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疗》作者:狭骨   他只点三号技师。   Original Novel - BL - 中篇 - 完结   HE - 现代 - 正剧 - 因缘邂逅   年上   吴琛x何清   大老板(31)x小技师(19)   一切都要从一场葬礼后的足疗说起。   攻有房有车有妻有女,受半道辍学一穷二白。   老谋深算和不谙世事,大灰狼和小白兔。主攻视角,先走肾后走心。   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儿,可能有些抑郁的现实向。   *   文中涉及的法律or医学内容(财产纠纷、遗传病等)均为胡诌,不具任何参考性 第1章   外面在下雨,于是,吴琛第一次走进了公司对面那家按摩会所。   藏青长柄伞挂着水珠,刚收起来,就有服务生接过来帮忙放进伞桶。   “先生您好,需要什么服务?”前台挂着微笑问。   吴琛素来不注重养生,对菜单上花里胡哨的套餐毫无概念。他一垂眼,瞥见自己鞋尖上的泥泞,便皱了眉,在页面最后一行敲了敲手指,“足疗。”   前台应声,忙不迭又要推销薰衣草精油,被吴琛打断,嘱咐说:   “找男的。”   几个小时前,他肃穆地站在送葬队的首位,此刻深灰色西装外面还沾着一层清晨山野间的寒露。   好在单人间里温度烘暖,灯光昏暗,沙发柔软,空气中还有若有似无的橙皮熏香,一切都充满了放松舒缓的效果。   他这几年忙得脚不沾地,又没闲情逸致的消遣,秘书早劝过他和下属们一样,干脆来这儿办张卡。他记得张瑶也热爱去美容院做推拿,每次做完都像只被重新擦亮过一遍的花瓶。   认定是心理作用,是小资主义的消费陷阱,多少年来,吴琛不齿也不屑。   然而,今天他请了一整天的假。从墓地回来,魂不守舍兜回公司,被写字楼门口的保安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吴总好!”,才想起自己不用上班。   停完车,吴琛在底层新开的咖啡厅买了杯冰美式。工作上,他拼起来不要命,废寝忘食,昼夜不分。难得浮生偷得半日闲,倒生出一种巨大的空虚。   正焦虑着如何杀时间,暴雨倾盆而泄。吴琛朝玻璃门外望去,瓢泼雨中,黄底黑字的招牌影影绰绰亮着。   因而,此时的他,眉关紧锁,烦闷如无可奈何下榻褴褛旅店的权贵。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两次门,吴琛才清了清嗓子,却仍然没好气地命令:“进来。”   何清抱着木桶进门时,客人正翘着腿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除了那双对着他的鞋底,全身上下可谓纹丝不乱,一尘不染。   何清认不出名牌,但他家以前在老家镇上卖过布料,只一眼,就看出这一身的行头都不简单,更何况那他从未见过的泛着光的手表和袖扣。何清心头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他上班第一天,服务的第一位客人,就是位气宇非凡的西装革履。   他听会所的姐姐说过,越是商人,越是吹毛求疵。何清还处在试用期,一旦收到投诉,只能从会所提供的宿舍楼卷铺盖走人。   出师不利。   何清拿出从前在最后半小时解数学压轴题的临危不乱,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出错。   幸好,客人很是疲乏的样子,一刻钟不到,很快昏睡过去。   背后的挂壁电视不断变换灯光,何清卖力地给客人揉着小腿,想着是不是该把音量调低,无奈腾不出手。   刚刚他要给客人脱鞋,被拒了。想帮客人挂围巾,客人已经站起来,自己在门后挂好。   何清看了眼那条带着硕大LOGO的浅灰羊绒围巾,再偷偷用余光去观察客人。   看模样,是个约莫三十不到的男人,连睡着都很严肃的样子,皱眉抱着手臂,高挺的鼻梁在脸侧落下一块阴影。外套解开两颗扣子,结实的胸膛在白色衬衣下微微起伏。英气俊朗,是经常去健身房的身材,何清暗暗地想。   就像他手里劲瘦的小腿,很紧实,经络却硬。应该是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严以律己,却紧绷得过了头,不曾想过放松。   何清的心稍稍松了下来,看来可以相安无事度过这九十分钟了。   “不好——!”   毫无征兆的,电视里一声凄厉的叫喊,两人同时被吓了一个激灵。   吴琛醒了,用力揉着眉心。何清诚惶诚恐,手上的动作不敢怠慢,无数条倒背如流的礼仪术语在脑中闪回。   “……我睡了多久?”   “四十分钟不到!”吴琛迅速回答。   客人还犯着懵,反应几秒,长长“哦”了一声。   何清忍不住瞟过去,确认几眼客人的脸色,才默默松下一口气。   手机反扣在茶几上,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有多少新推送的财务报表,吴琛宁愿百无聊赖看着电视。   《霸王别姬》,程蝶衣正泪眼婆娑跪下,这是这台许久未更新过系统的老旧数字电视唯一一部付过费的经典电影。   从小到大,吴琛感兴趣的文艺作品屈指可数,很快耷拉下眼皮,视线落在小技师低垂着的头顶。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肥大工作服下的节节可数的背脊,还有他坐直了身子时,领口露出来清瘦的锁骨。   吴琛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肆无忌惮地端详起这位小技师。   还挺俊。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清逸,像隔壁部门几个新来实习的女大学生,午休聚众花痴的日本明星那型。   只是看着年幼又孱弱,不知哪来这一手劲道十足的力气。步步到位,通体舒畅,仿佛打通脑后好几根阻塞已经的神经。刚开始按吴琛就在思索,只是没过多久,就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一路梦到周庄。   “哪儿人?”   被点名的小技师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报出一个两个字的地名。   吴琛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很想抽烟。想到是室内,他拿过手边的美式,吸了一大口带着融化冰水味的酸涩。他把杯子放下,不打算再喝第二口。   他脑中出现公司电梯里的慈善广告,里面破败的墙垣和坑洼的地面,镜头一转,被救助的孩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   “那儿山挺美的。”   他感觉到脚底的力道缓了一刻,小技师第一回抬头,那双眼睛干净又漂亮,目光不偏不倚向他投来。   “您……您去过呀。”   “没有,听说过。”   吴琛确实听说过。   两年前,他去喝大学室友孩子的满月酒,室友醉得眼下红成一片,拍了拍他的肩,说这些年就他混得最好,他们几个都羡慕他的幸福美满。   吴琛端着酒杯,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回说瞎说什么呢,你儿子也挺可爱的。   室友笑而不语,深红却从脖子漫到眼角。   那天晚上,吴琛才知道,室友为了单位仅有的一个晋升名额,主动申请去为时两年的支援工作,下个月就出发,正好错过孩子最稚嫩的成长期。   室友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打了两个字,自嘲道,是个地图上都没有署名的小地方,随后给吴琛一张张翻着那里的实景照片。比想象中还糟,唯一差强人意的景色,只有一片葳蕤的山脉。   回到桌边,吴琛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大学男生宿舍胡闹的日子,爆肝复习的考试周,成片被抛上蓝天的学士帽,白纱和黑色礼车,伴随着笑声的婴儿啼哭。   再之后的日子,却像所有颜色都融在一起的油画,趋同成模糊的一团。   眼前,小技师看上去还是在上学的年纪,皮白肉细,不像室友偶尔在朋友圈分享的灰头土脸的看店童工的模样。应该是从小像颗糖似的被捧在手心,却因为什么,现在必须吃苦。   像是冰块融化在咖啡里,吴琛的思绪,也逐渐浸没回那晚醉酒的心情。   为了生活,有人甘之如饴前往的地方,却有人拼命想要逃离。就像天生趋光的飞蛾,义无反顾扑往一个又一个的火炉。吴琛的人生远不止乏善可陈,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就站在了一个被所有人羡仰的位置。但应该很少有人会相信,那一晚,吴琛是真的也想成为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蛾。   “先生,结束了。”   “嗯。”   何清低头整理好东西,抱起盛着满满温水的木桶站起来,忽然一阵低血糖,四肢乏力,眼看那一滚水就要洒出来。   “诶——”   吴琛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紧紧握着,只觉得那么细,一只手掌就能圈住。   满分服务差点功亏一篑,何清惊魂未定,还在后怕里,那句感谢被彻底噎住。   “你到底多大啊。”吴琛似笑非笑,揶揄一句:“不会没成年吧?”   何清抿着嘴,抬头去看他那双眼睛。   此刻,两人身后的屏幕正在滚动字幕,借着一派暗黑的光线,何清如此堂而皇之地看进他眼里,只觉得客人越发好看,眉眼越发深邃,内心露出一阵卑怯。   “……十九。”   低下头,可又抬眼,补充一句:“成年了,合法的。”   吴琛笑了。   他放开手,走到墙边把灯打开,突如其来的光明微微刺痛两人的双眼。他觉得挺有意思,按着他的商业逻辑,都猜得到这种服务后会自荐打赏,一看就是新手,全程战战兢兢的,尽职尽责完只想赶快溜之大吉。   吴琛很少和人闲聊,投其所好的服务人员尤是。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大概小技师的眼神让他想起慈善广告里,心无城府的山区孩童。和所有扑火的飞蛾都不一样,像只为自己照亮的萤火虫。他竟倚在墙边,插着口袋,径直看向何清:   “将来什么打算?”   闻言,何清“啊”了一声,仿佛躲在角落的学生,被想到会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他看向怀里一汪逐渐冷却的水,映出自己的波动着扭曲的脸庞。   “以前就想好好上学。”   又毫无芥蒂地笑了笑,表情幸福,仿佛抱着的是一捧鲜花,或是一袋糖。他说:“现在就想保住工作,给客人按一辈子脚。” 第2章   气氛陷入微妙的沉默。   说完,何清低着脸,往瘦小的肩上蹭汗,一滴水掉入桶中,消失不见。   吴琛没说话,安慰和鼓励好像都不合时宜。明明是一句很宿命的话,但心底某处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了一根琴弦,轻扬起沉寂已久的尘灰,鲜活了片刻。   吴琛转移话题:“结账在前台?”   何清也很快回归专业态度,答:“嗯……现金刷卡都行。欢迎,欢迎下次光临。”   然后就不动了,继续低着头,好像必须让客人先走,否则就得一直抱着木桶干站着。   吴琛抬手看一眼时间,傍晚了,抬脚正要离开,一个胖胖的男人探进脑袋。   “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   “嗯。”   吴琛看了眼他胸前名牌上两个字,同时,身后的何清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经理。”   男人敷衍地点了下头,又笑意盈盈对着吴琛:“服务体验怎么样?”   “很好。”   经理客气地笑着,往屋内扫了一眼,随即脸色一变。   “小何,怎么回事,果盘怎么没上?上班第一天就出错,还想不想干了?”   如梦初醒,何清瞬间臊红了脸。   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从不会找借口,刚鼓起勇气期期艾艾认错领罚,一只温热的手掌按在他的肩头。   “没事。”   不知道是对谁说。何清抬头去看吴琛,对上吴琛波澜不惊的眼神。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这个男人,不知为何,何清心跳又慌又急,像一锅煮开的水。   很短暂的时间里,何清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吴琛冷漠地拒绝服务范畴内的主动代劳,自己小心斟酌的回答,差点倾盆的水桶。时间再往前,病床上比病危通知书还单薄的老人,带着攥皱了的休学申请书敲响教务室的门,长夜无垠,他坐在飞驰的绿皮车里观望窗外起伏的山峦。   他只身来到这里,是孤注一掷,输无可输。全部重来,全部作废,何清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   幸好吴琛的眼里有阅尽千帆的淡然,慢慢的,让他心中的沸腾一同归为静水。   吴琛捏了捏他的肩头,力道像在安抚。就像刚才自己带给他的效果,轻缓又放松。看着他,悠悠对经理说:“我让他别上果盘的,没胃口。”   经理连连赔笑,象征性教训了何清几句就走了。房间再次只有两人,何清小声叫住正要出门的吴琛:   “先生……谢谢您。”   扣好外套的吴琛恢复清明,正在手机里确认文件,闻言,头也没抬,却在门口驻足两秒,“我也是第一次做足疗,不想扫兴而已。”   刷完卡,前台小姐问吴琛服务感受如何,需不需要办卡。   吴琛拒绝,想到什么,瞥了眼收据。   上面的最后一行写着,三号技师:何清。   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到家临近七点。   门一开,一声娇滴滴的尖叫。张瑶正举着个擀面杖,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吓死我啊你,我以为有贼呢……”   又后知后觉:“……你今天下班这么早?”   吴琛以为她在开玩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打破沉默的是卧房开门的声音。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儿趿着拖鞋走出来,两根细细的马尾上是夸张的仿真水晶蝴蝶结。   对他的存在熟视无睹,看大街上的陌生人似的瞟他一眼,自顾自走进厨房倒可乐。完全遗传张瑶的甜腻嗓音不高兴地嘟囔着:“什么呀,我以为披萨外卖到了呢。”   女孩离开后没关灯,留下一个空旷明亮的厨房。吴琛看过去,只见地板上躺着一个巨大的橙色购物袋,餐桌上是个崭新的鲜红色的手提袋。张瑶显然已经完全忘了刚才那个问题,拿起刚刚随手放下的一盒蓝莓,翘着兰花指往嘴里送,整个人被客厅开着的六十五寸液晶电视里阿宝色调的脑残偶像剧深深勾住。   这就是我的生活,吴琛想。   这就是所谓的被所有人羡慕的生活。   前天他爸被确诊脑死亡,今早出殡。眼前这个女人,以天冷了起不来为由,缺席了葬礼。其实张瑶和他几年前去世的亲妈很像,不学无术的草包大小姐,生完孩子好多年,脸蛋和身材还保持得和高中生一样。吴琛甚至怀疑,自己继承的不止父亲的制造公司,还有看似健全,却冷漠疏离的家庭关系。   像被一拳击中,吴琛突然有种感觉,出生开始,他就被安排在一盘绝无可能翻盘的棋局。   大学以前,吴琛生活的每个方面都相当闲散宽裕。父母没空细致入微地教育,只是定期远程下达要求和指令。每年陪他吹生日蜡烛的是保姆,每次家长会,勤勤恳恳做笔记的是司机。   高考完,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抽离角色已久的父母才知道,吴琛放弃了本地一流理工大学的保送,选择了一所外地的医学院。最开始和家里冷战的两年,吴琛把母亲私下打来的经济支援全部退了回去,靠着奖学金和做家教维持日常,每年只在过年回家,和父亲相对无言。   毕业前夕,吴琛通过一个闭关钻研大半年的获奖课题得到保研名额。父亲却第一次亲自从沿海飞来这座气候干燥的内陆城市,找到他,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回家接手生意,要么去英国读两年商学院。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第三种属于自己的选项,吴琛只觉得荒唐可笑,沉着内敛的他第一次在学校实验室和亲人大声争吵。   又是一年暑假,吴琛一部分同学已经正式入职。他用剩下的存款,买了两件昂贵的礼物,带着平静和些许歉疚的心情踏上了目的地为海港的飞机。只是刚到家,还没把第二张忤逆的入学通知书拿出来,就看到床榻上输液的母亲。父亲像是老了十岁,一言不发地递给他一张他最清楚不过的恶性诊断结果。   那时候,吴琛才彻底明白,他生来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就像长在笼子里的鸟,再怎么飞,也插翅难逃。   短短几年内,吴琛把二十多年来都无处安放的叛逆、成长、懂事、孝顺,全数消耗。母亲说什么他都无条件答应,如同一个无底线溺爱的家长。   在熟悉公司业务不久后的某天,母亲打来电话,让他下班直接开车去一家私厨。挂了电话,吴琛沉思着,果然,当晚同桌的还有另外一对精心打扮的母女。   事情决定得很迅速。婚礼、产房,一切都按照幸福美满的最高标准进行。这场以喜剧结尾发展的剧目由家长们导演,他乖乖配合演出。最后只是顺理成章地、麻木地扮演,连对自己的心情好坏好像也都不再值得在意。   甚至,看过父母对着摇篮里的婴儿发出笑声后,吴琛走在路上,会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想要直接穿过亮着红灯的马路。   偏头疼像午后的暴雨,突如其来发作。   吴琛抬手掐着自己的后脖子,低头,发现鞋尖不知何时被谁擦得干干净净,正泛着程亮的光泽。   还有散落在旁边,一大一小两双高定的荧光粉皮靴。   没由来地,吴琛想到下午昏暗的小房间里,挂壁电视闪着刺眼的白光,程蝶衣撕心裂肺的那句:“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年,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还有,面容清秀的小技师,一身洗褪色工作服,羞赧地笑着:“我想给客人洗一辈子的脚。”   身旁同床共枕八年之久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张瑶没听清,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正在咔嚓咔嚓嚼薯片的女孩却怔怔地转过了头。   如果说,接二连三的死亡,狠狠敲击着吴琛残破不堪的心脏。那么,撬开最后一颗深埋的铁钉,让情绪泄洪的,就是这两句双声道般在耳边振聋发聩的“一辈子”。   脑后有根神经在隐隐抽动,吴琛的目光像把不动声色的利剑,看着她,像在看自己的母亲,也像在看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更像在看一团并不好闻的空气。   吴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我要离婚。” 第3章   国际小学门口,停满了来接孩子的私家车。   路边的梧桐树下,有些家长正扎堆聊天。吴琛靠在车门上,双手插袋,下颌紧绷,一身充满戾气的冷漠。直到某个班级鱼贯而出,视线才恢复焦点,迈步走上前。   “安安。”   双马尾女孩停下环视的动作,毫不客气地质问:“你来干嘛?”   吴琛纵容地笑着,蹲下来,尽量与她平视,“爸爸来看你,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慕斯蛋糕,就在车上。”   闻言,吴安安睁大小眼睛,显然是心动了。   吴琛心中胜券在握,站直了,朝女孩伸出手,却被一巴掌拍开。   “我不要你来接我!也不要你的蛋糕!坏人!”   “你要和我妈妈离婚!我就不要你!”   吴安安的声音又尖又细,生生划破沉浸的湛蓝色傍晚天空。吴琛如置众矢之的,面无表情地僵直着,周遭不断有带着责问的眼光和唏嘘刺来。   骚乱中,门口的保安迅速赶来,手上扣着警棍,盘问两人的关系。像找到救兵,吴安安眼珠一转,立刻躲到保安旁边,抬起小手,举着把枪似的对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爸爸,他是坏蛋!保安叔叔,你快打他!”   喧闹更甚。   吴琛却低低笑了。   他摇摇头,像看了出轻松愉快的好戏,眼里却是一片毫无温度的漠然,“吴安安,说谎不对。谁教你骗人说这些话的,以后让她别这么做。”   一语中的,吴安安毕竟还小,一下子慌了,满脸通红地噎住。围观群众正一头雾水,一张熟悉的面孔扒开人群,吴琛看过去,皱起眉头。   王妈跑地气喘吁吁:“吴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说完,王妈转头,不好意思地向保安证实吴琛的身份。保安眼熟王妈,狐疑地看了三人几眼,重回岗位。待人群散开,吴琛沉着脸,问道:“王妈,怎么回事,张瑶呢?”   王妈偷看一眼一旁任性生气的小主人,走上前,低声说:“太太下午在和朋友喝茶,堵车……说是实在赶不来。”   吴琛直戳了当:“你被张瑶安排来接送安安多久了?”   犹豫了一下,王妈坦白:“您搬出去以后,就一直……”又恳求地看向吴琛:“吴先生,我得赶紧接安安回家了。就不麻烦您送了,否则夫人看到您的车,又得骂我……”   吴琛深吸一口气,了然地点头。   跟着慢慢走到两人到打车的路口,开车前,吴琛俯身,温柔地对女孩笑,“爸爸下次再来看你。”   吴安安置若罔闻,留给外面的吴琛一个酷似张瑶的侧脸,重重按着按钮,车窗决绝地闭合。   为了约谈律师,吴琛推掉了很多近期的大项目,余闲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把车停到一条静谧的林荫路上,藏青色的夜色压下来,整条空旷的街都压抑起来。忍了一个白天的烟瘾此刻发作,吴琛降下车窗,点了根烟,拨通张瑶的电话。   这是吴琛提出离婚以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张瑶。   那晚,无论张瑶如何哭闹,吴琛始终是同一句话。最后,鞋也没换,吴琛一身孑然住回自己结婚前买的单身公寓。他并不担心张瑶和吴安安的生活,她们母女俩绝不会亏待自己,因为那之后,张瑶变本加厉地刷着他的副卡。   同时,张瑶以共同的女儿作为拉锯战的筹码,不让吴琛接触到吴安安。她赶走了从小接送吴安安的吴家的专属司机,高价叫回了年初请辞的阿姨王妈。   吴琛承认,他工作忙碌,张瑶爱玩,吴安安缺乏家庭关爱,他自问有愧。此次分居,既然张瑶不让自己见女儿,吴琛只希望她能拿出时间,好好陪陪吴安安。而非像现在这样,仍然贪图享乐。   响了三下,电话接通了。背景明显是充斥着聒噪女声的笑闹,吴琛深吸口烟,开口。   “张瑶,如果你没时间照顾安安,我可以随时把她接走。”   “安安的抚养权的问题,我的律师和你沟通过。我不否认母亲的重要性,也没想把孩子当做筹码。你要安安,可以,我的要求是让我定期见安安,另外,让我知道你有独自教养她的能力和行动。”   “我不是在威胁你,这是提醒你,照顾的概念不是餐餐点外卖或是全权丢给保姆。”   电话对面的音量陡然提高,吴琛把电话拿开一些,在大量夹杂着脏话的歇斯底里的狡辩中,逐渐耐心耗尽,低沉地打断:   “张瑶,下面这些话,我只讲一次。你最好听清楚。”   “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你婚姻的本质。我接受父母之命,你接受我不爱你。”   “二,我不是没给过你宽容的时间。三年前那次,你和你带回来的人被我撞见,我顾及的不是你的脸面,是安安还小,我父母又接连病重。”   “三,我清楚你最舍不得的是钱。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不贪,我决不亏待你。这些年,那些你以为我不知道的资产挪用,我可以继续装作一无所知。”   电话那边,沉如死水,只剩下克制着颤抖的呼吸声。   “记不住也没关系,必要的话,我会把这些在离婚协议上复述一遍。”烟头已经积了长长一段灰,吴琛抬手,搁在车窗外弹掉,最后一点星光落入尘灰,“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只有一夜,张瑶,我们放过彼此吧。”   城市的夜空唯有月光,路灯下盘旋的飞蛾像是几颗低微的星星。   挂了电话,吴琛望着车窗外,半晌,又打开手机。   “林律师,改一下协议,把分给张瑶的股份提高到百分之二十。”   “对,那几套都把我名字拿掉,没关系。”   “我知道,但我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只要她愿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狭小的更衣室里,响起阵阵欢快的低哼。   最近工作顺利,今晚收工又早,可以回去多看一小时的习题,何清心情不错。他对着生锈镜子里的自己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磨砺到骨节分明的手指解着工作服扣子。   有人来敲门,何清裹住上衣,回头问怎么啦。   同事隔门回道:“小何,有客人点三号。你下班了吗,不方便我就喊他们换人啦。”   何清一愣,“……谁啊?”   “不知道啊,一个男的。”   琢磨无果,犹豫半秒,何清把扣子再一颗颗扣回去,打开门,“那要不……我先去看看。”   “行啊你,这才一个多月,就有人钦点啦,可造之材!”同事狡猾地笑着,“那男的还挺帅,一脸假正经,前台正犯花痴呢,就要你,你偷偷告诉哥……你俩什么关系?”   何清一头雾水,走到一半才似懂非懂地臊了脸。   来到大堂,客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何清正憋闷,满脑子都是等会如何向同事自证清白,看到那张熟悉的凌冽的侧脸,脚步一顿。   客人已经站了起来,在他面前,高出一个头多。何清微张着嘴,木木地仰视他。   “怎样,”吴琛挑着眉,“还接单吗?” 第4章   直到进门,何清胸腔下仍像怀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上蹿下跳个不停。   “您今晚想做哪种?”   “和上次一样。”   何清应声,却站在原地不动,欲言又止。吴琛躺下来,枕着一条胳膊,闭上眼,慵倦地开口:“已经忘了?”   并没有马上回答调侃,何清垂下睫毛,不自觉抬手,摸着微烫的耳廓,小声却肯定地说:“记得的。”   继而,又别扭地问了一句:“您今天要果盘吗?”   何清记得吴琛的。   他是他的第一位客人,更何况善心又好看。   何清对业务已经相当熟稔,遇到哪种客人,几乎都能游刃有余应对。然而,今晚碰上吴琛,竟生出一种久违的紧张,带点小心翼翼的窃喜。像温习过后的最后验收,有如重回初出茅庐试验的那个傍晚。   这一个多月以来,何清不是没有想到过吴琛。在穿上并不服贴的工作服的清闲早晨,在用冷水冲洗餐具餐盒的短暂午休,在放下厚厚一沓参考书,辗转难眠的深夜。他会想,上次自己的道谢是不是不够真诚?他也在附近上班吗,还会不会再来?这么谦和有礼,应该是在充满爱与呵护的环境下成长。能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一定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到了今晚,吴琛第二次出现在会所,何清只想问,他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工号?   被惦念是件好事,尤其是被在意的人记得。   可惜,吴琛看着比上次更加心事重重。从坐下后,便一直对着手机,不停在翻阅资料。吴琛脸上映着屏幕的白光,何清看到他眼角细小的血丝,还有下巴上,冒出头的青色胡渣。   他识趣却遗憾地闭上嘴,保持安静,心里一遍遍提醒要保持服务质量,不要被情绪乱了方寸。半晌,想到什么,轻轻“啊”了一声,正要踌躇着开口,旁边房间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叫声。   何清的尴尬简直无所遁形,在越发高亢的浪叫里,若无其事地埋头苦干,却听吴琛低低笑了一声。   “叫的那个是客人还是技师?”   何清头脑热得无法呼吸,刚才那些顾虑顿时消散,咬咬牙,硬着头皮解释:“是我们经理女朋友……今天经理值班,她来找他……平时,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们也就是偶尔……您正好……”   吴琛放下手机,仰头躺着,半阖着眼,饶有兴致地来了一句:“脸红成这样,没做过还是没听过?”   嗡一声,何清于事无补地低下头,半天才憋出一句:“没有……反正,都没有。”   “也没和朋友一起看过?”   何清不说话了。半晌,吴琛睁眼,看到他脸上置若罔闻的淡然,才发现自己对着不熟悉的人开了如此不正经的玩笑。还是这么朴实的小孩,应该上学的年纪,正在帮他捏脚。像片照在泥地上的月光,干净却不卑贱。   吴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正想说什么,只听何清平静地开口:   “我没朋友教我这些。以前在学校,没人愿意和书呆子交朋友。后来辍学了,就更没什么朋友了。”   隔壁喜嗔交加的叫床像某种幸灾乐祸的讽刺。   半晌,吴琛拿了颗葡萄,在嘴里咬碎,丝丝清甜在齿间弥漫开,“我有朋友在助学基金会,你为什么辍学?符合条件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名额。”   何清轻轻摇头,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我爷爷生病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爷爷一个人把我带大,我要继续读书,花的就是他救命的钱。迟早要工作的,我听人家说这里挣钱多,镇上邻居也同意帮我暂时照顾爷爷,我就自己买票过来了。”   “万事开头难,但我碰到的都是好人。”想到这,何清满足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又烫了起来,低下头,鼓起勇气才说:“尤其是您。我真的很感激,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结束后,何清抱起木桶,走到门口,又驻足回头。   “先生,等会您能在大堂等我一下吗?”   吴琛已经穿戴完毕,站起来看向他。他对何清的请求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看到何清的眼神真切,像一面透明的镜子,毫无隐藏毫无算计。还有走廊暖黄灯光里,工作服下映出比上次更加消瘦的身形。   吴琛在果盘剩下的葡萄里挑了颗最大的,走过去,递到何清嘴边。   何清一愣,抿着嘴,摇摇头。瞥见吴琛没得商量的表情,为难地解释说:“经理不让,您吃吧。”   吴琛假愠地皱了下眉,“等我剥给你?”   何清急了,连说好几个不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抱紧怀里的木桶,双唇微张,低头把冒着晶莹水珠的葡萄衔进嘴里。   看他嚼着,吴琛才转身出门,侧身经过时按了下何清的肩头,“大堂见。”   吴琛结完账,转过身,何清已经换好衣服等在旁边了。   他穿了件米色毛衣,有几处脱线,洗得快看不出颜色的牛仔裤也松松垮垮的,但整个人还是收拾得有种说不出的干净。   何清从背后拿出一个磨砂的硬纸袋,看起来比他身上穿的任何东西都昂贵。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一条折得方方正正的浅灰厚围巾。   “您上次忘了拿,我也是那天下班前打扫的时候才发现的。”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了安放这条围巾,特地去进口超市买了两个袋子,却信誓旦旦保证:“我检查过了,没弄脏,我就一直锁在我的储物柜里。”   吴琛有些讶异地看着那条围巾。别说何清下班才发现,他自己也完全忘了。最近被各种私事公事缠身,早就把这条从价格到颜色都不算起眼的围巾抛之脑后。   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回忆着何清和他道谢的眼神,说了“谢谢”。   同时离开会所,原本并肩而行的距离,变成何清自觉走在后面。   吴琛拎着袋子,故意放缓半步,随口搭话:“这个点公交和地铁都停了,你怎么回去?”   南方的冬夜是刺骨的湿凉,寒意不断渗进身子里。何清还没适应没有暖气的室外温度,口袋里的手紧紧捏着,听到吴琛的问题,晃神片刻,“哦……我就住附近,会所的公寓,走回去很快的。”   何清微微缩着脖子,他有些不习惯和客人单独相处。尤其是,自己穿着一身廉价的旧衣服,对方是一套高定的大衣。没有工作服的庇护,走在吴琛旁边,何清甚至连喘气都轻了几分。   他战战兢兢的,心脏跳得他都不那么冷了,没察觉到吴琛在身边的动作。   “等一下。”   何清一愣,条件发射似的随吴琛停住脚步。   他们停在两盏路灯之间,交错的光线和阴影把吴琛英气的五官包裹得格外柔和。他把手上小心收好的围巾抖开,毫无章法地裹在何清的脖子上,只露出一对睁得大大的眼睛。   然后不给何清任何反应的机会,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何清还懵着,少时,隔着层层叠叠的羊绒围巾闷闷地,疑惑地“啊”了一声。   吴琛大概听成了否认,呼了口白气,径自往路边停着的轿车走去,留给何清一个不容拒绝的背影,“附近有家居酒屋还算不错,走吧。”   吴琛说的居酒屋就在公司园区外的路口,不过五分钟车程。   停稳车,吴琛看何清一眼,围巾上那双清秀的眼睛,还满是紧绷僵硬的神情。   吴琛觉得好笑,正想叫他,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人,皱着眉,头也不抬地让何清先进去。   何清反应片刻,用力点点头,逃似的下了车。   吴琛和林律师断断续续聊了七八分钟,挂了电话正要下车,瞥见后座没能送给吴安安的精美礼盒,想了想,顺手带了下去。   走进居酒屋的时候吴琛还低着头,对着手机和律师交接内容。偶一抬头,只见何清孤立无援地坐在角落的位置。   他身旁还坐着两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明显是搭讪的样子。何清把脑袋深深埋在围巾里,缩着肩膀,一言不发。见他走近,才如蒙大赦地抬头,投来惊慌无措的求助目光。   和他一起看过来的还有旁边两个男人,看到吴琛的那一刻,三人同时露出意外的表情。   江颜原本已经勾上何清的一只手,不动声色收了回去。却在视线里发现什么,灵光一闪。他看看吴琛手里提着的粉金色高级蛋糕,又看看何清脖子上眼熟的围巾,突然茅塞顿开地笑出了声。   江颜一手托着下巴,朝吴琛眨了眨桃花眼,“吴总,品味不错啊,给我们介绍一下嘛。” 第5章   吴琛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你觉得呢?”   江颜坏笑道:“你的人?”   吴琛不置可否,给了他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那还不让开?”   江颜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带着另一个年轻男孩潇洒地去了别桌。临走前,还故意在吴琛背后向何清抛了个媚眼。   吴琛入座,随便点了几道菜,随后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端详着快透不过气似的憋红脸的何清。   刚才的江颜,是吴琛公司销售部的经理,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对自己的喜好也没避讳过。如果吴琛没记错,江颜带来的年轻人,应该是他最新勾搭上的他部门的下属员工。江颜本人一直没有稳定下来的意思,你情我愿惯了,当然深谙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根据江颜身上的酒气,吴琛判断他是在对面喝多了,来这里醒醒酒。马路对面有一家低调的清吧,很少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和爱玩的才知道,一到晚上,二楼便摇身一变为气氛热烈的gay吧。   何清动作小心地把围巾绕下来,抱在怀里,活像受气还得带孩子的小媳妇,强忍着语气里的委屈:“您说……我是……”   “嗯?”   何清不说话了。直到上菜,才讷讷地说:“您怎么会记得我的工号?”   “那你又是为什么一直留着那条围巾,”吴琛往他碟子里夹菜,“何清。”   何清愣愣的,才发现吴琛还知道他的名字,顿时明白过来,一定是账单上写着的,自己实在是太死脑经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留着,就像冥冥之中的某种感觉。何清觉得吴琛还会再来,也默默地盼着他再来。所以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才会有种美梦成真的不真实感。   但他很快又忍不住想,吴琛叫他的名字了,连名带姓的,仿佛特别热络亲切。吴琛的声音很低沉,带点沙哑的颗粒感,讲每句话都没什么情绪。叫他名字的时候,却有种别样的揶揄,像冰川下一股难以寻觅的温流。   何清把那两个字在心中默默回味好久,甚至忘记了回答。   “行了,不逗你了。”寿喜锅已经煮沸,吴琛拿起瓷碗盛汤,“刚刚那个是我同事,随口打发他而已。介意了?”   何清回过神,诚挚地摇摇头。   “那就行。”话锋一转,吴琛故意露出苦恼的样子,“但我这么说,就算之后和他解释你是会所的服务人员,他八成也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了。”   何清“啊”了一声,微微倾身向前,认真地问道:“哪种关系啊?”   吴琛刻意卖关子,何清就一直眼睛也不敢眨地等着。最后,在沸腾的冒泡声里,吴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得寸进尺道:“以为你是上门服务的。”   何清还没明白过来,吴琛已经把满满一碗汤物递了过去。他赶紧手忙脚乱接过来,摸到碗壁,狠狠被烫了一下。何清倒抽一口气,放下碗后立刻揉自己耳朵。   见此,吴琛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拉过他的手腕检查,“烫伤了?”   “……没事,习惯了。”   何清确实习惯了。爷爷从小没让他做过菜,他现在一个人住,免不了要自己解决温饱。但他只会做面,面最容易,却也总气得骂自己手笨,这可是他赚钱的手。可是,他都快把自己吃成和面条一样细瘦,还是会被烫到,每次还是很疼。   同样的,吴琛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快弄不明白自己了,一晚上,他已经对何清开了太多次过火的玩笑。何清缓缓收回手的那一刻,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抓住。   “也是可以的。”何清低头,轻轻捏着自己的指尖。   吴琛一头雾水:“……什么?”   何清抬头,细心地解释道:“经理说如果客人需要,我们可以上门服务。但不能私联,会所得收一半抽成。”   何清的瞳仁很黑很沉,眼神很纯粹,里面映出吴琛微怔的脸。   吴琛移开视线,模糊地低低“嗯”了一声。想到什么,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之前说自己只会埋头读书,成绩应该不错吧。”   被这么一问,何清倒也想到今晚应该来不及做习题了,心虚地摸了摸耳廓,“还行……一般吧。”   店员经过,帮他们关了火。煮沸的声音渐渐湮没,两人默不作声,各怀心事地拿起了筷子。   结完账,老板走后,何清悄悄双手奉上一沓干净的叠好的纸钞。   吴琛无言,他没有能用上纸币的场合。可何清还是坚持,就像刚才在路边坚持不肯上他的车一样。   大致了解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吴琛拿过一旁的蛋糕,往何清面前一塞,正好把那份客气挡了回去,并先声夺人道:“下午客户送的,我不爱吃甜食。别浪费。”   又补充道:“下次你再请。”   出了门,已经午夜,气温骤降,幸好两人都有饱腹的温存。   何清的公寓就在拐角,离别之际,两人不约而同把最后几步走得格外拖沓。   “还算数吗。”没由来的,吴琛拎着装着围巾的袋子开口说。   何清疑惑地“啊”了一声,没想到打了一个奶嗝,立刻惊恐地捂住嘴。   “上门服务。”   “唔……嗯,当然。”   他再次随吴琛停下脚步。只见吴琛朝他伸出手,这次何清很快意会,拿出手机送了过去。   看着吴琛简练地在自己的老人机上敲打,何清才猛地发觉自己连客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经一起吃了宵夜。但一切过于顺理成章,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地方。   接回来后,何清双手捏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名字,反复默读,像要把简单两个字牢牢记住。   转身离开前,吴琛提醒道:“记得随叫随到。”   吴琛并没有把那晚偶遇江颜的事放在心上,偏偏江颜第二天上午就直接找进了办公室。   江颜和吴琛原本并不熟悉,只偶尔在开大会时有过点头之交。公司人尽皆知吴琛是太子,他又为人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就算有蓄意逢迎者,也不敢随意接近。   然而,江颜从来就大方随意,见了吴琛也经常主动问好。昨晚各带一人的巧遇,更让他生出种同道之人的情谊。全公司都知道吴总有太太,也多少听闻过两人的关系和联姻契机。如果是他想的那样,江颜对这种开放式关系表示理解且接受,甚至好奇以吴琛这种条件怎么没早点出去找乐子。   装模做样交完文件,江颜明目张胆开始聊私事了。   “吴总,没看出来啊,您也好这口。”   吴琛靠在老板椅上翻资料,头也不抬,“想多了,对面会所的小技师而已。”   切一声,江颜慢条斯理在他对面坐下,“少来了,我去对面做过八百回spa,他们那儿不是胖子就是矮子,哪有过这么好的货色。”   吴琛想到何清那张干净无辜的脸,抬眼道:“你挺有经验?”   “那是。”江颜一下来了兴致,“我就喜欢这款。您包了他多久?再糊弄我我可自己上了。”   啪一声,吴琛干脆地合上文件,严肃却不严厉地看向江颜。   “江经理,你和谁上我都没意见。但我提醒你一句,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也没你说的那么复杂。如果你想找玩伴,最好另寻目标。”   也不知道江颜究竟是乐天派还是不怕死,夸张地叫了一声,“你们都这么熟啦?连底细都摸这么清楚?”   吴琛冷冷地看着他那副装傻的样子。他顿时清楚江颜都是靠什么在大小饭局都混得风生水起了。   “好啦,”江颜慢慢收回玩笑的模样,摆摆手,“吴总都这么说了,我当然……”   铃声打破了闲谈,是来自吴琛手机的陌生号码。   江颜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自觉退出办公室。   门关上,吴琛按下接听,还没开口,对面已经传来夹杂着嘈杂呼喊的紧张急切声音:   “喂,吴安安同学的父亲吗……”   “我是安安的班主任,安安在体育课上晕倒了,摔伤了脚……”   “我也刚上救护车,您方便直接赶来市医院吗……” 第6章   病房里,右腿打着石膏的女孩睡颜香甜,呼吸安稳。   病房外,吴琛站在安全通道,面对透明玻璃窗,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   四十五分钟前,吴琛见到了吴安安的班主任。她表示第一通打到家里的电话是保姆接的,吴太太和朋友去旅游了,没法赶回来。   三十分钟前,王妈带着吴安安的病历卡赶到。吴安安右小腿划出一道细小且深的伤口,哭着喊着胡闹,吴琛蹲在一边哄了很久,才勉强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打完一针破伤风。   包扎时,吴琛心累地靠在墙边,余光里小护士抱着病例走了过来。   “先生,您女儿这种情况怎么从没来定期检查过呀?”   “哪种情况?”   “遗传性地中海型贫血啊。”   吴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不及时治疗的话,很可能会加重溶血困难的。”   吴琛神色怔愣,“我家里没有遗传性贫血。”   “那就是您夫人有。”   见他表情古怪,年轻小护士东施效颦着老医生的语重心长,自作聪明道:“您这样一问三不知的还挺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是家属呢。”   纷乱如麻的思绪猛地一滞,吴琛的大脑短暂地一片空白。   遗传。贫血。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随他疯狂回溯着过去的记忆。同床,怀孕,生产,陪伴。一个从一开始就埋错了的伏笔。   病原也不可能是张瑶。吴琛深知母亲多么功利现实,没经过缜密的调查,怎么可能让一个带有遗传病史的女人嫁进吴家。   王妈,护士,医生,全部围在床边,细心呵护那个受伤的孩子。吴琛远远望过去,吴安安的影子映在冰白的墙面,仿佛一只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大黑影。   掐灭最后一根烟,吴琛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吴琛带着吴安安和自己的两份血液样本,找到自己在私人医院工作的大学同学时,对方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问他确定吗?   吴琛眼里有在职场磨砺多年的杀伐果决,“确定。”   “好……正常情况一到两周出结果,最快六个小时。”   这间办公室采光很好,布置温馨,不像是经常需要宣读坏消息的诊室。吴琛简单地环顾着,进行了仅仅几秒的毫无意义的遐想。他想,如果当年没有吴安安,他会不会有魄力离开那个家。那么现在,自己会不会也穿着悬壶济世的白大褂,墙上贴着常识科普,柜子里堆满让他又爱又恨的人体模型和专业书。   可是,空气里熟悉的消毒水味又让他想起在产房里不知所措却郑重抱起吴安安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过。开完会,赶回家给她讲睡前故事。出差到再累,看着手机里的笑脸就能坚持下去。   吴琛放弃对不存在假设的延想。   “不需要加急,出了结果直接联系我吧,谢谢。”   何清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这栋楼,从里到外都充满带着压迫感的气派。隔着一条马路,雷厉风行的氛围却和会所天壤之别。   更夸张的是,从进门到坐电梯至顶层的一路,何清经历了三次前台打电话确认。直到被领到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在会客沙发上坐好,何清仍然如坐针毡。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一个误入舞会的车夫。   秘书带上门离开后,看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咖啡,何清才很轻很慢地缓了一口气,在充足的暖气里脱掉薄棉外套,露出里面浅色的工作服。   两个小时前,他坐在会所天台的台阶上吃便当。同事来附近抽烟,见他一口冷饭嚼了两分钟,偷偷绕到后面看他凝视的手机屏幕。   “吴‘深’……”   何清一愣,反应过来,很不高兴地把手机攥进怀里。   同事笑呵呵地在他身边坐下,“小何,这个吴老板,是不是上次点你的那个帅哥?”   何清抿着嘴瞪他一眼,搪塞道:“……不是。”   “嘿,还不好意思了,我看就是。”   同事还在打趣,何清不接茬,小口小口往嘴里塞着饭,眉眼悄然低了下去。   那天交换电话后,吴琛再没来过会所,也从没联系过他。他经常一闲下来就去检查手机有没有未读消息,睡前,会点开通讯录里吴琛那页看很久,屏幕暗下去,就再次点亮,反反复复。   这么盼了一周,何清才逐渐发觉,吴琛每次来,都像是给他一颗糖,足够他回味很久,并得寸进尺地肖想下一颗有多甜。把他的期望喂得很大,升到高空,又慢慢漏气地飘回地上。   寒风料峭,何清的耳朵和手脚都冻得通红。他吸了吸鼻子,低头扒拉着白米饭,眼角不争气地一酸,心里狠狠骂自己不知好歹。   “别害羞啊,要不……哥帮你打?”   还没反应过来,同事已经一把夺过手机。何清慌神地扔下餐具,站起来要去抢,追逐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   何清心一跳,不管不顾拿回来,看到屏幕上赫然出现的两个字,气息不匀地按下通话键。   听到敲门声,何清猛地心跳加速,直接站了起来。   门口堆着两个陌生女孩,见他一人坐着,才悄悄挤了进来。   “哇,果然好嫩啊。”   “哎呀赶紧走吧,被吴总撞见的话你还要不要命啦。”   何清浑身不自在地低着头。两人过来亲亲热热说觉得他好看,想一起拍张照,他竟也呆呆愣愣地点头答应。   “干嘛呢,当众调戏良家妇男?”   听到耳熟的戏谑,何清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倚在门边。何清很快认出他是那晚吴琛的同事,还是先搭讪他的那位,不禁微微睁大眼睛。   见不是吴琛,拍照的那个立刻松一口气,反唇相讥道:“江经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直接把人家带进办公室……咦,太下流了。”   另一个撞她的胳膊,悄悄凑到她耳边:“诶,不会是真的那什么吧。以前再大的客户吴总都让人家在会客室等的,这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何清脸红得都能滴血。   此时,江颜却一反嬉笑的嘴脸,啧了一声,“说什么呢,没看到人家穿着工作服吗,和你们一样,正儿八经靠劳动打工赚钱的。”   难得见江经理正经,两个实习生都噤声了。   江颜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半真半假告诫一句:“出去别瞎说,再这么八卦,直接去楼下人事部结工资。”   看着两人恹恹地离开,江颜满意地拍了拍手,正也要走,何清小声叫住了他。   “江经理……谢谢。”   闻言,江颜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折返回去,“真要谢我啊,那就考虑考虑我呗。”   何清一脸困惑的样子让江颜忍不住笑出声,他心想抢也抢不过,白做一回好人。索性抛下一句“这个社会太危险了,我们这种帅哥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干脆利落地挥挥手,转身出门。   吴琛进门的时候,咖啡已经换了第二杯。   “抱歉,开会有点迟。”   吴琛一身挺阔低调的西装,整个人还处在一丝不苟的职业状态里,发型干练,眉角锋利。何清坐得有点腿软,扶着沙发站起来,只觉得心跳又变快,莫名口干舌燥。   “没事……”   “等很久了?”   “嗯……还好,不久。”   吴琛看了看他,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椅背上,“跟我来。”   何清背着包跟过去,才发现墙上有一扇隐蔽式门框,里面竟有个整洁舒适的卧房。   从没想过办公室后面能有休息室,何清停在门口目瞪口呆地观望。回过神,吴琛已经解下腕表,换上拖鞋,无所顾忌地换起休闲服,露出劲瘦的腰部和紧实的肌肉。   场地条件有限,之前的电话里说好做肩颈按摩。吴琛在床上躺下,下巴搁在手臂上。何清在一旁磨磨蹭蹭做好准备工作,小心地跪到床边。   不知是对环境太陌生,还是对动作不熟悉,吴琛总觉得何清今天心不在焉,力道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上来。”   “……什么?”   吴琛换了个姿势趴着,随后拍了拍自己腰侧的位置。   “坐我身上。” 第7章   何清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工作裤够不够干净,其次才想到这个动作有多逾越。   吴琛像是早就预料到他所有的顾虑,又重复了一次:   “上来,坐我腰上。”   何清不敢再迟疑,抿着嘴,脱了皱皱巴巴的帆布鞋,在吴琛那双纯棉拖鞋旁规矩地放平,轻手轻脚爬上床。   他小心地跨开,不敢用力,在吴琛后腰坐稳,才轻轻扶住他的肩胛。   “……重吗?”   “你说呢,”吴琛懒倦地轻笑一声,“瘦得和自虐一样。”   何清不说话了,动作起来,力道比任何一次服务都机械。   他大腿内侧和吴琛的后背大片相贴,一动就相互摩擦。吴琛胸膛的起伏很平稳,何清却像坐在马鞍上,随时要惊慌地摔下来。   何清对工作总是胸有成竹,但每次遇上吴琛都兵荒马乱。他想不通原因,也找不到办法,像一道缺了某种特定条件,永远无解的压轴题。   幸好,吴琛像是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安静着,任由他发挥。   何清努力把专注力集中到手下,却随着指腹和后掌按压到吴琛的每一寸,后颈,脊背,腰间,感到越发奇怪。吴琛睡着,肌肉却比任何时候都紧绷。   他忍不住去偷看吴琛浅眠的侧脸,回想他进门时的那句问好,和刚刚那声低哑的调笑,才发现里面的笑意那么淡,一挥就散。吴琛身上好像有种孤寂的寒意,像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太久,看到盏灯,就想都不想地倒下。可疲顿已久后再难松懈。   有好几次,何清都想说,吴琛看起来什么都有,却也总带着错综复杂的心结。一直都很累,每次来做足疗,都像是唯一喘口气的空隙。吴琛送他的蛋糕香软可口,酸甜的水果味回味无穷。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吴琛却说不爱吃。但如果能随便买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何清想不到,生活里还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是,何清也清楚,一旦开口,就是真正的逾矩。   何清小心地挪了一下坐姿,吴琛呼吸重了些。他一惊,腹部熟悉的感觉又回笼。他莫名开始想象,如果吴琛是面对他躺着,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姿势,会有多么旖旎。   脑袋嗡的一声,他僵硬地把双手从吴琛身体上收回来。   “吴总……”   没人回应,何清咬牙,想要逃走,“我想休息一下……”   “别动。”   一只脚还没落地,何清整个人被压倒在床榻上。   不知何时,吴琛猛然起身,一手按住何清微微颤抖的双手手腕。何清呼吸紊乱,睁大眼睛看着身上压制着他的吴琛。   “跑什么?”   闻言,何清闭上眼,羞耻地偏过头去,恨不得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吴琛却已经把一只膝盖插进何清死死合住的双腿间,用力顶开。   何清叫了一声,正对上吴琛戏谑的双眼。吴琛直直地看进他眼里,大手却不偏不倚摸上工作裤被顶起来的地方。   “因为硬了?”   那只手不轻不重地在那处揉了一下,何清腰一挺,难耐地漏出闷哼。吴琛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像观察他对自己产生的反应,隔着粗糙的浅色上衣,一路摸上小腹,胸口,锁骨,随后挑起何清小巧的下巴。   “在我身上硬了这么久,客人都没说什么,你先熬不住了?”   刚刚那下仿佛隔靴搔痒,下腹酥麻感更甚,何清急得想哭,眼尾一下子就红了,泛出薄薄一层泪,断断续续地求他:“对不起……吴总,您……您让我去……处理一下……我回来继续,不耽误……行吗……”   吴琛捏着他下巴,挑起眉毛,“你想怎么‘处理’?”   “唔……”   吴琛知道他指的是休息室里的厕所,故意作恶:“谁说过你可以用这里的洗手间的?真想自己‘处理’,去外面那间。哦对,就是远了点,如果你不介意被办公厅里那么多人看到你勃起的样子。”   何清像条被抛上岸的鱼,被吴琛制住手脚,忍不住挺动身子。吴琛越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越觉得下身痒得发胀发疼,终于,吞咽一口,走投无路地抬头抵在吴琛肩窝,抽抽嗒嗒地开口:   “吴总……我好……难受……”   何清没看到,吴琛眼里闪过一丝动容。他原本想捉弄的念头不知不觉扭转方向,安抚地摸了摸何清憋得发汗的脖子,那触感嫩得像是要融化。随后又顺下去,慢慢拉下何清的裤子。露出快洗成透明的纯白内裤时,何清又扭过头,臊得呜咽了一声。   廉价布料已经被浸湿一小块,吴琛把何清的内裤褪下来,和何清同样白净的性器便迫不及待地蹦出了头。   吴琛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把何清的性器全部裹在手心里时,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沙哑的喟叹。他一手有节奏地上下撸动,一手握着瘫软在床的何清的腰。   “舒服吗?”   “嗯……啊……”   “要不要轻点?”   何清晕乎乎地仰着头,后知后觉吴琛那一句句,都是平时自己在给他服务时询问的。不同是的,自己问的全是关乎足疗手法的轻重缓急。   明明在被疏解,下腹的瘙痒却更强烈,甚至忍不住挺着腰把自己往吴琛手边送。吴琛好像已经摸透了他的尺度,却一直不给他,每次快到了就放慢速度,再欣赏他一脚踏空地乱喘,乱扭。何清发狠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腥,才一把投降地抱住吴琛握着他的那只手臂。   “吴总……快……快点……”   吴琛俯下身来,摸他湿软的黑发,“要谁快点?”   “说啊,要自己来还是要我?”   吴琛这么说着,手上速度已经越来越快,就着顶端溢出浓液,也快要摸出火花。何清眼神涣散起来,不自觉地弓起背,刚呢喃出一个“你”,吴琛的拇指指腹刚好擦过他的性器顶部,何清全身剧烈一颤,总算缴了械。   何清自持了十多年,第一次如此畅快地释放,还是在别人手里。许久,空洞的双眼才慢慢恢复焦点,何清大口喘着气,才发现吴琛仍然摸着他的头发。   “帮你‘服务’完了,”吴琛的嗓音有种低哑,“该我了吧?”   何清虚弱地点点头,强忍绵软的身体,手脚并用爬起来,傻乎乎地还想继续未做完的按摩,却瞥见吴琛鼓囊囊的下体,大脑又近乎一片空白。   吴琛捧着他的脸,用带着腥甜的指腹摩挲他的脸颊,声线温柔:“刚才学会了吗?”   何清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懂什么意思,但他确定吴琛和自己刚才一样勃起了,于是认真地点头,说:“嗯。”   吴琛躺在何清刚在高潮过的位置,何清一手包不住,就两只手一起撸动,实实在在的,每个地方都照顾到。吴琛心里有种下作的快感,其实他很久没纵欲过了,所以刚开始何清一骑到他身上,身下的东西就忍不住要抬头。后来,何清每碰他一次,他都想象着何清这样按摩在他下身。刚才何清叫的样子,害怕的样子,舒服的样子,都只让他下体忍不住更硬。   “吴总……”许久,何清羞赧的声音细弱蚊蝇:“你怎么……还不……”   吴琛眼里有种不加掩饰的兽欲,让何清有些畏惧。他靠在枕头上,牵着何清的手把他拉过来,“你这么聪明,自己想想办法。”   何清茫然地看着他,表情又是无措,又是内疚,让吴琛生出种好笑的怜惜。他才看清何清嘴角有血迹,估计是方才忍得太厉害,吴琛抬手,去按那块半凝固的齿痕。伤口被摸得发痒,何清不禁偷偷伸出舌尖去舔,湿软地滑过吴琛粗糙的指纹。   看着吴琛的眼神,何清突然意会了什么,慢慢趴下来,鼻息收敛地喷在吴琛硕大的龟头上,才不确定地看了看向吴琛。吴琛没说话,摸了摸他的嘴角。   何清低头,张开嘴把吴琛的阴茎含了进去。   他吞吐得很卖力,也很辛苦。用黏稠的唾液舔舐茎身上弩张的青筋。全程都没什么耻辱感,只想着让吴琛也舒服。其实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但吴琛满足的低吼让他心头很暖,所以他学着前一阵在被窝里偷看的视频里的样子,忽轻忽重地揉着饱满的囊袋,并尽力把那根粗长的东西一下一下塞到喉头。然后他发现自己学东西真的很快,当然,也可能因为他看那些视频的时候脑中不断出现过吴琛的脸。   吴琛在射精的前一秒推开了他,何清错愕地呆在一边,嘴角挂着几滴白浊。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让吴琛不舒服了,是不是不被需要,现在就该离开。   就在他又要哽咽地道歉前,吴琛起身,把他拉进了怀里。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这里的房间比会所的高档很多,却给了何清同样的逼仄的安全感。很快他发现,这是因为吴琛从后面拥着他,紧紧抱着,起伏的胸口紧贴自己的后背。何清在吴琛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一种依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很像他珍重吴琛送他的小蛋糕。还有耳边,不知是谁的,但同样有力且剧烈的,重叠在一起的心跳。   吴琛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不爽地皱了皱眉,在枕边摸索着想按掉,倏地睁开眼,却发现休息室里只他一人。   床边的帆布鞋不见了,地上的外裤已经被折好放在桌上,甚至连另一边的空空荡荡,床单也被抚平到没有一丝皱褶。   像是从没有人来过。   吴琛静默着,看着那处空白,直到手机第三次响起,才烦躁地按下接听。   “喂?”   对面不说话,吴琛确认了一眼来电人,正色起来。   电话里,对方长长地叹一口气,踟蹰着开口:“吴琛,报告出来了。”   顿了一下,吴琛说:“嗯。”   “结果显示,你和吴安安……并无血缘关系。” 第8章   甜腻的脂粉味盖住了熏香,挂壁电视里综艺女主持的笑声尖锐刺耳,整个房间活像盘丝洞。   沙发上丰腴的女人看着约莫四十不到,一身的珠光宝气。刚做完一整套全身按摩,正在进行最后的足疗。   “小何,前台的玫瑰精油我买了三十瓶。”女人媚眼如丝地对他笑,“记你的名。”   何清正专注帮她捏脚,闻言,惊讶地一抬头,感激道:“……谢谢李姐。”   结束后,何清拿着干毛巾帮客人擦脚,女人抬手,似是关切地抚摸他的肩膀和手臂,“哎哟,小何,这么瘦啊,吃过中饭没?”   何清不自在地把身子往里缩,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这怎么行,正长身体呢。等会姐亲自和你们经理请假,姐带你去吃大餐。”   何清一惊,连忙挥手拒绝:“不用了……谢谢李姐。”   推拒再三,女人哼一声,笑骂他句“拎不清”,随手翻起桌边的八卦杂志。   何清松一口气,正要抱起木桶离开,又被叫住,女人拿过地上一个巨大的购物袋。   “小何,姐点你这么多次,每次都是这双破鞋,姐都看不下去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静静躺在塑料纸里。   “你这张脸啊,配得上这双好鞋。”   见他愣着,女人眼底露出胜利在望的笑意,不动声色拉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摩挲何清潮湿的手心,“人啊,就和鞋一样的。遇上什么样的人,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还年轻,总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间小会所吧?聪明的人只做最有利的选择。”   “小何,穿上吧。”   何清淡淡地看着那双皮革男鞋,只觉得它闪得刺眼。一垂眼,脚上那双帆布鞋局促地挤着,鞋底开胶好几次,鞋垫也有无数针脚。恍惚着,何清想到另一双鞋,和他的并排放着,看起来起码大两号,绵软得像朵云,不知道踩进去是什么感觉。   女人细细观察他的表情,笑一声,正又要开口,何清一把把手抽了回去。   他直立着,眸子黑白分明,面对不敢置信的女人摇了摇头。   “我不要。”   远处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光线晦暗,欲雨还休。   何清蹲在空无一人的会所天台上,抱着腿,像飘摇天地间意外落在树根下的一颗小石子。   他已经无暇顾及刚刚的熟客会不会公报私仇,给自己打差评,满脑子都是吴琛从后面搂住他,用手擦掉他嘴边白浊的画面。   已经两天了。   那天他确认吴琛睡着后还是逃了,之后再无联系。   他贪恋吴琛的怀抱,却也怕吴琛失望的样子。就像他总盼着吴琛来,但在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担心离开的那一刻。于是,从没敢主动踏过去一步。   他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吴琛会接住他,还是一脚踩空。何清不敢想。   何清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很旧,却也很整洁。他穿了很多年,从没嫌他破过。只有见过好的,才会自惭形秽,幡然醒悟。从小到大,何清都很本分,很知足,低头只看脚下的路,不去奢望太好的事。但这次,他胆大包天,妄图的是离他最远也是最亮的那颗星星。   可是,他已经一无所有地走在平地上了,就算重重摔一跤,能有多疼呢?   何清把手机拿出来,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没让自己想很久,拨通了吴琛的电话。   半分钟后,吴琛接通,听到那声沙哑低沉的“喂”,何清才发现自己有多紧张。   “有事吗?”   我想见你。   何清不敢说实话,沉默几秒,心虚地开口:“上次的按摩……还没做完。”   “嗯……就算一次吧。”   “您现在在公司吗?”何清攥紧手机,紧接着说:“我可以现在过来……”   “不用。我不在公司。”   何清闭嘴了。   电话里再无人说话,也没人挂断。   “何清?”   “哦……”何清眼里满溢着失落和难过,克制着鼻音,胡乱说道:“经理说,不做完……不好算钱。”   话刚说出口他就想痛斥自己。那么明显的推辞,他还要装听不懂,简直是条死缠烂打的狗。   “那你过来吧。”   何清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吴琛说:   “我在家里,你有空就过来。”   挂了电话,吴琛把这里的地址给何清发了过去。用力揉着眉心,从床上坐起来,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拿着浴袍走进浴室。   洗完澡出来,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他坐在床边瞥了一眼,后背不自觉地僵直起来。   单调的乐声在空寂的卧房里十分突兀,自娱自乐地响了很久,终于被一把按掉。   电话那头不说话,吴琛等了很久,才听到一个稚嫩且别捏的声音:“喂?”   吴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靠在床头,半晌,努力扯出一个笑,“嗯,我在。”   电话那边的背景很安静,应该也是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吴安安有些生硬地平铺直叙道:“下个月合唱团有汇报演出,就在学校旁边的剧场。老师给了团里每人两张票,让我们叫家长一起来看。”   吴琛盯着眼前的空气,看不出在想什么,“……你骨折的那只脚好了吗?”   “哼,唱歌又不用脚。”   顿了片刻,吴安安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要来吗?”   吴琛心里五味杂陈,清了下嗓子,直白道:“叫你妈妈去吧,月底公司有个项目,走不开。”犹豫了一下,又说:“抱歉,安安。”   “我不想让她来!”吴安安接口得很快。   她有些急促地呼吸着,继而,哽咽地回忆起来:“我才不稀罕你们来……我,我讨厌你们,更讨厌你们从来不陪我过生日……”   “你每年都只会用玩具打发我……妈妈更讨厌,每次都记不清我的生日……”   “她说过,只要我听她的,她保证爸爸妈妈以后每年都一起陪我过生日……”   “可是我知道的,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吧?因为我也不想自己在那个家呆下去……”   吴安安终于泣不成声,明明毫无血缘,吴琛想到她自己躲在房里打电话的样子,仍然觉得心如刀割。   “爸爸……你能来看我吗?”   吴琛仰起头,抬手无力地遮住双眼,点头,说:“好。”   “爸爸答应你。”   湿发近乎半干,吴琛才从床上坐起来。   拉开窗帘,落地窗朦胧一片,吴琛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的暴雨。突然,门铃响了。   吴琛走到玄关,拿了双新的拖鞋,打开门,手怔怔地停在门把上。   门外,何清满头满身的水,抱着怀里没让雨淋湿的工作袋,红着眼睛望向他。 第9章   发梢的雨水滴进眼睛里,何清下意识眯了下眼,小声说:“我忘带伞了……”   他是坐公交来的,车开到一半就开始下雨。下车后,他根本是顶着瓢泼大雨跑进社区一栋栋找吴琛那间公寓。   吴琛收起眼里的惊讶,把人拉了进来,嘭一声关上门。   “先进来。”   他不顾何清手腕被抓得多疼,一路把人带到卧房的浴室,推进去,又扔来一条新的浴袍。   “去洗澡。”   何清抱着接住的浴袍不知所措,像在路边被溅了一身水的无家可归的小狗,下一秒,吴琛已经用力关上了浴室的门。   何清内疚地垂下了眼,站了一会儿,脱掉衣服走进淋浴间。   他从没见过吴琛这么生气,像是某种深藏的暴戾冲破了惯有的风度和教养。很短暂的,何清想着,会不会是因为自己?   他马上否定。   别傻了,怎么可能,他对于吴琛,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如履薄冰的自作多情。以为一次的亲密接触,能得到他哪怕多一丝的在意。然而,如果不是自己下午主动打了那通电话,吴琛可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只会把那次当作生命中一段微不足道,且并不愉快的意外插曲。   收到地址后,何清骑虎难下,坐立难安很久。他想要了解吴琛,不只是会所或公司里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吴琛的家,对于一个单身男人,实在过于宽敞,也过于空旷。一路进来,何清一无所获,也捉摸不透。最后得到的,只有自己身上被雨淋湿的低廉的工作服。   他和吴琛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任何一点,都在提醒着这个事实。   浴室玻璃上还有没完全散去的雾气和水珠,想到前不久吴琛也在这里洗过,何清依然忍不住去看那扇紧闭的门。他手上魂不守舍地扭开不熟悉的水温按钮,头顶热水一泻而下。   短促的惊叫还没结束,吴琛已经破门而入。   “何清!”   视线里,何清抱着手臂,贴在墙边大口喘气。   没有摔倒,也没受伤,吴琛暗暗放下心来。迷蒙水雾里,何清一丝不挂的身体犹如白皙瓷玉,明明两天前还见过最私密的部位,吴琛仍然不自然地别过眼,扯了条毛巾包住何清。   他把水温调好,无声地叹一口气,还是抬手揉了揉毛巾下何清的脑袋,转身离开浴室。   何清出来后,轻轻擦着头发。发现房间里仅留着暖黄的顶灯,便低低叫了声“吴总”。   无人回应。何清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吴琛发来的消息:   “刚搬来,家里没有烧热水的锅具。喝点红酒暖暖身子。我出去一趟。”   屏幕一暗,映出何清怅然若失的脸。他这才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还剩小半深红液体的红酒,一空一满两个高脚杯,还有不远处的地板上,七七八八散落的各种空酒瓶。   今天是工作日,吴琛没在公司,屋里又杂乱不堪,难道是那日出了什么事,他一直在家买醉吗?   何清心头猛地一跳。   回到家,吴琛提着购物袋走进房间看到的,是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地板,收放在墙角的空瓶和衣物,还有赤脚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的何清。   走近了,他闻到何清身上浓烈的酒味。大概是不会喝酒还闷头灌了许多,完全醉了,赤裸的脚趾和脚踝白净细瘦,藏青色浴袍衬得耳后蔓延到胸前的那一片格外绯红。见他来了也不动,只捏着酒杯,抬起同样泛红的眼眶看着吴琛。整个人像朵从酒瓶里开出来,娇艳欲滴的玫瑰。   吴琛好笑地歪头欣赏他一会儿,把袋子放下,圈住何清上身,勾住双腿,把人轻盈地打横抱到床上。正要起身离开,何清抬手拉住了他,迷迷糊糊地,从鼻腔里发出不高兴的声音。   “听话,”吴琛摸他耳边的头发,哄他:“放手。”   醉态难掩失落和不舍,闻言,何清固执地看了他片刻,缓缓松开手。   那个眼神,让吴琛的心脏也像被雨淋透,涨得发软。   他刚才撑伞去了附近的药店,又在楼下的便利店要了一杯温水。把水和感冒药放在床头柜,吴琛坐回床边,何清又摸索着要来碰他手指。   他按住何清的手腕,好让他不要乱动。那体温让他冰凉的手心一热。吴琛挤了些医用唇膏在指腹,俯下身,仔细抹在何清带着凝固血迹的嘴角。其实那里并不严重,只是那天后来又给吴琛口交,何清吃不下,努力张大嘴巴,嘴角的裂口又生生撕裂了一点。   “受伤了不知道涂药。上次按摩给你转的钱不收。天色这么差出门也没想到带把伞。酒量不好喝了这么多,还乖乖帮别人收拾屋子。”不留情面地数落完,吴琛又自言自语低骂一句:“蠢到家了。”   何清的嘴唇湿软得像朵沾着露水的花瓣,一触即化。两人无言相望着,眼神也像指尖唇边的药膏,一点点融化开来,不自觉就慢慢靠近。   一直到鼻尖相顶,呼吸碰撞,两具身体熟悉的感觉又回温。何清醉得晕眩,只觉得下身又痒得燥热难忍,难受地呢喃着:“不要……”   吴琛一顿,眼里的情欲散开,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何清。   “一会挽留,一会又拒绝。”他慢慢说着。   “何清,”吴琛近乎蛮力地扣着他的手腕,冷冷道:“你到底要什么?”   何清着急地呼吸,他太醉了,思绪像被透明的墙堵住,看得见却出不去。就在吴琛泄气地打算放了他,以为何清不会再开口时,何清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吴琛……”何清轻轻揉着他紧锁的眉头,“不要不开心……”   有根神经在后脑瞬间爆裂,吴琛眼神变幻着。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开心吗?”   他蓄势待发地喘着气,一手探进何清双腿间,摸了摸那根滚烫的东西。寒冷的手指按进后穴紧缩的甬道时,何清全身一颤惊喘一声。   吴琛停了下来,却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挑眉道:“不想要?”   何清快哭了,用力摇头,拉住那只手往下面送,“要……”   吴琛早有预料地笑了笑,那样子又让何清感到有些害怕。他起身,简单粗暴地脱掉衣服,摸过一旁何清早就准备好的按摩精油。   瓶盖被随手一摔,馥郁的芳香滑入掌间。   “转过去。”   何清听话照做,浴袍被猛地拉开,蹭痛他洗完澡滑软的后背。股间抵上一根粗大的东西,急不可待地上下磨蹭着。吴琛把手指伸进他下体那个小洞,动作急切,比起说是扩张,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进出方便似的粗略涂满。   也许是酒精作祟,被一股脑填满的时候何清并不觉得疼,只是胀,整个肚子都要爆开。吴琛很快动起来,抽插间,两人交合的地方被摩擦出阵阵带着腥甜的玫瑰香,扩散到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吴琛发狠泄欲般地操他,何清攥着被子,脚趾张开,也甘之如饴。他感受着吴琛的阴茎在他身体变得更热,更硬,更快,胡乱地抚慰着自己,很快乱七八糟地射在自己手里。   吴琛牢牢按住他的腰,胯骨不停撞在后臀,每一下都操得很实在,带出丰盈的水声。每一次被完整进出,何清都埋在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呻吟,不知过了多久,叫得喉咙微微刺痛,他才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吴琛的表情。   何清沉黑的瞳仁泛着水光,直直看着吴琛充满戾气的脸。他只想看看吴琛有没有更开心一点,却被吴琛当作讨糖吃的小孩,以为他是疼得受不了。   吴琛半垂着眼睛打量着他,喉结滑动,扳过何清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把何清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从后面接吻,下身还用力操着。何清被他吻得忘记呼吸,无措地接受着,贝齿磕碰,舌尖被吮吸出声。他尽力侧过头,摸着吴琛的脖子,就在他尝试回吻吴琛唇舌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体内的阴茎剧烈一抖,跳着把精液一股股射在他的肚子里。   被抵在最深处释放的那一刻,前所未有过的快感瞬间灌输到全身,过于强烈,何清甚至本能地叫着想逃。吴琛把他锁在怀里,在畅快的粗吼里吻住他,何清在那种热烈里感受到一种安抚的温存。与之平息的,还有后穴撕裂般的痛。   何清才发觉,其实刚才是疼痛多过于快感,但精神上的愉悦让他忽略的这一点。因为意识到自己在满足吴琛,也在被吴琛满足。   何清往后扭着臀部,想把吴琛的阴茎和精液吃得更深。他痴迷且眷恋地和吴琛接吻,感受被他胡渣摩挲着刺痛。他是第一次亲吻,却当最后一次一样疯狂。何清想要永远记住这种感觉,在雨夜走过的寒气包裹着他,鼻息交织着淫靡的温热和红酒韵味,唇齿间是重复破裂的血腥气和薄荷药膏味。   一切都来自吴琛。   第二次做,吴琛把他抱在怀里,面对面进入。   何清后背被垫了一个巨大的枕头,松软地撞着,吴琛的动作好像也变得温柔。吴琛进得不多也不快,圆润的龟头慢慢磨蹭进去,短促地抽动。不再像被欲火控制,吴琛表情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何清的反应,让何清很快舒服地叫了出来,性器翘到小腹。   这一切,就像学着在照顾何清的感受。   何清想要,但不敢信。酥麻如过电般的快感里,何清搂住吴琛的脖子,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吴琛的眼睛。看了很久,他还是想不明白,也许他真的很蠢。何清决定只做自己能做也会做的事情。他抬手,心疼地用手帮吴琛抹掉额角上的汗水。摸着吴琛的侧脸,视线落在那张微张的薄唇。很想再次亲吻,也很用力地克制住了。   下一秒,吴琛却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比何清更想要地吻了上去。 第10章   迟到的生物钟最终战胜头疼欲裂,何清艰难地睁开眼,眼前却不是熟悉的挂着蚊帐和电线的脱漆墙角。   何清一怔,昨夜缠绵的画面如潮水般朝他涌来。他手忙脚乱想从厚实的鹅绒被里爬出来,却让近乎散架的身体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醒了?”   吴琛已经换好衣服,抱臂靠在门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房里落地窗帘没拉开,暖融的床头灯光给了何清一丝安全感。他慢慢撑着床榻坐起来,嚅嗫道:“吴总……”   吴琛一挑眉,“这么快又改口了?”   何清低头,耳廓在黑暗里烧,就听吴琛悠悠来了句:   “昨天晚上不是叫得挺好听的。”   脑袋里轰一声,何清臊得说不出话,掩耳盗铃地钻进被子里,顿几秒,还赌气似的背过了身。   吴琛忍着笑意,还想上前逗他,耳边传来悠扬的门铃。他走去拉开一半落地窗,让晴朗的日光倾斜进来,最后意犹未尽地看了那团被子一眼,轻带上门出去取外卖去了。   餐厅的长桌上摆满了各色中式早点,清淡丰盛。   何清呆呆站着,认真思考一番。他觉得吴琛理应坐主座,于是不声不响在餐桌的另一头坐下。   谁知道,吴琛从厨房出来,直接拉开他身旁的椅子。   “吃完饭吃药。”吴琛把一杯温水和昨天没吃的感冒药堆到他面前,又指了指旁边的袋子,里面是昨天涂过的唇膏和另外几支别的形状的软膏,叮嘱他:“这些也要按时涂。”   吴琛吃饭的样子很斯文,细嚼慢咽,看不出在床上也会很凶。何清也乖顺地食不言,却忍不住时不时去偷看他。   吴琛难得不穿熨烫平整,充满距离感的西装。一身清爽的运动服,剃须后的下颌线条利落干净,活像一个早起晨跑的大学生。   何清反观自己,他的工作服和外套还没干,吴琛所有的衣服都至少比他大两个尺寸。最后勉强翻出两件,不会露出过多肩线的浅灰高领毛衣,还有一条可以收腰的休闲裤,凑出一套诙谐的混搭。   何清双手捧着细沙枣泥包食不知味地小口嚼着,心虚地想,他穿人家的衣服,坐人家的主座,还吃人家买来的感冒药,简直有种反客为主的蛮狠。下身翕张的疼痛还在叫嚣,何清越发如坐针毡,就听吴琛轻描淡写地开口:   “我打电话和你们经理请过假了,说是带你去随行出差,算两整天的工钱。”   吴琛早猜到他不明所以的表情,把豆浆一饮而尽,闲来无事剥起鸡蛋,“别说‘可是’。你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还可以坐着给别人按两天脚?”   “坐着”二字一针见血,何清不敢再坐立不安,只得顺承地轻轻点头,半晌,由衷道:“谢谢吴总。”   闻言,吴琛看了他一眼,掩饰地“嗯”一声,把剔透的鸡蛋塞进何清面前的碗里。   出了电梯,吴琛仍随何清一道往外走。   何清放缓本就不利索的脚步,想说“您不用送我”,想了想,改口道:“吴总……我先回宿舍了,您的衣服洗完我就给您寄回来。”   吴琛正在手机里打车,头也不抬,“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自己这样怎么回去,”吴琛抬头,声色俱厉看着他:“挤公交还是坐地铁?”   不知为何,这回何清固执地坚持着,推脱好几遍。最后吴琛没了耐心,挨到车来,一言不发把人塞进后座。   来的是辆轿车,开车的是吴琛的专属司机。上了车,何清扭头,不安地对着窗外,谁想吴琛也上了后座。   “过来。”司机关了车门,绕到驾驶座的间隙,吴琛对何清说。   何清的下半张脸和手指都缩在毛衣里,一双清秀的眼里露出疑惑。吴琛懒得解释,把人拉过来,一把抱在腿上。   司机上车后习惯性瞟了眼后视镜,明显是吓了一跳。吴琛抱着面红耳赤埋头在他颈窝里的何清,淡淡道:“开车。”   一路上,吴琛都搂着他的腰,何清便静静伏在他的肩上,半睁眼看着沿途苏醒的城市光景。他总算知道吴琛为什么坚持送他,却不亲自开车了。他下身这个样子,再贵的皮革坐垫坐着也会嫌硌。都不如被抱着舒服,就算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   遇到红灯,司机自觉地看着窗外装不存在。何清抱着吴琛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还是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音量,小声说:“吴琛……谢谢。”   他听到吴琛在笑,随后装模做样低语着揶揄一句:“不客气,昨晚的服务还满意吗?”   何清不敢再惹事,乖乖闭嘴,认真趴在吴琛身上。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梦里抱住了一颗星星。可惜,他只是短暂得到过星星的光芒,梦醒了就不得不松手,摔得粉身碎骨。何清把吴琛抱得很紧,催眠自己就是在一场不用负责的梦里。脚下这条路很长,永远开不到头,比他和星星的距离还长。   会所的员工宿舍是一栋陈旧的老公寓,植被爬满泛黄的墙面。   走完水泥楼梯,来到房门前,何清攥着钥匙,咬牙转过身,垂死挣扎道:“就到这儿吧……都是合住,没那么卫生,我房间也很小……”   吴琛置若罔闻,把他的钥匙拿过来,直接开了门。   确实脏乱差,比吴琛想象中的还糟。现在是上班时间,屋子里没人。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挥散不去的烟味,地上堆满吃到一半的泡面和扑克牌,墙壁裂开的地方,层层叠叠贴着早就褪色的电影海报。   何清闷头走到最里面最小的那间,开锁打开,吴琛走了过去。   一眼看去只有一张床,简陋但不邋遢,却狭窄得无法让任何一个成年人随意伸展。余光里还有什么,吴琛狡黠地笑了。   他走进去,对着床头几张三好学生的奖状看了看,下巴朝角落那堆五颜六色的五三点了一下,“不是说学习一般嘛,你们学霸都是这么骗人的?”   何清恨不得钻进地里,靠在关上的房门上不说话。   吴琛看着何清清俊的脸庞,眼中浮现门外的一片狼藉。他想象着,每个深夜,那些人在外面爆着粗口扎堆打牌的时候,何清是如何在这间房里只身挑灯夜战。   他走过去,心软地揉了揉何清后脑的头发,“睡吧,不是困了吗。”   何清没想到吴琛也留了下来。   吴琛长手长脚的,和他一起窝在一张单人床上,脱了外套,盖同一条缝补过的棉被。吴琛比他高一个头多,从后面抱着他,正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何清睁着眼,很安静地呼吸。不愿意睡,一切都好像梦的延续。   刚才在车上,被吴琛这么抱着,他好几次都差点要有反应。昨天晚上他们翻来覆去地换姿势,射完就抱在一起亲吻抚摸,随后又弄出感觉,断断续续做了快一晚上。他是第一次吃糖,吴琛却像是忍了很多年,要一次吃个饱。   何清慢慢转过身,面对吴琛,果然吴琛也没睡,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   何清和他对视一会儿就垂下了睫毛,很快又忍不住抬起来,抓着吴琛的衣服,凑过去亲他的嘴唇。   何清只当做是最后一次,辗转着吻到最深。吴琛被他过于热情的主动弄得晕头转向,不断收紧怀抱,吻得像是要把这颗糖咬碎,彻底拆吃入腹。逼仄的房间被情色地吮吸一颗糖似的水声充满。   过了太久,接完吻,何清再次移开视线,轻轻喘着气。   “吴琛,昨天我们喝醉了。”   何清这样的眼神让吴琛觉得熟悉,有种盛放过后的凋零,狂欢过后的落寞。他想到他们第一次为对方疏解的那天,何清被他拥入怀里时,那个一闪而过的神色,也是这个样子。一同入睡,醒来,却是他独自一人。像做了场只有他一个人见证的美梦。   “我知道。”他让何清抬起脸,看着自己的眼睛,“现在我们是清醒的。”   他再次吻住何清,用想要把一颗糖融化的温柔,“这次不要逃了。” 第11章   总裁办公室宽敞明亮,色调却冷淡得没什么生机。除了办公桌上的一小瓶熏香,扩散着淡淡清甜,好似广袤荒野里开出的一朵玫瑰,平添了几分诗意。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吴琛第四次点开了手机。对着对话框玩味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拿挂在一旁的大衣。   “夫人,吴总正在工作,您真的不能随意进……”   吴琛转过身,边整理领带,边面无异色地看向破门而入的两人。   秘书一脸尴尬,还试图上前劝说,被张瑶一胳膊甩开。   “怎么,我进我家的公司,我合法丈夫的办公室,还要和你报备?”   秘书不是没见识过这位吴夫人的刁蛮,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上司。吴琛给了他一个眼神,便训练有素地颔首,关门离开。   须臾,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张瑶抬起尖利的下巴,踩着血红的高跟鞋走到吴琛面前,瞟了眼吴琛已经换上的外套,讥笑道:“看来总裁也没多忙,这才刚到下午,就已经准备下班了?”   吴琛不急不徐绕回桌后,在老板椅上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根烟点上,“你呢,特地来捉奸吗,我的合法妻子。”   不知被哪个词刺到,张瑶浑身颤抖地眯起眼,从包里拿出叠彩色相片,狠狠摔在办公桌上。   “我说呢,突然要离婚,原来是在外面有人了。”   “藏得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哪个三线小明星呢。要不是我在公司的眼线给我拍了张合照发来,我都不知道还他妈是个带把的。”   “带回家那么多次,一定在里面那间也搞过了吧?你喜欢他什么,操烂了都不会怀孕不用负责?”   “吴琛,你找情人也犯不着这样自降身价吧,就是个澡堂搓脚的,还以为你眼界多高,看上哪个狐狸精呢。你不嫌丢人,我说出去都嫌恶心!”   啪——!   吴琛结结实实给了张瑶一耳光。   脸上浮起火辣的红肿,张瑶在阵阵耳鸣中颤颤巍巍地站稳。正喘着粗气,气急败坏要打回去,被吴琛一手制住。   耳边是呲牙咧嘴的尖叫,吴琛用几乎要折断的力道握着她手腕,夹着烟的那只手捏起一张相片。桌上四散开其他好几张偷拍的日常照,或亲昵或逗趣。指尖落下几点星星似的烟灰,又在接近那些前,如雪花般地消融开。   “这张拍得最好,”吴琛笑得很有意思,“显得他侧脸没那么瘦。”   被猛地丢开,张瑶踉踉跄跄,咬牙瞪着他。   吴琛坐回椅子上,往黑檀烟灰缸里弹烟,眼中恢复冷冰,“在我叫保安来之前,去旁边的秘书室把离婚协议签了。”   闻言,张瑶双眼猩红,疯一般地大笑起来,“吴琛……你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去把那些照片人手一份……你给我等着,明天的头条就是你们吴家的丑闻……”   吴琛留给她一个决绝的侧脸,视线轻落在桌上玫瑰调的扩香藤条上,缓缓吐出口浊烟。   “可以,把安安的血型报告一起刊登上去,悬赏一百万,让她的亲生父亲来认领。”   只一句,张瑶刹住了全身的嚣焰,面如死水,瞳孔收缩。   整整一根烟的时间,空气安静得刺耳。   吴琛把烟头死死掐灭,直到没有一颗火星。他把那些相片锁进桌下的保险柜。离开前,在仍然僵硬着的张瑶旁边停留片刻,说:“昭告天下时记得多加一句。”   “不是情人。是爱人。”   停车场里,只身坐进轿车的吴琛打开了手机。   “喂,江颜。”   “上次你提过的找何清拍照的两个女生,通知她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去人事部办离职。”   电话那头的江颜立刻吱哇乱叫地八卦起来,吴琛简明扼要:   “告诉人事,这个月的薪资不用给。要是有意见,让她们去找自己的雇主。”   更衣室里,忙里偷闲的何清擦着汗,刚从铁柜里摸出手机,门口又有人招呼。   “三号,有人点。”   何清高声应一句,想到一整天都没看过消息,犹豫一下,还是把手机揣进兜里,随身带了出去。   最近降温,会所生意火热。忙乎了一天,看到客人是吴琛的那一刻,何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走过去,稳着心跳,规矩地问好:“吴总。”   吴琛颔首,致以礼貌的微微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朝走廊尽头的里间走去。   半晌,何清慢了半步,正好碰上吴琛快步而来的肩膀。他心头一颤,在袖子下牵住吴琛的手指。   嘭,门一关,吴琛把何清拉入怀中,两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抱了很久,久到足以融化整个寒冬的冰雪。吴琛心中无声地莺飞草长,鼻尖埋进何清的黑发,细嗅他身上悠远的甘草味,觉得自己误入了一个春天的美梦。   “累吗?”   何清蹭着他的脖子摇摇头,抬头,眼里有澄澈的光,“现在不累了。”   吴琛不语,低头亲了亲他微凉的嘴唇,疼惜地摸他耳际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像安抚一头温驯的小兽。   何清扣紧他另一只手,贴着吴琛,一扫疲惫地傻傻地笑,“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   吴琛的手指滑到他下巴上,轻轻挑起,目光威胁地兴师问罪:“你说呢,你忘记了什么?”   何清明白过来,却也不认错,耍赖地仰着脸,哼哼唧唧索吻,试图蒙混过关。   扛了两秒,吴琛捏着他的下巴轻啄一口,义正词严下达指令:   “吃完再亲。”   小茶几上铺满了吴琛从附近粤菜馆打包来的餐点。   何清早就挨过了该饿的饭点,捧着个流沙包慢慢嚼。变着法儿地保证,自己真的是忙忘了,不是故意知法犯法不吃饭的。期间被吴琛喂了好几口吹凉的鱼片粥。   简单吃了点,何清爬到吴琛身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小心地问:“现在可以亲了吗?”   黏腻的接吻声持续了很久,何清快要融化在吴琛怀里前,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线睁开眼,稍离吴琛被自己吮得湿润的薄唇。   “……你抽烟啦?”   吴琛揉捏他的后颈,低低“嗯”了一声,“不喜欢?”   何清侧着头去吮吻他,身体力行说着“喜欢”。亲吻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轻喘着气追问:“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吴琛神色一缓,有一瞬间,确实想要和盘托出。“是,遇到了特别恶心的事”,或者“没事,已经快解决了”。   他笑了一声,攥紧何清的手,“嗯,开了个很长很长,很难搞的会。”   假装看不到他眼底的疲累,何清闭上眼,轻轻贴住吴琛的嘴唇。厮磨一阵,吻技笨拙的他把吴琛的舌尖吸进嘴里,疗伤一样舔舐。   他总觉得吴琛的唇舌是甜的,抽了烟也像醇厚的咖啡糖。两张嘴吻得难舍难分,牵连出淫靡的丝线,舌尖贪婪追逐着。如果疼痛有通感,何清觉得他们是两条被铁网勾得遍体凌伤的鱼,他愿意永远陪吴琛搁浅在荒岛。   温柔涨潮,翻涌着情绪。性器很快隔着衣物顶在一起,吴琛大手摸进何清的上衣下摆,用力爱抚那净瘦的脊背和腰线。   何清受刺激地颤抖起来,隐忍地胡乱吻着吴琛的侧脸到下颌,终于忍不住,意乱情迷地出声:   “做吗……” 第12章   何清尾音气势稍弱,听进吴琛耳朵,变作一句软糯的央求。   吴琛恶趣味道:“做什么,按摩吗?”   何清反应过来,无奈欲火难熄,脱不了身。只得臊恼地看着他,臀下催促地轻轻蹭动。   “按这儿,”吴琛领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腿间,哄骗似的亲了一下何清,低笑道:“要用嘴。”   反锁上门,何清走回去,吴琛已经在地上垫好一个靠枕。   他们从没在会所做过,一时兴起,何清跪在上面,有些紧张地替吴琛解开腰带和裤子。随后,潜入水中似的,轻吸一口气,把脑袋埋进吴琛的双腿之间。   他一口含住吴琛喷张的阴茎,用自己温热的口腔包裹着含吮,前后耸动头部。熟能生巧,半推半就下,最近何清的口活确实进步不少。   他给吴琛口交的时候习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下半张脸在吃眼前男人的下体,眼里却饱含湿润的纯情。有时,何清又羞赧地垂着睫毛,亲吻他的茎身,把饱满的囊袋嗦出啧啧声响。   性器被何清用嘴舒服地按摩着,吴琛鼓励地摸他耳边的头发,挺着腰把自己往他嘴里送。何清呜咽着做了两次深喉,随后,湿滑的舌苔在狰圆的龟头上狡黠地打着圈,吴琛被激得低吼一声。   吴琛捏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何清粉润的下唇。他喜欢看何清偶尔淫荡的样子,喘着气,半真半假地威胁道:“想我射嘴里?”   何清嘴角还挂着一丝淫靡,眉眼弯弯地笑着,又在他狰圆的龟头上亲了一下,歪头靠在吴琛的膝盖。   “乖,该下面那张嘴了。”   何清双手按在吴琛肩上,嘶嘶吸着气,一点点往下坐。   扩张和润滑都很到位,吴琛完全勃起的性器沾满他嘴里透明的粘液。可是太大了,每次进入,何清都难以适应那么肿胀的异物感。   吴琛看出他的表情,低头含住他的下唇,轻轻撕咬。何清喉咙里闷闷“唔”了一声,抱住吴琛的脖子,和他黏腻地吻了起来。   他们每次做爱的很长时间都在接吻。吴琛总能在何清的呼吸和颤抖中感觉到他的信任与依赖,以及多么得痛,也多么想要。   “还要吗?”龟头撑开穴口时,吴琛去摸他汗湿的额发。   “都要……”何清蹭着他的鼻梁,迷乱地呢喃:“都进来……”   情到浓时,他们已经完全契合,下体交合的地方,也碰撞着发出接吻一样粘连的水声。   性器被炙热地绞紧着,吴琛止不住舒爽地喟叹,却没马上动起来,软着嗓音抚摸怀里细细颤抖的何清。   “难受吗。”   “嗯……好舒服……”下体已经被完全填满,越动越痒。何清着急地动了几下,感受那根铁棍似的东西在肚子的内壁中磨蹭,立马浑身酥麻地软进吴琛怀里,“吴琛,想要……”   吴琛让他环抱住自己的脖子,他按着何清的腰,猛力抽插起来。   没过多久,何清被操得神志不清,巅乱地抖着,不断仰起头淫叫。   吴琛抱住他的后脑,咬他的嘴唇,“别叫,这里隔音不好,你知道的……”   何清伸手按着小腹,里面那东西进出得太快太热,他急急地喘着气:“吴琛……下面……我是不是,要坏了……”   “瞎说,”这么说着,吴琛下体却仍然不知疲惫地抽动着,继续用激吻把他的叫床声堵回去,“我怎么舍得。”   做完,吴琛并没有退出来。他把沙发椅放平,让何清躺在他的身上,两人热汗涔涔地抱在一起。   吴琛还在高潮余韵里,若有似无地揉捏何清的臀肉,感受自己的性器被阵阵收紧。他半阖着眼,感觉到躺在他臂弯里的何清,手指轻触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不去看,似乎都能想象到那种痴迷的神情。   他把何清那只手捉过来,握在嘴边亲了一口,“你还是第二个敢把我手臂挠成这样的。”   少时,他才骤然睁开眼,后知后觉地脑热起来。   谁想何清却很平静,闷闷地“哦”了一声,“那第一个呢,是女孩子吗?”   吴琛眼中浮现,小时候带吴安安去打育苗时,被她胡闹着划伤的状况,含糊地“嗯”了声,不动声色把何清搂紧。   吴琛想,下一句,无论何清问什么,他都愿意实话实说。   “很疼吗?”何清问。   “……什么?”   何清抱着吴琛的手臂,他刚刚高潮时抓伤了那里。“这里啊。”   他不敢细摸,愧疚地捏着吴琛的手指,“对不起。”   “前台那里好像有药膏,等会我去问问……”   “何清。”吴琛叫住他。   何清“嗯”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正对上吴琛滚烫的眼神。   “我们同居吧。”   吴琛低下头,蜻蜓点水地碰他的嘴唇,是从未有过的小心和温柔,“搬来和我一起住,好吗。”   何清一怔,像没听懂什么意思。   他反复着思虑吴琛这两句话里面的情绪,却怎么也想不通,偶尔吴琛来破筒子楼陪他过夜,折叠床吱呀吱呀的时候,他也没表现过嫌弃或不耐烦啊。   何清闪烁其词:“要不,去开房……”   闻言,吴琛静如沉水的眸子一凛,“你是把我当炮友吗?”   何清急了:“不是……”   他气自己实在嘴笨,懊恼地快哭了,最后垂下目光,期期艾艾解释:“那房租……可以先欠着吗……”   他当然想和吴琛住一起,每分每秒都在想。吴琛的房子,他几乎每周末都去,无论地段还是环境都是得天独厚的好。然而,他有次鼓起勇气上网查过,被是他工资十倍的月租金,差点吓掉了手机。   这次换吴琛愣住了,简直要被他气笑。“你是想收租金吗,家主?”   何清疑惑片刻,终于明白过来,脸上红得发热,半个字也说不出。   吴琛曲线救国:“你那里辅导书堆得快没法站了,下了班就吵得和夜总会一样,还备不备考了。”   提到这点,何清确实心下微动,却还是不说话。吴琛就坚持用那个称谓叫他,叫一声亲一下,似片片柔软的羽毛落在心上,挠得他心痒,脸上却仍然不为所动。   最后吴琛失了耐心,干脆就着相连的体态把他抱起来。   何清惊叫一声,手脚并用挂在吴琛身上,却被一把抵在墙边。这个姿势就算不动,也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把迅速胀大的吴琛的阴茎往体内吃得更深。   何清动弹不得又乱成一团,只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吴琛顶着他的鼻尖,胁迫地抱着他操,竟还能腾出一只手抚弄何清抬头的性器。   “说答应我了。说话。”   何清的身和心都很烫,快感啃噬他的理智,欢愉无限膨胀。他像坐上一个热气球,飘飘然到无边无际的蓝空,任何现实与顾虑都是一根闪着银光的针。可是坠落的前一秒,何清还是想和吴琛在一起,只想和吴琛在一起。   何清说嗯,他答应。   他想他愿意降落在这片荒野,并且把自己永远栽种在这里。 第13章   搬家当日,何清换了早班。下午一下班,他给吴琛发了条短信,随后换好衣服,直接回了员工宿舍。   他的衣物很少,主要都是辅导书,一个蛇皮袋足以塞满。这个点,同事都还在会所,楼道里空空荡荡,门一开,吴琛却已经站在门边。   午后的阳光通过脱框的铁窗照在他脸上,把凌厉的眉眼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何清知道,吴琛一定比他要忙,但每天下班,无论多晚多冷,都是吴琛先一步在等他。见到他以后,先无言地把他的手拉进口袋,再一起去别的地方。每一次,何清的心都像被微风吹散的蒲公英,洋溢着蓬松的和煦。   他把行李袋随手放下,走过去,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最后轻轻笑了,踮起脚来亲了亲吴琛的嘴角。   吴琛搂紧他的后腰,把他拉向自己,脸上忍不住笑,嘴里却在揶揄:“这么急?”   何清有样学样,假正经道:“检查一下有没有抽烟。”   姜还是老的辣,吴琛眯起眼,“那得舌吻吧。”   沿海的冬季,北风挟着湿寒钻进骨子里。把行李提下楼,吴琛让何清先进开了暖气的车里。关上后备箱,转身,却看到何清搓着手,仍停留在他身后。   会所宿舍所在的街角,时常会有吴琛公司的车经过。以往何清会有意避嫌,然而,现在显然没有人再在意那些。吴琛把何清的手握进自己手里,捏着他的下颌,如愿以偿地,给了何清一个心满意足的湿吻。   他们没有回家,驱车去了市区最大的超市。吴琛说偶然得到了两张合唱表演的亲友票,时间今日傍晚,地点就在附近的剧场。于是他们打算先去采购,以便看完演出,直接回家准备专属于二人的乔迁晚餐。   家里已经购置了些厨具,还差调料和食材。吴琛以前并不屑于这些过于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总有更有价值的事要处理。但现在,他愿意把时间都消耗在和何清一起闲逛,认真比对两种酱油的价格和成分。让晦暗的生命,被某一个人渲染上色。   走出调味品区域,一旁的推销展柜上罗列着新品。何清思考了一下,松开吴琛的手,拿了一小杯草莓味的酸奶,挖了一勺递到吴琛面前,“吃吗?”   吴琛常年健身,对纸杯里的高热量食物露出了微微嫌弃的表情。   何清不在意地笑了笑,尝了一口,抿了抿,“好甜啊。”   下一秒,吴琛低头,舔掉了他唇上残余的一丝奶香,回味着,中肯地评价道:“甜过头了。”   在售货员目瞪口呆里把吴琛拉走后,何清一直处在脸红耳热的状态。一路走到生鲜柜边,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清江鱼在水箱里怡然自得地摆尾,看起来丝毫不怀念自由自在的河岸,也并不担心下一秒就会被人开膛破肚。见何清一直盯着那鱼,久久不语,吴琛侧头看他,捏了捏他的手心,问怎么了。   何清摇头,片刻,又指着水箱里的鱼,“爷爷以前最爱给我做这个。这种鱼刺少,他还是会把肚子上的肉全都挑给我。”   吴琛知道他这是想家了,但还是忍不住泛出点醋意,心想他也会这么做。他柔声道:“下次一起回去看他,把诊断报告带回来。我找我同学商量一下,制定一个最好的治疗方案。”   何清吸了吸鼻子,很依赖地靠在吴琛的手臂上,点头说“好”。   人来人往,笑谈不断,他们安静地站了少时,吴琛提议:“买一条吧。”   何清破涕为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了吧……我还不会做太复杂的菜。”想到什么,看向吴琛,不确定道:“你会啊……”   当然不会。吴琛从小双手不沾阳春水,对食材却很挑剔,幸亏吃得清淡又有专人料理。   何清笑了,抬头亲了一下吴琛的下巴,“学会了做给你吃。”   排队结账的队伍里,吴琛瞟到什么,凑到何清耳边说了句话。   何清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小声说不要。   吴琛低头咬耳朵:“哦。不要今晚就直接进来了,反正家里的都用完了。”   何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直闷声到收银员扫完最后一件物品,才在吴琛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迅速拿了一盒塞过去。   却又被吴琛幸灾乐祸地提醒:“要最大号的。”   来到剧院,在路边停车时,吴琛手机响了。他扫了眼来电人,面无表情地按掉。停完车,手机第二次响起,何清捧着快喝完的热巧克力,看向他,“要接吗?”   吴琛拿起手机,来电人是同一个。他看了眼时间,吴安安差不多要进后台准备了。她一直不敢让张瑶知道她和吴琛有联系,于是说好演出前直接把票拿给他。吴琛想了一下,和何清交代了几句话,让他先下车进去。   下了车,何清在路边张望着,随后快步过了马路。确认他走进剧场,吴琛才流连忘返移回视线,降下语气接通电话:   “喂,林律师。有急事吗,我正在忙。”   “吴先生,是关于明早签订的离婚协议上的两个细节,最后和您确认一遍。”   吴琛再次看向人满为患的入口,那里早就没有何清的身影。他沉声道:“嗯,尽快。”   何清走到自动贩卖机旁边,果然找到吴琛口中穿着白裙演出服的女孩。   他俯下身,小心地问那一脸傲气的女孩:“你好……吴先生让我替他来取票。”   吴安安抬起眼皮怀疑地看他,“我爸爸叫你来的?”   何清微愣,心说她爸爸应该是吴琛那个送他票的朋友,于是点点头。   吴安安看了他一会儿,把票塞进他手里,提着裙子往后台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住,回过头,朝他喊道:“你让他快点,快开始啦。”   很快,吴琛疾步走进来,在入口处找到朝他轻轻挥手的何清。他头顶翘起一小撮,外套帽子上的毛绒随动作微微抖动,整个人像一株随风摇曳的小草。检完票,吴琛牵起他怯怯地缩在袖口下的手,一起走进了亮堂的剧院。   他们坐在前排较偏的位置,何清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周围都是衣着讲究,看起来身份显赫的人,他一坐下就有种四面楚歌的紧张。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甚至下意识抓紧了吴琛,像下一秒他们就要被黑暗吞噬。   吴琛回握他,用指腹安抚的摩挲告诉他,我在。   台上都是小学生模样的孩童,嗓音稚嫩纯粹,一开口,整个剧场如沐春风。   何清也很快放松下来,身心投入地去欣赏。可惜,他从未接触过这种悠远的西洋乐章,松弛过了头,眼皮困顿地眨了几下,一歪头就朦胧睡去。   再醒来,耳朵里塞着一副降噪耳机,睁眼,所有观众正热烈地鼓着掌。   台上的孩子们已经谢完幕,正纷纷邀功似的看向自己的家长。吴琛和远处一脸期待的吴安安对视几秒,露出一个淡淡的赞扬的笑。随即,把目光投回了身边的人身上。   何清还在纠结自己不像话的睡态,急急地蹭了下嘴角,“唔……我打呼了吗?”   璀璨灯光下,所有人都涌上台去合影。吴琛留在原地,笑而不语地看着自己的主角,忍不住偏过头,吻上了仍然戴着耳机不觉吵闹,一脸迟钝的何清的嘴唇。   平日排班昼夜不分,偶然打个瞌睡,上了车何清还思维混沌着。驱车离开的那一刻,视线里出现了刚刚那个女孩和一个男人的身影。何清不自觉看过去,只觉得那个男人看上去像是他见过的吴琛的司机。   轿车拐进路口,两人消失在转角。何清闭上眼,心想应该是看错了,盖着吴琛的外套继续睡了过去。   停完车,吴琛拉着行李,何清抱着收获颇丰的购物袋,仿佛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那样自然,并肩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何清把头歪在吴琛肩上发呆,中间有人进来,又立刻像作弊被看到的学生一样梗直脖子,惹得吴琛不住忍笑。   一进家门,行李被随地一放,吴琛转身把何清压在门上。   何清喉咙里哼哼嗯嗯着,手上的购物袋落到地上,滚出几颗明艳的水果。吴琛馋疯了一般吻他,从粉嫩的唇舌到白细的脖颈,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他要不要。   何清被亲得舒服得晕乎乎的,抱着吴琛的脑袋,意识却很诚实,嘟囔着:“想睡觉……”   吴琛装傻,故意道:“那去床上。”   忍了一整天,吴琛像出闸的猛兽般喘着粗气,大手伸进何清服帖的米色毛衣,如饥似渴地抚摸,揉捏他的身体。感受着何清在他的带动下,从颤抖到迎合。刚摸上他平坦的小腹,两人同时听到“咕”的一声。   停下动作后,何清尴尬地睁开被情欲迷蒙的双眼,小声道:“那要不……先吃饭……”   到底是舍不得,吴琛低头,惩罚地轻咬他一口,“过会再吃你。”   到家时间不早了,两人决定晚餐随便吃点,其余食材被塞进冰箱,明日再精心准备。何清会做的菜不多,想了一会儿,问吴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吴琛洗着水果回头看他一眼,说,就做你平时吃的。   何清决定做青菜面,担心吴琛觉得过于寡淡,另外煎了荷包蛋和午餐肉。切菜时,何清频频转头关注水有没有开,期间被靠在一边的吴琛喂了好几颗剥好的葡萄,导致沸腾的时候根本手忙脚乱。   吴琛把他按住,端着锅去换了水。其实锅具的手柄都是隔热材质,但把锅放下后,吴琛还是半真半假地嘶了一声,随即揉了揉何清的耳垂。   放完调料,等面涨开的时候,吴琛又一本正经地来闹他。何清被他从身后抱在怀里,低头蹭着面颊。他仰起头,几乎枕在吴琛肩窝,配合着吴琛带着沉醉气息的轻啄细吻。   他最近越来越怀疑,吴琛看起来精明老练,其实心理年龄比他还小,有很严重的亲密依赖症。在厨房也要牵手,被拆穿了就借口说要监督他用火。何清闭着眼打开嘴,接受了吴琛这种幼稚而可爱的癖好。他想他们都不需要痊愈,最好永远互为病源和抗体。   何清拧成小火,安心地转过身,挂着吴琛的脖子纵情接吻。他们嘴里有丝丝清甜,吻得像争相抢着一颗葡萄味的水果糖。   忽然,吴琛想到什么,抓着何清的手,暧昧地去碰自己的侧颈。   “这儿也要。”   何清会意,犹豫道:“明天还要上班……”   “我戴围巾。乖。”   何清看着他,舔了下下唇,攀着他的肩膀凑了过去。   “再上面点。嗯,对。深点儿。”   按摩的书上看过,这里血管多,何清不敢太用力,一下一下吮吸着吴琛的侧颈,发出阵阵类似接吻的水声。听着听着,他耳朵逐渐红了,没想到听着自己的声音会这样羞耻。   气喘吁吁地做完,还没开口,吴琛手机响了。何清自觉闭上嘴,吴琛好笑地笑着,看了眼来电人,没什么情绪变化地说是同事,去阳台聊一下。   何清说嗯,头昏脑热转过身,拿起筷子,搅开锅里纠缠在一起的面条,慢慢平息着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吴琛走到阳台,懒得关门,靠在栏杆边,望向窗外熠熠生辉的万家灯火。   “喂。”   电话那头的吴安安直戳了当:“他是你男朋友吗?”   吴琛眼色略深,简单却肯定地“嗯”了一声。   吴安安沉默半天,有些古怪地说:“哦。”   吴琛索性接过话茬:“觉得他怎么样。”   “切,管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男朋友。”少时,女孩放软语气:“反正,你自己喜欢就行。”   又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长得好啊。”   吴琛忍俊不禁,骂了句人小鬼大。   吴琛和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几次想挂,但想到这是他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名义上父女的身份不那么生疏地通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吴琛手指敲着栏杆放空,直到听吴安安提到张瑶打算离婚后带她移民,才回过神来。   “安安,抱歉,以前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以后也不会是。”   闻言,吴安安并没有问原因,只说:“那你还可以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吗?”   “你说。”   “下一次生日,我想你们陪我过。”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就一次。”   吴琛沉默几秒,说好。   “爸爸答应你。明年生日,爸爸和妈妈陪你一起过。”   挂了电话,吴琛沉思着,鼻尖飘来了汤面的香味,他干脆地关了机。转过身,迫不及待的脚步却堪堪一顿。   不远处,何清单薄地站在客厅里。不知等了多久,听了多少,眼眶刺红,乌黑的瞳仁颤抖着,像是随时要熄灭的火光。 第14章   何清被钉在原地,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和想法。   他过来只是打算轻轻拍一下吴琛的肩膀,用口型告诉他,面煮好了。并非有意窥探。靠近后,听到那句“人小鬼大”,也只觉得奇怪,并没有产生怀疑。然而,接踵而至的那些对话,却将他生生阻在了几步之遥外。   吴琛眼中没有败露的狼狈和愧怍,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像在紧张一个伫倚危楼,摇摇欲坠的轻生者。   他试着往前走了半步,何清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轻微的动作像是种掷地有声的警告,别过来。吴琛没有再动,完全妥协地望着他。   何清看了他几秒,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最后放弃了,垂下眼帘,转身,走到沙发边去拿自己的外套。   吴琛低哑地叫了他一声,何清置若罔闻。   抓起门边还没来得及放好的行李箱的把手时,吴琛熟悉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何清。”   面前是漆黑的门板,何清觉得自己像个被抓个现行的小偷。他慢慢转过身,无路可退地紧靠在背后的木门,像依附着这世上仅有的支点。   吴琛站得离他很近,这个距离,和刚才一样,一低头就能接吻。他喉结上下滑动,“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   何清此刻困意全无,喉头发紧。厨房里有他们还没吃的鸡蛋面,冰箱里塞满精心挑选的食材,甚至他的嘴唇和身体,还若有似无地留有和吴琛亲昵过的温柔的痕迹。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余温是真的。何清胸口起伏着,平息了很久的呼吸,开口却仍带着酸涩:   “你结婚了。”   “是。”   吴琛的目光毫无躲闪。   “你有家庭。”   “是。”   何清眼里彻底暗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搭理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看我像个傻瓜一样,无可救药地被卷入你的生活。   吴琛的眼眶也很红,像是某种隐忍:“何清……”   何清哽咽着:“别说了。”   何清的样子让吴琛感到恐慌,他们如同站在一大片黑暗里,而何清随时可能会跳下去。可他无暇顾及下一秒的生死,只想替何清抹掉眼里的湿意,却被何清偏头躲开。   何清虚弱地提高音量重复道:“你别说了。”   吴琛完全放弃思虑,任由何清顽固的抵抗和带着哭腔的鼻音,不管不顾把他抱在了自己怀里。像怕他在坠落时受伤,也像要抱着他一起跌入深渊。   何清在他窒闷的力道里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绝望和悲恸。可他不明白,吴琛什么都有了,怎么还会怕失去一个一无所有的他呢。   何清觉得很疼。呼吸困难,心脏像在缩水,牵扯着五脏六腑在疼。他小时候缝被子,针线刺进指甲里,也没想过会有这么锥心的疼。他也被吴琛抱得很疼。但他很怕,自己会甘愿溺亡在这个让他着迷的怀抱,就像接纳一把沾满蜜糖的刀刃。何清勉力清醒过来,断断续续地啜泣着:“你放开……”   吴琛执拗地把他抱紧,闷声道:“不要。”   “求你了,让我走……”   吴琛不语,近乎是弯下腰,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   过了很久,何清听到吴琛鼻息颤抖着,用会让何清心疼的声音,低不可闻道:   “不要……”   吴琛出门后,何清关掉了屋子里所有的灯。走到卧室,抱着腿缩在落地窗边。   时值深夜,何清刚退还宿舍钥匙,无处可去,但他仍然坚持要走。最后吴琛让步,说自己离开,让何清留在家里,一个人安静地想清楚。   走之前,吴琛忍不住牵起何清的手,低头看着何清的手指,轻轻捏着,“明天,让我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好吗?”   何清没说话,很轻地缩回了手指。   屋里开着地暖,可一个人的卧室,仍有种如置冰窖的感觉。何清把窗帘拉开一小条缝,露出一段惨白的月光。果然,楼下,吴琛坐在车里,和他遥相对望。   何清退了回去,把自己完全淹没在黑夜里。   他的思绪堵塞成一团。   眼前是曾经温存缠绵的床榻,背后是此刻寒风呼啸的严冬。闭上眼是吴琛,睁开眼是现实。他以为蜜里调油的同居小窝,不过是人家豢养金丝雀的鸟笼。他昨天还在接吻上床的男人,耳鬓厮磨的心上人,其实是另一个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也会轻声细语地哄她们入睡,醒来后,抱着她们讲甜言蜜语的情话。而他,只是一个卑鄙下贱,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   啪——!   何清用尽全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妄图接近吴琛,就像现在这样,躲在阴冷的角落远远观望就好。何清在脑海里倒带着和吴琛相识后的一切,反复温习所有的心动,然后近乎自虐地告诫自己,都是假的。他要把自己打得感觉不到痛,才不会再痛。可他仍然无法萌生决绝的恨意,甚至越逼着自己去恨,就越想念吴琛在他身边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何清自私地想,为什么他没有足够的任性和残忍,把吴琛留下,或是死皮赖脸跟着他。可他又不住想起那个稚嫩的女孩,那天使般的歌声。他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去破坏一个美满的家庭,可他竟会冒出这种荒唐可笑的念头。是他不该动心,不该奢望,不该做太过不切实际的梦。梦碎了,他也摔惨了,只剩一地虚晃的月光。何清觉得自己才是最该被恨的那个。   滚烫的泪水不断从指缝溢出,灼伤心脏,何清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天色微亮,一夜未眠,吴琛眼中满是血丝。几次他都胸闷难忍,想去摸打火机,都堪堪忍住了。   吴琛拿出手机,给何清发了条消息,告诉他:“等我回家”。随后,最后看了楼上紧闭的窗帘一眼,驱车去向法院。   一锤定音,判决很快落成。   孩子归母亲,张瑶却并无欣喜,一直恹恹地低着脑袋。直到听到吴琛还是把那栋三人一起住了许多年的别墅留给了她,才意外地抬起了头。   然后她听到一条附加条件。   为了避免刺激孩子,吴琛要求被告张瑶,延缓几年,等吴安安长大了,再由被告,亲自告知她真实的身世。   走出法庭,张瑶犹豫着,是否要去和吴琛说最后一句道别。   门口处,吴琛正和律师交谈着。张瑶慢吞吞地踱步过去,远远看见他衬衣领口上一小块深红的吻痕。又想到刚才开庭时,吴琛一脸疲惫,略有憔悴的神情,张瑶尴尬地停住脚步,沉默地转身离开。   从蛋糕店出来,吴琛第四次拨通了何清的电话,仍然是关机。   一转念,他顺道先开去了按摩会所,直接找上了经理。   “哦,吴先生啊,我还想问问你呢,这个小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啦?”   吴琛太阳穴突地一跳,攥紧手心。   “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今天老早就来找我。我以为要请假,结果他说要辞职,说是已经买好火车票,回老家去了。” 第15章   凌晨三点,飞机降落在荒远的山地。   灯火通明却寂寥无人的机场大厅里,吴琛没带任何一件行李。落地以后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拿出手机打电话。吴琛疾步往外走着,直到电话里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结束,才把手机塞回风衣口袋。   这儿比沿海湿冷更甚,持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司机已经打着哈欠等在路边,见吴琛一人走出来,气宇非凡的模样,立刻了然是雇主,跳下车,热情地招呼起来。   这辆小面包车,已经是秘书能在当地租到的最好的车。直达这里的航班很少,吴琛转了一次机,遇上雨雪天气,延误了几小时,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离开机场不久,进入公路前,司机乐呵呵地搭话:“老板,您是来谈生意的吧。”   车窗上的雨滴不停地汇聚在一起,又被不停地冲散,吴琛缄默着,捏着口袋里的手机,“不是。”   司机熟稔地打着方向盘,简陋的小车灵活地行驶在崎岖的道路。他“嘿”了声,显然是不信,这一身商务精英的打扮,难不成还是特地下乡来旅游的。继续道:“您看上我们这儿哪块地啊,我都熟,帮您去说个价。”   山路漫漫,司机自以为这下正中下怀,可以打通话题了。谁知,吴琛按下些车窗,让冰凉的雨丝飘了进来,明显一副无意闲谈的样子。司机干笑几声,识趣地打算闭嘴,却听吴琛开口了,语气认真笃定:   “我是来提亲的。”   镇上的老房子大同小异,山脚下,坐落着较为低矮的一间。雨快停了,屋檐下的一窝麻雀脆嫩地叫着。   厕所里,何清抱腿蜷在马桶上,眼神空洞。明明已经睡了一整天,却没有半分清醒。   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混沌,“清清啊,是不是哪里难受啊,要不要找王伯来看看?”   王伯是他们的邻居,也是镇上的退休医生。何清摇摇头,低低地应声:“我没事。”   外头一声无奈的叹息,“那就洗个热水澡,赶紧出来吃晚饭。啊,清清。”   何清点点头,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声色更淡:“嗯。知道了,爷爷。”   听着担心的蹒跚的脚步慢慢消失,何清鼻子一酸,把头深深埋进了手臂。   何清是昨天深夜到家的。一路上只有暗黄路灯下的小飞虫,行尸走肉拖着行李,却远远看见屋子里亮着灯。何清第一反应是贼。可他那时顾不上害怕,竟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直接开了门。   于是和闻声探门的爷爷面面相觑。   何清瞠目结舌,想说话,却几次都开不了口。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爷爷在声声唤他。万般情绪溃堤,何清哭着嘶哑了声“爷爷”,扑进了爷爷瘦弱的怀里。爷爷以为他只是喜极而泣,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嘴里说着“哎哟哎哟,没事了”,手上粗粝而沉重地捋着小孙子的后背。   原来,前一阵爷爷身体好转,医生同意出院。回家以后,爷爷想着稳定下来再联系小孙子,叫何清回来。谁想,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却一直处在关机状态。爷爷越发着急,本都打算明早进城了,何清却直接出现在了家门口。   回到家,身和心全部落地。详细确认完爷爷的身体状况,何清松心几分,却又抱着爷爷哭到脱力。爷爷懵了,一个劲儿问怎么了。何清摇摇头,说自己好疼。爷爷关心道哪里,何清却讲不出。后来他去了房间,闷在被子里,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   浴室里,雾气缭绕,何清把自己淋在热水下。   他想把自己彻底洗干净,洗掉身上暧昧的痕迹,洗掉缠绵悱恻的回忆,洗掉最肮脏的第三者的身份。恨不得退掉一层皮,重回还没离开小镇的那个自己。山脚的一切就是他的人生,没见过好的,就没那么想了。   可是,他一闭上眼,搓揉的就变成吴琛的手掌,爱抚到他身体的每一寸。裹挟着他的温水是吴琛的怀抱,不断落下的水珠温柔地细吻他的脸颊。他越想洗掉,他的身和心就越需要且渴望吴琛。   何清眼眶刺痛,喉咙发紧。他像一个溺水之人,在水里哭了起来。他从小就被夸从聪明,却被吴琛轻易变成一个只会昏沉和流眼泪的笨蛋。哭完了,他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玻璃瓶,轻浅易碎。   关了水,何清告诉自己,他只是心甘情愿做了场梦。梦里一切都是美的,残忍的只是梦醒。   见小孙子从厕所出来,爷爷看了过来。   何清去盛了两碗热饭,在桌边坐下,一碗满的给爷爷。垂着头,哑着嗓子:“爷爷,洗完了,我们吃饭吧。”   爷爷不动,他也不吃。最后爷爷叹了口气,喝了口汤,何清才也木讷地拿起筷子。   “清清,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何清嚼着白饭,盯着桌面上的裂缝,“我找了份工作,做足疗的,又辞掉了。”   爷爷看着他水肿成桃子的双眼,沉声道:“那为什么辞职?”   何清不说话。   “为什么关机呢?”   何清缓缓放下碗,眼睛似乎又红了些。   爷爷心里不是滋味,抬手摸着小孙子半干的湿发,“好,爷爷不问。我们清清把饭吃饱。”   何清把双手搁到桌子下面,把泪水全部忍了回去,才涩涩地开口:“爷爷,对不起。”   他这个小孙子,从小没爹没娘,生得瘦弱白净,镇上人都说他不是干活的料。爷爷每次都背着手,笑着哼一声,我们清清比你们都脑子灵活,是要读书的。可现在,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孩,离了学校去干活,还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爷爷的,比谁都可惜,也比谁都心疼。   “傻孩子。”何清回家,他早起去买了条清江鱼红焖。老爷子夹了大块鱼肉到何清碗里,紧握住孙子的手,“哭什么,活着就是最好的事。咱俩就是再上街卖布,也饿不死。”   何清吸着鼻子,重重点头,说“嗯”。锅里还有很多,何清却夹了一半自己碗中的鱼肉给爷爷。   两人吃着饭,气氛缓和一些,简单地闲聊起来。明月当空,融暖的灯光下,仿佛重回往日只有爷孙俩的朴实却快乐的日子。何清脸上也逐渐露出淡淡笑意,他想,从现在开始,他只是何清,在小山脚下土生土长的何清,从没在瑰丽海港遇到过吴琛的何清。   吃完饭,一阵低低的敲门声,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何清简单收拾好碗筷,留下一句“我去看看”,起身去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门外的人很高,卡其色风衣已被雨水浸成深色,一身风尘仆仆的舟车劳顿,俊朗的五官却没有因此变得黯淡。见到他,眼里露出几分欣然。   何清傻了,忘了关门,直直往后退了一步。   吴琛本能地伸出手,却被已然走到跟前的爷爷挡住,“哟,怎么淋成这样,先进来先进来。”   见状,吴琛一愣,看着老人的轮廓,心中想着八九不离十,走进屋里,认真道:“爷爷,我是来找和何清的。”   何清偏过视线,冷淡道:“你别瞎叫。”   老人看了看两人,戳戳何清的胳膊,“清清,你认识他?”   何清眼神一闪,他不会撒谎,悻悻地点头。   老人长长“哦”一声,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道:“那就,先坐下吧。”   三人围着一桌残羹冷炙。   何清盯着空碗,吴琛盯着何清。爷爷呢,目光复杂地观察着两人的气氛。   最后是爷爷先开口:“你和我们清清是什么关系?”   何清还没能适应眼前的状况,闻言,身形一顿,心虚地紧张起来。   身旁,吴琛轻咳一声,仿佛在叫他安心,从容道:“我是何清会所的老板。”   何清:“……”   老爷子眯起眼,了然地点头,心想说这人的样貌,看着也不像普通人家。语气却一点没客气,如同在盘问嫌疑犯:“那我孙子为什么辞职,你大晚上的追过来又是做什么?”   何清战战兢兢的,忍不住去偷看吴琛。只见他垂着眼,不知是打算摊牌,还是在酝酿情绪扯谎。   “是我的问题,我在工作上造成了一个重大失误,连累到了何清,害他被人误会。责任和问题都归咎于我,何清没有任何一点错误。是我的侥幸和欺瞒造成他的蒙蔽,我很后悔这一切让我失去他,他走了以后我什么都做不了。”   “何清是我见过最好的……技师,我来这里,是想要重金聘请他回去,什么代价都可以,他一天不答应,我就在这里等一天。还有……”   何清手指细细颤抖着,被他这套深情款款,仿佛他是会所不可多得人才的说辞,弄得一会儿羞耻,一会儿惊慌,生怕他说错什么。还有心底的,他不承认且无法控制的一丝涟漪的动容。   “何清,我想和你完整地说一句。”   吴琛嗓音沙哑,像是在心里,把这句话喊过无数遍:“对不起。”   何清眼前变得模糊,情绪的浪潮再次出闸泄洪。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艰辛高筑的壁垒,被吴琛的一句道歉就随随便便击垮。余光里,吴琛似乎想要伸手帮他擦泪,何清咬着牙,正要开口,面前有什么一闪而过。   啪——!   爷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筷子抽在吴琛手背上。   吴琛没躲没闪,紧蹙了一下眉头。只见爷爷拿过墙上的鸡毛掸子,又要冲过去,何清想都没想,起身拦在吴琛面前。   “爷爷!”   别人家的鸡毛掸子的都是打孩子用的,何清太乖,从没挨过打,何家的鸡毛掸子便是专门用作扫灰,数十年如一日的牢固,抽起人来肯定要命。   吴琛一怔,高大的身躯往何清面前一站,护着他,低低说了句“没事”。   爷爷简直莫名其妙,趁两人眼波流转的松懈间隙,又狠狠往吴琛腰间抽了一记。却见小孙子叫了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抱过去挡,老爷子叉着腰喘气,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何清的脑袋:“帮什么帮,你忘了自己这两天哭成什么样啦……缺心眼!”   何清完全忘记自己双手环抱在吴琛腰间,眼中带泪,求饶地嘟囔着:“爷爷……”   吴琛沉着神色,不动声色侧过身,留给老人一个任打任骂的宽厚身躯,摸着何清后脑的头发,一遍遍轻声说着“没关系”。   老爷子一头雾水,现在演的是哪出?   两人旁若无人地依偎着,吴琛仿佛护崽的雄鹰,而他气势汹汹地抄着家伙,倒像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吴琛:“爷爷,抱歉……”   “爷什么爷,我可没你这种孙子!”老爷子长吁一口气,拿着鸡毛掸子往门口一指,狠狠瞪着他:“还重金,重金能买回我孙子的开心?你真这么在乎他,能把他糟蹋成这样?什么破会所,不回也罢!”   “您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何清。”吴琛一脸凛然,“您想让我怎么补偿都可以,我都愿意做。但何清不回去我也不会走。一周我等,一年我也等,我就在这里等他回心转意。”   老爷子讥笑道:“呵呵,我现在就把你打走!”   眼见两人气势不减,何清急中生智,横亘到两人中间,小鹰似的张开手臂护住吴琛,支支吾吾道:“爷爷,我不走……你叫他走吧,再晚就没班车了……”   何清不清楚吴琛订的哪家旅馆,或是有没有订,但他们家位于镇上较偏的角落,哪怕到最差的招待所,也得坐街口的班车才到。临近深夜,末班车马上就要走了。   “我不走。”吴琛说。   何清不敢置信地看他,吴琛满不在意:“我只订了过来的机票。”   何清:“……”   何清垂下手臂,抬眸,哀求似的望着爷爷。   外头寒风呼啸而过,此刻要走,要么露宿街头,要么步行十多公里去住店。老爷子摇了摇头,重重哼一声,“明早就滚。”   何家很小,只有一件卧房,两个人住足矣。   房间里是一张单人床。小时候,都是爷爷让何清睡床。长大了,何清反复强调自己在发育,得睡硬点骨头才能长好,借此长期占据地铺。   爷爷把床叠厚实,拍了拍,又从床下拿出几条毯子,随便铺开在地上。刚想告诫吴琛,他孙子得睡床,只见吴琛已经自觉认领了地铺,挑了条最厚的盖在床上,随后客客气气地向他道谢。   又是个缺心眼,老爷子心道。   走到门边,爷爷让何清别送了,就这么几步路,早点回去睡觉。   想到什么,老爷子一脸严肃,“你们这个吴老板,私生活是不是很不检点。”   何清眼神飘忽,含糊道:“我不知道……”   老爷子冷笑道:“你看他脖子上,这天可没蚊子!”   何清一脸疑惑,仔细想着,忽然意识到缘由,耳廓一红。半晌,强行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拉回来,发自内心地愧疚道:“爷爷,委屈你了。”   爷爷欲说还休地看他一眼,“你别委屈自己就行。”   何清低下头,半晌,又抬起来,“您在王伯家也早点睡。”   “嗯。”   “别打牌唠嗑到太晚。”   老爷子太久没回家住,确实迫不及待和老哥俩吹牛,被看穿心事,心虚地点头道:“……嗯。”   “也别喝酒抽烟,”何清记仇地看过去,小声道:“您这身子就是抽烟抽坏的。”   啧一声,老爷子戳了下小孙子的额头,恼羞成怒溜出了门。   何清一秒不回来,吴琛就多一秒的煎熬。   得知何清走后,他仿佛一台待机的电脑。一路飙车回家,却发现家里连残羹冷炙都没有。厨具被洗得干干净净,垃圾桶里空空如也,甚至没有他们来不及吃的那顿鸡蛋面。吴琛站在厨房门口,想象着何清把面倒掉,拖着原封不动的行李箱离开的样子,才意识到何清真的已经走了。   他手上提着一个蛋糕,是他第一次随手送何清的那个牌子的,何清最喜欢的玫瑰荔枝口味。把他蛋糕塞进冰箱,和所有原本准备今天一起做乔迁宴的食材一起。吴琛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没有这个家的主人,就只有腐烂后被丢弃的命运。   他迅速拿了些东西,在去机场的路上,吩咐秘书立刻用尽一切办法去安排过去的一切事宜。   落地后的面包车上,司机问起他具体地名,吴琛才想起,何清只和他提过镇子的名字,还有一句,上学要走很久。于是他挨家挨户地问,不敢错漏一间,直到晚上,才敲到正确的那扇门。   那一刻,有如光束照进黑暗,所有的苦痛都拨云见日。   门被推开,何清很短暂地看了边上罚站似的吴琛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关上门。   何清转过身,却骤然被拥住,后脑在撞上墙面前已经被牢牢抱住。   何清晕眩得无法思考更多,只感觉到自己被压在墙上,而吴琛带着蛮横的力道,强势地吻住了他。 第16章   何清以为自己会躲。   会逃,会抵触,会抗拒。   相反的,他犯瘾般地吻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多像一个在空巷徘徊许久的瘾君子,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一旦得到解药,死也不会放手。可他也从没有一刻那么清醒地知道,从见到吴琛的第一面起,他就根本不可能再戒掉。   他们的眷恋里有太多苦涩与酸楚,只能把一切难以名状的感情寄托在越发热烈的亲吻中。何清耳边出现很多声音,都是这些天纠缠着他的梦魇。比如为什么是他,吴琛是不是只想上床,无论三号技师是谁,只要他看得顺眼,单纯好骗,吴琛都会乐意带回家。   想着想着,泪腺又开始刺痛,何清却把他抱得更紧,很没出息地,无声地流着眼泪祷告。对不起,对不起,让我多爱他一秒,只在这间房间里。   可这次,他要做那个叫醒自己的人。哪怕狠话,也只说给自己听。   他决定分开的时候,吴琛甚至还晃神地想去衔他的嘴唇。   何清低垂着睫毛,有意避开吴琛的视线,曲起手指轻轻替吴琛擦掉嘴上的湿润。   “睡觉吧,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说得极其轻柔,像怕惊扰一场美梦。如同周末早晨,吴琛小心按掉早起的闹钟,钻回被子里抱住他。如同他在上班时候跑到厕所,偷偷打电话问吴琛晚餐想吃什么。比每一次琐碎的爱意都来得轻柔,也更加沉重。   吴琛一动不动,寸步不让地站在他面前。   何清深吸一口气,靠在墙上,无力地,缓缓滑坐下去,呜咽着,像是小动物的低泣,“求你了,别再让我看不起我自己了。”   几秒之后,吴琛打开门出去,拿来随身带着的公文包。他陪何清在墙角坐了下,拿起包,哗啦哗啦倒出一堆。   闻声,何清红着眼,虚弱地从胳膊上抬眼,看到一地散落的各色证件。   吴琛接手过很多棘手的大项目,每次都展现教科书般临危不乱的处理。遇上何清失控的情绪,却像个束手无策的差生,话也讲不好。吴琛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一张张拿起来,从高中毕业证到硕士入学通知,从红色的结婚证到绿色的离婚证,还有一张亲子鉴定,一沓房产证之类的,大大小小的证件。用最笨拙也是最直白的方式,和何清巨细靡遗地解释清楚。   吴琛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什么情绪,像迟暮之人追忆前半生的样子,或是在轻描淡写一个完全无关的人。听着听着,何清心里却是惊涛骇浪,甚至讲到一半,吴琛敏感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他的手心,用这个动作和他说不要紧。   “就是这样。”吴琛苦涩地笑笑,转而和何清十指交扣,“你……还有想知道的吗,什么都可以。”   其实过了不久,何清却像听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故事,无法现在就消化。吴琛口中,那个拥有着压抑童年,被折断翅膀,在神圣的婚姻里满受欺瞒与摧残的人,就坐在他身旁,用船过水无痕般的温柔注视着他。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何清垂眸,看到什么,伸手去拿文件夹里露出一角的一张折起来的信纸,被吴琛几乎是下意识按住。何清看向他,“这是什么?”   吴琛似乎是没想到会被他看见,或是忘记收好,犹豫了一下,说:“我在飞机上写的。”   何清拿过来,“我要看。”   “不行。”见何清湿漉漉的眼神看了过来,吴琛立刻软下语气:“写得不怎么样。”   何清就松开了手指。   吴琛刚暗暗松一口气,还隐隐有些遗憾,又听何清仿佛是理所应当地执拗道:“那你念。”   吴琛:“……”   争执了几句,吴琛下定决心般地把何清又要去抢的手按住,顺便捏在自己手里,有些生硬地警告道:“你不许笑。”   何清眼角还挂着泪,闻言,莫名“哦”了一声,吸吸鼻子,乖乖抱腿坐好。   吴琛把信纸展开,何清瞄了一眼,很自觉地没去看内容,只看到吴琛局促地上下滑动的喉结。   “宝贝。”   何清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是谁,害臊地缩着脑袋,却听吴琛解释:“是抬头。”   何清不尴不尬又“哦”一声,心里悄悄犯嘀咕,心说那不就是叫他嘛。   吴琛清了清嗓,顿一下,拉着何清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郑重其事地,轻声念下去:   “宝贝。第一次这么叫你,写这两个字却用了第四张纸。另外三张,我写满了对不起,统统都给你,只要你要,念给你也好。”   “我想过很多次,如果重来,我会在什么节点告诉你。我的答案是,还是不会。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曾经很麻木,现在很怯懦,并且非常自私地,不想要失去你。哪怕用一个卑劣的谎言。我想用爱把你绑在身边,再用一辈子去还债。”   “我自认不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甚至在遇到你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候。但我后来才发现,那是因为命运暗中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要我走过所有的苦难,才能最后遇见你。这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情。”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回忆起来,都是平淡细碎的日常,然而那些,已经足以囊括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我曾经有很多次试图轻生的念头,但现在,看着窗外无垠的蓝天,第一次,诚恳地祈求飞机平安落地。我怕你恨我,更怕你在漫长的岁月里让自己淡忘我,给这段感情烙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我冷静下来,换位思考,你理应生气和失望。如果被你拒之门外,这封信上是我全部的辩白,其他的,是我仅有的证据。我接受你的不接受,但请你原谅,我不会放弃。我愿意用尽所有的机遇,换取最后一次的幸运。我把前半生都交到你手上,但往后,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我想你。想见你,想亲你,想抱着你,睡过一整个冬季。”   “我爱你。”   颤抖的呼吸里,吴琛把信纸收了起来,捧着何清的脸,轻轻拭去脸上大片的泪水。   “还有……”何清底不可闻地嘟囔着,轻轻碰了一下吴琛的小腿,似乎在催促什么。   吴琛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笑了,抵着他的额头,贴唇相语,把最后一句落款说完:   “永远爱你的老公,吴琛。” 第17章   乡下冬天很冷,何家老房子没有暖气,要是睡觉不裹严实,很容易半夜就被冻醒。   天刚亮,何清却是被热醒的。   他们身上盖了好几条被子,吴琛又把他抱得很紧,相贴的肌肉和皮肤都挥发着灼人的温度,何清的头皮甚至都憋出一层薄汗。   何清懵懵地睁开眼,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暖烘烘的大火炉。   老实讲,吴琛并不是深情的长相。薄唇剑眉,没有半点浓烈的情感意味,像个拥有完美设定的机器人,遇到任何问题,都能冷静高效地解决。所以起初,他对何清越好,何清越是受宠若惊。   于是后来,他一步步融化在吴琛有血有肉的情欲里。   再到昨晚,吴琛把自己过往的不堪全部袒露在他面前,苦涩地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如同一颗星星很耀眼,背面却满是坑洼的腹地。   吴琛不知道,这丝毫没有折损何清心里的他的光芒。   周遭的黑夜越是晦暗,遥挂的星星才更耀眼,瞧着吴琛终于舒展的眉心,何清这样想。   何清想起床了,一是要去接爷爷回来,二是要去拿衣柜药箱里的消肿药膏。昨晚送完爷爷,他回房就想找给吴琛来着,结果一进门就被吴琛按在墙边接吻,折腾到半夜,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干净。   吴琛那只被打伤的手掌还一动不动,伸进上衣里贴着他的背脊,何清心头紧了一下,打算先看看伤势,轻轻叫了一声吴琛,结果吴琛像是潜意识嗅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二话不说把他锁得更紧。   昨天深夜,读完信,他被吴琛哄了很久,严重水肿的眼睛才断断续续关紧水龙头。然后吴琛啄吻他那双眼睛,把苦涩的眼泪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睡觉吧。”大起大落,哭了整整两天,何清有气无力地表明当下唯一的诉求。   吴琛以为他心里还有疙瘩,表情严肃起来,认真地坚持道:“我没骗你。”   “嗯。”   无声地僵持一会儿,吴琛突然举手起誓,“刚刚那些话,我要是有半个假字,我出门就被——唔。”   何清下意识用手死死堵住他的嘴,杜绝后半句的任何可能性,生气到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在吴琛眼中仍然我见犹怜。眼周通红,眼底又被激出一层泪,皱着眉头无声地抽气,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像种娇嗔的威胁。在床上被各种奇怪的姿势欺负惨了也无半句怨言,竟为一句脱口而出的自我赌咒炸毛成这样。   吴琛克制着不合时宜的念想,把他的手拿下来,抱在手里,讨要道:“再亲一下。”   何清松动半秒不到,清醒过来,更生气了,腾一下站起来。背对吴琛站了会儿,不尴不尬转过身,喃喃道:“先睡觉。”   上了床,傍晚才刚醒的何清缩在反客为主抱着他的吴琛的怀里,强行给自己催眠。   心跳好不容易不那么快,何清感觉到什么,黑暗里眯开眼,脸热地斟酌了很久,才声若蚊蝇地憋出一句:“别……”   他呼吸有点急,补充道:“……我家没套。”   吴琛不再蹭,手老老实实移到腰间。   很久,吴琛一点点消下去,何清却愈发内疚地睡不着。他明显感觉得到,吴琛是抱着抱着才有了反应的,然后再难耐地动。何清偷偷想着吴琛平时床上有多凶多久,现在竟一点点忍了下去,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引火上身。   “你也别动。”吴琛带着很浓的困意警告他。   何清臊到近乎耳鸣,“我、我”了好几次,都没能狡辩出什么。   房间窗帘由几块破布拼接而成,遮光性很差,太阳明媚地照进来,让人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   何清仰着头,一眨不眨看着吴琛的睡颜。   这种感觉很怪。无论上班周末,吴琛都比他醒得早,抑或按掉闹钟让他多睡会儿,抑或取早餐的外卖,好让何清在上班路上坐在副驾驶吃。但其实吴琛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不需要起得那么早,何清曾经也和他讲过好多次,吴琛仍会先一步醒。   何清以前不明白,现在看着对方,什么也不做,才知道其中的情感并不比激情时少。   吴琛像是很累,体温出奇得高,但和昨晚一样,放松以后,很快深睡过去。何清想他睡到自然醒,又怕轻微的动静惊扰他,束手无策,彻底被困在吴琛的怀抱里。   看了一会儿,何清忍不住亲了亲吴琛的鼻尖。   随后,视线落在下面的薄唇,慢慢接近。   吱呀——   门被突然推开,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了出去。   “啊……”   何爷爷伸长脖子,不明所以地看着滚在地上,脑袋撞到衣柜的孙子。   “……,你这是?”   何清扶着地板坐起来,委屈巴巴地揉自己的脑袋,有苦不能言,胡诌道:“爷爷,我、我晨练。”   爷爷一脸“从城里学了什么坏毛病回来”,怀疑道:“拿脑袋练?”   余光扫到什么,一拍大腿,“你让他睡床干嘛!”   闻言,何清来不及心虚,急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吴琛好几眼,才低着头说:“尽、尽地主之谊。”   谅人还睡着,爷爷恨恨地哼一声扭过头,提了下手里的几份蛋饼,压低声音:“赶紧起床。”   门关上,何清才撑着墙爬起来,心有余悸地往床边去,就听吴琛喘息粗重,醒来发现怀中无人,疲惫地翻了个身去找。   何清莫名生出一阵紧张,忘了反应,像是第一次从吴琛办公室逃走的那种感觉。   看到何清站在一边心才定下来,吴琛按了按太阳穴,嚅嗫着:“对不起……我再躺一会儿……”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何清走上前,把手放在他额头上,不由睁大双眼。   “……你多久没休息?”   吴琛闭着眼,不说话,何清就得到了答案。   想到他还淋了一路冷雨,何清鼻腔酸起来。给吴琛掖好被子,起身要走,被一把捉住手腕。   力道很大,何清没想去挣脱,蹲在床边,哄小孩一样:“我马上回来。”   吴琛脸色不好,皱着眉头喘气,手里的力气,终究是迷迷糊糊松开了。   头脑胀痛,四肢无力,吴琛咬着后槽牙,背后不注冒汗。只有中途,手背被抹上清凉药膏的时候有些感觉。   何清进门的声音很轻,走到床边,小声叫吴琛,扶他起来吃药。   “我外面煮了点小米粥,等会吃完药喝一点再睡。”   吴琛靠着床,额发长了,垂在眉毛上,下巴上冒出些青渣,像个失神的英俊的假人,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何清顾不上别的,刚要着急地开口,被吴琛一把握住拿着温水的手腕。   “回家吧。”   手没缩,何清躲开些目光,小声道:“先吃药。”   吴琛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没听懂,起身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颈窝。虚弱地闭上眼,声音带着中烧伤了的低哑,却强撑着温柔地笑着。“好吗?”   说完,他的意识像被拉进混沌的深处,清醒的部分浮到半空,离身体越来越远。他没有太多顾虑地放任自己昏沉,他的爱人在他怀里,而刚刚那句话,如果他这一觉不会再睡醒,也是他最后想说的。   朦胧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到后颈。像是有所感应,吴琛没有来地一阵难过,很认真地想那是什么,却被怀里的人慢慢推开。   他一慌,费力想睁开眼,在还没看清何清的表情之前,感到唇上一湿。   何清在吻他。   抓着他后脑的头发,小巧的舌尖勾绕到深处,毫无章法地强势地吮咬,发出响亮的暧昧的声音,把自己身上微凉的气息和发烧的高热体温完全混含在一起。像渴了一辈子的一滴水,也像等了一辈子的一个吻。   尽管他们才分别两日。   “……不能再骗我。”   气喘吁吁抵着额头,何清半垂着眼,脑中跑马灯过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爱,还有暴风雪一般的割裂。他想,也许他们可以选择分开,但永远不会存在不爱这一条选项。何清永远无法释怀蒙蔽和欺骗,可是他钟爱一颗星星,追逐他的光芒,爱的不只是照亮他的光,也爱他并不璀璨的阴暗的背面。   我也想做给你取暖的太阳,接吻时候何清不停地想。   何清双手挂住吴琛的脖子,美梦一样,轻轻地晃。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开出最后的惩罚条件。   “这辈子都不能再骗我。” 第18章   断断续续睡了一整天,吴琛的烧总算是退了。   他们定了后天下午一起回海港的机票,回程前一天,吴琛早早起来,收拾完被褥,吃早饭的时候说等会打算出去一趟。   何清放下粥,抬头看他,“你去哪里啊?”   “进城给爷爷买点东西。”   吴琛给何清仔细挑走鸡蛋上的碎壳,蘸酱油,“路太远,不好开,我租了辆车。明天就走了,你在家好好陪陪爷爷吧。”   何清咬着筷子尖,点点头。   出发前,嗡一声,司机刚发动小破面包车,后排玻璃被拍得啪啪作响。   吴琛转头看了眼,一愣,开门下车,何清已经走到他跟前,轻轻喘着没跑匀的气。   “……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你不熟路。”   看着他微红的双颊,吴琛心头很暖。他本意是想让何清在家休息,如果何清愿意去,他当然是再乐意不过,恨不得直接把人拐上车。嘴上却故意道:“没事,有导航也有司机,不会迷路。”   何清焦急地蹭着泥地,不肯走,笨拙地重复:“我也没什么事,和你一起去吧。”   吴琛假装不高兴地挑了下眉毛,“没什么事?”   闻言,见四周没人,何清走近几步,拉着吴琛的手,小声道:“想陪你。”   看到吴琛得逞地笑出声,何清才发觉自己被逗了。吴琛趁他恼羞成怒反悔前揉了揉他的头发,拉开后座移门,一同坐了进去。   “走吧。”   一路上,司机放着经典老歌,自觉屏蔽后座谈话的内容。   何清靠在吴琛肩上,拉着他的手,看窗外飞驰而过,连绵成一片的绿意。   “以前我都是一个人走到前面那个车站,再坐车到城里,给爷爷配药。”   吴琛看着眼前好似没有尽头的山路,想象着,一个稚嫩的孩童,贴着石壁,躲着来往的车辆,终于走成一个白净的少年。只是这条粗糙的泥路从未修整,也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吴琛捏了捏他的手心,“以后我陪你走。”   何清心想吴琛从小车接车送,何必受这份苦,定制的皮鞋磨坏了多心疼,吴琛愿意他也不愿意。可看着吴琛的眼神,何清还是没说,笑了笑,双手伸进他的风衣,环在腰间,脑袋抵着他的胸口蹭了蹭,像只舒服取暖的小猫。   整整两小时,终于开到城里最大一家超市。   停完车,司机笑着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在门口抽烟,让老板好了打他电话就行。   这家超市甚至不是大城市随处可见的连锁品牌,是当地私人老板开的,两层,门口的巨型海报早就掉了色,像被雨水冲淡一样,显得破败狼狈。   吴琛和何清心情却很不错,像兴致勃勃采购春游零食的高中生。   这家超市家电的品类很少,多数都是吃的。吴琛知道爷爷有病在身,忌口较多,想买些白肉,想到家里没有冰箱,直接拿出手机打电话叫秘书去置办。   何清称完好几袋蔬菜回来,听到些电话内容,连连摆手。等他打完,急道:“别弄那些,爷爷不爱看电视,我和爷爷一年四季都不习惯吹空调的。”   吴琛云淡风轻:“没事,就当彩礼。”   何清脸红了。   想到什么,吴琛低头给秘书补了句消息,自言自语喃喃道:“还有床垫,得换个软的。”   何清无奈道:“够软了。”   “不够。”   何清好气又好笑,“要这么软干嘛呀。”   闻言,吴琛看了过来,轻笑着抬起他的下巴,摩挲着,做口型:“干你呀。”   旁边有人经过,何清立马粘到吴琛身边,像怕人听到,认真地害羞起来:“回家再说……”   回到家,爷爷已经准备好晚饭了,见他们买了这么多吃的和日用品回来,大呼浪费。   三人的关系已然融洽不少,至少爷爷不再冷语相对。还算热乎地吃完饭,吴琛撸起袖子收拾碗筷,照例,主动去外面的水槽边洗碗。   夜里气温低,前几顿,何清都帮着他把碗一起搬到外面,还几次想作弊帮他洗,都被吴琛坚决拒绝。何清总觉得自己手糙,吴琛的指节有力分明,应该用来开车、拿钢笔。谁想吴琛举一反三,说他身子弱,不禁冻,干脆天天在家让他伺候得了,再说,家里的事谁做都一样。   可今晚何清还是闲不住,正想出去陪陪吴琛,被还没去王伯家的爷爷叫住了。   爷爷挥挥手,何清不舍半秒,快步走进房里。   关上门,爷爷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袋,“应该差不多,你去给小吴放包里吧。”   感受着手掌上沉甸甸的重量,何清第一反应是一惊:“爷爷,我们家哪来这么多……”   嘘一声,何清捂住嘴。   爷爷垂下眼皮,沉默半晌,沉重道:“你的老婆本。”   何清:“……”   长吁一口气,爷爷慢慢道:“小吴这人,是个好孩子。我不清楚你们之前工作上的问题,但他实在,厚道,有诚意,是个可以信任的领导。他刚刚说的那些东西,我琢磨了一下,这些应该差不太多。”   说着,爷爷看了过来,拍了拍何清的肩头,“你也别辜负人家。”   何清差点让他拍得腿软站不住,攥着布袋子,闷闷嗯了声。   “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嗯……”   “好好攒老婆本。”   “嗯…………”   吴琛原本和他说好了,爷爷问起来,就说是公司对困难员工的特别关照。结果一提到老婆本,何清突然灵光一现。   开门前,何清叫住爷爷。   “爷爷,明天中午吃红焖清江鱼吧。”   爷爷愣了愣,笑说又馋了。   何清摇头,又点头,下定决心般地信誓旦旦道:“我想学,您教我做吧。”   回程当天,爷爷送行到家门口。小面包车开出很久,何清一直趴在车座上,只见爷爷昂首挺胸,站在家门口,满头的银发,逐渐模糊成一个看不清的小白点。   拐进路口,人消失了,何清又看了好久,才坐回去,无声地缩进吴琛的怀抱。   飞机落地,回到家,已是一天以后。   地板上落着一层细尘,时隔几日,却像是好几年没回来。何清把行李拉进房间,吴琛陪着他简单归置了一下。半晌,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找到什么。   “什么意思?”吴琛眯起眼,问道。   何清笑出声,看着那袋东西,“礼金啊,爷爷让我给你的。”   吴琛明白过来,接受道:“哦,嫁妆。”   何清假装生气地看着他,被吴琛捏着下巴,嘬了一口撅起来的小嘴。   收拾完东西,何清去到厨房,犹豫着打开冰箱,果然,之前买的食材都恹恹的,不能再用。那之外的,何清还看到一盒巨大的蛋糕。   有人从后边抱住他。   “那天办完手续,想买回来庆祝。”   吴琛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应该也过期了,只能扔掉了。”   顿了一下,何清关上冰箱,抵着冰箱门,轻搂着吴琛的腰。明亮的阳光落到脸上,映出两片浅粉,“没关系,下次我来买。”   他鼓起勇气,看向吴琛的眼睛,顿时有种婚礼上说誓词的庄重。   “我爱你。”   像是礼成,他踮起脚,虔诚地亲吻自己的另一半。“这件事永远不会过期。”   吴安安出国的那天,是在半个月以后,是个晴朗干燥的冬日。   机场大厅,这个无数次上演过某段故事开场和结尾的地方,张瑶站在远处,等着另外两人的道别。   “你会来看我吧?”   不知何时起,吴安安不再称呼吴琛爸爸,像个小大人一样仰着头正儿八经地问。   吴琛插着口袋,若有所思点头,“嗯,如果你好好学习的话。”   吴安安撇撇嘴,犹豫着问:“你……还会结婚吗?”   吴琛没说话,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阳光下,无名指上的银环闪过星星一样耀眼的光。   昨夜复习得有些晚,何清坐在机场的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随时要睡过去。   忽然,头自然地歪在一处坚实的肩膀,肩头被人轻柔地扶住。何清顺势眯了一会儿,才想起睁开眼睛。   “唔……你好啦。”   吴琛帮他抹掉嘴角一点水光,笑得很好看,让朦朦胧胧的何清看得十分晕眩。   “嗯,再睡一会吗?”   “不用,我们回家吧。”   “好。”   起身,吴琛把何清带着戒指的左手拉进自己的口袋,转头问:“笑什么?”   何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笑了笑,扶着吴琛的肩膀和他接了一个绵密的吻,甜得像他刚点的咖啡上的奶泡,“没什么,我刚学会一道菜,回家做给你吃。”   推开门,他们走向即将到来的春天。 第19章 番外1 家有考生   “宝贝,二十了。”   暖黄烛火的映衬下,何清的眸子像颗湿亮的宝石,他笑起来,抹了点奶油点在吴琛鼻尖上,“虚岁……”   今天是何清的生日。   回来以后,吴琛找人,迅速帮他在本地一所高中办了学籍。何清则一直在家备考,一周学七天。废寝忘食的程度,让下班回家的吴琛都不忍多找他亲昵。   于是上个月,在被吴琛问到想要什么礼物时,差点忘记自己的生日的何清小心翼翼试探道,能不能就在家复习。   答案当然是不行。吴琛坚持劳逸结合,不过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决定在家办一个简单温馨的生日会。   餐桌上是长寿面,何清做的,从小到大的生日惯例。这次的两碗是豪华升级版,加了煎蛋和肥牛片。   吴琛单手托着蛋糕,也挖了一手指奶油递到何清嘴边。这动作实在充满调情的意味,但显然,何清没想那么多。他张口含住指尖,灵活的小舌头滑过指腹,嘬一声,把香甜的奶油卷了个干净,像只听话的小猫。   “许个愿。”   何清闭上眼,十指交叠,微微抿嘴唇角上翘的样子仿佛在做一场美梦。让吴琛忍不住问他许了什么愿。   何清笑而不语,起身勾住吴琛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奶油味的亲吻。   吃完饭,两人给爷爷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吴琛从玄关提来一个磨砂黑的礼盒,说是江颜听说何清生日,特地准备的礼物。   何清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捧着一小块蛋糕小口吃,看向礼盒,“是什么呀。”   礼盒很大,却不重。吴琛似乎有些厌烦外面繁琐的包装,边解开亮橙色的蝴蝶结丝带,边摇摇头。   打开盖子,两人探头看去。   吴琛:“……”   何清:“……”   沉默片刻。   何清:“……是刑具吗?”   吴琛:“……不,是玩具。”   在何清的一系列单纯发问中,吴琛一言不发地,神情变化复杂地盖上了盒子。   生日最后两小时,两人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何清提到分房一事的时候,吴琛正好被暗调的画面弄得有些困顿,闻言,立马按下暂停,遥控器一丢,翻身把何清压在沙发上。   吴琛威胁地眯起眼,“你是对什么不满意?”   何清的复习计划很紧凑,几乎每天都要熬到零点,近期他们只在周末做到最亲密。吴琛的话,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被突然推倒,头发凌乱地散开,手里还举着一个蛋糕上拿下来的草莓,何清愣愣的,“不是……你每天等我一起睡,第二天还要上班。还有四个月就考完了,我想暂时先睡客房……”   何清猜测吴琛不会拒绝,但还是抱住吴琛的肩膀,叼着草莓送到他嘴边,半闭着眼,梦呓一样,声音含糊轻软:“好不好……”   “明天再开始,今天还是要……”   “吴琛……”   何清细长的睫毛砂糖一般轻扫着他的眼睑,吴琛觉得自己陷入了何清黏腻的蜜糖攻势,不知怎么就打开了嘴,把那颗草莓粗糙地嚼入口中,再克制又细腻地吮吸何清牛奶似的侧颈皮肤,让刚洗完澡的何清像是在草莓罐头的糖水里泡过。吴琛不奢甜,但对品尝何清的每一寸身体十分有耐心。   何清最近被中午来做饭的阿姨熬得鸡汤喂得润了些,吴琛把手伸进他的睡衣里,臀部的弹性好似两颗气球,背上也添了薄薄一层肉感。一周没做了,想到这具身体律动起来,兴许能晃出一层一层轻微的肉浪,吴琛轻咬住他的锁骨,像吸血鬼克制自己不去啃噬自己的甜美的爱人。   下身被吴琛半硬的地方拱着,何清喉咙里唔了声,很快也被摸出反应。久旱逢甘霖,他也很想要了,暗示地叫了声:“吴琛……”   忽然,吴琛停了。垂眸看着他,语气轻佻:   “二十了,不是小孩了,确实不应该再和大人一起睡了。”   吴琛逗小孩一样,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循循善诱:“话说回来,论年龄和辈分,你倒是不能对我没大没小,直呼其名的。”   闻言,何清在他身下躺规矩了,手脚都摆齐,言听计从道:“那我还叫你吴总……”   “啧,生分了。”   不论外貌,只看年龄,何清思考片刻,不确定道:“叔叔……”   吴琛挑眉,“我这么老?”   “唔……没有。”   “‘叔叔’可没精力喂饱你。”   何清着急去堵他的嘴,两人闹了一会儿,吴琛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称呼。何清脸上红过草莓,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在吴琛的威逼利诱下,忽然想起小时候同村女孩喊意中人的样子。何清慢慢抬腿,缠着吴琛的腰,无师自通出另一个称呼:   “哥哥……”   吴琛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直直地看着他。   但表情像是在说喜欢,何清就贴着他的嘴唇,边亲吻边邀请:   “哥哥……想要……”   接吻声变得很黏很响,刚才吃蛋糕都没这么大声,现在却把对方的唇舌吃得很馋。客厅很暗,只有液晶屏幕淡蓝色的光,更是数倍地放大了听觉。何清一边害羞,一边很激烈地接吻,一只手到茶几上摸索,一会儿才在地上摸到遥控器,随便按了开始,电影里主角的情话终于和他们的接吻声并驾齐驱。   “长大了还陪哥哥玩玩具吗?”   何清自持能力大不如前,或者说在吴琛面前从没好过。他现在心和身都被吴琛给予的情欲操控,没怎么多想的就点头说嗯。   他听到吴琛在笑,才慢慢反应过来是什么。分开一点,有些紧张地问:“会疼吗……”   吴琛也想到这一点,收起眼中的欲望,用很烫的手掌摸何清的额头,露出一对漂亮的眼睛,“应该会。”   大概雄性动物天生就有征服配偶的冲动,吴琛承认,他在看到那些工具的第一秒就气血翻涌。   但其实不玩也没关系。就像害怕打针的小孩,如果哭着喊着反抗,家长都会舍不得。那就不必打针,反正我会保护好他。吴琛这么想。   然而,何清又叫了他一声哥哥,很信任地抱紧他,伸出舌尖,小猫一样,忠诚地一下一下舔舐着吴琛的唇舌。   “别让我太疼……”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电视音量被开到很大,电影里,《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正放到副歌。沙发上,两具连在一起的身体比乐声的节奏颤抖得更快。   同床的最后一晚,吴琛和何清使用了江颜送的礼物。何清的叫床很疼,也很爽。   而何清比草莓蛋糕更甜更软更好吃,是吴琛在何清生日当晚得到的最满足的结论。   *电影是《廊桥遗梦》 第20章 番外2-3 夏日恋曲   高考那几天,吴琛在何清考点学校附近开了间房,标准双人间。   当日清晨,何清睡眼惺忪从被子里爬起来,揉着眼睛按掉音乐闹钟前,落地窗已经被拉开,只留一层缥缈的遮光薄纱,桌上不知何时送来的早餐正冒着热气。而特地来陪考的吴琛,正坐在沙发上,替他第无数次检查证件和文具。   酒店是吴琛亲自选的,高端清雅,更重要的是,离考场不过六百米。   走完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红绿灯,何清看到,吴琛没牵着他的那只手久违地不自觉摸了一下裤子口袋。那是他下意识想要抽烟的动作。   走近校门,吴琛用冒出一层热汗的手心捏了捏何清的手。   “宝贝,别紧张。”   何清好笑地笑了笑,心说不知道吴琛自己高考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神经兮兮的。他按着吴琛的肩膀,亲了亲他紧绷的侧脸。   “嗯。现在不紧张了。”   考完试,何清在家呆了几天,等吴琛收尾一个大项目,两人一起飞回老家陪爷爷。   查分当晚,三人一起坐在餐桌边,齐齐对着吴琛插了网卡的笔记本。   页面刷新成功,吴琛的心很快一跳,确认了好几遍总分,紧攥的手掌缓缓松开,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何清凑近了去看单科,喃喃道:“英语不好……”   三人欢天喜地吃完一顿饭,爷爷翻出瓶老酒,在何清的叮嘱下出门找街坊邻里宣布喜讯去了。   吴琛把何清拉到自己腿上,蓄谋已久地兴师问罪:“这还不高,还想考到哪里去?”   何清一下子坐直了,攀着他的肩膀,眼睛又黑又亮,认真又羞赧的样子让吴琛有些想笑。“考到哪里都是你的。”   亲昵了一会儿,吴琛把他乱动的手抓住,垂眸看他,“考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   吴琛觉得自己像承诺了考满分就给糖吃的家长。他怀里的男孩子很漂亮,谁都不会舍得拒绝他要糖的请求。吴琛恨不得一直把何清豢养在蜜糖罐里,不需要那么听话懂事,可以随意任性撒娇,仍然值得拥有许多甜和许多好。吴琛愿意永远做个过度溺爱的家长。   他忘了,何清并不垂涎诱人的糖果王国,他只想做个黏人的小孩。   何清贴到吴琛耳边,说话的气息像羽毛,呢喃出一个答案。   吴琛笑着打量他,若有所思地轻挠他的后腰。他一把把何清抱起来,走进房间,抬脚踢上了门,琢磨着这种奖励到底算不算是贪心。   出分第二天,吴琛陪何清坐车回了原来的高中,去找班主任汇报成绩。   公交车开得很晃,像是随时能散架。吴琛拉着扶手,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把何清圈在怀里。何清听到头顶低低的笑声,仰着头去看,吴琛摸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说,我终于能陪你上学了。   一见班主任,班主任就说何清瘦了,但是气色很好,还关切地问他爷爷的情况,最后略有惋惜地表示,如果这一年好好复习,一定能考得更好。   放暑假了,原本不大的学校倒显得寂静空旷。   吴琛和何清一起走过灰色泥地的操场,断网的篮球框,还有稀稀拉拉的紫藤架,这个简陋的校园唯一称得上是美景的地方。听说何清从小都是在这里读书,吴琛只想把这里所有并不起眼的点点滴滴全部记住,连同他触摸不到的何清的那些岁月。   走进没有上锁的音乐教室,角落有架蒙尘的电子琴。   简单擦了下灰,吴琛坐在琴椅上,把何清拉进怀里,凭着记忆,按了几个琴键,不着调地弹了半首《梦中的婚礼》。   何清由衷地觉得好听,扭着头问他怎么不弹完。   那种崇拜且狂热的眼神,让吴琛觉得自己在被他照亮。   “你后悔吗?”   何清愣了愣:“什么?”   何清想到刚才班主任的话,哦了声,“有一点,我觉得英语不太好。”   “不止分数。”吴琛说,“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我是说,你其实可以拥有更高的分数,更好的人生,只要你想。”   吴琛感觉怀里何清的身体软了下来。   “不后悔啊。”何清回答得很快,却不含糊,像是某种本能反应。   再无坚不摧的人也会有不那么自信的时候,不知怎么,这个念头在何清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少会见到吴琛眼底那样有些落寞的神情,何清想,吴琛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大人,也不需要随时都独当一面。   因为他也长大了,他也是个大人,也可以保护这个很小就被迫长大,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吴琛,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谁遇到你都不会后悔。”   尘埃在日光里跳跃,接吻声盖过琴声。何清被压到琴边的手不小心按到琴键,错落出几个欢快的音符,在被植被包裹的教室里,连成一首缱绻的夏日恋曲。   在老家呆了一周,吴琛和何清把爷爷接回了海港,准备做手术。   手术前一周,何清原本打算在外面短租一间简朴的一居室,被吴琛坚决否定:“家里不是有客房吗。”   于是,爷爷入住后,两人同住屋檐下,也只得眉来眼去地传递思念。哪怕餐桌上一个微小的触碰,都如同隔靴挠痒的偷情。   第一晚睡前,何清自觉抱着被褥到沙发上铺好。爷爷全程背着手,看两人忙活完,过去拍拍吴琛的肩膀,看了何清一眼,留下句早点睡,转身进了客房。   关灯不到半小时,何清对着黑夜里发光的手机屏幕,眨了眨被子上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消息刚发送成功,主卧的门已经打开,吴琛光着脚,悄无声息走过来,掀开被子把他打横抱起来。   听到什么动静,两人同时抱紧对方。   何清往地上看了看,松一口气,贴到吴琛耳边,用气声说:“是枕头掉啦。”   吴琛没管枕头,赤着脚把他抱进房里,何清则充当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主卧的门又关上。   闷头进行到一半,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缝里没有灯光,吴琛大汗淋漓地顿住,俯身到何清耳边:“爷爷有起夜的习惯吗?”   何清显然是有些神志不清,闭着眼胡乱亲到吴琛凑过来的嘴角,“没有啊……”   两分钟后,吴琛等到了冲水的声音。期间何清已经安耐不住,自己捂住嘴,高高地挺着腰自己动起来。   啪嗒一声,听到卧室门关上,吴琛悬着的心落地,拿过枕头垫在何清腰下,心想最好还是在天亮前完事,好在爷爷醒之前把他的小孙子抱回沙发上的被子里。   吴琛给爷爷约了很好的医生,是他大学时候的学长。医生表示病情发现得较晚,但由于积极配合治疗,手术成功的几率相当高。   何清在爷爷面前一直保持良好乐观的心态,但看到爷爷被推进手术室,红色的灯牌亮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窗明几净的家属等候区里,何清靠在吴琛肩上,手里吴琛买来的冰可可一口未动,冰块化开,杯中色泽逐渐转淡。   吴琛把那杯饮料拿过来,垫着纸巾放到地上,拉着何清,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冻凉的手心取暖。   吴琛脑子里转过很多奇怪的想法,比如如果进手术室的是他,何清会不会也这么黯然神伤,还是会更加痛苦更加绝望。他短暂地想象了一下,一年前,何清一个人坐在老家设施破旧的医院里,等爷爷手术结果的心境,不自觉地收紧了拉着他手的力道。   直到何清吃痛地嗯了一声,抬头小声问他怎么了。   吴琛看下来,他身旁的何清像只漂亮的小鹿,眼里有一汪清澈的明泉,只应该永远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无忧无虑。   这一刻,吴琛虔诚地祈祷,何清永远不会被推进冰凉的手术室,而他们也永远不要在这间家属室等候对方。   他知道何清这几天都没热吻的心情,于是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发顶,轻声说没事。   手术很成功,爷爷没在医院休养几天,就让何清帮他定了回程的机票。   临行前一晚,爷爷掌厨,两人打下手,做了一桌子菜。吃完饭,爷爷以茶代酒,拿了两个小酒杯,把何清打发去洗碗。   吴琛正襟危坐,等待发落。见爷爷迟迟不开口,他便轻咳一声,主动打破沉默:“下次您多住几天,带您去周围逛逛。”   爷爷抿了口茶,挥挥手,“还是住不惯。”   吴琛并不是健谈的人,拿着杯子,静待长辈开口。   半晌,爷爷像是终于打好腹稿,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小吴,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吴琛帮他把茶倒满,垂眸,“我父母走得早,他们在的时候,我也只会气他们,连孝顺他们的机会也没有。”   爷爷看了他一会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母一定一直把你视为他们的骄傲。”   吴琛笑了笑,淡道:“但愿吧。”   “你是个好孩子。”爷爷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人好,脾气好,相貌好,工作也好。”   吴琛被夸得不自在:“爷爷……”   “家里隔音也好。”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很长的时间,只剩下厨房里洗碗的水声。   吴琛面无异色,耳廓烫热,几度想开口,都说不出话。   心照不宣的沉默里,爷爷抬手,帮他把杯子斟满。   “清清年纪小,有什么倔的地方,别惯着他。”   吴琛口干舌燥起来,有种一直在人家眼皮子下偷白菜的感觉。他捏着茶杯,舔了下嘴唇,“何清很好。”   爷爷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拿起茶杯,入口前,沉声道:“不过,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拼死也要来揍你。”   夏夜渐深,关了水,外面的谈话声也转淡。何清擦了擦手,疑惑地往外走去,只听清脆一声,两人正举杯对碰,像是刚签订一份满意的合同。   爷爷抱着茶杯:听说还有一个番外 第21章 番外4 小何打工记   七月的某个下午,何清和吴琛正在厨房争论红烧鸡翅需不需要加生抽,门铃响了。一分半钟后,何清收到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志愿是吴琛和他一起填的,对此他们达成一致,主要是本市的学校,结尾可有可无地填了两所邻市的学校保底。何清的成绩总体说得上是漂亮,最后被一所名声响亮的一流院校录取,专业是环境工程。   最后鸡翅还是做咸了,何清又切了一大块土豆,放进去吸盐。   何清没那么爱吃肉,吃土豆块倒吃得嘴角都是酱油。   吴琛抽了张纸,伸手捏着纸巾给他擦嘴,随后把手机屏幕递过去,给他看刚刚自己搜的东西。   “你们学校伙食看起来还不错。”   何清放下筷子,凑过去看,“面条好贵……”   吴琛皱了皱眉,把手机反过来,然后看到图片的虚焦背景里,菜单上蚂蚁大小的字——番茄鸡蛋面,十二元。   抬头,何清果然已经拿起了手机。   吴琛把他的手机按回去,“干嘛。”   何清巴巴地看着他,嘴里的土豆渣还没嚼完,嘟囔着:“更新下简历,想多上两天课……”   给爷爷做完手术后,何清一直有攒钱的打算,为以防万一,也为之后读书的生活费做准备。吴琛听了以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哦了一声,说:“那你给我打工得了。”   当下何清眼睛亮了亮,趴到他胸口,很单纯地问做什么啊。   那时候吴琛枕着手臂躺在枕头上,看着何清一脸认真,顿时把准备好的下流话咽了回去。一只手放到他身上,说:“做足疗啊。”   吴琛说得好听,就按原来的价格算。原本何清还挺兴奋的,鼓起种重操旧业的干劲,谁知道每次做着做着就被吴琛薅到床上,压着他干别的,没有一次完整做完全套。每回事后何清都揪着枕头欲哭无泪,吴琛则在一边餍足地忍着笑,故作愧疚地摸他头发,调侃道,宝贝,钱照给。   然而,大概是出于草根阶级不屈不挠的精神。某个白天,开会开到一半的吴琛收到一条消息,点开,何清把这一周吴琛点他做足疗的钱全部退了回去,包括打赏。配文:报酬与劳动价值不对等!   于是,何清在网上找了第二份正经兼职,化学家教。   何清的学生分别是一个初中生和高中生,一周上两天,一节课两百。何清相当满足,觉得自己是小富翁了,拿到工资的第一周,就给爷爷下单了一双球鞋,还经常下了课坐公司门口台阶上等吴琛下班,请他去原来路口那家居酒屋吃夜宵。   吴琛心中对此颇有微词,主要是觉得太累。酷暑直逼四十度,何清每回都背着满满的教案和课本挤地铁。他自知无法说服何清请辞,于是每回上课前就给他转一百,命令他打车来回。然而,往往下了班,何清都没接收,吴琛便啧一声,直接开车去接他。   因而,小何老师的小同学们经常看到的场景便是,勤工俭学的小何老师经常穿着领口脱线的短袖来上课,但还没下课,楼下已经有一辆亮灰的A6在等。   吴琛知道他倔,更心疼他考完试每晚还和备考似的备课。   他把何清的手机放到一边,挑了块肥瘦相间的鸡翅到他碗里,尽量放柔语气:“来我公司,就按实习生工资算。”   尽职尽责的小何老师还是坚持把七月的课程全上完,才去吴琛的公司报道。   此前吴琛打算让何清来做他的贴身秘书,但担心意图过于明显,深思熟虑无果,找上碰巧来送文件的江颜。   “当然是来市场部咯。”   吴琛几乎猜到江颜看到他的脸色才没脱口而出的下半句话是“让我好好调教调教小宝贝”。   吴琛抱着手,面无表情看着花枝招展摊在长沙发上眯眯笑的江颜,想到那些传闻中的风流往事,最终手指敲了敲茶几,一锤定音:   “通知老严,财务部要来新人。”   上班第一天,何清紧张非常,能赶上进考场。   他经常来这儿,门口前台都眼熟他。吴琛便把他安排在楼下的财务部,以此避嫌。   办公室里,初见领导,何清毕恭毕敬地弯腰:“严总您好。”   对面站着的男人脑子里飞快闪过前几天和江经理的对话——   “这么年轻,小朋友什么来头,还吴总特别关照的。”   “哈,吴总家里人啦。”   “哦,亲戚。”   严总立刻让他起身,恨不得也给他鞠躬,“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小何,私下叫严哥就行。”   何清站直后,严总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心说小朋友长得真是细腻柔和,怎么看都和眉宇凌厉的吴总气质不同,但有种充满灵气的漂亮,像只小白兔,不用怎么包装都能出道了,简直为平日里有些沉闷枯燥的财务部增添了一处赏心悦目的风景。   严总满意地点点头。   和同事介绍完,何清被安排在一个靠角落的工位,避开直吹的中央空调冷气,能晒到窗边暖和的日光,周围的同事都是很友好的年轻人,事务也比较清闲。一个上午下来,何清觉得自己像一盆被养在阳台负责吸收阳光的仙人掌。   午饭时间,何清被同事拉去楼下餐厅吃饭。   何清点了一荤一素,一两米饭,捧着杯柳橙汁,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地小口嗦着,被热情的同事团团包围。有同事问他什么学校的,何清羞涩报出一个校名,立刻被大家夸赞高材生,何清当即更羞涩地摆摆手解释说还没开学。   边吃边聊到一半,一个同事看到什么,叫了一声,探身到桌边压低声音:   “吴总竟然来食堂吃饭了!”   一桌人齐齐望过去,与此同时,何清口袋里的手机嗡了一下。   何清看了刚拉开椅子坐下的吴琛好几眼,才拿出手机,只见屏幕上赫然写着:   “过来。”   脸一热,何清打字也不利索:“rentaiduole”   远处一身深灰西装的吴琛一脸冷峻,微微蹙眉,发来:“那我过来找你。”   何清一惊,双手扒着手机,赶紧回道:“晚上回家陪你吃好吗。”   想了想,又发了两只胖胖的小兔子的表情。一只撅嘴垂耳朵,另一只抱着一颗巨大的爱心眨巴眨巴眼睛。   收到消息的吴琛看了过去,只见何清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也像一只双手合十的白白胖胖的小兔子。   吴琛拿他没办法地无声叹一口气,心说反正吃饭不同桌,晚上也是同床,拿着手机克制地敲了几下桌子,起身离开,打包了一份西餐上楼。   当天晚上吴琛把何清吻得很凶,何清只能喉咙里哼哼嗯嗯地求饶。   吴琛把他圈在手臂里,啵一声,连着吻到粘稠的透明丝线喘着气分开,有些粗暴地用拇指指腹抹他红肿嘴唇上的唾液,“有人搭讪没?”   何清被吻得轻微缺氧,好久才回过神,“有三个加微信……”   “删掉。”   在何清来公司前,吴琛并没有发现自己还会这么小心眼。他回办公室后,反反复复思量那些人看何清的眼神,越想越恼,平日里无关紧要的下属此刻看谁都像假想敌。另外,他们的对戒在回老家陪爷爷前就收好了,很久没戴过,在公司就更不能。在他眼里,何清简直是被一群野狼盯上的新鲜肥肉。   何清立刻清醒过来,着急地唔一声,“他们问过我,我说我有对象的……”   吴琛眯眼看他,何清就抱紧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坐好,哄小孩一样,说一句就在脸上亲一口:“特别好看……还聪明……唔。”   只想在他身上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印记,吴琛把他箍在怀里深吻,把他布丁一样软滑的嘴唇和舌头吸进嘴里品尝。   “乖。没被发现什么吧。”   “嗯……没有……没发现我是关系户……”   这么不正经的词被何清正儿八经地说出来倒感觉更不正经了,吴琛轻笑着,大手暧昧地摸他的腰线,“那也别告诉他们你还潜规则老板。”   何清在他的手下变热,变软,像一块快要融化的软糖,环着他脖子的双手也在细小的闷哼中虚虚地往下掉。吴琛把他兜住,边锲而不舍接吻,边解他正装白衬衫的纽扣。突然何清哼了一声,按住他的手。   他气喘吁吁看着吴琛的眼睛,突然想到什么:“他们还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对象……”   吴琛故作惊讶地挑了下眉,“你怎么说。”   何清舔了下嘴唇,咬字很重:“有。”   何清说得认真严肃,还有点邀功的意思,吴琛摸摸他的耳朵,啧一声,故意很惋惜的样子:“谁让你这么说的,这不是断我桃花吗。”   何清显然是当真了。睁大眼睛,气鼓鼓地盯了他很久,最后眼睛都红了,推着吴琛的肩膀从他腿上爬下去拿手机,执拗地说:“那我去和他们解释……”   吴琛怔了一下,立刻把何清抓回来,按在怀里亲他眼睛,边亲边保证,“宝贝我错了”、“我对象更聪明更漂亮”、“宝贝哭也好好看”、“我现在就给全公司发邮件说我结婚了好吗”,等等,把何清搞得破涕为笑。   当晚睡前,何清再一次哭得很惨。   吴琛把床头灯调得很暗,玩了一会儿睡着的何清的头发。他看着何清很红的眼睛,鼻头和嘴唇,拿过手机,把社交软件的头像改成了他们戴着对戒手拉手的特写。   不好意思!!撤回昨天爷爷的话!!写番外小日常好有意思哦!!再让我自嗨一会儿!!阿里嘎多!!三( ᐛ ) 第22章 番外5 冰激凌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何清在财务部已经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饯行饭结束后,还抱了许多零食和小礼物回家。   工资到账是在上午十点,当天早上,何清七点整就爬了起来。吴琛出门上班的时候,何清正坐在餐桌边,咬着一块烤面包轻轻晃着小腿,手机神坛一样摆在面前,心情很好的样子。   吴琛不知不觉看笑了,系着领带弯腰讨了个亲亲就出门了。   嗡,十点整,工资准时到账。   何清立刻放下背到一半的英文词汇册,咬着嘴唇点开短信,随后嘴角的笑意一滞。   三十秒后,正在办公室对着笔记本分析报表的吴琛收到一张截图,配文:   “为什么多了一个零!”   吴琛悠悠地靠到老板椅上,含笑打字:“奖金。”   “?”   “奖励你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回家还要服务老板。”   何清不再回了,拒绝沟通整整两小时。   九月中旬,何清开学了。   报道那一天是个难得不闷热的晴日,一路上半开着窗,能闻到空气里清爽干燥的阳光的味道。后备箱里装着行李,吴琛开车送何清去了市郊的大学城。帮他铺好床铺,趁没人注意,两人在门后接了一个短促的吻,吴琛就马不停蹄赶去机场出差了。   工作日午后的高速不算拥堵,吴琛行驶在宽敞的柏油路上,心想,也许从一开始,逃离桎梏就不是他人生的唯一出路。   心无所属,往哪里去都是流浪。   现在方向盘就在他的手上,副驾驶专属于他的爱人。带着这份滚烫绵长的爱意,他就敢去任何地方。   新生军训为期两周,第九天下午,阳光灼热地烘烤大地,整个年级几乎都在宿舍休息。   男生宿舍比较闹,朝夕相处没几天就混熟了,都不午睡,不是桌游就是联机,还有已经开始预习专业书的学霸。照着时差,何清习惯这会儿坐在蚊帐里,戴着耳机和刚好那边是傍晚的吴琛打视频。室友每回都调侃他太粘女友,比宿舍里另外两个有对象的都腻歪。   这天却怎么也打不通。   何清下巴搁在膝盖上,对着取消通话的红色感叹号戳了好几下,有室友喊他一起剧本杀。何清纠结了几秒,发过去一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表情包,带着手机爬下了床。   刚坐下,放在地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   没顾得上注意所属地,何清捂住屏幕上的备注名,在一群男生的起哄里红着耳朵起身跑去一边接手机。   “喂……”   何清的心跳有些快,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吴琛能通过电波接收到。就像他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下一秒,何清听到电话另一端,此刻本应该在南半球的吴琛的沉稳的声音:   “我在你宿舍门口。”   今日凌晨,吴琛乘坐的回程的飞机到达了海港。   签完合约他就定好了最快回来的机票,丢江颜一人留下来陪客户。下了飞机,他直接驱车到何清学校附近的商业中心开了间房,打算等白天午休再给他一个惊喜。   军训的午休时间很长,今天下午到晚上正好没安排训练,学校组织集体观赏一部军旅纪录片。何清没怎么被说服地就被吴琛带走了。   电梯上他们一直牵着手,吴琛刷房卡的时候,何清就忍不住踮起脚又亲了下他的嘴角。   何清在玄关被吻到双腿发软,被吴琛抱起来丢在床上。被吻到小肚皮的时候,何清才挺不好意思地想起来小声提醒,都是汗,洗个澡。   吴琛狎昵地咬他耳朵,半真半假笑说他就爱吃盐水棒冰。   还没洗完就开始做了。   吴琛抬着何清的一条腿,面对面进得很深。这样的姿势方便看着对方,也方便接吻。   从浴室出来何清明显有些累了。吴琛帮他吹干头发,把他裹在浴巾里抱到床上,给两人盖好被子。   但何清舍不得睡。他趴在吴琛暖烘烘的身上,枕在他胸口,絮絮叨叨地讲学校里发生的很琐碎的事。比如他被投票选为宿舍长,或是午餐经常吃得很慢,被排长批评过两次。不时凑过去亲亲吴琛的下巴。   有一些何清其实在之前的视频里说过,但仍不妨碍吴琛听得很认真,并很合时宜地给出相应的反应。吴琛承认自己很需要也很依赖何清,最好也能把握何清不在他身边的任何事情。就像哪怕他现在抱着何清,也要牵着他的手。   “我后来才知道我们的辅导员好厉害,是学校保研的硕士生。”   吴琛皱起眉毛,作势拍了一下他的后臀,“我也保研。”   “我也是这么和我室友说的。”何清一下子支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吴琛,“我还说你当时毕业的时候是系里第二,每年都拿国奖,还是学生会主席。”   吴琛总算颇为满意,故作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毛,等待夸赞:“他们怎么说?”   闻言,何清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很轻很慢地说:“他们说,那你对象在学校是不是很多人追。”   他想装豁达来着,但还是忍不住抱紧吴琛,犹豫着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嘟囔地问是吗。   吴琛看他眼睛湿漉漉的趴在自己胸口,其实很乐意逗他。但他心有余悸,决定诚实。   “我那会儿太爱学习了,情书一封没看就全部私下退回去了。”   他揉了揉何清的头发,“我自己倒是给一个人写过。”   某种定义上,你也是我的初恋。这句话吴琛没好意思说。   温存了一会儿吴琛就有反应了,他克制着抓着何清的手腕,说别闹,再做一次明天队列就站不动了。   何清难得小孩子脾气地抱着他的肩膀,闭着眼,伸出舌尖舔他的唇缝,含糊地哼唧着:“再亲亲……明天就亲不到了……”   何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被吴琛压在床上不省人事。   吴琛喘着粗气,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看到屏幕上一条消息,备注是班长:   “何清!电影快开始了,你还来礼堂吗!”   吴琛本来不想管了,但心直口快的理工生很快发来第二条:   “下午在学校超市看到你了,旁边是你哥哥吗,好高啊!你们还吃同一个冰激凌,好有爱!”   身下何清的呻吟变了调,尾音又长又黏,有种催着他很想要的意味。   吴琛很快地打了两个字,“在忙”。想了一下,学着何清的口吻删掉改成:“有事,请个假,谢谢”。锁屏前看到何清给自己置顶的备注,把手机放回去,更加激烈地动了起来。   第二天拿着假条请假在宿舍休息的小何: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第23章 番外6-7 Love Paradise   十月的西海岸还存有夏季的余热。   女孩的八岁生日办在家里,远远就看到草地和门口上一派粉色梦幻的装饰。   吴琛把礼物带到,留了一顿下午茶的时间,就和女主人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开车前,戴着生日礼帽的女孩追出来,塞给他一份单独打包的切片生日蛋糕。   “这份给他。”   夕阳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好似一大片甜腻的橙汁。   这次的旅行只有两人,吴琛还是选择租了一辆家庭用suv。他把车停在海边,打开后备箱,铺了一条红白格子的野餐垫,一个人坐在上面,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远处嬉戏打闹的孩童,还有沙滩上打着排球的年轻男女。   景色很美,和文艺片镜头里的一模一样。吴琛刚拿起手机拍下一张,肩头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抬头,他想要传照片过去的对象已经站在他的眼前。   何清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头顶不知是跑乱还是被风吹乱,笑得比怀里的花更加干净好看。   吴琛跳下车,连人带花抱进怀里,低头,接了一个比海洋季风更热的吻。引得路过的几个外国人吹起口哨。   “迟到了十四分钟。”吴琛并不掩饰不满地抱怨。   何清笑了一下,很轻易地让吴琛原谅了他。他一手抱花,一手搂着吴琛的腰,“路上碰到一个卖花的老爷爷,问我要不要买一朵。”   他似乎有种欲言又止的紧张,但没让自己踟蹰太久:“但我觉得一大把更有诚意,所以全部都买了。”   在吴琛略有不解的表情里,何清搂紧他,深呼一口气。   “我下午逛博物馆的时候,在附近找到一个教堂。”何清的呼吸有些不自知的紊乱,直直看着吴琛,把玫瑰递向前,“可以登记结婚的那种。还有一个小时,我们现在赶过去的话,一定来得及。”   他显然是没精心准备过,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着说着,眼睛红了红,“我还有一年零四个月就满法定年龄了,但我搜了一下,这边足十八就能登记。”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剧烈的心跳盖过周围的人声和风声,何清很专注地观察吴琛的表情。而吴琛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睛也不眨,像是没有理解。   何清吞咽一口唾沫,继续道:“我知道你也许并不喜欢婚姻这件事,但我保证,你可以相信我,我想给你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爱情。你,你再考虑一下……反正,玫瑰的花期不短,教堂每天都会开,你还喜欢哪款戒指,我都可以攒钱去买。什么时候你愿意答应我,我就再和你求一次婚,然后我们有空就飞来登记……”   一口气说完,不亚于跑完一场马拉松。何清胸口起伏着,隔着玫瑰,踮脚亲了一下吴琛。   “无论如何,我永远都爱你。”   勇气耗尽,何清睫毛微动,一颗泪珠落进鲜红的花瓣,“谢谢你找到我。”   何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越说越激动,但他觉得这样就够了。他的一颗心不大不小,只想完整地给一个人。他只是想让吴琛知道。   然而,他举着玫瑰的手却不知不觉缓缓往下垂。   直到被吴琛双手接住。   “我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这件事更应该让我先做才对,吴琛心想。   他以前一直觉得孑然一生没什么不好,但遇到对的人,只想和他做尽世界上最无聊最俗气的事情。“我会比你更快变丑,变老,也许还会发福长啤酒肚。”   “你愿意和这样的我过一辈子吗?”   何清呆了一下,哪怕以为自己在做梦,也脱口而出:“愿意!”   想到什么,嘀咕道:“可是你昨晚还让我摸你的腹肌……”   来自心脏深处的暖流如汹涌的海潮,奔涌直全身。吴琛笑着,牵着何清的手,两人的手心都很湿,很热。他抬手看了一眼表,没有太多揶揄意味地说:“那先提前四十七分钟改个口。”   何清站直了,挺直背,小声却很清晰地,喊出了那个吴琛一直没能成功让他叫出来的称呼:   “老公。”   玫瑰花束的见证下,吴琛虔诚地捧着何清的脸颊,细细亲吻。   “谢谢你爱我,宝贝。”   热浪里,他们一路无阻地驶向纯白的教堂。   第一次从老家回来不久后的某个清晨,何清懵懂睁开眼,正巧瞧见,椅背上吴琛的风衣口袋里,掉下一张折过好几次的纸。   何清爬下床,捡了起来。   应该是先前被打湿过,又风干了,纸张有些发硬,水笔的字迹也歪歪扭扭地晕染开。何清在地上坐了很久,才一点一点,看清里面的内容。   折好信纸,何清吸了吸鼻子,小心地收好,躺回了双人床上吴琛温暖的怀抱里。   何清想他并不会把这封吴琛没告诉过他的第五张信纸还给吴琛。   他希望在几十年以后,等他们一起变老了,老得话也说不动,到时候他会找出来,再给吴琛一个惊喜。   宝贝:   进山的路很长,司机开了很久。   路边看到穿校服的学生,我想着,何清也是这样一步一步从学校走回家,一点一点长大的吗。我是很彻底的理科头脑,完全的无神论者,但我那一刻怨恨似的想,我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和你遇到,为什么不能做你的邻居,同学,每天陪你一起上学。   但这些的前提是,我没有一个曾经偏航的人生。   这几天,我无数次想过,要是我拥有一个极其普通的人生就好了,为了非常庸俗的事情烦恼。可我又很怕,这样的我,在遇到你的时候,没有足够优秀到吸引那么好的你。   你会回家吗。我没有不自信,只是害怕。这么好的宝贝,为什么会便宜我。如果那天没有走进会所呢,如果三号技师不是你呢。我不敢想这些假设,我能确定的是,那么此刻,我的人生势必已经驶入深渊。   我原本的打算,是去离婚的那天早上,起床前第一次任性地把你闹醒,哄着你陪我做一次。做得疯狂又激烈,最好让你舍不得我从你身体里退出来。然后等彻底解脱,再一五一十告诉你原委。很卑鄙吧。你会对我彻底失望,我愿意承担一切代价。就像现在这样。   然后往后的日子,我会一遍遍沉溺于幻想,像个不见天日的醉汉。梦里,我站在路边接你下班,然后一起去看人烟稀少的夜场电影,片尾响起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乐声中接吻很久。或是我在加班,你带着自己做的菜来陪我,我骗你说不淡,偷看你趴在沙发上睡着,再把你抱进卧室睡觉。在脑海中,反复排演只属于我们俩的一生。我竟然会觉得不错。真的,有时候幻想要比现实乐观可靠。   我从小没得到过什么爱,不知道怎么去爱。直到遇到你,才知道,最好的爱都是无师自通,就想一股脑地对他好,根本不需要技巧。何清,让我爱你一辈子,做我一辈子的爱人和孩子,让我在爱里学会爱,保护和珍惜。   雨快停了,我说不来什么好话,只是很想你。   永远爱你的老公 吴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