“我怀疑你跟黑渊有关系。”   现在的资料中,还没有人能够分析出黑渊诞生的原因,也不知道他具体由什么物质构成。   迟等想了想:“我现在的记忆中,我被人带走,之后一直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他顿了顿,蹙着眉头在仔细思考那过于久远的记忆,“我的意识是存在的,但是我现在想来我甚至不知道我当时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是不能动也能说话,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在呼吸。”   白年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迟等一会儿:“后面的记忆就没有了吗?”迟等摇头,半晌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有时候我的意识内是一场巨大的火灾,有时候变成个空旷的礼堂,或者坐满了人的讲台,千奇百怪的场景都曾有过。”   白年顿了顿:“我之前有过一种猜测。”   迟等双手握着自己交叠起来的小腿骨:“什么?”白年道:“如果一个人的精神进化后会凝固为有形的精神体,如果一个人的精神再乘以百倍的开发后,他会造成什么样的东西实有形化?”迟等在短暂地消化完了这段话,突然闷着嗓子笑了一声,他点了下头:“我觉得您的猜测不无道理。”   他笑了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自己脑袋,“您觉得这个地方是黑渊出现的源头吗?”白年点头:“没错,我有过这样的怀疑。   而且出现的时间也不是对不上。”   本来二人是在聊正事,迟等突然没正形了起来,他凑近白年,一双眼珠沉沉地盯着白年浅淡的瞳孔。   白年挑了下眉。   迟等跪坐在白年身前,笑嘻嘻地说道:“那白老师不要因为我是个怪物而嫌弃我。”   白年扯着嘴角露出个有些刻薄的笑容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怪物了。”   迟等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他收回自己突然凑到白年眼前的脸,点了下头,赞同道:“也对。”   白年伸手摸了下迟等的头发,他的手指捏着迟等几跟短发,一边摩挲一边沉吟着说道:“我们现在先找不夜城跟里尔市精神病院的之间的关系。”   白年说:“这一切都是从精神病院开始的,找到这关系后,可能你那些古怪的意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迟等为了方便白年玩他头发,躬着身子微微低下了头,他应了一声:“所以还是要找到老酒鬼?”白年手中不停,缓慢地说道:“也不用执着一定要找到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老酒鬼。   你能够在外面跑,可以通过别方法获取些讯息。”   因为一边说话,一边在思考,白年的语速非常慢,“你说你在斗兽场参赛,而且斗兽场会有很多有钱人为了他喜欢的选手一掷千金?”迟等躬身低头有些累了,他盯着白年的大腿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住先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来:“白老师,为了方便您摸我的头发……”白年捏着迟等头发的手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摩挲着迟等的头发,他松开手,突然有些失笑起来:“哦……”他拖长着音调含糊地应了声。   迟等抬起眼睛看白年,他抬起手微微点了下白年的腿:“我可以躺在上面吗?”白年微侧了下头。   迟等解释:“为了方便您……”白年表情立刻似笑非笑了起来。   迟等话还没说完,转了个圈,诚恳地开口:“是我想。”   他伸出手指挠了下自己的额角,“感觉非常舒服。”   白年嘴巴搭了下,一个拒绝的表情才摆出来,迟等心里想着白老师可真够冷酷无情,他咳了一声,准备略过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继续两人刚刚的话题。   白年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迟等立刻睁大了眼睛,他目光灼灼地看想白年。   白年的脸色还是不大乐意,但是也没有说“不可以,滚”。   迟等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然后把自己的脑袋轻轻地靠上了白年的大腿,他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把自己的脸埋进了白年的腰腹处,他深深地呼吸着白年身上传出来的气息。   白年嗤笑了声:“我让你躺上来了?”迟等脑袋埋在白年腰腹间,闻言“汪”了一声,他闷着声音说:“我听不懂人话,只看得懂动作。”   白年垂眸看着迟等毛茸茸的脑袋片刻,最后内心“哼”了一声,想着算了算了。   迟等见白年默认了他躺下,他浑身轻松,嗓音里都带上了两三分的笑意:“听工作人员说,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非常精彩的选手会被大佬看上,他们会愿意为你花钱,或者邀请你替他打工。”   白年打了个响指:“那你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他顿了顿,视线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还有外面那个哨兵,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得让他跟着你。”   迟等应了声,他想了想把在酒馆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跟白年说了下。   白年闻言沉默:“什么精神致幻剂?”迟等把梁文的解释告诉了白年。   白年臭下脸来,听这描述,他感觉是他几年前卖给过不夜城的药方,但是对方竟然把他当成毒品来贩卖了?迟等看不见白年的脸,他没感觉到白年的不爽,只继续说道:“有一个里尔市来的女向导,梁文说她已经傻了。”   白年皱起眉来。   迟等嗤笑了声:“他还想让我去救,我看起来是个救世主吗?”白年伸手弹了下迟等的后脑勺,突然想到:“对了,我之前有告诉过你我外婆,哨塔的主要负责人。”   迟等应了声。   白年想了想道:“之前我以为,她是因为私人恩怨所以才对哨兵有偏见。   梁文说的那段话突然提醒了我,如果哨兵的精神稳定必须依靠向导的话,那么在武力值相差非常巨大的两个人中,那个那个被需求的弱者,将会面临的处境会是什么样的?”白年不理解贺晴,觉得对方绝对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她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影响他大方向的判断,如果一切都像是不夜城这种情况,那么贺晴女士作为一个向导,觉得事情会演变成对向导而言糟糕的状况,而采取这么强硬的措施,好像还说得通一些。   白年想到这里又疑惑了片刻,谁会因为还未发生过的事情,就开始判处一方死刑?因为一场可能发生却还未发生过的暴力事件,而打压那个可能会施暴的一方?白年伸手揉搓了片刻自己的手腕。   迟等思考了片刻:“被控制住,被当做工具,直到向导越来越少,然后又更严重地被圈养,被当做哨兵的共享资源,跟不夜城一样?”白年跟“理想主义”四个字应该是扯不上一点关系的,但是仍旧认为在这二者之中应该存在更加平和的状态。   白年拍了下迟等的脑袋,推了下他:“今天够累了,睡觉去。”   迟等就顺着白年的力度,听话地从白年腿上滚了下去,他平摊在床上,长长地吐出了口气,而后嘿嘿笑了声:“白老师,真香!”白年掰了下自己的手指节,咔嚓一声脆响。   迟等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往外面蹿去:“我跟梁文出去买点东西,需要给您买几套换洗的衣物吗?”白年没搭腔,迟等溜到门口,偷偷回看了一眼,看见白年靠在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迟等顿了顿,白年少有如此明显露出疲惫模样的时候,迟等脑袋贴在门上眯着眼睛盯着白年看了好一会儿,在白年哈欠完抬起一双朦胧雾眼望向他的时候,迟等突然两个跨步走了回去。   白年伸手抹了下因为哈欠而泛起的泪花。   迟等蹲在白年床前,对着白年笑出两排白牙,他弯着一双眼睛,轻声说道:“白老师,你先睡觉吗?”白年看了他一眼。   迟等继续笑:“还是想先打一下我再睡觉?”白年被迟等逗笑,他笑着斥了声:“滚。”   迟等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额前比了个礼:“收到,马上就滚。”   -------------------掐指一算,应该还有个十来章就可以完结了。 第73章   白年因为在不夜城无法随意出门,迟等给他买了许多消磨时间的小人书。   白年就整天在旅店里看小人书,吃速食,像是放了一个非常长的假期。   他心情平静,坐在窗户旁一边观察身边情况,一边悠哉地看小人书。   通常情况下,几个小时以后,迟等会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回来。   白年坐在窗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见迟等回来淡淡瞥他一眼:“回来了?”迟等拎了两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回来,进屋后把东西扔在地上,他脸上被利器刮了道仍在流血的伤口,他伸出大拇指抹了下脸上的血迹:“这边可以联网的电子设备非常少。”   白年点了下头,抬起手指了下自己的脸颊的方向:“这是怎么了?”迟等口腔还有一些血沫子,他的舌头在口腔内顶了顶,非常痛苦地咽下了几句脏话,才解释道:“被阴了。”   白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斗兽场跟人打架打的?”迟等走到床上坐下,他伸手抹了下自己受伤的那半边脸:“打不过我,认输后,突然拿刀来发疯。”   迟等说话满脸带着不屑,想到那个跟自己打起来的哨兵,对方非常壮硕,动作也非常快,精神体是一只速度极快的鹰隼。   迟等连续在斗兽场打了一个星期的架了,他胜率百分之百,很简单就被盯上。   所以今天跟他打架的人不是随机安排,而是特意安排的。   对方的实力确实比迟等之前遇到的那些,看起来用手指头就能碾死的哨兵要强一些。   但也不过只是用手指换成脚指的差距而已。   迟等几乎没费上什么力气,对方就贴着他的声音,非常急切的哀求道:“老板让我必须得赢,如果不赢的话,他会直接砍了我的手脚,让我以后直接变成一个废人,求求你了好不好?”迟等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他只觉得对方吵闹,心想着跟自己有什么关心,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指掏下自己被对方急切嗓音嚎到有些发痒的耳朵。   迟等当时嗤笑着说:“那我干脆直接帮你断了你的手脚,免得你有这样的担忧好不好?”这个壮硕的哨兵猛地后撤了好几步,恶狠狠地等着迟等看了好片刻。   迟等拧他的胳膊,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道:“你管不好你的眼睛,我不介意帮你让它直接从你的脸上消失。”   哨兵自知完全不是迟等对手,从后方擂台抽出了白旗,他说:“我投降。”   迟等才转着手腕,准备翻下擂台,早早下班回家跟白年待在一起。   他手撑着擂台准备往下跳,这个投降的男人,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个匕首,直对着迟等的喉咙处刺了过来。   迟等正轻松地翻离擂台,好在反应迅速,才躲过了对方这完全是要杀人的一刺。   迟等坐在床上,视线紧紧地跟着走过来的白年,大概给白年解释了一遍对方是多么的龌龊。   白年伸出手捏住迟等的下巴,他转动了下迟等的脸,脸颊的伤算不上深,但是范围几乎斜过了大半张,因为伤口新鲜,而且迟等对待自己的伤口算得上是粗暴,所以还在隐隐冒着血珠。   白年啧了下嘴,发表感言:“毁容了。”   他从旁边抽了纸巾,帮迟等擦掉了留下的血珠。   迟等眨了下眼睛,砸了下嘴巴笑道:“伤疤,是男人的荣耀。”   白年松开捏着迟等下巴的手,他手往上抬按住迟等的脑袋,往左侧方按压了片刻,盯着迟等伤口看了片刻,他有点不爽,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弄花了,弄不好看了。   他越看越不爽:“下次你想要什么身上留个什么男人的荣耀,我可以勉为其难用皮带在你身上抽上好几百道荣耀。”   迟等闻言顿了顿,最后没忍住哈哈哈大笑了出来,他笑过后故意压下嗓子说道:“您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疤,那也是我的荣耀。”   “……”白年觉得比不要脸来,迟等绝对属于可以登顶的那种,他松开手,有些嫌弃地在迟等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指。   迟等立刻摆正自己被白年压偏过去的脑袋,他侧过头在白年手背上亲了一下,随后说起了正事:“梁文那个所谓的老酒鬼,现在还没有踪影。   不过我怀疑过不了几天,就会有‘老板’上门找我了,我会看情况问下这个衔尾蛇的问题。”   白年点了下头,想了想又说道:“最近几天,我感觉楼下好像经常会有人走动。”   迟等脸色严肃起来:“会是火狼帮的人吗?”白年摇头:“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能长待。   我们过几天要离开,看下有没有些别的办法能够获取信息。”   迟等点了下头。   这段这些时间每天都会进行的简单交流,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非常折磨迟等。   他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听见白年说发现楼下出现很多人的下一秒就当机立断地带着白年走。   他觉得他的白老师判断非常准确,甚至一度觉得白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他在白年面前放弃了思考,白年让他坐他就坐,让他站他就站,让他前进后退他就前进后退,他在白年面前好像完全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那天迟等跟往常一样出门,他在出门前一刻,甚至非常短暂地考虑过让梁文待在旅店里,不需要再跟着他出门。   这个想法并没有在脑子里停留太长时间,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带着梁文出门,梁文美滋滋地看着自己账户内大涨的余额。   从迟等身逃跑这种事,这会儿他完全不记得。   他从里尔是跑到不夜城来,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过上自由舒适的生活。   他在里尔市里属于有前科的罪犯,他的生活有非常多的限制,逃到不夜城来,虽然自由,但是因为不夜城的暴力坏境,他很难安稳,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钱。   在迟等身边这段时间,竟然是他过得最舒适的一段时间。   他不用碰到想抢劫的哨兵,就放弃抵抗把身上特意兑的金币给对方,在对方放松嘲笑的那一刻再用他娴熟的逃跑技巧逃跑;他也不用每天都在想自己的下一次钱要从什么地方搞来。   迟等在斗兽场打了一个星期的架,赚得钱就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能够看见且存在账户里的最多的钱。   而且,就是前几天,他跟迟等去超市买东西,出来就碰上两三个想抢东西的哨兵。   梁文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迟等就一脸嫌弃地撂倒了那群人,他还像碾垃圾一样地碾着对方的胸口,让对方“滚”。   梁文的追求并不高,即使一个自由跟舒适而已。   而在迟等身边,竟然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接近自由舒适的时间。   他再没有想过,从迟等跟白年身边溜走这件事,甚至有在积极地帮迟等跟白年做事。   迟等说白年一个人待在旅店无聊,梁文带着迟等去给白年买了很多消磨时间的游戏。   迟等说白年对吃的口感不讲究,但是对于热量及营养的配比比较讲究,梁文就摸着下巴在超市帮白年挑选食物。   他也认真地在开始帮他们找老酒鬼,虽然这两个人到底想知道什么根本没告诉过他,但是他无所谓,他就是想要有钱,以及一个勉强算是安全的环境。   那天迟等出门前,突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示意他跟上,在去斗兽场的路上,迟等还说今天忙完后去给白老师买点东西。   梁文嗯嗯点头,突然一下想到那个从里尔市私奔来不夜城的小情侣,他在想他们刚来的一段时间,会不会跟迟等白年一样?好像在面对新生活,心中还有期待,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生命中的剧变。   他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着,如果迟等也遇到了对方那个情况,他会怎么做选择。   梁文想到这里,身上汗毛突然竖了起来,他打了个哆嗦,放弃这种奇怪的想法。   迟等懒散地走在路上,突然问他:“不夜城的车贵不贵,我们能不能买一辆能够随便跑的车?”梁文回说:“有倒是有,但是市面上流通的好像都是二手改装的电动车。”   迟等点头:“能开就行,有时间去看看。”   梁文也点头。   他们二人说着到了斗兽场,这次进门前被人拦了下来,对方宣称是个霍姓老板的下属,说老板很看好他,想要买他,可以给他很多钱,给他想要的一切。   迟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可以啊,多少钱,合同怎么签,要跟这个霍老板见一面吗?”站在旁边的梁文有些吃惊迟等这么草率的决定,他还以为按迟等的听话程度,肯定要先回去问下白年的意见。   霍老板的人好像对于迟等这种哨兵缺钱的哨兵见多了,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们老板是很有诚意的,你也需要展示你的诚意。”   迟等笑了下,自觉非常有诚意地说道:“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下一场我肯定赢得漂漂亮亮的。”   霍老板的人闻言瞥了迟等一眼,随后他伸出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再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了表现你的诚意,我们老板需要你输掉接下来的比赛。”   迟等挑了下眉梢。   霍老板的人微笑地看着他。   迟等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那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走了,梁文在人走后非常无语地问道:“你就这样答应了?”迟等斜瞥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有问题吗”。   梁文立刻摇头表示——大哥你想怎么样就怎样。   迟等其实上场的时候,也有点烦恼,因为好像弄伤自己白老师会不太爽。   可是他要怎么输得像真的,又不让自己不留伤?迟等很苦恼。   在跟对方打架的时候更加苦恼了起来,他像是遛狗一样遛着对方,直把对方弄得气喘吁吁,气不可遏。   迟等躲开对方挥拳的动作,侧过身贴在对方耳边说道:“待会儿我背对着你,你往我背上锤一拳,我就可以倒在地上起不来。”   但是对方并不听话,似乎还觉得迟等在侮辱他,他一拳头就朝迟等面上招呼了过来。   迟等伸手捏住他的拳头,他扯着嘴角笑着捏了对方的拳头,反问了一句:“听不懂人话吗?”他补充说道,“脸不能打。”   对方咬牙切齿。   迟等想着靠人不如靠己,他松开了对方的拳头,在对方气急败坏冲过来的时候,挑选了一个比较好的角度,让对方锤在了自己肩窝的位置。   迟等装模作样地捂着自己的肩膀,随后想着演戏好烦,差不多就行了,他猛地后退了两步,然后拿下白旗扔在了地上。   “认输。”   迟等口齿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说完准备翻下擂台,台上的哨兵却气急败坏地大吼了起来:“你他妈的是不是个哨兵?!你跟我打啊!你倒是跟我打啊!!”迟等翻下擂台,他胳膊搭在擂台的架子上,笑嘻嘻地看在台子上那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哨兵,他吹了个口哨:“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想要挨打的话,下次再见到我肯定会满足你的,蠢货。”   他讽刺完,转身就离开了。   这次他没从主会场离开到大厅去找梁文,他被人从贵宾通道带到了专属的套房内。   套房内巨大的电子屏幕内一个空着的擂台,擂台上的编号正是迟等刚刚用的擂台。   非常奢靡的内饰装饰内,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面前茶几上摆放着红酒,身后站着好几个穿着西装的年轻哨兵,斜后方一个西装男人手中正捧着一瓶红酒。   男人见他来了之后,冲他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他旁边的沙发:“来这边坐。”   迟等走过去坐下,他觉得以对方的年龄,很有可能就清楚这个地下城到底跟里尔市精神病院有什么关系。   迟等在思考要怎么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   男人慢吞吞地开口道:“你叫迟等是吧?”男人示意伸手的人倒酒,才继续不急不缓地对迟等说道,“我看过你的很多场比赛,非常厉害,你甚至还没放出过自己的精神体。”   迟等耸下肩,非常狂妄自大的态度:“对付那些人?根本不需要?”男人哈哈大笑:“我非常欣赏你的自信。”   迟等立刻大喇喇地说道:“你说你想要买我,你准备花多少钱买?”男人神秘莫测地看向迟等:“不问我买你做什么吗?”迟等笑道:“我打架这么厉害,不是买我打架吗?”男人也笑:“这么说也没错,那你想要多少钱?”迟等身子往后靠,仍旧是副狂妄自大的模样:“那可得是一个大价钱。”   男人眼神幽暗,半晌后,突然说了句话:“我这个人有一点习惯,在买别人帮我办事之前,会派人去调查一下这个人。”   迟等顿了顿,他脸上故意做出的一副狂妄模样变了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男人说:“你好像是住在一个叫……”他回头看自己身后捧着酒的下属,“叫什么的旅店来着?”他下属立刻接嘴告诉他。   迟等觉得自己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男人十分满意地眯了下眼睛,非常自得意满的模样:“现在我们可以来聊一聊,你觉得你自己需要多少钱吗?”迟等呼吸急促,他脸上带着几乎要吃人的表情。   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他疾步走到了男人身旁,而后附耳在男人耳边说话。   迟等因为滔天的愤怒而没有关注来人到底说了什么话,而后他就听见了几乎让他丧失理智的话。   男人脸上带着惊喜,看向迟等带着惊讶:“你竟然藏着一个向导在身边,你知不知道在不夜城……”迟等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身后的几个保安似的哨兵立刻攻击了过来。   迟等不想在这个鬼地方浪费时间,他掐着男人的脖子:“如果他出事,我把你的皮给剥下来。”   他说完甩开了男人,在对方的人冲上来准备制服他前,飞速地从这间屋子离开了。   他头也不回地往住的地方赶,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立刻马上出现在白年面前。   白年哪怕身上有个针扎的伤口,他能火烧了整个不夜城。   他走后的套间房内,那个被称为老板的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不想承认,他一个算是经历丰富的哨兵,竟然被一个年轻哨兵吓得不能懂。   霍老板黑下了脸,又想到对方藏了个向导,他冷笑了一声,随后命令道:“多带些人过去,这个哨兵跟他那个向导,都一起抓回来。”   白年这一天还是跟之前一样,在窗户边上翻看小人书。   这些小人书非常有趣,虽然都是些荒诞不经考究的内容,但是也能从中窥探出一点不夜城的生活,白年无法出门,只能靠这些东西来勉强收集些有用的消息。   而后他听见了门口有脚步声,白年抬手看了下手表。   还在想,迟等他们今天回来的还挺早。   他卧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白年抬目望过去,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非常迅速地打开了窗户。   -------------------我来了,错别字下次再改嗷~ 第74章   迟等到旅店房间时,房门还大开着。   他本来一路上步子很急,走到门口时,却猛地停了下来。   迟等的呼吸急促,从斗兽场一路过来,他几乎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路程其实算不上远,这种强度的运动对他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是迟等却站在敞开着的门口,他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好像再不能往前挪动一寸。   明明是不长的路程,也不是多费力的疾跑,偏偏让迟等像是跋山涉水了很长路,他额头的汗水都已经把头发濡湿。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没有白年的黑暗中,但是又不尽相同。   迟等站立在房门口,他微微垂着头,抬起手抹了下滚到眼皮上的汗珠。   迟等盯着自己指腹上沾上的汗水,突然有些疑惑了起来。   他厌恶害怕过蛇,也极度恐惧过黑暗,现在这些东西好像都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迟等的汗珠悬在鼻尖摇摇欲坠,他抬起两根手指抹去那粒水珠。   他在白年面前一直表现的乖顺、听话,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蛰伏着一只怪物。   迟等微微侧了侧头,他眼中带着幼童般的疑惑。   他过去笃信,谁把白年带离他身边,他天涯海角也一定会生吞了那个人,即使那个人是白年自己也不行。   谁让白年离开他,他就杀了谁。   迟等自信,向来坚信自己的力量能跟能跟天地比肩,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能跟他作对。   他甚至在某些夜晚,睡在白年身旁时,盯着白年白皙的脖颈偶尔也会想——非常脆肉的一个肉体。   即使是白老师,也是一个非常脆弱的肉体,一个手掌就能够怀绕住。   就是这样的一个迟等,他现在站在房门口,鼻尖嗅到屋内的白年残留下的气息。   他在这一瞬间,涌起的不是滔天的愤怒,他垂着眼睛十分虔诚地想着——不管是谁带走了他的白老师,他只恳求对方能够好好善待白年。   不要让白年受伤,不要让白年害怕。   为此他甚至愿意虔诚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迟等为此疑惑,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担忧甚至是恐惧,可是在这些情绪在这个瞬间被骤然涌上的“乞求”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他在到这间房门的门口之前,甚至都愤怒地想要杀了目之所见所能见到的任何人。   可是现在,什么愤怒都没有了。   迟等原来非常讨厌蛇,看见了的时候浑身鸡皮疙瘩会不停止地冒出来,脑子里只剩下“杀了它”这个年头。   他过去非常恐惧黑暗,在绝对的黑暗中,他心里会迫切地想要逃跑,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黑暗。   迟等抬起头,他盯着屋内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这个世界,有一种害怕会让人产生无力感。   就是除了乞求上苍垂怜之外,再也翻腾不出其他的情绪。   迟等抬手擦了下自己额头的滚落不停的汗珠,他的大脑有些无意识地在运转着。   之前在胶囊旅店,他没见白年后跟白年说“腿软”也不是胡说,他现在膝盖就有些发软。   迟等对此是疑惑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先进屋内判断一下屋内的状况,看下白年逃掉的可能性,再到周围找一下。   或者一把火烧了这个旅店,然后去找今天斗兽场的霍老板,他得让对方悔得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才行。   迟等的意识在提醒自己,他应该做一点什么,他至少应该要做一点什么事情。   他妈的他至少得做一点什么事情!可是他仍旧站在门口,满头大汗,眼珠在眼眶中快速地滚动着。   如果这个门边廊上恰好有人经过的话,他或许会看到这吃惊的一幕。   站立在房门口一动不动哨兵,他身后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蛇尾,那蛇尾形状巨大,在地板上小范围地游移着。   迟等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意识像是掉进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那个他所厌恶的精神体,像是个古怪的巨兽,正缓慢地从他身体里钻出来,迟等无知无觉,他抬起手抹自己额头的汗,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混沌。   他眼珠漆黑,突然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一只非常小的水母,在空气中浮动着,它像是破开了迟等的黑暗,那微弱的光芒,让迟等的呼吸都平静了下来,他如雨下的汗珠,好像也在这一刹那停了下来。   迟等身后跃跃欲试的巨蛇,在这一瞬间也骤然消失。   那只小水母游荡到了迟等的肩头处,迟等长出了一口气,内心骤然平静了下来。   就像之前很多次,他在黑暗中,被白年唤醒。   迟等咽了下口水,他重新掌握了自己双腿的控制权,他哑着嗓子沉闷地笑出了一声,然后走进了这间他之前怎么都走不进去的房间。   房间内的东西像是被闯入者随意翻了一通,迟等给白年买的几本小人书被丢在了地上。   迟等眯着眼睛观察屋内的环境,窗户开着,窗前桌子上的水杯可能是因为主人当时的着急,而洒了一大滩水在周围。   迟等走到窗户边,他伸手在茶杯内抹了下,杯内的茶水竟然还带着微热。   迟等端起水杯,一口喝尽了杯内的余水,而后往窗外看去。   他们住在三楼,这个程度的高度,身为哨兵的迟等跳下去逃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身为向导的白年会不会选择跳窗逃生,迟等不太确定。   迟等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打转的小水母:“他是特意把你留下来的?还是特意把你放回来?你会知道他现在在哪?”小水母似被冷落许久,立刻挥动起了自己的触手,从窗口飘了出去。   迟等伸手想要去抓,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而后顿了顿,他径直翻出窗外,借着墙壁上几根凸起的灯管顺利抵到了地面。   漂浮着下坠的小水母在他之后也缓缓地落了下来,而后又径直往前飘去。   迟等眼睛一亮,立刻跟了上去。   照这样看的话,可能白年成功逃跑,然后特意放了只水母出来回来找他。   迟等盯着那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水母,十分缓慢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些轻微地放松了下来,他还有心情地好笑地思考着——白老师可真厉害,这也能跑掉。   他好像地想完后,他神经一凛,缓慢地松了一口气,他庆幸白年能跑掉,非常非常庆幸。   他心情才刚放松下来,跟着小水母缓慢地走进了一个漆黑的巷子,又在黑暗巷内一个红色的霓虹灯下发现一个集装箱。   那小水母从集装箱开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迟等推开了集装箱的门,透过外面霓虹灯能观察到,集装箱像是谁布置的一个临时居所,摆放了一张床,床边甚至还有个衣柜。   迟等感受到了白年的气息,他毫无道理地鼻头突然一酸。   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迟等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低头咳了一声,小声对着衣柜的方向说了句:“白老师?”隔了一会儿,迟等听见里面传出了个熟悉的声音:“嗯,”白年说,“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闷在柜子里的原因,白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迟等快步走过去,打开了衣柜的门。   迟等的视力向来非常好,在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白年靠着衣柜壁坐着,他垂着头,露出来的半张脸在黑暗中显得白皙异常。   迟等的鼻尖微微动了动,他闻到了来自白年身上的血腥味,迟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非常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嗓子:“您受伤了?”白年抬起头,他抬着眼睛看向迟等,他的脸色苍白,脸上奇怪地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白年清了清嗓子,他唇色发白,本来偏淡的瞳孔,在黑暗中竟然看起来幽深异常。   白年对着迟等笑了下,他还有心情称赞了声:“不错,来得挺快。”   迟等喉咙里像是梗着东西:“您哪里受伤了?”白年抬起自己的右边胳膊,他整条胳膊已经看起来鲜血淋漓,手肘上非常用力地绑着一根布带,以至于让白年的胳膊看起来都有肿。   白年喉咙有些痒,他清了清嗓子咳了声,才说道:“精神类致幻剂,通过静脉注射的,所以我放了些血,延缓药物生效的时间。”   迟等哑着嗓子,好像一时间无法理解:“什、什么?”白年一双幽深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迟等,他又咳了声:“有些话要跟你说,要拖一下时间。”   白年舔了下自己无血色的嘴唇,集中起自己的精神来,“长话短说,”白年说道,“这药物是我改良的,在里尔市是基本上是作为哨兵安乐死的药物而用的。”   迟等脑子“嗡”了一声,接下来白年说的每个字好像都想巨大的钟声一样在他脑海敲响。   白年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他似乎有些犯困地阖了阖自己的眼皮,而后又强制睁开,他眯着眼睛盯着满脸茫然的迟等:“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见?”迟等茫然地看向白年,他有些艰难地回说:“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白年冷着嗓子说:“那就等你之后回过神来再慢慢理解,我接下来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记清楚。”   迟等艰难地回说:“您说。”   “待会儿我可能会很困,会睡着。”   白年顿了顿。   迟等没有说话,他连呼吸都变轻了。   白年对着迟等笑了下,他健康时每笑起来都要夹杂着几分刻薄或者似笑非笑,现在脸上带着病气,笑起来却显得温和了不少。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靠在衣柜壁上,缓慢地舒展了下自己的有些僵硬冰冷的身体:“你照顾好我的身体,能做到吗,小狗?”迟等伸手抹了下自己的脸,他过去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都不可遏制的兴奋,十分乐意配合白年,这个情况下听到,他做不出任何反应,好半晌,竟然只能面无表情地回上一句:“这个时候您竟然还在开玩笑。”   白年的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他刚刚舒展开的身体也缓慢委顿下来,迟等听见白年最后一句话:“我会醒过来的,不用担心。”   十几分钟过后,迟等哑着嗓子喊了声:“白老师?”那个坐在衣柜里的人没有回应他。   迟等抿了下唇,他蹲下身,隔了好一会儿,才非常艰难地呜咽出了一声,迟等伸手摸上了白年血液已经干涸了的右胳膊,帮白年把绑着的布带给解开。   因为绑着的时间太长,白年的半个胳膊都有些供血不足的发青。   迟等哽咽了两声,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白年的胸口,心脏还在胸膛内健康地跳动着。   迟等把白年从窄小的衣柜里抱了出来。   在走出集装箱的时候,他身上带着怎么也掩盖不着的骇人气息。 第75章   迟等觉得自己心里出现了一个漩涡,那个难以名状的漩涡,正在肆意地向外散发着难以抑制的恶意。   非常多古怪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了迟等的大脑。   迟等抱着白年,从那条少有人经过的巷子走到光亮处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在一寸寸地发生变化。   他冷着一张脸,如同地狱修罗,历经了非人的折磨后,爬到人间来索他人命。   迟等的身形高挑,他微微躬着身、垂着头,怀抱着白年,脚步沉重地从黑暗中缓慢地走到了光亮处。   他怀中的男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迟等往光亮处缓慢行走,他身后阴影中先是显示出了一双巨大的金黄色竖瞳。   随着迟等越往前走,那金黄色的竖瞳也跟着前移,一条黑色的长蛇缓慢地从阴影中脱离出来。   那蛇近几层楼的高,蜿蜒的身姿在半空中凝视地面。   巨蛇吐了吐蛇信子,它曲下自己的身体,巨大的蛇头往地面方向垂下去,它缓慢地把自己的头凑往迟等的方向。   它一只巨大的眼睛从迟等的肩头处往他怀里望过去。   “滚!”迟等似感觉到了蛇的注视,头也未回地斥了声。 。   巨蛇吐了下舌信子,它大张了一下嘴巴,口内的唾液拉出了一条巨大的长丝。   “你动他试一试。”   迟等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那巨蛇似觉得无趣,它重新直起自己的身子,目光开始搜寻着周围其他有趣的东西。   迟等抱着白年不躲不避,径直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   第一个经过他的哨兵,看起来是个醉酒的流浪汉,他脸颊跟鼻子都带着被酒精浸透过的红色。 。   随盐。   他走路跌跌撞撞地经过了迟等,因为醉酒而视力模糊,他撞到了迟等的肩膀,他把自己撞了个踉跄,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迟等没有理他,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去。   那个酒鬼见状后立刻在地上大吼大叫起来,他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一拳锤倒这个目中无人的撞人者,他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站起身,他头顶上突然探过来一个巨大的蛇头,那蛇金黄色的竖瞳定定地盯着他看了片刻。   酒鬼在惊恐的瞬间失了声音,他瞪大了眼睛,酒瞬间便醒了。   他的惊恐取悦了大蛇,那蛇张开了嘴巴,它獠牙上唾液顺着滴落到了醉鬼的脸上。   醉鬼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的精神体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跑了出来,随后在几乎还没反应的瞬间便被这条大蛇吞进了肚子里。   醉鬼仰面倒了下去,临死时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   如果不夜城的医生能够经过这个醉鬼的话,他在经过一系列的检测后,会得出这个醉鬼死于惊吓过度这个结论。   这当然非常可笑,不夜城的哨兵怎么可能会因为害怕而死?就像不会有人因为悲伤过度而死亡,也不会有人因为愤怒跟仇恨而亡。   东区的小酒馆依然跟往常一样充斥着暧昧昏黄的灯光,在吧台处倒酒的酒保面色含笑地服务着面前的人。   坐在吧台的两个男人,刚刚吸食了新购入的药物,他们飘飘欲仙地对着彼此傻笑了片刻,下一秒意识就飘荡了花团锦簇的天堂。   他们在自己的意识中幸福地张开双臂拥抱天堂,这次的药物感觉比之前的更厉害一些,他们面露痴傻笑容,情绪被无限放大,在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倒下头去陷入了酣睡。   他们面前嘴角含笑的酒保,在骤然一瞬间觉得这份工作烦死了,每天笑脸逢人的工作实在是让人厌烦透了,还要经常面对这些脾气糟糕的瘾君子。   酒保平日里工作也会感觉到厌烦,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下班前偷偷喝上一口酒,然后躺在酒馆的工作床上休息。   就在刚刚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厌烦达到了顶峰,竟然再也无法克制这种烦躁感,酒保忍得浑身瘙痒,心脏跳动加快。   酒保看见面前两个令人作呕的瘾君子,面露痴傻笑容地趴在了吧台桌子上,她突然忍无可忍地怒吼了一声:“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不要在吧台睡觉!!”她从身后的酒柜子里抽出了一瓶酒,挥手朝面前趴着的男人后脑勺砸了过去。   “啪——”一声玻璃瓶碎裂的巨响,彻底改变了酒馆暧昧的气息。   右边角落里,四五个火狼帮的哨兵,在换班之余来酒馆喝酒闲聊,他们突然目光狠狠地看向了对方,在玻璃瓶碎得瞬间像是听到了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他们突然抬起了身下坐着的长椅朝对方身上砸了过去,嘴上还在埋怨着对方今日在工作中的所作所为。   左边角落是一对哨兵情侣,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亲吻对方,在玻璃破碎声响起瞬间,男哨兵骤然吼叫了一声,他满嘴鲜血,舌头都被女哨兵给咬了下来,他们气喘吁吁地怒视对方片刻,而后也撕打了起来。   在酒馆最黑暗的角落里,一个脸上印着两道伤疤哨兵正埋首在向导雪白的胸脯上。   女向导意识不清,她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的胡茬扎在她肌肤上,让她觉得很痒,她因为这种痒而痴痴笑了起来。   男人的手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掐上了许多青紫的印子,向导觉得疼,她开始哭了起来,她觉得非常疼,开始扭动身子挣扎起来。   她身上的男人似是不喜她的挣扎,他撕开她身上本来就破烂的衣服,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闭嘴!”男人恶狠狠地说着。   向导捂着自己的脸开始哭,她觉得伤心,非常伤心、痛苦,而后她感觉到了恨。   这种恨意很浅,在男人的动作下缓慢地增强了起来。   女向导痛苦地嘶喊了几声,在沸腾起来的怒意中,突然想起了自己是谁。   她叫叶瓶水,是在里尔市长大的,她跟一个哨兵相爱,为了爱情愿意跟爱人私奔到天涯。   叶瓶水想到这里顿了顿,后来发生了什么?叶瓶水觉得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她看到了亮光,却站在光亮前的黑暗中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敢再往前走,她觉得真相是深渊,是万劫不复,是她永远也没办法接受的现实。   叶瓶水想要往回缩。   她身上的男人突然一声呻吟,而后头一歪,突然失去了意识。   叶瓶水浑身黏腻的汗水,因为长发不好打理,旁人索性给她直接剃成了不需要打理的寸头。   她肌肤雪白,身体看起来羸弱得不堪一击。   一团乱的酒馆里,那些因为愉悦、愤怒、仇恨、痛苦、兴奋的哨兵精神体渐渐不可控地跑出了身体里面,随后又不可控地跑出了酒馆。   游移着身子跟着迟等往斗兽场方向爬着的巨蛇,他在空气中张了张嘴,周围它肉眼可见的精神体就全部吞进了它的嘴里。   大蛇吃得开心,在空气中兴奋地甩了两下尾巴。   它会放大他人、尤其是哨兵的情绪,它可以十分简单地吞噬情绪失控的人类的精神体。   迟等抱着白年目不斜视地离开酒馆,也目不斜视地离开周围很多突倒下的哨兵。   叶瓶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只剩下了恨意。   她把身上的男人推开,赤脚走在酒馆肮脏的地上。   酒馆内的灯光依旧暧昧,低沉吵闹的音乐仍旧不停歇地播放着。   乱糟糟的酒馆内躺着无数意识模糊的哨兵,叶瓶水轻盈地从这些倒地的身体中穿梭,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吧台,砸碎了酒柜。   她站在吧台后,盯着这个令人作呕的酒馆,看着这个充斥着她天真及耻辱的地方。   叶瓶水浑身发抖,他把身后的酒瓶拿起来,又恶狠狠地掷出去,带着她这么多年无法发泄的愤怒跟仇恨。   她面目扭曲,脸上汗水跟泪水交结在一起。   酒精的味道掩盖住了酒馆内令她作呕的其他味道,叶瓶水苍白着脸陡然大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一生可笑至极也荒唐至极。   她要把这个藏着她屈辱的地方都付之一炬,叶瓶水想她不能控制自己活着的时候,至少可以选择体面去死。   叶瓶水的眼神坚决,赴死的心已然坚定,她走到旁边满头鲜血趴着的哨兵身旁,扒下了对方身上的衣服,从衣服里找到了打火机。   叶瓶水点开了打火机,火星在昏暗灯光下照射出一片温暖的灯光。   叶瓶水盯着火光看了许久。   她是带着滔天的恨意从迷失中苏醒过来的,叶瓶水盯着温暖的火光看,她在火光中露出了个扭曲的微笑来。   ——不对,她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去死。   她不能死。   她天涯海角也要再找到那个负心人,再杀了这个负心人。   叶瓶水把大衣裹到自己身上,宽大的衣服裹着她柔弱的身体,她走到了酒馆门口,随后她把燃着的打火机扔进了充斥着酒精的酒馆内。   火光舔到了门边站着酒精的哨兵衣物,瞬间便燃了起来。   火越烧越旺,叶瓶水红着眼眶,无法自控地抽噎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她身上裹着不合身的大衣,赤着脚往黑暗的地方走过去,她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活下去,她要手刃负心汉,杀光所有欺辱过她的人。   她赤脚走到粗粝的地上,一边跑一边谨慎地四顾着周围的情况,直到有一个男人从墙壁上跳了下来。   叶瓶水咬住自己的舌头,阻止自己发出惊呼。   那个男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哨兵,跳下墙后唉了一声:“你知道……”话没说完,看见了她的脸愣了下,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你是哪个酒馆的……”叶瓶水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男人眉头皱了起来:“我叫梁文,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跑出来的,但是如果你没地方去,或许可以先跟着我。”   叶瓶水眼神防备。   梁文也觉得头疼,他在斗兽场时迟迟不见迟等出来,还以为迟等是太想回家见白年后把自己忘了,他十分无语地从斗兽场赶回家,回家后才发现旅馆门口站满了各个哨兵,他立刻知道出事,用自己娴熟的技巧上楼瞥了一眼,没见迟等跟白年二人,他立刻跑了出来。   他不敢走人多的路,只能从小路一路过来,看能不能找到这两个人,实在找不到的话,他就只好再回去过自己原来那种风餐露宿,上顿不知下顿在哪的时光。   没想到经过小酒馆着跳小巷,就见酒馆燃起了大火,梁文怀疑是这火是迟等放的,准备到之前的小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碰到了酒馆内那个已经傻了的向导。   对方脸色警惕,显然已经恢复了神志,梁文一时有些怔忪,话没过脑子就直接问了出去,问完后他立刻脑中埋怨自己没本事去充什么英雄,可是嘴上又补充解释了句:“我也是里尔市来的,我的两个朋友也是里尔市来的,其中有一个也是向导。   他可能不夜城的哨兵发现了,另外一个去找了,你可以帮我们找人吗?”叶瓶水对哨兵天然有不信任感,她不可能去信任任何一个哨兵,但是对方说他们之中也有向导,她迟疑了片刻,随后又痛苦地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她或许可以救人,叶瓶水想。   她站直了身子,因为很久没正常说过话,她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她如果是被普通哨兵发现,应该会送去火狼帮?”梁文眨了下眼睛,他点了下头:“我那个哨兵朋友非常厉害,他可能已经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冲进火狼帮内部了。”   叶瓶水没说话。   梁文说:“那我们到火狼帮大楼附近守着等着跟他汇合即可。” 第76章   迟等不知道自己到底吞噬了多少人的精神体,他脑子有些混沌,偶尔会在晃神瞬间突然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甚至在走到斗兽场前,有一两秒中忘记了自己怀中抱着的男人是谁。   斗兽场中愤怒的吼叫声不绝于耳,里面好像乱成了一锅粥。   迟等抱着白年在斗兽场门口站立了片刻,在一言不发的几分钟后,他抬起头,露出了个怪异的笑容来。   随后他沉重的步伐也变得迅捷轻快起来,他抱着白年十分迅速地进了斗兽场,经过了数百个在互相殴打的哨兵。   不时有哨兵踉踉跄跄地被打得差点摔在他身上,迟等像是弹灰尘一样把对方弹开。   他径直奔向了楼上的贵宾室,贵宾室内的几个哨兵已经好像殴打的浑身是血。   穿着西装的保镖,在见人打开门,不管不顾地嘶吼着一拳头挥了过来。   迟等偏头躲开,他走到沙发处,把白年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   身后保镖粘上来,想要打他。   迟等如同身后有眼睛一般,他转过身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拳头,随后他反手一掰,硬生生掰断了对方的骨头。   在对方惨叫着想要后退躲避时,他似还尤觉不够般,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迟等一双眼睛似有风暴在酝酿,他盯着自己面前这个已然失控的保镖,不急不缓地一根根地掰开了对方握成拳头的手指,在对方痛苦惊恐的眼神中,再不急不缓地一根根掰断了对方的手指。   ——不够、还是不够!迟等觉得不够,对方叫得不够惨,听起来不够痛。   他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哀嚎来填充自己心中一圈一圈涨得更大的漩涡,他需要旁人的痛苦,需要让自己兴奋起来,他需要非常非常多的东西来补偿自己心里越来越涨得愤怒跟仇恨。   迟等甩开了面前这个被他掰断手指的保镖,不急不缓地抬头环顾起四周。   他甚至堪称优雅地走到了酒柜前,漆黑的眼珠像是在挑选橱窗内的商品一般专注地盯着酒柜里的酒杯。   他挑选到了自己满意商品,一拳头砸碎了玻璃酒柜,被玻璃碎屑划伤的手掌从裂开的玻璃裂缝中伸进去,挑出了一只非常好看的高脚杯。   迟等拿出高脚杯,不急不缓地往回走,他在互相殴打着的哨兵中穿梭。   那个叫霍老板的男人躺在沙发后背,他脸上表情扭曲,像是在抵抗在着什么。   迟等跳上沙发,从沙发靠背上从上看下去:“嗨,好久不见。”   他非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霍老板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早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跟他人对话。   他家中豢养了一个向导,可以随时供他惊醒精神疏导,他的精神健康可以说超过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向导,所以才能够非常迅速地发现情况不对。   ——有什么力量,让自己身边这些哨兵的精神出现了异常。   霍老板没有急着望外面跑,去寻求救助。   外面坏境一定不会比他屋内好多少,他在第一时间就选择先躲在沙发后背再看情况。   他听见了迟等的声音,如同平底惊雷一般。   迟等弯腰把像是拖着一个垃圾一样,把霍老板从地上拽到了沙发靠背上。   他对着墙壁,轻轻地敲了下自己手中握着的高脚杯,玻璃轻轻叩在墙上的声音脆响。   迟等如同听见非常悦耳的音乐般,他眯着眼睛侧耳倾听了片刻这个高脚杯清脆的音色,而后睁开眼睛,对着墙体打碎了这个精致的高脚杯。   这声突兀的声音,让面色扭曲的霍老板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盯着迟等:“你——”迟等把碎裂开的高脚杯直接插进了霍老板张开的嘴里。   迟等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的视线往白年的方向转去:“看见那里躺着的人没有?”霍老板已经因为骤然的疼痛而眼前发黑,他什么都看不清,也说不出话来。   迟等声音中带着愉悦的笑意,他问道:“你想要他?”霍老板呜呜叫着摇头。   迟等把霍老板的头掰回来,他垂下头,一双风雨欲来的瞳孔带着诡异笑意地盯着霍老板,他啧啧了两声:“你不想要?”霍老板呜呜摇着头,他满嘴的鲜血,满眼都是碰到了疯子的惊惧。   迟等伸手慢条斯理地拔出了对方嘴里的高脚杯,破碎的玻璃上布满了血液,迟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这红色的血迹,他觉得愉悦,一种从心底伸出缓慢延伸出的快乐感。   霍老板因为疼痛而又眼前一黑,很久之后缓过神来,他转头吐出了一口带着玻璃渣的血,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双眼瞪着面前疯子一样的男人。   迟等瞳孔微转,漫不经心地看了霍老板一样。   霍老板视线迅速往向了趟在沙发上的男人,是个向导,像是睡着了,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嘴企图求生:“我确实派人想去抓这个向导,但是我发誓我的人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我们在楼下碰到了火狼帮的人。”   霍老板在不夜城活了四十多年,思维习惯都是在不夜城养成的,而且他有钱,向导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东西,他几乎习惯性地“嘿”出了一声:“而且我不会对一个向导这么粗鲁,他看起来浑身都是血。”   迟等闻言脸上一直挂着的怪异笑容、跟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一顿,他像是骤然被撕裂开,眼带惶恐地看向了躺在沙发上的白年。   白年衣服上沾了血,无声无息地躺在沙发上。   迟等脸上茫然了一瞬间,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他茫然地想,白年要他做什么,他肯定要做些什么啊!霍老板的声音传了过来:“而且,这样的向导,我可以给你很多个。”   迟等脸上茫然的表情瞬间消退下去,他侧过头盯着霍老板看了好一会儿:“你刚刚说火狼帮的人,对吧?”霍老板迟疑片刻,随后点头。   迟等就起身走开了,他走到沙发旁弯腰小心抱起了白年,随后又抱着白年从一片狼藉的厢房内走了出去。   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霍老板见人缓慢离开,他恶狠狠地擦了下自己满嘴的血,嫌弃地看了眼倒了满地的自己的保镖。   他侧头吐了口唾沫,他想自己肯定要搞死这个该死的哨兵,再厉害又怎样,一个人能对抗十个人甚至一百个人,还能对抗一千人,能对抗枪炮吗?霍老板满脸阴沉,觉得自己下次还得继续加强下自己的安保,他刚开始还觉得这个哨兵厉害,能够收为己用,现在想对方是个疯子,直接死了最好,至于他身边的那个向导,可以抢过来。   醒不醒的过来都无所谓,反正向导都一样用。   霍老板因为口腔内的疼痛而抽了口气,他嘴内不停地分泌着带着血腥味的唾液,让他只好垂下头吐唾沫。   在数十秒后,他背脊发凉,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厢房内升起,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开着的包厢门口,一只金黄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霍老板精神一凛。   在他还有意识的最后一秒,脑中十分震惊地想着——蛇?!怎么会是蛇?!梁文跟叶瓶水一路抄小道蹲在了火狼帮附近的垃圾桶旁,叶瓶水一路都十分警惕没有说话。   梁文个她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得到回应,也懒得自讨没趣,坐在垃圾桶上,盯着火狼帮门口的方向,试图从进出的哨兵状态判断迟等有没有发疯冲进去。   他仔细观察了半天,见火狼帮门口非常平静,不像有人闯进去的样子。   他嘴上叼了根电子烟,虚拟的电子火光在灰暗的光线中明灭,梁文非常苦恼,他一时没管住嘴巴带上了身旁这个向导,如果是迟等在身边还好说,毕竟那是个武力值非常夸张的怪人,保护一个向导跟保护两个向导对他而言应该都差不多。   可是他是个普通的哨兵啊,唯一擅长的就逃跑,难道他以后要带着这样一个向导在不夜城到处逃窜,过老鼠一般的生活吗?梁文非常苦恼,他吸了一口电子烟内劣质的焦油,牙齿咬着电子烟的烟嘴上下晃动着电子烟杆。   “喂——”梁文目光盯着火狼帮的大门方向,并没有回头看身旁这个一直精神紧绷的向导,“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带你回里尔市,你想回去吗?”叶瓶水裹着宽大的衣服蹲在脏乱的垃圾桶后面,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回话。   梁文叹了口气:“回去的路上有很多哨兵看守,其实你想回去也不一定能够回去。”   一直沉默无语的叶瓶水,突然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不回去。”   梁文诧异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叶瓶水。   叶瓶水蹲在地上,她满脑子的恨,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如果她可以就这样回去,那么她此刻应该就是酒馆内的一具焦尸。   叶瓶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前肮脏的地面,一直处在警惕、惊吓中的大脑迟钝地转动了起来,她缓慢地想起自己在酒馆遇见的异状,一言不发地思索着。   “奇怪,怎么没有哨兵进出,平时火狼帮这群人不是整天不是到附近商店收保护费,就是去酒馆蹭免费酒喝吗?”梁文自言自语道。   叶瓶水呓语般地开口道:“酒馆里,哨兵发生了异常,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全部失去了意识。”   梁文转头看叶瓶水。   叶瓶水说:“非常突然,我好像听到了一声玻璃响,随后所有人都疯了起来。”   叶瓶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在里尔市内,我们把这种情况称作精神暴动。”   叶瓶水的声音逐渐缓慢起来:“一般出现在,长期没有服用过精神稳定类药物的哨兵……”叶瓶水蹲在地上,声音顿了顿,“以及从黑渊内出来的哨兵身上。”   梁文抽了口气,他也没管别人是不是在跟他说话,立刻接嘴道:“你的意思是,不夜城可能出现了一个没有管控的、随时会打开的黑渊大门?”叶瓶水的脖子扭动,如同一个发条老旧的机器人,她侧抬头看向坐在垃圾桶上的梁文,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病态般的红晕,她问道:“不好吗?”“……”梁文有人不忍看地挪开了视线。   叶瓶水收回视线,自呓道:“都去死吧,都去死吧,全都去死吧。”   梁文脸上表情丧气,他问:“那那些跟你一样误入不夜城的向导呢,甚至就是在不夜城长大的向导呢,你也想要让他们一起去死吗?我不知道你来不夜城多久了,我认识的那个向导朋友,你可能都认识,他非常厉害,曾经被媒体报道为少年天才,我感觉他不想死。”   叶瓶水想,到了不夜城的向导,遭受了非人折磨的向导怎么可能还会想要苟延残喘的活着,如果她们听见黑渊即将吞噬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时,应该都会欢欣鼓舞起来。   梁文想了想又说:“还有我那个哨兵朋友,是跟向导一起来不夜城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不夜城来,但是他……”梁文说道这里顿了顿,想到自己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脸上略有些嫌弃。   梁文嫌弃地补充道:“我觉得他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的向导,他的向导如果死了,他可能会疯。”   梁文说完这些话,自己先恶心了半晌,没忍住“操”出了一句:“他俩真的恶心,而且都是变态。”   他说着抽了口电子烟,努了努嘴,“有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人,他们想活,也有身处泥沼的人,他们或许也不想死。”   叶瓶水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梁文随嘴回道:“那个向导叫白年,你听过这个名字……”他话音未落,恶狠狠地骂出了一声。   他只远远地看见一条巨大的蛇,从很远的地方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型精神体,惊得一时怒骂了出来。   梁文视力很好,在看见巨大的蛇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率先急匆匆地转开了视线,而后他看见了那巨大的蛇下一个模糊的身形。   非常高挑的男人怀中抱着什么。   梁文迟疑了片刻,他从垃圾桶上跳下来:“那个就是我的朋……”他一个友字还没吐出来,突然感觉一阵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突然涌上的感觉,让他非常狂躁,想要摔打砸碎周围一切的东西。   梁文在这千钧一发冲叶瓶水大吼了一声:“快跑,我感觉我好像出现了些问题。”   叶瓶水几乎在听见的一瞬间便起身逃跑了起来,她跑得非常快,像是在逃离她曾经做过的每一场噩梦。   她赤裸着双脚,觉得自己在灰暗肮脏的环境中狂奔了许久。   她头也没曾回过一次,直到因为双脚被粗粝的地面弄得满是伤痕,她才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   叶瓶水凝视着肮脏的地面,许久之后一滴泪水滴在了她脏兮兮的脚面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但是觉得自己在此刻应该大哭一场,死里逃生应该大哭一场,从噩梦中醒过来应该大哭一场,从深渊里爬出来应该大哭一场,重生一回就是应该大哭一场。   叶瓶水泪眼模糊中小心地回了下头,她像是站在深渊口,想要再回头看一眼困住自己的深渊。   随后她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蛇,它待在自己刚刚待着的位置,蛇头在空中摆动摇晃了片刻,他巨大的尾巴在地面上摆动着。   一个男人怀抱着一个人从蛇尾后走过,目不斜视地往火狼帮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大蛇低下头用巨大的眼睛端详着倒在地上的梁文,随后它张开了嘴巴,獠牙在空气几乎泛着森冷的光芒。   梁文的精神体从身体里钻了出来,精神体似乎不想出来,非常痛苦地勾着梁文的身体。   大蛇的唾液滴在了梁文刚刚坐过的垃圾桶上。   “白……白年……”叶瓶水往蛇的方向挪了两步,声音小到除了自己根本听不见。   可那蛇盯着梁文的金黄色眼睛却转了转,随后分外准确地攫取到了蹲在略远距离的叶瓶水。   叶瓶水吓得浑身哆嗦,她害怕哨兵,更加害怕哨兵的精神体,更别说这个精神体是一条巨大到夸张的大蛇。   叶瓶水想要逃跑,她觉得自己应该逃跑,刚刚就不应该回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   那条蛇突然放弃了自己面前到口的精神体,摆动着身子挪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挪到了叶瓶水面前。   它巨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色发白、浑身哆嗦的叶瓶水,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吞掉这样一个向导。   叶瓶水缩了起来,她才刚刚觉得自己逃出来了,现在又要去死?这让她怎么可能甘心?!叶瓶水垂着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脚,又看了下自己身上不合身的大衣,她咬了咬牙齿,抬起头凶狠地盯着面前的大蛇。   “白、年!”她一字一顿地说。   她看着面前这条大蛇,像是看着自己过去的噩梦,像是看着深渊的入口:“白年会希望你这么做吗?”那大蛇脑袋歪了歪。   叶瓶水站直起自己的身体,她双手呈喇叭状放在自己脸颊边,大声嘶吼了起来:“你想要做什么?杀了你们两个共同的朋友?杀了我?杀了全世界的人?”大蛇的脑袋又往另一个方向歪了下。   叶瓶水目不转睛地瞪着这条大蛇,她突然一下觉得轻松了起来,这一切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她坦然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的爱与恨与恐惧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叶瓶水对着大蛇冷嗤了一声:“你是那个高个哨兵的精神体对吗?除了能做这些没用的事情,你还能做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是改变不了的,解决一下现在发生的问题吧,蠢货。”   叶瓶水的声音极尽嘲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一个身影从蛇后面走了过来,那个高个子的哨兵一双漆黑的目光盯在叶瓶水的脸上。   “你是谁?”迟等问。   “一个向导。”   叶瓶水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手,而后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开口说道,“我觉得你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   迟等眯着眼睛看她。   叶瓶水伸手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白年:“这就是白年吗,他看起来只是失去了意识,你需要找个能够给他输营养液的地方,让他的身体能够保持健康。”   迟等觉得自己脑子“铛”得一声巨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白年昏睡过去前给他下达的命令。   白年说“照顾好我的身体,我会醒过来”。   迟等有些迟钝地想着白年没让他发疯,白年不喜欢他发疯,他应该乖乖地等白年醒过来。 第77章   迟等觉得,在白年醒过来之前,他应该先给白年找到个舒适的环境。   他的大脑像是一个生锈的零件,在停工许久后,终于缓慢地运作了起来。   他面前的女人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大衣,留着一个剃得非常干净的平头,浑身看起来脏兮兮,充斥着一种令人感觉不快的气息。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迟等喉咙干涩,强压住了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问了一句。   他身后的大蛇睁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的他二人,吐出的蛇信子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感觉。   迟等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他似乎觉得烦躁,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侧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头顶的大蛇,狠声道:“滚——!”叶瓶水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迟等的视线瞥了过来,还带着凶神恶煞的余威,叶瓶水咬了咬唇,非常努力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看向迟等怀里抱着的白年,她猜测对方是被注射了什么药物,她之前一直以为梁文说的向导朋友是个女性,她没想过对方是个男人。   而且,即使是昏睡中,这个男人的五官看起来无可挑剔,他闭着眼睛像是熟睡的模样,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也是,也只有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人,才会为了另一个人甘愿抛弃自己的一切,跟着对方去浪迹天涯。   叶瓶水有些讥讽地这么想着。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向导也是为了爱情跟哨兵私奔到这种地方来的。   她情绪古怪,还是没办法一直直视着迟等的眼睛说话,便只好把目光直直地盯在白年脸上。   “怎么做?”她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声。   “找一个医疗条件比较好的地方,保证他身体能够维持正常运作的营养。”   叶瓶水仍旧自言自语的语气。   她并不觉得在不夜城,一个向导能拥有这样的地方。   她觉得迟等现在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这个向导能够在身体衰败之前苏醒过来。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叶瓶水听见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哨兵突然这么问了起来,他语气中的期盼让她觉得有些古怪的不搭。   这让叶瓶水没忍住偷偷抬起眼睛看了迟等一眼,他垂着头,双眼注视着自己的怀里的人,脸上带着一种叶瓶水觉得天真的祈盼。   叶瓶水突然想到梁文形容他朋友之间关系的那些话,这让她好像没办法说出一句自己不知道。   叶瓶水移开自己的目光,缓慢地开口道:“应该用不了多久。”   而后她见对方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感到放松,还是真的内心坚信对方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迟等打起精神来,他直起自己微微躬起的身子,环顾了下四周环境,好像才发现躺在远处的梁文,他眯着眼睛看了对方片刻,随后命令叶瓶水:“你去把那个人叫醒。”   叶瓶水迟疑地动了动。   迟等问道:“我们待会儿直接去火狼帮里面,他们这应该医疗等设施非常齐全的吧?”叶瓶水脚步一顿,有些震惊地站在了原地,她不理解,一个正常的哨兵怎么会想要带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向导进到火狼帮内部。   而且看这副模样,是准备直接跟火狼帮的老大说——嘿,借用下你们这的设备?叶瓶水没有说话,径直埋头跑到了梁文身旁,她用手掌搭在了梁文的额头处,随后低声叫了两声。   梁文便呻吟着醒了过来,他睁眼看见叶瓶水,眼神有些发愣,第一反应:“你救了我……?”在他发愣中,迟等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的发怔,迟等说道:“醒了没,我们现在需要到火狼帮里面去。”   梁文一惊没过又来一惊吓:“发生什么事了?”他看见迟等抱着的白年,顿了顿后才道,“白年怎么了?”迟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被注射了精神致幻剂,你说过酒馆的哨兵把这个当毒品用,很多人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梁文坐在地上呐呐道:“没听说过向导用这个的后果,没有样本可以参考。”   迟等说:“他告诉我他会醒过来。”   迟等从自己从黑渊出来以后,学得最好的事情,除了听白年的话,还有就是去相信白年。   梁文伸手挠了下自己的后脑勺:“那为什么要去火狼帮里面?”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他满脑子的浆糊,纳闷间眼睛往稍远的方向一瞥,吓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妈的,那、那是什么东西?!”他才骤然想起来自己在看见这条巨大的蛇之后,开始出现了一系列的异常反应,最后甚至完全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迟等皱起眉头来,他对于自己精神体的嫌恶超越了所有人,他不想做过多的解释,言简意赅地说:“应该是我的精神体。”   梁文张大了嘴,十分震惊地盯着迟等看了好片刻,隔了很久,他闭上嘴巴,咽了下口水:“在不夜城有个说法,或者说是传说之类的……”迟等垂眸看他。   连蹲在一旁的叶瓶水也抬眸看向他。   梁文说:“他们说不夜城是由上帝派一条巨蛇所创造,巨蛇把伸出绝境中的哨兵带到了不夜城,给了他们一片生机。   你看过不夜城到处都有的衔尾蛇图标吗,历任城主都是蛇的崇拜者。”   迟等顿了下,感觉自己大脑里有什么东西飞速闪了过去,他来不及抓住。   但是他现在懒得去思考跟白年本身无关的任何事,他对这些所谓的衔尾蛇、不夜城,向导跟哨兵的关系,一切事情都不关心,如果不是白年,他根本不会有心情站在这里跟这群人说话。   迟等抬步就准备走:“这个女的说,白老师需要一个设施完善又舒适的环境。   在我们待着的地方,应该没有比火狼帮更有权力的组织了吧?”迟等边走边慢腾腾地说道,“你之前说的城主待的区在哪?如果这边的环境不太好的话,我就带着白老师去那边。”   梁文试图劝迟等:“我们或许可以去找一个小的黑诊所,让白年在那里醒过来,这个方案比较稳妥吧?”迟等根本没理他,径直往火狼帮的地方走去。   梁文坐在地上没起来,见迟等走远了,才骂了声槽道:“虽然你的精神体看起来非常牛逼,但也没办法闯入别人老巢,把好几百个哨兵全干服吧?”叶瓶水沉默地盯着梁文看了许久,沉声说道:“他的精神体,能够吞噬别的哨兵的精神体,刚刚它差点吃掉你的精神体。”   “……”梁文愣了下,一阵后怕地暗骂了声,“什么?”叶瓶水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远去了的迟等背影:“我怀疑,酒馆当时那群哨兵发生的异常,可能就是他的精神体导致的。”   梁文思索了片刻,想到自己看见那条蛇之后情绪的异常及不可控,他抬手捂眼,非常憋屈地呻吟了一声:“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火狼帮的内部构造,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匪气满满。   他内部灯光透亮,干净整洁,大厅内没什么人,迟等像是回自己家一般直接踏进了火狼帮的大门,他站在门口原地环视了一圈。   迟等在找一个舒适的地方,他觉得待会儿可能还是会打起来,他怕白年受伤,需要先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先把白年藏起来。   迟等进门走了两步,大厅内在沙发上坐着翻看杂志的女哨兵抬眼瞥过去,冷呵了一声:“你是谁?来做什么?”迟等环视了半圈,发现这个该死的大厅一览无遗,根本没有能够把人舒服藏起来的地方。   唯一看起来稍微舒服点的地方,还是这个女人屁股下坐着的白色沙发。   迟等抬步走过去,女人立刻起身,对他怒目而视起来,在看清他怀里的向导时愣了愣:“这是……”她立刻往正台前放着的警报器处走过去。   一只大手从后面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迟等捏着女人的脖子控制着对方的身体。   而后先是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怀里的白年坐在了沙发上,随后才转头看向这个被他捏着脖子、脸都涨红了的人。   迟等礼貌地询问对方:“你们这个地方的老大在哪儿?我需要借个东西。”   女人双手拽着迟等的手,唔唔了好几声。   迟等松开手,非常真诚地道了个歉:“抱歉,这样你好像说不出话。”   迟等缓慢地松开手。   女人解开了束缚立刻怒骂着往警报器的方向跑了过去,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到火狼帮的地盘上找死。   迟等本来抬步想追,步子往前迈了半步,随后侧头看了一眼白年,他没办法离开白年去追别人,他啧了声,垂眸看向白年,声音里带着些无奈:“白老师,正常人不好当。”   他嘟囔着埋怨起来,“我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迟等觉得,最简单的办法应该是直接拧断这个女人的脖子,然后拧断这个建筑物所有其他能呼吸的人的脖子,那么这个地方就只属于他了。   火狼帮内警报器剧烈地响了起来,迟等立刻伸出双手遮住了白年的耳朵,条件反射地遮完后才想着——要是真的吵醒了才更好。   他果断地收回自己的手,而后伸出两个手指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肖一会儿,他在剧烈的警报声中十分清晰地听见有无数声脚步声正在往自己待的地方狂奔了过来。   迟等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人数,看向白年的眼神有些无辜:“白老师,你得替我作证,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了,我绝对是被迫的。”   迟等扭动了下脖子,缓慢地做起了准备工作,他会在白年周围打架,以防有不长眼的东西不小心碰到了白年。   楼上的电梯下来,电梯门打开,出现在电梯口的男人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耐烦。   “谁他妈的来闹事了?!”男人吼了声,随后目光朝迟等望了过来。   火狼帮的大门口,迟等的蛇正在把脑袋往屋内里钻,蛇皮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那个花里胡哨的衬衫男嘴巴张了张,神情都彻底变了,他看向迟等,迟疑又恭敬地问道:“这是您的精神体吗?”--------------------白老师还睡着的一天哈哈 第78章   梁文跟叶瓶水二人被请进火狼帮时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等跟着火狼帮的哨兵到五楼,大门一开,他们在一间装饰夸张的巨大休息室里看见了迟等。   迟等如同一屋之主一般坐在休息室内最夸张的那个黑色沙发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面前一个硕大的屏幕。   梁文满脑子的疑惑,迈出的步子都显得有些虚浮。   他身后的叶瓶水更加紧张,她十分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屋内站着好几个面无表情的哨兵,迟等脸上不带表情地坐着,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哨兵,屋内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   叶瓶水突然十分迅速地想起——白年呢?她咬了咬牙齿,觉得迟等独身闯入火狼帮的大门,还能受到如此优待的原因,那么就是他卖了他的向导。   叶瓶水自身的遭遇让他没办法不去设想这种可能,她甚至因为这种可能而伸手拽了下自己面前梁文的衣摆。   梁文没有感觉到她小幅度的动作,他谨慎地走到了迟等身边,用眼神询问迟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迟等连看都没看他,更别说给他反馈。   他们面前的大屏幕亮了起来,里面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正装,正襟危坐地坐在摄像头前。   梁文一眼望过去又震惊了好半晌,这屏幕里突然出现的男人是南区的老大,不夜城的城主。   他能够一眼就认出这张脸,完全得益于对方非常热爱把自己的大头照贴的到处都是。   “您好,我叫阿夏西,暂时是不夜城的城主。”   屏幕那头的人率先自我介绍起来。   梁文的好奇心冲破了自己的紧张感,他故意背过头从非常小的声音咬牙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迟等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耸肩,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本来准备进来打一架,给白年寻找一个舒服的睡觉地方,没想到就被这里所谓的老大请到了这间房内,他们还在里屋给白年找了一张床,在他表示白年可能需要医生时,表示自己会立马去联系医生。   当然期间,这个火狼帮的老大还说了很多废话。   例如说他会去通知城主,告诉城主说您回来了。   迟等不理解,伸手指着躺在床上的白年问:“你们的人注射的药物,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本来还准备放狠话,说在几个小时内再醒不过来就掐断你们脖子之类的。   穿着花衬衫的老大表示“一点让人心情舒畅的药物而已,我让医生过来,立马就能醒”。   迟等准备好的狠话就没空说出来,他想着和平解决了一个麻烦,白老师醒过来估计会夸他。   就坐在沙发上等了起来,还顺便告诉了花衬衫外面蹲了两个熟人,让请进来。   现在他面前这个大屏幕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就非常愚蠢的家伙,莫名其妙就自我介绍了起来。   迟等目光沉沉地注视了片刻屏幕上的人,当机立断地开口道:“你想跟我说什么?”阿夏西顿了顿,正要说话。   迟等立刻打断对方:“你知道我带了个人,现在被你们不夜城的人弄得昏睡不醒这件事吗?在他醒过来之前,我一句无关的话都不想要听见。”   阿夏西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我确实不该通过这种方式跟您进行第一次谈话,我会在几个小时之后带上我身边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到东区去找您。   请您在那等我。”   他说完礼貌地道了个别,随后切断了联络。   迟等一只脚踩在沙发上,手肘抵在膝盖上撑了着自己的下巴,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径直起身到里屋去找白年。   火狼帮的人没有跟着他一起进屋,梁文跟叶瓶水在原地犹豫地站了片刻,见没人说话管他们,立刻也拔腿跟了进去。   “到底什么情况?”梁文一进里屋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问完后才发现里屋的装饰物,他被这种梦幻芭比粉的配色闪瞎了眼睛,低骂了声:“操,这是什么鬼配色?!”迟等刚开始还坐在床沿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白年,最后索性脱了鞋子,整个人盘上了白年的床,他盘腿坐在白年身侧,躬着身子撑着额头看着屋内的另外两人。   迟等说:“我怀疑是我的精神体,就是那条丑得要死的蛇。   这些人可能被你说对了,有什么巨蛇崇拜症吧。”   梁文无语:“你之前从来没放出过你的精神体,你的精神体它什么情况?”梁文问道,“它现在在哪?”迟等面露嫌弃:“不知道。”   梁文惊道:“你没把它收起来?你不知道它能做什么?”“我控制不了那玩意,你看不出来吗?”迟等说道。   “什么人会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体?!”梁文觉得自己刷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认知,而且什么人会把自己的精神体叫做那玩意?!迟等脸色无所谓,侧过头看了一眼白年,他眼睛神色变了变,对着白年的脸嘟囔了起来:“但是我很肯定,如果他再不醒过来,那条蛇很有可能会把整个不夜城都吞了。”   迟等顿了顿,又想——它会把我也吞了。   就跟很久之前一样,他会在黑暗幽深的地方飘荡很久很久,久到觉得自己就是一抹空气,久到完全失去身而为人的意识,久到终于看见一缕微弱的光。   哦,如果白年不会醒,就再也看不见那缕微弱的光。   迟等反过身,跪在白年身旁,他垂着头,十分委屈地嘟囔道:“白老师,我控制不住的,你得醒过来,帮我控制住。”   白年仍旧闭着眼睛,呼吸恬静。   迟等低骂了一声,随后指使起屋内的两个人:“去给我问下他们的这个地方该死的医生,还有多久才能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情绪转折非常突兀,把屋内另外两人吓了一跳,叶瓶水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觉得你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需要一个向导对你进行精神疏导。   不夜城向导让哨兵完全放松的精神疏导方法非常多,你可以让火狼帮的人帮你找一个向导。”   叶瓶水这段话说出来其实有私心,他觉得迟等身在火狼帮,能够保包括她在内的两个向导,那么再多救出一个可能饱受折磨的向导又是什么难事?迟等侧过头看叶瓶水,一双漆黑的眼珠像是一眼就能看穿叶瓶水到底在想什么,这让叶瓶水也些紧张。   迟等说:“你不会想知道别的向导进入我脑子里时,他们的结果是什么的,女士。”   叶瓶水骤然有一种被蛇盯上的错觉,她匆匆地收回了目光,随后含糊地找了借口从里屋内走了出去。   围观全程的梁文表示:“你不应该这样恐吓一个刚刚逃出生天,此刻正精神紧绷的向导。”   迟等嗤笑了声:“恐吓?”他不理解,他只是在陈述事实,除了白年,没有人能够控制他,能够托住他,能够唤醒他,能够拯救他,他无比清楚这个事实。   迟等嗳了一声,他转头看白年,委屈地埋怨道:“白老师,我好无辜。”   迟等心想,如果白年现在醒着会怎么回话?是用不耐烦地语气让他滚开?还是用讥讽的语调命令他:好好说话,迟等。   迟等喔了一声,明明一直在一起,而且白年也没昏睡过去几个小时,但是……迟等伸手挠了下自己的眉尾。   他好想他。 第79章   视线范围内的灯光和煦到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白年,把我的种子拿过来。”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这四面八方涌来的和煦光线中传来。   白年晃了下神,他嘴里应了声:“是爸爸带回来的那些新型杜鹃种子吗?”梦幻的光线缓慢地退了下去,温和的清晨阳光撒在白年家的花园中,微风带来青草跟泥土的芳香,一个女人身着淡蓝色的围裙,手中握着一个淡粉色的水壶,在新翻新的花圃前对着白年笑。   “没错,就是爸爸带回来的那些种子。”   女人带着温和的笑意回道,“把它们拿过来,再跟妈妈一起把种子种下去,不要多长时间,我们就能看见我们院子里开满鲜花了。”   白年点了下头,他转身准备进屋,在玻璃前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穿着像个小绅士,脖子上还绑了个领结。   白年侧过头,盯着玻璃内自己的倒影看了片刻。   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女声:“怎么了宝贝,被自己的模样帅到了吗?今天晚上爸爸回来,我们要家庭聚餐,待会儿可不能把这件衣服弄脏。”   白年说:“好的,妈妈。”   他从玻璃前移开,走到屋内,踩着凳子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袋写了杜鹃花字样的种子。   他捧着那袋种子,跳下了凳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亮光刺得白年抬手遮了下眼睛,站在花圃前的女人温柔地看着他,她夸赞了一声:“我的宝贝真棒。”   白年穿着小皮鞋走到了女人身旁,他仰头把种子递给了女人。   女人躬下身结果了白年手中的种子,而后轻轻地在白年的头顶亲了一下,她蹲下身,看着白年说道:“待会儿跟妈妈一起把种子种下去好吗?以后我们家花园一年四季都是漂漂亮亮的,开心吗?”白年在阳光下更显得如琉璃般浅淡透彻的双眸,盯着女人看了片刻,而后他嘴角撇了一下。   这个表情让小孩做起来,显出一种会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来。   面前的女人果然摸着白年的头发笑了起来:“怎么了,宝贝?”白年说:“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会穿成这副样子还要去种花。”   白年伸手扯了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领结。   女人面露疑惑地看着白年:“我们晚上要去家庭聚餐,不记得了吗宝宝?”白年眨了下眼:“不过我小时候你确实挺爱给我玩变装游戏的。”   女人微微拧起了眉头,脸上挂上了担忧的神色,她伸手在白年额头上摸了摸,似乎是在判断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病了。   白年伸手扯了下女人身上淡蓝色的围裙,他说道:“我母亲一般不会穿这种淡色的衣服,尤其是翻新家里院子的时候。”   白年又感觉到了一道温和刺目的光线,他伸出自己的小手遮了下眼睛,嘴上继续道:“当然,粉红色的水壶,你以为是在玩什么扮演迪士尼公主的小游戏吗?”等亮光退去之后,白年看见女人身上的围裙变成了深灰色,手中的水壶也变了颜色。   白年眨眼笑了下,女人表情仍旧温和又担忧地看着他。   这确实是一个母亲看自己儿子的神情,也确实是白年妈妈在他过去生病时曾担忧过的模样。   白年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他伸手抱住了女人的脑袋,十分坦承地说了句:“我确实挺想你的。”   女人伸出双手怀抱住白年小小的身体:“妈妈也想你。”   她安抚白年。   白年哦了一声,他声线很平,并不像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他像是在跟自己大脑内,专门给人制造美好梦境的那个神经说话。   “说实话,这确实是一段非常美好,也值得我怀念时光。”   白年啧了声,“可是那又怎么样,我需要活在这种虚假的过去时光中?”温和的光线及温柔的气氛缓慢地退了下去,身前的女人也消失在了白年的视线范围中。   周围的场景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六七岁的身形拉长,又变成了他现在的模样。   他坐在自己卧室内的单人沙发上。   “白老师。”   门口突然有人轻轻敲了下门,喊他的名字。   白年有些头疼地揉了下自己的额角,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槽了声:“拜托,我还要玩多少次这样无聊的游戏?”门口敲门声又响了两声,声音中带着迟疑:“白老师?”白年冷嗤了一声:“那个蠢货现在不知道正在哪里哭呢,我难道会因为他出现在了我的奇怪的梦里,而不舍得醒过来?”随着白年的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一股沉重的力量从自己心脏处砸了下去,他本来轻飘飘的肉体,像是灌入了重金属,让他的四肢大脑都沉重不堪。   白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想着总算他妈的完事了。   白年睁开了眼睛,入目先是雪白的墙体,他想先掌握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艰难地动了下自己的手指。   而后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此刻插了好几根罐子,耳边还有医用仪器滴滴的声音。   白年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虚弱,仅仅是抬手的动作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白年想——我他妈躺了多久?白年伸手扯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管子,缓慢又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   他坐在床沿边上眯着眼睛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装饰豪华,并不像是个病房,而且他身下躺得很大,整个屋内也就放了他一张床,还有一个白色的书桌,以及一张白色的沙发。 第80章   屋内除了他没有别人,白年坐在床上认真沉思了片刻。   ——没有别人?还没思索出个结果,他身后突然传出了飒飒的声音,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爬在地毯上的声音。   这声音在安静无人的房间内,听得人感觉有些恼怒。   白年眯了眯眼睛,一条大概两米长的黑色从被子里钻出了个头。   白年侧过头盯着蛇看了片刻,蛇用它金黄色的竖瞳也盯着白年看了片刻。   白年说:“从我躺着的床上下来。”   蛇微微歪了下脑袋,而后爬下了床,他直起自己大半个身子,直勾勾地盯着白年,时不时地吐出蛇信。   白年因为身体虚弱,无法保持长久坐姿,他往床头靠了下,朝这条蛇伸出一根手指往下压了压:“坐下去。”   蛇绷直了自己的身体。   白年声音虚弱,但是不爽的感觉非常浓郁:“我不喜欢仰着头看别的东西。”   蛇弯曲下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蛇尾连同大半个身子盘成了一个圈,仍旧直勾勾地盯着白年。   白年眯了下眼睛,他眼中带上了些笑意,而后啧啧啧跟抖狗一般地说道:“坐好。”   大蛇再次把自己的身子往下盘了一圈。   白年伸手:“握手。”   大蛇盘旋的身子顿了顿。   白年收回手,十分刻意地哦出一声:“你没有手。”   那蛇突然张开嘴,露出獠牙,白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它低下头吐出了好几个东西。   白年垂眸看过去。   “一、二、三、四、五。”   他数了下,他的小水母被这条蛇吐了出来,身上似乎还裹着些奇怪的黏液。   白年沉默地盯了片刻,有些嫌弃:“有点恶心。”   他说道。   门口突然传来非常大的动静,白年听见有人大吼道:“你不要再进去了,你一进去就发疯!”白年侧了下头。   门口传来有人撞到墙上的沉闷声音。   大门被打开,感觉也没多久不见的迟等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   因为近视以及房间太大的原因,白年只能模糊分清人影,看不太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而后对门口那个气喘吁吁的身影说道:“过来。”   迟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看见当道的蛇,一脚踹开后直接蹲在了白年面前。   白年在蛇恼怒的嘶嘶声中看向迟等,他啧了一声本来想问迟等是多久没洗过澡收拾过自己,见迟等眼睛一红,泪水唰唰流了下来,他把话咽了回去,舔了舔嘴唇:“我睡了多久?”迟等抬手恶狠狠地擦掉自己滚下的泪珠:“半个月了。”   白年沉吟。   迟等不可控地说道:“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白年伸手摸了摸迟等的头发,迟等一把扯下白年的手,放在了自己满是胡茬的脸上。   他抬手凶狠地擦自己的眼睛一边非常愤怒地说道:“他们威胁我,恐吓我,欺负我,不让我在这里陪您。”   白年侧过头往门口方向看过去。   鱼。   烟烟烟只见梁文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梁文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而后对着白年尴尬地挥了下手。   梁文心想到底谁威胁谁,谁恐吓谁,谁欺负谁?如果不是叶瓶水表示白年需要良好的医疗设备及休息环境来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迟等可能会在白年没醒过来的第二天就把他视线范围内能看见的所有人都杀了。   真是个疯子!梁文这个时候实在不敢进去打扰迟等跟白年说话,尴尬地打完招呼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迟等还在那里愤怒地骂道:“竟然是这个该死的爬虫,先看到您醒过来。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杀了!!”白年再侧头看了一眼旁边那条蛇,它对着迟等的背影吐了吐蛇信,看起来也想要把迟等跟生吞了。   白年盯着蛇看了片刻,迟等还红着眼睛在愤怒地吼叫着。   白年凑过去,手扶在迟等脸颊上,他在迟等眼皮上亲了一下,随后盯着迟等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闭嘴,听到没?”迟等骤然抿住了唇。   他不说话,红着眼眶盯着白年的样子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像是一只淋湿了毛的大狗。   白年就摸了摸他杂乱的头发,安抚道:“乖。”   迟等垂下头,用自己的手背抹这该死的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眼泪。   白年在他头顶亲了一下:“别哭了。”   他说。   迟等小声说:“我真的要疯了。”   他垂着头,手放在地板上,非常小心地用大拇指掐着自己小拇指腹,他说,“就差这么一点儿。” 第81章   白年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的时间,没法长久走动站立,迟等给他找了个轮椅,等他睁开眼的两天后,迟等推着他从房间里出来。   白年才发现了,有些什么奇怪的变化在他躺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   比如迟等推着他在这间装修如同某个市政府大楼的建筑物内走动,他所遇到的人在见到迟等时,都会十分恭敬地停下来喊上一声 “大人”。   “……” 白年在轮椅上敲了敲手指,在人走后,询问迟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告诉我了?”   他醒过来后,发现迟等的状况非常不稳定,所以到迟等的精神海中帮迟等稳定了下情绪。   等迟等情绪彻底恢复过来后,他们二人才出了房间,在这期间,他还没来得及问现在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关心,自己被迟等精神体吐出来的那几只小水母。   白年被几句 “大人” 喊愣了好半晌,他侧抬头去看身后的迟等。   迟等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嫌弃,认真思索了半晌后,他脸上带上了非常讨打的笑容,他说道:“他们非说我是他们的救世主,白老师。”   他自己说出来都像是在说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   “如果曾经有想法,把他们整个地下城一把火烧了,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话,我可能确实是他们的救世主。”   迟等槽道。   白年觉得应该值得吐槽的点有非常多,但他还是先挑出了一个非常值得讥讽的点,开口问道:“他们这个垃圾地方,需要什么救世主?帮这个完全没有法律法规的哨兵天堂占领全世界吗?”   迟等从身后挪到白年身旁,他蹲下身好平视白年,黑黢黢的眼珠看了白年好一会儿,他发现白年瘦了许多,脸色也白的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吸血鬼,他有些不爽,擅自转移了话题:“白老师,你觉得多晒会儿太阳会健康一点吗?”   白年嗤笑了一声:“有概率会得皮肤癌。”   迟等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重新找回了之前的那个话题:“那个叫阿夏西的话痨,跟我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我当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迟等认真想了想,随后点头,“好险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白年点了下头,示意迟等继续说。   迟等便说道:“他说要把地上的控制权,从那群把他们赶到地下的向导手中抢过来。”   白年疑惑地盯着迟等看了片刻,他学习过向导跟哨兵的历史,也非熟悉里尔市从经济危机、环境危机到精神危机期间的历史,从来没有那一段历史中说过,曾经有一群向导拿起武器把哨兵驱逐出了里尔市,甚至是驱逐出了地面。   白年没忍住讽刺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从宇宙大爆炸时开始吗?”   迟等不知道什么是宇宙大爆炸,他到现在终于能够分出自己的一两分神经来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顿在白年身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年看了好半晌,他看见白年消瘦的脸颊,看见白年无血色白皙的皮肤,看见白年干燥的嘴唇。   迟等心想——去他妈的向导哨兵的问题,这种屁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迟等眨了下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白老师,您肚子饿了吗?”   白年挑眉:“我刚刚在房间里才啃完了一根能量棒。”   迟等喔了一声,再问:“还需要再吃一点什么东西吗?”   白年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迟等的脑门,他想了想:“我觉得你可能要让那个什么阿夏西再出来讲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等被白年拍的眨了眨眼睛,他听话地应道:“好的。”   白年示意迟等起身继续推轮椅,迟等应了声,走到身后重新推起了轮椅。   白年又沉吟地问道:“还有你的精神体,怎么出来的?之前出来的都是不完整的形态。”   迟等提到这个推轮椅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正经起来,带上了些担忧的神情:“我不喜欢它。”   白年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摊了摊,他啧了声:“我还要听多少遍这样的话?” 白年心想,你是觉得我失忆还是健忘,你不喜欢蛇这件事我不知道吗?   迟等嘟囔起来:“我控制不了那东西,而且……” 迟等顿了顿,“它很危险。”   白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迟等声音中的担忧,他低着声音反问:“嗯?”   迟等说:“它能够吞噬别人的精神体,白老师。”   白年见怪不怪地哦出了一声。   迟等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它还吞噬过我。”   迟等轻声说,“很多年。”   白年眯着眼睛思索了好片刻:“你的意思是,你的精神体创造出的黑渊,让无数人在里面迷失?”   迟等一只犹豫着没有说出这种怀疑,他觉得这种可能会吓到别人,吓到白年,可是竟然被白年简单的像是说 “要去吃饭” 一样说出来了。   迟等扯了下嘴角:“白老师,我是个人造哨兵,拥有一个不可控的又可怕的人造精神体,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白年现在没空去关心一个精神稳定,但是情绪敏感的哨兵,他沉吟着缓慢说道:“它之前还吐出过我的精神体。”   白年顿了下,脸带嫌弃地说道,“感觉有些年头了,怪恶心的。”   迟等顿了顿。   白年抬起一根手指,一只小水母便浮现在了他的手指腹上,在无比明亮的空间内,它光线微弱地几乎不存在。   迟等呼吸顿了顿,他试图在自己碎片杂乱的记忆中去找寻一点跟这些微弱光芒有关的东西。   它们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的光芒几乎足以遮天蔽地。   迟等突然停下脚步,他躬下身,伸出手指去接白年手指上的小水母,就是这么小的东西,在光亮处这么微弱的光芒,却唤醒了他在无边黑暗中飘荡的灵魂。   他曾经像是游荡在没有白天的大海间的一艘无人航行的扁舟。   这些微弱的光亮,像是灯塔,指引迷路的灵魂找到方向。   这个光来自白年。   迟等长出了口气,他抿着嘴唇微微笑了下:“白老师,我曾经在黑暗中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然后见到了这一些微弱的光,我才想起我自己曾经是个人。”   白年几乎立刻理解了迟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非常久远的时光前被自己的精神体吞噬,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那大概是一段非常漫长的黑暗时光。   然后……   白年嗤笑了声:“那你或许最应该感谢,那些带着我精神体进入黑渊,然后还被你精神体吞掉的五个哨兵。”   迟等伸手抹了下自己的鼻尖,他低头龇牙笑了声。   迟等心想,怪他们可怜。   然后他又想,谁叫我幸运。   白老师代表我的幸运。 第82章   迟等把白年推进会议室时,会议室已经有人在了,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男人,在门推开的一瞬间就敛着自己的衣领站了起来。   在看见率先被推进来的白年时,阿夏西眉头微微一拧。   迟等随后从门外走了进来,阿夏西的眉头瞬间松开,他从椅子后走出来,径直朝迟等走过去,带着得体的笑容对迟等说道:“非常恭喜,您的向导醒过来了。”   这句话听起来的感觉,像是一个有人在公园跟遛狗的人道喜——“恭喜你的狗醒了”。   白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迟等作为一个社会化程度非常低的哨兵,并没有感到到对方话语中的不妥,他还向阿夏西点了下头,表达收到了他的恭喜。   因为他觉得白老师醒过来这件事也确实挺值得恭喜的。   他推着白年到了会议桌前,随意拉了个椅子坐在扶手上,心情非常好地礼貌开口道:“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些事,我不太记得了,麻烦你再讲一遍。”   阿夏西对着自己身旁站着的人招了下手,那人点头,随后走到一旁的酒柜处,从里面挑出了两个酒杯一瓶酒。   阿夏西一手拿着对方拿过来的酒杯,一手拎着酒瓶,走到了迟等身旁。   他把酒瓶、酒杯放到了会议桌上,垂着头倒了两杯酒,缓慢地推向迟等的方向:“您还想要知道什么信息,我跟您看过我的祖父留下的资料。”   阿夏西说:“如果不是您把他们从地狱救出来,那么就不会有我,也不会有不夜城。”   迟等手指轻轻敲了下玻璃杯,他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任何主观意识的想要救过任何人,他低头看了白年一眼,露出个 “我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的无辜眼神。   白年想了想,开口说道:“里尔市精神病院吗?你们是当时从那里逃出来的哨兵的后代?”   阿夏西连眼睛都不曾往白年身上挪半寸,他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身上突然散发出了战斗欲:“那群该死的向导,把我们关起来,给我们喂药,让我们像是老鼠一样躲到了地下来,我们是时候夺回我们的领地了。”   白年沉吟了片刻:“精神病院的医生,还是哨塔的哨塔的向导。”   白年说完顿了,又嘲笑道:“当时精神病院未完全觉醒的哨兵,顶多过万人。   现在你们却在地下建了一座城,” 白年嗤笑道,“那你们可真跟蟑螂一样能繁殖。”   阿夏西对于向导的轻视几乎完全植根于他的骨子里,白年挑衅的话语仍旧被他直接无视,他晃动着酒杯继续对迟等说:“这个世界不是有个俗语叫‘风水轮流转’吗,世界不总是像着他们向导的。”   迟等把自己面前酒杯往白年身前推了一下,在阿夏西慷慨激昂的时候,凑到白年耳边问:“白老师,您喝酒吗?”   阿夏西冷眼看了片刻迟等,他因为听信自己已经死掉的祖父的话,说会有一个人来到不夜城带他们回到地上,他还为此期待了很久。   他以为对方应该是个非常果决、厉害的哨兵,他以为对方应该是按照自己祖父所说带着对向导滔天的恨意而重新降临到不夜城,可对方在过去半个月只像一头没主的丧家犬。   阿夏西秉着自己从出生起,就一直听着这样的传说故事长大,在一大票几乎能填满这间会议室的兄弟姐妹中得到了祖父的青睐,又成为南区的老大,最后成为不夜城的城主,他愿意再多等这个据说能救世的人一段时间。   现在半个月时间过去了,阿夏西看见对方在一个向导面前软蛋一般的模样,心生不满。   他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手建立了南区的祖父也会有错。   阿夏西把酒杯 “哒” 得一声,放在了会议桌上:“我给您看过实验的记录,还有我祖父留下的影像资料,它们对您做过什么,你完全不在乎吗?”阿夏西心生不满,说话的语气便冲了起来,“您说过等你醒过来的那一天,要屠杀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向导。”   白年没忍住微微垂了下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的位置,轻笑着小声问迟等:“你原来真的有说过这种话吗?”   迟等凝着神认真思索了许久,最后沉默地吐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啊……”   白年抬起头看向冷着脸的阿夏西:“你说的那份资料跟影视资料,能不能拿出来看一下。”   阿夏西手掌猛地拍了下桌面,他躬下身子恶狠狠地等着白年:“这个地方没有向导说话的份!”   “……” 白年挑了下眉梢,他嗤笑道,“不知道你们地下城有没有所谓的‘种族主义’跟‘极端信仰’的概念。”   阿夏西挺直身子,凶神恶煞地开口说道:“我从出生起,就被告知我们哨兵优于所有人,是优秀的进化者,是神的恩赐。”   白年低头闻了下酒杯中的酒,他脸色平静,嘴角甚至含笑:“那么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把我想要的东西拿过来,那你可能变成一具尸体,回归你神的怀抱。”   阿夏西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般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是在我的地盘上威胁我吗?”   迟等侧过头看了阿夏西一眼。   阿夏西的笑声一窒,他似乎觉得难以置信:“你被一个向导生出来,被关在精神病院被他们实验,被他们人造成哨兵。   之后被一群哨兵抓起来,当成样本当成实验体,当成‘稳定情绪’的容器,可你现在竟然向着一个向导?!”   阿夏西难以置信地说完后,恶狠狠地瞪了白年一眼:“你在狐假虎威,令人作呕的向导,你们除了靠别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还能做什么?”   白年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往远处指了指,示意对方立刻把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都拿到自己面前来,嘴上非常不客气地承认道:“没错,我就是狐假虎威。”   阿夏西决定,他需要集结他附近的手下,把这个该死的向导以及根本不应该醒过来的哨兵都弄死。   他本来也不需要一个哨兵带他到地面上去,他从小时候起就已经立下要带领他的人民回到地上,而且他已经做好了计划。   地上那些脆弱的向导根本就不堪一击,他要把他们都关起来,都圈养起来,他们生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哨兵的进化优于所有人,而向导是作为哨兵的医疗袋而存在的,这是上帝的选择。   阿夏西狠狠地喝光了酒杯中的酒,他丢下酒杯,然后忿忿地转身,他从柜子里抽出了一大份的资料甩在了会议桌上,随后抬步径直走开。   迟等侧过头看了一眼白年,他小声问白年:“我出去一下,白老师?”   白年瞥了他一眼,而后扬了下下巴示意去吧。   迟等便紧跟着阿夏西离开的步子走了出去,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哨兵,在看见迟等出门时伸手拦了下:“老大说,让你们在会议厅等一下。”   阿夏西并没有走多远,迟等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见他正在跟自己的手下对话,脸上带着愤怒。   迟等啧了一声,他揉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关节,而后给自己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一人一拳头:“你们在拦谁?” 他可笑地问了声。   在两人倒下去后,他朝阿夏西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夏西已经发现了他这边的动作,他站在回廊的那边冲迟等吼道:“我已经喊来了我所有的人,你不会想要在这里跟我打起来的。   那么你屋里那个恶心的向导,还有你待在我地盘上的两个朋友,他们都会死!”   阿夏西暴怒地在原地跳脚:“我会把他们全都绑起来炸成碎片!!”   迟等越过几个栏杆,阿夏西已经从自己手下手中拿出了一把枪样式的东西,他枪口指着迟等,厉声呵斥道:“或者我应该先杀了你,再杀了他们。”   迟等眨了眨眼睛,他笑了一声:“我以为我们五十年前就抛弃了这种只会损伤身体的武器。”   阿夏西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的枪打不中你的大脑吗?”   迟等耸了下肩膀。   阿夏西冷着脸瞄准叩下了扳机。   “嘭” 得一声响回响在这一栋十几层高的建筑物内。   迟等再次回到会议厅的时候,白年正聚精会神又叹为观止地看着之前的那一沓资料。   迟等把阿夏西扔在了白年面前的桌子上,他走到白年身边来,垂下头在白年头上轻轻地亲了下,随后道:“白老师,这个人叫了很多人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白年翻阅的速度非常快,嘴上说道:“他们竟然让你的精神体,去承载这些发狂哨兵的所有糟糕情绪,企图用你来缓解他们的精神不稳定。”   迟等笑了声:“那有用吗?”   白年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资料:“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有那么一点用。”   迟等哦了一声。   白年手指又翻一页:“然后你跟你的精神体都失控了。”   白年手指点了点纸张,“在里尔市精神病院。”   迟等垂着眼睛盯着白年的头顶,因为睡了大半个月,白年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又因为有些疏于打理,头顶的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   迟等手指没忍住动了动,最后小心抬起来,轻轻捏了捏白年的头发。   白年仍旧在聚精会神地看资料,嘴上还时不时感叹几声。   翻了几分钟后,白年手指在指面上点了点——【2262 年,成员一致决定为了防止这种事情蔓延,必须得将一切掩盖,烧毁里尔市精神病院,销毁一切信息,成立哨塔,为了维护向导的权益】。   白年手指顿了顿,随后他仰起头看了迟等一眼。   迟等立刻收回了自己小心捏着白年头发的手指:“怎么了?” 他问。   白年说:“虽然隔了七八十年,我也不得赞叹,是非常天才的想法。”   迟等不解:“什么天才想法?”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后脸色不大爽地说道,“他们对我做的一切事情,非常天才?”   白年啧啧感叹道:“在还没有向导、哨兵、精神体这些概念的情况下,就有人能通过数据分析,并且还人为创造出了个非常夸张的精神体。   这非常天才,迟等。”   迟等臭脸。   白年又叹道:“他们发现哨兵的精神不稳定,且试图创造出稳定他们情绪的方法。”   白年垂下眼睛嗤笑了下,“竟然非常天才的企图用哨兵的精神体来吞噬抵抗那些负面不可控的情绪。”   迟等更加不爽了起来。   白年垂下眼睛,在资料里翻了翻,不急不缓地说道:“里尔市精神病院在 2251 年艾文博士离世后,到 2262 年,十一年期间,那些刚成为哨兵的哨兵伤害了非常多的向导,他们纯粹靠自己的本能把向导当畜生来对待。   而你,就在这个精神病院的地下,是刚觉醒的且逃离的向导用来作为拯救向导的秘密武器?”   迟等嗤笑:“听起来也并不怎么样。”   白年把自己膝盖上的资料扔到自己面前的桌上,然后他抬头歪了歪脑袋看向迟等。   白年啧了一声,如果是过去的白年发现了这样的资料,一定非常兴奋,他觉得在大半个世纪以前,有人在那种环境下,思考出了这么天才的想法,且确实在实践中有了作用,一定是件让他非常非常感兴趣的事情。   白年对谜题感兴趣,对一切让他感觉到聪明的事情感兴趣。   但是现在这个白年,他在非常兴奋地看完了这些资料后,对着迟等招了招手。   “过来。”   白年说。   迟等蹲下身子,他平视着白年,不爽地嘟囔道:“不管怎么听起来……” 我都非常可怜好吗?   迟等话没说完。   白年揉了下他的头发,一双淡淡的瞳孔盯着迟等,嗤笑了声:“当然,如果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那它们就是非常天才的事情。”   迟等往白年方向凑过去,他笑了声:“那发生在我身上,会变成什么事?”   白年撇了下嘴:“非常糟糕的事情。”   迟等凑过去轻轻地吻住了白年的嘴巴,他的牙齿在白年唇上轻轻地啃咬着,他的手掌摸到了白年的后闹手,终于得以揉上了白年毛茸茸的头发,迟等的满足感立刻填满了他的胸膛。   正在迟等准备加深这个吻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一声巨响给打开了,白年伸手拍了拍迟等的后脑勺,迟等不爽地从会议桌后站了起来。   他不爽地看向站在会议室门口手持各种枪械、凶神恶煞的哨兵。   迟等伸手擦了下自己的嘴巴,随后拎起被他扔到桌上的阿夏西,直接甩向了门口站着的一众人,他咧出一口白牙,非常嚣张跋扈地笑道:“我说,这个地方从此以后我做主,你们没意见吧?” 第83章   “我们应该看下这个!”   梁文冲进会议室的时候,白年正坐在椅子上看不夜城的资料。   距他醒来后也已经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他兴致勃勃地翻阅了他在阿夏西的地方能够找到的所有资料,梁文冲进来的时候,他才刚看完阿夏西家族的发家史。   在六七十年前,不夜城也只有大半个里尔市精神病院那么大,阿夏西的祖父靠自己的暴力,让好几百人听命与他。   他们开始占领地盘,形成组织,而后开始思索让自己及大多数人活下去的办法。   白年觉得非常有趣,一百年不到的时间,他们这群人被驱逐,然后找到了自救的办法,甚至发展出了自己的帝国。   梁文从抽屉中抽出了荧幕遥控器,他翻身坐在了会议室的长桌上,按着遥控器开始搜索节目。   白年瞥了梁文一眼,他盖上自己面前的资料本,嗤笑了声:“叶瓶水当救世主上瘾是吗,她准备把整个不夜城的向导都找出来,放到这里来让我的人保护?”   梁文非常费劲地搜索着电视信号,闻言槽道:“你的人?现在整个南区都是你的人了。”   如果有人不满意这个结论的话,迟等会想出不少于一百种方法让对方来满意。   梁文木着脸想着——迟等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白年一脸嫌弃,满脸带着‘所有南区的人都不配我的人’的不屑,他纠正:“只有迟等才是。”   梁文闻言无语,迟等都是你的人了,那么整个南区不都是了!   梁文想到这里顿了下,突然在桌子上侧过身看向白年:“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顿了顿,又道,“迟等有没有办法,把我们都带回里尔市去?”   梁文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越来越有道理来:“他都能把不夜城当成自己的后花园,碾死一个哨兵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   白年不急不缓地说道:“不可以。   因为不夜城的内在文化非常简单粗暴,谁厉害谁就是老大,用的是拳头说话。   迟等只要控制住几个主要的人物,在向慕强的哨兵展示一下他有多厉害,那么大多数人就会主动缴械投降。”   梁文脸色一顿,他自己想是一回事,但是白年竟然早就已经思考完了这个问题,让他觉得有些古怪——这完全就是个反社会份子吧?!   白年见梁文脸色微变,眼内浮出了一些调侃的笑意:“而在里尔市里,你不能只靠暴力就让大多数人都服你。”   白年说到这里,梁文搜索了许久的电台,终于闪烁出了画面。   荧幕画面内,一个年轻的女主持人对着镜头张嘴说道:“自从一个多月前的‘白色事件’过去,哨塔的发言人承诺了数条针对哨兵的有益措施,但是……”   白年盯着荧幕画面上面 “里尔市新闻” 的 logo 看了片刻,他伸手指了指画面上的 logo:“你以为哨塔的向导不想消灭哨兵吗?”白年笑道,“我小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见我老师的同事们告诉我说,哨兵都是未进化完全的野兽。”   梁文看见电视节目出来,转回身子:“对,我来让你看的就是这件事。”   白年说:“白色事件?”   梁文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好像是说,一个多月前有人跟媒体披露出哨塔针对哨兵的行为,还有什么因操作失误害死下黑渊的哨兵等等,总共罗列了哨塔的好几大罪状,甚至有提议说让哨塔以后只管理哨兵向导的精神问题,不要再参与里尔市的经济、政治建设。”   梁文啧了一声,“总之,哨塔好像因为这个人不知名的‘内部人员’提供的数条资料信息,让它面临了一系列的指控,以及让公众,尤其是哨兵对它信用产生了质疑。”   梁文津津乐道起来:“听说里尔市这一个多月也过得非常糟糕,罢工以及小规模的暴动。”   他几乎有些幸灾乐祸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白年的手指腹在桌面轻轻地点了一下,这是他所预料过的后果,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梁文幸灾乐祸完,一边盯着电视一边跟白年闲聊起来:“阿夏西跑好几天了, 迟等还在找他?”   白年淡淡应了声:“跑就跑了呗,我让迟等去西区、北区找他们老大聊一聊。”   梁文伸手挠了下自己的脑袋,脸色正经起来:“所以你跟迟等到地下城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自己掌控地下城?   白年哦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我没来过这个地方,在逃跑的路上顺便过来看看。”   白年也没想到,所有的谜题都在不夜城解决了。   他当初想要过来,真的只是纯粹想着反正没来过这个地方,来看一看。   梁文偷偷翻了个白眼,想着你们可真够顺便的,顺便就把当了好几年城主的阿夏西给赶走,自己来当。   白年似乎感觉到了梁文的鄙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梁文坐着的长桌旁,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不然你去问问叶瓶水,她当初从酒馆走出来的时候,是抱着救出所有不夜城被困的向导这个原因的吗?”   梁文闻言认真想了想一个多月叶瓶水的变化。   白年接着啧了声:“我敢打赌,她当初走出来的时候,绝对是抱着至少杀两个哨兵给自己垫背的想法走出来的。”   白年伸手拍了下梁文的肩膀,浑不在意地开口道:“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是随机事件,而你恰好是被选择的一方。   梁文觉得白年说话有些玄学,而且叶瓶水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得益于她自己的选择。   梁文觉得这得得益于叶瓶水是一个优秀的向导,坚强的女人。   梁文想到叶瓶水顿了顿,突然疑惑起来:“不过她就不害怕自己再遇到些发狂的哨兵,把她再次抓起来吗?”   白年说:“我让她告诉跟着她的几个哨兵,如果她出现任何问题,那么迟等一定会杀了对方。”   梁文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个纯粹狐假虎威的威胁,完全没有什么用,他突然又开始担忧起叶瓶水的安危来。   白年没有再搭理梁文,目光开始转向正在直播新闻的荧幕。   于此同时,穿着一身干练衣服的叶瓶水带着两三个哨兵冲进了一栋别墅里,她目光狠辣地把自己手中的纸扔到了开门人的脸上。   “根据新上任城主的新规,我们需要带回所有被圈养起来的向导!”   她二话不说地就往楼上走去,开门的男人一脸鄙夷地准备张嘴嘲讽她,她身后跟进来的几个哨兵盯着男人看了片刻。   男人仍旧满脸的嘲讽:“什么狗屁的新城主,狗屁的新规……”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一窒,自家门外露出了个金黄色的蛇眼,他瞪大眼睛,惊恐异常。   等到叶瓶水带着他花费巨资买来的两个向导后,他心脏才勉强恢复了跳动,他跌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已经浑身被汗湿了。   而那令人惊恐的蛇眼,几乎像是他的幻觉。   在会议室的白年盯着新闻中的女主持人挑了下眉梢,有的时候暴力对暴力有用,恐惧对恐惧有用,未知对未知才有用。   荧幕中那个举着话筒对着摄像头的年轻女主持人说道:“三天前一位自称来自不夜城的哨兵,在市中心伤害了两位市民。   我们在哨塔的警卫带走对方前,录下了一段录像,我们当时的主持人还伤人者产生了非常短暂的一段对话。”   白年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了叩。   荧幕的画面开始转动。   梁文侧过头凑到白年身边说道:“我想让你知道的就是这件事,一个估计是从小在不夜城出生长大的哨兵,从不夜城跑到了里尔市,而且他在众目睽睽下企图带走好几个向导,然后被报警,哨塔的人立刻便来了。”   梁文幸灾乐祸地笑了下,“但是因为之前‘白色事件’,很多人对哨塔失去了信任,同时喊上了当地一些比较知名的新闻媒体。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在这个不夜城哨兵被哨塔的警卫带走前,有媒体对这个哨兵进行了一段非常简短的采访。”   梁文砸吧了下嘴:“现在很多市民在主哨塔门口、及市政府门口静坐,要求让这个从不夜城来的哨兵进行一次所有人能够看的直播采访,他们要求哨塔公开所有信息,让所有人都了解到他们应该了解到的真相。”   荧幕画面中,出现了个白年眼熟的身影,他正被哨塔的警卫人员强压着,因为剧烈的反抗正在被强行注射 * 神类药物。   画面外有一个声音在非常大声地询问对方:“请问你说你是谁,是来自什么地方?”   白年张嘴打了个哈欠,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眼角带笑,明知故问的问自己身边的梁文:“这个人说他叫什么名字?”   梁文说:“他说他叫百二一。”   他槽了声,“什么奇怪的名字?”   白年点了点头,他转身往座位上走去,这个新闻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 白年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电话:“你说这个电话,现在能打到里尔市的主哨塔里面吗?” 第84章 (完)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啾!尾声   两年后。   不夜城南区办公大楼正门口,叶瓶水嘴里咬着一根电子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人来往嘈杂的大道。   梁文摸着脑袋从玻璃门内走了出来,他站在叶瓶水的身后问道:“你不准备回里尔市了吗?”   两年时间叶瓶水的头发已经长长,她披着一头乌黑的头发,虚着眼睛注视着不夜城五彩斑斓的灯光,隔了半晌才回道:“前段时间迟等问我,要不要留在不夜城。”   梁文脸露嫌弃地笑出了一声:“他还不是他家白老师在哪,他就去哪。”   两年前阿夏西从南区跑了之后,迟等一时间没有找到这个人,后来白年跟里尔市的哨塔打了个电话,具体说了什么叶瓶水不是很清楚。   之后迟等开始十分强硬地阻止东区再贩卖那些药物,迟等曾经带着仍旧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叶瓶水去东区谈判。   他在谈判桌上讲的借口还是,因为白年曾经因这种药而受到了伤害。   迟等态度非常强硬的表示,再发现随意贩卖的话就直接把人宰了。   为此,叶瓶水发现很多人背后议论迟等,说他是个没有脑子的纯疯子。   纯疯子挺好的,杀鸡儆猴了几次后,那些光明正大的卖场就变得小心起来。   东区的经济之前主要就是靠贩卖成瘾药物而发展起来,在迟等这个疯子强硬的禁止下,东区的老大带着一群卖货的哨兵造起反来。   奈何迟等最不怕的就是跟别人打架,而且他应该早就有准备,在东区老大召集人闹起来之前,他凶神恶煞地当着非常多哨兵的面非常凶狠地杀了对方老大。   剩下的众多哨兵立刻仓皇地逃窜开了。   叶瓶水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迟等派到东区去管理当地的。   之前的不夜城从来没有向导当某个区老大的情况,叶瓶水一路也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几度甚至被当地反向导情绪激烈的哨兵刺杀过。   叶瓶水长期睡不好觉,头发直掉,最危险的一次,她在东区最繁华的地方讲话时,自己身边迟等派来保护她的哨兵反水,她那一次差一点死了,或者说是差一点连死都不如。   那一次运气好,或者说她每一次的绝处逢生都仅仅是因为运气好而已。   后来白年来东区看她,给她换了一批几乎全都是从里尔市偷跑过来,且混得都算不上大好的哨兵来保护。   叶瓶水不知道白年跟这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这些哨兵显然比本地的那些哨兵要可以沟通的多。   贴身保护叶瓶水的哨兵是个女性哨兵,她是不夜城本地人,不爱说话,大多时候就坐在那里擦她的匕首。   叶瓶水在东区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有一次跟女哨兵闲聊,问她为什么做这个。   女哨兵擦着匕首冷声回道:“你也不看看你们这群人把我们的地方弄成什么模样了。”   叶瓶水看着女哨兵,她沉着嗓子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   女哨兵侧过眼睛冷看了叶瓶水一眼,然后道:“那个长得油头粉面的向导,跟我定了契约,说会让我去上面看看。”   叶瓶水仍旧疑惑。   女哨兵把自己的匕首聚起来,对着灯光端详了片刻:“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叶瓶水不知道,白年是不是每个哨兵都有一套这样的说辞,反正之后她的工作好了很多。   直到现在两年后,她回到南区来,是为了见证最后一批被找到的向导,他们被安全的送回里尔市。   确实也有一些向导不想走,但大多数的都已经精神异常,需要回里尔市进行系统的治疗。   而不想离开的向导,待会儿叶瓶水回把她们都带回自己的东区,毕竟东区现在对向导的态度算是最好的。   叶瓶水回头看了一眼,最近这几年时间只零零散散见过几年的梁文,对方现在大概算是她一个交流算不上密切的挚友,也是某种程度是哪个救过她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两年时间,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梁文年纪实在算不上大,加上这两年也没过二十五岁,他这两年时间一直跟着迟等到处跑。   他因为嘴巴会说,有些小聪明,跟迟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能跟人把话聊下去。   不夜城的霓虹灯仍旧五光十色,把这个地下城市照射得如若有阳光,梁文觉得这个地方跟他几年前刚来时没什么区别。   他伸手揉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刚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很长一段时间过的日子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他就因为骗到了一些钱,去酒馆消遣一番后出来放尿,遇到了迟等跟白年,生活就发生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梁文觉得有些好笑,一次放水引发的蝴蝶效应。   叶瓶水吸了两口电子烟,淡淡地开口道:“你猜迟等会不会带白年回里尔市。”   梁文吃了一惊:“开玩笑呢,他俩走了,这一大摊子事谁来管?刚刚才不上正轨,有点像样了。”   叶瓶水牙齿轻轻地咬了咬电子烟的烟嘴:“迟等的恋爱脑还不够明显吗?”   “……” 梁文沉默了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在外人看起来狂帅酷炸还疯的迟等,确实就是个恋爱脑。   梁文表示:“至少白年不是个恋爱脑。”   没想到叶瓶水闻言直接笑出声来:“这么久你还不知道白年这个人纯粹是看兴趣待事吗?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梁文沉默了片刻,不由自主地担忧起了自己这两个非常不靠谱的老大。   不过说实话,迟等做事其实还是非常靠谱的,但是一切靠谱的事情都是以白年的意愿为前提。   梁文觉得头秃,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电子烟盒,并排着跟叶瓶水两人在大楼门口面无表情地抽着烟。   吞云吐雾的白雾间,梁文看见有个瘦高面生的哨兵步伐不稳地朝他们方向走了过来。   梁文蹙了下眉头,怀疑对方已经对某些现在禁止的药物成瘾,他的身形瘦削,脚步虚浮。   梁文准备喊人带对方去做检查,看需不需要关进强制机构去给这个哨兵做下精神、身体恢复。   梁文侧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这个男人却突然失声地喊了声:“瓶水——”   梁文顿了顿,他纳闷地转头看叶瓶水,只见叶瓶水的脸在烟雾缭绕下显得冷漠异常。   梁文顿了顿,这个女人从一场浩劫中活了下来,这两年的变化尤其大,最开始的时候她看起来像是一朵没有依附便会立刻死亡的菟丝花。   可现在,她面色冷静地看着一个脸色惨白异常的哨兵喊自己的名字。   梁文问:“认识你?需要赶走吗?”   叶瓶水吸了口烟。   对方站在几节台阶下,声色哀戚地看着叶瓶水,失声般地开口道:“我这几年真的非常难受,我每天都想死,我想给你赎罪,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对不起你,瓶水,对不起。”   叶瓶水神色冷静地冲对方点了下头。   男人欲上台阶:“你杀了我吧瓶水,我这条命还活着就是为了见你的时候,为了还给你的。”   叶瓶水其实没什么话想说,曾经恨不得杀了对方,从酒馆活着出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报仇。   叶瓶水觉得这件事情跟善良与否无关,跟自己本性如何也没有关系,就是时隔这么多年,看见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抛弃过自己的人、把自己害进无间地狱的人,心底竟然都懒得翻起一丝涟漪。   那些事情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人类的记忆有修复功能,它不可能让你一辈子都沉浸在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里面。   叶瓶水的记忆修复功能尤其的好,她把电子烟放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突然在这一刻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非常棒的人类。   她天生带着些对事物不确定的性格,因为经历过的事情也对诸多事情缺乏自信,她曾经多次向白年表达过自己真的不行。   可是白年不是个能听人话的,她赶鸭子上架,骑驴找马,每一天都活得非常辛苦。   在看见这个本该面目可憎,可实际上跟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差不多的男人时,突然在这一刻醒悟自己的伟大。   她在面对曾经爱过自己、抛弃过自己又伤害过自己的人,面对当初恨得恨不得食其肉、吞其骨的男人轻轻地点了下头,面不改色地问道:“有事吗?”   男人的愧疚心被高高的举起来,又被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他向上走的步子顿了顿,迟疑地问道:“你原谅我了?”   叶瓶水摇了下头,再次平静地询问对方:“有事吗?”   男人张了张嘴。   叶瓶水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男人急速上前,意图追赶叶瓶水:“瓶水,你过得好……”   他话音未落,叶瓶水的女保镖冷着脸抵在了他跟叶瓶水之间,她侧身显出自己身侧的匕首,张嘴说道:“离她远点,不然我不客气了。”   叶瓶水回头看了一眼塞宁拉,疑惑了片刻:“你又躲在哪,从哪儿出来的?”   塞宁拉作为一个冷面保镖,并没有回答叶瓶水的话。   男人急切地在望向塞宁拉身后的叶瓶水,撕扯着嗓子急切说道:“瓶水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饭……”   叶瓶水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她在自我怀疑,自己多年前究竟看上这个男人什么。   叶瓶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币,朝男人扔了过去,然后转身离开了。   围观了一场大戏的梁文立刻跟上:“要不要我派人偷偷弄死他?”   叶瓶水睨了梁文一眼:“我没忘记我们年初定了新规定,杀害他人是需要负责任的吧?”   梁文想迟等那个暴力狂定得规矩算个屁,真男人就应该敢爱敢恨。   “不恨他?” 梁文问。   叶瓶水嗤笑了一声:“他也配?”   二人说话间,进入了大楼的内部,一边跟着路过的工作人员颔首打招呼,一边往楼上办公室走去。   路过一条长长的环形回廊,二人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白年正支着下巴坐在办公桌后接电话,迟等坐在办公桌上转动着手中的钢笔。   见他二人进来,迟等微微扬了下头,以视作打招呼。   白年白玉般的手指放在桌上,他脸上表情淡淡,嘴角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当然也非常想您,老师。”   迟等的拿着钢笔在桌面上轻轻地叩了两下。   白年看了他一眼,嘴上继续对着电话说道:“我不太懂这些事情,不然你直接跟迟等说?”   迟等脸上立刻带上了跃跃欲试的玩味表情。   白年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把电话听筒递给他,只故作遗憾地说道:“确实在电话里说不太好。”   白年摘下自己戴着的眼镜,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他神色平静地听了片刻,随后把电话递给了迟等。   迟等立刻接过电话,几秒钟后,他笑道:“当然,非常欢迎你们的到访。”   短暂的客气过后,迟等挂下了电话。   “外婆说话很温柔。”   聊完了非常重要事情的迟等,得出结论。   白年没搭理他,只问道:“她年纪大了,应该不会亲自过来,让谁过来,什么时候来?”   迟等说了个时间,随后道:“这两年到跑到我们这的哨兵人数很多,而且因为哨塔的信息隐瞒,已经让很多人产生了不满。”   白年道:“她说她年纪大了,要退休。”   白年想了想贺晴说的话,她说她已经七十多岁了,确实是老了。   “你对事物有你的理解,我也有我的理解。   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白年。   如果没有我们哨塔老一辈的人这么多年遏制哨兵的天性,里尔市也不过是第二个不夜城而已。”   贺晴这么说到。   “我在我的认知基础上,做了我觉得正确的事情,且维护了社会的稳定,也保护了向导。”   贺晴说,“只不过我老了而已,而你又正当年。   人类文明确实是在向前发展,我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世界曾经是我们的,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   人类文明的发展注定会要舍弃陈旧的那一部分,而白年又确实是他老师教导出来的好学生,也确实是他外婆的好外孙,一切都是这么的恰到好处。   未来会怎么样,白年不知道。   哨兵会发疯吗,里尔市变成另外的不夜城?贺晴那些经历过里尔市精神病院大火的老一辈,固然会非常担心这样的未来。   但是在文明的土地上生出来的新一辈,总会拥有新的追求。   因为时代一直在变。   没有人会隔空打一炮,去企图杀死未来的可能存在的敌人。   白年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了点,他看了一眼从桌上跳下去,去跟沙发上的梁文跟叶瓶水说话的迟等。   因为,有些哨兵是你的同学,有些哨兵是你的朋友,有些哨兵是你的家人,而有些哨兵是你的爱人。   半个月后,里尔市的代表团第一次来来到了不夜城。   他们在东区迟等的办公室内,跟迟等等人进行了一次公开透明的会议,会议确定了里尔市跟不夜城的合作往来关系,并确定逐步放开两地人员通行的问题。   大家都是地球大灾及人类大灾后留下的所留下的人类,理所应当应该友好互助。   开会当天,白年没有出席,他在附近一个宴会厅里看了一场一百年前的老电影,电影放到尾声,迟等就溜了进来。   白年在音乐响起的时候看迟等:“怎么了?”   迟等拉了个凳子坐在白年身边,因为是看电影,所以宴会厅的光线非常微弱,迟等在微弱的光线里盯着白年:“白老师,他们带消息说贺晴已经做好了退休准备。”   白年点头:“我知道。”   迟等笑了声:“你觉得他们推举的下一个哨塔的负责任是谁?”   白年几乎想也想地回道:“我。”   他笑了声,“家族企业。”   迟等突然转移了话题:“白老师,我们要不要回里尔市去啊?”   白年问迟等:“为什么?”   迟等凑到白年耳边小声嘀咕:“因为没有太阳,不能种花。”   他还没有忘记白年院子里种的那些杜鹃花,两年多的时间,可能已经死光了。   白年问迟等:“那这里怎么办?”   迟等脸上表情非常无辜:“当然是甩给梁文跟叶瓶水了。”   他还像模像样地解释起来,“一个过去总是被哨兵控制的地方,当然需要一个向导来中和一下。”   白年本来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在什么地方待都无所谓,迟等这么一说,他顿了顿,而后又感兴趣起来了,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打了个响指,随后兴趣盎然地说道:“有道理。   比如哨塔的下一任负责人。”   他凑到迟等耳边,声音带笑,“哨塔也确实需要一个哨兵来主持一下大局了。”   迟等闻言愣了好半晌。   电影结尾字幕播放完了后,荧幕开始变黑,宴会厅的光线更暗了。   昏暗又寂静的宴会厅把气氛弄得有些暧昧,白年摘下眼镜,盯着迟等在黑暗中的轮廓,问道:“现在还怕黑吗?”   迟等认真地回道:“这里不算黑,门缝跟窗户都有光线透进来。”   白年突然凑过来,伸出双手用力地按压住了迟等的双眼:“闭上眼睛。”   迟等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白年能感觉到对方的睫毛在自己手心中轻微下滑的触感。   白年问:“还有光线吗?”   迟等闭着眼睛,好半晌,回说:“有的。”   白年以为自己手指没压紧,就听见迟等突然十分开心地笑出了两声,随后拉下了白年的手,放在自己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面目白皙的白年:“在脑子里。”   他想了想又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胸口,爽快地笑道:“这里也有。”   白年的视力没有迟等好,他凑上前,盯着迟等的脸看了好片刻,而后非常满意地哼笑出了一声,他满意地开口道:“不错。”   迟等笑弯眼睛:“都是白老师教育的好。”   白年伸手摸了下迟等的脑门,点头说:“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迟等的喉结鼓动,好半晌呻吟般地吐出一句:“都是您的。”   白年非常满意地笑了一下。   迟等做事是个行动派,他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暴君一般地安排好了事情,他跟白年从不夜城离开的时候跟来时一样,两个人逃跑似地溜走了。   就像当初没什么人知道他们来一样,也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他们走了。   两个人从地下室走到阳光铺撒的土地上,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带着温暖的。   从不夜城的东城区通道上来,到达的目的地是艾文大学某栋宿舍楼,四五月份的春季,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   学校宿舍教学楼前的草坪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草地上聊天看书,天气很好,一切都非常温馨。   出校门时,白年经过了自己曾经待过的办公室,也经过了自己曾经上过课的教学楼。   迟等对于阳光下的一切都显得兴趣十足,过去他跟白年来过几次艾文大学,不过那个时候白年对他算不上多有耐心,至少没有现在有耐心。   他曾经问过白年很多无聊的问题,都被白年丢在地上无视了。   现在天气非常好,迟等觉得他跟白年必须得像两个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在阳光下聊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迟等问白年:“白老师,您过去在这里教书吗?”   白年被久未见过的阳光刺得一路眯着眼睛走路,他脸上的表情仍旧跟很多年前走在校园时一样,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冷淡,说话的语气却温和平静:“教过几年。”   他似乎想了想,笑了一声,“算不上负责。”   迟等几乎可以预料当时自己没见过的白年,对待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态度。   两人一路不咸不淡地聊着些,对于过去的白年而言毫无意义的话题,他们经过学校的新闻系,有学生在附近做外采的作业,因为是上课时间,他们周围没什么人经过。   在远远地看到白年跟迟等后,两个做采访的同学加速跑了过来,他们胸前挂着自己的学生证件,小跑地跑了过来。   做主持的女生长相甜美,语速非常快的自我介绍了起来:“二位好,最近临近毕业期,我实习工作需要做一份采访资料,能不能请二位帮帮忙?” 她看着来人,双手合十乞求道,“拜托了。”   白年盯着女生看。   迟等立刻好奇万分,笑嘻嘻地问道:“采访什么?”   女生立刻拿起话筒,摆上了专业的姿态,她询问道:“是关于最近里尔市跟不夜城建立联系跟合作,您觉得这件事情,对我们的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行。”   女生话音才落,白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抬步就走。   迟等闷笑了声,准备抬步去追,那女生突然大喊了一声:“你是白年白老师?”   迟等跟过去的步子顿住,他看了眼白年不急不缓离开的步子,往回挪了两步,问女生:“你认识白老师?”   女生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满脸的郁卒:“我大一时候,第一次做外采作业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人,他当时也是这么回了我两个字。”   人对于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专业上的失败,总是会印象深刻。   迟等脸上便更加兴趣盎然了起来:“当时问了什么问题?有留下跟他有关的影像资料吗?”   女生撇了撇嘴:“当时哨塔颁布了新的精神稳定类药物管理法,我们老师让我们在校园进行随机采访,看众人对这个新规的看法。”   迟等可以想象,自己最开始见白年的时候,对方身上那种看不起任何事物的高傲态度,迟等觉得好玩。   而后又想到,如果当时来治疗室找他的 “白年”,是一个脾气温和、礼貌待人、负有责任又为人师表的 “白年”,他们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迟等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无法想象这样的白年。   迟等眯着眼睛看了面色不爽的女生。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白年,是那种性格的话,迟等毫不怀疑,他在登堂入室白年家的没多长时间,就把白年连骨头带肉的吞进了肚子里。   他唯一能变成正常人,且成功维系了一顿稳定关系的原因,也只有这个情绪稳定、又对诸事不耐烦、看不起大多数人的白年,能够控制住他,能够托住他。   迟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问女生:“当时的采访资料还留着吗?”   女生说:“我的每一份作业都会存档。   你想要干什么?”   迟等想了想,最后看了眼女生身后的镜头,他笑了声,随后往后指了指:“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也帮你完成的一下你的采访作业?”   白年在教学楼门口等了有一会儿,迟等才姗姗来迟。   白年瞥了迟等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在做什么?   迟等笑嘻嘻的:“做了个采访嘛,帮助一下同学。”   白年嗤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乐于助人?”   迟等笑:“从今天开始的。”   两人拦了一辆车,艾文大学回了家。   本以为几年时间,家里的应该一片狼藉,破败不堪。   白年下车,准备回家找自己放在家中的钱结账,推开院门,却发现自己院子的杜鹃花仍旧开得鲜艳异常。   这间房子跟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缓慢地打开里屋的门,走到书房里, 从自己抽屉里拿出自己习惯性扔在里面的钱。   那叠钱仍旧整整齐齐地放在抽屉里,白年抽出两张,不急不缓地走出去给司机付了钱。   迟等站在院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闷着嗓子笑,“还是白老师跟我浪迹天涯几年时间,都是我在做梦?”   白年说:“我十八岁的时候,决定从老师家离开,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   他顿了顿,突然失笑,“这间房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像是永远都有人住。”   迟等醒悟:“是外婆打理的。”   他喊贺晴喊外婆喊得比白年顺耳多了。   为此白年古怪地看了迟等一眼,迟等没觉得丝毫不妥,他还特意去看了看开得鲜艳的杜鹃花。   白年过去非常缺乏同理心,感情向来不在他人生的考虑范围之内。   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突然像是开了个缺口,内心柔软了一下。   他的外婆,已经快八十岁了,是一个失去过自己独女的母亲,是一个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弄得有些狼狈的外祖母。   白年人生中难得反省自己的不对,做事一意孤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垂下眼睛,看了下自己脚下被照料的郁郁葱葱的草坪。   他不觉得他做错了,只是没有做得更好而已。   至少跟一手把他养大的外婆相比,他做得确实还不够好。   白年伸了个懒腰,他瞥了眼在观察花圃的迟等,张嘴说道:“晚上跟我去外婆那里一趟。”   迟等在百花丛中回头看过来:“去做什么?”   白年回道:“去负荆请罪。”   迟等脸上带了一点茫然,从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伸手挠了下自己的鬓角:“现在就走吗?”   白年说:“先收拾下。”   他扯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有些嫌弃地开口说道,“我得去洗个澡。”   迟等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笑:“好的。”   白年二十分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电视正开着,迟等坐在他过去睡过很久的沙发上。   白年擦着头发缓步走到沙发后背,他问迟等:“你不要去洗个澡?”   迟等坐在沙发上,用后脑勺对着白年,他嘟囔道:“我应该跟您一起进去洗的。”   白面无表情地擦着头发。   沙发正对着的电视机突然亮了起来,电视屏幕上映出了迟等的脸。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也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前擦头发的白年。   “已经开始录了吗?” 迟等视线往旁边瞟了下。   画面外有个白年刚刚还听过的女声小声回答说:“已经开始了。”   迟等视线移回来,他盯着镜头。   好半晌,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能称为羞涩的表情。   “白老师,” 他说道,“您什么时候跟我求婚啊?”   沙发后擦头发的白年手顿了顿,他垂眸看下去,迟等耳后一片红,好像不好意思。   白年失笑,他不知道脸皮其厚的迟等原来也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害羞起来。   白年把自己头上的毛巾盖到了迟等的头发上,而后几乎有些坏心地慢条斯理开口道:“现在就可以去盖章申请成为法定伴侣。”   迟等噌得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他扯掉自己头上还带着洗发水香气的毛巾,支吾地质疑道:“现在、现在就去吗?”   他懊恼地想着自己现在立刻得去洗个澡,然后换上一套得体的西服,或者需要准备一束鲜花,还是戒指?   迟等焦虑万分,恨不得一双手一次性能立刻完成几百件事情。   而后就见仍旧悠哉站着的白年,对着他笑出了一声。   白年脸上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容,问迟等:“不过你有能够证明你身份信息的证件吗?” 白年调侃道,“打结婚证,是需要身份证明的,宝贝。”   迟等愣在了沙发前。   他到目前为止仍旧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