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潮退去by三道人妻受和没嘴巴攻的故事宋然追寻了沈闻飞近十年,终于选择放手。   一次偶然的解围,让高中辍学的宋然萌发跟沈闻飞做朋友的勇气,从此他的人生只剩下沈闻飞一个目标。   很久以后宋然才肯放弃自欺欺人,其实在沈闻飞眼里,他们只有雇主与被雇的关系。   Tips:高岭之花攻 X 人妻受,有地位差。   攻受性格都有缺陷,酸甜狗血文,有追妻。   其实是超粗双箭头。   1V1不换攻。   年下狗血 第1章   宋然提着今晚的食材从市场里走出来的时候,很不幸的,方才停了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好在并不大,细细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他的头发和眉睫,很快凝成漂亮的霜,他冷得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往公交站走去。   这里距离他和沈闻飞的住处只一站,他埋着头想待会准备晚餐的步骤。   先给鸡焯水下锅,他买了料理包,是沈闻飞喜欢的清淡口味,把鸡汤熬上,再腌大头虾,腌出水分后下锅煮,做一盘咸水虾,沈闻飞每次都会吃上十来只,他还可以炒一盘西兰花鱿鱼,下一点耗油,很提鲜,鱿鱼不能煮太久,不然很难嚼,西兰花要煮烂一些,菜根吸饱了汤汁才够入味,汤有了,海鲜有了,菜也有了,冰箱里还剩下几个鸡蛋,就做个蛋羹吧。   都是沈闻飞爱吃的,宋然唇角不禁露出个满足的浅笑。   他兀自想得出神,到转角处也没有抬头,一辆自行车正好迎面而来,宋然躲避不及,自行车的主人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响铃了还会有人傻乎乎往上撞,距离太短,两人都来不及反应,车头拐了个弯,堪堪撞到了宋然的左侧,宋然急于躲闪,手里的东西就没能提住,劈里啪啦掉了一地,两颗橘子从袋子里滚出来,跑得老远。   “你没事吧?”自行车上的主人连忙停下,跑过来查看被撞到在地的宋然,语气虽然焦灼,但也隐隐带着点怒气,“你走路怎么不看路的啊?”   很年轻的声音,宋然抬头一看,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很招小姑娘喜欢的长相,这么冷的天,他连外套都没穿,只兜头套了件宽大的灰色卫衣,眉头微微皱着,在宋然看上来的时候,愣了一瞬。   宋然关心食材,连忙说自己没事,站起来才发现他的膝盖有点疼,可能是蹭到了,好在穿的裤子厚,估计也就破点皮,并不碍事,是以他也不介意,弯腰去捡东西,青年见状帮忙他一起捡,问着,“真没摔着?”   宋然这些年一心扑在沈闻飞身上,缺乏跟人交流,只想赶紧打发人走,连连摇头,“没事没事,你走吧。”   “不成,我撞坏你东西了,橘子都烂了,”青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个二维码,“这样吧,你加一下我,要有什么事也好方便联系。”   宋然拎着袋子,慢慢摇头,“真不用。”   “你别把我当骗子,我就在C大读书,我看你也是C大的吧?”   宋然的脸颊不自觉红了点,他连高中都没读过,更何况是大学,而且他都二十七了,怎么着都跟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不沾边,被青年这么一问,说话都有点结巴,“我不是......”“那你应该住这附近吧,我叫严鸣,你加我。”严鸣很执着,手机都快举到宋然的眼皮子底下了。   宋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可能大学生都是这么热情的吧,他心里其实很羡慕别人可以上学,不由得就有点羡慕眼前的严鸣,想了想,只是加个联系方式,也没什么的,就点点头。   他费劲地从棉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扫严鸣的二维码,严鸣瞬间就通过了,念他的ID,“宋然?是你的真名吗?”   宋然颔首。   加了联系方式,宋然不准备再跟他纠缠,提着袋子就要走,严鸣却挡了他一下,就只是一下,很快就收回手,冲宋然笑,“摔到哪儿痛了一定联系我,我不会赖账的。”   宋然还没有见过这么急于负责的肇事者,一时觉得严鸣很是有礼貌,点了下脑袋,说,“好的。”   他长得清秀,声音也很清脆,柔软的黑发安静地趴在脑袋上,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严鸣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小雪里,宋然纤瘦的身躯裹在厚重的白色棉服里,简单、干净,好像一眼就能看透他是什么样的人。   半个小时后,宋然回到家,其实也不能称是家,这是沈闻飞的房子,两年前他被外派来C地工作,就在公司附近的小区购置了百来平方的七楼,一直住到了现在,而负责照顾沈闻飞生活起居的宋然,自然也是跟着住在这里的。   输入指纹密码,宋然拧开门把进门,玄关处,沈闻飞今早穿出去的鞋子已经安静地放置在鞋架上,他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十分,今天沈闻飞回来得比往常要早很多。   他提着食材进去,听见书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是沈闻飞在跟人视频会议。   宋然是完全不干预也不过问沈闻飞工作上的事情的,沈闻飞很忙,负责的项目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忙起来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宋然当然心疼,但心里却很清楚,沈闻飞涉及的领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的,他也没有身份阻止沈闻飞投入事业中,只能在生活起居方面无微不至地照顾沈闻飞。   小到早上的一杯咖啡,大到解决沈闻飞的生理需求。   他近乎鸵鸟心态地在面对他跟沈闻飞的关系,似乎只要他不认真去思考,他就能跟沈闻飞一直这么过下去。   屋里开着暖气,宋然到自己的房间去换了身家居服,趁着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下膝盖,果然破皮了,方才没感觉,现在却是火辣辣的疼,宋然翻出药膏,草草抹了下,就钻进了厨房,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   刚熬上汤,书房的声音就停止了,沈闻飞从书房里出来,走到厨房口看柔光里忙活的纤瘦身影,走过去,问道,“今天好像回来得晚一点?”   宋然把活蹦乱跳的虾用盖子盖住,回过头去看顶光下的青年。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沈闻飞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一米八七的个子,高挑颀长的身躯,就跟个衣架子似的,穿什么都能穿出高定的效果,宋然最喜欢沈闻飞穿黑色,能将他的冷峻气质发挥到极致,好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有点疏离,但也有致命的吸引力,叫人撞了冰山也舍不得回头。   他看着沈闻飞眉眼间的淡淡倦色,本来想把回来跟人撞上的事情说了,但想到沈闻飞向来不喜欢他跟人过多的接触,而他又莫名其妙加了严鸣,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路上摔了一跤。”   沈闻飞的眉快速地蹙了下,“摔到哪儿了?”   宋然把家居裤的裤管往上拉,露出白得发光的小腿,再露出破皮看着有些红肿的膝盖,“涂过药了,不打紧的。”   沈闻飞定定地看了几秒他的伤口,才淡淡道,“下次小心些。”   宋然把这归类为关心,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点点头说,“再有三十分钟就能吃饭,不过鸡汤熬久一些才入味,就等饭后再吃。”   沈闻飞没有异议,他从未夸过宋然什么,对宋然的厨艺却很是认可,不然也不会把人摆在身边近十年之久,宋然长得好看,细心体贴,做饭好吃,温柔乖巧,是很适合放在身边过日子的人,最重要的是,宋然喜欢他。   沈闻飞继续去处理公务,宋然就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忙活着晚饭。   算起来,今年是他和沈闻飞认识的第十年,也是沈闻飞雇佣他当家政的第七年,是的,雇佣,从沈闻飞大学起,他就一直在照顾着沈闻飞的私人生活,沈闻飞给他不菲的工资,甚至还为他购买五险一金,很不错的工作。   起先真的就只是打扫家务做做饭,不到半年就照顾到了床上去,再后来,他们就一直保存着这种奇怪的关系。   他在十七岁那年遇见沈闻飞时,怎么也没想到,十年后还能跟在沈闻飞身边。   他见证了高中、大学以及工作后的沈闻飞,没有人比他更能清楚沈闻飞是如何从一个青葱冷淡的少年长成耀眼夺目的男人,无论哪一个时期的沈闻飞,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宋然从来不去想跟沈闻飞的以后,或者说他不敢去想,只要沈闻飞不赶他走,他就会永远待在沈闻飞身边。   他实在是,太喜欢沈闻飞了。   作者有话说:主要人物都出场啦,我觉得这篇我会写得很顺手! 第2章   宋然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八点半了,沈闻飞还在书房里忙着工作,他通常是不会去打扰沈闻飞的,就回自己的房间看看书或电影。   手机在半小时前收到一则信息,宋然打开一看,是严鸣给他发的。   “hello?”   宋然盯着这个招呼看了几秒,他社交软件的联系人少得可怜,也基本没有人会给他发信息,所以严鸣的这条来信突兀地呈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宋然还有种微妙的不习惯,他实在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也没想到严鸣会真的联络他,想了想,出于礼貌还是回复了。   “你好。”   他连打招呼都是这么古板无趣。   严鸣几乎是秒回,一连发了三条。   “我还以为你不搭理我呢。”   “今天真是对不起啊。”   “你检查过了吗,有没有摔到哪儿?”   宋然不自觉去看裹在家居棉裤里的膝盖,只是一点小伤,他犯不着真要严鸣负什么责,于是回道,“没关系,我没事。”   也许是他回复的语气太过冷淡,严鸣有一两分钟没有新信息,宋然实在是不懂得与人交往,看着短短的几条聊天记录,一个大方热情侃侃而谈,一个却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没有人会喜欢跟这么闷的人聊天的,但他心里也没多少波动,毕竟他跟严鸣只有过一面之缘,且不认为他们还会再见面。   他正打算放下手机,严鸣的信息却又弹了出来,竟然道,“其实我看上你今天穿的外套了,看着就很暖和,你能给我链接吗?”   原来加他是为了这个,宋然提着的心骤然就放松了不少。   宋然并不是太注重打扮,他的衣服大多数都是沈闻飞给他买的,今天穿的棉服也是,他犹豫了下,说,“抱歉啊,这是朋友送的,我不知道链接。”   严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件衣服,不放弃道,“那你能告诉我牌子吗,我自己搜?”   这当然没问题,宋然起身去衣架翻棉服的logo,然后把牌子的名字发了过去。   严鸣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是一只圆脸猫咪,很可爱的样子。   宋然虽然接触的人不多,但对只见过一面的严鸣却并不排斥,大抵他总讨厌自己唯唯诺诺,所以对如此爽朗大方的严鸣会心生向往吧。   如果他也跟严鸣是一样的性格,也许站在沈闻飞身边就不会那么违和。   他总是会在各方面第一时间想到沈闻飞,这已经成为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没一会儿,严鸣就发了张图片给他,附文,“我能抱你的大腿吗?”   宋然不明所以,点开图片一看,只见购物页面上,与他穿着的一模一样的棉服竟然售价八千七,不禁吓了一跳,他知道沈闻飞家境很不错,生活消费水平高,给他买的东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从来没有去查过这些东西的价格,沈闻飞给,他就接受。   其实也不是从一开始沈闻飞给什么他都敢要的,只是两人关系变质之后,沈闻飞有段时间似乎特别沉迷给他购置物品,那时他心里暗暗高兴,可也拿得很不好意思,就让沈闻飞不要再买了,他本意是不想沈闻飞花费太多在他身上,却没想到一次拒绝让沈闻飞跟他冷战了三天,还是他再三保证不再拒绝沈闻飞给他的东西,沈闻飞才跟他和好。   之后沈闻飞再给宋然什么,宋然就再不敢表现出不想要了。   宋然看着快抵得上他一个月工资的棉服,心里五味杂陈的,他欠沈闻飞的,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严鸣的话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宋然犹豫了很久都没能想到回复的话,这时,听见书房门开了又关,是沈闻飞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然就顾不得严鸣了,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正准备出去找沈闻飞,问他想不想要吃点什么,沈闻飞却拧开他的房间门进来了。   他们两个并不住在同一间房,从宋然陪着沈闻飞去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就是如此。   沈闻飞大学不住宿,在外租的房子就是两房一厅的,一开始宋然跟他关系还没有变质,只是默默仰慕着沈闻飞时,宋然就是自己一间房。   两人偶然一次聊天,沈闻飞说自己睡眠质量不好,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身边有人他睡不着,宋然记忆力一般,但对沈闻飞所有的事情都很上心,就牢牢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后来沈闻飞发现他的爱慕,跟他上了床后,他即使累得都快走不动了,还是很体贴地从床上爬下来回自己的房间睡,那次沈闻飞好像还生气来着,虽然只是冷淡的随便你三个字,但宋然就是知道沈闻飞生气了,之后也没再敢提出要一起睡的想法。   但宋然其实心底是渴求着能在睡醒第一眼就看见沈闻飞的。   沈闻飞已经洗过澡了,头发半干,宋然跟往常一样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给沈闻飞吹头发,沈闻飞坐在床上,任由宋然去拨弄他湿漉漉的头发,等吹干了后,宋然又跪在他背后,拿手给他按摩头皮,柔软却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不多时,沈闻飞皱着的眉头就渐渐抚平了。   宋然的声音很轻,“我炖了点莲子羹,你要吃吗,如果不吃,就当早餐。”   沈闻飞睁眼,宋然总是变着法子在讨他的欢心,这个认知让他舒服得全身都舒展开来,他回道,“明天吃吧。”   宋然说好,又不留余力地给他按摩,从头皮按到后颈,沈闻飞一天的疲惫不翼而飞,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他握住宋然的手腕,回过头,看宋然秀气的脸。   宋然皮肤白,眼睛很黑很亮,总会让人联想到某类很讨人喜欢的小动物,看着沈闻飞时,眼里有拙劣掩饰过后偷跑出来的仰慕,鼻子虽然不是很高挑,但胜在精致,沈闻飞的视线又往下挪了一点,宋然的下唇很饱满,每次亲起来都软绵绵的,无论是他想吮吸还是想把舌尖探进去,宋然都会乖乖地配合他。   宋然简直是按照沈闻飞的喜好在成长着的。   “闻飞?”宋然被沈闻飞看得脸皮发烫,不禁低低喊了声。   沈闻飞眼瞳深邃,看人时会让他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他爱这样的眼神,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产生沈闻飞独属于他的错觉。   两人相识多年,一个眼神,宋然就知道沈闻飞想要什么,耳朵尖都烧起来了,嗫嚅着问,“要做吗?”   沈闻飞似乎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宋然话音刚落,沈闻飞就把他压倒在床上了。   绵密的吻落了下来,宋然过真如沈闻飞所想,温顺地张开了水润的唇让软腻的舌尖探进去搅弄。   宋然被亲得迷迷糊糊的,任由沈闻飞摆布。   沈闻飞外表看着生人勿进,宋然本以为他会是网上所说的那种性冷淡,却没想到,两人有过那次后,沈闻飞竟很是热衷把他往床上带。   上大学那会,沈闻飞比较清闲,这事就成为了两个人每晚的夜间活动,等沈闻飞工作后忙碌起来,频率虽少了,但一周也会有两三回,每次宋然都被沈闻飞弄得混混沌沌不知所以,就像现在,他躺在沈闻飞身下,随着沈闻飞的动作战栗哭泣。   恍惚间,他的腿被架起来的时候,好像感觉有轻柔的吻落在他膝盖的擦伤上。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仿佛带着爱怜。   一定是他的错觉吧,宋然想,高傲如沈闻飞,怎么会去亲吻他的伤口呢?   作者有话说:小沈,不跟老婆一起睡的话,老婆会被别人拐走睡的哦(不是! 第3章   宋然第二天睁开眼,沈闻飞果然回主卧了,他起来先把莲子羹放进蒸锅里热着,等洗漱好沈闻飞也起床了。   沈闻飞工作的地方离小区开车只需要十分钟,他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四十分出门,宋然等他吃完饭,跟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沈闻飞穿鞋的时候突然说,“今天有饭局,我带饭回来。”   他有时候有应酬,如果是还不错的吃食,也会随手打包一份给宋然当晚餐,这种情况下,宋然就不需要再外出去买菜。   虽然现在生鲜上门很方便,但宋然还是喜欢自己去市场挑选,一来看得到摸得着能够确保新鲜,二来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跟外界交往的渠道,宋然一天到晚除了围绕着沈闻飞,极少接触其他人,每天出去透透气跟小摊贩打打交道也挺好的。   宋然对沈闻飞的工作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干的是建材这一行的,最近接手了一个政府的项目,忙得脚不沾地,他工作多穿的是定制的西装,以黑灰色系为主,干练又简洁,宋然眼眸牢牢黏在沈闻飞的身上,小声嘱咐道,“不要忘记吃午饭。”   沈闻飞回头,见到宋然穿着鹅黄色的大格子家居服站在玄关前,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柔软的爱意,极浅笑地了下,说好。   送走沈闻飞,宋然回去睡回笼觉,临睡前打开手机,看到天气预报推送这两天会有大雪,请市民减少出门,这样说来,沈闻飞的饭局还挺应景,他不用冒着风雪出去了。   屋子离暖气开得很足,宋然不禁有点昏昏欲睡,想着中午不如就烤两个红薯吃吧,刷点蜂蜜,放进烤箱里,等红薯软化了,再刷一层蜂蜜,甜滋滋的蜂蜜会渗透进红薯肉里,咬一口,软糯香甜,吃进肚子里,整个人都是暖和的。   宋然烤红薯很有一套,从挑选红薯到什么样的火候烤出来的红薯最好吃,他都门儿清,因为他辍学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推着炭车在A中门口卖红薯的。   十七岁那年,宋然遇到了十五岁刚升高中的沈闻飞。   他穿着最普通的黑白相间的校服,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同于其它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他似乎生来就不爱笑,也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在二人正式有过搭话之前,其实宋然就已经注意到沈闻飞了。   没有人会不把视线聚焦到一轮孤傲的银月上。   沈闻飞从不缺乏追随者,他对待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使这种客气带着淡淡的疏离,还是不乏有着成群的人往上靠,宋然总是能看见放学后,他被几人簇拥着从校门口走出来,微微侧着脸听同学说话,偶尔回应两句,也许是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就会露出浅到几乎瞧不见的笑容。   宋然注意沈闻飞,更多的是带着艳羡。   沈闻飞很难不在A中被注意,他父亲是A市赫赫有名的地产商沈河,公司就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街,整一栋十八楼的商业大厦都隶属沈家,按理来说,以沈闻飞的家世,他应该按照电视或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上一年十几二十万的国际学校,再不然,也会到很不错的私立高中就读,可他就偏偏靠着中考的成绩,跑来全市最好的公立学校A中上学。   没有人知道原因,沈闻飞自己不会说,别人更不可能去问。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想跟沈闻飞做朋友,抛去沈闻飞的家世不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入读A中,虽然看着拒人千里,但其实对谁都谦逊有礼,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何况沈闻飞还长了一张任谁看了都不免惊艳的脸。   宋然不可避免跟所有人一样去羡慕沈闻飞。   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站在沈闻飞身边的,势必都是跟沈闻飞势均力敌的人,而十七岁的宋然,却是初中辍学,只能靠着卖烤红薯为生的未成年小摊贩,纤瘦的身躯裹在洗得微微发白的衣服里,像一只扎进凤凰堆里灰扑扑的小鸭子。   宋然和沈闻飞的第一次对话,普通得并没有值得记忆的必要,可是过了很久,宋然还是能清晰地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是一个大风呼啸的深秋日,还没有到下雪的季节,地面有满地跑的落叶,耳侧是A中学生的欢声笑语,沈闻飞陪着同学来他的红薯摊前。   宋然给很多人挑过烤红薯,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替沈闻飞的同学挑了一个甜得冒汁水的红薯后,鬼使神差地鼓起勇气问一侧的沈闻飞,“你也要一个吗?”   沈闻飞看着他,跟看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区别的眼神,冷淡且疏离,语气也是客气的,“不用了。”   简短的两句对话,很平常的询问与拒绝,却让宋然懊恼了很久。   他从来不是多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那么一句,那三个字他也听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胸口发闷,也许连他自己都知道,他跟沈闻飞的交集,顶多就是诸如此类的对白。   宋然白天在校门口卖烤红薯,晚上还有一份零工,在一家快餐店当服务员,他初中辍学时才十五岁,打的零工工资都被压榨得厉害,现在快成年了,情况才好一些,每天他的生活都很充实,换句话说,在同龄人尚在学校里接受教育时,很小年纪的宋然就需要为生计忙碌发愁了。   大部分被迫放弃学业的人,都有一个乱糟糟的家庭,宋然亦如此。   五岁那年父母离婚,母亲再嫁,他留了在父亲身边,父亲宋伟酗酒,喝得酩酊大醉就会耍酒疯打人,幸好还有奶奶一直护着他,他才不至于被打得皮开肉绽。   宋然的奶奶眼睛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工,被毒烟熏坏了眼睛,随着年纪上涨,可视范围越来越小,在宋然十五岁那年彻底瞧不见东西,也正是这一年,宋伟因赌借了巨额高利贷还不上,在一个深夜留下老弱跑路了。   催债的人上门来,见到屋子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和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孩,要不到钱,就只能往他们门上泼油漆,但泼了也没什么用,没钱就是没钱。   宋伟跑路时,只给他们留下了两百块钱,这两百块是他们救命钱,宋奶奶藏在了鞋垫里,催债的人找不到才得以保下。   两百块能干什么,熬不了多久,瞎眼的老太太没有赚钱能力,更供不起宋然读书。   没多久,宋然初中毕业,他中考成绩足够让他上一个还不错的高中,但宋然还是辍学了,在生存面前,接受教育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他找了一家工厂,在里头打黑工,给人安装零件,政府上门来查,就跟着同样年纪的黑工躲进杂物间。   催债的人隔三岔五上门,宋伟迟迟不露面,他们又不能真的对老人和小孩做什么,得知宋然在打工,就象征性的每个月让宋然交出一半工钱,也好跟上头的人交差。   杂物间里很脏,还有钻来钻去的老鼠,宋然很害怕被抓到,只能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宋然,宋然?”   一道清冽的声音骤然闯入宋然的耳朵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再不是乌漆嘛黑味道难闻的杂物间,沈闻飞冷峻的脸闯进他的眼里,像一束光照亮他的世界。   宋然慢腾腾坐起来,揉揉眼睛,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他意识到自己午睡过头了,喃喃说,“你回来了。”   沈闻飞坐在床沿,嗯了声。   也许是回忆让宋然太没有安全感,也许是他睡昏了头,他没有忍住地伸手抱住了沈闻飞的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沈闻飞的怀里,声音带着点睡醒后的沙哑,“闻飞......”这样依赖的姿态,仿佛只有沈闻飞才能将他从诡谲的过往里拉扯出来。   幸好,沈闻飞没有推开他。   作者有话说:现实跟回忆会夹杂着写。 第4章   沈闻飞给宋然打包的是海鲜粥,清香鲜美,虾仁肉质爽口饱满,鱿鱼煮得不软不硬,很有嚼劲,微咸的热粥吃到嘴里,没有一点儿腥气,宋然一连吃了好几口,感觉到胃里被填得暖呼呼,不禁道,“这是哪一家的啊,真想跟他们要一份食谱。”   “你要是喜欢,让他们送过来就是。”   宋然笑笑没说话,他其实是想学了煮给沈闻飞吃。   等他吃完饭,沈闻飞拿了两个鞋盒放到方桌上,他语气跟往常并无分别,“回来路上正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打开看看。”   也许连上天都眷顾沈闻飞这种天之骄子,宋然和他在一起这几年,他总是能遇上各种买一送一或者买两件打七折的活动,所以两人其实有很多同款不同色系的东西,而宋然当年苦日子过怕了,多多少少把勤俭持家四个字印在脑子里,所以如果知道沈闻飞给他的东西是活动时期买的,心理负担也会小很多。   他打开两个鞋盒,是一黑一白两双运动鞋,简单大方的款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情侣款,宋然也难免会这样想,他以为自己的欣喜藏得很好,其实高兴已经写满了整张脸,笑得眉眼弯弯,说道,“谢谢。”   屋里暖气熏人,将沈闻飞冷峻的神色都吹得柔软许多。   宋然把鞋子摆在玄关处的鞋架上,两双鞋子摆在一起,就像家里的两个主人,他连忙打住这个念头,能跟沈闻飞住在一起他已经很满足了,其余的,宋然从来不敢多想。   也许是昨晚严鸣的影响,趁着沈闻飞在工作时,宋然忐忑地上网查了下鞋子的价格,不禁咋舌,那看起来普通的鞋子售价竟然是以五开头的四位数,官网主打的功能是雪天保暖防滑,宋然腹诽,金子做的,能不防滑吗?   不过最近路上确实是没那么好走,他每次外出去买菜路过融雪处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沈闻飞虽然开车,但也要走上那么几步路,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宋然刚关闭了购物页面,严鸣的信息就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图片的景色很熟悉,分明是他们上次相撞的地方,严鸣加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你今天没有出来买菜啊,我等了好久都没见到你。”   宋然不明所以,严鸣为什么要特地去等他,他想不明白,也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就很直白地问了,“为什么要见我?”   等了一会儿,严鸣说,“昨天你掉出来的虾看着活蹦乱跳的,我们宿舍每次买虾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想像你讨教一下怎么挑虾。”   原来是这样,宋然不疑有他,很认真地回复了挑虾的小技巧,还给严鸣推荐了盐水虾的做法,他不像昨晚一样几个字往外蹦,回复了一大堆,等打完字看着方块的聊天框,自己都有点惊讶,也许是真的太缺少交流,在谈到自己比较擅长的领域就不禁啰嗦了些。   宋然不安起来,怕自己说太多话让对方感到厌烦。   “哇!你好厉害,我受教了,等过两天我们宿舍开炉就按你的教程来。”   宋然鲜少被夸奖,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脸皮悄悄地发烫,他缓慢地打着字,“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我是跟着食谱做的,多做几次就会了。”   “那得有天赋啊,我小时候熬粥,把我家锅都熬穿了个底,给我妈好一顿打。”   严鸣的话惹得宋然唇角微微往上扬,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没等他回答,严鸣又问,“你做饭这么厉害,要不我拜你为师吧。”   宋然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跟严鸣只认识一天,两人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他又是不擅交际的人,本能地不想跟其他人接触,宋然没有拒绝过别人,有些紧张,半天才打出一行字,“我可以推荐食谱给你。”   “也可以啊!”意外的是,严鸣竟然没有执着地坚持要宋然教他做饭,只是又回,“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你以后买菜可以带上我吗,我现场观摩学一学,保证不打扰你。”   宋然才拒绝过他一个要求,这回再拒绝就显得很不近人情,他犹豫了半天都没下定决心答应,严鸣给他弹了条语音,他没有多想,点开来,青年爽朗的带点可怜兮兮的语气钻进耳朵里,“拜托拜托,我真的很想学做饭,求你了。”   他忘记把音量调低,整个房间都是严鸣的声音,宋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语音关了,刚想回复,房门就被敲响,宋然心咚咚咚跳了好几下,沈闻飞拧开门把,半开着门,黑眸深深地看着宋然,宋然以为他听见了什么,欲盖弥彰地把手机翻转压在了屁股底下。   “我那套灰色的睡衣你放在哪里了?”   沈闻飞的衣物都是宋然在打理,但宋然把每一类服饰都做了极为详细的分类,以确保沈闻飞要用到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拿到手,是以,沈闻飞从来不必询问此类问题,现下问了,宋然不禁上心起来,站起身道,“我都放在衣帽间下面的格子了,找不到吗?”   一遇上沈闻飞的事情,哪怕只是找不到睡衣这样小的事,也能把宋然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走到门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闻飞还在看屋里,他回头一看,刚才藏在屁股底下的手机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好在沈闻飞很快收回目光,和他一起去了衣帽间。   拉开放置家居服的柜子,第二层就是沈闻飞要的灰色睡衣,宋然把睡衣拿出来,难得地对沈闻飞露出些疑惑的表情,沈闻飞面色不改地接过,状若无意说道,“可能忙昏了,一下子没看见。”   沈闻飞是从来不抱怨工作忙的,现在这么说,想来是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宋然果然露出心疼的表情,“我明晚给你熬猪骨汤,你早些回来吃。”   沈闻飞笑了下说好。   趁着沈闻飞洗澡的空挡,宋然去查看了食材,翻找出来前阵子买的高丽人参,切成薄片,放进保温杯里,加了滚烫的热水再盖紧,冬天最是适合滋补,几片人参泡上一整晚,营养都能渗透进滚水里,到明天水温正好,可以让沈闻飞带着上班喝。   他又在手机备忘录记下明天要买的熬汤食材,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回复严鸣了,连忙打开聊天页面。   昨晚他就忘记回复,今晚又是,两次这样忽略别人,让宋然难免有些歉意,他看着严鸣那条语音,再无法拒绝,只是让严鸣看看他是怎么挑选新鲜食材的,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他说,“我明天四点会去东华市场。”   严鸣秒回,“好,明天见!”   多么生气勃勃具有活力的青年,宋然不禁感慨,如果他当年也可以读高中上大学,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他不会像现在这么唯唯诺诺,说不定还能以沈闻飞的同学乃至朋友的身份与沈闻飞共事。   很可惜,他再没有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小沈:谁?谁给我老婆发语音! 第5章   宋然对沈闻飞的注意就像春日里最后几滴小雨,是无声的,也是小心翼翼的,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   他只敢站在自己的红薯摊后,越过生锈的炭炉一角,假装不经意地抬眼去看那抹从校门口走出来的身影,沈闻飞十五六岁时,冰山本质还埋在深海里只探出了个头,这个时期的他,更多像一颗寒风凛冽中的稚嫩松柏,挺拔卓立,带着些微的锐气。   高一下学期,沈闻飞加入了学校的羽毛球队,因着要训练,出校的时间会比其他同学要晚一些,其实以往这个时候宋然应该要收摊了,但为了能见一眼沈闻飞,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即使最后多卖不了几个红薯,也要在没什么人的校门口多吹上一个小时的风。   连他自己都找不出这么做的缘由,大抵他过得太潦倒,就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样样出类拔萃的沈闻飞,好似只要他瞧得多了,也能借助沈闻飞的美好驱散生活中丝丝缕缕的阴霾。   训练的时候,沈闻飞穿的是蓝白的运动服,只要宋然抬起头,就能见到跟往常不同的沈闻飞。   他的发丝会带着运动过后被汗水濡湿的潮气,脸颊也会微微泛着粉,修长的小腿裹在短袜里,蕴含着少年人独有的力量,他喜欢把羽毛球拍挂在肩上,跟他的书包一起别在背后,每当宋然见到这样的沈闻飞,总会庆幸这时的校门口并没有多少人,他可以很清晰地瞧见裹挟在沈闻飞身上的每一缕细节。   “闻飞。”   穿着同样运动服的少年从校门口小跑出来,站在了沈闻飞的身边,两人并排走着,宋然神情黯然地垂下脑袋,他总是能很快地意识到,站在沈闻飞身边的,只会是跟沈闻飞一样优秀的人,而他就像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只能在阴暗处偷窥那不可触及的光。   “小老板,小老板。”   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宋然抬起头,见到沈闻飞和少年竟来到他的摊位前,这是时隔几个月沈闻飞第二次站在他的面前,他慌乱地眨眨眼,连忙把目光放到少年身上,“同学,买红薯吗?”   “你这怎么卖啊?”少年很有活力,嗓门也大,能感觉得到是很直爽的人。   宋然给他介绍,“五块钱一斤,你挑了我称。”   “给我拿两个大的吧,闻飞,给你一个。”   沈闻飞的眼神状若不经意地从宋然脸上转了一圈,“不用了。”   竟然是跟上次一模一样拒绝的话,宋然有种微妙的挫败感,就好像沈闻飞这话不是在拒绝吃红薯,而是在变相地拒绝他,他想学其他人一样推销自己的红薯,可是他本来就是胆小又嘴笨的人,何况面对的是沈闻飞,那些说辞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能微微垂着脑袋,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失落。   没想到少年却说,“你别跟我客气啊,上次大木买了好几个到训练室,你不还夸好吃来着吗?”   宋然猝然抬起头看向沈闻飞,他眼睛又黑又亮,带着点错愕和欣喜,沈闻飞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甚至没有被当场揭穿的尴尬,只是动了动浅色的唇,话是对同行少年说的,“好吧。”   “小老板,你给我挑两个甜一点的吧。”   宋然在不敢置信过后就被绵密的惊喜给打懵了,清秀的脸庞露出个有点羞怯又柔软的笑来,他很难得在陌生人面前笑,仿佛是质朴的珍珠被吹去表面的灰尘,露出里头的润泽来,他认真给他们挑了两个红薯,抱在了纸袋子里,递给少年。   少年挠了下脑袋,说,“上次不是说要订下午茶吗,我觉得这红薯就不错,小老板,如果我们要,你能给我们送进学校吗?”   进学校?这可是宋然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的眼睛亮得就要溢出光来,定定地看着少年,忙不迭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那行,我叫秦故,你叫我名字就行,”他又指指沈闻飞,“这你应该认识吧,我队友沈闻飞。”   宋然点点头,偷偷看了一言不发的沈闻飞,小声回,“认识的。”   秦故嘿地笑了下,拿手肘轻轻撞了下沈闻飞,“你看吧,我早说你出名了。”   沈闻飞不置可否,突然问,“你呢?”   宋然被这两个字问得懵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沈闻飞是在和他讲话,脸颊很没有骨气地发烫,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我叫,叫宋然。”   沈闻飞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故拍拍宋然的肩膀,“小宋老板,那我们到时候联络,走了。”   宋然还沉浸在跟沈闻飞搭上话的晕乎中,呆呆地看着两道身影在夕阳下越走越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闻飞似乎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天是宋然在A中门口摆摊半年多最大的收获,他不仅跟沈闻飞搭上话了,还可能有机会进A中看一看,他读初三时,就卯足了劲想要考上A中,后来因为家庭变故精神压力过大,成绩掉了下来,中考的分数跟A中差了七八分。   如果他当时能考上全市最好的A中,也许就会拿到助学金吧,很可惜,他最终还是辍学了。   这是宋然一生众多遗憾之一,所以当时他考察卖红薯的地点,第一选择就是A中的门口,仿佛只要这样,他就还能记忆起自己曾经也是有过追求的人。   年少的宋然有很多追求,但遇到沈闻飞之后,他所有的精力就搭在了沈闻飞身上。   比如现在,他正前往东华市场,准备买今晚炖猪骨汤的材料。   今天的雪比昨天小了一些,但露面还是泥泞,铲雪车忙忙碌碌地在路边工作着,宋然小心翼翼地绕过湿地,他穿着沈闻飞新买的鞋,可能是知道了价格,有了心理作用,这鞋穿在脚上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防滑的作用。   接近市场时,他遥遥就瞧见了穿着卫衣站在菜摊子前跟大爷大妈聊天的严鸣,黑色卫衣深蓝牛仔裤,一看就挡不住的青春气息,他似乎天生就适合社交,跟谁都能聊得起来,长得也很是讨人喜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大爷大妈咯咯笑。   宋然打从心里佩服严鸣的社交能力。   严鸣也瞧见他了,很用力地跟他挥挥手,高大的身躯跑过来,卷起一小阵风,很快就来到宋然面前,“可算等到你了。”   毕竟不太熟悉,宋然还是有点不自在,慢慢地往前走,说,“进去吧。”   严鸣跟在他身边,“对了,你叫我小盐就好了,是盐巴的盐。”   宋然怔了一瞬,有点不明所以,“盐巴?”   “是绰号来着,我朋友都这么叫我,”严鸣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你什么好,你好像比我大一点。”   宋然心想,不是大一点,是大很多点,但还是说,“都可以。”   “那我叫你小然?”   严鸣见到宋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因此眼睛都微微放大了些,他很无辜地道,“是你说都可以的。”   从小到大,只有奶奶这么亲昵地叫过宋然,可是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他也不好反悔,刚想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严鸣已经笑开,“我开玩笑的啦,我叫你然哥吧,可以吗?”   然哥对比小然多了几分距离感,宋然当然不会介意,而且他本来就比严鸣大,叫一声哥也理所当然,就点头说,“可以。”   两人并排着进了市场,一股腥气扑面而来,严鸣没真的来过市场,皱了下鼻子,但见到宋然面色不改,连忙收起自己的神情,跟在宋然身边,看似极为认真地观察宋然买菜。   不禁想,要是他期末考复习有这么认真,也不用担惊受怕会挂科了。   作者有话说:小盐:今天也是挖墙脚的一天呢! 第6章   宋然毕生的社交能力都用在菜市场砍价上了。   他跟陌生人说话的时候,通常都是木讷到会让人怀疑他自闭的程度,但严鸣发现,只要涉及砍价,他就会微微皱着眉,一副要跟人辩论的模样,声音也比平时要大一些,严鸣饶有兴趣地看着,等宋然把大白菜拿好,才终于发现严鸣一直在盯着自己。   “没想到你还会砍价。”严鸣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   宋然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他这些年打的最多交道就是在菜市场,也很关注每个月肉价和菜价的浮动,所以哪个小摊便宜了贵了他心里都门儿清,他十七八岁时就会结结巴巴地跟人砍价了,当时为了能省一点是一点,现在则是习惯使然。   他想起严鸣要挑虾,正好他也想买鱼,就带着严鸣去水产区。   蹲在打氧的泡沫箱前,宋然跟严鸣传授挑虾的方法,他说得有点慢,但很详细,从色泽、眼球、体型和气味四个方面讲解,还捞了虾做对比,“你看,鲜虾是弯曲着身体的,但这只直挺挺,很显然就不太新鲜。”   严鸣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还是弯着腰,做出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宋然把捞网给他时,他还煞有其事地捞了十来只虾,期间宋然不断给他纠正,当真是把他当成了爱虾之人。   严鸣视线落在被菜市场暖光照亮的宋然侧脸上,宋然的皮肤光润如玉,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柔软得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动物,他看得有些出神,宋然抬头时才又假装去捞虾。   宋然对外界的感知是有些迟钝的,因此也并未察觉严鸣的不对劲,走到鱼区,挑起了小黄鱼,冬天的小黄鱼肉质肥美,鲜嫩可口,且有补血补气之功效,最近沈闻飞工作压力大,正好做一道豆酱黄鱼,既下饭又有营养。   等两人从菜市场出来,宋然手上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食材,而严鸣提着一袋活蹦乱跳的虾,嘴里说着,“然哥,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买菜有这么多学问呢。”   宋然极少接触别人,更别说这两天总是收获夸奖,他腼腆地笑着,“你不用客气。”   “等我回去,就按照你之前的教程做咸水虾,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可能还要麻烦然哥你。”严鸣晃了晃袋子里的虾,歪了下脑袋。   难得有宋然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他看着好学的严鸣,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自豪感,因此说不出拒绝的话,“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顿了顿,犹犹豫豫的,“不过......”“不过什么?”   宋然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能不能尽量发文字,我可能不太方便。”   上次他不小心按开了严鸣的语音,吓了他一大跳,如果知道还会跟严鸣有联系,那天他就应该告诉沈闻飞自己的伤并不是摔的,但现在要他突然跟沈闻飞说实话,他怕沈闻飞会生他撒谎的气,再等等吧,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告诉沈闻飞的。   严鸣愣了一瞬,以玩笑的语气试探着问,“然哥的女朋友管得这么严啊?”   “不是,”宋然连忙摇头,怕严鸣误会,又补充道,“不是女朋友。”   “我还以为然哥长这么好看已经有对象了呢?”严鸣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很高兴的模样,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对象?宋然想了想,他跟沈闻飞从来没有确定过关系,自然也谈不上对象了,就笑了下没有回答严鸣的话。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交站,宋然奇怪地问,“你不回学校吗?”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你一起等车。”严鸣扫去长凳上的余雪,一屁股坐了下去,“再说了,你今天还教我挑虾呢,我陪你等个车也算礼尚往来了。”   北风呼啸,宋然冷得打了个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严鸣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就跟着坐了下来。   严鸣是个很善谈的人,“然哥,你是本地人吗,我是S市人,在这里上学两年了,挺喜欢这儿的。”   宋然摇头,“我不是本地人。”   “来这里工作吗?”   给沈闻飞当家政就是宋然的工作,于是宋然慢慢地点了点头。   严鸣很有分寸地没有问宋然是什么职业,换了个话题,“我以后毕业估计也留在这里工作,对了,然哥你去过我们大学吗,有时候我带你去溜溜弯啊。”   宋然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吗?”   严鸣很敏锐地察觉到宋然眼里的向往,豪爽地说,“当然可以啊,我们学校有个展览楼,里面都是艺术系学生的作品,办过展会的,可漂亮了,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带你去看。”   宋然对大学的任何事情都有兴趣,虽然当时他跟着沈闻飞去读大学,但他从来不敢要求沈闻飞带他逛学校,而且自卑心作祟,宋然也极少会跟沈闻飞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再加上沈闻飞是沉默寡言的人,宋然也不好意思去烦问他,因此对于大学生活,他是一知半解也充满向往的。   不过他跟严鸣也才认识两天,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但宋然实在抵抗不了这个诱惑,尽管犹豫,还是说道,“那到时候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   严鸣朝他挑了下眉,“随时恭候。”   公交车来了,宋然跟严鸣道别,严鸣站在公交车的窗户前跟他挥手,他的热情毫不掩饰,几乎要把这冰天雪地融化,“然哥,我们再联系。”   宋然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伸出手,很小弧度地晃了晃。   回到家里,宋然就着手准备今晚的食材,他的心情很不错,动作都轻快很多,他掀开炖锅的盖子,奶白色的猪骨汤浓稠而不腻,肉质也已经软烂,料酒中和了猪肉的腥气,闻着扑鼻飘香,他把最后的葱结下了,又洒了盐,然后盖上锅盖,静等三分钟就能出锅了。   豆酱黄鱼和白菜肉片炒木耳也装盘上了桌,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   沈闻飞很会掐时间点,宋然刚把猪骨汤放好,就听见玄关处传来了声音。   宋然见到出现在客厅的身影,语气轻快,“闻飞。”   沈闻飞立刻听出宋然语气里的欣喜,他边走边脱了西装外套,即使他不是好奇心太重的人,也不禁多问了句,“什么事这么开心?”   宋然还不打算把严鸣的存在告诉沈闻飞,他想等去完C大再跟沈闻飞坦白,就小声说,“没什么,你回来得早,所以我开心。”   这并不是假话,宋然很喜欢跟沈闻飞待在同一个空间,这会让他有无限的满足感。   沈闻飞看了他一眼,宋然站在餐桌前,耳朵尖微微泛着红,满眼装载的都是他。   宋然今年已经二十七了,但这些年他几乎被切断人际交往,本身又是腼腆的人,是以完全没有沾染上一点社会浮躁的气息,浑身都透着一股与年纪不大符合的青涩感,像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未曾被露水打湿过的白栀子,安安静静地散发着淡香。   是沈闻飞让他变成这样的,半是无意,半是故意。   沈闻飞压制住想走过去亲吻宋然的冲动,只是朝宋然露出个笑容,就足以让宋然眉眼都爬上喜色。   宋然是只为沈闻飞一人绽放的白栀子,也只有沈闻飞一人得以欣赏他的美丽。   作者有话说:小沈,有人要摘你养的花! 第7章   给A中羽毛球队送下午茶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但也不能天天都吃烤红薯,因此宋然只有每周三会送红薯到训练室。   第一次进A中,他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好像进入了并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走在校园里总有一种心虚感,连好奇地打量都是微微低着脑袋的。   他看着朴素的教学楼,看着一楼教室里寥寥几个还在写作业未归家的学生,看着余晖下操场里奔跑嬉闹的身影,羡慕的同时,不禁幻想如果自己也能继续读书,一定会很努力地学习。   可惜他已经辍学两年多了,也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宋然根据保安的指路绕过一栋教学楼,但还是有点迷路,他那时还没有手机,正想找个学生询问,秦故就从体育馆窜了出来,他身上全是汗,手里拿着瓶冻可乐,看见茫然的宋然,挥手,“宋然,这里。”   宋然闻声,提着一袋烤红薯走过去,训练室的门大敞着,他抬头,看见宽大的场地里有十来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正在训练,宋然看得呆呆的,秦故拍拍他的肩膀,“进去看看?”   宋然露怯,“不,不了......”秦故也不坚持,把烤红薯的钱给宋然,又说,“下次你直接进来就行,”转身指向训练室角落的课桌,“放那儿,我也会把钱放那里的。”   宋然顺着秦故的手指看过去,猝不及防看见了站在课桌旁,拿着毛巾擦汗的沈闻飞,他脸色带着运动过后的粉,微微仰着脑袋,有几缕被汗濡湿的墨发贴在脸上,修长的脖子挂着轻薄的汗珠,这样的沈闻飞,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宋然的心脏莫名其妙狠狠地跳了两下,他怕被沈闻飞发现自己的目光,连忙垂眸,声音干涩,“好的。”   秦故拍拍宋然的肩膀,“大家都是朋友,你不用这么拘谨。”   他手劲大,宋然只觉得被拍的那块肉有点发麻,可是秦故的友好态度还是感染了他,于是抿着唇点点头。   “我要去训练了,你想看会训练或者回去都行。”   宋然当然很想看看校园生活是怎么样的,可是他是一只没有刺的刺猬,很容易露出怯懦的肚皮,更害怕处于陌生的环境,就跟秦故告别。   他悄然又抬头看了眼沈闻飞的方向,发现沈闻飞身旁站了个高挑的扎着马尾的女孩儿,两人穿着同款的运动服,正在讨论着什么,宋然不敢再看了,匆匆忙忙地加快脚步离开。   他就像一株长在角落里的小草,连仰望银月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心里从来都很清楚,沈闻飞身边有太多优秀的人,站在沈闻飞身边的,决计不会是自己。   他只要偷偷看着就很满足了。   宋然爱上了星期三,因为在这天他可以被允许进入A中给羽毛球队送下午茶,如果走到没人的小路,他就会默默背诵着初中学习过的古诗和单词,仿佛这样就能催眠自己也是A中的一份子。   有一次他在小路上捡到一本高二下学期的物理课本,周遭没有人,宋然忍不住地翻开来看,却发现里面的内容他全然看不懂,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宋然深刻地意识到,他是真的跟高中无缘了,尽管他读初三的时候,也曾是老师口中能考上A中的尖子生。   送了几个星期的红薯,秦故看出宋然的好奇,直接把宋然拎进了训练室里,大大咧咧道,“给你看看小爷我的风采,”他不等宋然拒绝,喊道,“大木,来一局!”   宋然站在满是A中学生的训练室里,被刻意忽略的自卑感悄悄冒了头,他紧张又不安,只能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认识的秦故身上。   大木是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拿了羽毛球拍就跟秦故对干起来,两人打得很卖力,秦故天生就是躁动分子,扣球的时候甚至还会大喊,宋然看得入了迷,也发现训练室里的学生并没有特地在注意他,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他目不转睛欣赏着比赛,也没发觉身边站了个人,一道清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在喧闹的训练室准确无误地钻进他耳朵里,“放在哪里了?”   宋然啊了声,扭头去看,就见到沈闻飞站在他旁边不到半米的位置,狭长的眸微微垂着,正在看他,宋然还是头一回跟沈闻飞这么近距离接触,大脑就跟灌进去一斤浆糊般,半天才缓慢地恢复运作,“什么?”   沈闻飞却换了个话题,“好看吗?”   宋然干涩的唇微动,盯着沈闻飞的脸,愣愣地说,“好看......”也不知道是在说沈闻飞好看,还是说比赛好看。   沈闻飞没再说话,径直走到课桌处,宋然这才反应过来沈闻飞是在问他红薯放在哪里,即使紧张,还是亦步亦趋跟过去了,见沈闻飞并没有动手的意思,鼓起勇气给沈闻飞挑了一个最大最甜的,他献宝一般,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好吃点。”   他抱着被沈闻飞拒绝的心态,就如同前两次沈闻飞在摊位前拒绝他一样,却没想到沈闻飞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用纸袋子包好的红薯,宋然甚至感觉到沈闻飞的指尖碰到了自己的手背,有种被电触到的错觉,酥而麻。   他怔怔地看着沈闻飞撕开红薯的表皮,薄薄的红润的唇咬下红薯尖,好像无法思考了,脑子里只剩下沈闻飞吃他给的红薯这一条信息,尽管秦故曾说过沈闻飞喜欢吃,但听说绝对没有亲眼所见的冲击力大。   宋然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不然为什么会因为沈闻飞吃了他挑选的红薯而心跳加速呢?   他还没能回过神,结束比赛的秦故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打开水壶就是咕噜噜猛喝,宋然这才如梦初醒。   秦故喝够了水,朝宋然挤眉弄眼,“三比二,我打得不错吧?”   宋然不敢说自己没注意比赛,“很厉害......”秦故拿了个红薯,吭哧吭哧地啃着,见沈闻飞也在吃,啧道,“你那个看着好像比我的好吃,”又看向宋然,“肯定是你给挑的吧?”   宋然悄然地看一眼沈闻飞,见他还在面不改色斯文地吃着红薯,就点点头。   秦故这人很豪爽,特别对男生没什么分寸感,,闻言就在宋然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下次也给我挑。”   宋然的头发很软,被他这么一揉,乱糟糟的,他极少跟人有这么亲近的接触,但并不排斥性格爽朗的秦故,就伸手去抚平头发,刚想答应,就见到沈闻飞把吃了一半的红薯收回纸袋里,放在课桌上,对秦故说,“打一局。”   秦故一口红薯噎在嘴里,沈闻飞已经去拿羽毛球拍了,他抗议道,“我这才刚跟大木打完呢。”   沈闻飞仿若未闻,已经站在了羽毛球场上。   秦故叫苦不迭,也顾不得宋然和红薯了,拿着球拍就小跑过去。   训练室里有三四对在比赛的队员,单人的、双人的,每一个都很卖力地在训练,可是在宋然眼里,所有人都瞧不见了,沈闻飞像是自动为他划分了一个磁场,让他的视线只能随着沈闻飞一个人走。   沈闻飞身姿矫健如同梁上燕,带着无限的爆发力,他的每一个动作,跳跃、挥杆、扣球,他抿着的唇,有力的小臂,挥洒的汗珠,哪怕细微到他滚动的喉结,都像用放大镜呈现在宋然眼前,被捕捉得清清楚楚。   沈闻飞拍出的每一颗羽毛球都狠狠砸进宋然的心脏。   那时宋然还不能明白,他呼之欲出的心跳声究竟代表着什么,很久以后他才确定,原来跳动的心脏,另一个代名词叫做喜欢。   如此耀眼的沈闻飞,注定要成为宋然追寻的焦点。   作者有话说:很喜欢一些暗恋。 第8章   这段时间宋然总是沉寂的社交软件终于发挥了该有的作用。严鸣隔三岔五给他发消息,都是以询问做菜有关的话题开头,每次宋然都会很有耐心地回答,聊着聊着严鸣就会扯到学校,还会给宋然发学校的照片,教学大楼、林荫小道、食堂乃至宿舍,C大各个角落在宋然眼里一点点具象化起来。“上课好无聊哦。”严鸣抱怨着,给宋然拍了张教室的照片,他坐在最后排,越过一颗颗低垂着的脑袋,宋然就能看到多媒体教室投影的画面,很复杂的公式,他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看懂,宋然好奇地问,“是什么课呢?”“高数,”严鸣回答得很快,“我们老师可变态了,每个学期都挂一半人。”严鸣是国贸专业的,现在是大二上学期,学习任务比较重,眼见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他也不由得临时抱起佛脚,已经好几天腾不出时间跟宋然去市场了。宋然担心上课聊天会耽误严鸣听讲,于是回道,“那你好好听课。”“好好听课的话会给我奖励吗?”严鸣今年才十九岁,比宋然整整小了八岁,也许是年纪小的原因,宋然有时候会迟钝地察觉到严鸣好似撒娇的口吻,就像现在他没有及时回复,严鸣又连着发了两条。“然哥,周末来我们学校吧,我带你参观。”“但是你要奖励我好吃的,好不好嘛?”宋然甚至能想象得到严鸣说这两句话时微微往上扬的语调,一开始宋然还不太习惯,但毕竟他跟人交流实在太少,只是把这当成每个人说话方式的不同,听着听着也就接受了。他跟严鸣认识小半个月,每次都要偷偷摸摸背着沈闻飞回复严鸣的信息,不过近来沈闻飞公务缠身,似乎也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宋然已经决定等去C大后就把认识严鸣这件事向沈闻飞坦白。是的,坦白,这些年宋然从来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沈闻飞的,即使他深知自己是个成年人,当然可以有社交关系,但多年来的封闭,还是让他一切以沈闻飞为主。是以,宋然同意了周末去C大的事情。严鸣很开心,“那就说定了,周六早十点我们还在东华那条路见。”约定好了时间,宋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着手准备起晚餐来。沈闻飞今晚有应酬,提前发信息说不会那么早回来,让宋然不必等他。他不在家时,宋然就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在煮饭上,通常是给自己下一碗面或煮速冻水饺,宋然喜欢待在厨房,一来是他可能真有那么点做菜的天赋,但更深层的原因还是沈闻飞,沈闻飞喜欢吃他做的菜,他就努力往这方面去钻研,至于他自己,倒是对吃的没那么讲究。吃完鸡丝面,宋然又把家里简单做了清洁,洗完澡时间也还早,就待在客厅看电影。他本身是很耐得住烦闷的人,娱乐活动很少,平时多是看看书或者电影,极少外出,但可能是因为认识了严鸣的缘故,他那点不怎么旺盛的好奇心就像春笋一样悄悄冒出了脑袋。宋然不禁想,如果他不是给沈闻飞做家政,他会是什么职业,平时又会做些什么呢,会不会也会跟朋友出去聚餐玩乐?宋然没有朋友,初中毕业后他忙于生计,根本腾不出时间去维持从前的友情,那时年纪小,友情本来就不坚固,一段时间不联系就散了,何况宋然的初中同学大部分都上了高中,各自有了新的圈子,就更没有共同语言,后来他在工厂打工,在校门口卖红薯,在饭馆当服务员,也认识不少人,但大家都是彼此生命中匆匆的过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谈不上什么朋友。陪沈闻飞到陌生城市上大学,宋然就更没有认识其他人的机会。沈闻飞往来多的那几个他认识是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而已。宋然很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生活中,除了沈闻飞,一无所有。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认知而感到焦虑,毕竟如果没有沈闻飞,他恐怕过得会比现在狼狈很多,当年如果不是沈闻飞出钱让他的奶奶做手术,恐怕他早就被人骗去不知道哪个犄角旮瘩打黑工,搞不好还得丢了半条命也说不定。所以在爱着沈闻飞的同时,他也感激着沈闻飞将他从泥泞里拉扯出来,让他得以重见天日。只要沈闻飞需要他一天,他就会待在沈闻飞身边。宋然弯弯绕绕想了很多,不知不觉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他是被沈闻飞亲醒的,黏黏糊糊的吻落在他的唇瓣,带着点酒气的舌头急切地往里钻,宋然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已经本能地微微仰起脑袋让沈闻飞亲得更深入。鼻息闻到淡淡的酒味,口腔里也被酒香给覆盖,宋然很快反应过来沈闻飞喝醉了,只有醉酒的沈闻飞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和热情,他也被这个湿吻勾得情动,手臂攀在了沈闻飞的脖子上,笨拙却坦诚地回应着。客厅全是丝连着丝的喘息,卷起阵阵暧昧的吮吸水声。一吻完毕,宋然睁开水润的双眸,果然见到了面色微醺的沈闻飞,沈闻飞的手正放在他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捏着,眼睛也像浸饱了高难度的酒,他只是看一眼,脑袋也咕噜咕噜被酒泉冲刷,随着眩晕起来。沈闻飞声音不似平日那么沉着,带着点酒醉过后的磁哑,“怎么不回房睡?”宋然嘴唇水润晶莹,张了又合,“在等你。”温热的掌心捏着他后颈的软肉,引起阵阵酥麻。沈闻飞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下,每次被酒精侵袭,他就无法全然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凑近了,轻啄宋然的唇,“在客厅做。”他没有问宋然的意见,因为宋然从来都不会反驳他,果然,宋然的两颊蹭的被烫红了,但还是小小声地嗯了声。沈闻飞没再给宋然一点出声的机会,俯身含住了宋然的唇吮吸,他平时在床上虽然谈不上多温柔,但会给宋然适应的时间,可只要喝了酒,耐心似乎也随着酒精的进入而蒸发了,他卷着宋然的唇,把藏在温热口腔里的软舌揪出来,很重地吮着,又用力去冲撞宋然敏感的上颚,拿舌尖来回地舔弄,两人在接吻的途中交换了很多口涎,有些顺着唇角滑落,有些被宋然吃进肚子里。宋然是有点受不了他种吻法的,很快就软成一滩水,轻轻地哼声。沈闻飞的掌从他的衣摆钻进去,摸他柔韧的腰线,又把他的衣服往上卷,卷到锁骨处,露出裹在棉质家居服下的白润身躯。宋然外出少,皮肤常年裹在布料里,在灯光下,肤质莹白如玉,摸上去暖和又滑腻,沈闻飞很喜欢抚摸宋然,两人做爱时,他从来不让宋然关灯,然后明晃晃当着宋然的面伸手摸宋然的身体。这个时候的沈闻飞眸色会深得不见底,宋然总能在他的眼瞳里找到紧张而又期待的自己。沈闻飞的手一摸上来,宋然就喘个不停,他虽然害羞,但沈闻飞不让他掩饰自己的反应,久而久之,他也就学着抛却羞耻心,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沈闻飞。他喜欢被沈闻飞掌控着的感觉。沈闻飞的指尖轻轻拨弄宋然的乳首,宋然就很诚实地发出舒服的轻哼,他拉扯着肉粉色的乳粒,把宋然难耐的神情皆收纳眼底,逐渐加快加重动作,大力地揉搓着,等宋然受不了想要去推他的手,他才会冷厉地出声,“不准碰。”宋然的乳首被玩得又麻又痛,低头就能看见沈闻飞白皙的指节正夹着他的乳粒用力地拉拽着,他羞得满脸红潮,耐不住地喊,“闻飞......”沈闻飞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他的乳尖,快速地剥了他的棉质睡裤,客厅的光线很明亮,沈闻飞西装革履,他却赤身裸体,这样的对比让宋然的羞耻心达到顶峰,可也是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的性器因为刺激,颤巍巍地抬头。沈闻飞拉开柜子的润滑油,一股脑倒在手上,然后往宋然紧致的穴口里送。冰凉的液体随着沈闻飞的手指一点点挤进去,宋然身体紧绷,沈闻飞已经用两根手指在他体内抽插起来,他抱着宋然,让宋然岔开腿坐在自己手上,上边吻住宋然的唇,手指却还插在宋然体内,上上下下地抽插着,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他在拿手指肏弄宋然。可无论他怎么对待宋然,宋然都是全盘接受的。他手指湿漉漉的,润滑液和宋然的体液浇了他一手,沈闻飞抽出两指,把液体都抹在宋然光洁的背上,留下一整条暧昧的水痕,这才一手轻轻托着宋然的屁股,一手释放出早就挺硬的性器,抵在水光粼粼的穴口。宋然有点吓到,沈闻飞的性器很粗长,一般都不会直接用上位,他想让沈闻飞先换个姿势,随即意识到沈闻飞喝醉了,而醉酒的沈闻飞,从来都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让步,是以只能满面潮红环着沈闻飞的脖子,也只有这时,他才会要求索取点什么,“亲我,亲亲我......”沈闻飞堵住他的唇,大力地吮吸着,托着他的手渐渐往下放,性器刚进入一个头,宋然就低低啜泣起来,他的呻吟全被沈闻飞吃进嘴里,颤着腿一点点往下坐,直到把沈闻飞的性器尽是吃进去。薄薄的肚皮被顶出一个弧度,看着色情又淫靡,宋然疲软地摊在沈闻飞的怀里,沈闻飞按着他的腰,呼吸沉重,潮湿地打在宋然的耳边,毫不留情地往上顶弄。宋然被顶得一颠一颠的,眼尾发红,裸露的皮肤不断在沈闻飞的西装上摩擦着,偶尔被玩弄得红肿的乳首擦过沈闻飞的西装扣子,他就会从喉咙里发出似痛似爽的深夜。沈闻飞双臂环住宋然的腰,两人严密贴合,他动得很重也很快,宋然的臀肉在他的西装裤上拍打着,发出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从穴口处被捣弄得成白沫的体液浸透黑色的布料,留下深色的水痕,两人做爱很少说话,但却很契合。沈闻飞作为主导者,而宋然是全然的接收方,向来都是如此。内射的时候,宋然双腿抖个不停,脚趾都用力地蜷缩起来,整个人软化在沈闻飞怀中,因为叫床和哭泣,他的声音有点黏,眷恋地叫着,“闻飞......”好似他的生命力,只剩下了沈闻飞这三个字。——事后,宋然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沈闻飞把弄脏的衣服都放进洗衣机里,再拿纸巾给宋然擦拭。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又恢复了平时冷静沉稳的模样,宋然看着他还没有脱下来的西装,以及西装上暧昧的水渍,脸烫得可以煎蛋,从他手里夺过纸巾,“我,我自己来.....”沈闻飞没说话,抽了纸巾去擦沙发上的液体。宋然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把东西裹进纸巾的动作,很没用地挪开了目光。等沈闻飞去丢垃圾的时候,宋然抓紧时间进了房间换好新的家居服出来,他特地咳了两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些,可看着沈闻飞还穿着被他弄脏的西装,喉咙却又像吃了米糊一般,“你,你去洗澡吧,我给你煮醒酒汤。”沈闻飞看他一眼,说,“不早了,不用忙活。”一小时的运动量确实让宋然有点疲倦,但他还是很执着地进了厨房,“没关系,我明天可以晚点起床。”厨房的灯亮了,把宋然笼罩起来。沈闻飞看着弯下腰去柜子里找材料的背影,那么柔软,那么令人心安,他鬼使神差喊了声,“宋然。”宋然立刻回过头来看他,眼睛还带着点水汽。沈闻飞眼神暗了暗,很快又趋于平静,摇摇头,“我去洗澡。”宋然很腼腆地笑了下,沈闻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回房。 第9章   宋然给羽毛球队送了一个多月的烤红薯,高一下学期也悄然过去了。   整个暑假,宋然都在工厂打工,给人安装手电筒,工厂不按日薪算,而是按照数目计薪的,宋然手脚麻利,为了每天能多赚十几块,他起早贪黑,早八点上工晚九点才下班,在这样高强度的机械工作中,宋然再分不出半点心思去想其他的人和事,沈闻飞这三个字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突然从心里冒出个头,但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等开学后,因为天气炎热,烤红薯的生意不如冬天那么好,尽管宋然很想继续到A中摆摊,也很想再见一见沈闻飞,但思量再三,他还是留在了工厂里,继续干了两个月,等到天气稍稍转凉,他才到市场进货,骑着买来的二手三轮车到A中摆摊。   时隔三个多月再见到沈闻飞,宋然发现他好像比以前高了点,普通的宽大黑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冗余,反而像是海报里青春少年,带着扑面而来的冬日海水气息。   沈闻飞还是在羽毛球队里,宋然第一天摆摊就见到了他,秦故跟他并排从校门口里走出来,宋然只敢悄悄看一眼,他也想学着其他人跟沈闻飞和秦故挥手打招呼,但骨子里的怯懦和自卑让他沉默地垂下了眼。   “宋然!”秦故惊呼,朝他小跑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宋然很高兴秦故还能跟自己打招呼,沉寂的脸闪烁着欣喜,近乎是有些急切地解释道,“我在工厂上班,天气热,烤红薯生意不好。”   秦故表示理解,“是啊,夏天热得要命,确实少人买这玩意儿,不过你来了就好,我们队里前两天还有人问你能不能继续给我们送呢。”   此时沈闻飞也走近了,宋然莫名有点紧张,但沈闻飞却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是对秦故说道,“我先走了。”   秦故拉了他一下,“来一个吗?”   沈闻飞自始至终没有看宋然,语气淡淡的,“不了。”   说着直接迈步往前走,宋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本来鼓起勇气想要跟他打招呼的话顿时像被泼了一盆水的火苗,噌的一下灭了个干干净净。   秦故有点奇怪,嘟囔道,“刚明明还好好的,”又对宋然笑了笑,“不管他,给我来一个。”   宋然只得收起微妙的失落感,给秦故挑了个红薯,又坚决不要秦故的钱。   秦故拗不过他,咬了一口薯肉,被烫得龇牙咧嘴,含糊道,“就是这个味儿。”   沈闻飞已经快走到街道的尽头,宋然赶在秦故走之前,快速地抓了个红薯包在纸袋子里,塞给秦故,轻且快地说,“请沈闻飞的。”   秦故也不推脱,“一定看着他吃下去。”   眼见沈闻飞就快消失没影了,秦故连忙跟宋然告别,匆匆忙忙大步跑上去追沈闻飞,宋然一瞬不动盯着余晖里高挑的身影,直到见到秦故硬把红薯塞到沈闻飞手里,他紧紧握着的十指才慢慢地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次见面沈闻飞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训练不顺心吗?   他虽然好奇,但也没时间多想,眼见已经快六点半了,急忙收摊赶去打工的饭店。   宋然又继续给羽毛球队送起红薯,依旧是每周三下午,去的次数多了,羽毛球队的学生也都认识了宋然,还会跟他打招呼,一来二去,他就没那么拘谨,得空会在站在训练室的角落看一会儿比赛。   沈闻飞不常上场,但只要他站在场地上,就一定会是所有人的焦点,后来宋然才听秦故说起,本来教练推举了沈闻飞当队长,不过沈闻飞拒绝了,秦故猜是他不太想出风头,毕竟他的名字在A中实在太响当当,多一个头衔就多一个被谈论的话题。   沈闻飞越是出色,宋然就越是不敢靠近,自打再回来摆摊以后好几个星期,沈闻飞每次见了他,都只是很客气地抬抬下巴当作打招呼,可宋然观察过,沈闻飞跟其他人碰面都是点头,唯独对他是抬下巴,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闻飞要这样区别对待自己和别人,就更是不敢贸贸然跟沈闻飞搭话了。   他只是站在训练室的门口或者角落,看着挥洒汗水的沈闻飞就觉得很高兴。   有时候满足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时光穿过隧道,来到二十七岁的宋然身边,严鸣带他参观C大,他站在C大羽毛球馆的窗边,看着里头矫健的身影,不自觉就回想起以前偷看沈闻飞的时光,唇角悄然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要打两局吗?”严鸣的声音把宋然从回忆里拉出来。   他连连摇头,“我不会打。”   严鸣看出他的跃跃欲试,很自然地拉住宋然的手腕往体育馆里走,赶在宋然再次开口之前说,“我有认识的学长是羽毛球队的,我跟他借两个拍子,来都来了,别白来一趟。”   宋然也顾不得被他拉着的手了,很是拘谨道,“可是我很多年没有打过了......”他送了两年的红薯,在训练馆看了很多次模拟赛,甚至还看过沈闻飞真正的比赛,但初中后就再没有打过羽毛球了,他当然也憧憬着像A中的学生一样可以那么恣意,可是没有人察觉到他敏感又胆小的心思,他就只能把自己的小小愿望藏在心底。   严鸣很快把他拉到羽毛球场,这里人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飞来飞去的羽毛球上,可长时间不见人的宋然还是紧张得想逃,“要不还是算了吧。”   “你就当是我手痒,陪我运动运动。”严鸣把借来的羽毛球拍塞到宋然的手里,笑得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还是说然哥怕一直输给我,才不敢打啊。”   再怎么说,严鸣也比宋然小了八岁,他被这么一激,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如果我接不到球,你别笑话我......”严鸣拿着球跑到球网的另外一侧场地,扬长了声音,“放心吧。”   宋然站在场地上,手脚僵直,像在比什么国际大赛似的,神情极度认真,盯着严鸣手里的球不敢动了。   “然哥,开始了。”   随着严鸣声落,羽毛球被抛到上空,宋然用力握着球拍,见球朝他而来,猛然挥杆,球飞回去了,他眼睛猝然一亮,严鸣没把球打过来,而是接在手心抛了抛,大声说,“这不挺会的吗?”   宋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又想到了沈闻飞,原来在球场是这样的感觉,只是他肯定没有沈闻飞那么的耀眼夺目,他充其量,是在努力走沈闻飞走过的路。   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再去回忆过往,严鸣又把球打了过来,这次他没能接住,宋然不气馁,专心跟严鸣打起球来。   两人打了半个多小时,宋然出了一身的汗,严鸣让他站在旁边休息,自个去还羽毛球拍。   学长打趣道,“那帅哥谁啊,你一直给他喂球?”   严鸣拨了拨被汗濡湿的发尖,一把将球拍塞到学长怀里,露出个璀璨的笑容,“等成了再告诉你。”   宋然看着还完球拍小跑回来的严鸣,他没想到来参观C大还能有这样的收获,现在心脏还因为运动过后砰砰跳个不停,脸蛋也有些热,等严鸣来到他面前,他实在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喜悦,“冬天动一动真舒服啊。”   “那是,以后你要有时间,我还带你来玩儿。”严鸣笑着,“对了,我们学校马路对面有家葱油面,可好吃了,我带你尝尝?”   宋然逛了一上午的C大,参观了教学中心和学生自办的展览馆,再加上打了会球,现在还真有点肚子饿,只是他有点不舍,不愿这么快就离开。   “然哥,这都一点多了,你要还想逛,我们再约个时间?”严鸣三两句话就找到了下次见面的理由。   果然就见到宋然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慢悠悠地走出校门,严鸣一路都在跟宋然介绍大学生活,还讲了很多大一的趣事,宋然生活单调,听什么都觉得很有趣,不自觉就被严鸣调动了情绪,连话都稍微多了一点。   两人过了马路,严鸣带宋然吃葱油面,“你别看这家店店面小,在这儿开了七八年呢,实惠又好吃,你待会尝尝就知道了。”   宋然对所有吃的都会留个心眼,闻言就不由得探着脑袋去看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很可惜老板应该是怕被人偷了独门秘方,留的窗口很小,宋然压根看不到制作的过程,正想打算放弃,就听见严鸣带点疑惑的声音,“那男的怎么一直在看我们?”   宋然闻言扭了下脑袋,顺着严鸣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马路的对面停着一辆车,正在等红绿灯,宋然越过马路中的树丛,一眼就捕捉到了车后座冷峻的脸,沈闻飞双眸冷淡如霜,遥遥与他对望。   宋然被这样的眼神冻得几乎是弹了起来,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   严鸣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去看沈闻飞,他狐疑道,“然哥,你认识的人?”   宋然根本答不出话来。   一时间思绪陈杂,而车子也已经等到了绿灯,沈闻飞默然地收回视线,然后慢慢摇起了车窗,隔绝了宋然的目光。   这个动作,是很明显的拒绝姿态。   直到车子消失在眼前,宋然一颗心还狂乱地跳个不停。   严鸣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然哥,你仇家啊?”   他慢吞吞地摇摇头,再没有心思吃什么葱油面,急急忙忙跟严鸣告别,“不好意思,我得先回趟家。”   严鸣拦了一下,“那我们再联系?”   宋然咬了咬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快步走出了面馆去打车。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沈闻飞,偏要让沈闻飞自己撞见呢,宋然无比后悔当日撒的小谎,只能希望沈闻飞不要太生他的气。   作者有话说:沈气筒。 第10章   回去的路上,宋然给沈闻飞打了个电话,沈闻飞接了。   他紧张得捏着手机的力度都微微加紧,喊了声闻飞。   “怎么了?”沈闻飞语气依旧清冽,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宋然一怔,随即问,“我现在去市场,晚上吃酸菜鱼好吗?”   “可以,”沈闻飞似乎捂了下手机,跟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才继续问他,“你还有其它事情吗?”   宋然满脑子都是方才沈闻飞那冷色的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在电话里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可沈闻飞似乎很忙的样子,他嗫嚅着,“没有了,我等你回来吃饭。”   沈闻飞说好,然后把通话掐断了。   宋然听见刺耳的嘟嘟声,神情有点无措,沈闻飞的态度太过平常,反而让他的忐忑与不安看起来很可笑。   他晃了晃脑袋,望向窗外一再掠过的景色,心里无端地失落起来。   晚上宋然准备了很多沈闻飞爱吃的菜,坐在沙发上掐着时间点等沈闻飞回来,六点二十七分,玄关处终于传来了声响,宋然几乎是瞬间就跟上了发条的玩具似的,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沈闻飞在玄关处换鞋,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沈闻飞的脸色,见他并无异常,主动说道,“闻飞,今天......”“先吃饭吧。”沈闻飞看了他一眼,将他忐忑的神情尽收眼底。   宋然连忙点点头,把碗筷摆好,又添了饭,等沈闻飞入座,他面对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味同嚼蜡。   沈闻飞却仿若不知道他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夹菜,等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狭长的眸,“有什么话你说吧。”   宋然被他这一眼看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咬了下筷子,慢慢说,“我今天去了C大参观。”   沈闻飞夹了块鱼肉,很轻地颔首,“我看见了。”   “闻飞,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宋然再无法保持淡然,他神情急切,越是紧张就越是笨拙,“我跟小盐认识有段时间了,他是C大的学生,顺便带我去看看。”   沈闻飞很浅地笑了笑,“小盐,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宋然见他没有要生气的模样,悄悄地松了口气,坦诚道,“是,他叫严鸣,我们是东华市场附近认识的。”   “挺好的,”沈闻飞放下筷子,抬眼正视宋然,“那你们今天做了什么?”   既然沈闻飞问了,宋然没有不答的道理,谈起今日在C大的所见所闻,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小盐带我去逛了教学楼,还看了艺术系学生办的展览,”他想到沈闻飞曾经是羽毛球队的,觉得跟沈闻飞又靠近了些,心底浮现浅浅欣喜,眉眼弯弯说,“我们还打了羽毛球,原来羽毛球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沈闻飞眼神微变,唇瓣紧抿,“还有呢?”   “本来是要吃葱油面的,但是见到你了......”宋然才记起他跟沈闻飞坦白是不希望沈闻飞生他的气,但目前沈闻飞看着似乎并不介意,他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僵硬,“闻飞,你生气了吗?”   沈闻飞笑了下,却不能驱赶他眉梢的冷意,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宋然一怔,还来不及深思他这句话的含义,他又抛出了更加尖锐的问题,“又或者说,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我需要因为你跟别人交朋友而生气?”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语气平缓,不带一点儿起伏,说完静静地看着宋然。   宋然心脏像是被蜜蜂蛰了下,起先是不怎么痛的,渐渐的痛感开始从那一个小点开始蔓延,直到指尖都有微微的痛感,即使他心里清楚他跟沈闻飞之间的纽带纤细得随时可能断裂,但沈闻飞如此直白地挑明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他用力握紧了筷子以抵抗这细微的不适,艰涩道,“没有。”   从来就没有,沈闻飞只是他的雇主,至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肉体联系,也是他自愿的。   他明明这么有自知之明了,可听了他答案的沈闻飞却不像满意的样子,甚至冷着脸重复他的话,“是,没有关系。”   宋然垂下脸,掩盖住落寞与难堪。   沈闻飞没有不让他跟严鸣来往,也没有生他的气,他本来应该高兴的才对,可心里却酸涩不已,连看沈闻飞一眼都不敢。   沈闻飞说完,起身往书房走,反手将房门关了,与宋然隔绝开来。   宋然呆滞地坐了一会儿,抬眼就看到沈闻飞还剩下大半碗的饭,沈闻飞很喜欢他做的菜,从来不会剩饭的,现在连他煮的菜都要吃腻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涌动,彻底没有胃口,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他心里乱糟糟的,这个时候,收到了严鸣的信息,打开一看,是一张拍了两碗葱油面的图片。   严鸣很有方寸地没有追问沈闻飞是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只是说,“两人份吃不完,然哥你欠我一顿饭。”   宋然下意识往紧闭的书房看了一眼,他已经跟沈闻飞坦言严鸣的存在,沈闻飞也并没有阻止他跟严鸣交朋友,那么他就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了,他带着点奇妙的心理,回答了下午严鸣再联系的话,“下次再见请你。”   严鸣似乎高兴得忘记了曾经答应宋然的话,弹了条语音过来,宋然调小了音量,点开来听,严鸣活力满满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然哥你最好了!”   随着语音的结束,书房处似乎也传来细微的声响,宋然连忙回头,书房门依旧是紧闭的,仿佛那关门的咔嚓声只是他的错觉。   他站在熟悉的客厅,忽然有点迷茫。   朋友,明明他最希望拥有的朋友从来都是沈闻飞啊。   ——冬天来临之际,宋然的红薯摊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除去每周三给羽毛球队送烤红薯外,其余几天宋然都会在A中门口停留到六点,只为了见沈闻飞一面。   宋然能跟沈闻飞有交集已经很高兴了,但还是忍不住地幻想能像秦故一样跟沈闻飞来往,即使不是朋友,也能在见到沈闻飞的时候坦然地跟他打一声招呼,而不是像直视太阳的人一味地躲避。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快到了,羽毛球队训练结束的时间比往常早了二十分钟,可眼见熟悉的面孔一个个从校门口出来,却仍不见沈闻飞的身影。   “宋然,这么冷的天还没有收摊啊?”   羽毛球队一个女孩路过时顺便问了以嘴,宋然对她有点印象,似乎是球队的小队长,很活泼开朗的性格,他有点腼腆地回,“就快了......”队员三三两两地离开,宋然又多等了十来分钟,却没等来沈闻飞,不禁有点失落,正想收摊,摊前却站了穿着A中校服的两个高大男生。   “喂,给我们来两个烤红薯。”   宋然每天摆摊,也面对了不少语气恶劣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闻言要给他们挑红薯。   连着挑了好几个,两个男生都挑三拣四不满意,不是嫌弃表皮裂了,就是觉得太大太小,饶是宋然再迟钝,也察觉到他们是故意的,他从来不喜欢惹事,这次也想好言让客人满意,“要不你们自己挑喜欢的好吗?”   “你才是老板,哪有让客人自己动手的道理,还做不做生意了,”男生恶声恶气的,忽然转了话头,“我看你给羽毛球队那帮人天天送红薯挺乐意的,怎么,瞧不起我,不做我生意啊?”   宋然简直是无妄之灾,他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两个男生还在胡搅蛮缠,宋然被他们说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不愿再跟他们纠缠,为了息事宁人只好说,“要不,我给你们算便宜点?”   “谁稀罕啊。”话是这么说,男生已经动手挑起红薯来。   宋然看着他这捏捏那捏捏,生怕他把红薯捏坏了,鼓起勇气正要说话,一道清冽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夹杂着凛冽的北风,带着点讽刺,“打不过校队,就拿无辜的人撒气,不觉得很丢脸吗?”   宋然惊讶地抬头,沈闻飞已经站在小摊前两步的距离,那两个学生见了沈闻飞,显然是知道沈闻飞在A中的名气,没再刁难宋然,故作气恼道,“什么烂红薯,老子不吃了。”   说着就骂骂咧咧离开。   宋然感激地看着沈闻飞,心里像是有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在绽放,等沈闻飞来到他面前,他才想起要道谢,连谢谢都说得磕磕巴巴。   沈闻飞微微皱着眉,启唇道,“一味退让只会让别人更想欺负你。”   意识到沈闻飞在帮他解围后又替他抱不平,宋然脑袋有几秒的呆滞,然后慢慢地嗯了声。   他这样的回应就像是在敷衍沈闻飞,沈闻飞眉头皱得更紧了,扫了一眼宋然被风刮得红润的脸,没有再多说。   宋然突然福至心灵,沈闻飞肯帮他解围,想来也应该不讨厌他吧,他鼓起勇气,“等一下。”   沈闻飞转眸看他,眼里有浅浅的探究。   宋然现下也没有什么可以谢谢沈闻飞的,就麻利包了几个红薯,递出去,黑而亮的眼睛闪烁着期待,“谢谢你,请你吃。”   沈闻飞没有伸手,“不用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这三个字,但宋然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追了出去拦在沈闻飞面前,他紧张得舔了下干涩的唇,执着道,“收下吧......”沈闻飞看了他一会儿,接过一袋子红薯,然后从书包的暗格里抽出张二十块,递给宋然,宋然正想拒绝,听见沈闻飞说,“我从不白收朋友的东西。”   朋友?宋然眨眨眼,呼啸的风灌进他的耳朵里,把这两个字吹散揉碎,犹如有回音在他耳边反复作响。   沈闻飞见他站着没有动,把二十块放在摊子的零钱罐里,这才迈开步子离开。   宋然猛然回身,看着沈闻飞在寒风中的背影,呆滞的神情逐渐被狂喜取代,他无声地念叨着朋友两个字,顿时堆积起无限的勇气。   原来,沈闻飞把他当朋友,他是沈闻飞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我替大家先骂为敬! 第11章   从沈闻飞给宋然解围的那天起,宋然大抵就无可救药地陷入了名为沈闻飞的怪圈里。   如果说在之前,宋然还只是像只胆小的蜗牛,碰一碰他的软肉他就会胆怯地钻进他的壳里,那么当他意识到或许真的可以和沈闻飞成为朋友后,他便努力地收起自己的怯懦,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试图用他那柔软的触角去接近沈闻飞。   他尝试着跟沈闻飞打招呼,可能只是一个腼腆的笑容,也只是幅度很小地挥手,他总是很拘谨地,不若其他人那么大方,但如果沈闻飞能回以他一个目光或对他轻抬下巴,他就觉得这样是有意义的,至少,沈闻飞看见他了。   期末的最后一周,羽毛球队不再进行训练,天气也越来越冷,路面堆积了厚厚的雪,宋然站在风口中,珍惜这最后几天的相处时光,毕竟放假后,他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见到沈闻飞。   眼见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校门口并排着走出来,宋然就伸长了脖子去找寻人群里他期盼见到的身影,等见到沈闻飞和秦故,他就假装不经意地抬起头,对他们投以一个笑容。   秦故见了宋然,小跑过去,两人相识一年多,已经很是熟稔了,秦故又是个没心没肺的,跟他相处起来很轻松,在面对秦故时,宋然不那么拘谨,他执意要请秦故吃烤红薯,秦故也不客气,随口道,“我们羽毛球队今晚要聚餐,我得留着肚子,挑个小的就行了。”   宋然见到沈闻飞也快走近了,伸出手去挑红薯,他的手被冻得红通通的,细看指头微微肿着,还有点爆皮,秦故一见就惊道,“你手怎么这样了?”   他的惊呼惹得刚站定的沈闻飞看了过去,宋然下意识把手藏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天气冷......”“天气冷也不会冻成这样啊,我看着都觉得疼,闻飞,你说是不是?”   宋然把红薯塞给秦故,目光不经意在沈闻飞的手上掠过,宽厚的掌,泛粉的指节,修长的十指,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他不禁自惭形秽,把肿得像萝卜的手慢慢地藏到身后,连忙摇头,“真没什么事。”   沈闻飞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模样,没有接秦故的话。   宋然心里有微妙的失落感,但他又不是沈闻飞什么人,沈闻飞不关心他的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等他们走了,宋然才慢腾腾把手摊开,其实他本身的手不难看,只是一到冬天,在冷水里干活干多了,难免要冻坏,去年他还生了冻疮,疼得他碰一碰就龇牙咧嘴。   但人与人生来本就过着不同的日子,有人金汤玉食长大,有人吃着残饭冷羹也能成人,他只是偶尔会幻想,如果他没有宋伟这个父亲,他也不必过这么艰难的生活。   生活不留给宋然伤春悲秋的时间,把摊子安顿好,他又连忙赶去打工的饭馆。   冬天之后,饭馆的工人都不想在冷水里洗碗,怕伤手,即使戴了手套,冷水的寒意依旧能准确无误地抵达手上的皮肤,久而久之自然要冻出伤来。   但宋然为了多赚额外的三百块,主动揽下了这个苦差事,餐盘又脏又油腻,堆积成了小山,削去了山头,又很快堆起一座,老板拉了一条水管出来,宋然都猫在饭馆门口,迎着风埋头苦干,最开始的时候他受不了刺骨的冷水,但后来才发现,人的底线是可以一点点突破的,等被冻到一定的程度,就感觉不到疼了。   他把自己当成洗碗机器,盘算着这个月用多余的钱给奶奶添一件棉袄,或许还能去二手市场淘一个收音机,家里的收音机还是好几年前买的,奶奶看不见只能靠声音解闷,但最近他发现收音机总是有沙沙声,奶奶就不常打开了。   他手里的动作不停,脑子也转个不停,等反应过来有人叫自己时,才猛然抬起头,入眼是十来个少年,皆是熟悉的面孔,纷纷看着他。   宋然怎么都没想到羽毛球队会到他打工的饭馆聚餐,尽管队里大多数人都已经打听到他家里的事情,但在这一瞬间,面对各色的目光,或同情或诧异,他莫名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的感觉,北风敲打着他的神经线,宋然直愣愣地眨眨眼,在看见右侧也在瞧着他的沈闻飞时,难堪几乎要把他拍得无法思考。   秦故最先反应过来,张罗着大家进去吃饭,又打哈哈来到宋然面前,“没想到还能撞见熟人,不知道能不能让老板给我们打个折。”   宋然现在没有心情说话,努力挤出个笑容,听见沈闻飞的声音,“秦故,走了。”   像是特地为无地自容的宋然找一个安静的空间。   秦故也笑不出来了,起身进了饭馆。   宋然不敢抬头去看沈闻飞的表情,他怕也在沈闻飞眼里看到诸如同情的情绪,被他刻意忽略的自尊争先恐后地攀爬出来,化作一条条藤曼将他束缚,让他喘不过气,在同龄人享受着校园生活、好友聚餐的快乐时光时,他却要坐在凛冽寒风里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宋然只觉一股猛烈的酸气直冲鼻尖。   一定是太冷了想流鼻涕,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屏蔽掉外界的声音,重复地机械地洗着源源不断的餐盘。   那天晚上回家,宋然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很久,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有点红,幸好他奶奶瞧不见,出门前,他给奶奶温了粥,回头一看,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被褥里,老式收音机发出卡啦卡啦难听的声音,神情茫然地在按键上调着频道。   在这样的境地里,他有什么资格去讨要少年人廉价的自尊心?   宋然依旧去A中门口卖红薯,这学期只剩下最后几天,他不想有始无终。   果然又见到了沈闻飞和秦故,宋然跟平时一样跟他们打了招呼,本以为他们会马上离开,没想到秦故来到他的摊位前,从书包里拿出个小药罐,“宋然,这个给你。”   宋然看着白色的药罐,不明所以。   “昨天我磕到了,今天早上闻飞给我擦的,我觉得效果还不错,你的手......”他没有把话说全,而是转头看向沈闻飞,“你不介意我给宋然吧。”   宋然见到沈闻飞摇了摇头。   他有点受宠若惊,“你不是磕到了吗,我拿了......”秦故一把塞给他,“嘿,那算什么,我皮糙肉厚的一天磕个十次都算不了什么,你还得谢谢闻飞,要不是他刚好有这玩意儿,我也不能借花献佛啊。”他顿了顿,终于回过味来,“不对啊,闻飞,你以前从来不带这些的,怎么就刚好......”沈闻飞打断他的话,“吃红薯吗?”   秦故果然被吸引去注意力,“你请客?”   宋然把小小的药罐攥在手心,抢着说,“我,我请!”   两人都没有推脱,他挑了两个很大的红薯,由衷感激,“谢谢,你们的药膏。”   秦故连着红薯片一起咬下去,“客气啥呀,大家都是朋友。”   “对,”宋然觉得眼圈有点热,“朋友......”沈闻飞把红薯拿在手里,并没有吃,宋然看着他,小声说,“我后天就不来摆摊了,我们下学期再见。”   沈闻飞嗯了声,这才开始撕红薯的外皮。   宋然拿着药罐子看他们走远,寒风凛凛,他却觉得这是他这几年过得最暖的一个冬天,他有了沈闻飞和秦故这两个朋友,还有人关心他手上的伤,即使那药膏沈闻飞本来不是要给他的,但也没有阻止秦故转送给自己。   所以,也能算沈闻飞在关心他吧。   水流哗啦啦地流着,宋然盯着白炽灯下看不出一丝伤痕的手,关紧了回忆的闸门。   他现在洗碗已经有热水,也不用再迎着寒风瑟瑟发抖,当年沈闻飞的一罐药膏,让他在疼痛的夜晚有了些微的慰藉,而今他能过上比很多人都要安逸的生活,也是沈闻飞给予的。   宋然难受起来,今晚沈闻飞明面说是不生气,但他还是察觉到了沈闻飞情绪的变化。   其实也是他先瞒着沈闻飞的,如果沈闻飞真的生气了,他也不会有怨言。   宋然把餐桌收拾好,将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放进冰箱里,走过书房时,听见沈闻飞的说话声,带着点少见的烦躁,“预算就这么多,如果不能谈到理想的价格,立刻联系新的供应商,我不希望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拖延项目的进展......”他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又继续说下去。   宋然没有偷听沈闻飞开会的癖好,但听见压抑的咳嗽声,默默地转身回到厨房,找出炖锅,打开柜子里的冰糖罐,又拿了颗雪梨,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沈闻飞,沈闻飞......他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整个人就像吃饱了气的气球,一点点充盈起来。   跟沈闻飞和好吧,单方面的,他不想沈闻飞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这篇文我不会大篇幅描写小沈的心理,大家靠细节去体会他对小宋的爱吧。 第12章   半小时后,宋然端着蒸好的冰糖雪梨站在书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闻飞,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   宋然心里一喜,拧开门把,书房里,沈闻飞正对着电脑,眉心微微皱着,见他来了只是抬眼又很快把注意力放在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怎么了吗?”   “我刚刚听见你好像有点咳嗽,给你蒸了冰糖雪梨。”宋然把碗端过去放在桌面。   雪梨被切成块,肉嫩白如雪,里头飘着两颗红枣,有淡淡的清甜香气。   见沈闻飞给电脑关机,宋然知道他这天的工作才算是处理完了,连忙把碗又往前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我没有加很多糖,不齁的。”   沈闻飞揉了下眉心,看着灯光下宋然绯白透粉的脸,说了声谢谢,拿起勺子开始喝糖水。   宋然见他态度依旧冷淡,心里不大好受,可又不愿意就这么让两个人僵持下去,状若平常地说,“我给你按一按肩吧。”   他正想绕到沈闻飞身后去,沈闻飞抿了下被糖水沾得水润的唇,没有抬头,“不用。”   迈开的步子顿在原地,宋然笑得有点牵强,又说,“那我去帮你拿睡衣。”   沈闻飞慢条斯理地喝着糖水,终于肯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宋然脸上,他五官冷峻,似是千年玄冰化作的镜,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总会容易给人一种被冻伤的错觉,宋然在他狭长的眸里触摸到些微的凉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宋然,你不用这样,我不反对你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但我希望,你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沈闻飞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搅动着喝了一半的冰糖雪梨糖水,语气谈不上冷淡,但也足以让人感受到他的不悦。   宋然着急道,“我有的。”   沈闻飞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书房瓷白花瓶里有些枯萎的山茶花上,白色的花朵耷拉着脑袋,就像此时萎靡不振的宋然。   沈闻飞的书房总会有新鲜的切花,沈闻飞从来不过问,全是宋然在打理,他顺着沈闻飞的目光,觉得今晚的沈闻飞太过于苛责,毕竟山茶花还没有完全枯败,就算明天再换新的也来得及,可到底他没有做好份内事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如果开口反驳,听起来就像是在狡辩。   沉默了几秒,他蔫蔫地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瓷勺与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书房里静谧得让宋然想要逃离,他抿了下唇,走过去想要把碗勺收走,手还未碰到餐具,手腕就被沈闻飞抓住了。   沈闻飞明明是坐着的,但他这般看宋然,仍让宋然觉得自己是被俯视的姿态,他心跳不自觉加快,沈闻飞牢牢握着他的手腕,浅色的唇动了动,“羽毛球好玩吗?”   似乎是在听见他跟严鸣玩儿羽毛球后,沈闻飞就不太对劲了。   宋然被沈闻飞触碰到的那一小片肌肤开始发热滚烫,沈闻飞的眼神像极了屋外黑压压的天,他是屋檐下一颗即将迎接狂风骤雨的小小植株,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能让沈闻飞暴雨转晴。   他紧张得轻咬丰润的下唇,在沈闻飞丝毫不转移的目光里,嗫嚅着道,“好玩。”   握住他手腕上的力度骤然一松,宋然眼疾手快地抓住沈闻飞想抽回去的手,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可是,我更想跟你玩。”   沈闻飞没有把手抽回去,宋然知道自己回答对了,慢慢地把沈闻飞的手又按回自己的手腕上,眼神炙热直白地表达他对沈闻飞的渴望。   “以前为什么不说?”沈闻飞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仍牢牢锁着他,把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受尽眼底。   宋然眼睛垂下来,这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大雨中没有打伞的人,有种湿漉漉的可怜感,他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的低落,朝沈闻飞笑了笑,“你从来没有邀请过我,而且,我也打得不好。”   沈闻飞紧绷的五官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他握在宋然手腕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宋然的皮肤,像是在安抚着宋然的情绪,也像是在确定宋然这个人仍旧被他把控在掌心。   “这周末我有空。”沈闻飞冷不丁说。   宋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沈闻飞,沈闻飞也不说话,等他自己去领悟。   “那,”宋然终于明白他的话中话,黑亮的眼睛盛满期待,“那我能邀请你去打羽毛球吗?”   沈闻飞看着他,轻轻颔首。   盘旋在宋然头上一晚上的乌云瞬间被驱赶,他因为沈闻飞这个同意的动作而万分欣喜,话都多了起来,“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家里好像没有羽毛球拍,闻飞,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你打羽毛球了......”他絮絮叨叨说着,沈闻飞问,“你很喜欢看我打羽毛球吗?”   宋然一怔,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似是而非地回,“嗯,很喜欢。”   很喜欢看你打羽毛球,也很喜欢你。   沈闻飞喉结滚动,突然说,“糖放多了。”   宋然啊了声,下意识去看冰糖雪梨,“不会啊,我特地......”沈闻飞站起来,堵住宋然的唇,把舌尖探进去,淡淡的甜味顿时在宋然的口腔里弥漫,宋然呆呆地眨了眨眼,任由沈闻飞吮吸。   沈闻飞亲了一会儿,放开,神情自若地拿手掌轻轻按了下宋然的额头,这个动作使得宋然的脑袋微微往后仰了下,他似是抱怨,“太甜了。”   说罢,不等宋然反应,抬步走出书房。   宋然的脸热得可怕,他摸了摸被沈闻飞吻过的唇,又去尝沈闻飞吃剩下的冰糖雪梨,甜滋滋的糖水在舌齿间游走,嗯,好像糖是放多了点。   ——宋然是看过沈闻飞正儿八经打羽毛球赛的。   高二下学期,沈闻飞、秦故以及另外一个队员代表A中参加市青少年羽毛球竞标赛,每个学生代表都能额外获得一张门票,秦故把门票给了自己的女朋友,而沈闻飞那张,阴差阳错到了宋然手里。   那时秦故在红薯摊前吃着宋然送他的免费红薯,沈闻飞似是随口说了句,“你总是让宋然请客,不如把票给他当报酬。”   秦故被烤热的红薯烫得斯哈斯哈地叫着,闻言嚷嚷道,“我也想啊,但我怎么能让我女朋友错过我的辉煌时刻呢?”   沈闻飞从来不是话多的人,原本谈话到这里,他一般不会再接话,但他竟然又说,“我那张反正也用不到,给你吧。”   秦故啊了声,“你不带人啊?”   沈闻飞摇摇头,把票给了秦故。   宋然听着他们一来一回说着话,又紧紧盯着被塞到秦故手里的,原本属于沈闻飞的门票,心里直打鼓。   秦故嘿的一乐,把门票递给宋然,“不要白不要,请你去看。”   宋然紧张得耳朵尖都滚烫,看向沈闻飞,结巴道,“你,你真不需要吗?”   沈闻飞问,“你不想去?”   “想,”宋然急忙把票攥在手心,他声音起得高了,这会子又弱下去,“我想去。”   沈闻飞漫不经心地提醒,“别迟到。”   宋然拿着突如其来的惊喜,点头如捣蒜,“不会的,我提前去。”   “你们两个送张票跟送定情信物似的,我跟我女朋友都没这腻歪劲,”粗神经的秦故咬下一大口红薯,烫得直吐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情侣。”   宋然的脸噌的一下红得直冒烟,他很怕这样的话冒犯到沈闻飞,好在沈闻飞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甩下秦故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今宋然再回想起这一段,依旧掩盖不住笑意,他又舀了口冰糖雪梨吃进嘴里,满足地垂眸笑了笑。   他想,虽然他跟沈闻飞不是情侣,但能陪伴沈闻飞走过这么多年,也是他的幸运。   作者有话说:沈:论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借他人之口给老婆送药膏和门票 第13章   第七届市青少年羽毛球锦标赛在A市体育中心举行。   宋然一早做好了路线规划,从他住的地方要搭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沈闻飞那场比赛十点就开始,是以他起了个大早,把奶奶的早午饭都准备好,又特地翻出了没怎么穿过的七成新卫衣,赶在七点出了门。   自从辍学后,宋然整日奔波,极少有休息的日子,奶奶听说他是去看朋友打比赛,难得的露出笑容,给他塞了一小袋姜糖,让他带着分给朋友吃。   宋然把糖放进背包里,又去小卖部买了沈闻飞训练时喝过的运动饮料,一路他的心情都很亢奋,正值春末夏初,天气还带着点凉意,他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开了小半的窗,清风拂面,明明眼前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街景,可宋然却觉得此刻他的世界异彩缤纷。   他提早一个小时抵达体育中心,门口已经停着专门接送选手的车,宋然探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沈闻飞,只好绕道入口处静候入场时间。   九点半宋然才拿着票进去,他没有看过比赛,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由有点紧张,在观众席绕得出了薄汗才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第七排正中间,是最佳的观赏座位,因着是市比赛,有学校组织学生来观赛,也有带着孩子来看的家长,因此观众席基本都坐满了。   比赛分了四个场地,以车轮战的形式进行,最终得胜的队伍代表市参加省级比赛,宋然一坐定就在偌大的场地寻找沈闻飞的身影,很快的,就见到熟悉的蓝白运动服,沈闻飞安安静静站在边缘听教练说着什么,他带着护腕和护膝,额头上缠着纯黑的发带,这样运动型的打扮,却并没有削去他的清冷气质。   宋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扮的沈闻飞,即使隔得很远,还是被惊艳得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眨眼。   他目不转睛看着,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热,沈闻飞竟然循着他的视线回望,越过层层人海,穿破人声鼎沸,精准地落在了宋然的脸上,宋然跳动的心脏因为这个眼神停了一瞬,手心也微微冒出了汗,他也不知道沈闻飞能不能瞧见,用嘴型说了加油。   沈闻飞默默看了他几秒就收回了视线。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宋然自从发现沈闻飞后,目光就再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沈闻飞和秦故组了队,他上场时习惯性地转了转手腕,羽毛球拍在他手中也随之转动,这样有点花俏的动作他做起来很是赏心悦目,他神色自若,反而是宋然紧张得呼吸都加快了。   每一颗抛起的球,每一个挥杆的动作,每一声雀跃的欢呼,皆成为宋然那一天值得回想的记忆,沈闻飞跳跃起矫健的身姿,他紧绷冷凝的五官,修长有力的小腿,白皙结实的手臂,如雁一般轻盈的姿态,仿佛定格成为了电影画面,在宋然的频道里循环播放一百年。   不是比赛好看,是因为比赛有了沈闻飞这个人,所以让宋然沉迷。   这次来参加比赛的,不乏从小就培养的职业选手,沈闻飞虽然也优秀,但到底是业余的,车轮战进行到最后,只卡在了第三名,但宋然却觉得沈闻飞是他心中的无冕之王。   沈闻飞一下场,宋然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抓起背包一路猫着身子去追随沈闻飞的身影,什么激烈的赛事、振奋人心的赛点、热潮高涨的欢呼,都不如沈闻飞来得有吸引力。   他也像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心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着,一路小跑到选手区,正想喊沈闻飞,却见到沈闻飞身边已经有个高挑的女孩子在给他递水,两人穿着同款运动服,一个冷峻,一个明媚,着实养眼。   宋然认识那女孩,听秦故八卦提起过,她喜欢沈闻飞,很是大方开朗的性格,在羽毛球队人缘很不错。   短短不到十步的距离,就足以让宋然看清他跟沈闻飞的差距,让他萌生退意。   沈闻飞身边有那么多让宋然望尘莫及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皎洁明月,而银月身边需要的是耀眼的太阳,再不济也是璀璨的星辰,绝非他一颗毫不起眼的小沙粒,宋然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躁动不安的心咚的一声掉到了低谷。   他默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秦故叫住,“宋然,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秦故三两步跑上前来,让工作人员放宋然入场,宋然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会子也走不了了,跟着秦故进去,他手上还拿着准备给沈闻飞的运动饮料,但沈闻飞手里已经有了,想了想,就把饮料给了秦故。   秦故毫不客气地接过,朝沈闻飞炫耀,“哟呵,宋然请我的,谢谢您的票嘞。”   沈闻飞没说话,看了宋然一眼,又状若无意地瞥了眼秦故手中的饮料,也不打招呼,有点浮躁地抬手将发带抽了,拨开汗湿的发,着手收拾起东西来。   宋然心里像泡发的海绵,沉甸甸的,但还是小声说,“你们今天打得很好。”   沈闻飞背对着,也不知道听见他的话没有,倒是秦故一把搂过宋然的肩膀,坦荡荡道,“才第三名,你就不用安慰我们了,不过那两队本来就是省里出来的,打不过也正常,你说是不是,闻飞?”   沈闻飞把背包甩到肩上,面色淡淡,“车来了,走吧。”   自始至终仿佛都没有看见宋然。   A中包了车接他们回区,有多余的空位,秦故硬把宋然拉上了车,但跑去跟女朋友坐一起了,宋然拘谨地站在车内,见到后排的沈闻飞,鼓起勇气走了过去,问,“我能坐吗?”   沈闻飞把放在外侧位置的包拿开。   宋然顿感欣喜,连忙坐下来,这时那个给沈闻飞送水的女孩走过来,对宋然双手合十,笑说,“你好,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呀,我想坐后面一点。”   宋然愣了一瞬,尽管他想跟沈闻飞一起坐,但他不会拒绝别人,又是搭的顺风车,于是就要站起来,刚动了身,沈闻飞开口了,淡道,“我浑身都是汗,你跟小雨坐吧。”   女孩难掩失落,但也不勉强,就走到前面去了。   连宋然都感受到了沈闻飞的低气压,是因为没能参加省赛吗?   他简直坐立难安,等车子开了,再三犹豫,才看向沈闻飞冷凝的侧脸,细碎的阳光落在沈闻飞流畅的下颌角处,像是给瓷器镀上金辉,宋然鼓起勇气,第一次喊了沈闻飞的名字,“闻飞......”原以为沈闻飞不会搭理他,没想到几秒后,沈闻飞嗯了声,尽管轻,宋然还是听见了。   “你打得很好,”宋然不大会说话,只能绞尽脑汁想安慰的话,“不过人外有人,他们是省队的,本来就很厉害......”沈闻飞侧过脸来看他,眼里有窗外折射的阳光,把他的黑眸衬得深邃。   宋然唇舌干燥,十指不自觉蜷了下,问,“我带了姜糖,你要吃吗?”   沈闻飞还是不说话,宋然就当他默认了,连忙从背包里把姜糖拿出来,却没想到因为在背包里捂太久,姜糖已经有点融化了,宋然急得额头出了薄汗,费劲地开了一块,小心翼翼地递给沈闻飞,嗫嚅道,“好像有点融化了,你不介意吧?”   他举着手足足有七八秒的时间,沈闻飞都没有动作,只是一瞬不动地看着他,宋然只觉得脖子连着耳朵都要烧起来,紧张得想把手收回来时,沈闻飞却突然低下脑袋。   浅淡的唇微张,叼走了他手中的姜糖,下唇无意识地碰到了宋然的指尖,宋然如同被按入厚厚棉被里的人,被夺取了所有的氧气,愣愣地看着沈闻飞把姜糖卷进嘴里,相比他的呆滞,沈闻飞似乎觉得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解释道,“我没洗手。”   宋然这才慌乱地回归心神,呆呆地哦了两声,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触碰到的指尖。   沈闻飞的唇,有点凉,还有点软。   宋然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垂着脑袋,紧张不已。   右耳突然被塞进一只耳机,宋然吓了一跳,沈闻飞已经按下MP3的播放键。   轻缓的音乐潺潺流入宋然的耳朵里,抚平他跳跃的情绪。   车子平稳地前行着,宋然坐在沈闻飞的身边,他希望这条路程能再长些,再远些,让他偷得与沈闻飞相处的点滴时光。   作者有话说:小沈:为什么不给我送饮料,我生气了 第14章   周末,沈闻飞如约跟宋然去了羽毛球馆。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看沈闻飞打羽毛球,依旧的耀眼夺目,整个场子里他仿佛成了发光体,还有几个光鲜亮丽的青年上来跟他要联系方式,都被他一一拒绝。   更让宋然高兴的是,他竟然也能有机会与沈闻飞成为队友跟人混合双打,虽然他技术很一般,给沈闻飞拖了后退,但沈闻飞还是凭借一己之力拉回大比分,结果出来的时候,若不是在场人太多,宋然真想扑上去抱住沈闻飞表达自己的喜悦。   两人到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出了羽毛球馆,宋然唇角的笑容就一直没沉下去过。   沈闻飞是开车来的,车子停在馆外的停车场,正准备去开车,突然有道爽朗的男声响起,“沈工。”   二人皆回头去看,宋然只见到一位长相极为出众的青年迎面走来,穿着宽大的绿色毛衣,身量颀长,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他站定到沈闻飞面前,笑道,“没想到真是你。”又把目光转到宋然身上,好奇道,“这位是?”   宋然面对生人容易露怯,何况眼前的青年落落大方,与沈闻飞甚是熟稔的模样,他猜这人应该是沈闻飞的同事或者客户,一时很是局促。   沈闻飞替他答了,“宋然。”   青年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姜予。”   宋然连忙跟他握手,“你好。”   姜予本来就是朝着沈闻飞来的,打过招呼后又把目光放在沈闻飞身上,他眼睛是很标准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笑着说,“前两天约你部门聚餐,你说自己有事,原来是陪朋友打球吗,真巧,聚会的海鲜馆就在隔壁街,一起去吧。”   沈闻飞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宋然,婉拒,“不了,跟李总说一声,下次我请客。”   “李总这次带了女朋友来,说是介绍给我们认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姜予看向宋然,笑问,“你跟沈工还有约吗,没有的话,跟我们一起?”   宋然从来没有见过沈闻飞的同事,听姜予这么说,心里跳了跳,下意识地拒绝,“我不用了。”   他不想沈闻飞因为他失去跟同事聚餐的机会,看向沈闻飞,很是善解人意地说,“你跟同事去玩吧,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在附近逛逛。”   姜予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但笑容依旧不减,甚至拉了下沈闻飞的手,“走吧,沈工,大家都很期待你能来呢。”   宋然的视线掠过那只搭在沈闻飞手腕上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看得出来,沈闻飞跟姜予关系不错,若不然沈闻飞不会让普通同事碰自己,他悄然地挪开目光。   沈闻飞目光牢牢锁在宋然的脸上,半晌做出决定,“这里有家商场,我一个小时内会回来。”   宋然点点头,笑容淡下去,“好。”   沈闻飞甚至都没有挽留一下他,虽然他清楚他没有合适的身份跟着沈闻飞去聚会,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实他心里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宋然赶紧把这些不应该有的想法摒弃,他看着沈闻飞抬步跟姜予一起离开,两人身量相当,正在聊着什么,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也许是公司里发生的趣事,总归是宋然未曾了解过的沈闻飞的世界。   就算他跟沈闻飞认识十年又怎么样呢,宋然落寞地垂眸,他与沈闻飞之间有一道他迈不过去的天堑,他能给予沈闻飞的,不过是生活琐事的照料,可沈闻飞需要的,从来都是旗鼓相当的同伴。   方才在羽毛球馆堆积起来的快乐刹那间因为这个小插曲崩塌成土。   他迎着冷风,失落地找到附近的商场,可商场里没有人像他一样是自己孤零零的,他在明亮的灯光里踱步,有种无所遁形的孤寂感。   沈闻飞现在应该跟姜予到海鲜馆了吧,他在跟同事相处时是怎么样的呢,也会沉默寡言吗,还是会侃侃而谈,他们会聊些什么,绝对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吧。   宋然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也许是才运动过,他突然觉得有点累,但又不想这么傻愣愣地坐着,就拿着手机在瞎按,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就在他以为要坐着等一个小时时,眼前突然有了道阴影,随之响起熟悉的声音,“然哥,你怎么在这儿?”   宋然惊讶地抬起头,正见到穿着红白棒球服的严鸣站在自己面前,俊朗的脸上皆是不期而遇的欣喜,宋然在这刹那间,产生一种自己也是被需要的感觉。   “你跟朋友来买东西吗?”严鸣还是那么活泼,不等宋然回答,就又接话。   宋然站起身来,摇摇头,“我一个人。”   “那太好了,跟我们一起吧,”严鸣转头朝不远处几个青年招手,“都过来。”   四个青年齐刷刷地看向宋然,宋然紧张不已,连忙张嘴,“小,小盐......”转眼他们就来到宋然面前,严鸣不顾神情有点呆滞的宋然,自顾自给他介绍起来,“都是我们摄影部的同学,这宋然,我然哥。”   青年们都是很爽朗的人,随着严鸣叫然哥,更有甚者道,“我靠,然哥你长得真好看,小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不早给我们介绍当模特。”   严鸣不知道在骄傲什么,语气都往上扬,“我然哥是你们随便能看的吗?”   宋然被他们捧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们好。”   几个十来二十岁的青年团团把宋然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严鸣一把挡在宋然面前,“喂,够了啊,不是说去玩儿VR,还不走。”   他说完,朝宋然挑了下眉,“别管这帮孙子,跟没见过帅哥似的。”   这些青年实在朝气蓬勃,宋然面对生人那种紧绷感渐渐消退,原先那点郁闷也暂时忘却,笑了笑说,“你们去玩,我就不跟着了。”   严鸣一把挽住宋然的手,“反正你都一个人,就当陪我们玩,一起吧,好不好嘛?”   见宋然还要说话,严鸣挽得更紧,“就当你上次丢下我一个人的赔偿!”   他这么说,宋然就不好再拒绝了,只是他实在不习惯跟别人靠这么近,刚想把手抽从来,严鸣就率先松开,又笑出了虎牙,“然哥我们走吧。”   宋然颔首,跟着他们一路走去,几个青年到了VR体验室,严鸣不玩儿,就在外边陪宋然逛,两人在商场慢悠悠地踱步,严鸣挑着最近学校的趣事讲,宋然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然哥,你吃冰淇淋吗?”   宋然不大爱吃零食,于是摇摇头。   可严鸣答应是答应了,等买的时候还是买了两份,硬塞了一小盒给宋然,自己挖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冻得抖了下,才含糊地说,“这个很好吃的,买都买了,试试看。”   宋然拗不过严鸣,送了一勺到嘴里,虽然商场有暖气,但冬天吃冰淇淋还是让他牙齿颤了颤,不过正如严鸣所说,这冰淇淋确实是奶味浓郁醇厚,入口皆是奶香,甜而不腻,他尝着嘴里的甜,心里那点细微的苦好像也被压下去了。   两人在商场里停停走走,严鸣是很活跃的人,看到什么好玩有趣的,都要拉着宋然去瞧,宋然跟他在一起,暂时忘记了方才发生的小插曲,也好似变得没那么沉静起来。   接近门口有帽子在做促销,严鸣好热闹凑过去看,看见一顶毛绒绒的白色帽子,夸道,“好可爱。”   宋然看那帽子还有两个圆圆的小耳朵,确实趣味,就笑了笑,难得开玩笑说,“买给你女朋友,她应该会很喜欢。”   严鸣把帽子拿在手里,嗯了一声,在宋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把帽子盖在宋然脑袋上,看着宋然问,“喜欢吗?”   宋然愣了一瞬,不太明白严鸣的意思,严鸣已经笑开了,“等我有了对象就给他买,借然哥你当模特。”   一句话缓解了这尴尬,宋然也跟着笑,正想把帽子摘下来,一道夹杂着沉甸甸寒意的目光,划破商场的暖气朝他袭来,宋然感应到什么,与严鸣一同看过去,只见沈闻飞站在五步开外的距离,正深深看着戴了小熊帽子的他。   “然哥,”严鸣喊了声,这回他直白地问了,“又是之前那个人,他是谁啊?”   宋然在沈闻飞冷淡的眼神里,僵硬地把小熊帽子摘下来攥在手里,在心里重复了严鸣的问题,沈闻飞,到底是他的谁?   作者有话说:小盐:好大一个墙角,我挖我挖我挖! 第15章   三人之间的氛围诡异得像是给外界筑起了一道高墙。   宋然看着沈闻飞,他就站在那里,瓷一般的脸,铅一般的眸,既不上前,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像隔着分水岭的陌生人,默然等着宋然给出答案。   宋然喉咙里黏了米糊一般,半晌,把小熊帽子放回原位,忍着心底的闷痛感,朝严鸣说,“他是我的,”顿了顿,丰润的唇吐出两个咀嚼了许久的字来,“雇主。”   严鸣很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怔了下反问,“雇主?”   “对,”宋然深吸一口气,“我是他请的家政工。”   早在前两日他们就有过谈话了不是吗,他们从来都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沈闻飞的黑眸瞬间如同落山的日,沉沉暗了下去。   他终于有了动作,大步上前攥住宋然的手,二话不说就要带走宋然,严鸣连忙挡了下,“你干什么?”   沈闻飞没有再沉默,言语甚至称得上锐利,“我带我的雇员走,你有意见?”   他生得冷峻,如今沉着脸讲话更是气场逼人,严鸣却不打怵,直直跟他对望,呵了声,“你以为你是独裁主啊,也不问问然哥跟不跟你走。”   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沈闻飞极淡地笑了下,垂眸看宋然,他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现在是工作时间,我需要问你吗?”   宋然在他的眼神里,心尖都颤了颤,然后摇摇头,“不需要。”   严鸣顿时咬着牙,还想为宋然抱不平,宋然已经开口道,“我先走了。”   沈闻飞拉着他的手,一路把他带出了商场,二人沉默地上车,沈闻飞发动车子,开车的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   宋然透过车视镜看着车后座的羽毛球拍,午后他们还在羽毛球馆里当拍档共同进退,短短几个小时,却又陷入了怪道里。   他知道沈闻飞在生气,可是是沈闻飞说他可以有自己的社交,沈闻飞可以跟姜予偶遇,他也可以跟与严鸣偶遇,为什么要生气呢?   车险里沉闷得像充满了氮气,沈闻飞沉着脸,漠然地目视前方,宋然抓着安全带的带子,觉得实在是透不过气了,就把车窗按下了一点,凛冽的寒风灌进来,驱赶了逼仄的空气,沈闻飞好似也在这喧嚣的风种逐渐冷静下来。   他们两人之间,从来都是宋然先低头,这次也不例外,眼见沈闻飞冷着脸不说话,他就下意识地想要想方设法修复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他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闻飞,小盐他年轻气盛,你不要跟他置气,我向他跟你道歉。”   沈闻飞这样的人,显然是吃不得一点嘲讽的,严鸣那句独裁主,大抵是沈闻飞气恼的重头原因。   他说完,见沈闻飞的脸色更见冷凝,就默默住嘴了。   正值红灯,沈闻飞把车子停下来,这才转眸看宋然,冬天天黑得早,外头已然灰暗下来,沈闻飞的神色就如这日落西山,裹了层层的雾霭般,他声音很淡,淡得像是没有一丝情绪,“你站在什么立场替他道歉?”   宋然不假思索道,“他是我的朋友。”   沈闻飞脸色沉寂如水,“对,他是朋友,我是雇主。”   他的话莫名其妙,无端端地像是在指责宋然,宋然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胸口闷得厉害,在这一瞬,他突然很想问沈闻飞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又被恐慌给替代,宋然怕他真的问出口了,那么他跟沈闻飞也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恰逢绿灯,后头的车已经在鸣笛,沈闻飞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两人直至回到家都沉默以对,沈闻飞一进家门就钻进书房,根本就不给宋然跟他讲话的机会,宋然开了热水器,又把沈闻飞的睡衣找出来放好,站在书房门口说,“十五分钟后可以洗澡。”   沈闻飞应了声好,宋然在紧闭的书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再没有听见沈闻飞的动静。   这道门好像把他跟沈闻飞隔绝起来,宋然喉咙哽咽,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把脸,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一定是水太凉冻到他的眼睛了,他把眼底的酸涩用力压了下去,快速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就坐在床上发呆。   严鸣给他发信息问他还好吗,他回了没事两个字,严鸣没有再追问下去。   宋然躺在床上,心里空洞洞的,今日姜予的出现,让他仿佛见到了十九岁的自己,那是他不太愿意回想的一小段记忆,每每想起,都难堪至极。   高三上学期,因着学业紧张,羽毛球队开始招募新的成员,这也代表着沈闻飞和秦故很快就会退队迎接高考。   而宋然依旧每周三给羽毛球队送下午茶,从高一下学期到高三上学期,将近两年的时间,羽毛球队竟然都没有宋然不要再送的意思,宋然感激着,并每次都挑最香最甜的红薯送过去。   直到那年的春末。   宋然因为有客人挑红薯久了些,耽误了送红薯的时间,急急忙忙赶到体育馆门口,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头的谈话,有他的名字,让宋然顿住了脚步,其实后来想想,他若是不存一点好奇心,打断他们的谈话,也许还能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那个宋然,你们知道他家里干什么的吗?我听我妈说他爸借高利贷跑路了。”   “他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吧,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两年多了。”   原先只是两个人随意说着,又有人插话了。   “其实我早吃腻红薯了,再好的东西也搁不住这么吃。”   “是啊是啊,我都丢掉好几次了。”   站在门外的宋然屏息听着,攥紧了袋子,他手里精心挑选的红薯,却是别人吃腻了要丢掉的东西。   有个女孩子替她说话,“你们别这样说吧,他也不容易。”   “就你们女生心软,”青春期的某些男生似乎特别热衷在女孩子面前贬低同性,“要我看,他连高中都没读,也就只能卖一辈子红薯了。”   语言是无形的武器,伤人于无形之间,宋然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看他的,他像被扇了一耳光,脸火辣辣的疼。   “喂,你们他妈差不多得了,人宋然招你惹你了,”秦故带着怒意的声音截断他们的谈话,“不爱吃别吃。”   “我说我们的,关你屁事啊,再说了,他每次来都绕着沈闻飞转,都不知道是不是......”宋然咽下冲上鼻尖的酸涩,不愿听见更难听的话,提着一袋子红薯从门口处走出来,他一出现,体育馆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不敢看里面的任何人,但余光还是扫到了在一旁的沈闻飞,简直是闷头一棍,打得他眼冒金星。   “红薯,”宋然强撑着在各色的目光里走到书桌前,他声音发抖,但还是努力地把话说完,“放在这里。”   抬起头,宋然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天气热了,我不摆摊了,以后,就不给大家送红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秦故满脸愤慨,沈闻飞也在看他。   宋然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在这些青春靓丽的少年里,就像一只灰扑扑的鸭子,强烈的自卑感涌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本该荡然无存的自尊。   原来每次都状似友好地跟他打招呼的同龄人,会在背后瞧不起他。   沈闻飞呢,是不是也是这样?   宋然依旧笑着,但他眼尾迅速发红,下一秒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他垂着脑袋艰涩道,“感谢大家这两年的照顾。”   说着,快步往门口走去,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到了逃跑的境地。   秦故骂了声,连忙追了出去。   体育馆里鸦雀无声,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第16章   宋然一路快走体育馆附近的小路,还是被秦故给追上了。   秦故拦在他面前,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宋然的脸上全是泪水,无措起来,“你,你别哭啊。”   宋然也不想哭,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他们没有说错,他仅仅只有一张初中毕业证,性格又不够圆滑,只能靠着摆摊赚点足以生存的收入,或者日复一日猫在工厂里当廉价的劳动力,只是被人赤裸裸地把他一眼看到头的失败人生戳错,依旧无法坦然面对。   他也想像同龄人一样上学,也曾幻想过往后的日子,可惜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   秦故拿袖子胡乱擦宋然的脸,气得大骂,“二涛那孙子狗嘴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嚼别人舌根,你别搭理他们,卖红薯怎么了,谁不是靠自己双手赚钱,我最看不起拿着父母钱臭显摆的了,宋然,你别往心里去。”   宋然哭得眼尾跟鼻头都是红的,他看着为他抱不平的秦故,心里好受一些,至少还有秦故真心把他当朋友,渐渐止住了泪,哽咽道,“谢谢你。”   “你客气啥,”秦故大大咧咧道,“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对了,你是真不摆摊了吗?”   宋然还有点抽噎,“嗯,我要进厂工作了,最近小摊生意不好,本来就打算不做的了。”   这倒不是假话,即使没有今日这么一出,宋然也很快就会结束红薯摊的生意,邻居大叔给他介绍了个了工厂,累是累了些,但一个月能有将近三千的收入,每个月还有两天休息,而且包吃午餐,在那时对宋然而言是相对来说还不错的工作了,宋然犹豫了好几天都没有给答复,他承认有私心,想继续跟A中还有来往,但这件事后,宋然彻底明白,不属于他的世界不必奢望踏足。   沙石妄想触光,会撞得个粉身碎骨。   “那以后我们怎么联系?”   宋然本来是有一台老式手机的,但上个月淋雨进了水,彻底报废了,不过他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平时进货都是直接去市场,奶奶也拜托了隔壁大婶照看,因此没有再多一笔开销去买新的手机。   “等我买了新手机告诉你号码,不过应该没那么快。”   宋然最近手头很紧,奶奶的眼睛前阵子好像又出现问题,因为不想宋然花钱,一直瞒着没有说,还是他自己发现的,生拉硬拽着奶奶去了躺医院,开了不少药水和药,医生又隐晦地表达奶奶的身体可能有些小毛病,让他早日带去做全身检查,他打算攒够两千块就再带奶奶去体检,手机的事情就更得耽搁了。   秦故有点不舍,“那好吧。”   宋然已经不再哭了,看着还是恹恹的模样,小声说,“你快回去训练吧,我没事的。”   秦故看着他红透的眼睛,抿了下唇,咬牙道,“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们队里上学期就不打算再叫红薯了,是沈闻飞说他请大家......”“秦故,教练喊你去训练。”   他后面那句话跟突然响起的清冽音色交叠,又说得太快,宋然一时没有听清,转头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沈闻飞,那股已经消散的难堪又如同附生的藤蔓从脚底往上爬,他来不及细揪秦故的话,只不想沈闻飞看见他的狼狈,低着头拿手推了下秦故,“你去吧,我走了。”   沈闻飞一来,宋然就要走。   狭长的眸淡淡掠过被秦故擦拭过的泪痕未干的脸,白皙的皮肤透着哭后的粉,眼尾却是莓一般的红,仍存水色的眼只是匆匆地瞥了他一瞬,就又很快地垂下去,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沈闻飞薄唇微紧,扫过宋然搭在秦故肩膀上的手,转头就走,没有跟宋然多说一句话。   宋然早已经习惯他的沉默寡言,可见到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就如同被丢入未熟柑橘榨出来的汁里,从心里开始泛酸。   方才在训练室沈闻飞未曾替他说过一句话,也许在沈闻飞心里也是那么想他的吧,说是朋友,其实只是客套话,沈闻飞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成为沈闻飞的朋友呢?   宋然压下一点一点往上冒的酸气,勉力朝秦故笑了下,怕多看沈闻飞一眼就又忍不住哭出来,不敢再多待一刻,拔腿就跑。   秦故喊都喊不回来,追上沈闻飞,啧道,“你怎么不让我说呢,明明就是你说要请大家吃红薯,我们才继续订的,还有,宋然那么伤心,你也不安慰两句。”   沈闻飞黑眸晦暗不明,淡淡道,“不必告诉他。”   秦故不解,想了想,才做恍然大悟状,“你是怕伤宋然自尊心吧?”   半晌,沈闻飞不置可否地才嗯了声,然后停住脚步,像是要拂去什么痕迹似的,莫名其妙在秦故肩膀上拍了两下,才又抬步进训练室。   事情发生半个月后,羽毛球队发生了件不算起眼的小事。   外人看来向来与别人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冷淡却称得上好脾气的沈闻飞,在跟队友二涛进行模拟赛时,每一次扣球都用了死劲,且角度极为刁钻,把二涛逼得手忙脚乱都没能接上一颗球,打到最后,技术娴熟的沈闻飞竟然失手把羽毛球拍也砸过去了,手柄正打中二涛的左脸,当即就肿了一大片。   下场后,二涛捂着脸找沈闻飞理论,沈闻飞以一句不小心的搪塞过去。   沈闻飞在A中人缘数一数二的好,而且他从未刻意针对谁,加上赛场本来就不少意外,众人自然也是替他说话,纷纷劝二涛别那么小心眼。   沈闻飞自始至终除了不小心三个字都没有表态。   而那次之后,宋然就在邻居大叔的引荐下进厂打工了,起先几天,他还会想起A中,想起在训练馆门前听到的话,也想沈闻飞,但很快的,他就没有时间再去回忆。   他每天八点要赶着上工,除去中午一小时休息吃饭,直到六点才能下班。   工厂工作繁重,工序一出错就会被主管用很难听的话辱骂,他不敢有一点懈怠,下班后又匆匆忙忙赶去饭馆当服务员,直到十点半才能回家。   宋然每日被沉闷且吃力的工作塞得满满当当,渐渐的就把不该有的那些心思牢牢锁了起来,就算是夜里躺下来,脑子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张冷峻的脸,他也会强迫自己把之驱赶出去。   他几乎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才能勉强维持生存,既要让奶奶吃饱穿暖,又要攒钱给奶奶看病,还得挪一部分收入应对高利贷的人,他总是活得很辛苦很隐忍,一刻都不得喘息,偶尔也会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但一觉睡醒,依旧得强撑着去面对铺满荆棘的前路,踩得鲜血淋漓,再打落牙齿和着血沫往肚子里咽。   不过宋然也不是完全走霉运,他在工厂打工后的一个月,被路上填问卷的人拦下来。   “同学,我们在做活动,只要填问卷就可以免费抽奖,很有可能抽到手机哦,你要不要试试?”   拦住他的是一个很和蔼的中年女人,但宋然怕是新型骗局,摇头说不用。   女人态度诚恳,再三请求他,说是必须拉够一百个人填问卷这天的任务才能完成,宋然见她实在着急,就还是答应了。   结果没想到转盘的时候真让他转到了手机,他拿着手机还很不敢置信,生怕女人跟他要钱。   女人笑眯眯道,“真是抽奖,你不用把我当骗子,不过我们公司的手机是内测版,是不可以拿出去卖钱的,而且名额有限,不可以对外说哦。”   宋然确实想过把这手机拿去市场卖掉,再换台便宜的,听女人这么说,只好打消念头,直到女人离开他还将信将疑,等用了一段时间,他才相信自己平白无故得了一台手机。   尽管喜悦,他还是遵循着女人所告知的,没跟任何人说手机是他抽奖抽中的。   得到手机的第二天,他就跑去A中门口找秦故,可惜秦故是跟沈闻飞并排走的,他有点犹豫不敢上前,秦故眼尖,兴高采烈跑上来跟他打招呼。   宋然硬着头皮把手机拿出来让秦故输入号码。   “哇,看来换工作收入确实多了,你这手机跟闻飞同牌同款呢。”   他这样说着,沈闻飞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一个月未见,宋然紧张得呼吸放慢,正想把手机拿回来,秦故却塞给了沈闻飞,急得宋然瞪大了眼,可沈闻飞竟然二话不说也输入手机号码,他一时不知道沈闻飞到底是什么意思,最终只归结于沈闻飞不好拂了秦故的面。   沈闻飞把手机还给他时,又无意地碰了下他的手指,宋然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整只手都麻了,这股麻劲连带着钻到心里去。   就在他六神无主时,沈闻飞缓缓道,“有事联系。”   宋然抓紧了手机,在沈闻飞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愣愣点头。   他想自己可能真是没救了,只是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就又对本该仰望的银月产生了幻想。   作者有话说:小沈:我没有嘴,但我真的很爱我的老婆。 第17章   其实有了沈闻飞和秦故的手机号码,宋然也并不会主动联系他们。   秦故天性热情,倒是给他发过几次信息,而沈闻飞则是安安静静躺在联系人名单里,过去小半月,宋然看着他的号码,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可聊天页面却是空白的,他没有理由联系沈闻飞,沈闻飞亦没有,于是宋然越发笃定当日沈闻飞把号码给他,无非是给他台阶下。   至于那句有事联系,也不过是沈闻飞为人礼貌罢了。   如此想着,宋然也就释怀许多,他比很多人都早明白,时间能冲淡很多东西,不管是秦故还是沈闻飞,他们并不属于一个圈子,也许起先还能仗着相识两年的份上偶有联络,日子一场,很快就会相忘于人海。   虽然知晓与沈闻飞渐行渐远是注定的结局,但宋然还是存了点小小心思,把沈闻飞的号码设置在了最前头,只是没想到,他这个举动,还真的让他跟沈闻飞再次有了交集。   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到底是把宋然给压垮了,天气渐渐冷起来后,宋然每日得冒着半小时的寒风去工厂上班,这日他起得晚了,来不及吃早餐,紧赶慢赶到了工厂就开始投入流水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倦的原因,他有些头重脚轻,本想着中午睡一觉就能缓过去,却没想到在下午直接发起了高烧。   宋然鲜少生病,这类人通常都有一个特征,每次一病就犹如山倒,宋然感觉眼前都是花的,但如果他这道工序断了,势必会有影响,主管见他动作越来越慢,很凶悍地催促他手脚麻利些,宋然咬着牙,冷汗一滴滴地落,在打螺丝的那一瞬间,手握不住东西了,整个人趴在了工位上。   工友吓了一跳,众人连忙围过去,谁都没空离开,最终决定打电话让他家里人来接。   于是电话就打到了首要联系人沈闻飞的手机里。   宋然在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那只手凉凉的,与工厂里沉闷的空气全然不同,凑上去很舒服,他不自觉地想要更靠近些,把脸都贴了上去。   有人在说话,他听不太清,很快地他被背起来,他的手缠着那人的脖子,那人把着他的腿,步履稳重地背着他走,宋然闻见了清香的气味,混沌的脑袋像是被一缕春风给吹明朗了,他仍在高烧中,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可他看见了一小块羊脂一般的肤色,工厂没有这样白嫩皮肤的人,他忍不住好奇地拿手去戳那人的侧脸,好软。   宋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背着他的人跟沈闻飞那样相似,他嗫嚅着,把脑袋埋进那人的颈窝里,闷闷地喊,“闻飞,沈闻飞.....”前进的步伐似乎顿了一下,宋然眷恋地圈紧了双臂,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散在寒风里。   迷糊中,有人给他喂水,像是在哄他张开唇,“宋然,把药吃了。”   声音那么温柔,似春江月夜,抚平皱水。   又好像有东西覆在他的双唇上,凉丝丝的,软绵绵的,他的指尖曾触碰过沈闻飞的唇,沈闻飞的唇也是软而凉的,他惊骇于这种时候还能想到那张冷峻如霜雪的脸,却还是慢慢地打开了唇,尝到了一点甜味,压住了方才吃药时的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吃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滑溜溜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他口腔里游走,他想把这条小鱼赶出去,那鱼却变本加厉往他嘴里钻,甚至过分地去啄他的舌,宋然气恼得拿舌头去推,鱼竟含住了他的舌舔*,缠了他好一会儿,弄得他舌根都发麻,险些喘不过气时,才终于退了出去。   击退小鱼的宋然砸吧两下嘴,满足地沉睡过去。   宋然是日落时醒来的,他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身下是柔软温暖的被褥,空气暖如春,他尚有些迷茫,睁着眼不能从陌生的环境里回过神,等他坐起来,才发现这似乎是谁的卧室,房间以灰白色为主,布置清雅,他确认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儿,推开的门告诉他答案。   一身深蓝家居服的沈闻飞从房门口进来,宋然瞪大了眼,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未等他发问,沈闻飞就端着水走了过去,淡淡道,“你在工厂晕倒了,同事用你的手机打给了我。”   宋然混沌的脑袋终有几丝清明,意识到现在身处何处,紧张得口舌都打结,“谢谢,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沈闻飞竟然把他带回了家吗,所以这里是沈闻飞的房间,他正睡在沈闻飞的床上?   意识到这是事实,宋然就慌乱得抓紧了被子,沈闻飞倒是半点儿不介意的样子,甚至把水杯递给他,他受宠若惊地接过,讷讷地喝了两口温水,也许真是睡太久了,他的舌尖似乎还有点发麻,宋然不自觉地舔了两下被水润过的唇,发觉沈闻飞正深深地瞧着他。   他心口一窒,咽下温水,觉得自己已经给沈闻飞造成了很多麻烦,怕沈闻飞厌烦,连忙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没想到他们会打给你......”说到这里,宋然猛然震住,沈闻飞知道他把他的号码放在第一联系人的位置了吗?   “举手之劳而已。”   沈闻飞接了他的话,突然伸手来触摸他的额头,动作太快且太自然,宋然连躲避都来不及,愣愣地由着沈闻飞把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他听见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害怕沈闻飞也听见,慌得死死抓着被子,好在沈闻飞探完体温就把手收回去,“还有点烧。”   宋然确实还有些晕眩,但实在不敢再叨扰沈闻飞,嗫嚅着说,“没事,我回去再吃药,就好了。”   沈闻飞听罢,看了眼昏暗的窗外,“不早了。”   宋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沈闻飞黛色下的黑眸如蝶一般落到了他的脸上,自然而然说,“这里不好打车。”   “哦,”宋然见到他的眼睛,更晕了,“你告诉我公交站的位置,我......”沈闻飞截断道,“没有公交站。”   宋然不知道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有多远,恐怕还得多一些打车费,而且他今晚本来还得去饭馆打工的,不知道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他想着,询问沈闻飞,“我的手机,我想打个电话。”   沈闻飞把放在桌面的手机拿来给他,宋然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给饭馆打去电话。   “老板,我人不太舒服,可能会晚一点过去......”沈闻飞的眸色愈黑了,宋然话未落,他竟然伸手拿走了宋然的手机,宋然呆了一瞬,听见沈闻飞道,“你好,宋然发烧了,今晚请假不去。”   他三言两语帮宋然把假请好,然后沉沉看着宋然,宋然心里直打鼓,觉得沈闻飞好像生气了。   “我得回家了。”宋然沉默半晌,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沈闻飞似乎很轻地倒吸了一口气,绷着脸道,“你怎么回去?”   宋然抿了下唇,不知道为什么沈闻飞的口气突然这么冷淡,他仰着脑袋看沈闻飞,正想说话,沈闻飞别过脸,“给你家里打个电话,我明天送你回去。”   宋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沈闻飞的意思是,让他留下来过夜吗?   沈闻飞不等他同意,把手机重新给宋然,然后抬步离开了房间。   宋然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他想告诉沈闻飞不用这么麻烦,但看起来沈闻飞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犹豫许久,宋然还是给家里的座机打去电话,他没敢说自己发烧了,只跟奶奶说今晚在朋友家住,又嘱咐奶奶今晚睡前记得把电热毯打开。   奶奶为了省电,总是偷偷关了自己床上的电热毯,宋然几次发现,又无可奈何。   挂了电话,宋然听见外头的动静,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出去了。   沈闻飞的家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房子,皆是灰白色调,一如他冷冽的气质,仿佛多添加一分色彩都是对他的亵渎。   他拘谨地站在房门前,沈闻飞见了他,问道,“晚餐想吃什么?”   宋然哪里敢挑,“都可以。”   于是沈闻飞叫了两份土鸡汤面,汤汁清淡而不油腻,很适合生病的人吃。   宋然在紧张和沉默中吃完了晚饭,沈闻飞给他找了衣服,放在最上面的是条黑色的平角内裤,宋然一看,脸就红了。   “衣服我穿过,内裤是新的。”沈闻飞把他带到浴室门前,教宋然怎么开热水。   宋然迷迷糊糊地点着脑袋,简直无法思考。   沈闻飞见他脸红得像番茄,伸手摸得一手滚烫,皱了下眉,“怎么又烧起来了,洗完澡再吃药。”   宋然只知道小鸡啄米。   他一晚上都像在天上飞着,飘飘然洗了澡,在穿内裤时发觉有些大了,羞得口干舌燥。   从浴室出来,吃过药,沈闻飞把他塞进被窝里,竟然也跟着进来,床很大,但宋然还是紧张得忘记怎么呼吸,沈闻飞连客卧没有收拾之类的解释都没有,关了灯,低声道,“睡吧。”   宋然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沈闻飞家里睡觉,竟然跟沈闻飞睡了同一张床,他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温热,感觉自己好像烧到了四十度,整个人都要烧糊涂了,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退烧药很快起效,宋然架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左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握得很紧,甚至交缠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   如果这是梦,宋然希望可以睡久一点,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如此安心地沉睡过。   作者有话说:亲亲老婆...小宋:咦,不是说跟人睡睡不着吗? 第18章   宋然睡醒时,客厅传来细微的声响。   当年他在沈闻飞家里睡了一觉,等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再见到沈闻飞,竟发现向来神清气爽的少年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后来沈闻飞又无意提了一嘴与人同睡难以入眠,宋然就联想到那晚,以为是自己害得沈闻飞睡不好觉。   而后两人滚到一块儿去,宋然才会那么自觉地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这些都是后话了,宋然爬起来套了件棉质睡衣,打开房门去准备早餐。   没想到沈闻飞已经穿戴整齐,两人昨晚没有多说一句话,宋然见他这样,惴惴不安地道,“闻飞,不吃早餐吗?”   沈闻飞披上西装外套,愈发的丰神俊朗,他睨了眼头发乱糟糟的宋然,走到玄关处,随口回说,“有点事要提前处理,你继续睡吧。”   搁在平时也是常有的事情,可两人如今气氛冷凝,宋然很难不多想,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快速绕到柜子里去拿了个肉松面包,递给沈闻飞,“带着路上吃吧。”   “不用了。”   宋然伸出去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脸蛋也染上些许落寞。   沈闻飞见他如此,唇瓣微抿,还是接过肉松面包,宋然这才露出点安心的浅笑来。   宋然想争分夺秒跟沈闻飞说说话,语速很快,“晚上喝山药排骨汤好吗?”   沈闻飞已经出了门,回眸看他一眼,很显然听出他语气里的讨好意味,沉吟两秒,颔首。   随着点头的动作,宋然一颗提着的心才逐渐落地。   他没有去睡回笼觉,见今天天气不错,就把沈闻飞卧室的床套被套拆出来洗,又把沈闻飞脱下来还没有折叠的衣物都分类收好放到衣帽间,他把沈闻飞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在床头柜上发现个U盘,没有动它,原地放好。   做完这些,已经到了午饭点。   宋然随便找了面包牛奶喝,盘算着待会出门买菜的时间,沈闻飞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连忙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接听了电话。   “宋然,我有个U盘落家里了,待会我让跑腿上门,你给他就行。”   沈闻飞言简意赅交代了事情,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宋然本应该像往常直接应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先于脑子蹦出一句,“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手机那头沉默了两秒,宋然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沈闻飞是两年前被外派来C地的,宋然从来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虽然知道他的办公楼在哪,却从没有去过,可也许是昨日无意见到了沈闻飞的同事,他心里总也存了一点憧憬,想要去看看沈闻飞工作的地方,也想看看工作时的沈闻飞。   沈闻飞的沉默让宋然一颗心猛地往下沉,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谓的事情,正想找补,沈闻飞已经开了口,“流金大厦,你一楼登记拿卡,直接上十二楼找我。”   宋然愣了下,连忙道,“好。”   挂了电话,宋然却没有太多开心的感觉。   他甚至想反悔让沈闻飞叫跑腿,可那样的话,沈闻飞也许会觉得他出尔反尔吧。   宋然吐出口浊气,来不及多想,换了身衣服就带着U盘出门打车。   一路上他都很是紧张,看着窗外穿梭的景色,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思绪。   十来分钟的距离很快就到了,宋然下了车,站在高耸的大厦面前,有种面对大山压顶的紧迫感,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一个都抬头挺胸自信昂扬,他却微微耷拉着肩膀,像是误入精英世界的怪类。   大厦处处透着机械的冰冷,宋然勉力压下心中的慌张,到前台登记访客姓名,前台小姐递给他门禁卡,让他得以刷卡过门闸。   电梯里有人在打电话,应该是在谈业务,时不时笑两声,应对自如。   宋然缩在角落,看着电梯往上爬,他像踩不到地板的人,有种不踏实的虚无感。   终是熬到了十二楼,宋然心里的怯意却越来越重,他深吸一口气,迈出步子。   他走到前台,对甜美的前台小姐说,“你好,我找沈闻飞。”   前台小姐打量着他,笑道,“请问先生有没有预约呢?”   宋然连忙摇头,把U盘给她看,因为紧张,他说话不太利索,“我来送这个。”   “哦,”前台小姐了然道,“你是沈工叫的跑腿吧,你放下就行,我待会让同事拿进去。”   宋然的眼睛瞬间暗下去,跑腿两个字让他有点难堪,不是职业的问题,而是任谁都想象不出他会跟沈闻飞有所交集。   他没有反驳前台小姐的话,默然地把U盘放下。   何必来这一趟呢,宋然想到了自取其辱四个字,几乎要把整个人缩起来。   他低着脑袋,正准备搭电梯离开,沈闻飞如清泉一般的音色喊住了他,“宋然。”   宋然忙不迭回头去看,正见穿着笔挺西装的沈闻飞朝他大步走来,芝兰玉树,耀眼夺目,冷峻的眉眼尽是剑刃一般的锐气。   他向来明白他跟沈闻飞的差距,可在这一瞬间,还是有种尘埃非要去沾染瓷器的挫败感。   沈闻飞很快来到他面前,见到他的神情,敛去锋芒,问道,“怎么不进来找我?”   前台小姐见他出来,诶了声,“沈工,你们认识啊,我刚还以为是跑腿的。”   沈闻飞如漆如墨的眸紧盯着宋然,回道,“嗯,是我朋友。”   宋然因他的话终是抬起眼,与沈闻飞对视,咬了下唇说,“U盘送到了。”   “我知道,”沈闻飞低声问,“要不要去我办公室看看?”   沈闻飞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两人站在前台讲话,里头已经有好事的人偷偷探出头来看,宋然背部忽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又站在了A中羽毛球训练馆的门口,等他离开,沈闻飞的同事会议论他吗?   宋然不想沈闻飞成为别人的谈资,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沈闻飞抿了下唇,显然也察觉到宋然的不自在,没有强求,只是说,“回去路上小心。”   两人话刚落,姜予就拿着文件快步走出来,边走边说,“沈工,这里有个地方还需要再琢磨下,”他见到宋然,打量了两眼,认出来了,“你是昨天跟沈工去羽毛球馆的,宋然?”   姜予工作中也穿了西装,站在沈闻飞身边,两人几乎同样的打扮,像是给宋然无形的划分了一道分水岭,宋然自惭形秽,嗯了声,强撑着笑了下,“走啦。”   他的笑容,像极了当年在羽毛球馆时,明明难过,却努力把脆弱藏起来,用柔软的躯壳把自己包裹住,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踹破他的伪装。   沈闻飞微微皱了下眉,不顾他人在场,快速握住宋然的手腕,宋然惊得抬眼看他。   “我想吃香辣蟹。”   这句话又让宋然重振精神,他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沈闻飞很喜欢吃他做的菜。   宋然的笑容稍稍真实些,用力点点头,在沈闻飞的目送中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间,他见到姜予打开文件跟沈闻飞探讨着什么,宋然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然是自卑与怯懦的结合体,所有的勇敢都赠予了沈闻飞,可在这一刻,他的勇气消失殆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敏感皆化作一根根利刺,扎进肉里,不留伤疤,却生疼。   沈闻飞不让他来公司是对的,他也不该来这一趟。   时过境迁,横卧在他和沈闻飞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已经到了他即使奋力追赶也触摸不到沈闻飞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明白宋然的心态,有时候自卑真的会打垮一个人。 第19章   切排骨的时候,宋然一个不留神,锋利的刀刃划过食指,起先是没有痛感的,过了一会儿刺痛袭来,血珠也争先恐后往外冒头,他把手放到水龙头上冲了会,才去找创可贴把伤口给贴住。   下午他去了躺市场,直至现在,都已经在准备晚餐了,却依旧有些失魂落魄。   他与沈闻飞本就因为严鸣的事情闹得不大愉快,如今又亲眼见证自己跟沈闻飞的区别,一时之间烦闷至极,像是被关进了密闭的玻璃瓶里,氧气一点点流失。   宋然把乱七八糟的心思用力甩去,手指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他把排骨下锅炖,又放了葱结和料酒去腥,盖上锅盖,拿剪刀剪开绑着大闸蟹的带子,蟹还是活的,正在吐泡泡,他把蟹丢进水里洗刷干净,对半切开,打开料包腌制。   再有半个小时沈闻飞就会下班,他对于沈闻飞而言,似乎只剩下了做饭这点作用,因此越发尽心尽力起来。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宋然洗干净手,见联系人是沈闻飞,心里骤生不安,但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沈闻飞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他走到安静的地方,干冽的音色才逐渐清晰起来,“宋然,我临时要加班,你先吃饭吧,不用等我。”   不安落到了实处,宋然呆了两秒,闷闷地说了声好。   沈闻飞似听出他语气的失落,低声说,“我会早点回去的。”   宋然强颜欢笑道,“没关系,你忙吧。”   挂了电话,熬制的排骨汤已经有香味弥漫出来,他条件反射去掀开盖子,却忘记拿毛巾包住,手指一碰到滚烫的锅盖就痛得缩了回来,宋然强撑着的一条线终于在此时断了,他站在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厨房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人生。   宋然把火关了,慢慢走出去,靠在了冰箱上,环顾着空荡荡的房子,眼圈迅速泛红,他抬手按了下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泪,可到底没有能抵挡得住压抑太久的情绪,无声地哭着。   他气自己的懦弱和自卑,更恨自己学不会昂首挺胸做人。   宋然胡乱抹着,想把代表他怯意的眼泪抹干净,却越抹越多,沾了自己满手的温热。   他帮不到沈闻飞什么,拥有一手好厨艺又有什么用,这天底下从来不缺好厨子,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代替他。   他甚至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站在沈闻飞身边。   宋然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把所有不能见光的情绪咽下去,走到浴室洗去满脸的泪痕,他不想让沈闻飞看出自己的异常,沈闻飞也许会厌恶这样自怜的他,到那时,他恐怕连待在沈闻飞身边都显得多余。   宋然还是把本来要准备的晚餐上了桌,但面对着美味佳肴,却没有多少胃口,特别是沈闻飞点名要吃的香辣蟹,吃进嘴里味同嚼蜡,他不想强迫自己吃东西,就拿保鲜膜包好了都放进冰箱。   收拾好厨房,他把早上晾晒的被套收进来,为沈闻飞换上新的,便再没有精力去做其它事情,洗了澡躺到床上放空,迷迷糊糊间,听见手机进来信息,他第一反应是沈闻飞给他发的,摸着手机点开来看,却是严鸣给他分享了摄像作品。   有大片璀璨的晚霞,有被猫踩过的雪地,有皎洁如银的月色,也有匆匆忙忙的行人,极具烟火气的照片把宋然从沉闷的情绪里拉回来一点,他的睡意也消散了,跟严鸣聊起天来。   “然哥,帮我选一张照片参赛吧。”   宋然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慢吞吞地打字,“我觉得都很好看。”   “就选你最喜欢的那张。”   “我相信你的审美。”   有了严鸣的肯定,宋然才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每张照片,实则他确实看不出好坏,但觉得印着猫爪的雪地尤其可爱,就选了这张。   “我也最喜欢这张,看来我们审美一样。”   宋然有点高兴,“真的吗?”   “真的啊,骗你干什么,然哥你喜欢猫吗,我们学校可多流浪猫了,一年四季都有人喂,每只都吃得膘肥体壮,冬天了还有人给他们做窝呢。”   “我给你找找照片。”   说着,给宋然发来很多流浪猫的图片,都是很可爱的田园猫,胖嘟嘟的趴在地上吃人喂的猫粮,宋然没有养过动物,但大多数人对一切毛绒绒的生物都没有抵抗力,他由衷道,“真可爱。”   “这只白爪黑猫最调皮了,有一晚上还溜进我们宿舍,我有个室友怕猫,吓得一晚上没敢睡觉。”   严鸣爽朗活泼,跟他聊天时,总很容易让人紧绷的神经线舒缓开来,宋然忍不住笑了笑。   “对了,这猫搁古代好像叫什么云来着。”   宋然回道,“乌云踏雪。”   “对对对,然哥你真厉害,这你都知道。”   宋然被夸得不好意思,“我看书看到的。”   “等下次你来我们学校,我带你去喂猫。”   宋然却没有及时回答,他沉默地拿着手机,心里又被沈闻飞三个字充满了,沈闻飞会不会因为他再去见严鸣而生气呢?   严鸣小心翼翼地给他发,“然哥,我能八卦一句吗?”   他抿了下唇,删删打打,说可以。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严鸣发了个求饶的表情,才接着道,“你那个雇主简直是二十一世纪新地主,哪有人这么压迫伟大劳动人民的,要不是昨天怕你丢工作,我都想跟他吵一架了。”   宋然本来以为他会因为昨天的事情心生芥蒂,却没想到他用一种极为轻松的文字斥责沈闻飞,不禁莞尔,但言辞里还是维护沈闻飞的,“他平时不是那样的。”   严鸣隔了一会儿发,“然哥,你跟他是不是......”宋然才看了个开头,消息就以极快的速度撤回了,严鸣又发,“算了,背后说别人坏话非君子所为,然哥,他是你的饭碗,我不说他了。”   宋然忍俊不禁,严鸣又央求宋然下次去市场记得捎上他,两人这才结束了对话。   一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聊了快一个小时,宋然从来没有跟人聊过这么久的天,有点诧异,又感激严鸣在这时候发信息给他,让他在低落之时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度过。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朋友了,严鸣的出现,像是给他周而复始的生活注入一股新的活力,让他在除了围着沈闻飞打转以外,也能够感知自己是作为宋然而活着的。   宋然是被亲醒的,沈闻飞粘腻的吻落在他的眉眼唇边,他迷迷瞪瞪地睁眼,房间里没有开灯,属于沈闻飞熟悉的气味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意乱情迷。   “困吗?”沈闻飞进了被窝里,伸手去摸宋然的鼻尖。   宋然睡了一觉醒来,并不知道几点,但定是不早了,他摇摇头,又想起是在黑暗中,沈闻飞不能看见他的动作,就轻声说,“不困。”   沈闻飞从他的鼻尖摸到濡湿的唇,半晌,沉吟道,“今天工作比较多。”   这句就算是解释为什么没有回来吃晚饭,宋然嗯了声,察觉到沈闻飞已经沐浴过了,主动往他怀里钻,仰着脑袋,声音带点羞赧和期待,“做吧。”   沈闻飞呼吸微沉,捧着宋然的脸吻了下去,两人僵持了一整天,在热吻里终是融冰。   宋然张开唇,让沈闻飞吻得更深些,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产生一种沈闻飞是属于他的错觉。   “以后就待在家里,好吗?”   进入的时候,宋然呜咽了声,听见沈闻飞这么问他。   他向来知晓沈闻飞不大喜欢他去接触外界,也乐意围绕着沈闻飞转,家这个字眼更是令他产生不该有的妄想,他本应该像从前,像每一次一样很快地答应,但这一次他沉默了好几秒才说好。   沈闻飞察觉他的迟疑,动作大了些,又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比你小两岁。”   宋然不明所以,被弄得浑身软成了水,强撑着回头,被沈闻飞擒住了唇吮吸。   他听见沈闻飞含糊的声音,不复素日的冷冽,“要喊你哥吗?”   宋然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和两人沉重粘腻的呼吸声夹杂在一起,他想说话,沈闻飞却不让他如愿,按着他折腾,很快他就没有办法分心去思考沈闻飞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   他想,除了做饭外,他对沈闻飞而言,还有这样的作用,如此,就能在沈闻飞身边留多些时日吧。   作者有话说:小沈:是的没错,我又在吃醋 第20章   宋然没想到因为一次生病竟让自己和沈闻飞的联系多了起来。   其实他的烧一觉醒来已经退了,但沈闻飞还是执意送他回家,当车子在老式小区门口停下时,宋然看着这栋斑驳的危楼,暗自想起沈闻飞的住处,天与地的差别,但人已经到他家门口,他总要请人家进去喝口水的。   宋然打开门,奶奶听见动静,摸索着从房间里走出来,宋然把堆在一旁的纸箱子踢开,跟沈闻飞介绍,“我奶奶,”又跑过去扶奶奶坐好,“奶奶,我带了朋友过来。”   屋子不向阳,潮湿阴冷,幸而还算整洁,宋然很担心在沈闻飞脸上看见类似嫌弃的表情,但沈闻飞面色不改,很有礼貌地随他喊奶奶。   这还是宋然时隔多年再带朋友回家,奶奶很高兴,站起来就要去把压箱底的糖拿出来招待客人,宋然拗不过老人家,不好意思地朝沈闻飞笑笑。   糖用塑料罐子装着,奶奶摸出一把,沈闻飞自然而然伸手去接,“谢谢奶奶。”   宋然却见到藏了太久的糖扭曲变形了,奶奶瞧不见,不知道糖已经过了保质期,宋然小幅度地朝沈闻飞摇摇头,但沈闻飞狭长的眸扫他一眼,竟然开了一颗巧克力糖放进嘴里,像是也不知道糖放坏了似的,音色泠泠,“很好吃。”   奶奶笑开了花,浑浊的眼似乎也明亮了起来。   宋然眼圈忽然有点热,他感激沈闻飞维护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也高兴沈闻飞并没有因为他的家境而表现出些许的同情或嫌弃。   送沈闻飞下楼时,宋然鼓起勇气说,“昨天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他极少对任何人发出邀请,说完垂着脑袋,害怕得到拒绝的回应。   沈闻飞颔首,“好,你打电话给我。”   宋然随即心花怒放,黑黢黢的眼睛里闪着星光般。   后来他还真因此与沈闻飞吃了两回饭,也会尝试着给沈闻飞发信息,叨叨絮絮找话题,无非是天气冷了,或者吃了什么这些琐碎的小事,就像是鼓励宋然一般,沈闻飞每次都会回复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都是宋然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而沈闻飞从来不推却,不热情也不冷淡,维持在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高考前夕,宋然犹豫再三,还是给沈闻飞打了个电话。   几乎是嘟嘟声响起他就后悔了,怕打扰到沈闻飞学习,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掐断,电话就接通了。   宋然默了一瞬,躲在工厂酸臭的洗手间里,带着无限的祝福小声说,“闻飞,高考加油。”   沈闻飞说谢谢,宋然是嘴笨的人,祝福带到了就要挂电话,“那你继续复习,我不打扰......”正说着,洗手间的门就被拍得震天响,是工友急着上厕所,“里头谁啊,怎么待那么久?”   宋然不想沈闻飞窥见他生活的窘迫,吓得捂住手机,回道,“就出来。”   他又连忙对沈闻飞说,“我得去工作了。”   “宋然,我会去B大。”沈闻飞甘冽的音色沉沉。   宋然愣了愣,B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他相信沈闻飞定能如愿以偿,可是B大离A市很远很远,远到宋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抵达,他心里被莫名的酸涩充满,却还是笑说,“你一定可以的。”   没有时间留给他再聊天,宋然匆匆忙忙跟沈闻飞说再见,打开洗手间门出去,还一个劲跟工友说对不起。   等回到工位,重复着无聊的流水线工作,他才得以安静地思索。   等沈闻飞去上大学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吧,沈闻飞会投入新的圈子,结交各色优秀的人,也会随着眼界的打开愈发见多识广,而他,依旧会窝在这嘈杂的工厂里,终其一生都踏不出去,到时候,他就没有理由再去联系沈闻飞,沈闻飞也会忘记他这号人。   像是两条不小心交错的直线,唯有这短暂的结交时光,此后天南地北,各自行走。   宋然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大概是他从很久之前就认清了自己失败的人生,想到会与沈闻飞再无瓜葛,竟也没有太多的失望。   沈闻飞的成绩还没有出来时,宋然这边先出了事。   他十点半回到家,却发现奶奶昏倒在客厅,宋然怎么喊都喊不醒,焦急地打了救护车,连夜把奶奶送到了医院。   前几个月,他曾带奶奶做了次体检,结果不好不坏,老人总有点小毛病的,但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些时间,再检查,奶奶的眼睛竟然发现病变,医生坦言可能需要切除眼球,如果不做手术的话,炎症会从眼睛处扩散开来,到时候就不是单单摘除眼球那么简单。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宋然只是沉默了两秒,问了最紧要的问题,“手术费,需要多少?”   医生抛给他一个数字,包括手术费用和后续治疗——12万。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12万可能算不上一笔太大的数目,东拼西凑也能凑出来,但这些年宋然四处打工,仅是宋伟欠下的高利贷就已经把他压垮,他积攒的钱杯水车薪。   他当晚给奶奶办了住院,安抚老人家只是年纪大了有点小毛病,不需要担心,住两天院就能离开。   老人家心里不踏实,怕浪费钱,嚷嚷着要出院,宋然头痛欲裂,按着奶奶头一回拔高了声音,“您就住着吧,我会想办法......”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奶奶察觉他情绪的变化,老泪纵横。   宋然跟工厂和饭馆请了两天假,清点了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只有1万七。   宋伟刚离开那一年,他跟奶奶为了活下去,把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个遍,好不容易去年才将欠下的人情还完,如今再去开口,人家未必会再帮他们,而且有谁会愿意借12万给看起来无法按时偿还的人呢?   那天晚上,宋然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从天暗坐到天明,眼泪都流干了,肿着一双眼,他是走投无路的人,只要谁能帮他出了这笔手术费,让他做什么都行。   一大早,宋然冒着风雪主动去找了高利贷的人。   他们打交道也有好几年,小头目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宋然叫他韩叔。   “我听说可以卖肾,韩叔你一定有门路的对吗?”宋然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韩叔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见他这样于心不忍,“那玩意早不干了,国家抓得严,容易进局子,不过我倒是有个工作可以介绍给你,就看你肯不肯干。”   宋然心里很清楚,定不会是什么光明的工作,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我干的,只要能筹够我奶奶的手术费,什么都行。”   韩叔带他去见了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女人打量了宋然好几眼,说是可以给他预支10万,但要宋然跟他们签合同,下个月跟他们离开。   宋然看不懂什么合同,后来才知道这张纸基本就跟卖身契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想着躺在医院等救命的奶奶,咬着牙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女人单手拍拍他的肩膀,模棱两可地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豁得出去面子,别说10万,一百万都不成问题。”   廉价的香水味直往他鼻子钻,熏得宋然有点想吐,他很努力地笑笑,“谢谢姐。”   走出巷子口时,外头寒风凛冽,行人匆匆,各有苦处。   宋然再也无法维持强撑的冷静,躲进无人的小巷子里,脱力蹲了下来,他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在冷风中哭得四肢发麻,抽泣着彻底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沈闻飞,老婆要被拐走了,快点出来救红尘! 第21章   奶奶的手术很顺利,宋然又跟红姐,也就是与他签合同的女人,借了一万块作为后续照顾奶奶的费用,再三保证之后一定会努力赚钱还债,女人虽然做的是不光彩的生意,但到底心软,见宋然可怜,还是给他划了款。   整整一个月,宋然都在一心照顾奶奶,他没有再给沈闻飞发信息,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问沈闻飞在做什么,可删删打打,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   沈闻飞就要去B大读书,而他也很快会离开这里去往陌生的地方,他们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交情止步于此,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盛夏蝉鸣,白灼的日光烘烤得地面冒着无形的烟,高三的暑假悄然过去。   宋然把借来的钱给了隔壁的大婶,拜托她照顾眼盲的奶奶,大婶是个很热心的女人,知道他要外出打工,让他安心地去,宋然又嘱咐奶奶自己不在家时一定要按时吃饭,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婶给自己打电话。   自从手术后,奶奶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宋然,宋然好说歹说才让老人家宽心一些,他骗奶奶遇到了好心资助的人,只是需要去打一年的工,等一年期满就会回来,以后也会按时给家里寄钱。   临行的前一晚,宋然缩在被窝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摸出手机沉默了很久。   前些天沈闻飞破天荒主动给他发信息,简单的一句最近很忙吗,在宋然心里掀起波涛巨浪,宋然没有告诉他家里的事情,说近来工厂工作繁重,才没跟沈闻飞联系。   他跟沈闻飞本来联系得也不多,如此回复后,就再没有等到沈闻飞的信息。   可今夜,他望着放在墙角单薄的行李,忽然很想跟沈闻飞说一声再见。   只是说一声再见而已,为他们相识三年画下一个句号。   深夜十二点,宋然深吸一口气,按下首要联系人的号码。   他抱着沈闻飞已经睡着了可能不接的心态,可手机响过几声,拨通了。   宋然屏息几秒,说不出高兴与否,喊了声,“闻飞,是我。”   夜里沉寂,沈闻飞音色如冰瓷,“我知道。”   明明电话已经接通,可宋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嘴里有点泛苦,嗫嚅道,“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睡觉吧。”   “没有。”   宋然垂着脑袋,鼻尖酸涩,他很想抓住这最后的时光,“你快要去上学了吧?”   “嗯,”沈闻飞似乎从床上坐起来了,有布料摩擦细细簌簌的声音,“还有十天就去报道。”   “恭喜你啊,”宋然由衷道,“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久久的沉默,久到宋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那头的沈闻飞才低声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宋然捂住眼睛,遮住了外头照进来的月光,“就还是在这里啊。”   沈闻飞沉吟半晌,“你知道B大在哪里吗?”   B大是赫赫有名的学府,小时候宋然就知道他坐落的城市,下意识点点头,“我知道的,离这里很远。”   “不是很远,现在交通很发达。”   宋然没听出沈闻飞的弦外之音,唔了声,“那我们寒暑假还能见面。”   他知道,不能了。   沈闻飞没有回答他的话,一时间气氛莫名有些僵持,宋然赶在沈闻飞之前道,“我得睡觉了。”又急切地补了句了声,“闻飞,再见。”   沈闻飞淡淡回,“再见。”   宋然等挂了电话,把按着眼睛的手拿开,睁眼,热泪汇成一条小溪成眼角蜿蜒而下,瞬间就濡湿了枕头。   他彻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就跟着红姐上了高铁,随行的还有一个壮汉。   一上车,红姐就没收了他的手机,美名其曰管制化处理,过段时间就会还给他,宋然心里对这样的安排不大满意,但他到底拿人手软,不敢有异议。   这是宋然长到二十岁第一次离开故乡,却全然没有兴奋感,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   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又辗转搭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宋然被女人带到一间小公寓入住。   公寓只有十来平方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红姐让他先安心在这里住着,等过两天就带他上工。   宋然至此还有迷迷糊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不免慌乱。   红姐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肩膀,软声说,“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能迈出第一次的坎,以后做什么都不成问题。”   因着只认识红姐,宋然不自觉地对这个好声好气的女人产生依赖,他想着无非也是做些苦力之类的工作,因此勉力笑了笑,不再多问。   他在小公寓里住了一天,才发现这里住宿的有许多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他透过门缝悄悄去看,有些甚至浓妆艳抹,看起来有种怪异的妩媚,他不敢惹事,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也不跟人打交道,内心不安至极。   他安慰自己,也许正如红姐所言,初来乍到必定是会不习惯,等真正上工,熟悉些时日,他就不会像误入新世界的旧人一般仓惶。   与此同时,斑驳的老小区门前,有一道踌躇不前的身影。   沈闻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他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宋然,两人最后的联系是昨晚的电话,他本不该来,可还是来了。   天边有大片璀璨的云锦沉沉浮浮,落在沈闻飞的眉睫间,盖去墨瞳里的神采。   余光所见,三楼的角落有个中年女人正从木门里出来,沈闻飞抿了下唇,到底抬步上前。   见一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来到三楼中年女人的面前,语气客气疏离,“阿姨你好,我想请问宋然在不在家?”   中年女人瞧他一眼,眼带惊艳,出于对所有俊俏少年的热情,她扯着嗓子,带着浓重口音喊,“宋奶奶,有人找。”   沈闻飞说了声谢。   中年女人热情不减,叨叨着,“你来找宋然,你不知道他出去打工了吗?”   他便以为宋然是仍在工厂,“我知道。”   “也不晓得是去哪个地方,留下宋奶奶一个,怪可怜的,宋奶奶眼睛都没得了,他在外头也不放心呐。”   沈闻飞听出了点不对,乌眉蹙起,“他不在工厂?”   “咦,你还不知道啊,宋然一大早跟个女人走了,说是要离开这里去打工,我看那女人妖妖怪怪的,瞧着不靠谱。”   话方落,沈闻飞神情微变,一跨步进了宋然的家。   宋奶奶坐在客厅,原本两只浑浊的眼睛已经不见,变成两个空荡荡的窟窿,沈闻飞环顾一圈,没有找到宋然的身影,宋奶奶听见声音,转着脑袋,“谁呀?”   沈闻飞三两步上前,在宋奶奶面前蹲下,“奶奶,是我,之前宋然带我过来,您还给过我糖吃,您记得我吗?”   宋奶奶点点头,“记得。”   “奶奶,您知道宋然去哪里了吗?”   布满茧子和皱纹的手茫茫然抓住沈闻飞的手,宋奶奶哽咽道,“我说不听,你替奶奶劝劝他,让他回来,我不要治病了,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沈闻飞耐着性子安抚了老人家两句,等中年女人进来,就起身快步往外走。   他找出手机给宋然打电话,却显示已关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萦绕上心头。   闻飞,再见。   原来宋然是在跟他告别。   沈闻飞呼吸微急,一路小跑到外头,天边云彩异常灿烂,落在他绯白的冷峻面容上。   乌眉红唇,眉心拢起一座被雾霭团团围绕的山。   他握着手机,半息,拨通那个几年来未曾主动拨打的电话,喊出那声几年未曾喊出口的称呼,沈闻飞闭了闭眼,如同对命运做出妥协,“爸。”   手机那头传来有些激动的声音。   他音色沉沉,像是投入深底枯井的石子,来回作响,“我想请您帮我找个人。”   找回来,牢牢地栓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沈闻飞变成哑巴是有原因的啦,他其实也是有性格缺陷的人,第六章 就提示过了,宋然变得这么依赖他,沈闻飞半是无意,半是故意。 第22章   宋然在小房间里待了两天,一日三餐红姐都会让人给他送。   红姐让他不要随意外出,他自个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加上人生地不熟,他就真的老老实实窝在小房间里,像只缩在壳里的蜗牛,连伸出触角都诚惶诚恐。   第三天晚上,红姐说要带他去见个人,言语间皆是喜意,还特地给他送了套新衣服换上,白衬衫牛仔裤,简洁且清新的打扮,甚至往他身上喷了淡雅的香水,就像是在精心装扮什么礼物,对此他略感不自在,但红姐很满意,说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嫩得能掐出水的清纯高中生。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大舒服,但向来不会反驳别人的话,听罢也就算了。   红姐领着他搭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一路上宋然都绞着手指,心里直打鼓,他几次都想开口问究竟要去见谁,但红姐十分忙碌,不是在跟人语音聊天,就是在打电话,宋然连插嘴的地方都没有。   车子在一处高级会所门前停下,服务生显然与红姐相熟,见了红姐就领着她往里走。   宋然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瓷白的地板装反射着光,明亮的琉璃灯像是炙热的阳,他是被关进玻璃房里扑闪着翅膀却逃不出的小虫子,在骤亮的大厅里微微喘不过气。   他到底察觉出不寻常来,红姐把他领到一间包厢里,笑得花枝乱颤,“人待会就来了,你见了人,记得问声好。”   说着就要离开,宋然连忙跟上,红姐皱了下眉,指着他,“就在这屋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宋然张张嘴,“可是......”“我会让人守在门口,你别想走啊,”红姐点点他的脑袋,“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白纸黑字,想赖账吗?”   提起钱,宋然瞬间没有了底气,咬了下牙,忍着内心的恐惧坐回沙发。   他环顾着这陌生的地方,金属墙壁照出他的影子,他的五官在灯里有些扭曲,清秀的脸泛着白,唯有唇是樱一般的红。   宋然拘谨地坐着,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荒诞,就像是......像是老鸨在卖女儿,他是误入红尘的茉莉花,等着有心人去采撷。   可他是男的,男的也能做这种勾当吗?   宋然想起公寓里那些打扮妖娆的青年,又不大确定,心里被莫名的怪异环绕,让他坐立不安,他想不顾一切地离开,但压在他身上的债务,像是重重大山,迫使他继续待在这光怪陆离的空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的门终于有了动静,宋然如同惊弓之鸟似的连忙抬头去看,一看,愣在了原地。   沈闻飞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一身清新打扮的宋然,如同乖巧的待宰羔羊一般,安安静静地陷在沙发里,清秀白净的脸上带着浓厚的仓惶与不安,在见到他的那瞬间,杏眸微微瞪大了,折射出潋滟的光芒。   如果不是他及时拦住,会是谁见到这副神态的宋然,会是谁得到今晚的宋然?   沈闻飞默默咬紧了牙根,难以言喻的酸从心底深处泛上来。   宋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沈闻飞,他眨眨眼,局促地站起身,往沈闻飞身后看去,没有见到红姐,说话都结巴了,“闻飞,怎么是你......”沈闻飞把门关了,他脸上带着宋然从未见过的神情,像是怒火燃烧过后的一片苍茫的废墟,又像是及时握住旋飞而来的利箭后的庆幸,最终看向宋然的眼神,是深秋里的骤雨,带着锐利与寒意,他朝宋然走来,“怎么不能是我?”   宋然觉得眼前的沈闻飞有点吓人,忍不住退了一步。   沈闻飞疾步走来,他在宋然面前从来都是冷静矜贵的,头一回有类似于失控的时刻,他一把擒住宋然的手腕,闻见了宋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眸色暗沉,音色如出鞘的刀,冷而利,“你以为会是谁?”   宋然一颗心像是被有力的大掌狠狠攥住,隐隐作痛起来。   沈闻飞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默然地看了宋然半晌,握住纤瘦手腕的五指慢慢松开,他面色沉如腊月水,把一份文件丢在桌子上,“我买了。”   宋然还处于在这里见到沈闻飞的惊讶与茫然里,整个人飘飘然,“什么?”   沈闻飞把文件摊开,宋然见到了那张他签了字的合同,震惊地看向沈闻飞,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眶一点点被水色浸湿。   “横竖都是卖,不如干脆卖给我。”沈闻飞明明面色已然恢复如初,但语气越仍是异常的刻薄,他见到宋然泛红的眼,几经忍耐,还是拿起合同撕成两半,冷厉道,“什么东西都敢往上签名,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宋然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斥,哽咽道,“我没有办法.....”“那你为什么不找我?”沈闻飞骤然拔高了音调,像是他今日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质问宋然这句话。   宋然一愣,他看着沈闻飞冷色的眉眼,眼里的泪啪嗒掉了下来,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这是我家里的事情,本来就应该由我自己解决的。”   他在沈闻飞面前已经足够不自信了,怎么可能开口跟沈闻飞借钱,何况还是那么一笔巨款。   沈闻飞听了他的话,把合同揉碎了丢到纸篓里,抬眼,正色道,“好,你不想麻烦我,那欠我的钱,给我打工还吧。”   宋然一抹眼睛,不太明白沈闻飞的意思,“怎么还?”   沈闻飞微微抿了下唇,“我去B大不住宿舍,需要请家政工,你跟我去。”   宋然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跟沈闻飞去B大?   “你家欠下的钱,我会一并帮你还,还有买你的二十万,总共四十二万,加上利息,你欠我四十五万,”沈闻飞抽出文件夹里的白纸和笔,边快速地说着,边刷刷写着字,“我一个月付你一万月薪,每个月从薪水里扣五千,你得还九十个月,也就是七年半。”   沈闻飞把白纸摊开来给宋然看,清隽的字体跃然纸上,写着,宋然欠沈闻飞四十五万,分期付款。   宋然被他算饶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对,我只跟他们借了十一万.....”怎么会是二十万?   沈闻飞沉沉看着他,“所以一开始就得找我,我利息低。”   宋然还要反驳,沈闻飞把笔塞到他手里,乌眸泛着深沉的亮,“宋然,签了这张纸,你就得跟我走,你有异议吗?”   如漆如墨的瞳倒映着宋然错愕且呆怔的神情,他在沈闻飞如有实质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郑重地、心甘情愿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闻飞冷凝的神色在宋然两个字落笔后,才终是破冰。   直到被沈闻飞带走,宋然还是晕晕乎乎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沈闻飞的身后,介于成人和少年的身躯高挑颀长,他痴痴地看着,年少的沈闻飞回过头来看他,有如水中月、雾里花,似一场朦胧好梦。   他看见沈闻飞眉心微皱,却还是放慢脚步等他追赶。   银月皎皎,夏风熏人,渐渐地,沈闻飞变成璀璨耀眼的青年,而宋然站在四顾茫然的小小天地,忽而发现自己再也追不上那轮皎月了。   这是宋然给沈闻飞做家政工的第七载,原来留给他的时间,就只剩下短短半年。   作者有话说:小沈:签了这张纸,你就是我老婆。   (沈哑巴唯三失控的第一次失控! 第23章   因为沈闻飞的一句以后待在家里,宋然有整整五天连家门都没有踏出过,虽然他比较喜欢亲自去市场挑选食材,但这几日都是生鲜上门,拿到手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把家里打理得干净整洁,让沈闻飞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能喝上一口热汤,就像一个体贴至极的妻子,在丈夫的身后将生活每一处细节处理得尽善尽美,这个比喻也许不太恰当,可除了性别不谈,宋然确确实实是在某种程度了类于沈闻飞妻子的存在。   期间严鸣倒是给他发了不少消息,不是问他什么时候去市场,就是约他出去打羽毛球,都被宋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了,几次下来,严鸣也察觉到他疏离的态度,不禁询问自己是不是哪里有做得让宋然不高兴的地方。   即使隔着屏幕,宋然也能想象得到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大男孩此时郁闷的神情,他心里清楚,绝不是严鸣的问题,是他甘愿对沈闻飞言听计从,自觉地斩断所有让沈闻飞不快的因素——可对于严鸣,他却无法下这个决心。   因为严鸣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哪怕严鸣与他有七岁的年龄差,但不可否认的是,与严鸣相处的过程让他觉得很舒服。   “然哥,我后天就要回家过年了,你真不出来玩吗?”   宋然盯着这条信息,半晌,回道,“回家路上小心。”   并没有回应严鸣邀约他出去玩的问题。   锅里咕噜噜熬着乳鸽汤,他开盖下了姜片和红枣,汤水呈现浓稠的黄,香气袅袅,这道乳鸽汤要熬制一个小时,做起来也有些复杂,熬久了怕肉老,熬得时间不够又不入味,可是沈闻飞很爱喝,宋然也乐得花心思去烹饪。   隔了好一会儿,手机又传来信息提示声,宋然拿起来一看,唇瓣微抿。   “然哥,你和他是不是那种关系?”   宋然关小火继续熬汤,想了想,沉静地询问,“哪种关系?”   他没有放下手机,而是等待着严鸣的回信,等了好半天,等来一句,“然哥,我不会因此对你有任何偏见,但是我觉得他管你管得太严了,你如果很缺钱,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   宋然默然许久,回味过来严鸣误会他是沈闻飞包养的情人,他应该为此感到被冒犯,换做别人,还可能会勃然大怒,可他却只觉得有点无力,大抵所有见过他和沈闻飞的人,都会觉得他配不上沈闻飞,也不怪严鸣这么揣测。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严鸣给宋然打了个语音通话,宋然接了。   手机那头传来严鸣充满歉意的声音,“然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是我想多了,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   宋然笑笑,“我没有生气。”   “那你跟他?”   宋然没有计较严鸣的多问,顿了顿,“他真的是我的雇主。”   “对不起,只是他对你的态度不太好,我才瞎想的,然哥,我以后绝对不胡说八道了。”   “没关系的,”宋然并不介意,听见严鸣耷拉下来的声音,略忍俊不禁。   这件事算是翻篇了,严鸣换了个话题,“然哥你不回家过年吗?”   宋然边拿勺子拂去汤上的白沫,边回道,“不回去。”   “那我们就得明年再见面了。”严鸣的语气听起来好不失落。   宋然没有搭腔,耳尖地听到大门传来动静,应该是沈闻飞回来了,他拂汤的动作一顿,连忙小声说,“我得做饭了,我们下次再聊。”   然后也不等严鸣说话,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十足像极了怕被丈夫抓到婚外情的妻子,很是心虚。   宋然摸摸自己的脸,走出去迎接沈闻飞,“今天这么早回来?”   沈闻飞把外套脱了搭在臂弯处,见到围着绿色小花围裙的宋然,拢着的眉心被眼前温馨的一幕抚平,他闻见香气,随口答道,“年末工作都在收尾,没那么忙,今晚吃什么?”   两人就像同居的情侣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宋然很是满意如今的状态,即使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门,但只要知道沈闻飞会按时回家,他就乐意待在同一个地方翘首以盼。   日子平淡地过着,很快就临近除夕。   宋然的奶奶前年已经离世,老人家苦了一辈子,走的时候却没有多少痛苦,按理说她才六十多岁,不应当这么快离开,但也许是活着太没有趣味,就在一个春夜里悄然长眠。   当时宋然仍和沈闻飞在A市,老人家一走,宋然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沈闻飞特地请了年假,二十四小时守着宋然,他才渐渐从痛失至亲的痛楚里走出来。   A市是宋然的家乡,但奶奶去世后,有沈闻飞的地方,才是宋然的归属,因此去年和今年他们都留在C市过年。   宋然跟沈闻飞相识多年,虽然沈闻飞从来不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但宋然知道他母亲在他十四岁时就离世,而他跟父亲关系并不太好,有时候不小心听见沈闻飞跟父亲打电话,语气比他工作时还要公事公办,就像是有什么任务不得不接听一般,全然不因为对方是他的父亲而聊天。   沈闻飞不是会把私事主动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人,宋然也从来不会过问,但每次沈闻飞跟父亲通完电话,都免不得要心情不好,这个时候,宋然就成为了最好的疏通情绪的渠道。   昨晚沈闻飞接完电话,直接到宋然房间,缠着宋然酣畅淋漓地发泄,在床上的沈闻飞一改素日的清冷形象,总要弄得宋然昏昏沉沉才肯罢休。   两人依旧不同寝,宋然次日醒来还有点恍惚,他口干舌燥,爬起来想到客厅去喝水,走到转角才听见有声音。   “李总不用客气,份内之事而已,礼物您带回去吧。”   “沈工你太谦虚了,这次的项目要不是有您把关,还不知道得损失多少呢,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您就收下。”   “不用了,李总......”宋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客厅前头,他穿着灰色印白条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地趴在脑袋上,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猝然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沈闻飞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登时刹住脚步,愣在原地。   沈闻飞几乎不带人回家,就算有也会提前告知,乍一见生人宋然混沌的脑袋才像敲了钟一般,骤然醒了。   被称作李总的男人见到宋然,怔了一下,面对他探究的目光,宋然四肢僵硬,恨不得掉头就跑。   李总却已经站起身,仿佛在沈闻飞家里见到一个刚睡醒的男人是件很平常的事情,甚至笑眯眯地大胆猜测,“这是,嫂子吧?”   宋然脸刷的一下红了,下意识地看向沈闻飞,沈闻飞目光沉沉,瞧不出在想什么,他连忙张嘴结巴地解释,“我,我不是......”李总却已经很上道地拿着礼品袋就凑到宋然跟前,笑道,“嫂子,里边是冬虫夏草,不值钱的,你收下给沈工熬汤补补身子。”   宋然知道他误会自己跟沈闻飞的关系了,怎么敢拿,他推拒道,“不,我真的不是.......”一言不发的沈闻飞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收下吧。”   “这就对了,”李总一把将沉甸甸的礼品袋塞到宋然手里,又退开两步,“沈工都让您收下了,嫂子您就安心收着。”   宋然急得耳根子都红了,拿着礼品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李总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那沈工,提前跟您拜个年,我先走了。”   沈闻飞起身送客,宋然几次想上前把东西还回去,却仍被那两声嫂子叫得晕晕乎乎的。   等沈闻飞回来,他脸上的红晕还跟天边的云锦似的,他不敢看沈闻飞的眼睛,嗫嚅道,“我不是故意拿的。”   他分明都听见沈闻飞不收礼的话了。   沈闻飞没有怪罪他,单手按了下他的肩膀,“是我让你收着的,”又轻轻笑了笑,凑到宋然耳边低语,“嫂子。”   清冽的音色直往宋然耳蜗里钻,他惊讶且羞赧地抬眼,撞进沈闻飞带点调侃的乌眸里,一时间连呼吸都乱了。   沈闻飞见他这样,笑容更深,冷峻的五官都因此生动起来,宋然看呆了,沈闻飞拿手指按了按他的脸颊,这是一个很亲昵的动作,半晌,才恢复素日的神色,说道,“他一大早就上门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把东西收好吧。”   宋然忙不迭点头,把礼品袋放在了柜子里,回过头去看,沈闻飞已经进了书房,他摸摸自己的脸,滚烫得可以煎蛋,想到沈闻飞的笑容,也忍不住地,漾开一抹水花般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小沈:我也不想收礼啊,可是他叫我老婆嫂子诶。   小熊在做白日梦 第24章   除夕那天,沈闻飞和宋然睡到自然醒,两人午后裹得严严实实到超市采购东西。   随着年纪愈来愈长,年味似乎并没有小时候那样浓郁,但到底是一年到头最喜庆的日子,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放着庆贺的歌曲,超市里更是人山人海,放眼尽是大红色,宋然也不禁被喜气感染,笑容浅浅地跟在沈闻飞身边。   他今日穿了件毛绒绒的浅卡其毛衣,中间印着只憨头憨脑的羊驼,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很柔软的暖意,沈闻飞常年穿着以黑灰白为主,即使过年也不例外,他穿的黑色毛衣跟宋然的其实是同款,但羊驼很隐晦地绣在了袖口处,乍一看跟普通毛衣没什么区别。   两人都不爱逛街,纯粹是出来凑个热闹,逛了半个多小时,买了些刚需就回去了。   一到家,宋然就张罗着做年夜饭,因着只有两个人,又不想铺张浪费,依旧是两菜一汤,宋然又额外做了道鲍鱼白菜煲,酱香浓郁,汁水被熬成浓稠状,咸香可口,掀盖的时候宋然都被这香气勾得舔了舔唇。   两人没什么娱乐活动,吃过饭就去洗漱,然后到客厅看春晚,平淡温馨得生活了多年的家人。   春晚节目还是那些,但宋然还是把脚蜷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沈闻飞素来话少,也跟着他看,不一会儿站起身去开柜子,把客户送给他的果酒礼盒拎了出来。   因为小时候宋伟酗酒后总会打人的缘故,宋然几乎是不碰酒的,而沈闻飞除了应酬外,也鲜少会在家喝酒,但现在气氛正好,很适合微醺之后做点该做的事情,所以当沈闻飞把果酒拿出来让宋然坐到地毯上喝的时候,宋然没怎么犹豫地从沙发上爬下去了。   “玩个游戏吧。”沈闻飞拿了五个小杯子摆在矮桌上,状若平常地提议道。   宋然看他把五瓶不同口味的起泡酒都打开,不明所以,“怎么玩?”   沈闻飞在每个杯子里都倒了酒,透明的玻璃杯装载着或浅橘或浅粉的液体,在灯光下波光粼粼,他抬眼看宋然,黑眸烨烨生辉,“猜味道。”   宋然摇摇头,不明白游戏规则。   沈闻飞拿起其中一给杯子抿了一口酒,待咽下去后,朝宋然做了个探身的动作,宋然没有任何犹豫地把身体往前倾,沈闻飞忽然凑上前,被酒水润过的唇堵住了他的,他脑袋嗡的一声,软腻的舌尖已经轻车熟路探进他的口腔里,他尝到了点很浅很浅的酒气,但也只是一瞬,那点酒气就在两人的唇舌间挥发。   沈闻飞亲了一会,分开,看着呆滞的宋然,替他碾去唇角的水渍,语气淡淡,“猜吧。”   明明跟沈闻飞接吻的次数数都数不清,但宋然还是晕乎乎的,“什么?”   “猜我刚刚喝的是什么口味的酒。”   宋然终于明白沈闻飞说的游戏怎么玩了,他惊讶地瞪着眼看沈闻飞,像是被装进焖炉里的人,咕噜咕噜地发烫,但沈闻飞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执着地看着他,像是一定要他给一个答案,宋然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   是草莓,还是荔枝,亦或者水蜜桃......甜滋滋的。   “换你。”沈闻飞坐直了身体,示意宋然去喝酒。   宋然未饮酒人已经先醉了,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游戏,害羞得不敢看沈闻飞的眼睛,怕不小心溺死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他条件反射去执行沈闻飞的话,硬着头皮随便挑了一杯,咕噜就咽下去了,只尝到了点酸甜,连他自己都没喝出是什么味道的。   而沈闻飞已经伸手钩住他的脖子,温热的五指覆盖在他的后颈,轻轻捏了下,然后堵住他的唇,舌尖在他唇齿中游走了一趟,像是一尾灵活的鱼,扫描过他温热口腔的每一寸,甚至拿舌尖去扫敏感的上颚,宋然顿时麻了半边身子,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出。   沈闻飞很认真地尝了一会儿,四瓣唇分开时有晶莹的银丝欲断不断,他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唇瓣摩挲着宋然的,得出结论,“是青苹果。”   两人离得太近,宋然紧张得直咽口水,呆呆地哦了声。   沈闻飞猜出来后,又很快地喝了一杯浅橘色的起泡酒,他端坐着,音色被酒浸泡过似的,低而醇,“到你了。”   宋然抬起水色澄澈的眼看向好整以暇的沈闻飞,反应过来沈闻飞说的是要他去尝酒,下意识把目光黏在沈闻飞的唇上,亮晶晶的,不知道是酒还是他们接吻后存留的液体,宋然才喝了一小杯就感觉醉得厉害了,在沈闻飞催促的眼光里,拿手支撑起身体,前倾去够沈闻飞的唇。   他满脸绯红,呼吸缓慢,丰润的唇接触到沈闻飞的唇瓣后,却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了。   沈闻飞没有闭眼,长而密的黑睫往下垂,宋然浑身都滚烫起来,猛然退后不敢再动,继而捂住脸慢慢摇头,“尝不出来。”   沈闻飞把他的手扯下来,快速地喝了口酒,又凑上去跟宋然接吻,他强势地撬开宋然的唇瓣,把余液往宋然口里送,宋然尝清楚了,甜腻腻的,带着草莓的香气,一吻完毕,他喘息着,“是草莓。”   “对,继续。”   沈闻飞不由分说又开始喝酒,喝一口吻一次,宋然被迫每种口味的酒都喝了一点,他基本不喝酒,即使这样低度数的果酒,喝个几口也就微醺了,宋然开始不太清醒,看着沈闻飞眼里的爱意都忍不住争先恐后跑出来。   两人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宋然摸摸自己的唇,已经肿了,他晕头转向的,连连摆头,“不能再玩了。”   沈闻飞音色有着不太寻常的低哑,“为什么不玩?”   宋然红着脸嘟囔,“我头上长了个树,好重。”   他是真醉了,还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说着,又一拍脑袋,突然抓过一旁的手机,晃晃悠悠站起来。   沈闻飞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动作,宋然往房间的方向走,就像刚学会走路似的,竟然同手同脚了。   “去哪里?”   宋然听见沈闻飞的声音,唔了声,“看烟花。”   沈闻飞站起身,赶在宋然躲进房间前将他半抱进了主卧,“哪里来的烟花?”   “小盐说给我发跨年烟花,”宋然眼睛一亮,又像是说错了话似的,声音弱下去,“不能被闻飞知道的.....”沈闻飞把他放倒到床上,摸他热乎乎的脸蛋,语气的酸意在宋然不清醒的情况下终于肯冒头,“你还瞒着我跟他来往?”   “嗯,”宋然睁着水润的眼,老实回答,“他是我的朋友。”   “那我呢?”   宋然听了这话,呆了好几秒,好像才辨认出眼前人是睡,眼睛黯淡下去,“你是雇主。”   沈闻飞默然半晌,似是忍无可忍,骤然堵住宋然的唇,含糊道,“雇主才不跟你玩游戏。”   宋然早就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乖顺地张开唇瓣让沈闻飞吻得更深。   两人滚到了柔软的大床,宋然的手机掉在了厚重的地毯上。   沈闻飞很热切地吻着宋然,空气里挥发着炙热的暧昧因子,宋然本能地去顺从。   他环着沈闻飞的脖子,吻着吻着,忽然无声流泪,沈闻飞的手扶着他的后脑勺,看着他水色漫漫的眼睛,问他,“哭什么?”   醉酒的宋然不说话,只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充满了依赖与向往。   只有在意识不清醒时,沈闻飞才会适当收敛去寒芒,他低低叹了一声,目光晦涩地看着怀里宋然,一些呼之欲出的话在如此情动的时刻就要冲破理智。   宋然掉在地上的手机却突然传来信息提示声。   沈闻飞伸手把手机揽起来,宋然眨了眨眼,想要去拿,沈闻飞没让他如愿,点开信息,是严鸣发的小视频,两人的视线齐齐看向屏幕。   大片大片璀璨的烟花在严鸣身后绽放,犹如万千繁树,他在镜头里对宋然笑得璀璨如星火,青年人朝气蓬勃的生命力透过屏幕冲击而来,“然哥,新年快乐。”   沈闻飞看向宋然,见到宋然眼里倒映着焰火中的严鸣,他眼神登时暗若黑夜。   手机被他重新丢回地毯,宋然还想要去拿,被沈闻飞拖回了床上。   宋然茫茫然地眨眼,看清沈闻飞的轮廓,迟钝地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在刹那间沉寂,眩晕的脑袋闪过些许清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闻飞就已经动手脱他的衣服。   他顿时像是被剥了壳的荔枝肉在沈闻飞身下汁水乱颤。   宋然光溜溜地躺在他身下,胸脯在他的抚摸中不自觉地往上挺,就像是主动把自己送给了沈闻飞。   沈闻飞温热的掌在他胸口处摸着,摸到肉粉的一点,大力揉搓起来,很快那里就颤巍巍地硬了,宋然被揉得发抖,抓住沈闻飞的手,迷乱地看着沈闻飞。   沈闻飞呼吸沉重,去问宋然的喉结,他把宋然的喉结含在嘴里,轻轻地吮着,宋然嗯嗯啊啊地叫着,又不敢叫出声,咬着唇哼哼。   两人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沈闻飞把宋然翻了个身,轻轻拍了下他的臀,宋然就忍着羞耻分开了双腿,露出承受的地方,沈闻飞的手指在入口按着,拉开床头柜找润滑剂扩张,他手指修长,一点点往里钻,宋然的腰顿时就软了,趴在床上像是融化的水。   粗长滚烫的性器顶进去的时候带着势如破竹的力度,沈闻飞很少这么激进,宋然被撞得往前倾倒,太快被填满让他难以适应,伸手想去推沈闻飞,手腕却被沈闻飞攥住了,沈闻飞抓着他的手,让他慢慢直起身体,这样的角度让性器进到不可思议的深度,宋然终是忍不住哭出来,“闻飞,疼......”沈闻飞散失的理智在宋然的泣音里到底拉回来一点,他抱着宋然的腰,用力地往上撞,性器捣得又快又深,送进去的润滑液被捣成了白沫,咕叽咕叽发出恼人的声音,白沫从连接处往下淌,很快的就堆积起一小摊水渍。   宋然双腿抖个不停,仰着脖子承受沈闻飞略显粗暴地抽插,同时又有难以言喻的快感从尾骨处酥酥麻麻地升腾起,他哼着交代了出来。   沈闻飞又面对面地弄他,很重地亲他的嘴,像从果冻一般吸他的舌头。   宋然被撞得颠簸,沈闻飞呼吸微沉,沉默地动作着,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怒意。   他渐渐承受不住,可无论怎么求饶,都没能换来沈闻飞停下。   宋然又有点想哭,一半因为刺激生理反应,一半因为隐约的委屈。   尽管如此,他还是哽咽地说,“闻飞,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你还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第25章   沈闻飞初一到初七都和宋然待在家里,两人喜静,不爱出去人挤人,干脆开了投影仪,在家里看一部又一部的老电影,兴起时就从沙发滚到床上,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留下不可言说的痕迹,七天过去,电影情节没记得多少,宋然的腰给累出毛病了,弯一弯腰都觉得酸。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他们这些天,大抵只有荒唐两个字最为贴切。   不过值得宋然高兴的是,这些天他们不太不节制,后半段他通常都是晕晕乎乎睡过去,没能爬起来回自己的房间,因此他已经有好几次是在沈闻飞的身边醒来。   第一缕朝阳悄然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落到凌乱的大床上,沈闻飞和宋然的脑袋贴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宋然一睁眼就见到了近在咫尺的沈闻飞,尽管这几天他已经跟沈闻飞同枕共眠好几次,但每次一睡醒就能瞧见沈闻飞,还是有很强烈的冲击力。   他一动不动,安静地打量着身边人,睡梦中的沈闻飞褪去周身的冷冽,看起来也不那么拒人千里。   宋然视线游走过高耸的眉骨、俊挺的鼻尖,一路来到紧抿的唇瓣,沈闻飞的唇生得很漂亮,浅淡的蔷薇色,唇峰分明,下唇饱满,亲起来很柔软,他脑海里闪过太多旖旎画面,两颊慢慢地开始发烫,不敢再看了。   没多久沈闻飞就醒了,宋然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佯装也刚睡醒,还假装打了个哈欠掩盖自己窃喜的神色。   今日是初八,沈闻飞得上班了,他没让宋然起来做早餐,洗漱完找了张腰贴,要给宋然贴上。   宋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背对着沈闻飞掀开衣服,露出柔韧纤瘦的腰,沈闻飞的手掌温热,将腰贴贴好后,还覆盖上去轻轻揉了揉,宋然跟被触电似的,心咚咚跳了两下。   等沈闻飞出门,他还沉浸在这七日过分幸福的生活里无法自拔。   如果这个年可以再过久一点该多好啊,他实在是太喜欢跟沈闻飞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了。   生活又恢复成往常一般,沈闻飞朝九晚六出门上班,宋然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过年那七日旖旎时光,仿佛只是宋然误打误撞进入的一场暧昧梦境。   元宵后,C大开学,严鸣开始频繁给宋然发信息,约宋然出来见面。   宋然拒绝了两次,第三次时,严鸣说他们学校有个心理学讲座,可以带外宾去听,问宋然要不要一起。   在严鸣的描述中,开讲座的教授课堂幽默风趣,善于把深奥的知识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就算是没有学过心理学的人听起来也会觉得趣味横生,如果宋然错过这次的话,未来两年这个教授都不会再公开授课。   能在大学里听课是宋然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对校园的渴望占了上风,答应了严鸣的邀约。   讲座在周六下午两点举行,宋然憋了两天,眼见时间越来越近,不得不在周五晚敲响了沈闻飞卧室的门。   沈闻飞正靠在床上看图纸,他最近接手了新的工程,任务愈发繁重,为了能在预定时间能完成项目计划,近乎争分夺秒在工作,见到宋然,他放下图纸,仍未从工作里剥离开来,因而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找我有事吗?”   宋然本来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听见沈闻飞的语气,不免有些退缩,可他不想再跟上次一样,被沈闻飞在C大撞见严鸣,惹得两人有嫌隙,犹豫半晌还是走过去,轻声说,“我明天想出趟门。”   沈闻飞见他这模样,猜出了七八,眉心迅速地蹙了下,“去见严鸣?”   宋然撞进他沉甸甸的眸子里,硬着头皮颔首,又连忙道,“C大有个讲座,小盐说可以带外校的人去听。”   “你们什么时候约好的?”沈闻飞问。   宋然顿了顿,决定说实话,“星期三。”   原来都已经两天了,现在才来通知他,沈闻飞看着略显局促的宋然,将他脸上的期待和不安都看在眼底,声线平缓,“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他拿起图纸随手翻着,不甚在意的模样,“既然都约好了,我的意见也不重要。”   宋然觉得沈闻飞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他看着光线里沈闻飞冷峻的侧脸,像是他无论怎么接近都只会得到这样不在乎的脸色,仅仅只是半个月,他就无法将过年期间的沈闻飞将面前的人联系起来。   难道真的只有跟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才会对他好一点吗?   宋然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垂着脑袋说,“谢谢。”   沈闻飞猝然抬起头,黑黢黢的眼底情绪晦涩不明,“你说什么?”   “毕竟明天下午是我的工作时间,你肯让我出去,还是谢谢你,”宋然勉力笑着,快速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赶回来做晚饭的。”   沈闻飞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地笑了声,继而语气冷淡道,“好,你假请完了,出去吧。”   犹如驱赶的话让宋然倍感难堪,他一刻都不敢多待,怕惹得沈闻飞厌烦,也怕自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快步走出卧室,将门带上,宋然才一瞬间卸去所有的力气,恍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不懂为什么沈闻飞要突然变得这么尖锐,像是不刺痛他就不罢休似的,可他不过只是跟朋友去听一场讲座而已。   宋然叹了一声,有点疲倦地把自己裹进了被窝重。   第二天起床,沈闻飞像是不满他一般,果然又早早地出门,连他准备早餐的时间都不给,这一次宋然站在房门口,踌躇着不敢出去,害怕见到沈闻飞冰冷的神色,直到外头彻底没有了声响,才拉开房门走到客厅。   这半年,他跟沈闻飞之间的矛盾莫名其妙多了起来,连宋然都找不到由头。   也许真如涨潮退潮一般,有潮起就有潮落时,他与沈闻飞,也终有潮水干涸,夜潮退去之日。   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宋然准点赴严鸣的约,在西北门见到了站在寒风中的严鸣。   他靠在墙壁上玩儿手机,利落的短发被风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极为优越。   宋然眼尖地发现他今天穿的白色棉服,竟然跟他们第一次遇见时是同一款,更有缘分的是,宋然现在身上穿着的也是这一件。   等严鸣站到宋然身边,两人的打扮几乎如出一辙。   严鸣灿若星眸,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围着宋然转了两圈,笑得恣意,“然哥,你看我们这样穿像不像情侣装?”   宋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面对严鸣的玩笑话,并不放在心上,浅浅抿出笑意来,“看来你是真喜欢这件衣服。”   严鸣嘿的一笑,“过年拿了不少红包,咬咬牙就买了,不然怎么有机会跟你穿同款啊。”   宋然跟着他漫步在校园里,两人一个俊朗一个清秀,又穿着同样的外套,着实养眼,时不时有路过的学生往他们的方向瞥,宋然不习惯陌生人的目光,严鸣说,“我带你绕小道,人少一点。”   严鸣总是一眼能猜出宋然在想什么,体贴又细心,尤为难得。   两人绕过小丛林,这才抵达大教室的入口,教室内人头攒动,严鸣所言不虚,确实有很多人特地来听教授的讲座。   进了教室,严鸣直接牵住了宋然的手,赶在宋然把手缩回去前道,“跟着我,才不会走丢。”   人太多,声音喧嚣,宋然很不自在,这里他只认识严鸣,想了想,还是没有挣开。   两人走到第五排的位置,挤进去,那里有个女孩儿一见到严鸣就说,“还以为你不来呢。”   她的目光落到严鸣和宋然牵着的手上,朝严鸣挑了下眉,“这就是你说的宋然吧?”   一入座,严鸣就很有分寸地松开了宋然的手,跟宋然介绍,宋然也连忙跟女孩儿打招呼。   女孩难掩好奇,左看右看,朝严鸣竖起大拇指,“眼光犀利,”又看向宋然,笑眯眯说,“然哥,恭喜你拿下我们系草兼摄影社社草。”   宋然不明白她的话,眨了眨眼看向严鸣,严鸣挡住女孩的视线,“她胡说八道呢,然哥,别理她。”   宋然也就跟着笑笑。   他身处一堆十几二十岁朝气蓬勃的青年之中,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忽而有种穿越了时光抵达自己梦中最渴望的地方之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如果他不是宋然,不是宋伟的儿子该多好。   作者有话说:小盐:你老婆穿你买的衣服,跟我是情侣装,嘿嘿 第26章   讲座开始后,宋然正襟危坐,像是小学里乖乖把手放在桌子上的好学生,严鸣觉得这样的宋然有种很可爱的呆板,趁着宋然不注意,偷偷拍了他侧面的照片,想了想,顺便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跟宋然认识小半年,严鸣已经摸清了宋然的性子,宋然是一只畏光又渴望氧气的深海鱼,如果没有海浪在他身后推他一把,他就会永远藏在珊瑚群里,只露出怯生生的眼睛打量这新奇的世界。   严鸣不知道宋然遭遇了什么,才会导致如今容易露怯甚至有点自卑的性格,但他愿意做那束把宋然拽出珊瑚群的海浪,带宋然去体会一些新鲜的、奇妙的事情。   他兀自看着宋然,眼神太过热忱,宋然再是迟钝,也不禁察觉到了,微微侧过脸,黑又亮的眼睛里覆上一层疑惑,“怎么了吗?”   严鸣大大方方把拍摄的照片给宋然看,宋然愣了一瞬,“这是......”照片里的他侧脸线条柔和流畅,神色虔诚得像是朝圣的信徒,仿佛与周遭的人都隔绝开来。   “摄影人的通病,看到美的人就忍不住拍下来,然哥你别介意。”严鸣压低声音,说得真诚,还带着点可怜巴巴。   宋然的照片少得可怜,几乎算是没有,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摇摇头,“不介意。”   继而又认真听起讲座。   授课的教授年过五十,说话却并不老气,也没有说教感,引用的一些例子常常使得大教室里发出笑声。   “有些人会差别对待身边的人,不管出发点是讨厌还是喜欢,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某种程度上一定很在乎这个人。”   “同学们可以观察你身边的人,如果他跟别人打招呼都是挥手,而跟你打招呼却仰着个下巴,那你就要注意了,这个人要么是看不起你,要么就是在虚张声势,刻意用高傲的肢体动作来掩饰他的心虚。”   老教授拿着话筒走到讲台中央,故作玄虚地问,“同学们猜猜为什么?”   宋然也跟着思考起来。   有人举手,抢道,“因为他害怕。”   “对,”老教授一拍掌,抑扬顿挫道,“怕什么呢?怕被拒绝,怕自己啊得不到回应,这类人一般自尊心都极强,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出他内心的想法,给自己建立了一面厚厚的护城墙,看着坚不可摧,其实最不自信的就是他。”   宋然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理论,顿觉得有趣,他情不自禁地想到看似对万物都冷淡的沈闻飞,又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沈闻飞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怎么可能不自信呢?   接着教授又讲了几个妙趣横生的心理学理论及例子,宋然听得津津有味,两个小时的讲座听下来,意犹未尽。   他跟着严鸣走出教室时仍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和严鸣探讨起方才的理论来。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个不停,严鸣很能接话,无论宋然说什么他都能很快引申到下一个话题,因着兴奋,宋然连带着都不在乎过路人打量他们的目光了。   他说得口干舌燥,等走到校门口才反应自己竟然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脸颊不禁有点发烫,“谢谢你带我听讲座,我今天很高兴。”   严鸣耸耸肩,“然哥要喜欢听,下次我们学校有讲座还叫你。”   “真的吗?”宋然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的笑容灿若繁花,“可以吗?”   “当然可以,”严鸣难掩情动,靠近了点,他音色清亮,带着青年人毫不掩饰的热意,“我还可以带你做很多事情,不管是羽毛球,还是讲座,你所有喜欢的,我都可以陪你,然哥,我......”一道犹如利剑出鞘,裹挟着寒意的音色,骤然削断了严鸣未尽的话,“宋然。”   宋然脸上的笑意在听见这道声音后,僵硬了瞬,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扭过头,竟然见到了几步开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沈闻飞。   沈闻飞面若寒霜,冷峻的眉眼更是锐利如鹰隼,将宋然钉在原地。   宋然不解乃至疑惑地皱起眉,“闻飞,你怎么来了?”   严鸣见到沈闻飞,就跟草原里老虎见到狮子一般,顿时感受到了威胁,赶在沈闻飞上来之前,往左跨一步,把宋然挡在了身后,笑着侧过脸说,“然哥,这不是你雇主吗,也来听讲座啊?”   沈闻飞的眼神在二人相同的衣物上扫了一圈,漆黑的眸子蕴藏无限风云,他站到严鸣跟前,越过严鸣的肩膀看宋然,“跟我回去。”   他三人这样对峙,实在像极了丈夫抓婚外情的妻子回家,不少好事的学生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宋然心里乱糟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沈闻飞,一时间没从严鸣身后出来,仅仅只是犹豫了两秒,沈闻飞乌眉一蹙,不搭理严鸣,就要绕过去握宋然的手。   严鸣下意识地挡了下沈闻飞的手,抬眼道,“你干什么啊,旧世纪奴隶主都没你这么能剥削人的吧,然哥出来跟我听个讲座而已,你至于吗?”   剑拔弩张,宋然急忙说,“小盐......”“然哥你别怕他,不就一份工作吗,你何必受这个气,”严鸣挑衅地看着沈闻飞,“就你有钱请得起然哥吗,我也正好缺个家政,然哥你不如来跟我工作吧,我出的工资绝不比他少。”   青年人燃燃生起的正义感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宋然条件反射去看沈闻飞,只见沈闻飞眉目依旧冷冽,但周身已经压不住的戾气,他连忙从严鸣身后站出来,按了下严鸣的手,拔高音调,“别说了。”   严鸣不情不愿地住了嘴,却还是极度维护宋然的模样。   宋然直觉再不跟沈闻飞走,定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他已经无暇去猜测为什么沈闻飞会出现在这里,一心想让沈闻飞和严鸣分开,急得不顾严鸣在场,就想去拉沈闻飞的手。   他的手堪堪碰到沈闻飞的指节,沈闻飞却躲开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抬在半空中。   沈闻飞冷冷看着他,眼里似平静深湖,毫无涟漪,语气更是清冽,犹如喧嚣的冬风,“已经找好下家了吗?”   宋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闻飞,一颗心像被揉碎的纸,怎么都抚不平,颤声道,“闻飞?”   沈闻飞浅浅地笑了下,眼神在他二人的衣物上流转,最终定格在宋然绯白的脸上,“你给他做家政?”   “我没有。”   “给他洗衣煮饭、打扫卫生,”沈闻飞话对着宋然说,下半句话眼神却看向严鸣,近乎残忍地挑破他与宋然不为人知的关系,“也陪他睡觉吗?”   宋然从来不知道沈闻飞有这么锐利的一刻,刻薄尖锐的语言像是一把刀,直直扎进了心里,他难堪得无地自容,伸出去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严鸣听清了沈闻飞的话,先是一愣,继而很暴躁地骂了一句粗口,宋然赶在他冲上去前,拿手挡住了,严鸣气得额头青筋都浮现,“然哥,你别拦我......”“他没骗你,”宋然强迫自己看向严鸣,这四个字一出,严鸣顿时安静下来,他在严鸣的眼神里,所有的自尊都被打碎,“是我自愿的。”   严鸣咬紧了牙,像头暴怒的小兽。   宋然深深提一口气,重新看向沈闻飞,日光没能驱赶沈闻飞满脸寒霜,他如鲠在喉,“我跟你回去,走吧。”   沈闻飞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他冷着脸瞥了严鸣一眼,紧紧握住宋然的手离开。   宋然曾经幻想过自己跟沈闻飞在路上光明正大手牵手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想到真到了这么一天,会让他如此痛苦不堪。   一上车,他就呆呆地坐在副驾驶上,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满脸泪水。   沈闻飞沉默着上来抱他,低低喊他的名字,干冽的气息把他全然包裹住,“宋然......”宋然把脸埋进沈闻飞的胸前,抽泣着,“闻飞,我没有朋友了。”   沈闻飞双臂将他整个人都搂在怀里,眼神晦暗,半晌沉声道,“没关系,你有我。”   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喜欢看一些哑巴吃大醋然后口不择言,我先骂为敬。   (打招呼可联系第9章 看) 第27章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他们这段关系的变质,是在沈闻飞大一下学期那年。   沈闻飞从大一开始就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了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宋然做为他聘请的家政工,自然是跟他住在一起。   宋然心里感激沈闻飞,若不是沈闻飞,他现在还在打着不知名的黑工,家里的高利贷也无法还清,为了报答沈闻飞,他开始学着做各式各样的菜色,观察沈闻飞的生活习性,将自己摆在家政工的位置上,把份内事做得尽善尽美。   尽管沈闻飞从来未要求过他什么,但宋然近乎以一种虔诚的心态在为沈闻飞工作。   沈闻飞学的是土木,课程咬得很紧,宋然时常能看到他在电脑上涂涂画画,凝神专注的模样尤为吸引人。   其实宋然很希望沈闻飞能够邀请他到大学逛一逛,但小半年下来,沈闻飞都没有开这个口,他只当沈闻飞课程繁重,也不想麻烦沈闻飞,没那么多的考量,挑了一个大晴天,自个一个人进B大闲逛。   宋然这时还不至于畏生,虽然走在不属于自己的校园里有点心虚,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每一寸景色,结果转角处就跟沈闻飞碰上了。   沈闻飞身旁还有其他人,他加入了学生会,也许是与他共事的委员,两人皆是一愣,沈闻飞先回过神来,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朝宋然走来。   “你怎么过来了?”沈闻飞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宋然便以为他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咬了下唇说,“我只是好奇来逛逛,不会打扰你的。”   沈闻飞凝眉看了他几秒,与他同行的青年上前来,儒雅的面庞染上些好奇,打量着宋然,询问道,“这是?”   “朋友,”沈闻飞简单两个字概括,却没有要他介绍的意思,反而对宋然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沈闻飞这样的态度就像是急着跟他撇清关系,宋然有点失落,但还是笑了笑说好。   他从来不反驳沈闻飞,毕竟确实欠了沈闻飞太多。   但同行的青年却不准备放走宋然,笑得清俊,“你好,我是林睿,你是闻飞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因为沈闻飞从来没有带他一起外出过,宋然看了眼沈闻飞的神色,心虚地低声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怪不得,”林睿颔首,“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大家一起出来玩儿啊。”   宋然受宠若惊,这是沈闻飞的朋友,他也可以跟他做朋友吗?   沈闻飞眉头微微蹙起,林睿已经拿出手机来了,宋然不会拂沈闻飞朋友的面子,紧张地添加了林睿的号码。   林睿似乎很喜欢笑,清雅的面容搭配这样的笑容,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他看着宋然,晃晃手机,“再联系。”   宋然只把这当成一个小插曲,但敏锐地注意到沈闻飞的情绪有些低压,他以为是沈闻飞不满他这样接近他的朋友,等林睿一走,连忙小声道,“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请了家政工的话,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沈闻飞闭了闭眼,余光扫到走远的林睿,语气冷冽,“离他远点。”   宋然不明所以,“为什么?”   林睿看着很好相处的样子。   沈闻飞沉默两瞬,已经有人在喊他了,他看一眼宋然,“回去吧。”   宋然难掩失落,其实他很想跟沈闻飞一起漫步校园,但他知道那只是他的奢望,沈闻飞不缺他一个朋友,更不缺一个做家政工的朋友。   晚上宋然就收到林睿的消息了,约他周末一起出去滑冰。   宋然很实诚地表示自己不会,林睿说可以教他,但真正让宋然答应下来的,还是闻飞也去四个大字。   他那时迫于想知晓上了大学时的沈闻飞是什么样的,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了。   等见到坐在书桌前画草稿的沈闻飞才知道后悔。   宋然支支吾吾把事情给说了,沈闻飞听罢,脸色冷凝,看不出生气与否,最终只是道,“那天跟着我,别乱跑。”   他察觉到沈闻飞好似对林睿有种说不出来的排斥与敌意,不知二人是否曾有过矛盾,但没好意思问出口,听见沈闻飞肯带上他,欣喜爬上眉梢,连连点头。   周末宋然跟沈闻飞出了门,这还是他来B大后第一次跟沈闻飞并肩走在路上,宋然高兴得过了头,走在路上脑袋都险些撞上前头的树枝。   沈闻飞有点无奈,拉了他一把,将他扯到身边走着,宋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咬着唇不住地窃喜。   两人抵达溜冰场,沈闻飞去购置护具,宋然在一旁等着的空挡,林睿就凑了上来。   “又见面了,”林睿眉眼弯弯,“待会我教你滑冰吧。”   在拿护具的沈闻飞动作一顿,相识的人也已经都围了上来,有个女孩语气软软地请沈闻飞教她,沈闻飞不置可否,宋然不想女孩子难堪,也怕他为难,答应了林睿的提议。   沈闻飞撕护腕的力度有点大,滋啦一声,很是刺耳。   他把护具丢给宋然,“戴上。”   “你是第一次滑冰,可能不太会,我来吧。”林睿不由分说就开始拆护具要给宋然戴上。   宋然与他不过见过两次面,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殷勤,连忙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转眼沈闻飞已经进了溜冰场,身边还跟着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进场就吸引了众多目光,果然不管到哪里,沈闻飞都是焦点,宋然望着他的背影,心口无端地开始发涩。   在林睿的指导下,宋然到底还是自己穿戴好护具。   他确实是第一次来溜冰场,别说滑冰,连站稳都成问题,一到场上,他就条件反射去找寻沈闻飞的身影,他从来不知道沈闻飞也会滑冰,姿态恣意地在溜冰场里穿梭着,轻轻松松转个旋就定在了原地,隔着人群遥遥与他相望。   林睿的身影挡住他的视线,他只好黯然地收回目光,由林睿搀扶着在溜冰场里一点点挪动着。   他很怕摔倒,浑身紧绷得不行,还没有开始学就已经退却,“要不你先去玩吧,我站一会也没关系的。”   “那怎么可以,”林睿漂亮地回身,“都说好要教你了,你不介意我扶着你的腰吧,这样更能保持平衡性。”   宋然不懂什么滑冰,愣愣地说好。   林睿的手就搭了上来,牢牢地在他腰上圈住,几乎是把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离得太近,宋然很不自在,“要不还是......”“你跟闻飞是高中同学吗?”林睿打断了宋然的话。   宋然听他说起沈闻飞,也不动了,由他搂着往前带,“是。”   “闻飞是很优秀的人呢,我们学院不知多少女孩子暗恋他,可能不久就能带女朋友给你认识了。”   宋然眼神暗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挺好的......”他话落,整个人突然往旁边倒了一下,林睿伸手把他按在护栏上,语气轻快地道歉,“不好意思,没扶稳。”   宋然被林睿圈在胸膛与护栏中间,看起来就像是林睿在抱他,他不适地想要离开,又不敢太大动作冒犯了林睿,急得脸都红了,“没事,我......”“宋然,跟我来一趟。”沈闻飞的出现及时解救了他。   宋然连忙推开林睿,也不顾自己会摔倒了,猛地往前滑了一步,好在沈闻飞稳稳当当地抱住了他,他一颗提着的心也因为沈闻飞的触碰而回归原地。   沈闻飞说,“学长,我带宋然说点话。”   林睿饶有兴趣看着缩在沈闻飞怀里的宋然,“去吧,宋然我们下次再见。”   宋然正想回应,沈闻飞已经拉着他的手走出溜冰场。   脱下溜冰鞋,宋然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想跟沈闻飞分享方才学滑冰的不易,抬眼却见到沈闻飞阴恻恻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见到沈闻飞这样的神情,就像是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一时间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沈闻飞看了他半晌,沉声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宋然有点打怵,“我......”“算了,”沈闻飞捏捏自己的眉心,“你先回去吧。”   短短几天,已经是沈闻飞第二次让他回去了,好似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宋然愣了瞬,心口酸酸涨涨的,垂眸嗯了声。   见他这样,沈闻飞扫过他的腰,语气更厉,“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继续被林睿......”话音戛然而止,宋然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只当沈闻飞不喜欢自己掺和进他的交际圈,失落地摇摇头,“没有,我现在就走。”   他起身,越过沈闻飞,被沈闻飞扯住了手腕。   沈闻飞只是静静地注视了他半晌,又慢慢地松手,仿佛这个挽留的动作只是心血来潮。   宋然不再多待,快步离开了溜冰场,一股酸气直冲鼻尖。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跟沈闻飞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作者有话说:小沈不是在吃醋就是在吃醋的路上...(下章回忆收尾) 第28章   自从溜冰场那次后,沈闻飞和宋然有过小段时间的冷战,说是冷战,也不全然,沈闻飞本来就寡言少语,他不开口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宋然消沉了几日而已。   等宋然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两人又恢复如初。   宋然依旧兢兢业业地做着他的家政工,无微不至照顾着沈闻飞的起居,唯有不同的是,林睿多次给他发信息约他出去玩,宋然不擅言辞,林睿盛情难却,他无法,只得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再告诉沈闻飞,他心里其实很担心沈闻飞也会看不起自己,误会他硬是要融入不属于他的生活圈子,但他实在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别人的邀请。   只是出去跟林睿见一面而已,沈闻飞应该不会介意的。   他跟林睿约在一家休闲餐厅喝下午茶,从谈话中,宋然得知他读大三,是学生会的干部,沈闻飞是他部门里的委员。   宋然很好奇沈闻飞在学校都会做些什么,三句话不离沈闻飞,林睿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聊,气氛倒是轻松,只是期间谈话一半,林睿说对面说话不方便,坐到了宋然的身边。   两人手挨着手,宋然不大自在,但林睿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亲密的动作,他便悄然地往旁边挪了下。   屋外的天已经很冷了,圣诞节就快要来临。   林睿搅动着透明玻璃杯里的奶茶,拿手撑着脑袋,歪头笑看宋然,“平安夜有约吗?”   宋然微怔,他很少过节,对于圣诞节这类节日也并没有多大期待,只是不知道那日沈闻飞会不会有安排,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林睿一双桃花眼弯起来,“那晚我们学生会跟其它部门有联谊,想必闻飞也会去吧,你就不好奇吗?”   宋然在林睿的眼神里无所遁形,他当然好奇,可想到上次溜冰场的事情,还是摇摇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人,还是不了。”   林睿无所谓道,“那有什么,你如果不想参加联谊,我可以带你在我们学校逛逛,平安夜学校有活动,还挺有趣的。”   宋然还是踌躇不定的样子,林睿眼睛微眯起,抛出个重磅炸弹,“听说那天有女孩子会跟闻飞表白。”   宋然登时瞪圆了眼,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连喉咙都有粘连感,“是吗?”   “去看看吧,你不说,我也不说,闻飞不会知道的。”林睿凑近了点,注视着宋然白腻的脸颊,儒雅的脸挂上莫名的笑容。   宋然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   回程时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可是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会是谁跟沈闻飞表白,沈闻飞会不会答应呢?   那一定是跟沈闻飞一样优秀的人,也是他望尘莫及的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沈闻飞有不寻常的心思的呢?是见到羽毛球馆里沈闻飞的矫健英姿时,是沈闻飞将发烧的他背回家照顾时,还是沈闻飞带着一纸合同把他从红姐那里赎回来时,亦或者,其实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注定要为清冽冷淡的少年动心?   喜欢沈闻飞的人那样多,有炙热的太阳,有璀璨的星光,也有馥郁的玫瑰,奔放的扶桑,而他只是尘泥里开出的一棵不起眼的纤细绿草,拿什么去跟他难以比肩的人作比较?   喜欢上天边皎洁的银月,大抵到最后只能落得无疾而终四个大字。   他不敢妄想。   ——沈闻飞推开会议室大门时,已经有两个同学在里头等待着。   他颔首跟二人算是打过招呼,找个地方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没有完成的作业。   半晌,两个女生来到他身边,像是经过好一阵犹豫似的,开口道,“那个,闻飞,我们有件事想告诉你,但是你听了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   沈闻飞眼里闪过些许讶异,点了点头。   “我男朋友跟林睿学长是一个宿舍的,他跟我说,林睿学长好像跟你的朋友有来往,而且.....”女孩子有点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男朋友说林学长打算在今晚带你朋友去开房来着。”   沈闻飞神情骤变,他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女孩子第一次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更觉得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对的,气愤道,“你也知道林学长他私生活比较......不太好,我怕你朋友被骗,所以还是请你提醒你朋友一声,”说完,她双手合十,再次嘱咐道,“别说是我说出去的。”   沈闻飞勉强压下眉眼的戾气,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继而盖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就走。   他一路来到林睿常在的办公室,正巧里头只有林睿一人,沈闻飞没有收敛周身的骇气,快步走到林睿面前,把林睿吓了一跳,“闻飞,你这是.....”沈闻飞素日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但此时语气冷厉如喧嚣的风,过境寸草不生,“林睿,我只警告你这么一次,宋然不是你猎艳的对象,如果你再胆敢肖想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睿顿时明白沈闻飞气势汹汹是为哪般,他看着沈闻飞冷峻的五官,有些心虚,但还是反问道,“你凭什么阻止我跟宋然来往,他又没有对象,我追他天经地义......”“他有。”沈闻飞斩钉截铁打断他的话。   林睿表情一僵,“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晚。”   沈闻飞狠厉地瞥了林睿最后一眼,不顾林睿还想开口,径直离开。   屋外寒风凛冽,天边夕阳璀璨,还有不到两小时天就会暗下来,倘若不是他提早得知,宋然是不是还傻乎乎地被骗得团团转。   是不是无论谁对他好,他都能对别人露出笑容?   沈闻飞咽下喉咙里的涩意,翻出手机,按下熟记于心的号码。   ——宋然接到沈闻飞的电话,听说沈闻飞要跟他过平安夜,高兴得直接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沈闻飞语气的变化,一心被这个消息给淹没,半晌才想起来跟林睿说一声不能赴约,可是消息发出去,却发现他已经被林睿拉黑了。   宋然盯着红色的感叹号迷茫了好一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得林睿不快,让林睿连朋友都不跟他做,但这点难过还是不能抵挡过要跟沈闻飞一起过平安夜的欣喜,很快就翻篇。   七点半,宋然准时出门,他穿了米白色的羊绒外套,裹了大红色的围巾,远远看着,整张绯白的脸都被柔软的布料包起来般,沉得他愈发唇红齿白。   街道上都是出来庆祝平安夜的人,店面播放着圣诞节的歌曲,一派欢乐。   宋然赶到约定地点时,天空竟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路人纷纷高兴地拿出手机拍照,这么多的人,宋然一时间有点迷失方向。   温柔的女声在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宋然没怎么注意,只听见了Christmas的字眼。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去,眼睛猝然发亮,沈闻飞正站在他身后,汹涌人潮里,宋然眼里只剩下了这张冷峻的面容。   “闻飞......”宋然惊喜地喊。   沈闻飞却深深看着他,在人来人往中,在人声鼎沸里,忽然伸手捂住了宋然的耳朵。   宋然有点茫然,但没有阻止沈闻飞的动作,略带腼腆地朝沈闻飞笑。   歌声还在继续流淌着。   Every time we say goodbye每次我们说再见的时候There is something breaking deep inside内心深处总有一些一些伤感I tried to hide my feelings to keep myself controlled我想收起我自己能够控制的感受But somehow I can not deny what is deep inside my soul但是我不能否认那些深埋在我灵魂深处的东西......凛冽的风中,飘飘洒洒的细雪里,沈闻飞一寸寸看着宋然的眉眼,像是要永远把他锁在自己的瞳孔深处。   周遭是不断行走的路人,欢歌笑语。   沈闻飞蔷薇色的唇张了张,宋然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眨眨眼。   ......I dot know how to stay alive我不知道怎么样去活下去Without your touch without you by my side没有你的感动,没有你在我身边Just like the desert is always waiting for the rain就像沙漠在等着雨水的滋润Oh baby, I wish the holy night would come again我希望这样圣洁的夜晚又会来临......沈闻飞松开捂住宋然的耳朵,干冽的音色如细雪一般飘进了宋然的耳朵里,“圣诞快乐。”   原来他说的是这四个字吗,宋然弯了眉眼。   沈闻飞乌眸里似藏有深海,“宋然,能为我做任何事吗?”   有那么一瞬间,宋然看着沈闻飞的眼睛,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回答,他只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是趋光的飞蛾,注定要扑火。   ......I need you tonight今晚我需要你Its Christmas in my heart我心里的圣诞节When I am with you就是和你一起的时候No matter where we are or what we do无论我们在哪里,无论我们做了什么Its Christmas in my heart这就是我心里的圣诞节......在这样一个温馨浪漫的平安夜,宋然拥抱了他心中高高在上的银月。   窗外雪愈下愈大,他却融化在沈闻飞的怀里。   原来看似冰冷的月亮也有滚烫的温度。   也是从这一晚开始,他跟沈闻飞再不如从前那般纯粹,夹杂了不可言说的肉。欲,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关系。   但他心甘情愿被幽禁在皎洁的月光里。   作者有话说:闻飞和小然性格都有缺陷,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最配的。   歌曲是《Christmas in my heart》,也是闻飞隐晦的表白。 第29章   宋然整个人蔫了两天,做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他以为严鸣不会再跟他联系,已经做好了失去严鸣这个朋友的准备,结果在第三天,竟然收到了严鸣的消息。   想必是深思熟虑后才给宋然发的,很简短的一句,“我们能谈谈吗?”   宋然看着这句平平无奇的话,一时间感慨万千。   严鸣确实是他这些年遇到的不可多得谈得来的对象,平心而论,严鸣大方爽朗,又充满着他向往的朝气,他不想跟严鸣断了来往。   他没有答应严鸣外出见面的邀约,趁着沈闻飞不在家,跟严鸣打了通电话。   两人沉默了好几秒,严鸣率先打破了沉寂,语气与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开口就给宋然抛了颗重磅炸弹,他说,“然哥,你有想过离开他吗?”   宋然因他这句话怔愣半晌,久久没有回答,掌心甚至因此冒出了细汗。   他是多么渴望留在沈闻飞的身边,怎么会主动想要离开呢?   “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不像普通的雇主”他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宋然曾经的措辞,“没有一个雇主会这么对自己的员工,不让你跟其他人来往,也不让你接触外面的世界,然哥,也许我没有立场劝你,但作为朋友,还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宋然安静地听着,一颗心像被高高抛上天,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地戳破他跟沈闻飞这段关系中的病态,他紧张地嗫嚅着,“小盐......”“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其实我也是想了很久才跟你说这些话的,”严鸣沉吟道,“也许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时之间很难做出改变,可是如果你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跟社会完全脱节,然哥,我不怕你骂我,跟你相处这半年多,我觉得你不像二十七岁的人,我身边的朋友,也有内向的,可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宋然盯着桌子上的玻璃瓶,里头倒映出一个扭曲的自己。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工作那么多,不一定非要栽在他身上的。”说到这里,严鸣的语气已经染上焦急。   宋然却仍沉默着,他是被养在玻璃缸里的鱼,所见的世界只有缸外小小的天地,还没有跃出去,就已经被天地间的风浪吓退,可他还是感激严鸣跟他说这些话,不愿拂了严鸣的好意,低声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严鸣松了一口气,这才恢复松快语调,“然哥,我跟你说这些,你千万别生我的气,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这样的。”   宋然听见严鸣还愿意跟他做朋友,眼睛有点发热。   严鸣又跟他说了这两日发生的趣事,宋然偶尔附和两句,不知不觉间半个小时过去。   挂电话前,严鸣再三道,“然哥,你如果考虑出来工作,一定告诉我。”   宋然重重颔首,“好。”   他呆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理不出清晰的思绪,好半天才想起来已经快到沈闻飞下班的时间了。   这两日,他跟沈闻飞交流少得可怜,那天沈闻飞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戳伤了宋然仅剩的渺小的自尊,虽然事后沈闻飞跟他道歉,但依旧像根刺一般扎在了宋然的心里。   在沈闻飞看来,是不是无论谁给钱,他都能无限地把自己交出去。   可明明让他如此甘之如饴追寻的,从来都只有沈闻飞一个人。   晚餐叫的酸菜鱼,宋然已经两天没下厨了,他提不起那个精神,沈闻飞也不会强求他一定要准备一日三餐,两人面对面沉默地吃着鱼片,气氛冷凝。   尽管如此,在见到沈闻飞的瞬间,宋然就打消了出去工作的念头,七年的时光,让他习惯了这样安逸且单一,只围着沈闻飞打转的生活,而且一旦他有这个想法,他与沈闻飞就不可避免地会走到尽头。   他仍不愿离开沈闻飞的身边。   饭桌上,宋然给沈闻飞夹了片无骨鱼肉,两人眼神交汇时,沈闻飞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宋然,”沈闻飞打碎了屋里的冰冷,带来一个消息,“秦故要结婚了。”   乍一听秦故的名字,宋然惊喜地抬起头,“什么时候?”   “下午刚给我发的电子喜帖,”沈闻飞把手机拿出来,将页面对准宋然,点开链接,“婚期在四月十八日。”   宋然看着不断变换的页面,手机屏幕里,秦故西装革履,一如当年的清爽,而照片里穿着婚纱的女人容貌艳丽,趴在秦故肩膀上巧笑嫣然,实在是羡煞旁人的佳偶。   七年前他随沈闻飞到B大后,刚开始还是与秦故有断断续续的来往,但正如宋然所猜测的那般,随着两人的生活圈子愈发遥远,年少的交情也跟着岁月变得平淡,两人的联系除了逢年过节打个招呼,与断了没什么区别。   可他还是衷心为秦故高兴。   宋然由衷笑道,“真好啊。”   正是说着,放在一旁的手机也传来了信息,宋然紧张地打开来看,竟是秦故也给他发了请帖,附文——宋然,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宋然眉梢都染上喜色,瞬间驱赶了方才萦绕在屋子的愁绪,他把屏幕转向沈闻飞,“秦故也给我发了。”   沈闻飞看着他的笑脸,一时晃神,道,“我们可以一起去。”   宋然鼻头酸了酸,这两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他素来是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沈闻飞朝他抛出一点甘露,他就能起死回生,他吸了吸鼻子,朝沈闻飞点点脑袋,又回复秦故,“恭喜你,我会去的。”   秦故的这桩喜事像一场及时雨,让沈闻飞和宋然降至冰点的关系枯木逢春。   两人不由得回忆起年少的时光来,宋然那几年除跟沈闻飞和秦故这两个人交朋友外,最铭记于心的就是他抽奖得到的手机,如今说起来,都能感受到那时的惊喜,他眉眼弯弯,语气轻柔,“那是我三年来最幸运的事情了,手机我现在还藏在柜子里不肯丢呢。”   沈闻飞颔首,“我记得,秦故说我们的手机是同款。”   “是啊,我也觉得好巧。”宋然的笑容骤然凝了一瞬,看着神色自若的沈闻飞,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心头。   末了,又暗笑自己自作多情,那时候他跟沈闻飞关系浅薄,他怎么会产生手机是沈闻飞刻意安排的错觉呢?   宋然回忆起往昔,五脏六腑都活跃起来,他想,如果当日他不是跟着沈闻飞到B大,他和沈闻飞的关系,大抵就会像跟秦故那样渐行渐远,如果幸运的话,沈闻飞还能记得他这个朋友,而绝非像今时今日一般,他仍能与沈闻飞有如此亲密的联系。   他暗暗地庆幸起来。   两人吃过饭洗漱完蜷在沙发里看不知名的电影,心思却并不在大屏幕上。   半晌,沈闻飞伸手搂过宋然,把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中,轻叹道,“和好吧,宋然。”   这是沈闻飞难得的低头,以往不论哪一次,都是宋然忍不住先朝沈闻飞示好。   宋然眼底猝然发热,把自己深深埋入沈闻飞的气息里,闷闷地嗯了声。   渴望与爱恋会让人失去自我,是他甘愿以这样的身份待在沈闻飞身边,怨不得别人。   再等等吧,心里有一个声音响起,如果真到不得不分道扬镳的那日,他会离开的。   作者有话说:秦故返场限定。 第30章   沈闻飞和宋然提前三天回A市参加秦故的婚礼。   四月是沈闻飞母亲的祭月,沈闻飞抵达A市的第二天,捧了母亲最爱的黄木香到墓园祭拜。   沈母离世时,沈闻飞十四岁,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林梦尚存人世时,家里永远有大大小小不停歇的争吵,因为父亲沈望山在外另觅情人。   沈家夫妇青梅竹马长大,相识于少年,又是门当户对,早早就定情,携手打拼事业,将沈氏的公司运营得风生水起,而立之年结婚并生下独子沈闻飞,在外人看来,是一段佳缘。   随着事业的崛起,沈望山所接触的圈子也愈发广泛,见惯了纸醉金迷,便不再满足于平淡的生活,学着一些合作伙伴在外头包养起了红粉佳人,本是瞒天过海,但林梦并非寻常女子,通过蛛丝马迹找出了沈望山在外的私宅,与沈望山大吵特吵,闹得鸡犬不宁。   她几十载人生,大半都有沈望山的陪伴,从青春靓丽的少女到嫁做人妇,沈望山在她年岁里有不可磨灭的痕迹,她不信曾一心爱恋她的丈夫当真能与她再无一丝情分,纠纠缠缠又是七八年,至死都没能换回丈夫的回心转意。   林梦是乳腺癌去世的,沈闻飞亲眼看着她咽气,凑到她耳边去听,仍能听见她孱弱却又执着的语气,她在喊沈望山的名字。   可她心心念念的丈夫却狠心到来看她最后一眼都不肯。   倘若林梦能早日看清她与沈望山的婚姻早已没有回旋之地,也不至于落得惨败收场。   重情之人,越表现得在乎,便输得越惨。   母亲无数次的问句仍响彻耳边。   “闻飞,你爸爸今晚又不回来吃饭吗?”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男人一旦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就会变心吗?”   “闻飞,妈妈好痛,你打电话让爸爸过来好不好?”   如此狼狈不堪,可怜又可悲。   沈闻飞把黄木香放在墓碑处,看着照片上容貌清丽的女人,又想起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痛哭流涕的身影,沉默许久。   墓园清冷,春雨飘飘,带着微微的寒意。   半晌,沈闻飞缓缓站起身,似叹息,似绝决,“妈,我不会是你。”   丝丝缕缕的春雨落在沈闻飞的衣物上,连带着眼睫都挂着缱绻的水汽。   他转身出了墓园,宋然撑着伞站在车旁踌躇不前,见到他后,神情柔软地上前为他撑伞,“闻飞,下雨了。”   沈闻飞接过伞,回头望了凄清的墓园一眼,垂眸,牵住宋然的手,“走吧。”   雨愈发大了,凉意席卷而来。   他不愿成为像林梦一般,为了挽留岌岌可危的感情而苦苦纠缠的可怜痴情人,却仍不知,正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等幡然醒悟时,才惊觉为时已晚。   ——沈闻飞在A市有一处落脚点,毕业后有一年多的时光宋然跟他在这里生活。   明日他们就要去参加秦故的婚礼,因此正在准备份子钱,红包已经备好,来之前宋然放在行李箱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有点郁闷地问沈闻飞,“你有没有看到红包啊?”   沈闻飞正坐在沙发上擦拭半干的头发,闻言抬眼道,“找不到就算了,你那份跟我一起。”   宋然气馁地合上行李箱,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出门买新的也还得及,便嘟囔着,“不知道商场有没有?”   沈闻飞起身把宋然推进卧室,将他按在床上坐好,说,“别折腾了。”   宋然只好作罢,心里还是疑惑,他分明出门前检查了两次,确保无误他的红包放在了行李箱里,却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等回C市再找找看放在哪里好了。   两人作息都很规律,加上明天要开一个小时的车去酒店,十点就熄灯睡觉。   因着客房没有收拾出来,两人这几晚都是睡在一起,宋然起先还担心沈闻飞会睡不着,但看着第二天沈闻飞神清气爽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翌日傍晚五点,两人准时抵达酒楼。   婚礼定在酒楼的三楼,一路上都是来参加秦故婚礼的宾客,这是宋然第一次参加婚礼,不由得有些兴奋与好奇。   两人一到三楼,就见到了正在门口迎客的秦故,穿着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帅气逼人,他也见到了沈闻飞和宋然,露出了熟悉的璀璨笑容,三两步上前,喜道,“闻飞,宋然,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秦故不知宋然给沈闻飞做家政的事情,二人也不说破,沈闻飞拿出鼓鼓囊囊的红包,递出去,“恭喜,这是我和宋然的份。”   多年不见,秦故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接过红包调侃,“别人都是夫妻才随一份,你俩倒好,就一个红包,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   宋然被闹了个红脸,慌张地去看沈闻飞,沈闻飞神色自若,没有被冒犯的模样,他暗暗松口气,解释道,“我的红包落在家里了,秦故,新婚快乐。”   “宋然,”秦故一掌拍在宋然的肩膀上,喜上眉梢,“我们两个可有好些年不见了,今晚一定把你灌趴下。”   沈闻飞轻轻拍了下秦故的手腕,“怎么还改不了动手动脚的毛病?”   “碰一下怎么了,我跟宋然认识的时间可不比你的短。”他嘿嘿笑着,有朋友在喊他,“你们先进去坐着,我待会过去找你们敬酒。”   沈闻飞和宋然被他的喜气感染,不由得相视一笑,进了大厅报了名字,有礼仪小姐带他们去入座。   秦故把他们的位置安排在了亲属之后,靠近台面的第二排,显然把他们当成了至交好友,宋然很是感动,没想到秦故还这么念着他们年少的情谊。   这一桌都是秦故多年好友,有两个是A中的,一眼就认出了沈闻飞,随即跟沈闻飞交谈起来。   宋然倒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他看着布置华丽又不失温馨的会场,由衷高兴。   沈闻飞抓了把喜糖放在他面前,低声道,“没那么快上菜,吃一点。”   宋然抬起亮晶晶的眼,轻轻颔首,还没有吃糖,便觉得嘴里已经有了甜味。   众人又跟宋然说起话来,可惜宋然社交经验少得可怜,只会一味地回答问题,渐渐的,大家就又都把目光放到了沈闻飞身上。   半个多小时后,司仪开始主持婚礼,大屏幕播放秦故和新娘的照片视频,随着煽情的音乐,秦故在台面上与新娘交换戒指并拥吻后,竟一把将新娘抱了起来,朝宾客喊,“我有老婆了,还没有的抓紧时间找啊!”   一句话惹得众人又哭又笑。   宋然眼圈也有点发热,看着秦故脸上幸福的笑容,吸了吸鼻子。   等秦故的酒敬到他们这一桌时,秦故满脸红光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他饮了酒,对沈闻飞和宋然道,“你俩也抓紧找,我等着给你们随份子钱。”   宋然暗暗看了眼沈闻飞,沈闻飞把红酒一饮而尽,接了秦故的话,音色清冽,“借你吉言。”   喝进去的酒忽而变得有点苦涩,他不禁想,沈闻飞也会结婚吗,会跟谁呢?   他怕秦故起疑,也学着沈闻飞笑了笑说,“会的。”   秦故一把搂过宋然的肩膀,八卦道,“这些年难道就没有喜欢的,再不为自己打算就奔三了,来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介绍。”   沈闻飞把他缠在宋然肩膀上的手拿走,难得无奈道,“别瞎掺和。”   “怎么是瞎掺和,哦,对了,”秦故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你沈工也是孤家寡人,不过给你找对象有点难度啊,我还是先解决宋然的人生大事比较好。”   他说着,又去缠着宋然,“说啊,喜欢什么类型的?”   宋然脑海里浮现一张冷峻的脸,也许是酒喝得急了,耳尖微微发红,支吾道,“好看的......”秦故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是颜控,我看这场子里就没比闻飞好看的,要不你俩凑一对得了,省得我费心思。”   宋然吓得呼吸都一凝,以为秦故看出点什么来了。   “开个玩笑,”秦故的神经从头粗到尾,“等我物色到合适的人再联系你,你就等着吧。”   说到这里,他才端着酒杯继续去下一桌敬酒。   宋然局促地坐下来,心脏砰砰砰乱跳。   听见沈闻飞问他,“好看吗?”   他慌张地抬眼,像被捏住后颈的猫,沈闻飞目光如炬,“我说会场。”   “哦,哦,”宋然呆呆地点了点脑袋,半晌嗫嚅道,“好看。”   他看见沈闻飞笑了,犹如春风化雪、腊月花开,心里又补充一句,你也好看。   作者有话说:秦故:看似钢铁直男实则下凡牵红线的月老,我称为沈宋大媒人。   小沈:红包我藏起来了,我要跟老婆随一份,并对老婆进行美色攻击。 第31章   参加完秦故婚礼的第二天,宋然听见沈闻飞跟自己的父亲在打电话。   透过卧室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声,沈闻飞的音色沉如水,仿佛对面是什么陌生人,宋然不是故意偷听的,只听到了要回去了之类的字眼,应该是沈望山要见沈闻飞被拒绝了。   其实宋然一直不知道沈闻飞为什么会跟家里的关系如此僵硬,当年沈闻飞之所以到A中读书,他后来自个猜想,大抵是沈闻飞不肯接受家里的安排,这才凭借中考成绩直接入读A中。   再后来,沈闻飞大学毕业,学校给了他保研的名额,在外人看来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却破天荒地拒绝了,早早进入了工作,那阵子沈望山频繁给沈闻飞打电话,家里要安排他出国深造,沈闻飞一概拒绝,也没有回到沈家,而是接受了一家国内知名工程公司的offer,顺风顺水走到了今日。   其实宋然也曾想劝沈闻飞继续往上读,即使他本科的学校已经足具含金量,可犹豫许久,到底找不到立场,又或许他也存了不该有的私心,知道沈闻飞一旦出国,他绝不可能再跟着去,定然会与沈闻飞定然断了联系。   沈闻飞虽然年轻,但能有今日成就,全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至少宋然跟他结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沈闻飞依靠家里的力量去做任何事情。   他心不在焉地收拾返程的行李,悄悄竖着耳朵听卧室里的动静,一件衣服反反复复折叠了好几次,里头才安静下来。   每次沈闻飞跟父亲通完电话,脸色都不会太好看,这次亦是如此,宋然看着走到客厅去倒水喝的沈闻飞,步履少见的浮躁,眉目隐隐有郁气,喝了小半杯冷水才把周身的锐利给压下去,察觉宋然在看他,他精准地把目光定位在弯腰的宋然身上。   宋然佯装不知,将行李箱拉好站起来,欲盖弥彰地摸了下鼻子,没话找话说,“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沈闻飞已然恢复冷静,颔首转身去厨房洗杯子。   宋然悄然松口气,走进卧室去帮沈闻飞收拾行李,他把衣服都叠好放进行李箱,怕落下什么,又拉开了床头柜,柜子一开,微愣住,只见他不翼而飞的红包正安安静静躺在四方格里,他有点疑惑地把红包抽出来,正想询问沈闻飞,一回头就发现站在门口神色莫测的身影。   “这个,”宋然面带迷茫,“怎么会在这里?”   沈闻飞默了几秒,“是不是你自己忘记放在柜子里了?”   “不可能,我放在行李箱的,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宋然笃定地摇摇头,又嘟囔道,“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沈闻飞走过来,抽走了他手中的红包丢进行李箱里,淡淡道,“有时候忘记也是常情。”   宋然还想说什么,但秦故的婚礼已经过去了,现在找到红包也无济于事,也就不跟沈闻飞争辩,只是心里难免飘了几朵疑云,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沈闻飞。   沈闻飞坦荡荡的模样,“你怀疑是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宋然急得音调都拔高了。   沈闻飞跟着他在地毯上坐下来,眉心萦绕的郁色如风吹乌云渐渐散去,他垂眸笑了下,忽然伸手勾住宋然的脖子,低声道,“做吧。”   宋然还沉浸在红包的事情里没能出来,听见沈闻飞的话愣了愣神,半晌脸蛋才一点点发烫,喃喃道,“现在是白天......”窗外照进来的浅薄日光在宋然绯色的脸上镀了一层璀璨的光,愈发动人。   沈闻飞情难自禁地含住宋然丰润的唇瓣,音色夹杂着暧昧水声含糊地传出来,“又不是没有过。”   宋然彻底忘记了红包这一茬,跟沈闻飞在青天白日里沉溺于缠绵悱恻的情。欲里。   ——因着秦故的婚事,沈闻飞和宋然之前那点矛盾烟消云散。   两人回C市后,日子依旧跟从前一般平淡且无波地行走着,只是宋然偶尔会忍不住思考一些问题。   想他跟沈闻飞究竟能走到哪一天,想沈闻飞有朝一日会不会结婚。   那天沈闻飞给秦故的回答模棱两可,是不是代表沈闻飞也有过步入婚姻殿堂的打算?   他从来没有担忧过类似的问题,秦故给他提了个醒,沈闻飞这些年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只要沈闻飞想,多的是愿意跟他结婚的人,这个人定然与沈闻飞旗鼓相当,到了那时,就没有他留下的余地。   沈闻飞会跟什么样的人携手共度余生呢,宋然想象不出来,只要想到沈闻飞会结婚的可能性,他的心脏就像被灌入腌制了十年的老陈醋,咕噜咕噜地直冒酸泡。   不过这些都是宋然的遐想,毕竟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看过沈闻飞跟谁交往,若硬要说起来,沈闻飞自始至终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这个认知又让宋然忍不住飘飘然,可转念一想,他跟沈闻飞关系不清不白,也算不上有什么独特性。   关于沈闻飞结婚的可能性宋然并没有多想,他想得更多的,竟然是自己出去工作的场景。   严鸣的话像一把小钩子,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偷偷跑出来钓宋然一下,勾得宋然心痒痒,他已经给沈闻飞做家政实打实七年有余,外界早已经是天翻地覆,他学历低下,又没有半点儿社会经验,且不懂人情世故,跟陌生人讲话都会结巴,就算出去工作,有什么地方会要他,他又能做点什么?   总不能再像十七八岁时再出去卖烤红薯吧。   宋然一方面渴望着能够改变,另一方面却对未知的世界充满恐惧,踌躇不前,迟迟迈不出去第一步。   而在这时,严鸣无疑给他抛了条极具诱惑力的橄榄枝。   这一个多月,严鸣断断续续给宋然发信息,进退得体,张弛有度,多跟宋然聊的是生活中的琐事以及自己拍摄的作品,就算是提醒宋然找工作的语句也是委婉温和,从来不因为宋然的犹豫而失去耐心。   接到严鸣信息时,宋然正在给阳台的盆栽浇水,春夏交替之际,植物都迫不及待想要汲取新空气,争先恐后地长出一个又一个花苞,他养着的长寿海棠也已经开出了大半的花朵,橙黄色的小花花瓣茂密,长满了一整个花盆,馥郁芳香。   他摸了摸小巧的花朵,听见信息提示声,点开来看,不出意料是严鸣。   “然哥,我认识的朋友开了家摄影工作室,找我做模特,还缺一个人,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宋然的心里也有朵含苞待放的花苞蠢蠢欲动,可他还是下不了决心,放在按键上的手迟迟无法落下。   “两个小时拍一套图,因为是友情帮忙,时薪不高,只有一百块,然哥你别嫌弃啊。”   宋然删删打打,拒绝的话已经快要发出去。   严鸣道,“就当帮帮我吧。”   宋然沉默良久,屋外璀璨的日光照得他有点发晕,他沉默许久,慢慢地删掉了原先的回复,敲打出一个好字,心一横点了发送键。   严鸣一高兴就控制不住给他发语音,青年爽朗的音色夹杂着风灌进来,“然哥,太好了,我真怕你拒绝我,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连后悔的余地都不给宋然留。   宋然跟严鸣约定好了时间,怔然地在阳台站了好半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改变决定,也许他开始察觉到,留给他待在沈闻飞身边的时间不多了,也许是他也想成为更好的人,坦坦荡荡站在沈闻飞的身边。   沈闻飞,沈闻飞,他人生像被这三个字施了咒语,兜兜转转围绕着这个人打转。   但不论如何,春风吹过,被困在冬日的花正以无声的姿态悄然绽放。   作者有话说:小沈,妈妈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老婆要跑路了(小声) 第32章   宋然抵达跟严鸣约定好的地方时,仍有种不真实感。   他心里其实很不安,甚至产生了落荒而逃的想法,但到底已经做出了承诺,他不想成为严鸣眼里的食言者。   他等了小几分钟,抬眼就见到街道尽头一道骑单车前来的身影。   严鸣的头发被风吹得往后扬,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见到宋然后,隔着老远就能见到他露出的阳光笑容,他绕过一颗小石子,稳稳当当地将单车停在了宋然面前,像是一阵清风席卷而来,随即跟宋然打招呼,“然哥,早早早!”   无论什么时候,他好像都充满了活力,就仿若茂密的藤株,有扑面而来的生气。   与他的外向形成强烈对比,宋然越发显得内敛,只是笑了笑说了声早。   严鸣把单车停好,说道,“我朋友就在前面的小公园,我们走吧。”   严鸣的朋友叫许单,上个月开了间摄影工作室,最近忙着宣传双人写真,形象帅气的严鸣俨然成为他的首选,而严鸣唯一的条件是,搭档必须由他自己选,由此联系了宋然。   宋然惴惴不安地跟在严鸣身边,他紧张地道,“我没有拍过这种.....”他很怕自己搞砸,那可太对不起严鸣的一片心意了。   严鸣转了个身,与宋然面对面倒退着行走,盯着宋然的脸,笑得有几分俏皮,“然哥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就是往那儿一站,都不用摆姿势就能出片。”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宋然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   “对,”严鸣停住脚步,宋然险些撞上去,他弯下腰来盯着宋然,“这样笑就可以了。”   小公园的花飘香阵阵,宋然被严鸣这样直白的目光看得微微红了脸,往后退了两步,腼腆地说好。   两人很快就抵达小公园的草地,因着时间还早,公园里没什么人,许单正站在一颗大树下调整设备,他三十多岁的模样,身形微胖,有一张圆脸,一见到严鸣就挥手,“小盐,这里。”   严鸣带着宋然过去,跟两人做介绍。   宋然连忙伸出手,“你好......”许单大笑,握住宋然的手,然后凑上去不重不轻地撞了下宋然的肩膀,宋然从来没有跟人这样打过招呼,愣了一瞬,见到严鸣正笑出了小虎牙,他也跟着傻笑,并没有被陌生人冒犯的感觉,而摸摸自己的肩膀,觉得很是新奇。   设备都已经调试好了,许单的要求很简单,春日双人大片,怎么随性怎么来,他找了个布满爬山虎的墙面,让严鸣和宋然站过去,举着相机,揶揄说,“你们俩就想象是在谈恋爱,现在市场好这一口,我也得蹭个车尾气。”   严鸣看了局促的宋然一眼,笑说,“你这不是让我占他便宜吗?”   宋然连忙摆手,“不会不会......”他是来帮忙的,虽然对摄影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要听取摄影师的意见,算起来,他比严鸣大了六七岁,是他占严鸣便宜才对。   “真的不会吗?”严鸣眼睛微亮。   宋然摇摇头,“我不懂这些,听你们的。”   严鸣颔首,“好,那我就放心大胆地摆姿势了。”   说罢,他直接伸臂揽住了宋然的肩膀,歪着脑袋就是往宋然身上一靠,宋然顿时一僵,他仿若没有察觉,朝许单眨眨眼,“满意不?”   许单咔嚓咔擦两张,诶了声,“宋然,你肢体要放松一点,这照片看起来你们不像谈恋爱,反而像是在玩儿,那什么词来着,”他嘶道,“对,强制爱。”   宋然听不太懂,严鸣笑得往后倒,差点把宋然都捞了过去,连忙站稳身体,“许哥,我请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   许单愁眉苦脸道,“没办法,小年轻喜欢看,我也得赶赶潮流。”   宋然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出声,“什么是,强制爱?”   严鸣难得噎了一瞬,不知道怎么跟茫然的宋然解释,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然哥我们还是好好拍照吧。”   宋然忙不迭点头,在许单的指示下站位,很可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松,即使有严鸣的带动,在镜头前僵硬仍像块木头,许单忍不住挠了挠脸,委婉地说,“要不先歇歇,等你们找找感觉再拍?”   宋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微微怔住,蜷着的手颤了颤。   严鸣看一眼紧绷的宋然,扬声道,“好呀,正好我也有点累了。”   宋然颔首,严鸣走过去看照片,他咬紧了唇,看见严鸣和许单在耳语,却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一时之间紧张又难过,他果然是把事情搞砸了。   就不应该答应严鸣的,想来给严鸣添麻烦了,宋然失落起来。   严鸣看完照片,走过来直接拉着宋然在草地上坐下,仰着脑袋道,“我觉得拍得挺好的。”   宋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一笑。   严鸣的脸镀在阳光里,他侧过脸笑说,“我一次当模特比你差多了,还惹得摄影师生气呢,当时我就想我肯定不是吃这碗饭的,不过这行时薪高,反正我都要兼职,不赚白不赚,然哥,我知道你着急,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然由衷被感动,思来想去,不想再浪费严鸣的时间,抿了下唇小声说,“小盐,我可能不太合适,要不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我不,”严鸣直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宋然,“我就要你。”   在璀璨的日光里,严鸣的瞳孔变成了很漂亮的琥珀色,宋然呼吸微凝,感受到了自己原来是被需要着的。   严鸣歪了下脑袋,可爱的小虎牙又跑了出来,有点孩子气地说,“不要泄气嘛,多试几次才知道自己合不合适,我就觉得你很好......”他顿了顿,往前凑近了点,离宋然只有二十多厘米的距离,眼里承载着热烈的朝阳,“然哥,你真的很好。”   许是气氛太好,许是严鸣的话让宋然颇觉触动,他一时没有躲开严鸣的靠近。   相机咔嚓一声,许单打破了这温情时刻,他叫起来,“很好,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对,对,非常好......”宋然这些年积累听过的好字都没有今天多,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严鸣,慢慢地露出个极为温柔的笑,像是春日里开出的洁白花朵,纯净而不含一丝杂质,“小盐,谢谢你。”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担得上很好两个字,是严鸣让他有了这样的体验。   严鸣目光如火如炬地望着宋然,看着轻轻合动的樱粉一般的唇,忍不住又往前挪了点。   许单的声音让他如梦初醒,他惊觉自己想做什么,连忙往后仰了身体,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异样。   宋然毫无察觉严鸣的变化,还沉溺在被夸奖的欣喜里。   许单对两人坐在草地上谈话的这一幕赞不绝口,把拍摄好的照片给宋然和严鸣看,屏幕里,金黄色的日光洒满绿茵,浸泡在阳光里的两道身影面对面盘腿坐着,清秀青年垂着眸,唇角含春意一般的浅笑,另一俊朗青年微微往前仰着身体,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眼前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正要接吻的恋人。   宋然看了都不免吓一跳,其实他不过在谢谢严鸣而已,可记录在相机里的照片却这么缱绻暧昧。   严鸣拿脑袋轻轻撞了下宋然的肩膀,“看吧,我就说你可以的。”   宋然越发腼腆,“只是误打误撞......”“不经意的美才是最真实的,”许单满意地收了相机,“为了答谢两位帅哥,请你们吃饭。”   宋然却为难起来。   严鸣替他解围,“然哥还有工作要忙,下次吧。”   许单当然不会强求。   严鸣送宋然去打车,宋然还沉浸在这新奇的小半天时间里无法自拔,上车前,严鸣忽然拉住他,语气严肃却不失劝慰,“然哥,我希望下次,你能真正拥有自己喜欢的工作。”   宋然在他炽热的眼神里,心里像是有颗小火苗蹭的一下燃了起来,半晌,才慢慢地颔首。   他从来不知被肯定原来是这样幸福的事情,他以为他不需要这些虚无的东西,却没想到,他原来一直在渴望着,被认可、被夸奖、被需要。   车窗外的场景不断变化,宋然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些东西,他喜欢着的沈闻飞并不能带着他。   作者有话说:小盐挖掘机专场。 第33章   宋然没敢告诉沈闻飞他出去赚外快的事情,特别是当这件事还牵扯了严鸣。   他一直觉得沈闻飞对严鸣应该有什么误会,才会在面对严鸣时露出所有的寒芒,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连着两日,宋然都心虚得不敢跟沈闻飞正眼对视,生怕沈闻飞看出点什么来,他跟沈闻飞这大半年已经冷战过多次,宋然不想再重蹈覆辙,只要他瞒得够好,沈闻飞不会知道他曾出去当模特的。   宋然为什么怕沈闻飞不高兴,一来他爱慕沈闻飞,喜欢一个人,便下意识想要规避跟他可能产生的任何矛盾,不愿与沈闻飞有争执,二来他也仍欠着沈闻飞,撇去还没有还清的欠款不说,这七年多,他的吃穿住行皆是沈闻飞在包揽着,从根本上而言,宋然就已经失去了跟沈闻飞商讨任何事的资格。   拍摄的当晚,严鸣给他转了三百块的账,他看着时隔多年再凭借自己赚取的钱财,即使只有微薄的几百块,也足够让他油然产生一种成就感,给沈闻飞做家政虽然也是工作,但到底还是不同的。   宋然很少会去注意自己账户里的余额,这次却破天荒地看了眼存款。   这些年沈闻飞支付给他工资,家里的支出的费用都是另算,因而宋然几乎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七年下来,竟然也攒了不小的一笔数目。   将近四十万的存款,放在他十八九岁时,是绝不敢想的。   宋然关闭了账户页面,又默默在心里回忆起那张他曾经签下名字的欠款,再有四个月他欠沈闻飞的就该还清了,其实只要他愿意,现在便可以从存款里支出一笔钱,把剩下的两万块结清,可他清晰地知道,他不愿意。   他仍渴求着跟沈闻飞继续生活的日子,哪怕只剩下短短四个月,也会争分夺秒地把握住。   等时限一到,他还能以什么身份留在沈闻飞身边?   宋然不禁怅然若失。   他今天准备做白萝卜炖牛肉,需要炖上三个小时,宋然不再多想,把食材都从冰箱里拿出来。   新鲜的牛肉仍带着血丝,宋然下水洗干净,切块焯水后放进碗里,又削了个白萝卜,找出土砂锅,倒入热水,再将牛肉*进去,加入调香的八角大料和白酒,盖上锅盖开始焖煮,他记好时间,五点半的时候就可以加入白萝卜继续炖,等出锅时牛肉和白萝卜都会炖得软烂可口,一口吃进去连嚼都不用。   沈闻飞夸过这道菜,宋然牢记于心。   趁着炖肉的时间,宋然又里里外外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正是在擦拭着灶台,他就听见了手机铃声。   宋然的人际关系单薄,除了快递和外卖极少会有电话打进来,他赶紧擦干了手,走到客厅去找自己的手机,是陌生的号码。   他没有多想地按下通话键,“你好?”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小然,是你吗?”   宋然猝然抓紧了手机,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念头如潮般涌来,在男人下一句话里得到验证,“我是爸爸。”   他眼前有一瞬的发黑,做梦都没想到十年有余的时间,还能跟宋伟取得联系,他太震惊,也太慌张,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于脑子采取了动作,直接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宋伟会有他的手机号码?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还要联系他?早在宋伟抛下他跟眼盲的奶奶那一刻起,他就当自己没有了这个父亲。   宋然六神无主地站在客厅里,如坠冰窖,下意识想要去找寻沈闻飞给他安全感,可是环顾空荡荡的屋子,才发觉这个屋子里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咬紧了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在铃声再次响起时手脚发软地坐到了沙发上。   那些刻意遗忘的悲痛的岁月,随着宋伟的出现一并闯进他的脑海里。   宋然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用疼痛来保持清醒,手颤抖个不停,又接听了来电。   宋伟在笑,颇有种赖皮的味道,“怎么挂了我的电话呢,能再见爸爸,你不开心吗?”   宋然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他是最为柔顺的人,可此时此刻,在听见宋伟死皮赖脸的声音时,还是抵挡不住熊熊怒火,他想起他十六岁就不得不辍学打工的日子,想起每天担惊受怕高利贷讨债的时光,想起奶奶需要做手术时他的茫然无住,更想起老人家临走前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儿子,一桩桩一件件,即使经过时间的冲刷,仍清晰地抵达到他眼前。   他瞪着眼,坚决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宋伟诶了声,“小然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爸爸找你也是迫不得已,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宋然被宋伟的无耻气得全身都在抖,“你太过分了。”   他仍想控诉宋伟,可宋伟已经急忙说,“我听说你跟A市那个沈家的独生子在一起了,有没有这回事?”   宋然猛然站起来,牙齿都在打颤,宋伟怎么会知晓他跟沈闻飞的事情?   “我最近手头有点拮据,你的小男朋友,家里那么有钱,不如让他帮帮爸爸吧。”   “宋伟!”宋然忍无可忍,在提起沈闻飞时,难得地露出了浑身的刺,直呼亲生父亲的姓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跟儿子叙叙旧,让儿子尽孝......”宋然听不下去了,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手抖着把宋伟的手机号码拉黑。   他头晕目眩站在客厅里,不敢相信失踪了十年多的父亲联系他,竟然是为了跟他拿钱。   宋伟害得他还不够吗?从宋伟抛下老幼的那天起,他就人生就走入了狭小的阴暗巷,再难有见天的日子。   如果不是有宋伟这样的父亲,他本该跟大部分同龄人一般去上学,不必背负山一般的债务,更不用承担那么多的磨难。   怎么有脸敢再来找他?   宋然疲软地跌坐回沙发,痛苦得指尖都在痉挛。   ——沈闻飞准点下班,跟姜予等同事一起出了办公楼,几人还在谈论设计图稿的事情,一时都未能敲定。   “明天再继续吧。”沈闻飞道。   他是项目的负责人,众人听罢,纷纷做鸟兽散。   今早来得晚,地下车库满了,他和姜予的车子都停在对面的停车场,两人一并前行,谈着工作上的事情,过了马路,沈闻飞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说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姜予看见他的脸色骤变,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这条商业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间摄影室,为了揽客,把一张巨大的海报张贴在了门口的玻璃。   海报上,两个青年以极为亲昵的姿态对坐着,似最为亲密的恋人,画面很是美好。   很快姜予就发现了端倪,咦了声,“这张照片上的人,有点像宋然?”   沈闻飞五官绷紧,跟姜予说了声不好意思,几乎是有点失态地往摄影室的门口走去。   他站定在海报面前,宋然柔和的侧脸精准地打入他的眼帘,而面对与他含情脉脉相望的,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严鸣。   单从照片上来看,暧昧气息浓厚,仿佛两人下一刻就会在阳光下接吻。   有那么一瞬间,沈闻飞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去撕毁海报的冲动,但强大的自制力只是让他五指紧握成拳,看着海报目光森冷得像是利刃出鞘。   许单察觉到外头有人在看海报,乐颠颠地跑出去,却见个极为冷峻的青年浑身抵抗不住的寒意,正阴恻恻看着他挂上去宣传的海报,怕不是来惹事的吧?   “先生,你好?”   沈闻飞望向来人,压下胸口的戾气,“你好,我想请问这张海报是什么时候拍的?”   许单如实道,“五天前,先生你对这种风格感兴趣,我可以......”五天,宋然瞒着他这么久。   “我能买下这副海报吗?”   许单觉得眼前的人不太好惹,犹豫道,“这是我们店面的情侣双人宣传照,给你可能不太方便......”情侣宣传照,沈闻飞默默咀嚼这五个字,胸腔闷痛起来。   “实不相瞒,左边的模特是我的朋友,我想买下来,给他个惊喜。”   “你说宋然?”   沈闻飞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对,宋然。”   许单想了想,到底答应,“我给你包装起来?”   “不用。”沈闻飞冷厉回道。   下一秒,抬手,狠狠将黏在玻璃窗上的海报撕了下来。   抓得太急,他的指甲在玻璃窗上划过,发出极度刺耳的尖锐声,这一声,让他的理智抵达临界点,他把海报抓在手里,用了极大的力度,白皙的手背青筋浮起,把海报抓出了不可逆转的褶皱,不等许单出价,直接扫码转了五千块。   许单吓了一跳,想给他退钱,但沈闻飞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影迅速被吞没在如血的残阳里。   作者有话说:给我醋起来!   ps:朋友们,文章明天倒V哦,从27倒起,看到这里的朋友记得从34开始订阅,别重复订阅看过的哈,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 第34章   宋然失魂落魄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他脑子乱成一团麻线,听见厨房咕噜噜的声音才记起自己在炖肉,连忙起身去看,已经有汤水不断从锅里溢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沾了一手的粘汤,一个不小心手背直接沾到了锅身,疼得他倒吸一口气,手背瞬间就通红一片。   他又连忙去冲冷水,看着厨房里的狼藉,几近崩溃。   很多时候,就是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堆积起来,如同搭积木一样,总要到一个临界点,筑起的高层才会轰然倒地。   手背红得吓人,一抽一抽地生疼,宋然压下眼里不断冒出的酸气,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伤口,麻木地将厨房收拾干净。   等他收拾得差不多时,终于听见大门传来了动静,他顿时像找到巢穴的孤鸟,有了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毫不犹豫地走出去,想要迎接最后能给他带来安慰的归来者。   沈闻飞站在玄关处,沉默地换鞋,宋然注意到他手中抓着一张很大的海报,但此时已经没有心思探究这是什么东西,只是急于想要向沈闻飞求助,艰涩道,“闻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如今能够依靠的人只有沈闻飞,希望沈闻飞能就宋伟的事情给他安抚与建议,更何况,宋伟的言语中还牵扯到了沈闻飞,比起宋伟找上他,他更担心宋伟会招惹沈闻飞。   沈闻飞换好鞋,缓慢地走到客厅,明亮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得以完整地展现在宋然面前,他的声线很冷,像是没有温度的瓷器,“我也有事想问你。”   宋然这才发觉沈闻飞的不对劲,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沈闻飞把手中拿着的海报递给宋然,宋然却生了怯意,不敢伸手去接,他见到沈闻飞如霜如雪的表情,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沈闻飞强势地把海报塞进宋然的手中,眉目冷厉,“打开看看。”   轻飘飘的海报拿在手里犹如千斤坠,宋然已经猜到海报的画面是什么,但还是在沈闻飞的强压下,慢慢打开了海报一角,他见到他跟严鸣的脸出现在照片上的那一刻,眼瞳猝然收缩了下,就像被惊吓到的猫,寒毛都竖起。   他像仍开什么烫手山芋一般把海报丢到沙发上,急得六神无主,“闻飞,我......”沈闻飞却是走过去,重新把海报摊开来,似是在欣赏这张照片,脸色却冷凝如霰,他看够了,又抬眼问紧张的宋然,“拍得不错,找个地方挂起来吧。”   宋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闻飞,分明知道他在生气,却又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以一种极为冷静的态度在撞击人的神经线,他三两步上前,急得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你不喜欢小盐,我只是不想你......”“是啊,你知道我不喜欢他,却还是瞒着我跟他出去”沈闻飞把海报揉在掌心,目光迸发出寒芒,直问宋然,“除了这件事,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没有了,”宋然脸色发白,咬唇承受沈闻飞的冷火,哽咽道,“就这一件。”   他有点怕,现在的沈闻飞就像一座沉睡中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灼热的火浆。   半晌,沈闻飞沉吟,“为什么?”   宋然早就已经被沈闻飞责问得失去了勇气,如鲠在喉,“我只是,想出去工作,不想一直待在家里,家里只有你......”“家里只有我?”沈闻飞反问,似乎还很轻很轻地笑了声,“所以,你是腻了我,想出去看看别人?”   宋然急道,“不是。”   沈闻飞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你难道忘记自己已经有工作了,当初说好的,七年半,就算你觉得腻歪了,也要信守承诺。”   这是这么多年来,沈闻飞第一次搬出那张欠条来压制宋然,宋然怔然一瞬,心脏极为隐晦地开始抽痛起来,原来沈闻飞,也一直记着这件事。   是沈闻飞给他奶奶治病,是沈闻飞替他还清了家里的高利贷,他顿时失去跟沈闻飞理直气壮对话的底气。   宋然眼色一点点暗淡下去,摇摇头,“我没有忘,我欠你的,一定会还清。”   沈闻飞攥着海报的手猛然握紧,音色冷硬,“还清后呢?”   届时就跟沈闻飞再没有关系了吧,不是雇主和雇员,大抵他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宋然强忍心脏处的痛感,眼底浮起一层氤氲的水汽,强颜欢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   沈闻飞听明白了,宋然要跟他两清。   没有那张欠条,他们什么都不是。   他咬紧了牙,“好,那就请你在最后这几个月里,做好本职工作。”   宋然声音颤抖,“我会的。”   他说着,想去拿沈闻飞手上的海报,手刚伸出去,手腕就被沈闻飞攥住了。   “手怎么回事?”沈闻飞语气终泄露出些许情绪。   但宋然不敢再多想了,他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沈闻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好强撑着笑了笑,“不小心烫到了,不碍事。”   这会子功夫,他手背已经不仅仅是红,更是高高肿起,想必不久就会生出一个火泡。   宋然刚开始学着给沈闻飞做饭那会,也时常会不小心烫到自己,这么些年在厨房忙活,熟能生巧,已经很久不曾受伤过了。   从前他烫伤,都是沈闻飞帮着上药的,想到这里,有根针迅速扎进宋然的心里,绵密的痛让他险些呼吸不过来,他又补充道,“我待会涂药就行了。”顿了顿,目光落在海报上,“闻飞,给我吧。”   这是他这些年唯一一次不是靠沈闻飞取得的报酬,怎么都要认真看一眼的。   他话落,沈闻飞松开他的手腕,把海报留给他,头也不回往卧室走,留给他一个挺直的冷漠的背影。   宋然抓着海报的手一直在抖,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转身把门锁了,像是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慢慢沿着门坐了下来,他拿着被揉皱的海报,仿佛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怎么都抚不平。   眼睛里的液体不断地想往外跑,宋然是很不喜欢哭的人,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眼泪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困扰,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的帮助,可现在,他看着海报里浅笑的自己,想着他方才与沈闻飞的对话,怎么都止不住哭泣。   沈闻飞不提那张欠条,他们之间,就还能尚存最后的体面,可是一旦提了,就戳破了他们这段病态关系最后的窗户纸,不管他们曾有过多少柔情蜜意,归根到底,都需要回归到最本质的关系,雇员有什么资格去反驳雇主给的指令?   宋然慢慢地用力抚过海报的皱褶,那日拍摄时的欢声笑语仍历历在目,转眼就成为沈闻飞扎向他的一把刀,刺得他痛彻心扉。   他们之间,从来就是不对等的,宋然终是醍醐灌顶。   扣扣——两下敲门声打断了宋然的伤神,他连忙捂住嘴,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自己懦弱的哭声。   “出来涂药。”   四个字让宋然泣不成声,他咽下喉咙的酸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趋于平静,“我过一会出去。”   宋然等了一会,沈闻飞不再搭腔,他从地板上爬起来,把海报卷起来收进衣柜里,又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收拾好自己,有勇气去开门。   门外的地板放着一罐药膏。   宋然拿起来,见到才到家不久的沈闻飞穿戴整齐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记得沈闻飞要他做好本职工作的话,吸了吸鼻子道,“快可以吃晚饭了。”   “不用留我那份,”沈闻飞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玄关处,加了句解释,“公司临时加班。”   宋然不去探究这句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换好鞋,沈闻飞的手机响起,在门关上的那瞬间,宋然听见沈闻飞道,“姜予,我已经出门了......”他莫名往前走了两步,门已经彻底关上了。   那天去沈闻飞公司也是这般,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沈闻飞发光发热,拼尽全力也无法追赶。   到底在奢望什么呢?宋然。   他自嘲一笑,看着拿在手中的药膏,挖了一大块铺在手背,冰凉的药膏缓冲了灼烧感,他又想起十九岁那年,秦故把沈闻飞的药膏送给他,那时他们的关系还很纯粹,他也想不到会跟沈闻飞走到今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宋然涂好药膏,把做好的饭菜都上桌,沉默地吃了一点,到底食不下咽。   连他做的饭沈闻飞都不吃了。   他深吸一口气,找出手机,把被他拉黑的那个号码放出来,犹豫良久,按下了拨通键。   宋伟嬉皮笑脸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爸爸就知道你从小就乖,绝对不会不理爸爸的。”   “你要多少我给你,别去找沈闻飞的麻烦。”   “那当然,只要我儿子给我养老,我哪能去找别人。”   宋然仰着脑袋,头晕目眩,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逃不过家庭这个怪圈。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欠沈闻飞了。   作者有话说:宋头不对沈嘴属于是。 第35章   宋然跟沈闻飞的相处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紧绷,二人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交流却少得可怜,换在从前,宋然一定会想方设法去修补僵硬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却提不起这个心力。   那天的交谈过后,他彻底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当成尽职的家政工,若非必要,绝不去打扰沈闻飞。   同时,他也在为再见宋伟而烦心。   宋伟狮子大开口,要他一下子拿出二十万,那是宋然这些年积蓄的一半有余,宋伟一出现就仿佛要吸干宋然的血,不榨干宋然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他就不甘心。   宋然怎么说来着,二十万没有,顶多给他五万块的赡养费,宋伟还想拿沈闻飞来威胁他,宋然破罐子破摔地怒斥,只要宋伟敢去找沈闻飞,一分钱都不可能给,宋伟这才作罢。   可宋然还是不甘心。   宋伟当年离开的时候,全然没有考虑过他和奶奶的处境,如今一出现就要讨到好处,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宋伟要他把钱打进银行账户,宋然提出想跟宋伟见一面,宋伟同意了。   离这天越近,宋然就越是神情恍惚,他不想让沈闻飞看出自己的异常,一起床就假装忙活个不停,吃早餐时也不去看沈闻飞,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沈闻飞的勺子碰撞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宋然猛然回神,抬起了眼,发觉沈闻飞正在看自己,他心里一紧,可沈闻飞却没有说话。   在窒息的沉默里,宋然率先开口,“怎么了吗?”   沈闻飞抿了下唇,摇头,他这几日都是如此,愈发的沉默寡言了,整个屋子除了机器运转的细微噪声,安静得像是没有活人。   见沈闻飞没有回答,宋然也不想再多说,垂下脑袋继续吃饭。   沈闻飞很快就起身离开,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宋然心里一阵难受。   但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见宋伟,为了自己看起来强势一些,出门前宋然还对着镜子,学沈闻飞绷着脸那样敛去所有的神情,可他长相清秀,即使不做表情也显得柔顺,学了个三成不到,简直是东施效颦。   他在心底叹口气,在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前出门。   春末夏初,风已略显燥热。   宋然叫了车,很快就抵达他跟宋伟约定的饭馆,因为还不到饭点时间,饭馆客人不多,他开了个包间,坐下来仍不能平静。   阔别多年的生父就快出现在他面前,他却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自私一点想,宋然甚至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宋伟。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宋然焦躁不安,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员带着个穿着褐色长袖的中年男人进来,宋然登时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待他看清宋伟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一股汹涌的恨意从心头蔓延开来,让他用力地攥紧了双拳。   十年多不见,宋伟老了很多,五十岁的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岁,两鬓已经泛白,脸上黝黑,沟壑纵生,看起来这十来年他混得并不好过。   宋然死死盯着他,他倒是怡然自得的样子,甚至上前来打量宋然,啧啧道,“不错不错,我儿子活得还算体面。”   宋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恨,质问道,“为什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这个问题他曾询问宋伟不止一次,但每次宋伟都答非所问,这次也是企图蒙混过关,“老子有儿子号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宋然看着眼前这张可憎的脸,不愿跟他多做纠缠,转身要走,“你不肯说,钱也别想拿了。”   来见宋伟之前,宋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宋伟面前表现出半点的软弱,只是他心里非常疑惑,他的联系方式几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宋伟却能打进他的手机?   宋然是迟钝了些,但他这一辈子就是毁在宋伟手里的,所以在关乎宋伟的每一件事情上,他都不免留个心眼。   “好啊,”没想到宋伟竟然耸耸肩,像个地痞无赖一般,笑嘻嘻道,“那我就去找你那个小情人要,我可是打听到他在哪里工作,到时候我天天上他公司闹,逢人就说我是他老丈人,我是不怕丢脸,就是不知道那个姓沈的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听见宋伟又提起沈闻飞,宋然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他气得肩膀发抖,“我说了,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关沈闻飞......”“那我不管,”宋伟大敞着腿坐下来,开始吃桌上的花生米,“谁能给我钱,我就去找谁。”   宋然知道宋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依旧死性不改,他胸腔剧烈起伏,眼尾都泛红,“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跟奶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怎么好意思再跟我要钱。”   宋伟沉默两秒,唉声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要是不跑,高利贷那些人肯定打断我的腿,你也不想我缺胳膊少腿吧,再说了,你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宋然简直是勃然大怒,他呼吸急促,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的,宋伟还在说着,“我看你现在过得挺滋润的,又是住大房子,又有个有钱对象,你身上穿的这些,也不便宜吧,帮帮我怎么了?”   垂在两侧的手抖个不停,他受的这些苦难,在宋伟轻飘飘的话里无足轻重,显得他方才的质问,那么地可笑。   宋伟从始至终都是极为自私自利的人,他竟然还妄想宋伟能对他有一丝愧疚,想据理力争听到宋伟一声道歉。   宋然胸口发闷,喉头哽咽,“不要找沈闻飞。”   宋伟丢了两粒花生米到嘴里,嚼得吧唧响,“我说了,你给我钱......”“在你眼里,有了钱,儿子也不是人。”宋然难受得无法呼吸,再难待在这里,抬步就要走。   宋伟还在身后叫他,“钱呢?”   他走到包间门口,闭眼缓过内里的愤怒,“钱会打你账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他几乎是以逃避的姿态离开,像是走得慢一些,就会被怨鬼缠身。   他迫不及待想要跟过去的自己做告别,可宋伟的出现却无时不刻在提醒他,他有一个怎么样的家庭,有一个多么不堪的父亲,一想到他身体里留着的是宋伟这种人的血,宋然就膈应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离开饭馆好一段的路,宋然才喘着气慢慢停下脚步,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想着快点回去让他感到安心的屋子,尽管在那里他只能围着厨房打转,干一些琐碎的家务活,可在那栋屋子里,也可以让他暂时地躲避外界的风雨。   何况里面还住了一个沈闻飞。   他刚上车,就接到了严鸣的电话,让他从再见宋伟的恐惧里暂时剥离出来。   “然哥,是我,”严鸣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他叫了一声,“别让他跳出来......”宋然不明所以,“小盐?”   “求助求助,然哥,我们部门聚会,打算煲鱼汤,但没有人会杀鱼,”他说到这里,又拔高声调,“怎么办他要跳出来了,你们拿东西盖着啊!”   周遭有几个人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宋然仿佛能透过这些声音想象到场面的混乱,他也被调动起了紧张的情绪,问道,“鱼没有杀吗?”   “我们自己钓的,五个人钓了一小时就钓上来这么个大玩意儿,”严鸣像是从厨房里出来了,猛松一口气,嘟囔道,“太吓人了,我还以为可以大展厨艺,现在可给人笑话没了。”   宋然忍俊不禁,“你拿把刀,把鱼敲晕了再宰,他就不会跳了。”   “我不敢碰啊,屋里没一个真下过厨的,谁都不敢动手,”严鸣跟那边人说话,“盖严实了没?”   有人回答,“摁水里了,跑不出来。”   宋然被他们奇妙的用词惹得不禁抿开个笑容。   严鸣说,“然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宋然隐隐约约知道他要讲什么,却没有开口阻止。   他有点不好意思,语气又可怜巴巴的,“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过来帮我们杀鱼?”   像是宋然不去的话,今天他就得栽在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身上了。   宋然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街景,他分明知晓只是去见一见朋友,可沈闻飞当日的话还是仿佛给他上了道无形枷锁,沉默几瞬,他饱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小盐,我不太方便。”   “没关系啊,”严鸣笑得爽朗,“我们可以改天再约,说起来我还没有尝过然哥你的手艺呢,等你有空我一定要好好敲诈你一顿。”   宋然垂眸,“好啊。”   “那我继续去跟鱼打架了,然哥再见。”   “再见。”   跟严鸣这短短几分钟的聊天,就像是一道清爽的风,吹散了宋然头顶的厚重乌云。   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很快就要抵达他跟沈闻飞的住处。   宋然提前让司机停车,慢慢踱步往前走。   他想很多事情,想艰难的少年时光,想嗜酒打人的宋伟,想眼盲哭泣的奶奶,最终定格在与沈闻飞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上。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他跟沈闻飞,也许要提前走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放小盐出来挖一挖! 第36章   路边停着的车像是刻意在等着什么人,一双漠然的眼在见到从饭馆里出来的中年男人时,稍稍流露出嫌恶。   沈闻飞摇下车窗,看着低头踢到石子骂骂咧咧的宋伟,按了两下喇叭。   “宋叔叔你好,我是沈闻飞,宋然的朋友,我们谈谈?”   宋伟本来想破口大骂,听见沈闻飞的自我介绍,表情立马变得谄媚,快步走了上前,“你好,你好。”   沈闻飞开了车门的锁,示意宋伟上车。   宋伟有些受宠若惊,但连忙绕到一边开门坐了上去,嘴里高兴地念叨着,“你怎么知道我,肯定是宋然那孩子跟你说了吧,他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不让我去找你,没想到自相矛盾了。”   他哈哈笑着,车厢里却安静得有些诡异,在见到沈闻飞冷淡的身躯时,又干笑了两声。   沈闻飞这时才露出个微乎其微的笑来,他周身写满生人勿近的疏离,这个笑驱赶了些许冷漠,他看向宋伟,道,“宋然没跟我提过你,是我自己想见你。”   宋伟见沈闻飞这么有礼貌的模样,愈发得瑟起来,嘿嘿笑着,“你跟我家宋然是一对儿,我们就是一家人,迟早会见的,你说是吧?”   沈闻飞唇角弧度在听到一对儿三个字微扬,却不接宋伟的腔,换了个话题,“据我所知,你已经十年多没出现过,这次找宋然,是为什么?”   宋伟的笑僵了一下,身旁的人神色淡然,可他却从沈闻飞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他讪笑着搔头,“还能怎么着,我跟宋然是父子,当然是......”“你想跟宋然要钱吧。”沈闻飞戒断了宋伟的话,唇角那点笑彻底消失不见了。   宋伟噎了下,总算知道来者不善,但他是欺软怕硬的主,不敢表现出不快,死皮赖脸说,“老子跟儿子要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闻飞眉头微蹙,“要不到钱呢?”   宋伟有点不耐烦了,“他都答应给我了,你们不会是想赖账吧?”   沈闻飞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宋伟的猜测。   宋伟顿时沉不住气,即使知道眼前的人自己惹不起,但财字当前,谁都不能挡他的道,他壮着胆子拔高声音,“你们做人不能不厚道,儿子给老子养老,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你们要想赖账,就别怪我不仁不义。”   沈闻飞像看臭虫一般看着手舞足蹈的宋伟,轻蔑道,“我们不给,你要怎样呢?”   宋伟是个不要脸的渣滓,眼见二十来岁的小年轻都敢看不起自己,内心那点属于男人可笑的自尊心瞬间被点燃,他瞪着混沌的眼睛,“沈少不会想我闹到公司去吧,到时候丢的是你的人,全公司都知道你跟个男的在一起,搞不好连工作都没了,”他又阴阳怪气起来,“你沈家那么多钱,拿点赡养费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我好好一个儿子给你当老婆用,我宋家的香火就断了,别人娶老婆还要彩礼呢,怎么着,你沈少想白嫖啊,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早在听见沈少两个字沈闻飞脸色就微沉,等他听到宋伟对宋然的诋毁,眼神更是迸发出冰凌一般锐利的光,宋伟还想胡说八道,但在沈闻飞骇人的眼神里,声音慢慢低下去,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沈闻飞唇峰紧抿,半晌,冷厉道,“一百万,买断你跟宋然的关系。”   宋伟脸上狂喜,“沈少爽快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系上宋然的,但我希望,从这一刻开始,你不能再跟宋然有任何来往,彻底消失在宋然面前。”   “只要钱到位......”“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沈闻飞掀眸,眼里蕴含山雨欲来的沉重,“宋叔叔,我不像宋然那么好脾气,发起疯来,不比高利贷手软。”   宋伟咽了咽口水,“明白,我明白。”   沈闻飞不再言语,示意宋伟下车,宋伟还想问钱什么时候到账,但沈闻飞气场太过强大,他不敢再多言,连忙打开车门离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小声骂着,“什么东西,有两个臭钱了不起......”沈闻飞等他一走,似是要驱走什么晦气似的,摇下四面车窗,让外头的风吹拂进来,继而修长的指点亮用来导航的手机,目光晦涩不明。   ——宋然失魂落魄推开家门,因为与宋伟的见面,他心情难得的低落,只能靠家务忙活起来以此麻痹自己。   沈闻飞给他发了信息说今晚加班,不必等他吃饭,宋然就没有心思去捣鼓晚餐,随意叫了个黄焖鸡米饭的外卖,坐在餐桌前味同嚼蜡地吃进肚子里。   等洗漱完毕,他才记起来要给宋伟打钱的事情,尽管他心里万分不愿,但宋伟如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宋然生怕真的会牵连到沈闻飞,还是强忍着不甘给宋伟的银行账号拨了五万块。   打完钱后,他又给宋伟发了条信息,“别再来找我了。”   信息石沉大海,宋伟没有回复,宋然也不想跟他有过多的联系,并不在意。   说来可笑,父子走到这一步,比陌生人还要不堪。   他倒真希望自己与宋伟毫无关系,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所愿,他只求宋伟能信守承诺,拿了钱之后不要骚扰沈闻飞。   宋然身心疲惫,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以前的事情,但宋伟的出现还是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像是又陷入阴暗的过往,宋然在梦中跌跌跑跑,却找不到光亮的出口。   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他湿润的眼睛上,他好似听见了沈闻飞的声音,听不真切,模模糊糊地带着点不甘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沈闻飞什么,跟沈闻飞说他难堪的家庭,说他有一个多么赖皮可恨的父亲吗?   他与沈闻飞之间已经横跨了一条天堑,学历、事业、人缘,他望尘莫及,连身世他都要矮人一头吗,他不想跟沈闻飞有这么大的差距。   宋然感觉自己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尾里钻出来,迅速濡湿了一张脸,有粘腻的吻吃去他脸上咸涩的泪水,他辗转醒来,睁开眼,发觉沈闻飞正在亲吻他。   那句问话是他梦中臆想,还是真实发生,宋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依赖地伸手抱住沈闻飞的脖颈,任凭沈闻飞深深地吻他。   他急切需要沉溺于某一桩事来抛却如藤蔓缠身的梦境,沈闻飞的出现,给了他很贴心的安全感。   沈闻飞撬开他的唇瓣,他闭着眼承受,呼吸渐急。   在潮湿的接吻里,沈闻飞拨开宋然的衣物,语气不明地问他,“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宋然有一瞬的迷瞪,他睁开被情。欲浸透的双眸,眼前是沈闻飞如月色一般清冷的脸,沈闻飞眼神里有着沉沉浮浮的热意,仿佛要将宋然融化成春水,他下意识以为沈闻飞是在问跟严鸣外出的事情,委屈地摇摇头,“没有了。”   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沈闻飞不言,挤进宋然的双腿间,很快床上就响起暧昧的水声。   那天过后,宋然惴惴不安地度过了小段日子,没有再接到宋伟的电话,而他跟沈闻飞僵硬的关系,好似也因为那一夜的缠绵而有了修补的迹象。   可宋然却并不为此开怀,这样像是坐实了他对于沈闻飞而言,只有那样的作用。   但能跟沈闻飞和好,还是让宋然缓了一口气,他与沈闻飞这七年来从没有如此大的争执,在这最后一段时光,他也想更多的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记忆。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了小半月,沈闻飞和宋然才像恢复如初。   这天,宋然出门去东华市场买菜,沈闻飞虽不喜欢他出门,但其实从来没有限制过宋然的行动,他在家里闷了一个多星期,实在是想出去透透气。   买好食材后,宋然像往常一般,微微低着脑袋走路,他明知道这是很不好的行走习惯,但还是很难纠正过来,路过转弯口时,身后骤然响起一道清亮的音色,笑道,“然哥,你怎么走路还是不看路啊?”   宋然听见声音,惊喜地回头去看,只见严鸣正站在他三步开外的距离,天气渐热,他在黑色的长袖外套了件银白的短袖,普通的装扮却让人眼前一亮,说不出的清爽,他小跑上前站定在宋然身边,二话不说就要帮宋然提东西。   “不重的......”宋然的拒绝很显然没有起到作用,严鸣已经夺过他左手的袋子,替他分担了一部分重量,他只好笑着说了声谢,“你也过来买菜吗?”   严鸣唔了声,朝宋然歪了下脑袋,“如果我说我是来制造偶遇的,你会相信吗?”   宋然眨巴眨巴眼,“我有什么好偶遇的。”   “当然有啦,”严鸣转身倒着走,方便与宋然面对面说话,“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过来了呢。”   宋然不禁想起大半年前他们的不撞不相识,他当时也没想到能跟严鸣成为朋友,心口一热,抿出个浅笑说,“还要过来买菜的。”   “你已经很多天没有来过了。”严鸣委屈巴巴地嘟囔着,仿佛真的守了很多天才与宋然碰见,不过他又很快恢复笑容,“然哥,既然遇到了,有件事我想当面跟你说。”   两人走到公交站,他们之前好几次坐在长椅上聊天,这次也不例外。   宋然很是好奇,严鸣有他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非要见面说不可?   很快严鸣就为他解答,“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的商业街有个快餐店的老板最近打算回老家发展,他的店面想找人盘下来,我朋友正好跟这个老板是远亲,我一听这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宋然有点发愣,“你的意思是?”   “然哥你不在考虑换工作吗,给人打工当然不如自己当老板来得痛快,小老板也是老板嘛,”他兴致勃勃,真心诚意为宋然出谋划策,“你厨艺那么好,开个快餐店正对口,而且你别小看学校的快餐店,多少人挤破头想入驻呢,我们学校学生那么多,怎么着都不会倒闭的,然哥你说呢?”   严鸣的话像一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搅乱了宋然的心,他在严鸣饱含期待和鼓励的眼神里,产生了一种只要他做了就能够做好的错觉,可是他很快又想到跟沈闻飞最后的三个月时光,尽管波动,但也只是一瞬,就摇摇头,“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严鸣反驳,“当时你觉得自己拍照不行,出来效果不也很好吗,而且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难得我能为你牵线搭桥,然哥,你得多为自己想想。”他像是忍无可忍,到底嗫嚅着,“反正我觉得那个人关着你,就是不好。”   宋然下意识为沈闻飞说话,“他没有关着我.....”严鸣听闻不太高兴地撅了撅嘴,眼见宋然等的公交车就要来了,也没有时间再控诉沈闻飞,恳切道,“快餐店的老板还有一个月才回老家,然哥你再好好考虑,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我一定让我朋友给你盘下来。”   宋然忐忑地颔首,提着食材上了公交车,严鸣大力地朝他挥手。   他总是能在严鸣身上看到他不曾拥有的热意,那么动人,那么让人向往。   一个月,他和沈闻飞还有三个月时间,真的要提前离开吗,宋然迷茫起来。   作者有话说:哑巴不会说话,但是会做事。   小沈:为什么老婆受委屈了也不告诉我,他不爱了我吗呜呜呜 第37章   宋然是一只海底鱼,向往着水面上璀璨明媚的光景,却又只敢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去偷窥不曾踏足的领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摆尾潜入沈闻飞为他构建的狭小但安全的洞穴,而严鸣的出现像抛了一把钩了诱饵的钓竿,引诱着宋然走出氧气稀薄的水下世界。   自打前两天严鸣提出盘下快餐店的事情,宋然一旦闲暇下来,就忍不住幻想自己忙活在店面的场景,他能够胜任从未涉及的工作吗,他所烹饪的东西会受人喜欢吗,经营一家快餐店需要多少人手呢,他甚至思考起来,什么样的菜品和定价才适合大学生的消费水平。   要盘下快餐店,也需要资金的吧,好在他手里还有些积蓄,应该足够启动资金了。   他越想越深,连带着在吃饭时都有点走神,看着餐桌的花椰菜炒鱿鱼,都忍不住思考起定价来。   宋然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米饭,抬眼正见沈闻飞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脑海里那些构想,顿时像被戳破的泡泡烟消云散了,他没敢忘记,答应沈闻飞干完这最后几个月工作的承诺,不禁有点失落,也许是他跟那家店面没有缘分吧。   “我熬了乌鸡花胶汤,”宋然收回思绪,询问道,“你还喝得下吗,还是晚些再喝?”   他又恢复成满心满意只为了沈闻飞的宋然。   沈闻飞夹了块莲藕,慢条斯理咬下一口,“现在喝吧。”   宋然弯了弯眼,起身去掀锅给沈闻飞盛汤。   乌鸡花胶汤带着点粘稠,他记得沈闻飞不爱吃花胶,就只舀了两块软烂的鸡腿肉,又细心地浮去汤面很细微的油,这才端回餐桌。   宋然很喜欢沈闻飞吃饭时流露出来的餍足,在这个时候,他会产生一种沈闻飞是需要他的感觉,有满满的成就感。   沈闻飞喝汤很斯文,修长白皙的指节拿着瓷勺慢悠悠地搅了搅,才舀汤递到唇边喝下去,似是有些烫了,宋然见到沈闻飞很轻微地皱了下眉,他想开口阻止都来不及,沈闻飞已经把汤汁咽下去了。   沈闻飞抿去唇瓣的水色,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宋然,低声问,“你呢?”   “我晚点再喝。”   沈闻飞没说话,舀了汤轻轻吹了两下,没喝下去,反而把瓷勺递到宋然唇边。   宋然怔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瓷勺,在沈闻飞静默的眼神里,心里似是贴了暖气片一般,有热意不断弥漫,他张唇喝了沈闻飞喂的汤汁,肉香味在口齿间扩散,喝完嘴唇带着点黏意,他咬了下唇,不自觉地朝沈闻飞露出个笑。   撇去那纸欠条,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又与情侣有什么区别?   宋然阻止自己多想,脸上笑容未散,起身收拾碗筷。   他又因为沈闻飞这状若无意的举动便坚定了继续留下来的心,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沈闻飞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抛却所有无条件地献出自我。   至于盘下快餐店的事情,宋然在洗碗时看着被冲入管道的泡沫,不无惆怅地想,就这么算了吗?   严鸣应该会对他很失望吧,宋然在心里叹气,顿时觉得有些对不起严鸣的一片好心。   找个时间约严鸣吃顿饭当作赔罪吧。   日子又往前走了几日,严鸣不止一次提起快餐店的事情,宋然看着那些苦口婆心劝他的聊天记录,怎么都无法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严鸣。   他有点苦恼,七年来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一方面是他爱慕的沈闻飞,一方面是他向往的工作,当真难以抉择。   直到宋然接听到一通陌生的电话。   有了宋伟的前车之鉴,宋然在看到陌生号码时,犹豫了好半天,在他觉得铃声可能要断了时,才忐忑地接听,“你好?”   一道醇厚但陌生的中年男声响起,“宋先生你好。”   宋然仔细回忆都没能想起自己曾接触过这道声音,小声问,“请问你是?”   “我是闻飞的父亲。”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给宋然平静的世界丢下一颗炸弹,他吓了一跳,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您,您好,我是宋然。”   “我知道,”沈望山笑了声,听起来很和蔼可亲的模样,“我还知道,你现在正在跟闻飞交往。”   宋然局促不已,他想沈望山也许是误会了点什么,连忙解释,“我跟闻飞.....”“你不用紧张,”沈望山安抚他,“我联系你,只是想多一点了解闻飞,你也知道,我跟闻飞的关系不太和谐。”   宋然压下心底的疑虑,嗯了声。   “是这样的,我过两天会到C市出差,如果可以的话,想请宋先生出来见个面,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见沈闻飞的父亲?宋然呼吸急促起来,他很想拒绝,毕竟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面对沈望山,可沈望山是长辈,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他直觉,沈望山要见他,不是所谓的了解沈闻飞那套说辞。   他犹豫了好几秒都没有回应,沈望山也很有耐心地等着,像是笃定一定会听见肯定的答案。   半晌,宋然咽下因紧张而分泌的口水,嗫嚅着,“方便的。”   “那太好了,”沈望山笑着,“我会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宋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沈望山的话验证他的想法,“我希望你不要告诉闻飞我们会见面的事情,他跟我之间误会颇深,想必不会让你来见我。”   宋然咬了下唇,说好。   沈望山这才跟他告别。   挂了电话,宋然还是迷迷糊糊的,他脑子里有太多的疑虑,可像是一团麻线般怎么解都解不开,最终只能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等到见面那天,他就能得到答案了吧,宋然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逃避般地不再多想。   这大半年,他有太多瞒着沈闻飞的事情,不管是严鸣还是宋伟,如今再瞒一桩对宋然而言竟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真可谓熟能生巧了,宋然不禁自嘲。   他在忐忑中度过了三天,期间不仅要佯装自然地面对沈闻飞,还要犹豫盘快餐店的事情。   在没有接到沈望山电话时,宋然几乎就要跟严鸣坦白自己不做打算,可现在他却犹豫了,他甚至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次见面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巨变。   一想到可能要离开朝夕相处七年的沈闻飞,宋然就难以自禁地难过起来。   人人都说七年之痒,他跟沈闻飞,也快过不了这一关了。   很快就到了宋然跟沈望山约定时间的前一晚,宋然心事重重地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沈闻飞在书房里跟人通电话,宋然现在已经能根据沈闻飞的语气判断出他是在跟什么人聊天,这样疏离的语气,一定是沈望山。   他不想偷听,内心却极度不安,到底忐忑地挪到了书房门前,屏息听着里头的动静。   “就算我回去,也不可能回公司。”   “妈的股份我不会转手。”   “当年的事情,我已经不欠你的了。”   “我不是你可以摆布的棋子。”   宋然听得云里雾里,可从沈闻飞越说到后面越是冷厉的语气可以得知,他最近正因为某些事情跟沈望山闹得很不愉快。   所以沈望山才要来找他吗?   宋然又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沈闻飞似是忍无可忍,直接挂了通话,他生怕被沈闻飞发现自己偷听,连忙蹑手蹑脚走回厨房。   不多时,就听见沈闻飞走出书房的声音,宋然心虚地洗着碗,连脑袋都不敢抬。   忽而一道温热的躯体从他背后贴上来,熟悉的清香钻入宋然的鼻尖,是沈闻飞从后伸臂抱住了他的腰。   沈闻飞抱得很紧,在宋然想要出声之前,他把脑袋埋入了宋然的后颈,闷声道,“不用管我。”   宋然很敏感地听出了他语气里少见的疲倦,一动不动任由沈闻飞抱着。   沈闻飞是很能藏事的人,这些年宋然在他身边,从来没有听过沈闻飞抱怨过家庭或者工作上的事情,但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就会有累的时候。   宋然洗干净手,忽然很想回头抱住沈闻飞,可沈闻飞却搂着他不让他回身,“别动。”   太过骄傲的人,总是不愿意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宋然于是就乖乖不动了,他像是个充电桩,而沈闻飞是电量告罄即将倒下的二十四小时高效运转的机器,急需补充能量让他继续维持正常的运作。   很久过后,沈闻飞才松开环抱着宋然的手,宋然转身,再见到的又是仿佛对万物都不甚在意的天之骄子。   但沈闻飞微微蹙着的眉心还是残留些许倦气,宋然大着胆子道,“我们做吧。”   沈闻飞眸色深沉,抱住宋然的腰,直接把宋然托到厨房的灶台上,一条腿卡进宋然的双腿间,宋然羞红了脸,不敢看沈闻飞的眼睛。   温热的掌从衣摆里摸进去,沈闻飞贴近他,高挺的鼻与宋然的暧昧摩挲着,他眉间有如冰雪消融,带着罕见的春意,“宋然,过几天有个惊喜给你。”   “好。”   回应被吞进深吻里。   作者有话说:会是什么惊喜呢? 第38章   沈望山与宋然约在一处古色古香的酒楼见面。   宋然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场所,在门口踌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跟服务员说自己有约。   绕过门前的小瀑布,里面别有洞天,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在前头领着他走过雕花的走廊,穿过布满假山的小花园,绕过圆形拱门,一路来到了一间极具古色的包厢。   迎面而来一股檀香气,宋然看着陌生的地方,很想落荒而逃。   服务员让他先在布置的木沙发处等待,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用白瓷做的洗手盆供宋然洗手,宋然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细心的服务,连连摆手说不用,服务员微笑着问他喝什么茶,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憋出一句,“我等人来就好。”   “好的先生,有什么需要请你按最右侧的按钮,我会进来为你服务。”   说完这句,身段婀娜的服务生才笑着离开。   等包厢只剩下宋然一人,他才稍稍自在了些,他打量着包厢的装潢,说是吃饭的地方,但沙发茶几,檀香花瓶应有尽有,越过落地窗,还能见到屋外劲直的青竹,仿佛能闻见竹子的清香。   为什么会约他在如此奢华的地方见面呢?宋然惶恐起来,很快他就意识到,以沈家的经济实力,在这样的酒楼用餐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他没有见过世面所以大惊小怪罢了。   他跟沈闻飞的这七年,虽不愁吃穿,也知道沈闻飞家世殷实,但从来没有跟沈闻飞出入过这些场所,也就让他忽略了沈闻飞家底厚实的事实。   宋然想起自己的家境,难免自惭形秽。   他在包厢里等了十来分钟,时不时望向紧闭的大门,像是在等待宣判罪行的犯人,心里惶惶不安。   几乎是一听见门口有动静时,宋然就已经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门口处,只见服务员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毫无疑问是沈望山。   沈望山的长相与沈闻飞有三分相似,只是相较于沈闻飞的冷厉,他显然要柔和许多,他五十过半,穿着铁灰色西装,身形瘦高,举手投足很是儒雅,看起来不像是会在商界翻云覆雨的人,反而像是个学识丰富的教授。   宋然没想到父子之间的气质竟能大相径庭至此,在沈望山看过来时,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声若蚊语道,“沈先生你好。”   “你是闻飞的爱人,叫我叔叔就可以。”沈望山朝宋然笑了下,走到四方饭桌前,不等宋然说话,又道,“过来这里坐。”   宋然因爱人两个字愣住,他想跟沈望山解释,可沈望山已经在瓷碗里洗手,他显然是习惯了这些服务的,等洗干净手,自然而然地接过温毛巾擦干,对服务生颔首,“可以上菜了。”   转眼见到宋然还杵在原地,他扬了下手,“小宋,不用这么拘谨,过来吧。”   一句小宋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沈望山语气亲昵得就像是慈爱的长辈,稍稍消解了宋然的局促,他忐忑地上前,在沈望山对面坐下。   沈望山仿佛真是约他吃顿饭,让服务生上菜之后,张罗着让宋然夹菜。   宋然嗫嚅着说谢谢。   饭桌上摆着清蒸石斑鱼、白灼红魔虾、文思豆腐、荔茸香酥鸭、油泼双头鲍,搭配了十全鳖汤,全是大菜,宋然别的不会,对于食材却算熟稔,这些菜品做起来颇费功夫,特别是在这样的酒楼里,更是漫天要价,吃进去一口,就像嚼金子,而饭桌上只有他跟沈望山两人,如此菜色,其实是有些奢靡的。   沈望山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宋然的想法,拿公筷给宋然夹了只鲍鱼,道,“不知道这家的鲍鱼做得怎么样,小宋你尝尝看。”   宋然连忙双手举碗接了沈望山的投递,诚惶诚恐说,“沈叔叔,我自己来。”   “你跟着闻飞这么些年,我们算起来是半个家人,你不用跟我客气。”沈望山放下公筷,一番话说得像是真心实意。   宋然没想到沈望山如此平易近人,听见那声半个家人,更是受宠若惊。   “小宋,听说你比闻飞大两岁?”   沈望山不慌不忙地夹菜,状若寻常问了一句。   宋然连忙点头称是。   沈望山抬眼,依旧笑吟吟的,“那你们得从高中就认识了吧,你是闻飞的学长?”   宋然却刹那间微白了脸,吃进嘴里的鲍鱼顿时失去了香气,他窘迫不已,“不是。”   “瞧我这记性,”沈望山摇摇头,“差点忘记了,小宋你没有上过高中,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然勉强地咽下鲍鱼,沈望山说话时明明是和气十足的,但他已经感受到了话里带刺,他终于回过神来,沈望山可能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相处,他捏紧了筷子,垂眸道,“没事......”本来说的就是事实,不需要向他道歉。   “闻飞这孩子,从小就不用家里人操心,品学兼优,为人有礼,亲朋好友都笃定他有大作为,若不是他跟我有些误会,想来现在已经在家里的公司帮忙了,”沈望山似推心置腹跟宋然说着沈闻飞的优点,话锋一转,“他大学毕业后,家里要送他出国,本来是想着出去见见世面,回来就可以上手家里的事业,可惜他太有想法,自个找了家公司入职,这件事你知道吧?”   宋然不知道沈望山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轻轻颔首,“知道。”   “那你知道原因吗?”   沈望山放下筷子,竹筷在桌面碰撞出很细微的一声,宋然抬起眸,见到沈望山依旧和蔼的笑容。   “他竟然说,不想跟家里有来往,你说好笑不好笑,他是我的儿子,却想跟我撇清关系,结果转眼就跟个男人同居了。”   宋然惊了一瞬,急忙道,“沈叔叔,我......”沈望山抬了下手示意宋然不要说话,慢慢收了笑,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是严肃,岁月的打磨让他有着高人一等的气势,“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坦白说,我并不在乎,年轻人走弯路是常有的事情,重点是能不能重回正轨。”   宋然噤若寒蝉,半点儿声都不敢出,方才还和蔼可亲的长辈骤然变得冷酷,他放在大腿上的手紧张得有点痉挛。   “小宋,你跟闻飞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实不相瞒,在见你之前,我查过你,”沈望山眼里泛着精光,“你有个嗜赌成性的父亲,在你十六岁时就抛弃了你,前阵子出现找你要钱,我以为,在你看清你跟闻飞之间的差距之后,会自觉地离开,没想到,你能让闻飞出面帮你解决。”   宋然敏锐地抓住点什么,宋伟的突然出现原来真不是偶然,可更让他在意的,却是沈望山最后一句话,他心脏跳个不停,语气焦急,“什么意思?”   “闻飞的性格就是这样,做很多事情都不让你知晓,才纵得你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处,”沈望山沉声道,“他给了你那赌鬼父亲一百万,这你不知道吧。”   宋然惊得瞪大了眼,十指痉挛得更厉害了,沈闻飞什么时候知晓宋伟来找他的?   “其实也不止这一件事,”沈望山端起普洱抿了一口,“当年你被人骗去签下合同,闻飞来求我,他三年来都不肯喊我一声爸,那次却向我低头,要我找一个叫宋然的人,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父子关系缓和的大恩人。”   宋然脑子嗡嗡响,呼吸急促。   “他母亲给他留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他得满二十岁遗嘱才会起效,那时闻飞才刚成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来找我帮忙,那几十万,是我借给他的,”沈望山锐利地看着宋然,语带责怪,“他给你还清了家里的债款,还给你工作,如果不是闻飞,我想你现在也不可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我谈话。”   宋然内里激荡,他从来不知道真相是这样,他想在沈望山面前找回一点体面,哽咽着,“那四十万,我已经还给闻飞了。”   “是啊,四十万是还清了,那给你父亲的一百万呢,你拿什么还?”沈望山言语锋利,质问道,“继续给闻飞做所谓的家政吗,小宋,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跟闻飞之间不清不楚,家政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你喜欢闻飞,不愿意离开,而闻飞也正好缺一个干净听话的床伴,才让你在身边留了这么些年,男人嘛,总喜欢救风尘,闻飞也一样,我理解他。”   在沈望山的言辞里,宋然跟沈闻飞的关系是那么不堪,宋然很想反驳,但却不知道拿什么来堵住沈望山的指责,有一点沈望山没有说错,他确实是不愿意离开沈闻飞,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从沈闻飞身上得到些什么。   他红着眼,在沈望山的责问声中无所遁形。   沈望山却仍不肯放过他,“小宋,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身为闻飞的父亲,我希望跟他交往的是各方面都匹敌的对象,你扪心自问,你的家世、学历、事业,哪一点能与闻飞并肩,这些年,闻飞有没有哪怕一次把你介绍给朋友,在他眼里,你未必拿得出手。”   字字诛心,宋然握紧了拳,脸色惨白。   “我不怕告诉你,家里正在给闻飞物色相亲对象,那个女孩子二十二岁,前两个月从美留学回来,不管从哪一方面都很适合闻飞,我希望他能结婚生子,继承家里的事业,而不是做着所谓体面的工作,跟男人厮混一生,”沈望山深深看着宋然煞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而欠了闻飞这么多的你,最该报答闻飞的,就是别再阻挠闻飞的大好人生,趁早离开。”   在沈望山眼里,宋然只是沈闻飞人生里的一个错误,一块绊脚石,宋然在他的话里,自卑到了极点,无地自容。   “宋先生,”沈望山换了个称呼,换上冰冷面孔,“言尽于此,望你再三思量,今天的谈话,我不想闻飞知道,请你体谅一个父亲为儿子着想的苦心。”   宋然全身冰冷,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一句字来,“好。”   沈望山起身离开包厢,独留如坠冰窟的宋然呆坐着。   尖锐的言语一遍遍在宋然的脑海里回荡,如同来回刺入的刀刃,痛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半晌,他抬起低垂的脑袋,热泪爬满整张脸,如何都不能缓解内心极度的痛楚。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他跟沈闻飞,真的完了。   作者有话说:我先骂为敬! 第39章   宋然混混沌沌度过了白天,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鲜少生病的他竟然头昏脑胀,躺下床直到日落西山都没能醒来。   等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客厅灯亮着,沈闻飞已经下班回家了,他惊觉自己没有做晚饭,想要爬起来出去,却浑身软绵无力,一旦清醒,沈望山那些如刀子一般的话就会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忽然又不敢见到沈闻飞了。   宋然骤生怯意,就这一会子功夫,门把被拧动,他连忙躺好,假装还没有醒来,沈闻飞推门而入,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有温热的大掌覆在他额头上,他睁开眼,见到沈闻飞浮现担忧的脸色。   “醒了?”沈闻飞的掌从额头摸到他的脸,轻轻摩挲着,“还好,没有发烧。”   宋然眨去眼底的酸涩,房间里只开了小夜灯,沈闻飞的脸淹没在光影里,镀上一层柔光,驱赶了素日的冷冽,他痴然地盯着沈闻飞,是眼前的人,把他从水火里捞出来,给予他新生。   他不敢将见过沈望山的事情告知沈闻飞,咬了下唇沙哑道,“我没有做饭。”   沈闻飞不甚在意道,“叫了外卖,饿不饿?”   宋然慢慢地摇了摇头。   “还是吃点吧,”沈闻飞说着,“吃了再睡。”   他大着胆子握住沈闻飞放在被子上的手,轻声说,“陪陪我吧。”   因着不舒服,他语气绵软,像是在撒娇,沈闻飞怔愣一瞬,反手将宋然的手裹在掌心,很轻地笑了笑,“怎么陪?”   宋然眷恋地看着他,正想掀开被子的一角让沈闻飞躺进来,客厅却传来了沈闻飞的手机铃声,这道铃声就像是打碎了宋然最后的一丝勇气,他见到沈闻飞寻声转头,分明内心渴望着沈闻飞能留下来,说出口的却是,“先接电话吧。”   沈闻飞的来电十有八九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略一犹豫,他松开了宋然的手,帮宋然掖好被子,临离开道,“我晚点过来。”   宋然小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幅度很轻地点了下脑袋,目送着沈闻飞高挺的背影离去,很快客厅就传来沈闻飞的说话声,宋然竖耳听着,工作中的沈闻飞严谨认真,是他不曾接触过的。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沈闻飞手掌心的温度,可是无论他怎么想挽留,这点温度最终还是会消散。   他与沈闻飞,天差地别,他连站在沈闻飞身边的能力都没有,妄想趋光,便是自取其辱。   沈望山的话说得难听,但唯独没说错,他没有哪一点能与闻飞并肩,留在沈闻飞身边,只会落得个迷失自我的下场。   如今不过给了他一个彻底看清的机会而已。   宋然心脏绵绵密密地疼着,他与沈闻飞相识十年有余,沈闻飞三个字早就满满当当占据他的人生,似阳光,似空气,他为沈闻飞的开怀而高兴,为沈闻飞的伤神而落寞,更为了能得到沈闻飞一个清浅的笑容,自愿丧失七年的社交生活,可这些,都是他欠沈闻飞的,也是他甘之如饴的。   他感激且眷恋沈闻飞,但也不想再保持这种病态关系,他不愿成为沈望山口中附着于沈闻飞的水藻,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欠着沈闻飞。   一段牵扯了利益与钱财的关系,便注定不能够纯粹,他再不甘,也无法反驳沈望山对他的指责,因他已经从初始就失去了辩驳的资格。   欠人者,低人一等,亘古不变的道理。   是他醒悟得太晚。   宋然佯装无事发生,接下来的两日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和沈闻飞相处,他抑制自己疯狂滋长地想要留下来的念头,连多看沈闻飞一眼都不敢,怕只要沈闻飞多给他一个笑容,他就会毫无原则地继续糊涂地待在沈闻飞身边。   为了避免自己有后路可退,宋然联系了严鸣,眼一闭将盘下快餐店的决定发了出去,严鸣很是为他高兴,言语中尽是鼓励,却未能抚平他内心深深的不安。   只有他自己清楚,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怕自己反悔罢了。   宋然没有朋友,思来想去,还是拜托严鸣帮他找C大附近的房子,哪怕是临时的,也希望能越快搬越好,他近乎是像按了加速键一般在逼迫自己一步步往前走,生怕走得慢了,怯懦就会阻止他再次迈出步伐。   这是宋然七年来做得最干脆也最决绝的事情,倘若半年前有人告知宋然,有朝一日他会主动离开沈闻飞,想必他绝不会相信。   他曾经是那么渴求着,以多一日是一日的心态在与沈闻飞相处,如今还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却要提前告别。   在沈闻飞不知道的时候,他悄然收拾着行李,这些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沈闻飞买给他的,宋然越是收拾,就越是回忆起与沈闻飞相处的时光,总是要缓一阵,才能接着把东西分类装好。   严鸣做事效率很快,在C大附近的公寓找了间一室一厅,拍了视频给宋然,问他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宋然二话不说转了租金和押金给他,拜托他把房子先定下来。   对于宋然如此急切的转变,严鸣也感到很是奇怪,委婉地询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然真心把严鸣当成朋友,可他和沈闻飞的事情,没有必要摊开了说,只蹩脚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好在严鸣向来是很有分寸感的人,宋然不愿意透露,他绝不会多问。   找好房子,收拾好行李,不过也就是两天半的时间,宋然没想到,原来当下定决心离开相处多年的人,只需要这短短时日。   离开的路已经铺好,宋然开始清算他和沈闻飞的债务。   当年沈闻飞借给了他四十二万,这些年他一点点偿还,只剩下零头没有还清。   宋然很仔细地算了一笔账,他存款里仍有三十三万的余额,除去盘算店面的十五万,以及预留的三万生活费,其余的十五万便都用来偿还欠款,即使距离沈闻飞给宋伟的一百万还有很大的差额,但只要他慢慢填补,总有一日会还清的。   他期盼着能跟沈闻飞钱财两清的时刻。   做好这些,当天下午,宋然特地外出买了食材,准备为沈闻飞做最后一段晚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闻飞的饮食喜好,沈闻飞不嗜甜,口味较为清淡,太荤腥的不爱吃。   宋然记得有一次学着网上做了道香酥五花肉,兴致勃勃地看着沈闻飞咬下一口,结果沈闻飞却皱着眉,难得露出为难的面色看着他,虽然在他期待的眼神里,沈闻飞还是把五花肉咽下去了,但再也没有多夹一块。   还有一回,他刚开始做糖醋里脊的时候,下多了醋,整道菜酸得没法入口,里脊肉也又老又涩,可沈闻飞却昧着良心地吃了好几口,半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表现出来,后来宋然才从他日常夹菜的习惯中,得知沈闻飞不爱吃醋,做菜时就基本独绝了带醋的菜品。   不爱吃醋的沈闻飞,却肯吃他做坏了的糖醋里脊,宋然回忆起来,才发觉在这些日常的相处中,沈闻飞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他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宋然总要猜上许久,才能猜出他的三分想法,事到如今,宋然依旧看不懂沈闻飞。   香卤鹅肉咕噜咕噜地冒泡,打断了宋然的思绪,他关了火,把整个砂锅都端上桌,又去准备咸蛋黄焗南瓜和京酱肉丝,今晚的菜色,都是沈闻飞爱吃的,他近乎虔诚地在准备着属于两人的最后一顿饭。   等所有的菜品都上桌,宋然站在餐桌前,很想说服自己高兴起来,可望着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他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不应该在最后的时刻掉眼泪,但离开沈闻飞对他而言,实在是件太过于艰难且痛苦的事情。   ——时间走过六点,公司里陆陆续续有人打卡下班。   沈闻飞和姜予仍在办公室里商讨着明日去工地视察的事情,两人为了这个项目,已经熬了小半月,力求不出差错,付出了极多的精力。   姜予合上笔记本,累得直揉眼睛,“真不是人干的事啊。”   沈闻飞不置可否,把电脑关了准备下班,道,“先回去吧。”   “你家里有人等,不像我孤家寡人,回去干嘛?”姜予搭腔,也起身准备离开。   沈闻飞没有反驳他的话,姜予在宋然来公司找他那天就猜测到他跟宋然的关系,他也不打算隐瞒,难得地揶揄,“一到家就能吃饭,确实挺舒心的。”   姜予被酸得直打寒颤。   沈闻飞到了地下车库,刚取好车,手机便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律师事务所的人。   “沈先生,您提供的录音和转账记录已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对宋伟敲诈勒索一事立案,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过来事务所一趟?”   沈闻飞打着方向盘,把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应道,“就这两日,我会再联系你,辛苦了陈律师。”   红灯闪烁,沈闻飞看了眼车前固定着用来导航的手机,又把目光挪向前路。   正是下班时间,街道来来往往都是车辆,恐怕要堵上十几分钟,他却迫不及待想把准备好的惊喜带给宋然。   不知道宋然会是什么表情,沈闻飞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说:喜欢一些惊喜变惊吓。   小沈:老婆,我把你爸抓起来了,你开心吗?   小宋:不好意思我要跑路了。 第40章   宋然坐在米白色的沙发上环顾四周。   明亮的灯光打在屋子里每一个充满回忆的角落,他压抑着酸楚,在听见大门有动静时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迎接下班的沈闻飞,弥足珍贵。   玄关处颀长的身影正微微弯着腰在换鞋,宋然不禁想,往后也会有人这样等待沈闻飞回家吗?   待沈闻飞走到客厅,他不想在最后时刻给沈闻飞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敛去落寞的情绪,朝沈闻飞露出个柔软的笑容。   沈闻飞心情似乎不错,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手肘处,宋然习以为常地上前接过,轻声说,“可以吃饭了。”   他正想拿着外套去房间里挂好,沈闻飞却伸手握了下他的手腕,随即很快松开,“算了,等吃饭时再告诉你。”   宋然不知道沈闻飞要跟自己说什么,但他也有话要跟沈闻飞说明白,看着沈闻飞近在咫尺的脸,他生怕自己待会开不了口,遂道,“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说。”   沈闻飞看着眉眼柔顺的宋然,眼底闪过些许暖意,颔首。   二人坐到餐桌上,宋然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顿饭,有些急切地在给沈闻飞介绍菜色,“鹅肉我炖了两个小时,你尝尝看入不入味,还有南瓜,我特地让老板给我挑的,应该很软糯。”   他期待地看着沈闻飞把他亲手烹饪的食材吃进嘴里,眼里充满了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以后会有其他人为沈闻飞做饭吗,他们会细心留意沈闻飞的喜好吗,沈闻飞也会喜欢别人做的食物吗?   到了这时,宋然脑海里盘旋着的依旧都是沈闻飞,他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又很快地意识到,沈闻飞以后会跟谁在一起,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也许是看出宋然神色的异常,沈闻飞在吞咽下满嘴留香的鹅肉后,主动开口询问,“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宋然口中的白米饭顿时像是石子一般,硬得他连咀嚼都费劲,真正到了开口的时候,他却慌张起来,在面对沈闻飞疑惑的目光时,他甚至产生了退却的念头。   宋然费劲地咽下一口的米饭,手心发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在他眼前的是他小心爱慕了七年的沈闻飞,他真的能下定决心说再见吗?   “宋然?”沈闻飞见到宋然微白的脸,轻轻蹙了下眉头。   在沈闻飞催促的语气里,宋然心跳加速,脑袋里像是有施工队在轰隆隆地运作着,乃至于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微弱,“闻飞,我找到工作了。”   他真的说出来了,宋然指尖微抖。   短短一句话,驱赶了方才萦绕在屋内的温馨,沈闻飞眉间紧拢,像是不太明白宋然的意思,半晌才反问了句,“什么叫,找到工作?”   沈闻飞的眼神刹那冷下来,宋然下意识地感到恐慌,他不愿在最后关头与沈闻飞闹得个难看的收场,焦急得语无伦次,“小盐有朋友的快餐店找人接手,就在C大附近,是很不错的工作......”他见到沈闻飞愈发冷厉的眼色,声音逐渐弱下去,“已经谈好了。”   屋子里诡异的静默着,宋然听见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心脏像是随时会穿透他的胸腔,空气里氧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他呼吸有点急,等待着沈闻飞的回话。   沈闻飞慢慢放下筷子,仿佛终于捋清宋然的话,很轻地笑了下,冷峻的面容却不因这个笑而舒缓,“小盐,又是他。”   平淡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沈闻飞神色莫测地注视着宋然,“所以真的被我说中了,你找好了下家,就迫不及待要离开吗?”   沈闻飞的曲解让宋然怔愣住,他眨了眨眼,眼底有点热意,苍白道,“不是这样......”“不然呢?”沈闻飞脸色冷凝,他看起来像是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但愈是平静的火山,爆发起来便愈是强烈,“之前瞒着我跟他拍情侣写真,现在瞒着我接手快餐店,除了这些,想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吧,你要不要一次性跟我说个明白。”   沈闻飞像是竖起了浑身的棱角,刀枪不入,可他的刺却一根根扎在宋然的血肉里,宋然脸色煞白,觉得眼前的人太陌生了,陌生到他有点打怵,“闻飞,你别这样。”   “我怎样?”沈闻飞眉目裹了层寒霜,“你别忘记了,你还有两个半月才能走,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难道不应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宋然听他提起那纸欠条,心脏像是被重击了下,疼得有点发昏,如鲠在喉道,“我没有忘,还没有还清的钱我会加上利息还给你。”   沈闻飞唇峰猝然抿紧了。   宋然眼眶滚烫,怕沈闻飞误会他要拖欠欠款,又急切地抬起被水润过的眸,真诚道,“我不会欠你的。”   不仅是那四十二万,还有宋伟的一百万,他都会尽全力去还清。   他正想着怎么样才能提起宋伟的事情,沈闻飞率先一步开口,“所以今晚这顿饭,是散伙饭?”   宋然默认了。   “那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沈闻飞拉开椅子站起身,宋然不得不抬眼去看他,从这个角度望去,沈闻飞的下颌角绷出冷厉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我正打算告诉你,你欠我的,可不止那四十万。”   宋然眼瞳缩了下,浑身有点发冷。   下一刻,沈闻飞抿出个没有温度的浅笑,“前几天,你消失多年的父亲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要了一百万,这些钱你怎么算?”   果然是真的,沈望山没有骗他,宋然五味杂陈,眼睛红得像是被烟火熏过,他仰望着沈闻飞,哽咽道,“我会还。”   “你怎么还?”沈闻飞处于极端情绪里,一时未能察觉宋然对这件事并没有半点讶然,只一心想用裹了盔甲的言语武装自己,“四十万你还了七年,一百万,我想想看,你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还清,十年,还是二十年,你还得清吗?”   宋然没想到沈闻飞会这样直白地指出他的无能,他血液都在翻滚,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他仿佛回到了A中的训练室门前,时隔多年,看轻他的言语仍响彻耳边,只不过,如今也这样看轻他的人,换成了他满心爱慕的沈闻飞,这种痛苦,比旁人的看不起强烈百倍千倍。   他强撑着站起来,双目红透与沈闻飞对视,倔强地重复道,“我会还。”   沈闻飞似乎亦没想到宋然这样决绝,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宋然的手腕,他比宋然稍高出半个头,身高优势让他垂眸时极具压迫感,音色冷冽,“所以你非走不可?”   宋然强迫自己与沈闻飞对视,他不要再只能仰望着沈闻飞,咽下喉咙口蔓延的痛楚,挤出字来,“是。”   握住手腕的力度骤然加紧,沈闻飞有一瞬不能控制自己的力度,仿佛要把宋然的手腕捏碎了,他乌眉里蕴藏乌云,像随时都会下一场倾盆大雨,几息,他冷硬发问,仿佛在寻求未解之谜,“为什么,我们这样不好吗?”   沈闻飞眼前骤然浮现去世前仍在苦苦哀求,却换不来一个眼神的母亲,难得的迷茫了。   他已经走上与母亲截然不同的道路,不谈爱不谈情,尽管如此,也留不住宋然吗?   他向来知道宋然喜欢他,可喜欢是多么飘渺的东西,他未敢猜测,宋然也有变心的可能。   是严鸣,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然的心就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   沈闻飞的骄傲只允许他问出这么一句,但发问的时候,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却甚至连输的缘由都无法找寻。   宋然没有见过这样的沈闻飞,分明还是冷峻的面容,却裹上一层细碎的脆弱,似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高高筑起的城墙就会坍塌,他从来都看不懂沈闻飞,现在愈是。   沈闻飞能为了他跟沈望山低头,为了他拿出一百万给宋伟,定然不是全然不在乎他,可在这七年的相处中,沈闻飞对他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只要他产生一点妄想,又很快会被现实驱赶去不该有的念头。   他喜欢沈闻飞,那沈闻飞对他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现在沈闻飞问他为什么。   宋然也在问自己,他似乎迷雾中苦苦兜圈的人,迟迟找不到光亮的出口。   直到他在沈闻飞眼里看见不知何时已经忍不住流泪的自己。   他醍醐灌顶,轻轻地摇头,喑哑道,“也许以前我觉得能待在你身边就是好,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沈闻飞总是覆盖在脸上的完美面具出现裂缝。   宋然不忍沈闻飞难过,可还是缓慢地、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沈闻飞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终于找到答案,如鲠在喉地回答发问者,“闻飞,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不是只能围着一亩三分地打转的家政工,也不是旁人眼里依附着沈闻飞的菟丝草,而是独立的,能够靠自己活着的宋然。   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站在任何他所倾慕的人身边。   他强迫自己不再看沈闻飞紧绷的脸,抽泣着走近卧室把收拾好的行李拉出来,走到客厅,发现沈闻飞仍留在原地不动,似被定格的迷途行者,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宋然咽下哭音,“闻飞,再见。”   沈闻飞猛然转过头看他,眼底血丝倾涌,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仿佛下一刻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强行把宋然留下来。   但他是沈闻飞,有自己的骄傲与执着,也绝不会走上如同母亲一般苦苦挽留的难堪结局,他只是一瞬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宋然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玄关处,离开了他多年来刻意精心营造的只属于两人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众所周知,越害怕的人话越多。   我们小沈是真的很爱很爱小宋,我看到有些读者朋友指责小沈pua小宋,尊重大家的看法啦,但爱有很多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宋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也是小沈一直在保驾护航,对他而言,他的爱就是不能说出口,且保证自己不变心,但他怕小宋会变心啊,所以才想斩断小宋的社交来维持两人永不变质的关系。   当然,大家是怎么想的都可以哈哈! 第41章   宋然联系了严鸣。   他离开得急,房子租下来后,还没有去看过,钥匙仍在严鸣手里。   初夏的晚风带着微微的燥热感,宋然拉着行李箱坐上出租车,直到见到严鸣还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他竟然就这样跟沈闻飞告别了。   宋然有点走神,实则从踏出沈闻飞的住处后,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的都是最后一眼沈闻飞的身影,因此对于外界的感知有些许迟钝。   在严鸣喊了他两声后,他的魂魄才晃晃悠悠地归位,宋然看着为他带路的严鸣,不好意思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严鸣并不生气,笑吟吟的,“我说明天带你去见快餐店的老板,把事情确定下来。”   宋然怔怔地点了两下脑袋,勉力笑了下说好。   他明明期待着能够独立生活,可真走到这一步,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欣喜,大抵是真的太舍不得沈闻飞了。   房子租在C大附近的公寓,里头住的大多数都是学校的学生,一层楼四户,宋然跟着严鸣搭电梯上了五楼,走到了第二个房门口,晃神期间,严鸣把钥匙塞到宋然手里,示意他自己打开。   这是宋然这些年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住处,虽然还有点恍惚,但也是高兴的。   一开门,严鸣就啪嗒打开了客厅的灯,明亮的白炽灯让房子一览无余。   屋内的装潢很简洁,但不失清爽,米白色的瓷砖,灰色的布沙发,墙面上挂着一幅向日葵油画,小阳台打开着,风吹进来,帘子微动,很是温馨,宋然注意到桌面有新鲜的洋牡丹,插在瓷白的花瓶里,橙与白的花朵相间,给这屋子带来些许鲜活。   严鸣见到宋然看着花,难得的有几分局促,“时间紧急,没想好送你的新家礼物,这花先凑合着吧。”   宋然这些年闲着无事也会捣鼓鲜切花,但都是给家里添置,没想到严鸣竟然是第一个给他送花的人,惊喜之余便是感动,笑容也真切了几分,“谢谢,我很喜欢。”   严鸣笑得露出小虎牙,又给宋然介绍房子,“厨房在这里,虽然有点小,但也能满足日常生活,还有卧室,我特地让房东找了间晒不到太阳的,这样夏天不会太热。”   见到了新家,又有活泼的严鸣在他耳边不断说着话,宋然才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走进卧室前,宋然还有点发愁自己行李太简单,没有带床单被褥,但灯一亮,他发觉严鸣已经替他准备了。   “我想着你这几天应该会搬过来,今早特地去超市买了四件套,款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单单是四件套,严鸣还做了很多,只要是刚需的日用品,严鸣都考虑到了,甚至于卫生都已经打扫好了,宋然是真正的拎包入住,一点儿也没有其他人搬家时的兵荒马乱。   严鸣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是最体贴入微的,宋然不知道怎么答谢,最终也只能用苍白的谢谢来表达心中的无限感激。   “然哥,”严鸣眼里闪着星子一般的笑意,“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好朋友,我对朋友向来都很好,”顿了顿,“如果你换个身份的话,我还能更好。”   宋然下意识问,“什么身份?”   严鸣不想操之过急,卖了个关子,很俏皮地挑了下眉,“以后再告诉你。”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接近十点,严鸣不得不回校了。   宋然想送他到楼下,严鸣却不让,堵在门前,想了想还是说,“然哥,我很高兴你能来,说实话,给你租了房子后,我还怕你后悔呢。”   在严鸣看来,宋然摇摆不定,不到最后一刻都可能改变主意,但宋然还是勇敢地迈出这一步了,他由衷的欣喜,当然,这些喜悦里也掺杂了些许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   宋然摇摇头,“不会后悔的。”   已经走出去了,他就很难再回头。   送走严鸣,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宋然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以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这间屋子半点儿没有沈闻飞的痕迹,但一独处,沈闻飞就好似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宋然想忽略都不能。   他不敢歇下来,尽管身心疲惫,还是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行李。   只有忙活起来,他才能暂停思念沈闻飞。   宋然把行李分完类,又开始查点屋里欠缺的东西,一一拿着备忘录记了下来。   宋然跟沈闻飞生活的这些年,生活优渥,家里的物件也大多数是沈闻飞在安排,他只需要照顾好沈闻飞的生活起居即可,等他独居了,才发觉要添置的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屋子里缺个冰箱,宋然搜寻记忆里之前用过的牌子,见到价格时不免咋舌,默默关闭了页面。   虽然以前的冰箱用着顺手,但他手中积蓄不能这么挥霍,好在宋然也是过过苦日子的,盘算着明天去家电城买个便宜的牌子凑合着用,也就安心了。   宋然忙活到十二点半才躺到床上去。   分明困倦至极,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来来回回地想沈闻飞。   从年少相遇想到今日分别,点点滴滴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深处,他不禁想,沈闻飞此刻会不会也在回忆他们的过往?   越是想,便越是清醒,宋然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会。   生物钟在七点半准时让宋然清醒过来,他还有点迷糊,下意识爬起床想要去为沈闻飞准备早餐,等开门走出卧室,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才恍然醒悟,他已经跟沈闻飞分道扬镳了。   憋了一夜的难受情绪顿时在此时倾泻而出,宋然呆怔地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久久都无法从孤独感里走出来。   往后便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好在时间不容许宋然过多的去伤春悲秋,他跟严鸣约好了十点在C大北门见面,很快就收拾着出了门。   之前严鸣的朋友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两人一路到了快餐店,见到了老板说明来意,老板很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因着接近饭点,后厨正在准备着中午的菜品,老板带他们进去参观,宋然好奇地打量着,见不大的后厨房里有两个员工正在用很大的锅炒蒜蓉茄子和青椒肉丝,巨大的油烟机嗡嗡嗡响着,闷热异常,宋然很快就出了一身薄汗。   “宋先生,这里头热,我们出去谈,”老板满头热汗,抽了两张纸随意擦着,走到外头,客气地抬手,“你坐。”   宋然还很好奇,时不时往里张望,他以前在大排档打过工,做的是服务员和洗碗工,但也进后厨帮过忙,知道大夏天后厨里的辛苦,一时间有种穿越时间回到过去的错觉,熟悉又陌生。   几人入坐,就盘店的事情谈起来,宋然话少,盘个店也不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可以讨价还价,过程聊得有些磕磕巴巴,一旦他接不上话,严鸣就会搭腔,因此谈下来还算顺利,敲定在半个月后签转让合同。   正好是饭点,老板留两人下来吃饭,宋然也好奇平时这里的客流量有多少,答应了。   十一点多,店里就陆陆续续来人,基本都是C大的学生,宋然心不在焉地吃着菜,眼睛转来转去看个不停,大多数学生都是打两个素菜一个肉菜,合算下来在十二块钱左右,店里提供免费汤水,今天是紫菜蛋花汤,堂吃的学生一般都会舀一碗。   他看得起劲,好似进入了新世界,渐渐地也就忘记了吃饭,直到严鸣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神。   “然哥,还有半个月时间呢,你就算心急当老板,也得先吃饭啊。”   严鸣的调侃让宋然有点不好意思,他含蓄地笑笑,“我想看看客人都喜欢哪些菜。”   宋然在观察别人喜欢什么口味上还是比较在行的,毕竟他曾花了七年的时间去研究一个人喜欢吃什么,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沈闻飞,一时惆怅。   两人在店里待到快一点,今天的十个菜基本都卖光了,有道盐焗虾特别受欢迎,宋然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下午严鸣带宋然去了附近的超市,宋然提出要买个冰箱,谁曾想严鸣早就料到宋然的想法,不无得意道,“前天我就跟房东提过了,他说可以送个新的上门,如果你需要,我直接联系房东就好了。”   这是最方便不过的,宋然急忙说好,他对冰箱的牌子没什么要求,能冻东西就行。   两人在超市买了些必需品,大包小包地往外拎,这两日严鸣帮了宋然大忙,宋然再三谢过,严鸣笑道,“然哥要真想谢我,等餐具都到了,你就亲自给我下厨,请我吃顿饭吧。”   宋然自是欣然同意,两人一路拎着购物袋走到公寓,有说有笑地刷卡上楼。   宋然垂眸含蓄的浅笑、严鸣挨着宋然的肩膀,以及两人手中提着的购物袋,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对同居的情侣。   谁都没有注意到,街角停着的车里,有一道凛冽的眼神正目不转睛地把他们成双入对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他们背影的消失,目光也渐渐晦涩,直至暗得全然没有一丝光亮。   作者有话说:小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不是宋然离不开沈闻飞,是沈闻飞离不开宋然。 第42章   沈闻飞推开家门,从前总是明亮的客厅此时却昏暗不已,他的目光顺着玄关处往客厅里看,没能如愿见到带着满脸柔意出来迎接他的纤瘦身影,屋里有淡淡的清香,是阳台的花散发出来的,本该让人心情愉悦的气味,现在却时时刻刻提醒沈闻飞家里缺少了点什么。   他脱了鞋,像往常一样往里走,直至看见空荡荡的厨房,才意识到再没有人会在家里等他下班,为他盛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这间屋子,哪里都有宋然的手笔,贴在冰箱上的便签、插在花瓶里的百合、洗干净倒挂的白瓷杯,每一个细微处都写满了宋然两个字。   沈闻飞是极度喜静人,他很耐得住沉寂,可现在他却觉得屋子里太过于冷清,以至于他甚至产生了些微不可言说的孤独感。   没有人给他做饭,他便只能随意点了个外卖,是宋然夸赞过的海鲜粥。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利用碎片化时间处理工作,可今日他却难得的感到疲倦,并没有走向书房,而是绕去了宋然的卧室。   宋然总是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整洁干净,他的卧室里没有太多多余的东西,临离开前,也很贴心地将所有物品分类放好,沈闻飞打开衣柜,里头大部分衣服宋然都没有带走,安安静静地挂在衣架上,染上香包的淡雅气息。   书桌上摆着几本没有看完的书,是沈闻飞买来给他解闷的戏说历史的杂书,摆在最上头的那本宋然还没有看完,沈闻飞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宋然看书时娴静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个浅淡的弧度。   他放下书,注意到笔筒上趴着只北极熊,软乎乎的,像极了宋然。   沈闻飞从来没有这么放任自己光明正大窥探着宋然所有的一切,他拉开柜子,里头是些小杂物,在柜子的里头有一本乳白色的小本子,拿出来翻开一看,首页赫然用清秀的字体写着,沈闻飞食谱大全。   往下翻是每一道菜品的做法,细致到不能多放醋,要加多少糖和盐,甚至还在右下角给他对菜品的喜爱度打了分,有道排骨苦瓜黄豆汤大抵很得他的欢心,宋然在页面下标注,沈闻飞的最爱。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口味喜好,宋然却了如指掌。   沈闻飞眉梢爬上些许喜意,把小本子揣在手上,不打算放回去了。   可是喜悦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挥之不去的迷茫,这些细节无不体现着宋然对他的喜欢,可就算宋然如此在乎他,最终却还是要离他而去。   他不免想起宋然走的第二天,他就忍不住查了宋然的住址,在黄昏时分悄然而至,看见的却是宋然和严鸣并肩而行的场景。   宋然和严鸣已经同居了吗,他们除了一起去购物,还会做其它事情吗?   会给严鸣做菜,会给严鸣记录一本菜谱,会期待地迎接放学的严鸣,会和严鸣一起在深夜看电影,然后跟严鸣......上床吗?   沈闻飞眉心猝然皱起,一想到宋然会像对待他一般对待另外一个人,对着别人露出自己柔软温顺的一面,他就难掩戾气,内心像是被一团团黑雾给裹挟,连着气息都沉重起来。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取代他在宋然身边的位置。   外卖的门铃声打断了沈闻飞的思绪,他压下心头的郁气,拿了外卖,又把小本子收到床头柜,才有心思吃饭。   可惜之前吃起来鲜美可口的海鲜粥现在却变得平平无奇,他这些年有宋然精心照顾着,尽管不是挑食的人,口味还是被养得极为刁钻,过咸的海鲜粥让他毫无胃口,他想起宋然喝粥时微弯的眼睛,猝然明白,不是粥好吃,而是因为吃海鲜粥的人陪在他身边,食物才变得美味起来。   而现在,他曾以为完完全全掌控在手心,只要他一回家就给予他无限温柔的人,已经毫不犹豫地脱离他的世界。   沈闻飞自恃聪颖,可直至如今,仍想不明白,为什么宋然要离他而去。   他已经尽全力把人圈在自己的身边,却仍落得像母亲一般被抛弃的结局。   他依旧学不会真正去爱一个人。   ——宋然开始紧锣密鼓地着手起快餐店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鲜少再有时间为离开沈闻飞而伤感。   他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也很能吃苦的人,十六岁时他就为了生存接触过社会最底层,即使有七年多的时间与社会脱轨,但人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坚韧是不会被泯灭的,他依旧安静,也有些唯唯诺诺,但胜在沉得住气,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快餐店观察学习。   严鸣前两日会抽时间陪他一起,但宋然不想严鸣为了他耽误学业,到第三天就不让严鸣跟着了,严鸣有些担心以宋然的性格能不能很好地跟人交流,但宋然态度坚决,他也就不再勉强。   自己一个人去跟陌生人社交,对宋然而言是件很有难度的事情,好在快餐店的夫妻档老板都是热心的人,也愿意把自己这几年开店的经验传授给宋然。   宋然仔仔细细记着,大夏天不顾炎热猫在后厨看员工炒菜,发觉跟家常菜不同,快餐店的菜色大多数都重油重盐,宋然吃惯了清淡,不管是看,还是吃进嘴里,都很是不适应,但还是强迫自己把饮食习惯改过来。   毕竟他以后不再是为沈闻飞一个人服务。   不仅要观察快餐店的情况,宋然还得跟员工打好关系,说是盘店,其实店面的内部结构并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个老板而已,店面总共有两个后厨和三个打菜的员工,宋然问了严鸣的意见,两人一致觉得应该把他们留下来。   相比中年老板的豪爽,宋然跟员工说话时就显得太小家子气,只会打招呼,也不好意思提什么要求,这些人情世故,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去学习。   白天宋然就待在快餐店,直到八点左右才回公寓,回去之后,他也没让自己闲下来,上网看了些经营店面的文章和视频,认为有用的还会拿笔记在本子上,他这种认真的劲头,连严鸣都直呼若是自己学习有他一半认真,就不必愁期末会挂科。   宋然的新生活累却充实,他拿出所有的干劲投入快餐店,生怕出一点儿差错,焦虑得晚上睡不着,还会爬起来研究菜谱。   脑海也时常会蹦出沈闻飞三个字,但都被他竭力地压了下去。   别人都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他这么拼了命地想要把快餐店做好,无非是想向沈闻飞证明,离开了沈闻飞,他也能好好地活下去,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把欠沈闻飞的一百万陆陆续续还清。   只有当他不欠沈闻飞的那一天,他才有底气昂首挺胸地站在沈闻飞面前。   在忙碌的生活里,也有些微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他好几次回家,都能在公寓楼前见到一辆黑色汽车,车窗紧闭,他看不见里头的人,但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车里的人正透过玻璃车窗在看他。   再有两日就是接手快餐店的日子,宋然与严鸣约好了去菜市场买菜,他做顿饭就当犒劳严鸣这些天陪他四处奔走,两人正提着食材走到公寓楼下,宋然又见到了那辆黑车。   宋然停住了脚步,隔着玻璃窗和车内的人对视。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里头的人,会不会是沈闻飞......转念一想,沈闻飞怎么可能连着这么多天在他楼下蹲守,他太自作多情了。   “然哥,在看什么?”严鸣好奇地往后看去。   宋然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事,走吧。”   严鸣颔首,看着宋然在光影中秀气的侧脸,抿了下唇,状若自然地伸手想要去勾宋然的手指头。   他的指尖堪堪和宋然的相碰,不远处的黑车突然打开门,沈闻飞穿着工作时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俊秀,面色却冷然,他扬声打断了严鸣的小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宋然。”   被喊住名字的宋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惊了一瞬,立马回头,见到了裹在璀璨夕阳下的沈闻飞,心脏骤然咚咚猛烈地跳了两下。   竟然真的是沈闻飞,宋然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看着沈闻飞大步流星走来,严鸣下意思地挡在了宋然的面前,沈闻飞看着他维护的姿态,丝毫不掩自己的不满,皱眉看向严鸣身后的宋然,“我们聊聊。”   小半月不见,沈闻飞瞧着有些疲态。   严鸣护着宋然,道,“你跟然哥都分手了,还来找然哥干什么?”   分手两个字让沈闻飞眉心愈发紧拢,他眼神锐利,语气森寒,“我跟宋然的事情,不必外人插手。”   眼见两人又要闹起来,宋然不想再像上次那般狼狈,急忙抓了下严鸣的手,把袋子都给严鸣拿着,说,“你先上楼,我待会上去。”   严鸣不甘地嘟了下嘴,“然哥!”   他偶尔会不自觉向宋然撒娇,宋然从不习惯到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什么,放软语气喊了声小盐。   沈闻飞听见宋然温软的音色,太阳穴不受控制地抽动两下。   安抚好严鸣,宋然才鼓起勇气看向沈闻飞,他不知道沈闻飞找他做什么,两人如今除了债务关系,已经毫无瓜葛了,但多年的爱慕还是让宋然在看见沈闻飞稍显倦态的面容时心疼不已,他询问道,“闻飞,去车里谈吗?”   沈闻飞瞥了眼气恼的严鸣,像宣告主权一般,二话不说抓住宋然的手离开。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加餐!   不爱吃醋沈闻飞。 第43章   宋然刚在副驾驶座坐定,沈闻飞的身躯便毫无预兆地倾覆而来,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被沈闻飞圈在双臂和座位之间,沈闻飞冷峻的脸近在咫尺,眼中写满他不懂的情绪,似怨怼,似愤慨,似无奈,最终尽被层层叠叠的雾霭掩去,化作平静无波的湖面,唯倒映着宋然一张白皙的脸。   两人都看着彼此,小半月不曾这样亲昵地接近,宋然不禁回忆起从前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禁有点紧张,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嗫嚅着喊了声闻飞。   沈闻飞久久没有说话,半晌道,“他亲过你吗?”   沈闻飞乌眸落在了宋然丰润的唇瓣上,瞳色沉沉。   像极了质问的言语让宋然如往常一般下意识解释,“没有,我跟小盐......”他的话被沈闻飞堵在了咽喉里。   沈闻飞吮住宋然的唇,两人难舍难分,他双手按在皮质座椅上,不让宋然有拒绝的机会,他的呼吸很沉,好似沙漠中缺水的人那么渴望。   从前沈闻飞就很喜欢亲宋然,宋然被亲得混混沌沌,头昏脑胀,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推拒。   他肺腑里的氧气被抽离,取而代之是属于沈闻飞的气息,像是整个人都被沈闻飞包裹起来。   以前沈闻飞也亲他,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仿佛要把他拆吞了吃进肚子里。   等分开时,宋然喘个不停,沈闻飞突然的亲近让他好半天都无法回过神,等他发现沈闻飞的手暧昧地在他腰腹间摩挲着时,他才在混沌里迷迷糊糊地抓住一点清明,宋然嗫嚅着问,“你找我,就是为了做这个吗?”   沈闻飞摸进衣摆里的手随之一顿,慢慢地抽了出来,余光瞧见宋然眼尾泛着水汽,是被欺负狠了委屈至极的神色,因看见严鸣触摸宋然而短暂剥离的理智逐渐回笼,沈闻飞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别过脸去轻吐一口热气后,直起身躯回到驾驶座。   宋然摸了下被吮吸得红肿的唇,他没想到沈闻飞说的聊聊竟然是这种聊聊,心中滋味万千,时隔多日再见沈闻飞的欣喜最终还是让委屈还是占了上头,他不无难受地想,沈闻飞留他在身边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有这一层面的原因在吧。   方才的暧昧气氛刹那如同寒风过境,被吹得一干二净,两人面色都因长时间的湿吻而泛着微微的粉,半晌,宋然听见沈闻飞干冽的音色,“不是。”   宋然反应过来沈闻飞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垂着眸低声道,“那你找我什么事,如果是欠你的钱,我......”沈闻飞面色冷冽,打断他,“不是。”   宋然迷惘地抬起头。   沈闻飞已恢复成素日里冷淡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强吻宋然的人并不是他,他目光看着前路,许久,才淡淡地问,“你跟严鸣住在一起?”   沈闻飞的声线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他对宋然的答案毫不在乎,可紧抿的唇峰还是暴露了他的不悦。   这些年来宋然都对沈闻飞百依百顺,有问必答,这样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他没有过多的犹豫,老老实实地回应,“没有。”   沈闻飞眼眸不易察觉地闪过亮光,最终将目光落到宋然脸上,又问,“那你给他做饭?”   宋然沉默地想了想,今晚他确实是要犒劳严鸣的,便慢慢地颔首。   沈闻飞似极轻地笑了声,慢慢道,“不给我做家政,但可以给他做,他给的工资比我高?”他沉沉看着宋然,“还是你觉得他比我好?”   沈闻飞尖锐的问题宋然一个都答不上来,他更对沈闻飞此行的来意感到迷惑,沈闻飞现在的态度,像极了质问无缝接轨的前任,拈酸吃醋,言语刻薄,但他跟沈闻飞之间,从来没有确认过关系,更谈何质问呢,宋然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他心里直泛酸,没有正面回答沈闻飞,低声道,“闻飞,如果你没有其它事情,我要回去了。”   沈闻飞抿唇沉默着,从他下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态不能如他所愿一般进行,他不愿卑微地挽留,可如若放任宋然离开,总有一天,他所问的每一句话都会成真,宋然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会和除了他以外的人做尽亲密之事,牵手、拥抱、接吻,乃至于上床。   一想到有其他人可以享受宋然的温柔与美好,沈闻飞引以为傲的理智就会溃不成军。   宋然没有等到沈闻飞出声,内心煎熬不已,他好不容易才能勉强从沈闻飞的魔咒里走出来投入新生活,不想半个月的努力功亏一篑,尽管不舍,依旧道,“闻飞,我......”“五万,”沈闻飞冷不丁开口,“还是按月算。”   他仍以为能像以前一般,用金钱把宋然捆在身边。   “一百万也不用你还,”沈闻飞好似终于找到了跟宋然破冰的突破口,语气都不如方才那么紧绷,“你想跟谁交朋友都可以,想开快餐店我也会帮你。”   “宋然,回来吧。”   他连挽留都是高傲的,也是目前的沈闻飞能做出最大的妥协。   宋然怔然地看着沈闻飞,好似不认识眼前的人,沈闻飞言语肯定,像是笃定了他会接受这样的提议,可宋然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宋然,如今再听这些话,亦不会觉得高兴。   他比跟沈闻飞分开那天还要难过,因为沈闻飞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闻飞,”宋然叹息,“不是这样的。”   沈闻飞蹙眉,宋然神情哀伤,眼睛水润,似是下一秒就会落泪,但宋然并没有,他只是很坚定地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这样的。”   如果按照沈闻飞所言的,他重新回到沈闻飞身边,那沈望山指责他的那些话便都会坐实,他会彻头彻尾成为依附沈闻飞而活的金丝雀,而金丝雀,是没资格跟主人叫板的。   他不要再陷入这样病态扭曲的关系里。   哪怕他仍深深爱慕着沈闻飞。   宋然不再理会沈闻飞,打开车门下去。   沈闻飞抑制住自己想要拉住宋然的冲动,但盘旋在心底多日的话,终究不合时宜地说了出来,“宋然,你不是喜欢我吗?”   为什么不肯留下?   宋然僵在原地,他不敢回头看沈闻飞,怕沈闻飞看见他心意被拆穿后的狼狈神情,他用力地咬了下唇,逼退心中的酸楚。   答案其实无需过多揣测,宋然对沈闻飞的倾慕有目共睹,这句话,沈闻飞也早该问的,但他却不想回答了。   正是因为喜欢,他才得强行让自己剥离,有朝一日可以用更好的姿态回应沈闻飞,可惜沈闻飞并不懂他。   宋然从所未有觉得疲惫,不顾身后灼热的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他回到公寓,顺着窗户往下看时,沈闻飞的车子还留在原地。   严鸣像只大型犬一般,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然哥,你也不要太难过,失恋而已,谁没谈过几场恋爱啊。”   宋然收回目光,他不想把情绪传染给严鸣,佯装轻松问,“那你呢,你失恋时会做什么?”   严鸣噎了下,“我没有谈过恋爱......”他耳朵尖猝然发红,颇感没有面子,咳了两声,直勾勾看着宋然,“不过如果然哥你肯教我怎么谈恋爱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难过的。”   他的眼神像极了盛夏的烈日,直白又炙热,又赶在宋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搭上宋然的肩膀推着他往厨房走,“但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先教我怎么填饱肚子,然哥,我好饿啊。”   有了严鸣这个小太阳作伴,宋然的阴郁心情也被驱赶大半,他强迫自己不再想沈闻飞,开始准备晚餐。   他已经提前询问过严鸣的喜好,跟沈闻飞的口味大相径庭,沈闻飞爱清淡,严鸣却喜咸喜辣,他特地调整了配料,在做糖醋排骨时多加了醋,辣子鸡丁也做得重味了些。   切好的鸡丁加入葱姜水,再倒入酱油作为调料,宋然特地比从前多放了些辣椒,腌制的时间也长了些,等锅里的油烧热了,就将鸡丁倒进去翻炒上色,最后再加淀粉勾芡。   严鸣看得惊呼,“然哥,好香啊。”   又装作要去偷吃辣子鸡丁。   宋然做饭期间,严鸣一直在厨房绕着他转来转去,看似对做菜很有兴趣,一个接一个问题地发问,让宋然连分心去伤感的时间都没有。   吃饭时,严鸣开了两罐气泡果汁,对着宋然高举杯,“提前祝贺小宋老板生意红红火火,客人源源不断,财源滚滚来!”   宋然也学着他举杯,目光不经意望向窗边,又很快地收回,抿出个笑容,“借你吉言。”   月上枝头,繁星满天。   有人在屋内享受美食,迎接新生,有人在车内遥望灯火,深陷过往。   沈闻飞注视着远处的窗口,陌生的无力感与恐慌感席卷而来,他反复无声咀嚼着宋然那句不是这样的,迷惘得似落在海中心小岛的荒者,找不到归岸的路口。   那该是怎样的?   他以为只要把人留在身边就是对,可直到宋然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远离,他才反问自己,难道这些年,他真的都在走错路吗?   沈闻飞抬头仰头望着漆黑的天,渐渐被夜色吞没了。   作者有话说:小沈:新年第一天,被老婆拒绝。 第44章   盘店的进展十分顺利,等签完转让合同,宋然还有种不切实际感,没想到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一家快餐店老板,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等真的实现了,倍感珍惜。   宋然干劲十足,决心一定要把店面经营好。   店面有固定的食材供应商,宋然每天都赶在八点时抵达店面,跟送货的人清点食材,他其实是有点轴的人,特别是在食材的新鲜度上,尤为认死理,前两日的菜都很新鲜,但今日送来的却有小部分是蔫的,一看就是过夜菜,送货的人一直跟他打哈哈,宋然嘴笨,说不过他,自个生了半天闷气。   等空闲下来,就打电话去给供应商,没想到菜市场的老板也跟他打马虎眼,说什么其它商家都没有嫌弃过他们的食材,最终上升到宋然小题大做,把宋然急得脸都红了。   店里的员工除了两个后厨,年纪都四十往上,也劝宋然做生意不能这么计较,宋然在人情世故上的经验有很多年的空白,被一提醒,才渐渐找回当年找商家进货红薯时的感觉。   市场就是这样,有时候太过于较真反而容易得罪人,宋然蔫了一晚上,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将这页翻盘,也再三嘱咐供应商以后一定要保证食材新鲜度。   可惜经营一家店面要兼顾的实在太多,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宋然压不住店里的员工。   这些员工年纪都比他大,打菜和洗碗的三个阿姨还算淳朴,也很喜欢宋然这个年轻老板,但两个三十多岁的厨子却吃准了宋然温吞的性格而时常偷懒,有时候准备菜色时嬉闹说笑,结果缺盐少糖,做出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宋然说过几回,他们便嘻嘻哈哈地认错,却屡教不改。   为此,宋然没少烦心,前老板离开时就跟他说过要对底下的人凶一些,可性情使然,加上他年纪轻,又没有管理经验,注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些事宋然都没有告诉严鸣,他能这么顺利地盘下这家快餐店,严鸣没少在其中出力,这些琐事和烦心事他不愿再叨扰严鸣了。   严鸣会带着朋友来店里光顾,他人缘好,朋友多,连着好几天都带着不同的人来了。   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在十一点时鱼贯而入,是严鸣打篮球时认识的朋友,十来个人,因着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人,一群人围在打餐的窗口挑菜,有人左右环顾,“诶,小盐,你的然哥呢,叫出来我们瞧瞧。”   “是啊是啊,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天仙勾得我们系草这么上心,三天两头做活招牌免费宣传。”   众人大笑起来,都是带着善意和调侃的笑容,严鸣瞪眼警告他们,“别在我然哥面前胡说八道。”   语气里却都是笑意,在一片揶揄声中,严鸣绕到后厨去找宋然。   宋然正猫在洗碗池里刷锅,后厨像个大火炉,即使有两台大风扇也不能驱赶暑热,他勤勤恳恳地刷着餐具,身旁站在厨子,看似在帮忙,实则在谈笑着偷懒。   严鸣进去看到的就是勤勤恳恳刷锅的宋然,背部的衣服被汗水濡湿,脖上也挂着晶莹的汗珠,汗珠滴答,没入白皙的后颈里,严鸣看着那小半截颈子,无意识抿了下唇,顿觉口干舌燥,可当看到站在一侧偷懒的两个厨子,莫名的热意便被火气取代,他三两步上前,喊了声然哥。   宋然这才注意到严鸣的到来,惊喜抬眼,“小盐,你怎么来了,这里热,你先出去。”   他眼里也都是被汗水浸泡出来的氤氲水汽,严鸣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色,朝着假装忙碌的厨子冷嘲热讽,“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老板工作,员工偷懒的。”   宋然愣了下,知道严鸣是在为他出头,也没有出言阻止,两个厨子不甘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偷懒了?”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严鸣对宋然说,“然哥,缺工作的人多的是,他们要不想干,我看趁早换人算了。”   宋然打开水龙头冲刷泡沫,厨子还以为宋然是个很好拿捏的软柿子,梗着脖子瞪严鸣,谁知道宋然却点点头,轻声说,“嗯,我会考虑的。”   厨子瞬间不敢置信瞪圆了眼,大抵没想到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宋然受了几天他们的气,现在也乐意顺着严鸣的话往下说,换不换人另算,但在短时间内,足以让他们收敛一些了。   果然,两个厨子慌起来,“老板,你别听他胡说,我......”严鸣一把搂过宋然的肩膀,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然哥,热死了,我们出去吹空调。”   宋然被他搂着往外走,直到外头,严鸣还没有松开手,他带来的朋友看见他搂着个清秀的青年,纷纷起哄,宋然不知所以,有点发愣。   “别吓着我然哥,”严鸣松开手,给宋然做介绍,“我篮球队的朋友。”   他们跟着严鸣一口一个然哥,宋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好。”   他很羡慕严鸣能有这么多朋友,他恐怕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如此好的人缘,有些人天生就能博得别人好感,严鸣无疑是这类人的佼佼者。   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宋然走到一旁去打汤,严鸣凑过去跟他说话,语气愤愤不平,“然哥,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刚那两个摆明欺负你,你可是老板,要硬气一点。”   宋然也有点气恼这样的自己,神色惆怅。   “这样,就从大声讲话学起好了,你跟着我说。”严鸣轻轻撞了下宋然的肩膀,咳两声,扬声道,“欢迎光临!”   把前来打汤的人吓了一跳,宋然舀了汤,看着热闹起来的店面,“我,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严鸣晃了晃他的手,“有我陪你呢,你怕什么,我再来一次,你一定要跟上啊。”   宋然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严鸣已经再一次喊起了欢迎光临,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他憋红了一张脸,张嘴,“欢迎,光临......”“大点声。”   宋然深吸一口气,让躲在喉咙里的声音跑出来,“欢迎光临。”   说完他小心翼翼去看周遭人的神情,发现没有人觉得他奇怪,他顿松一口气。   严鸣朝他竖起个大拇指,宋然禁不住笑弯了眼。   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老板,我同学拜托跟你拿联系方式,可不可以啊?”   宋然惊讶地抬头,眼前站着个绑着马尾的甜美女孩子,他手足无措起来,“啊,我......”跟他要联系方式干什么?   严鸣看着宋然清秀的侧脸,朝女孩子笑道,“不好意思,他不能给。”   女孩子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两圈,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   严鸣但笑不语,直到女孩走开,宋然还处于一脸茫然中,“什么意思?”   “然哥可真受欢迎,”严鸣状若委屈,星眸璀璨看着宋然,“我要吃醋啦。”   “什么?”   “刚占了然哥的便宜,她以为我们是一对儿呢。”   宋然局促不已,“不是......”严鸣深深看着他,笑容不减,“如果是就好了。”   宋然怔住。   严鸣头一回如此直白,实则他从前也没有避讳过,只是宋然太过于迟钝,也太过于封闭自己,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被人喜欢着,事到如今,严鸣决定戳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他笑得恣意,像是烈日的风,带着炙热的情意,“然哥,我正式向你宣布,我在追你。”   宋然拿着汤勺的手一抖,黑眸里写满不敢置信和惊愕。   严鸣长呼一口气,“总算说出来了,”他收了笑,俊朗的面容是难得严肃的神情,“然哥,你不知道吧,我对你一见钟情。”   宋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搅乱了,脑袋里像缠了几百条丝线,找不到头绪,他回想起来严鸣对他的好,给予他的帮助,有时候状若玩笑的暧昧言语,一时无法做出反应,连带着看严鸣都不敢,结巴道,“我,小盐,我们......”“我们当然还是朋友,”严鸣拿走宋然手中的勺子,给客人舀汤,他坦坦荡荡道,“之前我不说,是因为你还跟那个人在一起,可现在你是单身,我也可以成为你的选择不是吗,我觉得我不比他差,至少,我绝不会让你伤心。”   宋然半天说不出话,他早该察觉的,只不过他总是习惯性地做一只躲在厚重壳里的蜗牛,不愿去感知外界的变化。   现在他脱离沈闻飞了,自然也要学着去看清他周遭的改变。   可是他仍不知道怎么样去回应严鸣对他的感情,他有点惶恐,怕辜负青年人的心意。   幸而严鸣一直都是张弛有度的人,他说这些话,仅仅是因为他想说,而不是强迫宋然一定要给他一个答案,“然哥,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知道喜欢是很美好的事情,我喜欢你,我就要告诉你,你不用害怕我。”   宋然从心底感激严鸣的谅解,他支吾道,“谢谢......”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且热烈地对他说喜欢,他在恐慌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原来他并不是全然差劲,也会有人喜欢着。   篮球队的人已经吃完饭了,招呼严鸣回校,严鸣把汤勺塞回宋然手里,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碰在一起,严鸣说,“然哥,我走了。”   他不敢抬头,紧张地握紧了汤勺,嗫嚅着,“再见。”   等严鸣走到店门口,他才抬眸去看,严鸣很坦然地朝他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璀璨,小虎牙可爱地跑了出来,半点儿没有表白不成功的气馁。   宋然怔然看着远去的严鸣,那么爽朗自信,永如烈阳。   他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小盐:挖掘事业迈进一大步。   小沈:我@&¥*&!@#¥…… 第45章   沈闻飞打开车门,夏日的暑气迎面而来,周遭来来往往大多数是C大的学生,叽叽喳喳在讨论着课业和晚餐吃什么,在一众打扮青春靓丽的大学生里,西装革履的沈闻飞显得有些违和,但他面容出众,气质清冷,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注目。   不少人在偷偷打量着沈闻飞,他从小到大已经习惯此类目光,但此时还是略微不自在,他顺着小路走过去,绕过后巷,等快接近名为食客来的快餐店时又放缓了脚步。   夏天的六点,夕阳未褪,天边有大片大片璀璨的云霞,落在了那间不起眼的店面里。   而在里头,有沈闻飞朝思暮想的人。   他虽然没有跟在宋然身边,但却通过各种途径时刻留意着宋然的动态,今天是宋然开店的第十天,招牌和员工都没有换,小老板当得有声有色。   离开了他的宋然,比他想象中要快活。   快餐店门口涌入了不少外出觅食的学生,堆堆挤挤,他看不见内部景象,更看不见那道本该等他回家的纤瘦身影。   一对情侣拎着打包的饭盒从食客来的门口出来,走到沈闻飞的身边,女孩子神秘兮兮和男友说话,“你不知道吧,这家店的老板跟我们隔壁班的严鸣是情侣,我室友亲口问的,严鸣承认了,我还以为他跟晓云有戏呢,没想到喜欢男人,晓云伤心死了......”当日的一场误会到底是如风一般蔓延开来,越吹越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沈闻飞在她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几乎是无法控制自己拦住了小情侣的去路,他面色冷凝,眉头深锁,“你刚刚说什么?”   他语气冷厉,就像是半路惹事的,男生为了彰显自己的英雄气概,一把将女友护在身后,喝道,“你干什么!”   女生从后面探出个脑袋,眼睛一亮,主动从男友身后出来,笑吟吟地问,“没关系,你问。”   “你刚刚说那家店的老板跟谁?”   “严鸣啊,”女生脆生生地答,“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宿敌了,沈闻飞压下心头的躁动,“他们承认了?”   “是吧,反正没否认,”女生想了想,笑说,“那快餐店的小老板长得可好看了,严鸣长得也帅,我们寝室的人都觉得他俩可般配了。”   沈闻飞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女生敏锐地察觉到点什么,讪笑着住嘴,拉着男友走了,小情侣嘀嘀咕咕说着话。   “你生什么气啊,人一大帅哥怎么会是坏人,”又八卦地回头看了一眼,“我觉得他跟那个快餐店的老板有点猫腻,看他脸色,搞不好被人撬墙角了。”   “人还在呢,你少说两句......”字字诛心。   沈闻飞垂在伸身侧的十指微微蜷了蜷,缓过心脏一股闷痛,再看向快餐店已经恢复冷静。   旁人怎么说他不管,他要听宋然亲口承认。   他轻吐一口浊气,往食客来走去。   因着坐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沈闻飞一出现就吸引去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宋然正在一旁打扫不小心溅到地面的汤汁,抬头一看,怔在原地,拿在手中的拖把猝然握紧。   沈闻飞一身手工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快餐店里,有着很强烈的突兀感。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宋然放下拖把,朝沈闻飞走去,他心里十分疑虑,却又因为再见沈闻飞而泛起微妙的欣喜,可他没忘记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尝试把自己的情绪掩饰起来,等站定在沈闻飞面前,局促道,“闻飞,你找我有事吗,我们出去谈?”   他闻见沈闻飞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跟他沾染上的油烟味混杂在一起,尤其违和。   沈闻飞垂眸看着宋然,快餐店里开着空调,但还是有些闷热,宋然光洁的额头闪着细碎的汗珠,一张脸也因为劳动而泛着粉,有种很质朴的美感,在他因为宋然离开的这段时日焦躁之际,宋然却过得很滋润。   甚至于,一见到他就要赶他出去。   沈闻飞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下,直接绕过宋然,拿着餐盘到窗口打餐。   宋然瞠目结舌,不理解沈闻飞的用意,只见沈闻飞随手指了几个菜,就如同所有的食客一般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他正想提醒沈闻飞可能吃不惯如此重油重盐的菜,沈闻飞已经夹了块鸡肉送进嘴里,正如宋然对他的了解一般,他咀嚼了两下发觉不合口味,皱着眉直接咽了下去。   宋然看不过眼,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连忙上前,劝说道,“这里的菜不适合你。”   沈闻飞听了这话,原先平静的神情,好似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有一刹那的纷乱,他抬起眸,静静看着宋然,像是质问,“那适合谁?”   宋然不知道沈闻飞的不悦来源于哪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闻飞像是赌气一般,慢条斯理地把不喜欢的菜色一口口吃了进去,宋然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懂沈闻飞,颇感无力地轻叹了口气,也不再理会沈闻飞,继续去拖地了。   从前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只要沈闻飞皱个眉,宋然就会想尽办法去抚平,可现在却不再讨好与妥协。   沈闻飞嘴里被劣质的味道充斥着,胃一直在抗议,却还是把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等他吃得差不多时,宋然才又返回,坐到他对面,小声问,“你在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沈闻飞淡淡回答。   宋然看着他紧抿的唇,哦了声。   沈闻飞又有点欲盖弥彰地加了句,“你开店不就是做生意的吗,我是客人,你没有赶我的道理。”   “我没有赶你,”宋然急道,声音逐渐弱下去,“我只是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啊,他们现在连见面都需要有一个恰当的理由,而沈闻飞仅仅是听见风言风语,就控制不住自己,出现在宋然面前,甚至做出如此不理智的,类似于赌气的行为。   这不像沈闻飞,又很符合沈闻飞一贯别扭的作风。   两人沉默良久,沈闻飞看着宋然在灯光下柔顺的神情,冷硬问,“你跟他在一起了?”   宋然愣了下,“谁?”   沈闻飞又开始打哑谜。   他逐渐反应过来沈闻飞说的应该是严鸣,那天之后,确实有人在传他跟严鸣是一对,宋然嘴拙,面对调侃越解释越浑浊,最终也就无奈地放任别人谈论了。   距离严鸣告白已经三天,宋然再无法像从前那么自然地面对严鸣,严鸣对他越好,他就越是觉得亏欠,越觉得有压力,如今连沈闻飞都知道了,想来定传得有声有色,可他还是不愿意沈闻飞误会,慢慢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否认了之后,沈闻飞紧锁的眉头好似放松了些。   沈闻飞也会在乎他跟谁在一起吗?   两人安安静静坐了一会,从前他们的谈话就不多,分开以后,就更是没有共同话题。   就在宋然快受不了这沉寂时,沈闻飞率先开了口,“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宋然茫然地抬起头,却又因为商量二字,而眉眼泛喜。   他现在也有了跟沈闻飞坐下来商量一件事的资格,再不是只有同意的份。   因此,他五官都舒展开来,颔首聆听着。   沈闻飞本不想提起这件事,但如今境地却尤为需要一条纽带将他和宋然再捆绑在一起,他看着宋然,沉声道,“我想委托律师去警局起诉你父亲敲诈勒索。”   宋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一百万是我放出去的铒,只要宋伟拿了,就可以立案。”   沈闻飞不禁想,倘若那天晚上是他先把惊喜说出口,宋然是不是会因此继续留在他身边,是感动也好,报答也好,宋然便不会提出要离开。   但事世从来没有如果一言,他与宋然,到底还是走向了分岔口。   宋然心中滋味万千,醍醐灌顶,“所以那一百万,是你故意的......”那为什么要拿这一百万来欺骗他,让他以为背负上巨款债务?   沈闻飞没有正面回答宋然的话,只是道,“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如果你反对,我会撤案。”   宋然复杂地看着沈闻飞,沈闻飞明明就在他眼前,却好似隔了一层雾,他怎么都看不清楚。   半晌,宋然握了握掌,想着宋伟这些年对他的亏欠,以及再见时的无赖,咬牙低声道,“我没有意见。”   沈闻飞说好,“那找个时间跟我去事务所,我们再详谈。”   终是有了再见面的理由。   沈闻飞起身不再多言,宋然送沈闻飞出去,到底无法拂去心中的疑云,他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闻飞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乌眸里蕴藏万千情绪,却没有回答。   看着沈闻飞渐行渐远的身影淹没在昏昏夜色里,他脑海里骤然响起一句含笑的话语,“宋然,过几天有个惊喜给你。”   原来这就是沈闻飞要给他的惊喜。   来得太晚,幸而还不迟。   作者有话说:没有生气沈闻飞。   哑巴的嘴一天撬不开,要多撬几次! 第46章   宋然九点准时关店,他给大门上了锁,一转过身就看见站在路灯下的严鸣。   严鸣穿着宽松的黑色印花短袖,幽黄的路灯下有扑腾个不停的飞蛾,他被这些飞蛾扰得烦躁,拿手拍来拍去,见到转身的宋然,眼睛猝然发亮,也不管讨人厌的飞蛾了,笑着喊然哥。   分明已是夜晚,宋然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因为严鸣的笑容而变得璀璨起来。   他仍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严鸣,只能佯装自然地打招呼,“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严鸣走到他跟前,跟他并排走着,踹走路边一颗碍眼的小石子,石头轱辘轱辘地被踢到了角落,他笑着去勾宋然的手,宋然想了想没有躲开,掌心摊开,骤然多了一根棒棒糖。   严鸣笑出小虎牙,“苹果味的。”   有点幼稚却很可爱的追人技巧。   宋然握住棒棒糖,在严鸣期待的眼神下,打开了包装,吃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很不错的口感。   “我也有,”严鸣也开了一根,叼进嘴里,糖果把他左脸颊挤出个弧度,他含糊道,“情侣款。”   宋然听清楚了,有点无措,只能笑笑。   严鸣在追他,是真的付诸行动,这已经是严鸣第三天每晚准点送他回家,每次来都要带点小东西,前晚来带了杯芋泥啵啵绿茶,昨晚买了串糖葫芦,今晚是一根棒棒糖。   严鸣是酸与甜的结合体,谁都难以拒绝他带来的可口滋味。   两人晃晃悠悠在路上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看起来就跟校园里普通的小情侣没什么两样。   宋然很喜欢跟严鸣相处的时光,这个爽朗的青年知进退懂分寸,给予他温暖与帮助,甚至于可以说,他能够勇敢地走出来,有今日的工作,很大部分是因为严鸣。   他透过光打量严鸣的侧脸,青年流畅的五官在光影中清晰可见,眉梢带着挥之不去的喜色,带着点撒娇般的语气在和他抱怨早课的辛苦。   宋然很不想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但更害怕他的优柔寡断会让两个陷入怪圈。   他是迟钝,可不代表他不懂得不喜欢就不要给希望的道理。   含在嘴里的棒棒糖甜得有点发腻。   宋然挣扎许久,在接近公寓楼时犹豫开口,“小盐......”严鸣停住脚步期待地看着宋然。   在青年热忱的目光里,宋然满腹的话卡在喉咙之中,最终化作一句,“你学习忙,不用每天都来送我。”   “可是能送你回家我觉得高兴啊,”严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他看着宋然,唔了声,有点苦恼道,“是我太黏人了,你不喜欢吗?”   宋然连忙摇头,“不是。”   没有人会不喜欢跟严鸣来往。   严鸣把叼在嘴里吃得只剩下一个小点的棒棒糖拿出来,炙热地望着宋然,放轻语气,“那就是,喜欢?”   宋然局促得不知道如何回应。   严鸣听不到肯定的回答,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我知道然哥你一时之间不能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但如果可以的话,别这么急着拒绝我,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有魅力。”   严鸣与沈闻飞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极为擅长表达,有话说话,也乐于把自己一颗赤诚的心明明白白摊开给宋然看。   他凑近宋然,看宋然紧张的神情,笑道,“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得允许我喜欢你,是我自己乐意喜欢你的,你不要有负担啊,再说了,也许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我的好,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离得太近了,宋然甚至能看见严鸣被路灯照得半透明的眼瞳里的自己,相比于严鸣的坦荡,他总是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这样直白的方式是宋然这些年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他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压抑着自我,就更加难以拒绝如此炙热的追求,更何况,严鸣帮了他这么多,他如果急着划清关系,看起来倒像是有些过河拆桥了。   宋然内心纠结万分,最终还是在严鸣期待的眼神里,慢慢点了下脑袋。   严鸣果真满足得笑出小虎牙。   宋然咬了咬牙,嗫嚅道,“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自认为没有值得被喜欢的地方,且跟严鸣有如此大的年龄差距,为什么严鸣会对他这么执着?   严鸣听罢,细细思考起来,他好似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原因,半晌,才认真道,“第一次见你,我就对你很有好感,后来跟你相处,我就更加认定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与其说我对然哥是一见钟情,不如说是你本身就值得很多人喜欢,然哥你温柔体贴,又会做饭、长得也好看,我没什么理由不喜欢啊......”从来没有人这么夸宋然,他被夸得脸颊微微泛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有点后悔自己脑子一热问了这个问题。   严鸣说了这番话,罕见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含糊道,“可能是那一撞,把我的心也撞乱了吧,雪那么大,我却只看见你了.......”他轻咳两声,也有点受不了自己似的,嘟囔道,“是不是太肉麻了,然哥你别嫌弃我啊。”   宋然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暧昧,严鸣盯着宋然秀气的鼻子,很想伸手触摸,但最终只是抿了下唇告别,“那然哥,我走啦。”   宋然抬眸,又很快转开,颔首。   他走到公寓门前,刷卡开门,回身却发现严鸣还站着不远处,仿佛就等他这个回头似的,兴奋地朝他招手,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大型犬,宋然也小幅度地朝他挥手,示意他赶快回校,他才一步三回首地离开。   回到家中,严鸣的话还在宋然脑袋里挥之不去,在感激严鸣如此看得起他的同时,也愈发对严鸣愧疚起来。   他觉得严鸣值得更好的人,抛去所有外在因素不说,宋然心里很清楚,他不可能再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而带着对别人的情意去接受严鸣的好,对严鸣而言是不公平的。   宋然在处理跟沈闻飞的感情时就已经弄得一塌糊涂,现在多了个严鸣,更是不懂得怎样妥善地去安置青年人的心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顿觉苦恼不已。   ——沈闻飞近来频繁接到沈望山的电话,无非是要他回A市接手沈家的生意。   手机再一次响起时,他不堪其扰,忍无可忍地掐断了。   当年沈望山不顾与林梦多年的夫妻情意,在外金屋藏娇,甚至于不愿意来见弥留之际的林梦最后一面时,沈闻飞就已经单方面跟沈望山断绝了父子关系。   倘若不是后来有求于沈望山,他绝对不会再喊沈望山一声父亲,也不会念着那点帮助,跟沈望山还有联系。   沈闻飞知道为什么沈望山为何这样着急要他回去。   沈望山不仅沈闻飞一个儿子,林梦去世后,他虽然没有续弦,但其实在外有一个私生子,算起来今年也得十七岁了,不过也许是他造孽太多,这个私生子一生下来就是痴傻的,医治了多年都没有好转,沈望山有心再培养一个继承人,只可惜年纪大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再让女人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这才把主意又打到了沈闻飞身上。   他不接电话,沈望山就给他发信息。   “你爷爷下个月七十八大寿,老人家想见孙子一面,回来一趟吧。”   沈闻飞压下心头的燥郁,到底回了个好。   当年林梦的事情,沈爷爷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阻止,他心里积怨,这些年跟爷爷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老人家年事已高,待他这个孙子也不错,每年大寿他还是会回去一趟。   在感情上,沈家除了沈闻飞,个个薄情寡意。   沈闻飞关了电脑,揉着疲倦的眉心,坐在安静的书房里,有丝丝缕缕的孤独感袭来。   宋然离开后,花瓶里的碎冰蓝已经枯萎了,落了一桌的花瓣,无人在意。   睹物思人,沈闻飞回忆起深夜工作敲响他书房门的身影,有时候宋然会端上一碗宵夜,有时候就什么也不说绕到他身后给他按摩酸痛的肩颈,那么温馨而美好,可是他却没能抓住这抹温暖。   见证了父母失败的爱情与婚姻后,沈闻飞不愿承认,但亦确实恐惧与任何人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他深谙人与人之间,有相爱,就有分离,可是尽管他如此克制着自己,还是放任宋然一再地入侵他的私人领地,让宋然在他的世界里一停留就是十年,遍地生根。   思念疯长,他突然很想见见宋然。   沈闻飞沉默良久,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夜深露浓,车俩悄然停在了公寓的楼下,沈闻飞望着灯火通明的楼层,不知道哪一户里有他想见的人。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公寓楼里出来,他走路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微微垂着脑袋,从沈闻飞的视角看去,可以望见他白皙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很认真的模样。   是在苦恼店面经营的问题吗?   公司打来的电话打断了沈闻飞的思考,身影已经走远了,沈闻飞这才慢慢收回视线,驱车离开。   作者有话说:为了见老婆一面苦等一夜的小沈,但是我还是要说,疲劳驾驶不可取!   朋友们,我开了个新文预收《笼中鱼》,点击就看渣受在线玩弄纯情人妻攻,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 第47章   宋然挑了个时间跟沈闻飞去了趟律师事务所。   宋伟敲诈勒索的证据已经整理并报案,其实宋然去不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因为被告人是宋然的父亲,所以沈闻飞还是给了宋然所有知情权。   在事务所时,宋然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律师跟沈闻飞交代进展,得知这次如果立案成功起码会让宋伟蹲上五年牢,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宋然的原生家庭给他带来了不少苦难,只是没想到会亲自送自己的父亲进牢狱,虽宋伟是咎由自取,但父子闹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世间罕有了。   “按照进度,公安机关很快就会对被告人进行传唤,”律师公事公办道,“沈先生既然全权交给我们处理,我们也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办好。”   沈闻飞说了声谢,转眸问宋然,“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宋然摇摇头,神情略显落寞,任谁跟亲生父亲闹这一出都不会高兴。   两人在事务所待了一个多小时,出去时正值正午,烈日当空,异常燥热,空气都仿佛在极度的高温里微微扭曲。   宋然被热气掀得有些不适,沈闻飞开了车内的空调,两人站在阴凉处等车散热,一时无话。   半晌,宋然盯着地面上被骄阳烤脆的了枯叶,真诚地说,“闻飞,谢谢。”   沈闻飞看着宋然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抿唇道,“不用。”   他总是惜字如金,即使做了实事,也从来不跟宋然邀功劳,仿佛只是顺手托了宋然一把,不足挂齿。   没有了一百万的债务,沈闻飞和宋然之间,当真就再没有关系了。   至少宋然不会再亏欠沈闻飞。   两人坐进车里,里头仍有些闷热,空调开得很低,冷气吹拂在宋然的脖颈处,冷热交替让他打了个哆嗦。   “去快餐店吗?”沈闻飞问。   宋然点点头,发觉沈闻飞正在打方向盘转弯,没有瞧见自己的动作,想了想,小声说,“我请你吃饭吧。”   沈闻飞唇峰微抿,他目视前方,沉吟道,“能给我做顿饭吗?”   他已将近一个月没有吃到宋然亲手做的菜,从前他唾手可得的,现在却仿若遥不可及。   宋然惊讶地看向沈闻飞,见他面不改色,瞧不出什么情绪。   沈闻飞帮了他一个大忙,若不然现在他还可能被宋伟威胁,他理当答谢沈闻飞的,只是下厨而已,对宋然而言轻车熟路,想了想道,“家里没食材了,先去一趟东华市场吧。”   这些年他给沈闻飞做家政,都是他独自前往市场,没想到分开短短一个月,竟然能跟沈闻飞一起买菜,多少有些奇妙的感觉。   幸而沈闻飞今天穿得比较休闲,不至于一身西装出来买菜。   在买食材这件事上,沈闻飞显然没有宋然游刃有余,宋然一边询问他想吃些什么,一边走到熟悉的摊贩前。   沈闻飞看着宋然弯着腰挑菜,熟练地挑选食材,为了砍掉零头还会跟老板讨价还价,一时颇觉新奇,呈现在他眼前的宋然是鲜活的、生气十足的,甚至是有些陌生的。   从前的宋然在他面前,总是温温吞吞,对他言听计从,却不想宋然也能在市场如此的“杀伐果断”。   他恍惚间好似瞧见了年少时在A中门口摆摊卖红薯的宋然,虽然谨小慎微地过活,却有着折不断的韧性,哪怕遭受了风吹雨打,次日亦能带着对生活的向往继续拼搏。   “闻飞,”宋然抓了一把油菜花,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沈闻飞,“帮我拿着。”   沈闻飞下意识地接过沉甸甸的塑料袋,里头装着活蹦乱跳的虾,好似下一秒就会冲破薄薄的塑料膜蹦出来。   宋然在油菜花和西兰花之间犹豫不决,想着问问沈闻飞的意见,回过头却发现沈闻飞正沉沉地看着自己,他呼吸微滞,避开这不清不楚的眼神,询问道,“你想吃哪个?”   沈闻飞视线半垂,报了个菜名,“西兰花炒鱿鱼。”   宋然记得沈闻飞爱吃这道菜,笑了下说,“那我们还得去海鲜区挑鱿鱼。”   我们——沈闻飞抿了下唇,细细咀嚼这这两个字,不自觉泛起个淡笑,“好。”   两人在市场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大袋小袋像是要做宴席,宋然怀着对沈闻飞的谢意,确实也是奔着五菜一汤去的,荤菜素菜和海产都有。   临路过出口处的小摊前时,有个卖菜的阿姨认出了宋然,热情地打招呼,“小宋,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宋然笑道,“最近比较忙。”   阿姨见到沈闻飞,眼睛一亮,“哎哟,好俊的小伙,是小宋的朋友哇?”   宋然正犹豫怎么回应,沈闻飞却颔首,“对,我是宋然的朋友。”   不再是雇主,也不再是债主,而是真真正正的朋友。   宋然垂眸笑了笑。   “小宋你这朋友长得好,以后常来,给你们打折。”   直到走出东华市场,宋然还沉寂在那声朋友里,他不禁想起当年他硬要塞给沈闻飞红薯的事情,那是沈闻飞第一次承认他们是朋友,从此往后,他就奔着这个目标,追寻了沈闻飞十年。   其实他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光明正大地站在沈闻飞身边而已,幸而即使中途走错路了,兜兜转转,也回归到了正确的轨道。   沈闻飞把东西放进后备箱,道,“去你哪儿吧。”   其实这里离沈闻飞的住处更近一些,但既然沈闻飞提出了,宋然便没有反驳。   宋然开门让沈闻飞进来,他的住处相比沈闻飞那里要简陋很多,一眼就能看个底,但宋然却住得很舒心。   沈闻飞一进去就见到了摆在客厅的鲜切花,是粉白的非洲菊,簇拥着挤在一起。   而他的书房已经很久没有换过新鲜的花束了。   “你先坐一会。”   宋然有点局促,把食材拎到厨房,说是厨房,其实跟客厅连接在一起,几步的距离。   沈闻飞环顾这不大的屋子,看着宋然忙活的身影,仿佛又找到了两人同住的日子,他的目光落到几步外的阳台,宋然养了两盆不知名的小花,正生机勃勃底绽放着。   沈闻飞的脚步不自觉走到宋然身边,破天荒地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宋然惊讶地瞪了下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沈闻飞竟然要帮厨,想了想,让沈闻飞去切西兰花。   沈闻飞没有异议,拿着刀站在砧板前切了起来,宋然时不时偷偷打量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做科学实验的沈闻飞,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除了切菜和洗菜,宋然实在没有需要沈闻飞再帮忙的地方了,沈闻飞也不想妨碍宋然,又回到客厅去安静地坐着。   一个小时后,宋然把五菜一汤上了桌,喊沈闻飞吃饭。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坐到饭桌前时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沈闻飞时隔一个月,终于又吃到了最适合他的口味,眉心都不禁舒展开来。   “还可以吧?”宋然夹了块鱼肉,观察着沈闻飞的神色。   他这些天吃惯了快餐店里的东西,做饭时也受了影响,不知道还是不是沈闻飞喜欢的清淡口味。   在听见沈闻飞说不错时,宋然抿出个笑容来。   两人安静地吃了会饭,沈闻飞吃了五分饱,才舍得开口,“快餐店还好吗?”   宋然颔首,缓缓道,“一开始是有点束手束脚的,现在好多了。”   “万事开头难。”   他们像多日不见的好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宋然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也就轻快许多,毕竟他现在面对的沈闻飞,不再需要他去妥协和讨好。   天灰蒙蒙将暗之时,饭桌上的菜已经吃得七七八八。   宋然正想着再跟沈闻飞道谢,门铃却突然响了。   他拿着筷子的手猝然抓紧一分,会到他这里来的,除了严鸣,没有别人。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青年爽朗的音色,“然哥,你在家吗?”   宋然看了眼神色自然的沈闻飞,莫名紧张道,“我去开门。”   他放下筷子,应了声,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门外严鸣满面笑容,手里拿着一枝海洋之星,粉紫色的玫瑰花猝然撞到宋然面前,“送你的......”声音在瞧见屋内的沈闻飞时戛然而止,宋然见到严鸣素来锃亮的眼睛暗了一瞬,他慢慢把花放下去,但还是笑着的,语气掺杂了点落寞,“然哥,你有客人啊。”   宋然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抓了一下似的,极为难受,连忙道,“小盐,你吃过饭没有,一起吧。”   严鸣看了眼沈闻飞,当着沈闻飞的面把花塞进了宋然的手里,不甘示弱道,“好啊。”   不大的客厅站了三个男人,一时显得有些逼仄。   宋然头皮微微发麻,气氛显得很是诡异。   几瞬,沈闻飞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他表现得没有半分的气恼与不悦,仿佛并不在意被人打搅了晚餐。   宋然看了眼神色怏怏的严鸣,还是送沈闻飞到门口。   沈闻飞临走前掠过他还抓在手中的玫瑰花,眸色沉甸甸的,低声道,“再见。”   宋然目送他离开,关了门,回头见高大的青年仍站在客厅中央,平时爽朗的笑容消失不见,眼里显现出点受伤的神韵。   他到底还是让严鸣难过了。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一起买菜!   关于小宋没有干脆地拒绝小盐,第一,他性格使然很难拒绝别人,第二,小盐也说过要小宋给他个机会,第三,说实话小盐帮了小宋那么多,小宋一独立就马上要撇清关系,就显得太无情了(不过大家花了钱的,可以硬气一点随便发表看法,我没有意见! 第48章   客厅一时有些安静,宋然很是无措,抓在手中的玫瑰花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与严鸣相识大半年,早已经把严鸣当成要好的朋友,更不想让严鸣因他不高兴,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再不说明白,只怕他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严鸣也在看宋然,他深吸一口气,把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收回去,佯装无事道,“然哥,你做了什么菜啊?”   宋然缓步上前,内心万分纠结,可还是艰难地开口,“小盐,我们谈一谈好吗?”   严鸣挤出来的笑容一点点沉下去,他已经意识到宋然要说什么,却没有阻止。   宋然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整个人都酸酸涨涨的,他嘴拙,不太能组织漂亮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因此说得有点磕磕巴巴,“这一年,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结交你这个朋友,你对我很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很喜欢你......”严鸣向来是侃侃而谈的人,现在却咬牙沉默着。   宋然握紧了手心的玫瑰花枝,抬头道,“但这种喜欢,是欣赏,是向往,小盐,我由衷地羡慕你,你大方自信,爽朗活泼,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也有那么多人愿意跟你来往,因为有了你的鼓励,我才勇敢地迈进新生活,你是我梦寐以求都想成为的人,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严鸣眼尾微微发红,“我对你好,是我自愿的,我没有想跟你讨要什么。”   宋然愈发愧疚,急切地说,“我知道,我很感激你,”声音在严鸣委屈的神情中弱下去,他艰难地把话说完,“但感激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如果我因为你对我好,就接受你的喜欢,我才是真的对不起你。”   严鸣大步走上来站在宋然面前,他难得急躁,“然哥,你要是还不能忘记他,我可以等的,一个月不行,一年不行,那就三年,我不信你三年还......”“小盐,”宋然如鲠在喉,“我跟他认识十年多,我不可能忘记他,我跟他之间,也不是时间就能抹灭的。”   严鸣的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宋然的话无疑是斩断了他们所有的可能,虽残忍,但也干脆利落。   宋然不敢再看严鸣红透的眼睛,他伸出手,握住严鸣的手腕,然后把攥在自己手里的粉紫色玫瑰,送回到了严鸣手掌心,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严鸣这个朋友了,声音微微颤抖,“这枝花的拥有者,应该另有其人。”   严鸣慢慢地握住玫瑰花枝,在宋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突然伸出双臂将宋然紧紧地揽入怀中,宋然身躯有些僵硬,犹豫着是不是该推开,严鸣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有点孩子气的执拗道,“我不要。”   宋然轻轻叹气,到底伸手轻轻推了一把,严鸣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   在看见严鸣泛着水光的眼睛时,宋然动容不已,严鸣再是成熟,其实今年也就刚满二十而已,他低声道,“对不起,小盐......”严鸣别过脸,不让宋然看见自己的委屈,吸了下鼻子闷声道,“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我也太没面子了。”   宋然听见他故作轻松的语气,真诚道,“你一定会遇见比我好,也满心喜欢你的人。”   “喜欢我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严鸣瓮声瓮气的,他仰了下脑袋,“然哥,你让我伤心了,你得补偿我。”   听见严鸣恢复些许活力,宋然悄然松一口气,现在要是严鸣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想必也不会拒绝,连忙颔首,“你说。”   严鸣垂眼看着宋然,突然凑近,水润的唇蜻蜓点水般在宋然脸上啄了一口,宋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怔愣地瞪大眼。   “早就想这么做了,”严鸣有点得意地咧开嘴笑,“总不能初恋连个初吻都没送出去吧,那也太亏了。”   “小盐......”“我失恋了,”严鸣嘟囔着,“现在不是小盐,是小苦。”   宋然忍俊不禁,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些许。   严鸣把花重新递出去,认真道,“朋友也可以送花,拿着吧。”   宋然抿了下唇,到底接过。   严鸣没有再多说,朝宋然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小虎牙若隐若现,等出了公寓大门,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灰败下来。   不是不难过,只是不想宋然为难而已。   时间走过二十分钟,停在公寓楼下的车却迟迟未回。   沈闻飞见到从大门里出来的身影,隔得远了,他仍能感觉到青年身上的颓然,他将车窗摇下来,青年也注意到了他,好似草原里见到对手的猎豹,瞬间收去萦绕在身边的愁云,绷着一张脸随时可以准备战斗。   严鸣,沈闻飞记得他的名字,这大半年没少从宋然嘴里听见。   如果他再不下来,沈闻飞的电话就会打到宋然的手机里,用不管什么样的理由都好,让宋然下楼。   他没有开门下车,只静默地跟严鸣对视了一会儿,直到严鸣率先收回目光,彻底消失在公寓附近,他才驱车离开。   沈闻飞再次回到冷清的住处,第一件事就是去将书房里已经糜烂的花收拾进垃圾桶,又装了水到阳台浇花。   宋然养在这里的花都没有带走,许久没有水分的摄入,已经有些枯萎了,沈闻飞给每一盆花都灌满水,摸着干瘪瘪的花朵,不禁凝眉。   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宋然如同往常一般关店,前晚他跟严鸣把话说明白后,严鸣两天没有跟他联络,直到今晚,他才收到严鸣的信息,语气跟从前无甚区别,宋然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   他很庆幸没有失去严鸣这个朋友。   九点多,大学的商业街有很多小摊贩开摊,学生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宋然习惯性地微微垂着脑袋避开行人往前走,忽然有一个女生拦住他的去路,宋然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挡道了,正想往旁边走,女生却笑道,“同学,恭喜你,你是我们花摊今晚的幸运客人,这束玫瑰送给你。”   宋然惊讶地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女生手中的白雪山玫瑰,有点呆地啊了声,他反应过来,往后退道,“我没有要买花。”   “不是买,是送的,”女生笑得很甜,“你拿着吧。”   说着就强硬地把白雪山塞进了宋然的手里,宋然拒绝都来不及,他看向小摊前的花,大多数都是一两枝单卖,而他手中捧着的,却用绸带捆绑着,整整一大束,馥郁芬芳,他疑惑问,“你们摊位好像没有白雪山......”女生噎住,又很快笑说,“所以才说你是幸运客人啊。”   宋然不是傻子,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测,沉默着没有说话。   “同学,白雪山的花语是与你相遇的那一天,连空气都是甜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看来能遇见你对他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宋然在女生促狭的眼神里不好意思起来,但猜测也随之落实了。   他没有再拒绝这束花,说了声谢谢,捧了一大束洁白的玫瑰往住处走,一路上一颗心都乱糟糟的。   直到坐在沙发上,他还不太能够回神,白雪山的清香往他鼻尖钻,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宋然这些年堪称上走运的事情也就两件,一件是今晚的幸运客人,一件是他年少时莫名其妙得到的手机,他总是不敢相信那并非巧合,可时隔多年,一样的招式再用到他身上,就不免得多想了。   他的两次走运,都是有人刻意安排。   宋然整个人都被酸酸涩涩填了个满满当当,他不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猜测,犹豫半天,拨打了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心脏随着机械的嘟嘟声一并跳动。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宋然又突然有些后悔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沈闻飞耐心等待着他出声,等得久了,喊了声宋然。   宋然望着桌子上拥簇的洁白花朵,声线拉得很紧,显得有些紧张,“是你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他相信沈闻飞知道他在问什么。   在沈闻飞沉默的几秒时间,宋然像是怕听不清沈闻飞的回答似的,呼吸放得很缓慢。   “我书房里的花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过了,”沈闻飞却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语气干冽,“你阳台种的几盆花也枯萎了。”   宋然鼻子猝然发酸。   沈闻飞似是犹豫很久,才反问道,“花漂亮吗?”   宋然咬了下唇,哽咽地嗯了声。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正好,沈闻飞低声道,“宋然,阳台的花我养不好。”   他总是这样拐弯抹角,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却从来不肯直接地说一句,我想你回来。   宋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眨去眼底的酸意,嗫嚅道,“我不是花匠。”   沈闻飞嗯了声,再没有下文。   宋然轻声说,“闻飞,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即使每天因为忙碌的工作而辛苦着,却鲜活地感受到自己是作为宋然而活着。   沈闻飞沉吟,“我知道了。”   结束了通话,宋然找花瓶把白雪山插好,想了想,抱着花瓶放进了房间,顿时满室清香。   耳边响起卖花的女生说的话,白雪山的花语是与你相遇的那一天,连空气都是甜的。   宋然莞尔一笑,其实能与沈闻飞相遇,才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小沈:喝喝,又不是只有你严鸣会送花,你送一枝,我送一束,我的还贵! 第49章   沈闻飞从密密麻麻的图纸里抬起头,为了这个项目,他熬得头昏眼花,不得不靠高浓度的咖啡强打精神。   苦涩的咖啡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缓过疲惫感,正想继续处理工作,助理却慌慌张张敲响他的门,“沈工,外面有个男人找你,跟前台闹起来了,你快去一趟吧。”   沈闻飞放下图纸,推开办公室门走出去,绕过长长的走廊,听见争吵声,而其中一道声音有些熟悉,无赖而野蛮,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谁找上门,加快了脚步赶到前台。   果不其然,见到宋伟跟安保正扭打在一起。   同事纷纷好奇地在看闹事的宋伟,似乎想不明白沈闻飞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他不顾周遭打探的眼光,跟助理低语让她报警,又沉声对安保道,“先放开他。”   宋伟一见到沈闻飞,就像恶狗见到肉似的,眼睛都发起光来,既凶狠又贪婪,好似恨不得下一秒扑上来咬沈闻飞,沈闻飞毫无惧色,上前道,“跟我去会客室。”   “我呸,”宋伟耍起无赖,“你沈少好本事,竟然报警抓我,我他妈算是看走眼,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面对他的指责,沈闻飞面不改色,“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宋伟狰狞着脸,朝着围观的同事大喝道,“我今天不把你的事情捅出去我就不叫宋伟。”   他说着,哼哧哼哧地转了两圈,浑浊的眼瞪着沈闻飞,扬声说,“你们沈少是个变态同性恋,玩儿男人不给钱,还报警抓他的老丈人,够臭不要脸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流言蜚语四处生,但沈闻飞依旧稳如泰山般站着。   宋伟还在骂骂咧咧,“有两个臭钱了不起,老子今天就让你没脸再继续混下去......”姜予也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对安保道,“还不把他赶走。”   安保说着就要去抓宋伟,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当事人沈闻飞却置身事外般,只是看着宋伟胡闹。   不多时,安保就把宋伟制服了,他被按在墙面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   沈闻飞见事态稳住,才慢条斯理道,“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同事都知道沈闻飞的为人,即使宋伟说了那么多难听话,也只当他胡说八道在污蔑沈闻飞,纷纷为沈闻飞抱不平。   这时,憋红了脸的宋伟又不甘地瞪眼道,“你们沈家父子,真他妈能阴人。”   原本面色平静的沈闻飞在听见宋伟这句话时,眉头却狠狠一拧,“你说什么?”   “要不是你爸联系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跟宋然搞在一起......”沈闻飞仅凭借一句话就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听见宋伟提到宋然的名字,脸色瞬间沉下来,对安保道,“麻烦你们直接把他交给警察。”   说罢,沈闻飞不顾宋伟的咒骂,转身回了办公室。   姜予跟了过去,见到沈闻飞难看的表情,低声问道,“宋然没事吧?”   沈闻飞摇头,宋伟想必是见不到宋然,才会闹到他公司来。   姜予这才放下心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沈闻飞道了声谢,一路走回办公室,关了门。   他站在窗边往下俯视,沉默许久,揉着发胀的眉心拨给了沈望山。   电话很快接通,沈望山对于他的主动来电显得很高兴,但才喊了声他的名字,就被沈闻飞冷声打断,“是你让宋伟骚扰宋然的?”   沈望山顿了顿,倒没有慌张,“你知道了也好,横竖现在分开了,下个月回家也正好跟郑老的女儿见个面,你们两个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相处久了就会明白男人还是得结婚生子,你现在跟个初中学历的男人混在一起,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沈闻飞望着窗外炙热的朝阳,过于刺眼的光线让他眼前有一瞬的发白,他垂眸很轻地笑了下,像是自嘲,又像是看清了现实,“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他想跟我混在一起,是我想缠着他。”   “闻飞!”沈望山严肃道,“我知道你心里因为你妈当年的事情怨我,但父子哪有隔夜仇,这些年你在外面也胡闹够了,少拿这些话来气我。”   在沈望山的眼里,沈闻飞的愤怒与抵抗,只是一场胡闹。   确实没有必要再跟如此自大狂妄且死不悔改的父亲再谈下去了,他沉沉道,“我跟宋然之间不需要你插手,今天我一次性跟你说个明白,我不会相亲,也不可能回沈家,妈留下来的股份我会转手给小姨,我跟你,再没有一点关系。”   说罢,不等沈望山回应,沈闻飞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话。   他看着窗外蓝白的天,骄阳似火,热度透过玻璃窗抵达到他身边,却不能驱赶他周身的寒意,沈闻飞静默地站了半晌,转身快步来到姜予的办公室外。   姜予正在跟助理商量事情,见沈闻飞神情凝重,知道他有要事,先让助理出去了。   沈闻飞开门见山道,“姜予,有件事请你帮忙。”   姜予好奇不已,跟沈闻飞认识两年,这还是沈闻飞第一次有求于他,不禁爽快答应,“我洗耳恭听。”   ——宋然把一箱白菜搬进店里,累得满头大汗。   今天有个后厨的员工请了假,他的活就都落到了宋然身上,一大早宋然就清点食材,好不容易把东西全都搬进厨房里,又要开始着手午餐。   厨房里没有安装空调,起炉灶又不能开风扇,夏天在里头待上两个小时能把人热疯,宋然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时不时就要擦擦汗,等准备好午餐的菜色,整个人就跟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忙活到十一点,可算把所有的餐盘都填满,宋然急急忙忙又赶到卫生间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一拧,还能拧出不少汗,他洗了把脸,洗去些许粘腻感,就在店里开始帮忙打餐。   从早上九点到日落,宋然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累得头昏脑胀,手脚都是酸软的。   七点半后,店里才算清闲下来。   几个阿姨自发收拾餐具,搬到后门去洗,宋然这才猛地松一口气。   临近三伏天,是最难熬的天气,暑气太重,连着几天,宋然忙得头重脚轻。   他接手快餐店已经满打满算一个月,前晚算了笔账,除去租金、成本和人工,净利润接近一万,这对宋然而言是个很好的开头,要知道,如果没有之前的老板打下基础,他绝对不能这么快的上手。   由此,宋然愈发珍惜起这家店面来,咬紧牙根,就算再累再辛苦,也会经营下去。   接近八点半时,平时已经不会再来人的快餐店却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姜予惊讶地看着正在扫地的宋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宋然愣了一瞬,认出了眼前的人,是沈闻飞的同事,他们见过两面,好像是叫姜予,他放下扫把,局促道,“你好,姜先生。”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姜予温和地笑道,“你跟沈工是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然觉得从姜予嘴里说出来的朋友二字,有种不太寻常的意味,但他没有多想,颔首说好。   “我正好有个项目在附近,刚想回家,路过这里就见到你了,想着来跟你打个招呼,”姜予笑吟吟的,很让人心生好感,“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吗?”   宋然让姜予坐下,回道,“嗯,小本生意。”   一个多月跟众多陌生人打交道,宋然现在面对外人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   姜予边打量着店面边坐下来,宋然要去给他倒水,他拦了下,“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宋然跟他不熟悉,也就不勉强。   见到姜予,他就不免想起沈闻飞,距离给他送花已经过去了一星期,他们没有再见面,唯有几条干巴巴的信息往来,也不知道沈闻飞的近况如何。   “话说,”姜予有点为难地开口,“你跟沈工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的事情你一定清楚,前天有个中年男人上公司闹,搞得沈工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知道这事吗?”   宋然心里一个咯噔,急道,“什么男人?”   “好像是叫什么伟的,不太清楚,”姜予叹息道,“就是苦了沈工,为这事丢了工作,太不值得了。”   姜予说到气处,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宋然脸色一白,刹那就知道上门纠缠的一定是宋伟,他焦躁道,“怎么会没了工作呢,闻飞那么优秀......”“没办法啊,领导好面子,人都找上门了,话说得太难听,”姜予摇摇头,颇为惋惜,又道,“而且我听说沈工跟家里闹得也挺不开心的,他现在是既没工作,又跟家里闹翻了,我瞧着都觉得可怜。”   宋然一颗心像被丢进了油锅一般,翻滚蒸炒,难受至极,他跟沈闻飞认识十年,沈闻飞何尝这么狼狈过,而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他顿时愧疚又不安起来,可是为什么沈闻飞要瞒着他呢?   宋然六神无主,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询问沈闻飞。   姜予见宋然坐立不安,连忙宽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你跟沈工是朋友,多开导开导就是了。”   宋然心不在焉地点点脑袋。   见时间差不多,姜予起身告别,宋然这才失魂落魄地送人出去。   他走远了,直到坐进车里,猛地长舒一口气,打了个电话,“下次这种忙你还是别让我帮了,差点露馅,也就宋然看不出我拙劣的演技,换个人早听出漏洞了......”手机那头传来干冽的音色,“谢谢你,姜予。”   姜予笑道,“和好了记得给我这个大媒人包个红包。”   “一定。”   轻笑声没在空气里。   作者有话说:小沈:我没有嘴巴,但别人可以帮我说啊!   秦故返场:我才是沈宋头号大媒人,休得觊觎我的地位。 第50章   宋然回家一路上都在想沈闻飞的事情,这些日子他跟沈闻飞没有断了联络,可沈闻飞却一丁点没有向他透露自己的近况,如若不是今日见了姜予,恐怕沈闻飞会一直瞒着他。   他知道沈闻飞是极为骄傲的人,绝不会想让别人窥见他的难处,可是还是无法安心,何况事关宋伟。   犹豫再三,宋然再一次主动拨打了沈闻飞的手机号码。   沈闻飞接得很快,他那边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因此他略带疲倦的音色就很清晰地传入了宋然的耳朵里,“宋然?”   宋然发觉他语气的不同,从多年的相处中猜测出沈闻飞应该喝了不少酒,他更加不安起来,沈闻飞向来是很克制自己的人,这次丢了工作又跟家里人闹翻,想来定受了不少打击,才会放任自己喝醉。   “闻飞,你还好吗?”   沈闻飞顿了顿,轻笑道,“我有什么不好的?”   这一声笑落在宋然耳朵里就像是在故作轻松,因为太担心,宋然开门见山道,“我碰见了姜予,我爸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什么大事。”   宋然急道,“可是你的工作......”沈闻飞截断他的话,“那你呢,你也跟我爸见过面,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宋然怔住,被沈闻飞的反问打了个措手不及,捏着手机的力度随之一紧,半天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沈闻飞似叹了一声,“都过去了,他的话不重要,你一个字都别往心里去。”   宋然想起沈望山那些尖锐的,但又不失有几分事实的话语,鼻尖顿时有点发酸,他垂了垂眼,低声说,“不全是因为他。”   他会离开沈闻飞,归根结底是因为两人无法站在同一水平的天秤,沈望山不过残忍地挑明了他与沈闻飞不对等的地位,让他更明朗地看清现实,如今想想,倘若没有与沈望山的见面,他想必还在自欺欺人地逃避现实。   “宋然......”沈闻飞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那边却突然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宋然心惊肉跳,急着喊了两声,“闻飞?”   好半天杂音才消失,沈闻飞倒吸一口凉气,“我在。”   宋然焦急道,“你摔倒了吗?”   沈闻飞说,“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可是方才的动静绝不是碰了一下那么简单,宋然想到沈闻飞如今醉酒的状态,又这么一摔,担忧不已,嘴巴先脑子转得快,失去理智道,“你在家吗,我去找你?”   沈闻飞似乎就在等着他这句话,答得飞快,“好。”   宋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你等我。”   说着,他挂了电话,还有点茫然,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展到他去找沈闻飞,可话已经说出去,他也是真心记挂着沈闻飞的状态,由不得他多做犹豫,拿着钥匙就出了门。   宋然打了车,不多说就站在熟悉的小区楼下,门卫跟他相熟,很快放他进去。   他忐忑地来到沈闻飞的住处,距他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走的时候把钥匙留下了,现在回到这间住了小两年的屋子,还得按门铃,到底有些奇妙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的手还没有触碰到铃,门咔哒一下打开了,宋然莫名有些紧张,在见到门后显露的青年时,更是抿紧了唇。   屋子里酒气冲天,光影中的沈闻飞罕见的脸颊绯红,衬得他素来冷峻的脸都软和几分,宋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修边幅的沈闻飞,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沈闻飞揉揉微翘的发,眼睛慢慢聚焦在宋然身上,“你来了。”   宋然颔首,慢慢走近了屋子里,走得近了,才闻见沈闻飞身上很浓烈的酒气,而沈闻飞脚步也有些踉跄,他下意识扶住沈闻飞,沈闻飞也不客气,如同往常醉酒一般将身体的小部分重量压在宋然身上。   宋然把沈闻飞扶到客厅坐下,二话不说起身去浴室,他对这间屋子显然比沈闻飞要熟悉得多,离开这些时日,所有他收纳的东西也都在原位,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宋然轻车熟路地准备热水和湿毛巾。   沈闻飞看着在屋子里忙碌的身影,一时恍惚,放在身侧的手缓缓蜷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过,仿若是梦中人来。   宋然拧了温毛巾,又端了水回到客厅,正打算像以前一样给沈闻飞擦拭时,才猛然想起两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表情也很是尴尬。   他嗫嚅着,“你自己擦......”沈闻飞却醉眼朦胧地握住了宋然的手腕,就着宋然的手给自己擦脸,眼神一瞬不动地盯着宋然渐渐泛红的脸颊,哑声道,“我有点头晕。”   然后松开手,像是再无力支撑一般,将脑袋枕在了沙发边沿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宋然看着灯光下沈闻飞微醺的脸,眼前的青年少见地露出柔软的一面,就像是蜗牛的触角,一下一下拨动着宋然的心弦,他做不到把人丢下就走的行为,只好仔仔细细给沈闻飞擦拭着面部和颈脖。   这些事他从前做了不知道多少回,很是上手,替沈闻飞擦去些酒气后,想了想,又端着杯子递给沈闻飞,“喝点水吧。”   沈闻飞睁开被酒精蒸得水润的眼,没有伸手接,低头含住杯沿,抿了一口温水。   宋然不敢看沈闻飞的眼睛,突然想起他摔倒的事情,问道,“摔到哪里了吗,我看看伤口。”   沈闻飞摇头,“没有。”   宋然放下杯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浓重的酒味熏得他也有些飘飘然,他转而起身打开空气净化器,又开了阳台的门散味,一眼就瞧见了他之前养在阳台的盆栽,确实如沈闻飞所言,已经半死不活的了,可宋然还是注意到泥土的湿润,以及放在一侧空了一半的花洒,沈闻飞说他养不好阳台的花,可还是在努力地挽救着这些就快要衰败的花朵。   “这些花还能活吗?”   就在他出神看着盆栽时,坐在沙发上的沈闻飞突然开口,带着对未知的些微期待。   宋然沉默一瞬,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他是喜欢养花,却也不是能手,没有信心能让快走到尽头的生命回春。   沈闻飞似有些失望,也许是醉酒了,他话也多了些,“我会想办法让它们再开花。”   一语双关,他对上转过身的宋然的视线,眸里深意难以探究。   宋然没有去探究他话里的深意,实则再回到两人朝夕相处的住所,他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二人相处的点滴,他有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充满愧疚道,“我爸的事给你添麻烦了,我跟你道歉,如果你需要我去解释的话......”沈闻飞扶着沙发站起来,“不需要,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宋然更加不安,沈闻飞在工作上的努力他看在眼底,为了一个项目,沈闻飞能连着熬上十天半个月的夜,许多个深夜都还泡在书房里处理工作,如今却因为这些破事,丢掉打拼了将近五年的事业,沈闻飞怎么可能不在意,还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   “你不用自责,宋伟已经交给了警方,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宋然颔首,真诚地道谢。   沈闻飞帮他实在太多,他却不知道能回报些什么,想着,他道,“柜子里应该还有醒酒的材料,我给你熬醒酒汤吧。”   沈闻飞眼里不易察觉地闪过喜色。   因为沈闻飞应酬多,也偶有喝酒的情况,宋然在家里常备了醒酒的材料,将香橙皮,陈橘皮,檀香,葛花,绿豆花,人参片,白豆蔻都分袋装进了纱布包里,需要的时候熬煮五分钟即可饮用。   打开柜子,醒酒包果然都还在,他起锅烧水,把材料拿出来过水,丢进烧开的锅里。   从沈闻飞的角度看去,宋然柔和的侧脸裹在暖光里,像是冬日里的一缕光,让冷清了一个多月的屋子刹那间遍地生花。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生怕惊扰这一时半刻的温暖。   醒酒汤很快熬好,宋然端出来给沈闻飞喝,沈闻飞拿瓷勺搅动着浅褐色的汤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然做好这些,眼见没有再需要他的地方,有些不舍,但还是道,“闻飞,喝完汤间隔半小时再去洗澡,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喝着醒酒汤的沈闻飞抬眸,他脸上酒气未退,仍微醺着,几瞬,喉头滚动,“有事。”   宋然心脏咚咚咚跳动着,紧张得咽口水。   “我想请你帮个忙。”沈闻飞放下瓷勺,神情和语气都极为认真,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这间屋子的居住权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爸的手笔,但目前我可能无法再住下去了。”   宋然知道沈家在A市颇有威望,也知晓沈闻飞和沈望山父子俩素来有嫌隙,却没想到沈望山会如此不留情面,他真心实意地为沈闻飞担忧起来。   沈闻飞见到宋然皱起的眉,沉吟,“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去你那里叨扰一阵子?”   宋然怀疑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沈闻飞以退为进,“等我找到工作,我再考虑住处。”   宋然想到他丢工作的原因,纠结半天,到底咬牙说,“你不嫌弃我地方小的话......”沈闻飞笑道,“不嫌弃,我感激不尽。”   他把最后一口醒酒汤端起饮尽,借着瓷碗隐去眸底的深色,余光见到宋然怔愣的神情,不禁想,姜予说得对,也就只有宋然会相信他们拙劣的演技。   作者有话说:每一个追妻的男人都要学会演戏,哑巴也不能例外。 第51章   宋然头脑一热答应了沈闻飞的请求,等回到住处才真正感到为难起来。   他所租的公寓是一室一厅,沈闻飞要过来住,势必有个人要睡沙发,宋然看着客厅一米五的米白色沙发,又想到沈闻飞那双逆天长腿,一时有些惆怅。   而沈闻飞似是怕他反悔般,次日就发信息跟他说晚上要搬过来,急得仿佛晚走一步就会流落街头。   说出去的话犹如覆水难收,宋然不得不应下了,因着沈闻飞的事情,导致他一天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沈闻飞的借口疑点重重,只需要稍微细想就能发现漏洞,宋然却仍并没有起半分疑心。   与其说宋然相信沈闻飞的拙劣演技,不如道他从不会怀疑沈闻飞的用意,但凡是沈闻飞提出的,他除了相信,不做第二个选择。   “然哥,想什么呢?”青年爽朗的音色将宋然从沉思里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正见到严鸣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   严鸣的暗恋无疾而终,但他向来是很会调整情绪的人,消沉了几日后,又大大方方出现在了宋然面前,坦率地说做不成恋人,也能做朋友。   宋然也在用晚饭,但因着今晚沈闻飞要过来的事情,到底有些食不下咽,他摇摇头,“没什么。”   严鸣咬下一口软烂的酱香鸡腿肉,并没有深问,而是道,“你今晚有空吗,音乐社在操场举行小型演唱会,一起去看?”   这些日子,宋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严鸣知道他对大学的渴望,偶尔得空了,如果学校有什么活动,严鸣都会捎上他,也让宋然在百忙之中有些乐趣。   宋然的犹豫落在严鸣眼中,他敏锐地嗅到一点不太寻常的味道,掩去小小的失落,问道,“他又来找你了?”   其实上次在宋然的住处见到沈闻飞,严鸣心里就多多少少有底了,只是忍不住想再努力一次,得到宋然决绝的回应后,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落寞地强迫自己把对宋然的喜欢一点点收回来。   毕竟喜欢这一回事,从来都不能勉强。   宋然没有否认,犹豫半天,没有隐瞒,“他出了点事,想过来我这边住几天。”   严鸣有时候会来蹭饭,提前告诉他,也可以避免当日三人同室的尴尬。   “然哥你答应了?”严鸣瞪圆了眼睛。   “嗯,”宋然颔首,“事情有点复杂,但跟我脱不了干系。”   严鸣想起那天下楼与沈闻飞的遥遥对望,打从心底觉得那不是个善茬,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去插手宋然和沈闻飞之前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说,“他一个工作了几年的成年人,再不济也可以住酒店,何必跟你挤一间,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哥你还是防着点。”   宋然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感激严鸣的提醒,笑了笑说,“我会的。”   严鸣拿筷子戳餐盘里的肉,瓮声瓮气地戳破宋然的小心思,“其实然哥你也还喜欢他吧。”   否则怎么那么容易就接受让沈闻飞住进去?   宋然没说话,默认了,他爱慕了沈闻飞多年,早已经是刻入骨髓的习惯,这段时日的分离,并不能减少他对沈闻飞的思念,昨晚他明明有很多个理由拒绝沈闻飞,可还是答应了沈闻飞的请求,或许他也在放任自己忽略某些不正常。   “要是我早生几年......”严鸣没把话说全,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赌气一般,“我也不比他差,有很多人喜欢。”   严鸣当然不缺乏追求者,这样有点幼稚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并不让人觉得自大,反而很是可爱。   宋然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笑着问,“还吃得下吗,我看还剩下一只卤鹅腿,拿来给你加餐?”   严鸣把骨头吐出来,“吃得下!”   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严鸣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临走前,对宋然道,“然哥,我们永远都是朋友,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出头,就当报鹅腿之恩了。”   宋然送他出去,外头月朗星稀,夏风燥热,他看着眸若星辉的严鸣,心里暖流阵阵,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无论说多少次都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感动,“小盐,谢谢你。”   严鸣努嘴道,“都是朋友,说什么谢啊,”他深深看着宋然,“走了然哥。”   宋然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走出几步就有相识的人跟他打招呼,闹成一团。   严鸣的世界热闹非凡,像是一轮炙热的骄阳,里头有数不清的朋友和掌声,宋然有幸接触过阳光的温度,让他再入普世时少了几分恐慌,多了几分勇气。   他感激、感动,亦坚信着,骄阳有朝一日能遇见独属于他的光。   ——宋然慢腾腾地往公寓的方向走,走过斑马线的时候,身侧有三三两两外出游玩的情侣,甜蜜地挽着手,亲昵地谈话。   他不禁幻想起与能与沈闻飞如此亲密地站在一起的场景,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已经来到见面地点。   路边的黑车他熟悉不过,这些时日他不止一次看见这车子悄然停在公寓楼下,起先他不甚在意,直到见着下车的沈闻飞,才知晓这时不时蹲守的黑车主人是谁。   车门打开,沈闻飞提着行李箱站在车边,被笼罩在幽黄的光影里,乌眸沉沉看着他。   宋然听见自己忽而加快的心跳声,一下盖过一下,他好似期盼这天已经很久了,不是他追寻着沈闻飞,而是沈闻飞向他走来。   他捏了下被汗微微濡湿的手心,沈闻飞已经拉着行李箱上前,喊他的名字。   宋然垂眸,“上去吧。”   沈闻飞跟在宋然身后,搭乘电梯上了五楼,开门的时候,宋然手有点抖,但还是很顺利地把门打开了。   这是沈闻飞第二次来宋然的住所,心境却大有不同。   宋然带他进去,嗫嚅着说,“只有一间房。”   沈闻飞颔首,“我可以睡客厅。”   两人不知道为何都有些莫名的拘谨,宋然更甚,明明这里是他的地盘,多了一个沈闻飞,他却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   他进浴室去开热水器,又把屋子里摆放的东西都告知沈闻飞,才道,“你随便坐吧。”   沈闻飞赶在宋然进房间前,缓缓道,“谢谢你收留我。”   他们的身份好像对调了,宋然有点紧张,又说不出来的高兴,对上沈闻飞的视线,支吾道,“不客气。”   两人度过了极为安静且和谐的第一晚,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不同的身份。   熄灯躺在床上宋然还有些迷茫,他当真与沈闻飞又同住一屋檐下,却不是作为沈闻飞的家政工而存在着,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客厅有动静,竖着耳朵放慢呼吸,是沈闻飞起夜去倒水。   已经两点多,沈闻飞也未眠,是客厅没有空调太热了,沈闻飞睡不着吗,还是因为其它原因?   越是想,就越是精神,宋然又不想让沈闻飞知道自己失眠,只好闭着眼睛干躺在床上。   屋子隔音不太好,沈闻飞似乎又坐起来了,细细簌簌不知道在干什么。   是沙发太小,他挤得不舒服吗?   为什么一旦沈闻飞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又忍不住地围着沈闻飞打转?   宋然有点懊恼,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有很准时的生物钟,闹钟响起来的前五分钟他就率先睁开了眼睛,宋然把闹钟关了,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爬起来开门去洗漱。   却猝不及防在客厅见到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沈闻飞。   宋然茫然了两秒,想起来自己答应让沈闻飞入住,脑子瞬间活了过来。   沈闻飞倒是显得十分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跟宋然问了声早。   宋然注意到沈闻飞说话的时候正在揉脖子,昨晚果真是没有睡好吧。   他余光又见到了小餐桌上的塑料袋,沈闻飞道,“醒得早,下楼买了早餐,刷完牙就过来吃吧。”   宋然哦了两声,他仍处于不真实中。   沈闻飞买了豆浆油条白粥和麻薯,宋然刷牙洗脸出来他已经坐在餐桌上用餐。   “怎么起这么早?”宋然犹豫半晌,决定打破沉静。   沈闻飞把花生豆浆摆到宋然面前,随口应道,“睡够了。”   明明昨晚三点还听见客厅有声音,宋然喝了口浓稠香甜的豆浆,没有戳穿沈闻飞的话。   一顿早餐吃得安安静静,宋然脑海里盘旋了太多念头,正想说话,听见沈闻飞说,“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让宋然正想劝沈闻飞重新找个住处的话默默地咽进了肚子里,“好......”吃完早餐,宋然便雷打不动出发去快餐店,沈闻飞如今没有工作,自然是待在家中。   宋然出门时,沈闻飞走到门口送他,此情此景,不禁让他回忆起从前两人的相处,只不过当日外出工作的是沈闻飞,而今却是他。   他心里闪过极为微妙的感觉,在沈闻飞的目光下,不自在地说了声我出门了。   沈闻飞说了他从前最喜欢说的四个字,“早点回来。”   太熟悉的场景让宋然咬了下唇,他缓过一阵阵酸麻感,轻轻颔首,这才出门去。   站在烈日之下,宋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晃了晃脑袋,好半天才敢相信这是现实。   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浅笑,原来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回去是这样奇妙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小沈之关于我给老婆当家政工的那些年。 第52章   宋然离开后,沈闻飞开了一天的视频会议,他接手的项目正在收尾,但不可能完全丢给同事,将一些细节润色以后,他才揉着发胀的眉心,将笔记本关闭。   沈闻飞自然没有丢了工作,只是向上级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他工作能力出众,加上最近的项目完成得相当漂亮,权衡再三,公司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偶尔仍需要在家办公,宋然白天不在家,给了沈闻飞很好的处理工作的时间。   他知道宋然得知真相后也许会生气,但如果不出此下下策,恐怕他就和宋然再难有交集。   他也在努力且别扭着学着改变,为了不跟宋然分离。   接近八点,宋然还没有回家,沈闻飞频频看向紧闭的大门,屋子空荡荡的,安静得冷清,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宋然之前的感觉,只是一天而已,他就尝到了等待的滋味,而宋然等他了七年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沈闻飞抑制住自己外出寻找的冲动,将屋子的垃圾提下楼丢了,又绕到阳台收衣服,他做着跟宋然以前在家时并无二分别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厨艺确实拿不上台面。   细细回想起来,他下厨的次数几乎为零。   沈闻飞工作太繁忙,自然没有心思放在吃的上面,公司的同事好几个因为饮食不规律患上大大小小的胃病,而他的胃这些年一直都很健康。   每次下班都有宋然准备热腾腾的饭菜在家里等他,宋然把他照顾得很好。   而现在,换他学着去感受宋然的情绪。   ——八点多,宋然站在自家门口面前,他忙碌了一天,可一想到回家可以见到沈闻飞,所有的疲倦似乎不翼而飞,而现在即将要进门,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沈闻飞以前下班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也会期待见到他吗?   宋然抿了抿唇,刚把钥匙插进锁里,沈闻飞就闻声而来,先一步给他开了门。   他见到门后一身家居服,因洗漱过头发还带着点濡湿的沈闻飞,心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说不出的酥麻感。   “回来了?”   就像是故意等着特地开门问他这一句。   宋然点点头,把钥匙拔出来,闻见了沈闻飞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不知为什么有点眩晕。   二人关门进屋,宋然大夏天忙活了一整日,浑身粘腻,客厅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小风扇在呼呼吹着,却赶不走燥热,他见到沈闻飞未干的发,走进房间开了空调,拿着吹风机出来,递给沈闻飞,说道,“空调遥控器和吹风机都在房间。”   沈闻飞抬眸,“我可以进房间吗?”   宋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沈闻飞像是笑了下,说好。   宋然耳尖猝然有点发烫,他闻见自己身上的汗味,没有再跟沈闻飞多说,抱着衣服进浴室洗澡,温水冲刷下来,他在隔着雾气的镜子里见到唇角含笑的自己,忍不住拿手摸了摸脸,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宋然收拾完自己,又洗了杯子,才发觉厨房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不禁对客厅的沈闻飞道,“冰箱里有食材可以煮着吃。”   他又想到沈闻飞没有下过厨,慢慢噤声。   果然,沈闻飞道,“我不太会。”   宋然把杯子擦干,转过身来,“其实很简单的。”   如果不是太复杂的菜色,一两次就能上手了。   “你教我吗?”   宋然正愁怎么解决沈闻飞的伙食问题,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叫外卖,却猝然听见了沈闻飞的话,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闻飞,好似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像颗被填充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充盈起来,在沈闻飞的视线里,呆愣地点头,“不过我回来比较晚......”“我可以等。”   沈闻飞面色虽淡然,但言语恳切,宋然心里仿佛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地开始冒泡,他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是沈闻飞在等待他。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下,宋然回房间睡觉,他把门关了,想到一墙之隔外是沈闻飞,又不能平静。   但是相比昨晚,宋然并没有失眠太久,一点多他还能迷迷糊糊听见沈闻飞翻身的动作,之后他就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沈闻飞又先他一步准备好了早餐。   今天是蟹黄包玉米和炒面,宋然边吃饭边看着沈闻飞眼下淡淡的乌青,料定他又没有睡好,进食的动作放缓下来,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起身出门。   仍是沈闻飞送的他。   连着五天,都是如此,只是沈闻飞眼底的疲倦要加重了些,宋然到底不忍心,临出门前,又转过头小声说,“你白天要是困了,就到我房间睡吧,沙发太小了......”沈闻飞回道,“不会。”   他这么说,宋然也不好多言,不然显得自己很想要沈闻飞到他房间里睡似的。   在快餐店的时候,员工显然发现宋然的好心情,纷纷打趣他是不是找到女朋友了,宋然面皮薄,想到家里的沈闻飞,红了一张脸,尽管他再三否认,但他的反应更像是坐实了员工的猜测。   员工纷纷起哄要他带未来老板娘到店里巡查,宋然被他们闹得不得不躲进后厨里找个清静。   只是没想到,白天还在说老板娘的事情,晚上临下班,沈闻飞就不请自来了。   见到出现在快餐店的沈闻飞,宋然吓了一跳,“闻飞,你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随便走走。”沈闻飞顿了顿,“你好了吗?”   宋然擦干手,“就好。”   “那一起回去。”   时间掐得刚刚好,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来接宋然回家。   好在宋然从来不是喜欢多想的人,对沈闻飞笑着点点头。   将近九点,大学附近的商业街依旧很热闹,宋然不禁回想起,沈闻飞读大学那会,两人有过一次半夜出来吃烧烤的经历。   大抵是沈闻飞先提出的,凌晨一点多两人摸黑下了楼,来到附近最热门的烧烤店,找了个角落大快朵颐。   沈闻飞不爱吃辣,烧烤口味又有些重,所以大部分是宋然在吃,有道烤鱿鱼宋然特别喜欢,连着吃了三串,正想让沈闻飞也尝尝,抬头就见沈闻飞沉沉看着自己。   他骤然记起是上两个星期自己随口提了一嘴想吃烧烤,但毕竟时隔多天,那时只当成巧合,如今想来,未必不是沈闻飞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宋然一时有些感慨,离开沈闻飞这段日子,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犹如海潮一般密密麻麻袭来,他从前满心绕着沈闻飞打转,自卑和怯意让他不敢去相信沈闻飞或许对他有真心,可沈闻飞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然哥!”   青年的笑声让宋然回神,也让沈闻飞微微皱了下眉头,待看清眼前是陌生面孔后,他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说话的是严鸣的朋友,来过快餐店几次,也随着严鸣叫他然哥,跟宋然简单打过招呼后,他就嘻嘻哈哈跟着朋友走远了。   沈闻飞沉默了两瞬,询问的话就要到嘴边,却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依旧不喜欢宋然跟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但宋然决意离开他未必没有这个原因,沈闻飞有些不甘,却只能学着不再过多地管控宋然的生活。   毕竟,他束缚着宋然的理由已经不在了,如今只能靠着一个沈闻飞去贴近。   宋然察觉到沈闻飞情绪的变化,走出两步,轻声道,“是店里的客人。”   沈闻飞微蹙的眉头终于完全被抚平,他看着宋然,别过脸嗯了声。   两人走到斑马线,正是红灯,一同等候着。   身侧有着外出游玩的小情侣,甜甜蜜蜜地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宋然垂着脑袋看地面上的光影,他和沈闻飞的影子隔开了十来厘米的距离,既远又近。   绿灯行。   宋然依旧习惯性地微微垂着脑袋走路,沈闻飞不知何时靠近了些,似是觉得他这样走路太不安全,肩膀与他挨在一起,宋然抬起眼,撞进盛满月色的黑眸里。   沈闻飞低声道,“过马路要看车。”   宋然又听见自己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跳声,支吾着应了声好。   下一秒,他的手突然被包裹进温热的大掌里,沈闻飞握住了他。   宋然指尖颤了颤,被触摸到的地方像是过电一般,细微的电流直蔓延到他心脏去,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的。   沈闻飞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牵着他,一路走到了斑马线的尽头,才慢慢地松开宋然的手。   这条路宋然走过很多个来回,没有一次让他如此安心,甚至希望这条路更远一些。   他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在沈闻飞的手即将离去时,鼓起勇气勾住了沈闻飞的食指,他不敢抬头看沈闻飞的神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脸颊慢慢地红了,期待而紧张地等沈闻飞的反应。   就在他以为沈闻飞会放开他时,修长的五指慢慢地交叉进他的指间,是极为亲密的十指相扣。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好似对他们而言,牵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宋然忍不住悄悄地打量沈闻飞的侧脸,见他素来冷凝的眉眼裹在幽黄的光晕里,难得的柔软。   他好像已经等这天等了太久太久,幸而,这次是沈闻飞先主动握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小沈:一声然哥给我整一哆嗦,PTSD了....这本不算严格意义的追妻,本质是小情侣看清自己的心再黏黏糊糊谈恋爱。 第53章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噜地往上冒泡。   “先把肉煮个八成熟,再下面,否则面会容易糊,”宋然搅动着锅里的鸡胸肉,将手工面丢下去,转眼见到沈闻飞正认真听着,继续道,“面煮三到五分钟就可以了,下小半勺盐就能捞出来。”   回家后,宋然就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从最简单的开始,教沈闻飞煮面。   他还有些陷在那个牵手上不能自拔,手上似乎还存留着沈闻飞掌心的温度,搅动筷子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手指,悄然紧了紧。   沈闻飞并非连煮个面都不会,但很享受此时跟宋然的相处,他神色认真,就像好学的学生,看着宋然柔和的侧脸,说道,“明白了。”   厨房没有空调,也没有开风扇,宋然热出了一头细汗,正想找面巾纸擦拭,沈闻飞已经先他一步,抽了面巾纸盖在他的额头上,纸张很快黏住,沈闻飞很自然地随手一抹,将汗珠擦去,然后从宋然手中拿过筷子,笑了下,“你去歇着吧,捞面我还是会的。”   宋然觉得更热了,脑袋里起了炉灶似的,仿佛在沸水里煮的是他自己,他哦了声说好,走到客厅去吹风扇。   卧室里的空调风给客厅带来些凉意,宋然心不在焉地站在风扇前,凉风吹得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不过五六日,他跟沈闻飞就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亲昵,但这些亲密动作又是不同的,仅仅是牵手和擦汗这样简单的触碰,就让他悸动不已。   “可以了宋然。”   听见沈闻飞的声音,宋然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应声而去。   鸡胸肉面捞了放在两个碗里,上面洒了葱花,闻起来很是清香,腌制过的鸡肉带着淡淡的咸味,香嫩不柴,手工面煮的不软不烂恰好好处,是最为简单不过,却又温馨的家常菜。   两人起先还安静地吃着面,直到沈闻飞挑起话题问宋然的工作。   说到快餐店,宋然的表情都生动起来,“这几天客人比以前多了些,跟阿姨和厨子相处也不错,阿姨们人都很好,会跟我说她们家里的事情。”   “那都跟你说什么?”   “有个阿姨的女儿今年刚刚生了小孩,才四个月大,我看了照片,脚都没有我的一半手掌大,好可爱。   沈闻飞注视着宋然鲜活的脸,目不转睛,“还有呢?”   “还有个阿姨的儿子过两个月就要结婚了,阿姨说给我带喜糖吃......”宋然说到这里,脑海里骤然想起沈望山的话,他没忘记,沈望山说要沈闻飞回去相亲,结婚,沈闻飞也要结婚的吗?   嘴里的面顿时变得没有滋味。   沈闻飞注意到宋然情绪的转变,沉默半晌,缓慢地把鸡胸肉咀嚼了咽下去,才道,“上次在秦故那里,喜糖还没有吃够吗?”   宋然想到花花绿绿的喜糖,甜腻得有点掉牙,但那是象征着两人结为连理的证据,他笑了笑,“算起来秦故结婚也有好几个月了......”沈闻飞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将碗里的面吃完,见宋然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   宋然还在想沈闻飞可能结婚的事情,又想到他们的牵手,不禁有些气馁。   胡思乱想之际,沈闻飞已经把碗筷都收到水槽里,水龙头哗啦啦地冲刷着不算太油腻的碗,沈闻飞清冽的声音被水声盖去一大半,但宋然还是听见了。   “我不会结婚。”   宋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沈闻飞说了什么,怔然地看着沈闻飞洗碗的背影。   屋子里一时只有水流的声音,宋然却听见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他喉咙有点干涩,抿了下唇,才鼓起勇气艰涩道,“我也......”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又慢悠悠地把嘴合起来。   沈闻飞却突然转过身,眸色如同最黑的夜,定定看着他,“你也什么?”   近乎是逼问的语气。   宋然慌张起来,支吾着说,“也,也不会结婚。”   沈闻飞颔首,语气干冽,“那秦故吃不到我们的喜糖了,真可惜。”   说罢,不顾宋然震惊的表情,又回身去洗碗。   宋然脑袋嗡嗡作响,不敢相信听见沈闻飞说了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抛到天上去,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地,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仍呆滞地坐在餐桌前,直到沈闻飞洗完碗还不能回神。   沈闻飞倒是神色自若,仿佛方才语出惊人的不是他,他走过来,摸了下宋然的额头,低声道,“你脸好红。”   宋然耳朵尖噌的一下发热,垂着脑袋不敢与沈闻飞对视,嚯地站起来,结巴道,“我,我去洗澡。”   他逃也一般地回房。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正好,却怎么也无法驱赶他内里的燥热。   他脑海里回荡着沈闻飞方才的话,沈闻飞是在向他......求婚吗?   震惊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惊喜,他在不大的房间里像是围着巨大蜜糖不知道如何下口的蚂蚁,兜兜转转走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敢相信,他没有会错沈闻飞的意思。   一整个晚上宋然的晕晕乎乎不知所以,但沈闻飞似乎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没有再相关话题谈论下去,宋然在忐忑中度过了夜晚,好在这次并没有失眠。   翌日他跟往常一般出发去快餐店,沈闻飞破天荒地提出要跟他一起。   宋然看着一身清爽打扮的沈闻飞,宽松的黑色短袖,白色工装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沈闻飞这样的穿搭,好似大学时期的沈闻飞走到他面前,一时看晃了眼。   见沈闻飞还在等他回答,他才收起其余的心思,犹豫着说道,“快餐店很热,也很油腻,你可能会不太适应。”   沈闻飞倒是无所谓的模样,“不会。”   宋然还是想劝,沈闻飞却已经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出门,并顺手将门关上,他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宋然做梦都没有想到能跟沈闻飞在同一个场所工作,他跟员工说沈闻飞是来帮忙的朋友,员工见了沈闻飞,纷纷夸他帅气,宋然听了,比自己被夸还要开心。   他起先还能留心沈闻飞,但一忙起来,就只能让沈闻飞自个找地方休息。   没想到沈闻飞二话不说帮他一起搬食材,又跟着他进了后厨。   两人身上都累出一层薄汗,沈闻飞看着在焖炉般的后厨忙活的宋然,也不问宋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自顾自地走到水槽洗碗。   宋然被他一系列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但能跟沈闻飞共事,心里仍有些窃喜。   沈闻飞话不多,但着实帮着干了不少杂活,几个阿姨对他赞不绝口,还有旁敲侧击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宋然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沈闻飞偶尔回应两句,一贯的客气却疏离。   在店里是没多少空闲时间聊天的,一日忙活下来,宋然通常都是腰酸背痛的,但习惯了这些活计后,也没那么吃力。   倒是一回头就见到沈闻飞站在空调前闭眼休息。   店里时不时有学生在偷偷打量这个小宋老板的朋友,脑袋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宋然把剩下的汤底倒了,微微喘着气打算结束一天的营业。   刚倒完汤,从后厨出来就听见打饭阿姨要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沈闻飞。   阿姨嗓子大,宋然听得一清二楚,但没听见沈闻飞回了什么。   他有点好奇,却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就闷头继续干着收尾的活。   沈闻飞不知道何时走过来,拿了抹布浸水准备擦桌子,清冽的声音飘进宋然的耳朵里,“我跟她们说我结婚了。”   宋然刷锅的动作一顿,如同听见天方夜谭般瞪大了眼睛看沈闻飞。   沈闻飞侧目瞧他一眼,抬手揩去宋然鼻尖上的汗珠,动作亲昵却自然,像是已经在心里演习了千千万万遍。   他不顾宋然呆怔的表情,转身去外头擦桌子。   宋然六神无主地刷着锅,阿姨来接手他的工作,他才得闲去外面休息。   不多时,阿姨就都跟宋然告别回家,快餐店里只剩下宋然和沈闻飞。   沈闻飞洗了手出来,宋然站在灯光下等他,抬起一双圆眼,眼里尽是不确定和紧张,他鼓起勇气看着沈闻飞,慢慢道,“我会当真的......”不管是那句吃不到喜糖,还是已经结婚了,他都会当真的。   沈闻飞素来不爱多说话,但他每次说出口的,没有一句是假话,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再三斟酌,才会抵达到宋然的耳朵里。   其实不应该这样操之过急,只是他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真正地跟宋然确认关系。   从前是他不敢,如今是不得不。   沈闻飞上前握住宋然垂在身侧的手,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点点将宋然的五指攥进了手心。   他不懂怎么将爱宣之出口,也曾密谋着将宋然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已经实践了七年的错误方法,或许得换一种途径,才能让宋然永永远远待在他身边。   毕竟现在的宋然还喜欢着他。   只要喜欢,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锯嘴葫芦小沈:老婆不结婚,我也不结婚,我们正好凑一对,嘿嘿嘿。 第54章   不大的小屋里有肉香味弥漫。   宋然站在一旁教沈闻飞怎么卤牛肉,让他自己在家的时候拌着面吃。   切成块的牛腱子肉已经在冷水里浸泡过两个小时,冷水下锅焯水,后加料酒姜片和桂皮。   “热水开了,就把牛肉放锅里,你不能吃辣,就放少一点辣椒。”   宋然边说着边把材料往锅里放,两勺老抽耗油料酒、四勺生抽、一小把冰糖和白胡椒粉,加盐后再加热水没过牛肉。   “先煮十分钟,再开小火慢慢熬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吃了。”   宋然把砂锅的盖子盖上,怕水溢出来,特地留了一条小缝出水蒸气。   沈闻飞一直在旁边看着,等所有程序都走完一遍,才说,“你以前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给我做饭吗?”   “也不是每天都这么麻烦的,”宋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些年的精力都花在捣鼓吃的上面,这些对他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算不上费工夫。   两人轮流去洗了澡,吹干头发换过衣服,牛肉也就炖得差不多了。   宋然找了个盘子,拿筷子将里面的牛肉一块块夹出来,牛肉炖得软烂,连着细小的筋,色泽深厚,看着就很有食欲,他见沈闻飞一直在盯着盘子里的肉,夹了一块递到沈闻飞的唇边,“尝尝。”   沈闻飞一口咬住,把牛肉吃进去,咸香味在口齿中弥漫开来,带着微微的辣,轻轻一咬,肉块就在嘴里化开,能再一次尝到宋然的手艺,沈闻飞有种宝物失而复得的愉悦,语气都显得轻快了些,“很好吃。”   宋然满足地弯了弯眼睛,他把牛肉放在餐桌上晾凉,准备收进冰箱。   “剩下的汤汁可以顺便卤点鸡蛋。”宋然打开冰箱,拿出五颗鸡蛋洗干净丢进锅里,有点遗憾道,“早知道把店里的莲藕也拿过来一起了。”   沈闻飞站在餐桌旁,看着满盘的肉,鬼使神差地拿筷子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宋然正好转身,他也不为自己这种偷吃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反而夹着肉朝宋然抬了抬下巴。   宋然会意走过去,正想接过他手里的筷子,沈闻飞却不让,把肉块抵在他的唇上给他喂食,宋然愣了下,微红着脸接受了沈闻飞的投喂。   很快就到了睡觉的时间,宋然的睡眠很规律,每天都是十一点睡七点醒,他跟沈闻飞道了声晚安,沈闻飞窝在沙发上,高挑的身躯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客厅闷热,只有一台小风扇,晚上睡觉宋然会特地打开小半个房门,让空调的冷气跑出去,但也因此更能听见客厅的动静。   沈闻飞已经在沙发上睡了十来天,他们两个自那天挑明关系后,还跟以前一般相处,沈闻飞没说要搬出去,宋然更不可能赶他,但是沈闻飞一米八七的个子,连着好些日子睡在一米五的沙发上,定也是不好受的。   宋然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沈闻飞在揉脖子了。   前天他起夜,偷偷借着小夜灯看了一眼,沈闻飞侧躺在沙发上,双腿曲起来,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   宋然辗转反侧,犹豫着是不是该叫沈闻飞进来一起睡的时候,客厅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因着是深夜,听起来特别响亮,宋然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快步走出去,借着夜灯的光,见到沈闻飞跌坐在地,正在揉脑袋。   应该是睡着后不小心摔下来了。   宋然担忧道,“有没有摔到哪儿?”   沈闻飞听见声音,抬起脸来见幽暗处的宋然,摇头,“没事,不早了,快点睡吧。”   说着又坐到了沙发上。   宋然沉默许久,咬了下唇,嗫嚅道,“闻飞......”沈闻飞看过来,这么暗的光线,他的眼睛却尤为明亮。   宋然在他的眼神里,心跳微微加快,一咬牙说,“你要不要,进来一起睡?”   “我可以吗?”沈闻飞沉吟。   宋然脸颊发烫,慢慢点了下脑袋,转身进了房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还特地给沈闻飞留了一大片位置。   不多时,他就见到出现在房门口的高挑身影,沈闻飞把门关了,卧室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宋然能察觉到沈闻飞步步向他靠近,明明他们从前做过那么多可说或不可说的亲密事情,但在这一刻,宋然还是紧张得喉咙发涩。   沈闻飞躺了进来,被子里有宋然温热的体温。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宋然一动不动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敢往沈闻飞的方向瞟。   有大掌悄然握住他的手,宋然颤了下,任由沈闻飞牵住他。   手心的温度直达到心口处,宋然抿了抿唇,借着黑暗,问出了让他疑惑很久的问题,“你以前说,跟别人睡一张床,睡不着......”沈闻飞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空气里有呼吸声交缠,他缄默许久,突然翻身搂住了宋然。   宋然因突如其来的亲近心跳加速,但他没有阻止沈闻飞的动作,甚至是有些眷恋地缩进沈闻飞的怀抱里。   沈闻飞的额头贴着他的,两人在黑暗中看着彼此的眼睛,那么近,近得整个世界只能看见对方。   “宋然,”沈闻飞打破了平静,温热的呼吸打在宋然的脸上,他说,“我想亲你,可以吗?”   宋然眨巴眨巴眼睛,脑袋乱糟糟的,刚想回答,沈闻飞已经贴住了他的唇。   虽是问句,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沈闻飞很温柔地吮着宋然的唇瓣,软舌伸进温热的口腔里搅动,安静的空间里尽是粘腻暧昧的接吻声。   宋然被他夺去所有氧气,头重脚轻,像是在云上走路,脑袋晕晕乎乎的。   一吻完毕,两人靠在一起低低的喘息,宋然唇上还有些许濡湿,沈闻飞凑上前吮干净了,在宋然还没有缓过劲来时,声音放得很低,近乎听不见了,“你又不是别人。”   宋然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梦美好得让他全身都软绵绵的,不愿意醒来。   他木讷地嗯了声,继而像被糖果砸中的人,被包裹进甜蜜里。   他缩在沈闻飞的怀抱里,闻见沈闻飞身上的清香,满足地闭上了眼。   温热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是真真正正地在拥有沈闻飞。   ——食客来快餐店,正值晚餐高峰期。   沈闻飞手里的项目已经收尾得差不多,白天不必再在家里远程工作,这几天闲着没事的会来店里帮忙。   他洗完手出来,和来打饭的严鸣碰上面。   严鸣早就听部门的人说宋然请了个很帅的朋友在店里帮忙,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是谁,所以一直不想过来,但这两日他突然被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麻雀缠个不停,一得空就跑宋然这里来躲清静了。   宋然正在舀汤,见到几日不见的严鸣,主动打了声招呼。   沈闻飞眼神微眯,沉默地站到了宋然的身边。   严鸣瞥他一眼,高高兴兴跟宋然挥挥手,拿着餐盘去打饭了。   宋然感受到沈闻飞低压的气场,他没忘记沈闻飞对严鸣的敌意,拿手拽了下沈闻飞的衣摆,温声道,“小盐比你小好几岁,你别总板着脸。”   沈闻飞最不喜欢在宋然口中听见小盐这两个字,他心里又滋生出将宋然带回家藏起来的念头,但见到宋然忙碌且自得的身影,到底冷着脸颔首。   严鸣大大方方地坐到离宋然很近的一个位置,端着碗,笑道,“然哥,给我打碗汤吧。”   今日是胡萝卜排骨汤,宋然正想舀汤,沈闻飞却一把拿起勺子,“我来吧。”   看着碗里飘着两块胡萝卜的汤,严鸣眉头一皱,他知道沈闻飞是故意的,正想出言杀杀沈闻飞的锐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严鸣,你果然在这里。”   宋然刚想给严鸣添点排骨,听见声音,好奇地往后看去,只见一个长相秀丽的青年快步走来,像猫抓老鼠一般逮住严鸣。   “你有完没完?”严鸣端着碗,罕见地露出无奈的表情。   宋然觉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青年,青年也注意到他,脆声道,“你就是严鸣提到的然哥吧,我叫陈晨。”   陈晨看起来性格十分活泼,眼见严鸣端着碗要走,他也连忙跟上,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你怎么回事啊你,我都说了要跟你一起吃饭,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严鸣把他当空气,自顾自地吃着眼前的饭。   “后天是周末,我买了新上映的电影票,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啊,我特地打听过了,你很喜欢这个系列的,”陈晨并不失落,“还是说我们去吃饭,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   “不去。”   陈晨说一堆话,严鸣总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回,宋然看出点端倪,忍不住笑了下。   沈闻飞也在看眼前的闹剧,余光瞧见宋然的笑容,嘴唇抿紧了。   严鸣似乎是被烦坏了,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道,“陈晨,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就此打住好吗?”   陈晨毫不气馁,“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学啊。”   “我喜欢......”严鸣看见跟尊大佛一样站在宋然身边的沈闻飞,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别扭道,“反正不是你。”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喜欢我这样的。”   严鸣三两下把饭吃了,站起身道,“然哥,我先走了,回见。”   陈晨立马跟条小尾巴一般站了起来,跟着严鸣出去。   宋然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两道身影,还想伸长了脑袋去看,沈闻飞的手挡住他的视线,他一回头,沈闻飞面色冷凝,就像是结了霜似的,“看够了?”   宋然很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沈闻飞沉着脸不说话,不搭理宋然,转身去收拾餐盘了。   时过境迁,宋然已经慢慢从自卑的怪圈里走出来,而沉默寡言的沈闻飞依旧只会自己生闷气。   作者有话说:小沈:有嘴了,但不完全有。   小太阳就要配死缠烂打的小麻雀,被烦得不行了还是无可奈何,嘿嘿嘿(这条线不展开,大家自己脑补哈! 第55章   沈闻飞这场闷气一生就是一晚上,直到两人回到公寓,他的表情都是紧绷的。   宋然看在眼里,不禁想到之前沈闻飞见到他跟严鸣外出后发的几次脾气,虽然现在是收敛许多了,沈闻飞也不会动辄跟他冷战,但如果他们还是从前那种相处模式,想必沈闻飞还是会采取一样的解决方式。   因此宋然很庆幸当初自己下定决心做出离开沈闻飞的决定。   他洗完澡出来,就见到沈闻飞坐在床上若无其事地玩儿手机,头发还是濡湿的,见到宋然,掀了掀眸,没有说话。   这些天沈闻飞都是自己吹干头发,宋然很难不猜测沈闻飞是故意湿着头发给他看。   换句话说,沈闻飞在等着自己去哄他。   可能哄这个字用在沈闻飞身上不太合适,但此时此刻,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   他暗暗觉得好笑,拿吹风机把自己的头发吹干后,作势就要将吹风机收起来,余光瞥见沈闻飞眉头微蹙,到底绕到沈闻飞身后,问他,“要我帮你吹吗?”   沈闻飞很镇定地嗯了声。   宋然打开吹风机,用手拨弄着沈闻飞濡湿的头发,不多时抓在手里的发丝就变得干燥,他便替沈闻飞按摩头皮和肩颈,这些事他做得熟稔,沈闻飞也很是受用,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些许松动。   宋然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声说,“你还在生气?”   沈闻飞惯爱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换在以前,宋然定是不会深想,但现下,他却很想尝试着戳破沈闻飞的心思,他斟酌着,话在嘴里滚了几圈,还是大着胆子说出来了,“因为你在吃醋。”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是发脾气,还是生闷气,这些行为都是在吃他跟严鸣的醋。   从宋然的角度,只能见到沈闻飞一小半侧脸,看不见他的神情,他的指尖搭在沈闻飞的肩颈上,卖力地按着,沈闻飞很久都没有回答他的话,让他有一点尴尬,就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似的。   他正想找其它话题把这一页翻过去,沈闻飞却转过头来,一把握住他的手,黑瞳定定看着宋然,他说得有点不自然,就像是羞于说出口,神情也带着罕见的不自在,“是啊,我在吃醋。”   亲耳听见沈闻飞承认和自己瞎猜测的感觉是不同的,宋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似的,耳朵尖也悄然发红发烫。   有了第一句,沈闻飞接下来说得要顺畅很多,他目不转睛盯着宋然,沉声道,“我不喜欢你跟他走太近,也不喜欢你看他,我醋到恨不得把你关在家里,让你哪里都不能去。”   宋然毫不怀疑沈闻飞话里的真实性,事实上,这些年沈闻飞也是在按照这句话编排他的生活。   他眼睛闪烁,怕沈闻飞真的会这么做,被握着的手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下,却被握得更紧。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沈闻飞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严严实实地把他圈在胸膛与床之间,看着沈闻飞黑黢黢的眼睛,他紧张得咽了下口水。   沈闻飞把宋然两只手按在两侧,慢慢地与他十指交缠,他眼里深意翻涌,又克制着渐渐趋于平静,他轻叹道,“可是不让你出门,你就又要逃。”   宋然轻声反驳道,“我不是逃......”“你是,”沈闻飞微微咬牙,“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会跟那个什么小盐在一起。”   他刻意加重了小盐两个字,握着宋然的力度也愈发大了些,简直算得上是将之前的醋一起吃了,醋意滔天,还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的烦躁,“你还让他送你回家,让他到你家吃饭,他还给你送花,”说到这里,他冷峻的脸都染上几分薄红,“你敢说不是?”   宋然嘟囔着,“这是两码事。”   两人贴得太近,说话间呼吸的缠在一起,沈闻飞脸上虽然没什么大表情,但眼里已经表现出不满,他难得直白地道,“反正我不喜欢他......”宋然抿了下唇,心咚咚跳了两下,脱口而出,“那你喜欢谁?”   沈闻飞鲜少被问倒,神情都有一瞬的僵硬,他唇峰紧抿,没有回应宋然的话。   气氛很是暧昧,宋然口干舌燥,隔着三寸的距离看沈闻飞晦涩的眼睛。   他在里头看见了期待而不安的自己。   沈闻飞却迟迟不开口,只是一点点绞紧了跟宋然相握着的双手,半晌,低头堵住了宋然水润的唇。   宋然没有听到梦寐以求的回答,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打开了双唇让沈闻飞的软舌长驱直入,与他的纠缠不休。   两人在床上耳鬓厮磨,不多时,就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满室春光道不尽。   ——再过几日就是沈闻飞爷爷七十八大寿。   往年宋然都会跟着他回A市,今年也不例外。   他提前两日将快餐店交给勤快的员工打理,着手收拾行李。   原先是不打算去的,但秦故得知沈闻飞要回来给老人家做寿,发了信息让沈闻飞务必聚一聚,于是沈闻飞就捎带上一个宋然。   秦故电话打来的时候,沈闻飞正在厨房里尝试做宋然教他的盐焗鸡,刚给鸡下盐腌制,满手都是调料,见来电的是秦故,就让宋然给他开的免提。   宋然无意听别人讲电话,走到客厅去坐着,但屋子就这么大,他不想听都难。   沈闻飞说要带上宋然一起去,那头秦故还一头雾水,“那敢情好,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俩在同一个地方啊?”   何止是在同一个地方,都睡一起去了。   宋然没有刻意留意沈闻飞回什么,但沈闻飞干冽的音色还是清晰地抵达进他的耳朵,“嗯,在一起了。”   宋然不敢置信地看向厨房里忙活的身影,沈闻飞神色自若,认认真真给鸡抹盐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   秦故想来是吓到了,沉默了两秒,声音骤然拔高,“我靠,是我理解的那个在一起吗?”   沈闻飞心情不错地嗯了声。   秦故神经大条,又是极为开明的人,丝毫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值得大惊小怪,他更在乎沈闻飞和宋然没有告诉自己,“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这也太不够义气了,竟然瞒着老朋友我。”   沈闻飞轻轻笑了笑,“见面跟你赔罪。”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沈闻飞将一次性手套摘下来,挂了电话,转身问宋然,“要蒸多久?”   宋然像个机器人一样僵坐在沙发上,耳边似乎还盘旋着在一起了四个大字,他愣愣地看着沈闻飞,许久都无法回神。   这是沈闻飞第一次对别人承认他们的关系。   “宋然?”   宋然勉强回过神来,哦哦应了两声,应道,“十五分钟就可以了......”沈闻飞颔首,将腌制好的鸡肉放进蒸锅里,刚盖上锅盖,就被宋然从后背抱住了。   宋然的手臂绕到沈闻飞的腹部,抱得很紧,像是怎么都不会撒手。   沈闻飞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他比宋然高半个脑袋,低头瞧见了宋然微微发红的眼睛,低声道,“这次回去,跟秦故把份子钱要回来。”   宋然笑弯了眼睛,重重颔首。   A市的夏天异常燥热,刚下飞机,沈闻飞和宋然就直奔两人在这里落脚的住处。   临近回沈家给老爷子祝寿,沈望山的联系就来得越是频繁,颠来倒去都是那些沈闻飞不爱听的车轱辘话,沈闻飞一概当作没看见。   两人到A市的第二天,约了秦故吃晚饭。   秦故工作忙,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情,沈闻飞和宋然先到的酒楼,点了爱吃的海鲜,秦故迟到了二十分钟,人一到,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他边抹着脑袋上的汗,边把电脑包放在一旁,豪爽道,“临下班给领导抓住了,多说了会话,今晚这顿我请。”   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   三人一入座,秦故就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眼睛在沈闻飞和宋然之间转了八百个来回,宋然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沈闻飞道,“有什么话就说。”   “那我可就说了,”秦故就等这句话呢,往嘴里塞了块桂花鱼,嘿嘿笑道,“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去的,我婚礼前,还是我婚礼后?”   宋然思索着应该怎么回答,沈闻飞已经很自然地接话,“我大一那年。”   秦故惊得瞪大了眼,“你俩可真能够藏的,别是高中那会就私定终身了吧,”他突然开窍,一拍脑袋,“我就说那会闻飞球技那么好,为什么会失手让羽毛球拍砸到二涛,感情是给你出头啊!”   宋然还记得二涛这个名字,当时就是这人在羽毛球馆里说他只能卖一辈子红薯,让他难受了好一阵子,但羽毛球拍这件事他却不知情,宋然好奇道,“什么羽毛球拍啊?”   沈闻飞看了眼秦故,意思很明显,让他住嘴。   秦故却直接起身坐到了宋然身边,挑眉道,“别理他,闻飞这人是个闷葫芦,还是得我来跟你说,你知道吧,二涛那孙子说了一堆屁话后,闻飞给你报仇来着,跟人打羽毛球,好家伙,竟然拿球拍砸人家脑袋。”   他哈哈大笑几声,越说越来劲,把沈闻飞那点事全抖出来了,“不止呢,我们球队那会都不打算让你送下午茶了,你猜怎么着,闻飞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了半个多学期的红薯,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怕伤你自尊心。”   那些藏在岁月间的小秘密一件件被抖落在宋然面前,沈闻飞表情淡淡,没有接话,但也没有反驳。   秦故凑近了道,“我看啊,搞不好,闻飞高中就在暗恋你了。”他啧道,“一定是这样,是不是啊闻飞?”   沈闻飞一把将他从宋然身边扯开,无奈道,“能不能吃饭?”   秦故笑得更欢了,“吃,吃!”   宋然对上沈闻飞的眼睛,这一次,是沈闻飞先抵挡不住宋然眼底的询问,率先挪开了视线。   宋然沉默地给沈闻飞夹了块排骨,抑制不住唇角的浅笑。   沈闻飞掀眸掠了他一眼,短短一瞥,情愫暗涌,无需多言。   作者有话说:甜不甜~秦故:我说我是沈宋第一大媒人,没意见吧? 第56章   沈闻飞抵达酒楼时,给沈老爷子贺寿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大部分是沈家的一众亲戚,也有沈望山生意往来的朋友。   他这些年几乎跟沈家断了联系,虽然是沈望山的儿子,但有不少人不认识他,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沈闻飞任由他们打量,朝几个面熟的亲戚颔首打过招呼,直奔被一群人围着的主桌。   小辈都在给沈老爷子说祝词,老人家年纪大了,比谁都好哄,笑得满脸皱纹,沈闻飞一到,因着主桌都是比较亲近的亲戚,都知道他跟沈望山父子关系僵硬,气氛有一瞬的凝固。   堂弟堂妹都对他很是陌生,生疏地喊他堂哥,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忽略了沈望山的眼神,来到沈老爷子面前,这才露出个笑,“爷爷,祝您如松如鹤,多福多寿。”又把准备好的补品拿出来,“回家让吴姨给你熬汤喝。”   老爷子有大半年没见过沈闻飞了,高兴得握着沈闻飞不肯撒手,“来了就好,在外头工作要注意身体。”   前几年,沈老爷子还会试图修补沈闻飞父子俩的关系,但沈闻飞态度坚决,他也看清了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无奈之余也就不再提起。   沈闻飞入座,询问起老爷子近来的身体情况,得知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开席后,他性情寡淡,沈家的亲戚跟他不熟悉,不太敢跟调侃其他小辈一般调侃他,沈闻飞也没打算跟他们寒暄的意思,只一心给老爷子布菜,倒是沈老爷子对他这个孙辈尤为满意,多次提起要小辈向沈闻飞学习。   沈闻飞是特地来为老人家祝寿的,老人家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也不反驳,直到沈老爷子张罗要他跟郑家小姐见个面,他才微微蹙了下眉,直言道,“爷爷,我有对象了。”   他话一出,老爷子乐得眼睛都弯了,“怎么不带来给爷爷看看?”   很显然沈望山没把宋然的事情告诉老爷子,沈闻飞也打算瞒着,老爷子是极为古板的人,绝不会允许他跟男人在一起,再说了,今天时机不对,老爷子的大寿,他也不想跟老爷子闹不愉快,就笑了下说,“他比较害羞,还没有做好准备。”   沈望山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大好看。   沈老爷子可不知道父子俩的心思,布满老人斑的手拍拍沈闻飞的手背,“得带来给我瞧瞧,爷爷想看看孙媳妇长什么样。”   沈闻飞给老人家夹菜,颔首,“有机会见的。”   一顿饭吃得是和乐融融,将近三点宴席才散,沈闻飞是特地来看老人家的,陪着老人家聊了会天,要把人送上车回家去。   “你不跟爷爷一块儿回家啊?”   沈老爷子有点失落,沈闻飞已经五六年没有回过家了。   沈闻飞摇头,煞有其事道,“我对象在等我回去呢,他黏人,离不开我。”   沈老爷子听他说起孙媳妇,也只能作罢,再三道,“一定找时间带过来给我瞧瞧。”   好说歹说才把老爷子送上车。   一转身,就被沈望山拦住了去路,沈闻飞原是不想跟他多费唇舌,但沈望山态度坚决,他只能跟着对方上了车。   司机很识相地开门下去,车里便只剩下了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   到底是沈望山先沉不住气,斥道,“你刚刚跟你爷爷胡说八道什么,你哪里来的对象,那个男的,你想都别想。”   沈闻飞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望山,“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够清楚。”   “你这是胡闹,你才二十五岁,怎么就非他不可了,”沈望山冷哼道,“等你到了三十,三十五,你要是腻歪了,不想跟男人过了,到时候才会觉得后悔。”   简直是无稽之谈。   沈闻飞很轻蔑地笑了下,“我不是你。”   沈望山似乎被他这句话激怒了,总是保持得很好的儒雅表情一瞬间有些狰狞,他声音拔高,更像是虚张声势,“你别拿以前的事情来讽刺我,我跟林梦,早就没有感情,我们的婚姻是名存实亡,是她自己看不开,怨不得我。”   事到如今,沈望山仍不觉得当年的出轨是错的。   沈闻飞怒从心起,厉声道,“你没有错,所以也让我学你,去骗人家郑老的孙女,你有没有想过会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他的质问让沈望山双目露出寒芒。   沈闻飞不想跟他白费口舌,决绝地说,“倘若你定要从中作梗,再插手我跟宋然的事情,我保证,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我。”   话毕,他不顾震怒的沈望山,打开车门下去。   沈望山在背后喊了他两声,怒言,“你一定执迷不悟的话,沈家的公司,你别想有份。”   沈闻飞没有理会沈望山构不成的威胁,脚步不停地离开。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沈氏有分毫的关系,母亲留下的遗嘱,确实让他在经济上比同龄人少了很多压力,但他已然决定将股份转手给小姨,跟沈家彻底脱离关系。   没有沈家,以他的能力也能很好地生活。   至于沈家的公司,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接手,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沈望山那样,为了权势与金钱抛弃人应有的道义,至少他绝不会成为自己最痛恨的薄情寡义之人。   ——沈闻飞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A市,每次来都会抽空看望自己的母亲林梦。   往常他都是只身前往墓园,但这一次,他却带着宋然一起进去。   就像是终于敢直面从前那些不堪,也存了点把宋然带给亡母过目的心思。   宋然知道母亲对于沈闻飞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也隐隐约约知道沈闻飞跟父亲关系不好,早逝的母亲有很大部分的原因,但具体情况他不太清楚,每次来过墓园,沈闻飞心情都会有些低落,这次沈闻飞带他一同祭拜,他难免紧张。   他沉默跟在沈闻飞的身边,虔诚地给墓碑送花。   墓碑上贴着林梦的照片,是她四十岁时所照,眉眼与沈闻飞有几分相似,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   沈闻飞道,“妈,我带宋然来看你,我跟你提起过的,你应该记得。”   盛夏的天本该燥热,沈闻飞却像浸在古井里似的,泛着些微的寒意,宋然看着很是心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阿姨你好,我是宋然。”   沈闻飞慢慢握紧了宋然的手,从宋然温热的掌心汲取温度,他喉头滚动,沉吟道,“妈,我们以前都走错路了。”   宋然听不懂沈闻飞在说什么,但主动朝沈闻飞的方向靠近了些。   两人没有在墓园待多久,沈闻飞回去的路上沉默地开着车,但宋然却觉得这一次他并不如同从前一般消沉,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找点话题跟沈闻飞聊聊天,沈闻飞已经缓缓开口。   “我妈是乳腺癌走的,她生病的时候,我爸没有去看过她一眼。”   沈闻飞平静地阐述着这些年埋藏在心里的童年苦痛。   “我爸在外面找了新的人,还有个私生子,我妈临走前还喊着他的名字,以为能让他回头,可惜直到她闭眼,我爸都没有出现。”   说到这里,沈闻飞垂了垂眸,低语道,“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可怜,又忍不住埋怨她是自找的,她至死才明白,一个人要变心,原来那么容易。”   宋然安安静静听着沈闻飞的过去,车子平稳地前行,这是沈闻飞头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的痛苦与不安呈现在他面前。   红灯车子停下来时,宋然忍不住地,伸手去勾住沈闻飞的手,沈闻飞回眸看他,他抿了下唇,极为认真且郑重地道,“我不会的。”   怕说得不明白,沈闻飞听不懂,宋然想了想,又小声且清晰地说,“我会一直,喜欢你。”   沈闻飞黑瞳闪烁了下,眼底尽是动容,他绞紧了跟宋然相握着的五指,胸腔像是被注入一汪温泉,让他四肢百骸都因这暖意而酥软,他喉咙滚动一下,张了张唇,“宋然,我......”可惜红灯已然变绿,他只得收回手继续开车,那句斟酌了很久,却又难以启齿的话最终还是咽进了喉咙里。   参加完沈老爷子的寿宴,又祭拜完沈闻飞的母亲,两人没有再多待,启程回C市。   沈闻飞的假期也快结束了,当时他为了找理由接近宋然,拜托了姜予跟他一起扯谎,还顺势住进了宋然的公寓,眼见只剩下三日光景,他不得不找个时间跟宋然坦白。   姜予给他出馊主意,说自个儿亲自出马告诉宋然公司舍不得沈闻飞这个人才,又把他聘请回去,但宋然那会子是关心则乱,才相信了沈闻飞编制的拙劣谎言,要是故技重施,就是真的把宋然当傻子了。   聪颖如沈闻飞也不由得有些苦恼,一方面工作要保住,另外一方面也担心宋然跟他生气,权衡再三,沈闻飞特地去了一趟鲜花市场。   宋然养在阳台的花被他送去抢救了,时隔多日,竟也真的活了过来。   沈闻飞拿了盆栽,准备离开,又听老板说店里的翡翠玫瑰卖得不错,很多人买回去送给老婆,哄得老婆高高兴兴。   他看了一眼,豆沙玫红色的花朵盛放,复古又优雅,心里想宋然会喜欢,也就稀里糊涂买了一大束。   回程路上,他还在想老板口中的哄老婆三个字,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小沈:买了漂亮的花,哄得老婆高高兴兴,老婆就舍不得跟我生气了!   朋友们,明晚更新长章+小沈视角番外就完结啦。 第57章   宋然像往常一般下了班,沈闻飞跟他说外出办事了,家里没人,等他洗完澡,在房间里待了会,才听见外头有声音。   他闻声出去,一大束豆沙色的玫瑰花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底,沈闻飞淡然道,“花店做促销。”   宋然接过花束,没有拆穿沈闻飞的小心思,故意道,“也是买一送一吗,那你要买挺多的。”   沈闻飞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绕过宋然,等走到房门口,才飞快道,“特地送你的。”   话落,身影消失在了宋然的视线里。   宋然哑然失笑,之前沈闻飞就喜欢用这种唬人的借口来诓骗他,现在想来,也只有他会信沈闻飞的胡话,哪来那么多促销和买一送一,分明是沈闻飞想送,却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把东西给到他手里。   豆沙玫红色的玫瑰花拿在手里,宋然心情大好,欣赏了大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把花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沈闻飞洗好澡出来,宋然招呼沈闻飞出来吃冰。   快餐店的隔壁开了一家新的甜品店,宋然路过的时候随手买了两份水果牛奶冰,吃起来酸甜可口,很是解暑。   沈闻飞坐到餐桌前,搅动着半化的沙冰,舀了小块西瓜送进嘴里,给出评价,“不错。”   “我也是听小......”宋然本来是想说小盐的,但想到沈闻飞之前的话,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听来快餐店的客人说这家的牛奶冰不错,才买来尝尝。”   沈闻飞吃了小半碗沙冰,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正色道,“宋然,我有话要告诉你。”   宋然因沈闻飞突然的严肃有点紧张,眨了眨眼,“你说。”   沈闻飞唇微抿,“我想搬回之前的住处,”顿了顿,“和你。”   宋然愣了下,高兴道,“居住权的事情搞定了吗?”   沈闻飞沉默两瞬,放下塑料勺子,冷峻的脸上显现出点怪异的难为情,“没有。”   “那怎么搬回去?”宋然很是迷茫。   沈闻飞还是头一遭被问倒,他的反问大法也无法奏效,轻轻叹口气,只得实话说,“居住权没有事,我的工作也还在。”   尽管宋然之前心里隐隐有过怀疑,但沈闻飞亲自承认骗他,还是让他有一瞬的怔愣,他盯着沈闻飞,嘟囔道,“你又骗我......”“我没有办法,”沈闻飞别过脸,“当时你都不肯搭理我。”   听着倒是有点委屈。   宋然沉默着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吃着沙冰。   沈闻飞跟他相处了这些年,知道他是最没有脾气的人,现在算是有点儿把宋然惹毛了的意思,他觉得这样的宋然很有趣,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问,“你生气了?”   宋然跟沈闻飞不一样,他不会像沈闻飞一样用反问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便很诚实地点点脑袋。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宋然第一次跟沈闻飞生气,新奇之余,沈闻飞也有点犯难,以前他生气的时候,宋然是怎么样做来着?   还没有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宋然已经起身收拾塑料碗,见沈闻飞面前还有大半碗没有吃进去,问道,“还吃吗?”   宋然现在已经不怎么下厨了,这就姑且当是宋然特地买给他吃的吧,沈闻飞颔首,“吃。”   于是眼睁睁看着宋然收拾完垃圾就进了卫生间都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他有点犯难,买的翡翠玫瑰好似并没能起到让宋然消气的作用,早知道他应该先坦白,再送花。   宋然洗漱完躺在床上,其实他并非真的生气,他对于沈闻飞,几乎已经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更别说会对沈闻飞生气,只是没想到沈闻飞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会拿跟宋伟有关的事情来诓骗他。   他不想让沈闻飞觉得自己太好说话。   躺了一会儿,沈闻飞关了客厅灯,掀开被窝睡进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沈闻飞半晌才想去抱宋然,却没想到被宋然躲开了。   他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又看看灯光下宋然柔和的却绷着的脸,尝试着放软语气,“宋然。”   宋然还是不搭理他。   沈闻飞干脆翻身直接将宋然压在了身下,宋然只是盯着他,低声控诉道,“你骗我好多次。”   “我骗你什么?”   沈闻飞啄了下宋然红润的唇,被宋然躲过,吻就落在了光洁的脸颊上,他抿了下唇,但没有再一步动作。   “房子的事情,工作的事情,还有,之前一百万的事情。”   沈闻飞清俊的五官在灯光下尤为摄人心魄,他凑近了道,“我都跟你坦白了。”   坦白了就不算骗,吧?   宋然黑亮的眼睛像是水里浸泡过的玻璃球,无言地看着沈闻飞。   沈闻飞轻叹道,“那你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眼前的沈闻飞是宋然从未见过的,褪去了冰冷的外皮后,里头全是动人的温柔,他被沈闻飞清冽的音色惹得耳朵尖有点发红,本来也没怎么生气的,这下气就全消了。   对方是沈闻飞的话,宋然就会变得没多少底线可言。   他红着脸道,“我没想好.....”沈闻飞再次俯身亲宋然,这次宋然没有躲,被他亲了个结结实实。   “做吧。”沈闻飞深深看着宋然。   宋然被他圈在怀抱里,鼻息间尽是沈闻飞的气息,清爽干净,他唇被吮得发红,眼睛也全是水色,慢慢地伸手抱住了沈闻飞的背。   这是个接纳的动作。   沈闻飞呼吸微沉,似有星火调入了火山里,燎原火焰一触即发。   宋然震惊地看着抬起头的沈闻飞,见他喉头滚动吞咽的动作,捂住了绯红的脸,沈闻飞竟然吃下去了。   他眼睛瞟来瞟去,就是不敢看沈闻飞水润润的唇。   沈闻飞漱完口才来亲的他,他温顺地张开唇让沈闻飞亲,迷迷糊糊的,像氢气球,整个人在空中飘飘荡荡。   沈闻飞突然捂住他的眼睛,宋然眼前骤黑,疑惑地喊,“闻飞?”   “你说我骗你,那我告诉你真话。”   沈闻飞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经过多次打磨却依旧无法驱除粗粝的珍珠。   他说得慢,仿佛将珍藏了多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带着点小心翼翼和难以启齿,他说,“宋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宋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睛却被沈闻飞的掌心捂住了,他不管不顾地扯开沈闻飞的手,见到了光影里五官紧绷的沈闻飞,如同交了答卷却不知道答案对错的学生,带着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在宋然的注视下,沈闻飞慢慢地别过脸,宋然看见他的脸颊一点点爬上红晕,让他冷峻的面容都显出几分奇异的可爱来。   毫无准备听见了期待多年的梦话,宋然有点呆,半晌,张了张唇,“还能,再说一遍吗?”   沈闻飞猝然转眸看着他,像是生气了,“你就不回我点什么?”   他察觉到自己像是有些狼狈,啪嗒一下把灯关了,不让宋然看他的无措。   房间一下子暗下来,宋然却还能捕捉到沈闻飞明亮的眼睛,他起身抱住沈闻飞,眷恋地把脑袋埋入沈闻飞的颈窝里,像是被卷入漩涡的人,被转得晕晕乎乎的,软声道,“我也爱你。”   黑暗让沈闻飞很有安全感,他抱住宋然的腰,又把人往床上压,受用道,“还有呢?”   “最爱你。”   “还有呢?”   “只爱你。”   “宋然,你要说话算话,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把你关起来,哪里都不能去......”“你没有这个机会。”   月上枝头,屋外蝉鸣阵阵,屋内暧昧声不断,缠缠绵绵到天光。   ——宋然最终还是跟沈闻飞搬回了之前住的屋子。   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屋子里唯一的变化是他次卧。   沈闻飞把次卧的四件套全拆了,又将他的一些物件都放进了主卧里,跟沈闻飞的东西并排挨在一起,他还在主卧的柜子里发现了之前给沈闻飞做的食谱,这本小本子凝结了他对沈闻飞的在乎与重视,明明白白把自己的爱意摊在了沈闻飞面前。   他也很快就发现了阳台上的盆栽,之前奄奄一息的盆栽现在又生气蓬勃,再过不久就会长出一个又一个饱满的花苞,开出芬芳的花来。   他跟沈闻飞之间,也像这盆栽,枯木逢春。   日子有条不紊地前行着,因为居住的地方离快餐店有些距离,为了方便宋然出行,沈闻飞给他买了辆电动单车,往返只需要三十多分钟。   他每天跟沈闻飞差不多时间出门,两人会互相嘱咐对方路上小心,过得跟寻常的伴侣无二区别。   夏去,秋来,冬又至。   又开始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天气一冷,骑电单车的宋然每次都被冻得眼睛通红,好几次被冷风一刮,眼泪哗哗地流。   沈闻飞主动提出每天先把宋然送到快餐店再去上班,下班了再接回来,但宋然现在比沈闻飞回家要晚一些,两人的时间搭不上,只能放弃,对此,沈闻飞颇有微词,已经不止一次拐弯抹角地表示宋然待在家里的时间太短了。   宋然只能顺着沈闻飞的毛摸,再三保证一定早点回家。   沈闻飞忍无可忍,“这是你的第七次保证。”   好在很快又要到寒假了,宋然有三十多天的假期,沈闻飞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但寒风凛冽,每天骑单车宋然确实有些吃不消,只好多花些车钱,每天打车上下班。   快餐店的生意一直都很稳定,只要C大有学生,店里的菜品有保证,就不愁没客人。   宋然每日两点一线在快餐店和家里往返,生活平淡得没什么起伏,但他最近发现了件趣事。   严鸣跟陈晨好像闹矛盾了,之前只要严鸣来店里,都能看到陈晨的身影,但这个星期,他却没有见到陈晨粘着严鸣。   陈晨追了严鸣大半年,闹得人尽皆知,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严鸣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但都没能换来陈晨的知难而退。   只是眼下陈晨不再缠着严鸣了,严鸣倒又开始不习惯起来。   两人在路上碰见,之前陈晨都会像块橡皮糖一样恨不得痴缠在严鸣身上,但现在陈晨见了他,把他当成陌生人,头一转,连声招呼都不打。   上个星期严鸣又一次拒绝了陈晨,也是从这一次开始,陈晨就好似放弃再追求严鸣这件事。   总是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麻雀突然消失不见,严鸣一时之间竟觉得世界太安静。   一次部门聚餐,他竟然见到陈晨跟外国语学院的韩航挨在一起坐,韩航喜欢陈晨,就跟陈晨喜欢严鸣一样,在众人眼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以前陈晨是不搭理韩航的,现下两人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陈晨笑得眼睛都弯了,当下严鸣滋味万千,动作先于脑子,起身将陈晨拉了出去。   两人站在饭馆门口,能言善道的严鸣忽而不知道自己此举意义何在,半天都没说话。   倒是陈晨睨着他,“你要干什么,我已经决定不缠着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很是洒脱的态度惹得严鸣心烦意乱,“你不知道韩航喜欢你,你还跟他走那么近?”   陈晨笑道,“我知道啊,可是又关你什么事呢?”   严鸣被问倒了,又是一阵沉默。   “我说了,我们两个要不是陌生人,要不就是恋人,除了这两种关系,哪都不成,”陈晨收了笑,认真道,“严鸣,我们做不成恋人,那你就别管我跟谁走得近,就算我跟韩航谈恋爱,也是我跟他的事情,你管不着。”   陈晨向来伶牙俐齿,追求严鸣的时候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情话都说给严鸣听,现在决心跟严鸣断了,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说着,就要回屋内去,严鸣手疾眼快地抓住他的手腕,俊脸的面容有一丝窘迫,“陈晨,别去。”   陈晨把手抽回来,像是没什么话要跟严鸣说,沉默地走了。   大抵两个人之间闹矛盾,总有一个人得先低头,从前是陈晨死缠烂打,他现在不愿意了,就得换严鸣妥协。   于是宋然在察觉严鸣和陈晨闹矛盾的第五天,终于又见到了两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快餐店。   因为严鸣之前对他有好感,宋然又知道陈晨在追求严鸣,为了避免尴尬,他不曾过问严鸣和陈晨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场景着实可爱,竟是严鸣说个不停,陈晨偶尔回应。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跟我说话吗,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我现在不爱说话了。”   “你不会又跟韩航见面了吧?”   “你管不着。”   宋然看得起劲,忍俊不禁,不多时就见到严鸣起身跟着陈晨出去,还跟在陈晨身旁不知道说着什么,陈晨仰着脑袋不太搭理的样子。   当晚回去宋然就忍不住跟沈闻飞分享了这个八卦。   沈闻飞很淡然地颔首,没什么表示。   宋然一颗八卦的心被冷水浇透,不禁道,“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要有什么反应?”沈闻飞皮笑肉不笑道,“挺好的,省得他天天往你那里凑。”   然哥前然哥短,听了都觉得闹心。   宋然决定以后不跟沈闻飞分享八卦了,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连个声都听不见。   ——C大的寒假一到,宋然终于清闲下来。   他还跟从前一样待在家里,没事就在厨房里捣鼓捣鼓吃的,或者养养花,看看电影。   又能恢复到一下班就有热腾腾饭吃的日子,沈闻飞对此甚是满意。   宋然把所需的食材记录在手机备忘录上,今晚吃蒜香排骨、香煎豆腐和苦瓜黄豆汤,家里的生抽快见底了,待会也得买。   宋然先把黄豆泡冷水才出门。   可惜他连小区都没走出去,树丛里极为微弱的猫叫声吸引了他,宋然蹲下去看,就见有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趴在泥土上,看着情况已经不太乐观了。   天气冷,小区里的流浪猫少了很多,这只看着不到两个月大,应该是跟猫妈妈走丢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宋然。   宋然心软不已,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小猫咪从树丛里抱了出来,小白猫汲取到温暖,一个劲往宋然怀里钻,他就更是舍不得放下了。   大冬天的,不把它捡回去,会冻死的。   宋然一咬牙,菜也不买了,连忙抱着小猫上楼去,找了个小毯子把小猫裹起来。   屋子里开着暖气,小猫冰冰凉的身体好半天才暖和过来,他看着这只还没有他两只手大的猫犯了愁,连忙上网查猫能吃什么。   牛奶不能吃,会拉肚子,于是宋然叫了外卖,买了罐羊奶粉,拿水冲了凑到小猫面前,小猫立刻啪嗒啪嗒舔了起来,吃得满嘴都是奶渍。   吃完就躲进温暖的毯子里睡觉去了。   毛绒绒的一团,那么小,宋然拿手指戳了下,心都化了。   因为担心小猫的情况,宋然没有再出门买菜,查了两个小时小猫咪的注意事项,又是担心有猫瘟,又是怕他拉肚子,在提心吊胆中等来了沈闻飞。   沈闻飞看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生物,沉默半天,一眼看穿了宋然的心思,“你想养?”   宋然本来是不想的,但仅仅是这么会功夫,他就被这柔软的一团俘获了,他期待地看着沈闻飞,“能养吗?”   毕竟这个家不单单有他,养猫也要征求沈闻飞的意见。   沈闻飞看着宋然黑亮的眼瞳,笑道,“能。”   宋然喜出望外,又蹲下来逗猫,自言自语道,“我们现在送他去医院检查好不好,还有猫粮猫砂猫窝,也得快点准备......”沈闻飞也蹲下来,挨着宋然,“起好名字了吗?”   “还没有呢,不过他这么白,像个馒头,不如就叫馒头吧。”   “行啊。”   两人一猫驱赶了冬日的寒意。   岁月漫长,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着,属于他们的春夏秋冬,交替不息。   作者有话说:2022开年奇迹,哑巴开口说我爱你。   小沈视角番外在下一章,点击就看哑巴到底有多爱老婆。 第58章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发现校门口那个摆摊卖红薯的少年在偷偷看自己了。   沈闻飞自幼因为家境和外表接收过各式各样的目光,但少年的眼神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不够坦荡,太过于小心翼翼,却又在这份怯懦里带了些许无法忽略的热意。   就像是蜗牛伸出的柔软触角,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感知这个世界,但只要听闻一点风吹草动,定会飞快地缩回壳里。   原是不想注意少年的,可整整一个学期,少年都在悄悄地打量自己,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和仰慕。   秦故说要吃烤红薯,那是他第一次站在少年面前,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少年的心思就更加清澈地袒露在他面前,他并不有所感触,在少年问他想不想要吃烤红薯时,也很疏离地拒绝。   少年实在是太容易看懂的人,听见他的拒绝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那又怎么样呢?喜欢沈闻飞的人太多太多了,他收到的表白也数不胜数,可没有一个在触碰到他的冷淡后还会对他抱有热意的。   高一下学期,沈闻飞加入羽毛球队。   少年却仍旧在偷偷打量着他,甚至于为了多看他一眼,特地比往常迟了一小时收摊。   他会知道,也是无意听同学说起,红薯摊的小老板摆摊的时间长了些,原觉得是巧合,但当他从校门口从来,再接触到少年假装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时,他就可以肯定,少年是在等他。   已经偷偷看了他一个多学期,还要偷看下去吗?   秦故拉着他又站到了红薯摊前,这一次,他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宋然。   平平无奇却很好记的名字。   他再一次拒绝了询问他要不要吃红薯的宋然,却被秦故当场拆穿。   他当然是吃过的,在队友买了在羽毛球队分发的时候,红薯香甜软糯,很是可口。   在秦故的提议下,宋然开始给羽毛球队送下午茶,得知能够进A中,宋然总是灰扑扑的眼睛像是骤然照进了一道星光,整个人都烨烨生辉起来。   秦故告诉他,宋然的父亲借了高利贷抛下宋然跟眼瞎的奶奶跑路了,从十六岁那年起,宋然就开始背负着巨额债务,打着零工,又在校门口摆摊度日。   他忍不住想,那么纤瘦的身躯,看着弱不禁风,又能扛得住多少金钱的压力呢?   每个周三,他都能见到徘徊在训练馆门口的宋然,黑亮的眼瞳里带着不可言说的雀跃与羡慕,鲜活得像是逆境里开出的杂草,明明已经被风吹雨打得弯了腰,却仍保留着对生活的希冀,弱小、却坚韧。   他曾在周末时偶然看见路上行走的宋然,垂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不小心被人撞了,却下意识地先道歉,然后再继续茫茫然地往前走。   连走路都低着头的宋然,却敢抬起头偷偷看他,一定用了不少的勇气。   他不自觉地也开始捕捉宋然的眼神,甚至猜测着,宋然能坚持偷看他多久。   原来也不止看他一个人,在秦故与别人打羽毛球的时候,宋然的眼睛像是粘了胶水一般,黏在了秦故的身上,他也会仰慕秦故吗,像仰慕自己一般?   沈闻飞忍不住问他,“好看吗?”   宋然竟然敢回答他好看。   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却并不是太在意。   也不是规定宋然只能看他一个人,但在那一刻,他却被挑起了本不该有的胜负欲。   跟秦故对打时,宋然的眼睛果然又只是追随着他,他产生了些微怪异的满足感。   事后沈闻飞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宋然与他并无瓜葛,他何必为了一个宋然有得失心,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指不定哪一天宋然就会不见。   他的猜测被验证。   暑假过后,宋然有整整两个月没有出现在校门口前。   他也以为宋然会从此不再回来,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波动,可当他走出校门口,又捕捉到那道带着怯意的目光时,心里就像是大雁掠过湖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不足以让他长久地放在心上,但确实让他有瞬间的在意。   他又在校门口见到宋然了,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学生占便宜,却不懂得反击。   上一回被人撞了,他也是无错先道歉,沈闻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大抵是看不惯他的唯唯诺诺,替他解了围。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红薯,他心里觉得好笑,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还想让他吃免费的,可他才不会向别人一样占宋然的便宜,把二十块塞给了宋然,为了找个由头,他告诉宋然,不拿朋友的东西。   沈闻飞知道,平时在训练馆的时候,宋然也总会挑最甜最糯的红薯给他,不知道是真心待他,还是太傻,姑且就当都有吧。   高二那年的冬天很冷,宋然藏在袖子里的手红肿得爆皮,他有些奇怪,直到在饭馆门口见到猫着身子洗碗的宋然,才知道自己的何不食肉糜。   宋然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他衣食无忧长大时,宋然却早早辍学,背负起像大山一般的债务。   帮一把吧,沈闻飞告诉自己,看在他们是朋友的面上。   通过秦故把药膏给了宋然,看见宋然又惊又喜的表情,沈闻飞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因为是朋友,所以让宋然去看他打羽毛球比赛。   他在喧嚣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观众席上渺小的身影,隔得这么远,他却还是能感知到宋然眼底的炙热,像是一小颗火星,掉入他遍布寒冰的世界里。   只是为什么宋然却还是不敢接近他,甚至给秦故送水,而无视自己。   也许对宋然而言,他与秦故并没有分别。   他不喜欢吃姜糖,可在宋然期待的眼神里,还是鬼使神差地低头吃掉了。   算了吧,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再一次提醒自己,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宋然只能看着他。   羽毛球队开始挑剔吃腻了红薯,其实每个学期也就一千多的事情,对于宋然而言,却可能是救命钱,沈闻飞想起寒风烈日里瘦削的身躯,想到那日在饭馆门前红透的双手和眼睛,决定帮人帮到底,揽下这笔钱,可是他不愿让宋然知道,因为连他都找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当同情悄然变了质,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出发点。   沈闻飞还来不及细想,宋然就已经不再在校门口摆摊,他站在训练馆里,明明脸上已经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却还逞强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看着秦故追出去,沉默良久,出了训练馆,看到秦故和宋然贴得很近,姿态亲密在说话,他莫名有些不悦,再一次觉得在宋然眼里,他和秦故都是一样的重量。   他绝不会让宋然知道他请羽毛球队吃红薯的事情。   可是从那天后,他就再也无法在校门口见到熟悉的眼睛。   因此,沈闻飞做了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他拿羽毛球拍砸了人,状若无意,实则有心。   如果他不联系宋然的话,宋然也绝不会再来找他吧,等了好多天,果然如此。   为什么是他比较在乎?越在乎的人,会输得越惨。   可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想方设法把手机交到宋然手里,以此搭建起联络的契机。   他接到了宋然的第一通电话,却是陌生的声音。   把烧得迷迷糊糊的宋然背回家时,身后柔软的身躯依赖地抱着他,把烧得滚烫的脸贴在自己的颈上,瓮声瓮气地喊他的名字,“闻飞,沈闻飞......”他仿佛也被这热意感染。   沈闻飞想自己肯定也病得不轻,他看着昏睡中的宋然,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去触碰那烧得通红的唇瓣。   在这一瞬间,他通过肢体接触,终于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了自己的心,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一个叫宋然的少年。   高考前一晚,宋然给他打电话。   他告诉宋然自己会去B大,宋然却说自己要留在原地。   他一走,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就像是两道平行线,走向不同的人生。   沈闻飞告诉自己不必在意,每个人都是人生的过客,他与宋然,短暂接触,总有一天要分离。   他不愿意让自己太过于难堪,只打算再见最后一面,却得知宋然不告而别,甚至于为了筹钱给奶奶治眼睛而卖了自己。   那不是卖,又是什么呢?白纸黑字,简直是卖身契。   笨蛋宋然,还不如卖给自己。   他知道这是他把笨蛋圈在掌心的最佳时机,不需要所谓的虚无缥缈、也随时可能会消失的喜欢,金钱对于两个人来说,也能建立起牢固的关系。   只是宋然为什么还要看别人?   看着被林睿半抱在怀里的宋然,沈闻飞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精心养护的,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的恐慌感。   明明就是他的,偷偷看了他那么多年,凭什么看别人?   没有他的话,宋然又要傻乎乎地被林睿给骗了,就像被高利贷骗着签下卖身契一样。   那就那里都别去,只留在他身边,他不会骗宋然。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捂住宋然的耳朵,又松开。   “宋然,能为我做任何事吗?”   他见到宋然点了头。   沈闻飞不会让宋然知道那真正的四个字是什么。   那四个字也不是说给宋然听的。   “重蹈覆辙。”   可明知是重蹈覆辙,他也走上了母亲的老路,妄图去网住一个人。   但没关系,他会把宋然圈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   只看着我吧,只爱着我吧,我也在用我的方式爱你。   作者有话说:全文完。   新文《笼中鱼》明晚更新,不要让我跪下来求你们收藏(不是!   碎碎念。   感谢大家喜欢《夜潮退去》,喜欢小沈小宋和这个故事。   每条留言我都看了,偶有争议,但我还是想说,小沈和小宋就是最配的,没有人比他们更爱彼此,只不过一个不懂爱人的方式,一个太过于自卑,导致他们都不敢说出那句简单的却又沉重的我爱你。   好喜欢我们小沈和小宋啊,我也很舍不得他们,但故事终有结尾,他们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幸福地生活着。   再多的话我也憋不出来了,真的很感谢大家这将近两个月的陪伴。   我们有缘在下一个故事里碰面吧。   也可以来wb找我玩,我的wb@鸡蛋灌饼里脊夹饼那个好吃的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