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烟误区》作者:八分饱   和不靠谱师兄的办公室恋爱   -   Original Novel - 现代 - BL   HE - 轻松 - 年上 - 长篇   -   姚识秋 × 冉秋意   年上两岁   师兄师弟贴贴 暧昧期长长   “你是没有距离感的温柔。”   “你是让幸福变得唾手可得的,我的故事里对的人。”   * 冉秋意是《失恋太长》里谢时君的前任,这里是他后来的故事。 第1章   冉秋意来到实验室的第一天,整个实验室一片混乱。老板出去开会了,大部分学生都偷懒没来,来了的也是在工位上摸鱼,还有几个硕士生凑在角落里聊天。   “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半夜吓醒了。”   “怪不得,我都听见你说梦话了,还叫得那么惨。”   一旁趴着补觉的博士师兄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抬起脸,露出被学术摧残过的发际线,“什么!你梦见你读博了?”   几个硕士看着博士师兄反应了几秒,爆发出一阵大笑。   站在门口的冉秋意扯了扯嘴角:“……”   他插不进去话,打了声招呼便找了个空着的工位坐下。   过了一会儿,有个人推开门,急冲冲地走了进来,门因为惯性被拍在门框上,声音有些大,冉秋意闻声看过去。   来人个子很高,走起路来有种随意又潇洒的气质,在人群中绝对算是很惹眼的。他穿了件黑衬衫搭牛仔裤,身材比例把普通的衣服衬得格外好看,看起来比冉秋意年纪大一些,冉秋意猜测,这应该是个师兄。   那人朝这边走过来,冉秋意刚想站起来叫声 “师兄”,就听到那人骂了句脏话:“操。”   虽然不是对着冉秋意,但他还是识趣地噤了声。   那人看都没看冉秋意一眼,在冉秋意旁边的工位坐下,然后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臭着一张冉秋意第一眼看就觉得挺帅的脸,把机械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实验室的每个工位上都贴着名牌,冉秋意看到那个人的名牌上写着 “姚识秋” 三个字。   接着,冉秋意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是从姚识秋身上飘过来的。他瞟了一眼那人电脑屏幕上打打杀杀的游戏画面,侧过身,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心说,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脸,光是长得帅有什么用。   冉秋意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性格随和,爱笑,又长了一双笑眼,平日里对谁都温柔平和,笑脸相迎。   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原则,没有讨厌的人。   没礼貌,动不动就讲脏话,公共场所抽烟,工作时间打游戏影响别人,这些冉秋意讨厌的点,这位师兄全占了。   冉秋意百无聊赖地坐了半个多小时,之前一直联系的师姐总算来了。   梁霜罕见地穿了件风格优雅的长裙,瞪了一眼大呼小叫表示惊奇的师弟师妹们,径直走向冉秋意。   “Hello,是小冉吧?”   冉秋意站起来,对梁霜笑了一下,“师姐好,我叫冉秋意。”   “哎,师弟。你长得可真好看,” 梁霜笑眯眯地看着他,对这个新来的师弟十分满意,她拍了拍冉秋意的肩膀,“走吧,老板开完会回来了,我带你去他办公室。”   “嗯,谢谢师姐。”   走之前,他看了看屋里仅剩的几个空工位,心想,希望到时候分工位的时候不要坐在那个师兄旁边。   老板姓章,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冉秋意说话的时候十分和蔼。   “秋意是吧?我见过你的研究生导师,有次会议碰上,我们聊过几句,” 章教授说,“那才叫真正的年轻有为,搞研究很有自己的想法,你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肯定不会差。”   “好好干,有什么问题多沟通。”   他和冉秋意聊了聊研究方向的事,又关心了一下他在生活上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便让他回去休息了,明天参加完开学典礼再来实验室正式报道。   从章教授办公室出来,梁霜又带着他转了一圈实验室,熟悉环境,也和同门认识了一下。   走到姚识秋的工位时,冉秋意看到他还在打游戏,一边熟练地操控角色,一边还在夹着手机打电话,且语气非常不好,冉秋意都怀疑他把游戏里的对手当做了电话那头的人,端着 98k 一通扫射。   梁霜 “啧” 了一声,忍住了去踹姚识秋椅子的冲动,拉着冉秋意走远了一些,跟他说:“算了,姚狗今天不做人,改天再介绍你们认识。”   “师弟,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啦,” 梁霜笑着说,“总之欢迎你加入我们实验室。”   冉秋意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师姐,我会加油的。”   临走前,他看到姚识秋还在打游戏,很想问问梁霜,实验室是不是不管工作时间摸鱼,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还是憋回去了。   冉秋意硕士时期的实验室是一个团队,顶头老板下面有七八个老师,招得学生自然也多,还根据研究方向分成了三个组,学术和项目上都管得很严。这里则完全是另一种模式,所有学生都是章教授名下的,管理比较宽松,也相对自由很多。   然而来到实验室的第一天,冉秋意对这里的印象却算不上好。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硕士时期的实验室,习惯了那里的环境和氛围,老师和同门,一时间难以适应。   不过他觉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拉低印象分的原因,是那个在实验室里抽烟、打游戏的师兄。   叫…… 姚识秋。   这好像是冉秋意第一次因为不喜欢一个人而记住他的名字。   ?   D 市的春天比北京要暖和许多,才刚三月中旬就有要入夏的气息。   A 大的博士生宿舍环境不错,两人间,独卫独浴。室友还没来,宿舍只有冉秋意一个人,   他收拾好床铺便在校园里转了转,顺便熟悉下环境,免得迷路。   A 大校区面积大,环境优美,是 D 市的景点之一,经常有游客来参观。不过,对于从未在南方生活过的冉秋意来说,这里最大的缺点就是地形复杂,上坡下坡非常多,他提着从超市买的大包小包走过了一段很长的上坡路,离宿舍还有老远,就有些累了。   刚好前面是操场,冉秋意便放下东西,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球场上都是打篮球的男生,几乎每个场地都被占满了,场边还有不少带着冰水饮料的女孩子,落日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颇有种青春飞扬的气息。冉秋意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心情莫名变得很轻快。   其实高考填报志愿时,冉秋意也填了 A 大,但他当时更倾向于北方的学校,所以在两所学校分数线接近的情况下,他把 C 大写在了第一位,A 大则放在了后面。   他当时不会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   忽然,有个人把包扔在了冉秋意旁边的长椅上,冉秋意抬起头,看到那人在朝球场上的人打招呼。接着,那人抬手脱了身上的黑衬衫,露出里面的 T 恤,跑进球场加入其中,接住传过来的球,投了一个三分,进了。   冉秋意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再眯起眼睛仔细一看,这不是…… 那位姚师兄吗?   姚师兄球打得不错,不过,和他打球的这些男生应该都是本科生才对,冉秋意看他们配合默契,好像常在一起打球的样子。   冉秋意不禁心生疑惑:这位师兄…… 都不用学习的吗?上午打游戏,下午打球,这么不务正业,能达到毕业要求吗?   冉秋意站起身,提着东西往宿舍走,心说,我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我想按时毕业呢。   第二天,冉秋意参加了学院举办的博士开学典礼,下午背着电脑来到实验室,正式开始他的读博生活。   但他很快就遭到了晴天霹雳。   实验室一共有三个空着的工位,冉秋意先是抱着东西去了靠窗的那一个。   但梁霜说:“那下面的插座没电,用不了,师弟你换个地方吧。”   他又抱着东西去了正对着门的那一个。   但梁霜又说:“那里对着空调风口,会吹死人的,而且老板一进来就能看见你的屏幕,师弟,我建议你别坐那里。”   她指了指最后剩下的那个工位,“那边还有个位置,你去坐那儿呗。”   冉秋意努力扯了个笑,“好,谢谢师姐。”   冉秋意别无选择,只得坐到了姚识秋旁边的工位。他一边收拾一边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希望这位姚师兄打游戏的时候不要把键盘敲得那么响,更不要在输了以后迁怒于他。   不过,姚识秋不在实验室,听梁霜说是出差了,下周才回来。   虽然如此,但冉秋意在实验室的这第一周里,可没少听到姚识秋的名字。   星期二。   “啊啊啊啊,” 宋彦辉啪地一声合上电脑,抱着头哭嚎,“姚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要撑不住了!”   孟瑾给他递了张纸,“冷静,擦擦口水。师兄刚走,下星期才能回来。”   冉秋意戴上耳机,继续看论文。   星期三。   顺丰小哥拿着一个包裹,问:“吴彦祖是谁?这有吴彦祖的快递。”   梁霜在忙着打印材料,暗骂了一句自恋狂,然后示意离得最近的冉秋意:“小冉,是你姚师兄的快递,帮忙签收下。”   冉秋意连忙答应道:“哎,好的。”   星期四。   冉秋意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发现窗台上有几盆绿萝,还有一盆芦荟,这些都是办公室里常见的绿植,不过旁边的那盆就不太常见了。   “那是姚师兄种的小橘子,天天当宝贝似的养着,一年也就结四五个果,还死活不分给我们吃,” 宋彦辉打了个哈欠,“我以为有多金贵呢,结果去年偷着摘了一个,差点没被酸死。”   “其他几盆也是他在养着,我们都想不起来浇水,全靠姚师兄。”   宋彦辉晃悠回自己工位了,冉秋意犹豫片刻,还是从姚识秋桌下找到了浇水壶,给那些花花草草挨个浇了水,重点关照了那盆小橘子。   截至目前,姚师兄在他这里的印象是,一个兴趣爱好广泛的闲人。   冉秋意性格好,做事又踏实认真,来实验室一个星期就和同门打成了一片。周五晚上,梁霜撺掇着大家一起去吃饭唱歌,就当做是冉秋意的欢迎会。   唱到一半,梁霜接了个电话。   “姚识秋那个狗刚下飞机,说半小时后就到,让咱们多唱会儿,等着他来,” 梁霜说,“哎,秋意你也别光坐着啊,快,点歌点歌。”   所有人都点过歌了,就剩下冉秋意,师弟师妹也在吵着要听他唱歌,他不好意思拒绝,犹豫再三,点了一首齐秦的老歌。   宋彦辉正吼《蓝莲花》吼到一半,包厢门被推开了。   姚识秋穿了身运动服,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冉秋意旁边的空位上。   他朝冉秋意伸出右手:“是小冉师弟吧?我这周急着出差,都没来得及认识下。”   “我是姚识秋,你应该也听他们介绍过了。”   包厢昏暗的灯光打在姚识秋侧脸上,显得他五官更加深邃,和第一眼的印象一样,冉秋意还是觉得这人挺帅,不过下一秒,他又闻到了姚识秋身上的烟味。   他乖巧地笑了一下,握住姚识秋的手,“嗯,师兄好。”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程彦辉扔下麦克风,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哭诉,“实验室没有你可怎么办啊!我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姚识秋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滚!那么弱智的问题,也好意思开腾讯会议问我,我没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众人闹做一团时,宋彦辉的《蓝莲花》放完了,跳到下一首歌,是冉秋意点的《夜夜夜夜》。梁霜连忙把麦克风塞给他,示意那群疯子安静点,“都别吵了,秋意点的歌。”   这首歌没有前奏,冉秋意愣神的时候错过了第一句歌词,又接连错过了第二句、第三句。   姚识秋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巧了,这歌我也熟啊。”   “来来来,给我个麦克风。”   冉秋意回过神来,闭了闭眼,深呼吸,接着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唱下去。   他有点后悔点这首歌了。   来到 A 大读博的日子充实而忙碌,新的环境,新的气候,新的生活方式,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适应。和他预想的一样,一切重新开始,他往前走,没有时间放任情绪疯长。   这是来到南方以后,他第一次主动想起那个人。   那个人唱歌很好听,每次聚会去 KTV,都会被起哄唱第一首歌,而那个人每次都会点《夜夜夜夜》。   不过托姚识秋的福,他没有想很久,半首歌的时间都不到。   因为……   姚师兄唱得…… 实在是…… 太难听了!   冉秋意一边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不被他带跑调,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抢过话筒,还说自己对这首歌很熟的啊。 第2章   开学第三周了,冉秋意仍然不太适应 D 市的气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季,再加上水土不服,他这段时间总是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些感冒,吃了药倒是有缓解,但总也好不利落。他想着一年也就感冒这么一次,难受点也是正常,不如等它慢慢恢复。   周一,冉秋意早上八点到教研室,本来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没想到姚识秋已经到了,正在一边哼歌,一边摆弄窗台上的花花草草。   姚识秋浇完花,冲冉秋意打了个响指,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杏仁糖扔给他。   “早安,我的工友。”   冉秋意听到他这句话就有点想笑,因为姚识秋的微信头像是两个奥特曼在击掌,旁边写的就是 “早安,我的工友”,他上周在组会上作报告的时候,最后一页 PPT 是建议大家早睡早起,劳逸结合,旁边也附了这张图。   冉秋意接住糖,腼腆地笑了一下,“师兄早上好。”   他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会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也会弯起来。姚识秋看着他在工位坐下,打开电脑,一脸认真地确认待做事项,不自觉就剥了颗糖送进嘴里,靠在窗台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冉秋意。   这时,宋彦辉和孟瑾也来了,这俩人从研一刚入学就在一起了,窝边草吃得可谓是非常成功,在一起一年半了还每天形影不离。   冉秋意听到孟瑾的声音,抬起头,“师妹,昨天那个问题……”   宋彦辉和孟瑾正准备吃早餐,冉秋意注意到两人因为自己突然看过去而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个…… 师妹,你们先吃饭吧,我一会儿再给你讲。”   姚识秋看着他慢慢变好的耳朵,低头笑了笑,杏仁糖在嘴里转了一圈,被他咬碎了。   “秋意,听他们说,我出差的时候,都是你帮我浇的花。” 姚识秋忽然开口道。   “啊?” 冉秋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没、没什么…… 我就是随手浇一下。”   “嗯,下次请你吃饭。”   姚识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哼着歌晃到宋彦辉旁边,狠心打断正在吃饭的小情侣,问宋彦辉的项目进度怎么样了。   一整个上午,姚识秋都在实验室里晃来晃去,没怎么在工位上坐着。   冉秋意泛读完一篇论文,和孟瑾讨论了一下她昨天遇到的问题,感觉肩颈有点酸,便站起来活动活动,顺便去饮水机接水。   姚识秋被几个研一的师弟师妹围住,在纸上游刃有余地画着数据流,讲某个项目的框架,冉秋意也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结果因为听得太入迷,姚识秋讲完后,他忘了接水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只好又起身去接。   这是冉秋意来到实验室的第三周了,他发现姚识秋的状态很容易让人误解,因为他看起来一直很悠闲,从来没有在赶进度,不了解的话,很容易把他当成不思进取的闲人。   但自从听完上周的组会,他发现确实像宋彦辉说的那样,姚识秋是实验室不可缺少的主心骨,好几个项目都是他在扛,除了完成自己的科研任务外,还要指导师弟师妹完成工作,他在实验室里晃来晃去也是因为经常有师弟师妹请他帮忙。   姚师兄是真的很厉害,冉秋意心想,以后一定要多跟着他学习。   刚过十点,姚识秋便背起包准备走了。   梁霜看了他一眼,“姚狗,这才几点你就溜?”   “我去打会儿球,” 姚识秋摘下手表,冲冉秋意扬了扬下巴,“秋意,老板要是找我,就说我去校医院开药了。”   冉秋意点点头,“好的。”   “秋意,你别理他。你姚师兄一把年纪了,就喜欢跟小孩儿一块打球,” 梁霜一脸嫌弃地说,“还装自己是本科生,跟人家大一的小学妹一块去图书馆自习,啧啧,脸皮真厚。”   宋彦辉闻到八卦的味道,凑过来,“什么什么,有师兄的瓜?快让我听听。”   梁霜开始讲,她有一次去图书馆还书,看到姚识秋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桌子上摆着高数书,姚识秋在给人讲题,还靠得特别近。   “姚识秋这狗,是真不做人。” 梁霜得出结论。   冉秋意并不好奇别人的八卦,但听梁霜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上次在篮球场碰巧遇到姚识秋去打球,有不少女生在球场边看。他倒是觉得,梁霜说的这些,这像是姚识秋能做出来的事,毕竟他这个人虽然科研能力很强,但在生活作风上…… 似乎不太正经。   姚识秋走后没多久,章教授果然来了,不过倒是没有问起姚识秋怎么不在,而是和冉秋意交代了些项目上的事,意思是让他以后在项目上辅助姚识秋。   目前实验室在全力做自己的接收机,北斗 GPS 双模,附加抗干扰功能,章教授让他主要参与这个项目。   冉秋意心里有些没底,他硕士阶段上手做工程比较少,论经验,可能还比不上研二的宋彦辉,再加上导航并不是他的研究方向,需要去补充理论知识,他就更担心自己会拖后腿了。   宋彦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过来了,拍着胸脯说:“没事师兄,咱们跟着姚爸爸就行,什么事都有他兜着呢。”   梁霜听到这话,嘲讽宋彦辉就差在脑门贴一张条,写着:“我是姚师兄忠心耿耿的舔狗。”   不过,宋彦辉这么说了以后,确实让冉秋意安心了不少。   ?   学校太大也有不好的地方,从实验室到宿舍要走二十分钟,还全是些上下坡路,冉秋意实在是不想花那个功夫,中午便趴在工位上休息。   当然,睡也睡得不安稳。他感冒还没好利索,嗓子隐隐地疼,还总是想咳嗽,迷瞪了二十分钟就醒了。   醒来后,冉秋意发现自己的工位上放了一板润喉含片,他以为是梁霜给的,含了一片,感觉嗓子舒服多了。   下午和晚上,姚识秋都没来,冉秋意惦记着要和家里视频,晚上九点不到就回宿舍了。   冉秋意有个弟弟,今年高考。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冉一卓的性格和冉秋意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是个十足的叛逆少年,家里的爸妈都管不住他,也就冉秋意能劝上几句。   没多久就要高考了,冉一卓也比以前知道学习了,他脑子不笨,就是基础差一些,每回考完试,冉秋意都会让他把试卷拍下来,发给自己,他再帮冉一卓把错题过一遍。   室友在宿舍学习,冉秋意怕自己打扰到他,便拿着纸和笔去了宿舍一楼大厅,坐在沙发上帮冉一卓看月考的理综卷子。   他把冉一卓的错题自己做了一遍,生物和化学部分都很快搞定了,最后卡在了物理压轴题的最后一问上。   其实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很多年前学的高中知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冉秋意在学习上向来钻牛角尖,越是碰到做不出来的题,就越想把它解决。再加上这还涉及到自己在冉一卓面前的威严和面子问题,他就更加执著了。   冉秋意算了一张草稿纸,结果还是不对,正苦恼着,忽然听到了姚识秋的声音。   “秋意,你在这儿干嘛呢。”   姚识秋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在他旁边坐下,瞥见他手机屏幕上的题目和旁边的草稿纸,“这是…… 高中物理题?”   “我在帮我弟弟看试卷,他今年高考,” 冉秋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一道物理题…… 我还没做出来。”   姚识秋粗略扫了一遍题目,扯松了领带,“我帮你看看吧。”   “不用了师兄……”   时间不早了,冉秋意不想麻烦他这种事,但姚识秋已经拿起笔,在他写过的草稿纸上算了起来。   姚识秋的思路很清晰,画图,分析,列公式,大概是做到一半觉得身上的衣服太束缚,索性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衬衣袖口也解开了,领带只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茶几比较矮,姚识秋个子又高,算题的时候只能窝着,但冉秋意看着他神情专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姚师兄很有魅力。平时在教研室也是一样,无论师弟师妹问姚识秋多么简单的问题,他都会很认真地解答,丝毫不会不耐烦。   姚识秋在草稿纸上写下步骤,冉秋意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跟着他的思路走,一下子茅塞顿开。   他渐渐明白,为什么师弟师妹们都很崇拜姚师兄了。虽然这道电磁学物理题和他们的研究方向并无关联,但经过这道题,他好像也开始崇拜姚师兄了。   几分钟后,姚识秋放下笔,抬起头看向冉秋意:“结果是 125,对吗?”   “对的!” 冉秋意用力点头,“谢谢师兄,我明白我哪里想错了。”   姚识秋笑了笑,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不谢,下次请我吃饭就行了。”   冉秋意自然答应,他注意到姚识秋扔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后知后觉有些不解,问:“对了师兄,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啊?”   “哎,别提了,下午跟老板去参加方案竞标了,” 姚识秋把领带扯下来,摆了摆手,一脸痛苦,“我心想这么正式的场合,可不是要穿得人模狗样点,特意准备了一身行头。”   “我穿着这一身去了,连头发都弄过了,结果好家伙,一到地方,发现只有我穿成了这样,丢人丢到家了。”   “而且我是看出来了,老板觉得我丢人,甚至想假装不认识我,” 姚识秋锤了一下沙发,悲愤地说,“平时逢人就介绍,‘啊这是我的学生’,‘啊我这学生很不错的’,好么,今天恨不得离我十米远。”   听他说到这里,冉秋意已经笑得肩膀都在抖了。   偏偏姚识秋还要一脸认真地问他:“秋意,你说实话,师兄穿这身帅不帅?”   在姚识秋开口讲他今天的遭遇之前,冉秋意本来是觉得挺帅的,毕竟姚师兄个高腿长,是个活脱脱的衣架子,平时穿随意的衬衫牛仔裤都很好看,穿正装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听他讲完,他只觉得姚师兄很搞笑。   冉秋意笑得说不出话,姚识秋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师弟,我很好笑吗?”   “没、没有,” 冉秋意强行憋住笑,“师兄,你穿这身挺帅的,真的。”   只可惜忍了几秒就破功了,他捞过旁边的抱枕,把脸埋进去,“对不起啊师兄,再让我笑一会儿……”   等他终于停下来,放开抱枕,露出笑得有些红扑扑的脸颊,姚识秋看到他的嘴角还是上扬的。   姚识秋忽然敛起了嘻皮笑脸的表情,看着冉秋意笑的时候弯起来的眼睛,还有颊边缀着的梨涡,说:“秋意,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说着伸出手,食指在冉秋意脸颊上戳了一下,“这里也是,好看。”   小小的一个梨涡,看着可甜。   冉秋意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再笑了。   他虽然在很多个瞬间认为姚识秋能力很强,人也很不错,甚至都要开始崇拜他了,但还是没办法扭转除此之外的坏印象——他觉得姚识秋是个不太正经的师兄。   随随便便就戳别人的脸,还说这样暧昧的话,实在不像是正经人会做出来的事。   冉秋意中学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同,过去也有过恋爱和分手的经历,他对同类的嗅觉可以说是很敏感的。   直觉告诉他,姚识秋是自己的同类,但联想到师姐说的八卦和自己亲眼看到的,又不太敢确定,只能猜测是男女通吃的类型。不过,刚才被姚识秋似有若无地撩了一下,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如果说在科研上,姚识秋是他非常崇拜的师兄,那么涉及到感情,姚识秋就是他最想避而远之的那类人了。   冉秋意站起来,很谨慎地笑了一下,没让梨涡露出来,“不早了师兄,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实验室。”   他收好东西离开,已经快走到转角了,忽然听到姚识秋叫了一声:“冉秋意。”   冉秋意停下来,回过头,“师兄?”   姚识秋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身上精心准备的行头已经被他拆得不剩多少,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把冉秋意刚才埋过脸的抱枕搂进怀里,说:“晚安。”   冉秋意承认,自己被他漫不经心勾起的笑意帅到了,但随即,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斯文败类。 第3章   第二天,冉秋意照例早早到了教研室。   姚识秋已经到了,正站在窗台边,摆弄他的宝贝小橘子。他和冉秋意说了 “早安,我的工友。” 并扔给他一块糖,在宋彦辉和孟瑾甜甜蜜蜜牵着手到实验室时,很欠揍地去问宋彦辉的项目进度。   一切如常,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冉秋意坐在工位上,仔细一想,确实是什么都没发生。昨晚姚师兄帮他解决了问题,虽然说了些奇怪的话,但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本来就爱开玩笑而已。   他按了按眉心,暗自责怪自己太敏感。   正式进入项目组以后,冉秋意很快忙碌了起来,那天晚上姚识秋的暧昧举动也被他忘在了脑后。无论别的方面怎么样,至少在科研和工作上,姚识秋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师兄了。   四月初,D 市温度稳定升高,已然有了初夏的味道。   那板师姐给的润喉含片被冉秋意当成糖,没事就含上一颗,等到只剩最后一颗的时候,他的感冒终于好利索了。   刚好梁霜出差回来,冉秋意想着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好看的东西,便买了一条包装精致的牛奶糖表示感谢。   “师姐,谢谢你的含片。”   “谢我什么?” 梁霜正在收拾工位,闻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我没有给过你什么含片啊。”   东西都吃完了,才发现自己连是谁送的都搞错了,冉秋意也有点懵,“啊?师姐,放在我桌子上的润喉含片,不是你给我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时,姚识秋不知道从哪晃悠到了冉秋意身后,他把冉秋意手里的糖抽出来,在掌心里转了一圈,笑了笑,说:“师弟,这个谢礼…… 应该是给我的吧?”   冉秋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润喉含片是姚师兄给的。   “谢、谢谢师兄。”   “谢什么,感冒好了就行。老听着你咳嗽,我也怪心疼的,” 姚识秋又转了一下那条牛奶糖,“这个糖嘛,既然是师弟的一番心意,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听到这熟悉的欠欠儿的语气,梁霜一阵恶寒,十分无语地评价道:“姚狗,既然都做了人事儿了,那就麻烦你顺便说点人话。”   姚识秋双手插兜,靠在冉秋意工位旁,“还行吧,在秋意面前我一直是个人。”   “师兄!快来捞我!江湖救急!”   宋彦辉又开始哭天喊地,姚识秋 “啧” 了一声,随手将那条牛奶糖插到了胸前的口袋里,没再和梁霜互怼,去捞宋彦辉了。   冉秋意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他走,看他一边把玩牛奶糖,一边指导宋彦辉调试,需要动手的时候便把糖插回口袋里。   姚师兄今天穿了件板正的白衬衣,每颗扣子都系得很规矩,以至于他坐在工位上写代码的时候,看起来严肃又正经,丝毫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   然而现在,姚识秋白衬衣的口袋里,却插着一条包装粉嫩的牛奶糖。   自从得知姚师兄的 “正装乌龙事件” 后,冉秋意发现自己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姚师兄每天穿了什么,是简简单单的卫衣牛仔裤,还是为了打球换了运动装,又或是降温的时候穿了件很有型的夹克。   不得不说,姚师兄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什么风格都能撑得起来,穿什么都让人想多看几眼。   意识到自己走神有些严重,冉秋意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回工作上。   但只要一想到,姚识秋还在把玩着和今天的风格完全不搭的牛奶糖,他就会莫名其妙地脸颊发烫。   下午,姚识秋给他讲项目程序的时候,为了方便,把凳子拉到他旁边,坐得很近,还当着他的面剥开了一颗糖。   “你看这里,有个控制信号,在这一时刻拉低了。” 姚识秋滑动鼠标,将一个信号打了高亮,因为两人挨得太近,冉秋意甚至能闻到草莓牛奶的味道。   姚识秋讲完后,转过头看着他,“还有哪里不明白?”   冉秋意连连摇头,“没有了,谢谢师兄。”   “不谢,” 姚识秋咬碎了糖,说:“你先忙别的,晚上抽时间跟我去楼顶测试,东西有点多,一个人搬不了。”   冉秋意巴不得有机会帮师兄的忙,连忙答应道:“好的,师兄你到时候叫我就行。”   ?   实验室对晚上的工作时间不做要求,但大家基本上都会自觉留到九十点钟,不过氛围会比白天轻松许多。   宋彦辉和孟瑾在学校外面吃的晚餐,带了些小点心回来,分给大家吃。   冉秋意惦记着没捋顺的论文,拿了一块小酥饼,和师弟师妹们聊了一会儿,便坐回了工位上。他一手捏着小酥饼,一手握着鼠标,在论文上做标记,因为看得太专注,小酥饼啃了一小半便被他忘在了脑后,就这么呆愣愣地举着。   等他终于理清了论文的思路,心情愉悦地松开鼠标,这才想起左手捏着的小酥饼,张嘴一口吃掉了。   他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这纠结的过程全被旁边的姚识秋看到了。   因为宋彦辉和孟瑾带回来的零食,整个教研室异常躁动,不是在分吃东西,就是在调侃他俩的恋爱八卦,只有姚识秋和冉秋意所在的靠窗一角格外安静。   冉秋意读论文读得状态正好,眼睛都快钻进屏幕里去了。   姚识秋百无聊赖地转了一会儿笔,忽然起身,走到冉秋意身后,叫他:“秋意。”   “嗯?”   “别老在工位上坐着,你还离电脑这么近,对颈椎不好。”   他上手按了按冉秋意的肩膀,力道刚好,冉秋意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地接触,缩了缩脖子,下意识要躲开。   姚识秋按住他,说:“别动。”   不知道是因为被按得太舒服,还是碍于师兄的威严,冉秋意竟然鬼使神差地乖乖听话了,坐在椅子上,任由姚识秋按揉他的肩膀和后颈。   按了一会儿,姚识秋停下,手还搭在冉秋意肩上,他看着冉秋意头顶的发旋,说:“走吧,我带你去楼顶看星星。”   听姚识秋说到楼顶,冉秋意想起下午答应他的,晚上一起去楼顶测试。他扭过头,半信半疑地看着姚识秋,开玩笑地说:“师兄是想把我骗到楼顶陪你测试吧?难不成这里真的能看到星星?”   姚识秋又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是去测试,不过…… 星星也是能看到的。”   进入实验室以来,这是冉秋意第一次上天台。   A 大的创新创业大楼有 21 层高,他们实验室在顶楼,上十几节楼梯就能通往天台,为了完成项目所需的测试工作,天台上搭满了收发天线,插座通过长电缆接到楼下。   姚识秋带上天台钥匙,一手提着电源,一手拎着设备,冉秋意则帮他拿上了电脑。   打开门,走到天台上,冉秋意下意识要抬头看星空。   但就如他想的那样,城市的夜晚这么亮,怎么可能看到星星。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天台上真正的风景是什么。   天台上没有灯,因为这里完全不需要灯。A 大校园位于 D 市的繁华地段,这里集中了商圈、高校、写字楼、金融大厦,一到夜晚,四周的楼宇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和大厦上的巨幅 LED 广告牌一起,组成一片霓虹花园。   他们此刻便站在这花园之中。   “师兄没骗你吧,” 姚识秋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这不比星星好看?”   天空的颜色被霓虹灯衬得好浅,不需要仰头,便可以将这座繁华都市所造就的浪漫星河尽收眼底。   冉秋意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眼里映着碎光,“这里…… 真的好漂亮。”   除了繁华地段的明灯,身处 21 层楼顶,还能眺望到远处老城区的居民楼,那是城市中最不起眼的簇簇烟火,但正是它们组成了城市的灵魂。   冉秋意望着那个方向,忽然有些想家了。   念大学之前,他一直住在那样的居民楼里,每天下了晚自习坐公交回家,开门的时候拖长声音喊一句:“妈,我饿了。” 进门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他爱吃的夜宵。   那时候的冉一卓还是个十足的小屁孩,调皮但也好管教,父母很少真正争吵,但拌嘴也从未停过,家里每天都很热闹。   直到离开家读书,从本科念到硕士,再念到博士,自己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才知道原来那是该被称作港湾的地方。   如果能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不长大就不用离开家,不会成为心思沉重的大人,不会见到复杂的人心,不会遇到错的爱情,不会踏上难以辨明方向的路。   在冉秋意看着夜景走神的时候,姚识秋已经手快地搭好了测试设备。他们要测试的是实验室研制的导航接收机,楼顶没有遮挡,能绝佳地收到 GPS、北斗等导航信号,测试接收机的性能。   “秋意,” 姚识秋叫他,“其实,在这里还能看到别的星星。”   “别的星星?在哪里?” 冉秋意仰头寻找着。   “在这里。”   姚识秋拉过他的手,让他靠近,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那是接收机的显示界面,上面有卫星分布视图和离散轨迹图,接收机所捕获到的北斗卫星以光点的形式显示在坐标图中,冉秋意看着亮起来的一颗颗光点,恍然大悟。   “北斗” 一词的本意是指北方夜空中接近北极点的一个星组,用它来做卫星导航系统的名字,本就蕴含了足够浪漫的情怀。并且,随着一颗颗北斗卫星被送入轨道,完成组网,它们便成为了浩瀚宇宙中的 “星星”,更是为之奋斗的人心里的 “星星”。   冉秋意心中微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干巴巴地感叹了一句:“师兄…… 这个界面好好看啊。”   他之前听宋彦辉说,这个项目的上位机界面原本是沿用现有的成品,但姚识秋嫌弃太丑了,愣是自己重做了一版,也就是现在他所看到的版本。界面的卫星分布视图部分做得非常精美,冉秋意甚至猜测,姚识秋在做它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看星星” 这个说法。   “别光看星星啊,记住我是怎么操作的,” 姚识秋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以后这些工作都会交给你的,你还要教给下面的师弟师妹。”   他说着便开始调试设备,冉秋意帮忙记录数据。   姚识秋真正投入到工作中的时候,找不到一点平日里不正经的样子,薄唇微微抿起,侧脸显得格外英气。衬衣袖子被他挽到了小臂,不过挽得有些松,每次袖口随着手上的动作掉下来,但他又没办法分神去处理的时候,他就会皱一皱眉。   冉秋意有点想帮他挽袖子,犹豫再犹豫,姚识秋已经自己挽好了。   好吧…… 那就算了。   他看着姚识秋的每一步操作,一边默默记住,一边心想,他大概真的要开始崇拜姚师兄了。   不仅是因为师兄的能力让人信服,更是因为,一个人既能在自己的领域做到如此优秀,又能不忽略生活中种种细节之处的美妙,这一点真的很难得。   测试完毕,姚识秋关掉了电源,嗡嗡的运作声消失,天台上顿时变得安静。   冉秋意在工位上坐了一天,这会儿吹着微凉的晚风,不自觉伸了个懒腰,舒服地眯起了眼。   “师兄,这里挺舒服的,咱们多待一会儿再下去吧。”   姚识秋笑了一声,倚着用来放置设备的测试台,挑了挑眉,“行,陪你。”   一结束工作,他又变回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难听一点,就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到哪都要倚着靠着,说话的语气也是,怎么听都觉得轻佻。   冉秋意怕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玩笑话,便自顾自地走近天台的护栏,对着老城区的方向,又一次看得出神。   姚识秋走到他身旁,胳膊搭在护栏上,安静地陪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秋意,是不是想家了?”   “啊?” 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冉秋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是有点……”   “小朋友嘛,想家很正常。”   姚识秋身上的衬衣不再板正,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仿佛一下子让他由成熟稳重急转回了少年心性,随性又自在。   少了师兄的威严,冉秋意忍不住反驳他:“什么小朋友,你明明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或许是夜风吹得太舒服,星星看得太愉快,身边的姚识秋又太没有距离感,冉秋意的神经难得松弛,连 “师兄” 的称呼都省略了。   “但我今晚很开心,因为看到了两种星星,” 他转过头看着姚识秋,笑了一下,是毫无保留的那种笑,眼睛弯起来,小小的梨涡也露出来,“谢谢你。”   冉秋意是很爱笑的人,大概是因为生了一双笑眼和一只小梨涡,所有人都觉得他就该笑着才对。   起初,姚识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直到刚刚,被冉秋意的笑晃了心神,恨不得心跳都要漏掉一拍时,姚识秋才恍然间意识到,其实有很多时候,冉秋意并不是因为开心才笑。   因为不是每一次,他都会像刚才那样,笑得这么漂亮。   他想定义第三种星星,如果这样能让冉秋意更开心一点的话。 第4章   D 市入夏早,还不到五月,气温就频频攀升至 30℃。除此之外,雨下起来也像打游击一样,不是南方梅雨季那种淅沥的雨点,而是盛夏突如其来的暴雨。   五一假期前一天,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结果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冉秋意正在 debug,忽然听到雨点噼里啪啦地敲在窗户上的声音,又密又急。   他想起姚识秋和宋彦辉还在楼顶测试,握着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   这雨下得太突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躲过没有。   他正打算带着伞去接一下,姚识秋和宋彦辉就搬着设备回来了,不出意外,两个人都淋成了落鸡汤。   “干,真倒霉,” 宋彦辉展示着他几乎湿透的 T 恤,郁闷道:“都快测完了,结果被雨浇了一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往孟瑾的方向瞟,两人对视一秒,又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   宋彦辉和孟瑾这几天在闹别扭,不仅谁也不搭理谁,组会上还要互相阴阳怪气一番。一个说对方天天因为弱智问题耽误姚师兄时间,另一个说对方数学基础差,自己的论文还要冉师兄帮忙推导公式。   被 cue 到的 “姚师兄” 和“冉师兄”刚好挨着坐,顿时成为全场焦点,引发爆笑。   不过两人冷了这么多天,也该找机会给对方个台阶下。   孟瑾佯装不在意,实际上一直在偷瞄宋彦辉。她看到宋彦辉都淋成那副德性了,还在跟人吹牛扯皮,终于忍不住,隔空扔给他一包纸巾。宋彦辉眼睛一亮,伸手接住纸巾,瞬间变身为一只湿漉漉的哈士奇,摇着尾巴蹲到孟瑾旁边求和好去了。   另一边,姚识秋没有像平时那样跟大家一块看宋彦辉的热闹,而是一个人把设备抬到了测试用的隔间。   冉秋意跟了进去,看到他在仔仔细细地擦拭设备上的雨水。   大概是约了人打球,姚识秋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 T,搭配球鞋休闲裤,早上进实验室时背着双肩包,手臂下还夹着个篮球,颇有种大男孩儿的既视感。   而现在,那件白 T 几乎被雨淋得湿透,贴在姚识秋身上,精干劲瘦的身材一览无余。   冉秋意看他只顾着擦设备,自己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提醒他说:“师兄,你头发也淋湿了,先擦一下吧。”   “我不碍事,” 姚识秋掀起 T 恤下摆,囫囵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先把设备擦干,它可比我娇气多了。”   处在工作状态中的姚识秋表情严肃认真,掀起衣服的动作却莫名色气,冉秋意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不过,他很快被另一个地方吸引了。   见冉秋意好像在发呆,姚识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失笑道:“宝贝儿,怎么愣着?来帮我一起擦啊。”   “哦,好的。” 冉秋意回过神来,连忙抽了两张纸巾。   他没有听到姚识秋那句不正经的称呼,一边擦着设备,一边像是有强迫症一样,眼神不停瞄向姚识秋。犹豫半晌,他趁姚识秋没注意,伸出手,悄悄把他发尾上那滴摇摇欲坠的雨水拂掉了。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下班前雨势渐小,天没一会儿就放晴了。   假期前一晚,实验室里几乎没有人会坚守在工位上,宋彦辉和孟瑾和好如初,刚过下班时间就牵着手去吃饭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   只剩下姚识秋和冉秋意。   为了方便工作时间溜出去打球,姚识秋在教研室的柜子里放了 “装备”,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他把湿衣服脱了,换上了一套球衣,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说:“这雨下得可真及时,测试没测完,球也打不了了。”   他大刺刺地岔着腿,都快侵略到冉秋意的地盘上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手臂的肌肉舒展开,线条十分漂亮。   冉秋意还在 debug,有些心不在焉地 “嗯” 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性格使然,冉秋意习惯照顾所有人的感受,待人礼貌和善,仿佛永远是笑着的,但姚识秋反而觉得,他偶尔不搭理人的时候是最可爱的,就是这种不常见的样子才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看了冉秋意一会儿,把椅子挪到他旁边,“程序哪有问题?我帮你看看。”   十五分钟后,困扰冉秋意一下午的 bug 解决了。   “天,我怎么就想不到是这里的错!” 冉秋意恍然大悟,抓着姚识秋的胳膊晃了晃,眼里全是崇拜的光,“师兄,以后你多教教我好不好?”   姚识秋低头看了看,忽然笑了,“好啊。”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冉秋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人家的胳膊,姚识秋穿的是球衣背心,他直接这么抓上去,皮肤温温凉凉的触感更让人感觉尴尬了。   “咳……” 他慌慌张张地松开手,“那就…… 先谢谢师兄了。”   问题解决了,但姚识秋丝毫没有要把椅子挪回去的意思,冉秋意改程序,他就挨着冉秋意,用手机看球赛剪辑,没开声音,纯属打发时间。   等到冉秋意改完了,他关掉视频,撑着下巴问冉秋意:“饿不饿?”   冉秋意一看时间,都七点了,他自己倒是还好,太专注所以感觉不到饿,就是害得师兄也没吃上饭,实在愧疚。   “师兄,之前说要请你吃饭来着,要不就今天吧?”   姚识秋咧嘴一笑,“行啊,择日不如撞日。”   “那师兄想吃什么?”   “北门外面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要不就吃那个?” 姚识秋提议道,“我记得你家是北京的,吃得惯辣吗?”   冉秋意点头,“我吃什么都好,不挑食。”   新开的火锅店生意火爆,店里几乎坐满了,两人找了张角落的桌子,面对面坐下。   姚识秋穿的是院队发的球衣,背后写着他的名字和号码,刚好店里的电视调到体育频道,正是一场球赛的直播,姚识秋一边在菜单上勾勾画画,一边时不时抬眼关注比分,末了把菜单递给冉秋意。   “来,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在给冉秋意帮忙的时候,姚识秋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不谢,下次请我吃饭就行。”   虽然说了很多次,但这还是冉秋意兑现的第一顿饭。他们不常同桌吃饭,不过冉秋意却觉得,和他一起吃饭很舒服,也很自在。   姚识秋身上从来没有什么刻意的架子,点菜的时候也是,喜欢什么,想吃什么,自己便拿笔在菜单上勾下,不推让不矫情,这样对方也不会觉得拘谨。   冉秋意接过菜单,发现自己爱吃的东西几乎都被姚识秋点到了,只加了一个蔬菜便下了单。   等着上菜的时候,两个人聊起宋彦辉和孟瑾的事,冉秋意笑道:“我觉得看他俩谈恋爱可有意思了,一会儿好的跟连体婴儿似的,一会儿又互相揭短。”   “那你怎么不也谈一个?” 姚识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谈恋爱肯定更有意思。”   “我?” 冉秋意噎了一下,干笑着说,“其实我…… 挺没意思的。”   姚识秋把胳膊搭上桌子,神秘兮兮地问冉秋意:“你知道宋彦辉和孟瑾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冉秋意回想了一下之前听到的八卦,“听梁霜师姐说,好像是因为一次聚餐?“   “没错。” 姚识秋打了个响指。   “他们那一级刚入学不久的时候,说好整个实验室聚餐,结果大家都临时有事去不了,鸽来鸽去,最后只剩下宋彦辉和孟瑾,” 姚识秋拿起茶壶,给冉秋意添了点茶水,“他俩也不觉得有什么,两个人就去吃了,结果吃着吃着就对上眼了。”   “吃个饭就对上眼了?” 冉秋意觉得不大可能,“肯定是之前就相互有意思,刚好趁着吃饭找到机会了吧。”   “不是,” 姚识秋摇了摇头,“真的是吃着饭突然对上眼了。”   见冉秋意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他把椅子往桌前挪了挪,桌下的小腿不小心和冉秋意的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他一本正经道:“人类活动促成了食物的相聚,食物的离合,也在调动人类的聚散,西方人称作命运,中国人叫它缘分。”   “所以说缘分到了,真的就是一顿饭的事儿。”   姚识秋家在南方,读书也一直在南方,可冉秋意竟然从他最后的儿化音里听出了一股子蹩脚的京腔。他嘴角抽动,忍着笑说:“师兄,我怎么感觉你前面那句话有点耳熟。”   姚识秋扬了扬眉毛,“出自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   冉秋意愣了一秒,忽然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一样,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师兄,你怎么把纪录片里的句子背得这么熟啊…… 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美食纪录片…… 师兄,你的兴趣爱好也太广泛了吧。”   等冉秋意笑得差不多了,姚识秋往前探了探身,桌下的小腿又一次碰在了一起。他的表情更加神秘,甚至还压低了声音,“欸,你知道,他们俩那顿饭吃的是什么吗?”   冉秋意很是好奇,配合他压低了声音,问:“是什么?”   姚识秋说:“重庆火锅。”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端着锅底上来了,冉秋意看了看飘着花椒、辣椒的红汤,又对上姚识秋含着笑意的眼神,忽然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暧昧。   好在菜都陆续上来了,姚识秋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冉秋意松了一口气。   幸好姚师兄的玩笑大多都是有始无终的,不然他可受不住。   姚识秋自动揽下了饭桌上照顾人的角色,拿着公筷,一边往锅里下羊肉,一边问冉秋意:“五一假期什么安排?”   冉秋意说起这个就犯愁,“我得回一趟家,我弟弟马上就高考了,但最近总说不想考了,也不想继续念书,爸妈都没办法,我得回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可能是高三压力太大了,你多劝劝。”   姚识秋用漏勺把烫熟的羊肉捞起来,示意冉秋意夹到自己碗里。   按照以往的经历,冉秋意是更习惯在饭桌为大家服务的。如果吃的是烤肉,他便会拿着夹子和剪刀给大家烤肉,如果是火锅,那么公筷一般是放在他手边,随时往锅里添肉和菜,这回成了被照顾的人,他还有些不适应。   他一边吃一边问姚识秋:“师兄呢,假期打算做什么?”   “估计是在宿舍睡觉,打游戏吧,” 姚识秋有些遗憾地说:“本来五一想带你出去玩的,看来只能下次了。”   冉秋意抿唇不语,想不通姚识秋为什么要说 “带你出去玩”,就算是说“我们一起出去玩” 也好啊。   他思索了片刻该如何回应,抬起头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下次我们可以多叫上几个人一起去爬山,也算实验室团建了。”   冉秋意属于爱吃辣但不太能吃辣的体质,吃到一半便开始冒汗。姚识秋看到他鼻尖上顶着一层薄汗,嘴唇被辣得红红的,正在一脸专注地追逐锅里的一颗不听话的牛肉丸。   隔着氤氲升腾的热气看他,小师弟似乎更加柔软无害了,很好欺负的样子,连牛肉丸都在欺负他,怎么都不让他夹到。   当然,姚识秋是舍不得欺负的。   他帮冉秋意夹起了牛肉丸,放到他碗里,得到了一句好听的 “谢谢师兄”。   两个人吃到最后时,电视里直播的球赛也进行到了尾声,姚识秋支持的球队占据了绝对优势,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白天被雨淋了,约的球也泡汤了,但晚上这顿饭让姚识秋心情大好。   饭桌上说的屁话都是为了逗小师弟开心,为了让那个小梨涡跑出来见见自己,其实姚识秋根本不在乎是一顿饭还是一百顿饭的事,有些缘分啊,从名字上就看出来了。 第5章   五一小长假,冉秋意回到家专盯着冉一卓,整夜和他谈心,鸡汤煲了一锅又一锅。好在冉一卓没到不明事理的程度,不吃父母的那一套刻板家教,但能听得进去他的话,他也算是暂时把人劝住了。   回学校前一晚,他在冉一卓的房间帮他看作业题,两个人一边看题,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冉秋意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着,笑道:“我感觉咱们俩是越来越不像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亲兄弟。”   冉一卓耸了耸肩,“谁让我比你帅呢。”   冉秋意:“……”   这自恋程度好熟悉,怎么那么像把快递收件人写成 “吴彦祖” 的某位师兄呢。   不过倒也不全是自恋,冉一卓还没满十八岁,已经比他高了不少,常常让他感到郁闷,都是爸妈生出来的,为什么冉一卓就能基因突变似地窜到 185+,他就只能有个中规中矩的身高。   兄弟俩差了七岁,按三年一代沟来算,足足差了两代,但父母教育大儿子的方式几乎毫无偏差地复制到了小儿子身上,因此他们的成长轨迹可以说是相同的。   只不过意外的是,在冉秋意身上成功的经验,用在冉一卓身上却收获了叛逆和反抗。   冉秋意用笔杆敲了敲弟弟的头,“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别再跟爸妈闹了,考完了有的是你撒野的时间。”   冉一卓的鼻头上冒了颗青春痘,而他本人也确实是青春活力,永远不服气。   他没骨头似地赖在椅子上,抓了一把好久没剪的一头乱毛,“行,反正到时候我就考得越远越好,就算我读不下去退学了,他们也管不着我。”   冉秋意哭笑不得,又敲了他一下,“你真是…… 一个小屁孩怎么有这么多坏主意。”   书架上的相框里放的是兄弟俩的合照,是冉秋意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一家人出去旅行时拍的。   冉秋意拿起相框,禁不住笑了。   照片上的他还很青涩,比现在稍微胖一点,弟弟还在念小学,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掉,看上去肉嘟嘟的,两个人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笑得天真又傻气。   那时候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冉一卓为什么这么抗拒学习,抗拒被家长管束,或许真的只有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已经没有几年书可以念了,才会明白学习是人生中最简单的事,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果真有所谓的 “求而不得”,那么只管再努力一些就是了。   可长大以后的无奈,就不是光凭借努力就能解决的了。   就在冉秋意快要陷入一些回忆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一看,是姚识秋打来的微信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当着冉一卓的面接起来:“喂,师兄?”   姚识秋的嗓音带着点散漫的调调,后面还能隐约听到一点风声,他问冉秋意:“在干什么呢?”   这问题问得未免太顺口,好像他们曾经无数次这样打电话闲聊一样。冉秋意咽了咽口水,忽然卡壳:“就…… 在家和我弟弟聊天,给他讲讲作业题。”   “喔,想起上次在宿舍大厅帮你弟弟做物理题了,挺好玩儿,” 姚识秋闷闷地笑了,“你家的叛逆少年现在状态如何?”   冉秋意握紧手机,无意识地降低声量,“嗯…… 我劝了劝,已经没事了。”   冉一卓看着他哥忽然挺直了背,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奇怪,隐约察觉到气氛微妙,冲冉秋意挑了挑眉,用口型问他:“男朋友?”   冉一卓知道他的性取向,很早就表达了理解和支持。   怕他哥没底气,冉一卓甚至还拍着胸脯说:“没关系,反正我是直的,肯定要结婚生孩子,你出柜的时候,爸妈不至于拿‘咱家血脉不能断了’这种理由威胁你。”   他们俩虽然差了七岁,但相比父母,冉一卓更信任他哥,更愿意听他说话,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是会分享秘密的兄弟,从小到大都是。   哥哥交新男朋友的话,冉一卓肯定支持。   然而,只见冉秋意连连摆手加摇头,又用口型回答 “不是不是”,这身体力行的否认加上红起来的耳朵让冉一卓更加怀疑了,露出一副“我懂了” 的表情。   冉秋意解释不清了,干脆起身离开冉一卓的房间,去阳台上接电话。   “师兄有事找我吗?” 他定了定神,问道。   姚识秋虽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冉秋意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了,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冉秋意噎了一下,小声说:“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外面吃饭呢,梁霜攒的局,实验室没回家的基本都来了,” 姚识秋的呼吸听上去有点重,不知道是否是有杂音在作祟,“他们在玩游戏,我觉得无聊,就出来透透气。”   “玩游戏?那肯定会整宋彦辉和孟瑾吧?”   这已经是实验室每次聚餐的传统节目了,冉秋意忍不住偷着乐。   “没有,他们在整我。”   “因为我一直输。”   说到这个,姚识秋用鼻音哼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好像在和冉秋意告状似的,冉秋意耳朵一热,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该怎么做。   不过姚识秋不需要他回应,他自顾自地说:“第一次输的时候,他们问我现在有没有对象,我说没有。”   “下局我又输了,他们又问我,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正在追的人,” 姚识秋抱怨道,“这群人,真是爱八卦,平时干活的时候可没这么积极……”   “然后我回答没有。”   “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心虚,然后就出来给你打电话了。”   隔着电话,姚识秋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并不像他工作时那样严肃,也不像开玩笑的时候那样不正经,而是流露出一种…… 很离奇的温柔。   冉秋意握紧手机,掌心冒汗,另一只手则不自觉地绞着衣摆。半晌,他讷讷地吐出一个单字:“哦……”   姚识秋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先是让他感到错愕,后是开始紧张。   他为什么会心虚呢?   为什么心虚之后…… 要给自己打电话呢?   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冉秋意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了,姚识秋还是没有说话,他都要怀疑姚识秋是不是睡着了。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师兄?”   “嗯,我在,” 姚识秋嗓音沙哑,透着浓浓的倦意,他问冉秋意:“…… 是不是已经很晚了?”   “嗯,快十一点了。”   冉秋意换了一只手拿电话,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初夏的夜风柔柔地吹进来,吹散那点紧张,吹干手心的汗,只剩下和姚识秋相处时的舒服。   这种舒服好像并不受姚识秋偶尔的暧昧举动或者玩笑话所影响,而是他们之间一种独立的、自然而然的存在。   就在冉秋意以为这通电话要顺势结束了的时候,姚识秋忽然问他:“你晚饭吃的什么?”   冉秋意回答:“我妈做的包子。”   “什么馅的?”   “猪肉白菜,还有胡萝卜鸡蛋。”   “好吃吗?”   “好吃,我妈很会做面食。”   一问一答之间,冉秋意渐渐发觉今晚的姚识秋很不对劲,刚想问他是不是喝醉了,或是给宋彦辉发个消息,让他去找一下姚识秋,别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就听到姚识秋说:“秋意,我胃有点疼。”   “是不是只喝了酒,没怎么吃饭?” 冉秋意关切地问,“你现在在哪?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热的东西吃?”   姚识秋说:“在学校东门附近。”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里,冉秋意隔空指挥姚识秋去了附近的便利店,帮他选好了食物,又指挥他去结账,加热食物。   两人的电话一直没挂,直到姚识秋在他的指挥下吃完东西,回到宿舍。   冉秋意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是门被撞上,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姚识秋躺倒在了床上。   手机大概是被他随手扔进了被子里,导致他的声音听起来远远的,不太真切,但冉秋意还是分辨出那是一句 “晚安。”   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开被他绞得皱巴巴的睡衣,“师兄晚安。”   电话挂断后,冉秋意继续吹了一会儿风。   很奇怪,他完全想不起来接电话之前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是努力也求不到的感情还是长大的焦虑来着?   上次在 KTV 唱歌的时候也是,姚识秋好像总能在他即将陷入情绪怪圈时从天而降,将他从乱糟糟的毛线里一把拽出来,不给他沉湎于旧人旧事的机会。   虽然…… 好像要有一些新的苦恼了。   他推开阳台门,冉一卓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见他哥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打这么久,真不是男朋友?”   不知为何,冉秋意感到一丝心虚。   他忽然想到,姚师兄玩游戏时的心虚是否和自己一样,但他再仔细一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呢!姚师兄也许是真的说了谎所以才心虚,但姚师兄真的真的不是他男朋友啊,他心虚个什么劲啊!   冉秋意语速飞快地否认道:“真的不是,就是实验室的一个师兄,有点事问我,顺便多聊了几句学术上的事。”   着重强调是 “学术上的事”。   冉一卓吹了声口哨,不置可否,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趿拉着人字拖回房间了。   第二天,冉秋意结束假期返校,在登机之前收到了姚识秋的消息。   - 抱歉啊秋意,昨晚被他们灌得有点多,脑子不清醒,打电话过去烦你了,下次一定请你吃饭赔罪。   冉秋意打字:没关系的,我喜欢和师兄聊天。   按下发送之前,他的手指顿了顿,选择逐字删掉,重新打字:没有没有,不烦的,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飞机起飞后,冉秋意没有打开提前下载好的悬疑电影,用来打发时间,而是翻出手机通话记录,看着那个长达 57 分钟的电话,开始久久地愣神。   ?   五一过后,D 市彻底步入夏季。   天气越来越热,但大楼里的中央空调正在检修,还要等一个星期才开始供应,最叫苦不迭的当属顶层的 “居民” 了。   宋彦辉像只中暑的哈士奇一样,瘫倒在工位上,拿着女朋友的粉色小电扇对着脸狂吹,原本放在测试隔间里给设备降温的风扇也都被搬出来给人降温了。   冉秋意工作学习的时候很少会精力不集中,但因为天气太热,饶是他也难免有些躁动。下午,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发现旁边的姚识秋不见了。   他继续心不在焉地看论文,标记做得乱七八糟,眼神时不时往姚识秋的工位上飘。   没过一会儿,姚识秋拎着一兜雪糕上来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显然热得厉害,把短袖 T 恤的袖口往上卷至了肩膀,露出大臂的肌肉线条,T 恤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块。   一兜雪糕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宋彦辉已经站起来蠢蠢欲动了,但姚识秋却径直走向冉秋意,把一兜花花绿绿的雪糕放在他面前,扬了扬下巴,说:“来,挑一个。”   冉秋意有点不好意思,“让他们先拿吧,我吃哪个都一样的。”   家里有了弟弟以后,冉秋意不需要父母教就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来不争宠,不和弟弟抢东西,而是会主动让着弟弟。等到慢慢长大,他早已习惯事事都先考虑别人的感受了。再者说,他本来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最怕的是麻烦别人,也怕别人因为自己为难,所以很多时候宁愿委屈自己。   冉秋意这么说了,姚识秋却不为所动,他站在冉秋意身后,微微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可我就想让你先选。”   这下冉秋意没办法拒绝了,硬着头皮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牛奶棒,“谢谢师兄……”   “不谢。” 姚识秋很满意地笑了,捏了一下他的脸,去给其他人分雪糕了。   他刚拿过雪糕,手指很冰,但冉秋意被他碰过的脸颊却慢慢红了。   正如那晚挂断电话后他想的那样,姚识秋不断制止他想起旧的难过和不甘心,也给他带来新的季节里,新的苦恼和新的悸动。   但至少,一切都是新的。 第6章   六月初是接收机项目的中期验收节点,为了达到甲方提出的指标,姚识秋带着冉秋意他们连着加了两周班,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下周出差去现场验收。   实验室的组会在每周五晚上,姚识秋下午翘班去打球了。   冉秋意虽然还是准时打卡上班,但明显不在状态,下午看论文的时候连连打哈欠,看来的确是需要休息了。这时候继续工作不过是做低效率的挣扎,他索性也学姚识秋给自己放个假,让大脑放空一下午。   他趁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工位,把窗台上的花都浇了一遍,尤其关照姚识秋的那盆小橘子,最后找了个透明的塑料小罐子,用来装抽屉里的糖。   这些糖都是姚识秋给的。   姚识秋每隔几天就会在道早安的时候扔给冉秋意一颗糖,冉秋意已经攒了二十几颗了,因为平时没有吃糖的习惯,姚识秋给的糖都被他顺手收进了抽屉。   姚识秋在工作上绝对是个成熟可靠、值得信任的师兄,但相处久了,冉秋意发现在他身上保留着不少孩子气的习惯。   比如,姚识秋很讨厌持续不间断的高强工作,如果加班满三天不休息,他就需要打几局游戏来缓解心情,如果加班满七天不休息,他就一定要给自己放假,约人打球或者在宿舍睡上一下午。   再比如,姚识秋很喜欢吃糖,兜里经常揣着各种口味的糖,薄荷糖水果糖牛奶糖杏仁糖太妃糖,好像没有他不爱吃的,如果哪天他特别想吃糖但是兜里没有,就算电梯坏了他也会毫不犹疑地走下楼去买,这可是二十一楼。   最后那个例子的真实性虽然有待考证,但冉秋意觉得姚师兄真的有这么执著。   姚识秋给的糖被装进罐子之后,地位有了很大提升,从抽屉转到了桌面,成为冉秋意工位上唯一一件与工作无关的东西。   冉秋意选了一颗他小时候喜欢吃的旺仔牛奶糖,含在嘴里莫名觉得心情愉悦。   于是吃完后,他忍不住又拿了一颗,还把罐子里剩下的旺仔牛奶糖都挑出来摆在桌子上,一共四颗。   第三颗旺仔牛奶糖快化完的时候,他收到了姚识秋的消息。   - 晚上组会我晚点到,帮我占个座。   冉秋意发了个表示没问题的表情包过去,刚要按下锁屏键,姚识秋又发了一条消息。   - 在你旁边。   其实就算姚识秋不说,冉秋意也会下意识帮他占自己旁边的位置,一般人都会这么做,但是他这样说了以后,冉秋意心里忽然就有点怪怪的。   这时,宋彦辉走到他工位旁边,说:“师兄,把你身份证号发我一下,我来订下周出差的机票。”   冉秋意把身份证发给他了,转头就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旺仔牛奶糖少了一颗。   “对了师兄,到时候你和姚师兄住一个房间,我和罗师兄住一间,” 宋彦辉一边嚼着糖一边说,“虽然姚师兄是有点狗,但他睡觉不打呼噜,而且还挺爱干净的,我和罗师兄嘛…… 都不太讲究,怕你跟我俩住不习惯,所以就这么分了。”   这次出差总共去四个人,宋彦辉口中的罗师兄今年已经博五,参与过项目前期的工作,后来因为论文压力退出了项目组。   冉秋意和他接触不多,也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不过他之前听梁霜说,姚识秋一直跟那位罗师兄不对付,甚至还起过正面冲突。   本来接收机的项目已经没有罗师兄的事了,但他这次却忽然提出要和项目组一起出差,一起出差就意味着要和姚识秋共事,实在让人想不通,冉秋意猜测是因为即将面临毕业找工作,罗师兄想多积累项目经验,这倒也无可厚非。   他知道宋彦辉之所以这么安排住宿,是想避免两个师兄产生矛盾,什么讲不讲究的都是幌子,宋彦辉办事一向很稳妥,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很有眼力见,这也是冉秋意欣赏他的一点。   冉秋意笑了一下,“没问题,我都可以。”   两人正说着话,孟瑾走过来,见宋彦辉在一脸欠扁地吧唧嘴,掐了他一下,对冉秋意笑嘻嘻地说:“师兄,我也想吃奶糖。”   冉秋意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在师弟师妹面前一向没有架子,大家都喜欢和他开玩笑,而他也从来不会拒绝师弟师妹的请求。他把剩下的两颗旺仔牛奶糖都给了孟瑾,等这对小情侣走了以后,抱着侥幸在糖罐子里翻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没有旺仔牛奶糖了。   虽然想好要给自己放假,但冉秋意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好又打开论文,试图让自己集中精力,熬过下班前的最后一个小时。   他和姚识秋的工位在靠窗的角落,是两个相对独立的位置,其他人都在另一个区域,这会儿姚识秋不在,他又迟迟看不进去论文,忽然发觉周围特别安静。   没有姚识秋敲打机械键盘的声音,没有他偶尔伸懒腰打哈欠的声音,也没有人时不时把椅子挪过来和自己闲聊,冉秋意竟有些不适应,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实验室时,愿望是以后不要坐在姚识秋旁边,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好笑。   不过现在很棘手的是,他真的很想再吃一颗旺仔牛奶糖,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一包。   ?   晚上的组会,冉秋意帮姚识秋占了座位,在自己旁边。   组会开始十分钟了,姚识秋才溜进会议室,他坐在冉秋意帮他占的位置上,对冉秋意耳语说:“老板今天没来吧?”   冉秋意摇头,“一天都没看到他,估计去开会了。”   姚识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一个作报告的师妹研究方向和冉秋意的毫不沾边,他本来就有些犯困,再加上听得云里雾里,就更没办法跟着师妹的思路走,在笔记本上记了几句话就开始胡乱涂鸦。   师妹的 PPT 不知道讲到哪里时,姚识秋忽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说:“秋意,你看那边。”   “嗯?”   冉秋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会议室的一扇窗。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城市中的一部分人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马路上的鸣笛声混杂着人声、音乐声,模糊地传进来,而那扇窗半敞着,代替镜头快门,恰好框住了夕阳最浓烈的时刻,一大团云染上了晚霞的颜色,看起来格外柔软蓬松。   冉秋意以往听组会的时候都很认真,还是第一次留意到这扇窗里的景色,不禁有些呆住了。   姚识秋凑近他耳边说:“秋意,我们跑吧。”   冉秋意有点懵,偏头看向他,“去哪?不听组会了吗?”   “少听一次没什么的,而且……” 姚识秋看着他本子上乱七八糟的涂鸦,低低地笑了一声,“宝贝儿,你好像也没在听。”   “我……”   冉秋意走神被抓包,红着脸合上本子,稀里糊涂就跟着姚识秋溜出了会议室。   等电梯的时候,冉秋意问他:“师兄,我们去哪啊?”   姚识秋想了一下,忽然笑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章教授站在里面,正在低头看手机,姚识秋在他抬起头之前,眼疾手快地拉着冉秋意闪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冉秋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昏暗的空间里,背靠着墙,和姚识秋挨得很近。姚识秋的右手戴着护腕,刚才为了站稳,手臂下意识撑在了冉秋意耳侧,而他的左手还圈着冉秋意的手腕,两人四目相对,形成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   姚识秋很高,冉秋意看他的时候需要扬起下巴,他用气声叫他:“师兄……”   章教授走出电梯以后,在电梯间接起了电话,一边踱着步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讨论,两人隐在昏暗里,面对面地站着,呼吸几乎缠在一起,冉秋意感受到姚识秋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抿了抿唇,稍稍偏过了头。   姚识秋喉结一滚,收回撑在墙上的手臂,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冉秋意别出声。   他换了个姿势,和冉秋意一起靠着墙,但左手仍然圈着冉秋意的手腕,直到老板挂了电话,离开了电梯间,他才松开冉秋意。   他挑眉笑了笑,“你手腕好细啊,我都怕给你捏断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是冉秋意已经很熟悉的,姚识秋开玩笑时惯用的那种不正经的语气,一下子让气氛变得轻松许多,仿佛刚才的暧昧只是冉秋意一个人的错觉。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个…… 师兄,我们坐电梯下楼吧。”   楼下有家生意很火的包子店,味道是出了名的好,却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就叫 “A 大包子店”。现在正是排队人最多的时候,不少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上班族穿着得体的西装,站在包子店里排队,出来的时候拎着全家人分量的包子,也沾了一身的烟火气。   今天的夕阳值得每个人停下脚步,姚识秋和冉秋意还没思考出来去哪,索性站在天桥上等日落结束。   这座天桥的人流量非常大,人们大多脚步匆匆,赶时间上班下班,挤地铁追公交,但今天是个例外,冉秋意看到有人一手提着包子,一手举着手机拍照,有人和女朋友开着视频,把自己和身后的火烧云一同拍进镜头里,天桥上的贴膜小哥也站起来,不知道把电话拨给了谁。   一场寻常又不同寻常的日落,仿佛让整座城市都慢了下来。   冉秋意也拍了几张照片,翻看照片的时候他忽然在想,如果只是今天,只是在这个当下的话,他可能会想把照片发给姚识秋。   因为如果不是姚识秋的话,他可能根本不会留意到这样漂亮的夕阳。   他生活得太紧绷了,给自己定下了太多目标,却总是不愿分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他一味地想朝前走,想抛下过去的旧行李,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却忘了其实当下的风景才是最美的,值得一次临时策划的逃跑。   不过,当下最想要分享的人就在身边,和你看着同样的风景,好像是一件弥足幸运的事,冉秋意感到满足。   来到这座城市生活的第四个月,冉秋意仍然有很多地方不适应,比如雨季晾不干的衣服,学校里走不完的上坡路,本地方言的陌生语调,但在这一刻,他好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总归都是平凡的人间,有着相似的日落,相似的共鸣。   姚识秋没有拍照,他随意地靠在天桥护栏上,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就足够惹眼,几个女孩子频频回头看他,还偷偷拍了照。   冉秋意戳了他一下,告诉他那边有人在拍他,他只是笑着耸了耸肩,一副 “我已经习惯了” 的样子,然后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了冉秋意。   是红色包装的,上面印着一个圆眼睛大耳朵的小孩儿,是冉秋意今天已经吃了三颗,但还想再吃一颗的旺仔牛奶糖。 第7章   经济舱的座位对于姚识秋来说太挤了,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老老实实地蜷着,他让冉秋意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中间,和旁边的大爷聊起了战争史。   飞行过半时,他成功地把大爷聊累了。   大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休息了,姚识秋关上话匣子,转头去看冉秋意。   冉秋意正戴着耳机看电影,神情十分专注,姚识秋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摘掉了他的一只耳机。   “秋意,我要跟你提前报备一下。”   冉秋意摘掉另一只耳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嗯?报备什么?”   “这回出差,你可能会发现我脾气很差,” 姚识秋说,“因为我最不爽的人都集中在三亚了,我怕我忍不住。”   这次出差验收是去三亚,他们的接收机要在无人机上挂飞。   冉秋意早就知道他和罗其锐师兄不对付,再加上昨天又从梁霜那儿听了些八卦,据说当时是因为罗师兄做了不厚道的事,耽误进度,推脱责任,把整个项目组都坑了,姚识秋才会和他撕破脸的。   他以为姚识秋指的是这个,还安慰他说:“没事,我站在你这边。”   姚识秋愣了愣,好像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不是,秋意,你听我说,” 姚识秋面色凝重,覆上冉秋意搁在小桌板上的手,“我的意思是,你得管着我点。”   他握了一下冉秋意的手腕,又松开,“我要是脾气上来了,你得管我,别让我由着性子来。”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像是在托付什么艰巨任务,倒是把冉秋意惹笑了,颊边小小的梨涡也跑了出来,他开玩笑说:“师兄,可是我怕我管不住你。”   “你能管住,我喜欢你管着我。” 姚识秋信誓旦旦地说。   冉秋意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好吧,我努力。”   飞机下午四点抵达三亚,他们先到酒店办理入住,休息调整,明天正式开始验收工作。   宋彦辉安排得明明白白,买机票的时候让姚识秋和罗其锐的座位隔得老远,领房卡的时候特意要了两间不同楼层的房间,能看出是真的很不想让这两个人撞在一起了。   酒店定的是标间,姚识秋进去以后环视了一周,把包扔在了靠墙的床上,对冉秋意说:“对着空调容易着凉,你睡那边。”   相处久了,冉秋意已经能适应被师兄照顾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靠窗那张床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快到饭点了,酒店的位置比较偏,附近只有几家小餐馆,两人挑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家常菜进去,好巧不巧遇到了宋彦辉和罗其锐。   都遇上了还刻意回避就有点不太好了,更何况罗其锐已经朝两人挥了手,宋彦辉也自动做了和事佬,邀请他们同坐一桌。   冉秋意本来以为姚识秋会扭头就走,不给这个面子,但没想到他主动坐下了,还给冉秋意倒了杯茶,问他想吃什么。   冉秋意看他脸色如常,也就没说什么。   菜都上齐了,罗其锐端起茶杯,看向面无表情的姚识秋,笑了笑,说:“师弟,之前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今天就趁这个机会,以茶代酒,给你道个歉。”   “往后我们还是……”   “用不着道歉,也用不着说往后怎么样,” 姚识秋打断他,看都没看他一眼,给冉秋意夹了块排骨,“我受不起。”   罗其锐的表情立马僵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尴尬地放了下来,尔后再也没和姚识秋搭话,只偶尔和宋彦辉聊几句。   一顿饭下来,姚识秋没吃多少,光顾着给冉秋意夹菜了,脸臭的跟什么似的。   这是冉秋意第二次见到他这个样子,第一次是他来实验室的第一天,姚识秋也是顶着这么一张像是被谁欠了钱的帅脸,在工位上打游戏。   相处这几个月下来,他算是快把姚师兄摸透了。这个人工作的时候挺沉稳的,不工作的时候却像换了个人,确实像梁霜师姐调侃的:“姚狗又不做人了。” 不过冉秋意觉得,他内里其实就是小孩儿脾气,固执得很,不喜欢的事儿碰都不想碰,不喜欢的人一个眼神也不愿分。   在三亚吃的第一顿饭,姚识秋和罗其锐虽说没有剑拔弩张,但也绝对算不上融洽,连宋彦辉都带不起来气氛,只好闷头干饭。   四个人从小店出来后,本该一道回酒店,但冉秋意先一步道别,说要和姚师兄四处逛逛,然后拉着姚识秋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连锁便利店品牌,它们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像一座座永远不会停电的小岛,在每个深夜慰藉孤单的灵魂,365 天从不歇业打烊。   冉秋意一直挺喜欢逛便利店的,也乐于探索每座城市里,便利店的不同之处。   姚识秋刚才在餐桌上就一言不发,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还是不说话。知道他情绪不好,冉秋意也没刻意和他搭话,自顾自地挑选想吃的零食。   过了一会儿,姚识秋拿了个购物篮过来,把冉秋意手里的东西都放进来,自己拎着,终于低声开口道:“都说了让你管着点我…… 刚才我那么不给他面子,把气氛闹得那么僵,你也不管管我。”   好么,敢情是在这儿自我反省呢,但怎么听着又有点委屈。   这个样子的姚识秋实在太少见了,冉秋意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心疼,他转过身,看着姚识秋的眼睛,说:“可我觉得…… 你刚才做的没什么不对啊。”   “真的?” 姚识秋感觉他在诓自己。   “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勉强自己啊,你现在已经很不开心了,要是假装跟他笑脸相迎,你肯定会更不开心。”   他说着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姚识秋,拿起货架上的一包薯片,“你既然不喜欢他,那就别理他,反正我看他也挺不顺眼的。”   姚识秋愣了愣,忽然笑了。   他本来以为,冉秋意这般性格温和的人,会倾向于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稳妥周到,尽量打圆场,尽量不得罪人,没想到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姚识秋开不开心。看起来是乖小孩,没想到还挺叛逆,竟然鼓励自己由着性子来。   但不得不说的是,他因为这个关于冉秋意的新发现,变得非常开心。   他又问:“秋意,但你不会觉得我的做法很不成熟吗?”   “嗯…… 还好吧,” 冉秋意抿了抿唇,“可能是因为我也不太成熟,所以就觉得你做得还好,可以理解。”   姚识秋走到他身侧,看到他颊边的小梨涡都在跃跃欲试着跑出来了,怎么看都是在忍笑。   “宝贝儿,表面上说好话,其实偷着笑话我呢,嗯?”   眼看着那个小小的梨涡越漾越深了,藏都藏不住,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脸,又想弹他的脑门,被他躲过去了。   冉秋意不回话,把薯片放回货架,往前走了。姚识秋看着他脑袋后面翘起来的一撮呆毛,莫名觉得心情大好,什么糟心事都忘了。他把冉秋意拿过的那包薯片放进篮子里,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逛了一圈,来到冷柜。   冉秋意看到货架上六块九两杯的打折酸奶,问姚识秋要不要喝,是想喝百香果味的还是树莓味的。   姚识秋两个都不选,点了一下原味的,说:“我只喝原味的酸奶。” 说完他又看见旁边的纯牛奶,“要不还是给你买盒牛奶吧,多喝牛奶长个子。”   冉秋意假装看保质期,其实在从冷柜的镜子里偷看姚识秋的表情。   嗯,脸不那么臭了,看来是恢复正常,又重新开始调侃了。   他把两杯原味酸奶扔进购物篮,“师兄,你这个说法一点也不科学。我就是喝牛奶长大的,可也没见我长多高,但我弟从小就不喝牛奶,还没十八岁就快窜到一米九了。”   某人十分欠扁地耸了耸肩,“好吧,那咱们还是喝酸奶。”   引得冉秋意瞪了他一眼。   “感觉你和你弟关系还挺好的,不是天天干架的那种兄弟。”   姚识秋拿着购物篮去结账,冉秋意没跟他抢,最后还在收银台旁边拿了一条薄荷糖,是给某位爱吃糖的师兄准备的。   两人提着满满两袋东西走出便利店,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冉秋意戳开一杯酸奶,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和我弟虽然年龄差得挺大,但是知道对方的所有秘密,所以自然而然就关系好了。”   “我知道他站在教学楼顶给女生喊话表白,结果被人家男朋友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胳膊打了一个月石膏,我还知道他给一个职业电竞俱乐部投简历,结果人家觉得他太菜,邮件回复让他专心备战高考。”   姚识秋被逗乐了,随即趁热打铁,用一种很没技术含量的套话方式,问冉秋意:“那你弟呢,他都知道你什么秘密?”   “也很多啊,” 冉秋意故意卖关子,慢悠悠地说,“比如…… 他知道我谈过几个男朋友。”   姚识秋擅长制造暧昧,也擅长从中抽身,被套路多次的冉秋意终于学聪明了,不等着师兄用半截的玩笑来堵自己了。   他心里清楚,不管师兄对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他俩都不可能一直把性取向这件事藏着掖着,同类之间的嗅觉太灵敏了,谁也装不了傻,既然是早晚都要放在明面上去聊的事情,不如做抢占先机的那一个,还能将姚识秋一军。   姚识秋惊讶地扬了扬眉,不是惊讶他谈过男朋友,而是惊讶他主动跳进这拙劣的陷阱,把秘密透露给了自己。   姚识秋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扶手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敲打着。   “哦,那你…… 谈过几个啊?”   冉秋意咬着吸管,喝光最后一口酸奶,直到吸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才松开嘴,说:“不想告诉师兄。”   不知为何,姚识秋觉得今晚的小师弟有点不一样,好像变聪明了不少,像只小狐狸,还是带着酒窝的独一只,让人心痒痒的。   他没追问,很爽快地咧嘴笑了,“行,那我就先不问。”   那意思是以后还要再问了,冉秋意腹诽道。   走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并排走着,姚识秋忍不住吐槽起今晚吃饭的事。   “要不是怕你饿着,我真想转头就走,不跟那个傻逼坐一桌吃饭。”   “你都不知道罗其锐有多傻逼,他妈的就是一个废物点心,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跟他这种人一起做项目。”   冉秋意转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含着笑看他,说:“师兄,你老是这样说脏话,我可要管你了。”   姚识秋立马闭嘴了,抬头看了看天,来了句:“三亚的月亮真大啊。” 又说:“秋意,一会儿你先洗澡吧。”   冉秋意 “嗯” 了一声,笑着转回去,继续和他并排走。   三亚早已步入夏季,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是因为靠近海边,所以并不会感到闷热和干燥,尤其是到了晚上,沿街散步时能感受到一种独属于夏日的清凉感。   姚识秋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冉秋意的呆毛翘得更厉害了,路灯下,两个影子一长一短,步调是一致的轻快愉悦。 第8章   空调开的是睡眠模式,运作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   冉秋意算不上认床,不过冷不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会有点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依然很精神。   在他五分钟内翻了第三次身时,姚识秋开口道:“秋意,睡不着吗?”   “有点,” 冉秋意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姚识秋的方向,“师兄也睡不着?”   姚识秋仰面躺着,枕着手臂,说:“嗯,太想知道你谈过几个男朋友了。”   他说完便翻过身,和冉秋意面对面地侧躺着。   明明房间很黑,谁也看不见谁,但冉秋意却总觉得他在和自己对视,下意识想躲开他的眼神,索性闭上眼睛,“那我要是不告诉你,你今晚不会一直睡不着吧?”   姚识秋笑了一声,厚脸皮地说:“可能会失眠一晚上,太可怜了。”   冉秋意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忽然觉得喉咙干得难受,咽了咽口水,翻身背对着姚识秋,下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有点沙,“…… 谈过一个,去年分手了。”   他轻轻咳了咳,调整了一下嗓音,“师兄,现在你能睡着了吧?”   他本来以为姚识秋会借机追问更多细节,但他没有,姚识秋只回答说:“嗯,能睡着了。” 而后就没再说话。   冉秋意想不通,为什么告诉姚识秋这件事以后,明明是不再吊着他,反倒像是把自己松绑了似的,睡意一下子漫上来,他听着姚识秋的呼吸声,意识渐渐开始混沌。   过了一会儿,姚识秋叫他:“冉秋意。”   冉秋意的睫毛颤了颤,从嗓子眼里很轻地哼了一句:“…… 嗯?”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姚识秋说了一句:“你别难过。” 他想反驳说我才没有难过,但眼皮太沉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好像一直在下坠,陷入睡梦边缘那种极度不安的状态。   失去意识之前,他在想,刚才肯定是听错了,姚识秋说的应该是一句 “晚安” 才对。   他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在难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   感觉到有光在眼皮上跳动,冉秋意皱着眉,往被子里缩了缩,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亮,再慢吞吞地睁开。   姚识秋正背对着他穿衣服,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姚识秋那边的床头灯,有些暗,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姚识秋套好 T 恤,发现冉秋意醒了,走过来帮他把床头灯也打开了。   “醒了?”   “起来吃饭吧。”   清晨的嗓音要比平时低哑一些,让冉秋意觉得这个人有点陌生,他顶着一头呆毛,坐在被子里愣了一会儿神,仰起脸,对姚识秋说:“早安,我的工友。”   第一天的工作相对轻松,和甲方简单交流,演示了一遍接收机性能。   唯一需要克服的是天气。太阳特别灼人,建成不久的工业园区里都是刚种下的树苗,能遮阳的地方几乎没有,冉秋意皮肤薄,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会脸就有些泛红。   姚识秋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顶棒球帽,扣在他脑袋上,帮他调正帽檐,笑了下,说:“戴着挺好看的,送你了。”   第二天遇到了点麻烦事,冉秋意负责的通信协议部分需要临时修改,他怕时间来不及,再加上是在别人的地方现场操作,难免会有点手忙脚乱。   姚识秋扔给他一颗薄荷糖,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轻松:“宝贝儿,你师兄在呢,怕什么?”   姚识秋临场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强大,完全具备轻狂的资本,冉秋意被他的气场影响了,顿时觉得安全感十足,两人合作,只花了一下午就完成了任务。   到了第三天,冉秋意才明白,姚识秋口中 “最讨厌的人都集中在三亚了” 是什么意思。   接收机要在无人机上挂飞,甲方的领导亲自过来视察,他刚一进屋,冉秋意就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烟味,显然是个老烟枪。   这位叫杨雷的领导对技术一窍不通,姚识秋和甲方的技术人员讨论问题的时候,杨雷就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吸烟,冉秋意坐在他斜对面,风向的原因,烟一直往他这边飘。   倒是罗其锐主动坐到了杨雷旁边,和他相谈甚欢,只是两人之间的话题没有一个是和这次项目有关的。   姚识秋抬眸,看了一眼对面不停吞云吐雾的杨雷和准备递烟的罗其锐,面露不悦。   他把笔一扔,刚要起身,冉秋意连忙拉住他的手,捏了一下,看着他摇了摇头。   下午正式挂飞,他们都坐在控制室里记录数据,杨雷不在,罗其锐自称中暑,回酒店睡觉了,控制室里没有闲人,气氛融洽。   测试到一半,电源模块疑似出了点问题,姚识秋和宋彦辉去查看。   冉秋意也欲起身和他们一起去,被姚识秋按回椅子上:“外面晒,你在里面盯数据,” 他把衬衫脱下来,扔给冉秋意,“帮我拿着。”   姚识秋今天穿了件黑 T 恤,外面还套了件短袖格子衫,普通的程序员格子衫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古板,反而有种很合适的搭配感,冉秋意把衣服叠整齐,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下午四点,杨雷姗姗来迟。   他把冉秋意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随手扔到一边,坐下,点了支烟,指着接收机显示界面上的卫星分布视图说:“你们这东西做得挺不错啊,够精致。”   冉秋意起身拿回姚识秋的衣服,整理好,放在自己腿上,说:“上位机是姚师兄做的。”   杨雷叼着烟笑了,“嗬,没想到这姚识秋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冉秋意不是很想理他。   虽然验收过程中遇到些插曲,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最后一步是和甲方讨论项目下一期的内容。   冉秋意发现,杨雷最让人恼火的地方不是在公共场合吸烟,而是爱摆领导架子,明明不懂还总爱乱指点,提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被反驳了还一脸不屑。   几天下来,他越来越不理解杨雷是如何当上领导的,越来越理解姚识秋对他的反感。姚识秋从项目初期开始就在和杨雷接触,也难怪他偶尔压不住火气。   在杨雷第三次问姚识秋,为什么不能把两块处理板集合成一块,缩小尺寸时,姚识秋彻底被惹恼了。   “我说,您能不能把嘴……”   冉秋意拽住他的胳膊,“杨总,他有点累了,我带他出去一下。”   他迅速把姚识秋拉到走廊里,看他皱着眉隐忍的样子,有点心疼,但是没办法,得罪甲方爸爸的后果不是他们这些学生能担得起的。   他把姚识秋攥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在他掌心放了一颗薄荷糖。   出差这些天里,他都是这么管住姚识秋的,屡试不爽,就是薄荷糖消耗得有点快,这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好啦,” 他笑着说,故意把尾音拖得很轻快,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师兄,快吃个糖冷静一下。”   ?   在三亚出差的最后一天,四个人和甲方一起吃了顿饭。   这顿饭毫无疑问地成了杨雷 “指点江山” 的专场,为了显示自己的面子足,杨雷还特意带了瓶白酒。   期间姚识秋一言不发,一滴酒都没沾,冉秋意喝不了白的,也没碰酒,宋彦辉则是因为不好拒绝,勉强喝了一杯。四人中,只有罗其锐和甲方那边的人推杯换盏,言语间不断暗示自己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为自己揽功。   饭局结束后,宋彦辉着急给女朋友回电话,先出去了,姚识秋去洗手间洗脸,包厢里只剩下冉秋意和罗其锐。   冉秋意看他像是醉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扶一下,就听到罗其锐叫他。   “师弟,我一直很想问你个问题。”   冉秋意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但还是保持着礼貌,说:“师兄你问。”   “你这么乐意跟着姚识秋,是不是觉得他特牛逼啊,觉得跟着他能有好处?” 罗其锐满身酒气,眼睛发红,大着舌头嚷嚷,“他姚识秋不就是运气好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他这点本事就能在实验室拽上天?”   “三天两头翘班出去混,回来随便干点活,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罗其锐喝了酒,说话口无遮掩,激动之时嗓门越来越大。   “我真是想不通他每天在傲气什么,” 罗其锐歪坐在椅子上,嗤笑一声,“你就看他跟杨总说话那副德性吧…… 博士读到现在,连做人都不会,我看这么大的项目迟早要折在他手里。”   冉秋意是攥紧拳头听他说完这些话的,他从小到大好脾气惯了,很少生气,但现在简直气得想笑。   他刚想开口,只见罗其锐的表情僵了一瞬,他下意识顺着罗其锐的目光回过头,看到姚识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脸上还沾着些水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冉秋意愣住了,“师兄,我……”   姚识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罗其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包,说:“我先回去了。”   冉秋意以为他是误会什么了,一下子慌了,“师兄!等一下……”   姚识秋快步离开了,冉秋意没能拦住他。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醉态的罗其锐,只觉得更生气了,指节都被他捏出了脆响。   按照冉秋意的性格,遇到罗其锐这种人,尽量避开就是了,不会多说一句话,他也根本不会骂人,讲不出难听的话。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觉得忍不住,如果不说点什么来反驳,今晚可能会气得睡不着。   “师兄,” 冉秋意其实一点也不想叫他师兄,他哪里配得上师兄这个称呼,“我乐意跟着姚师兄,是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   “我知道,做科研找对方向,想出成果,确实是需要那么一点运气的成分。但是你只看到了姚师兄运气好,没看到他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实验室的。”   “对,他是会偶尔翘班出去玩,但是他工作的时候效率有多高,指导师弟师妹的时候有多用心,这些你看到了吗?”   “你刚才还说,我的师兄不会做人,这点我非常不认同。”   冉秋意说着说着,对姚识秋的代称不自觉就由 “姚师兄” 变成了“我的师兄”。   “不是学会圆滑世故的那一套就叫会做人了,有些事,师兄不是不会做,只是不想做,是因为那样的事不值得他去做。“   “再说回这个项目,我的师兄从头到尾都尽心尽力,没有哪次加班是他缺席的,他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他问心无愧,功劳不是你几句话就能抢走的。”   说到后面,冉秋意的声音都在抖,他很少这般情绪激动,但说完以后,心上彷佛卸下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都非常舒畅,而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应该叫做 “护短”。   很正常,自己的师兄当然要自己护着。   罗其锐原本只是想找个好欺负的人发泄下心里的不爽,冉秋意这番话直接把他打蒙了。   他揉着眉心,“看不出来…… 你这么能说会道。”   “罗师兄,你今晚喝多了,不清醒,” 冉秋意在裤子上蹭了蹭汗湿的掌心,“你今晚说的关于姚师兄的话,我就全当做没听见,希望你以后自重。”   离开包厢的时候,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说这些话对自己来说还是挺难的,掌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宋彦辉打完电话回来,正好碰见冉秋意往外走,他问:“欸师兄,怎么就你一个人,姚师兄和罗师兄呢?”   冉秋意拍了下他的肩膀,“罗师兄喝多了,你看着点,我先走了。”   从饭店出来后,冉秋意一路小跑,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了一条阿尔卑斯牛奶糖,怕不够,还拿了一根棒棒糖。   他以为姚识秋已经回酒店房间了,没想到在酒店门口看到一个人坐在路边,正是姚识秋。   姚识秋那么高的个子,曲着腿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有点可怜。   他走到姚识秋面前,蹲下来,和他平视,拉了拉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师兄,别生气了,我刚才帮你骂了他一顿。”   姚识秋抬眼看着他,眉毛惊讶地扬了一下,“你…… 骂他?”   冉秋意点点头,“嗯,他说话难听,我没忍住。”   他说着拿出刚才买的糖,剥开棒棒糖的糖纸,把糖棍塞到姚识秋手里,恳切地看着他,“师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姚识秋盯着手里的糖,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放进嘴里,又看着乖乖蹲在自己面前的冉秋意,迟疑着问:“你…… 现在是在哄我吗?”   冉秋意被他看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嗯…… 是吧。”   “那我不生气了,” 姚识秋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咧嘴笑开了,“你都哄我了,我还生什么气啊。”   冉秋意还没太反应过来,但也跟着他站起来。   面前的姚识秋含着糖,脸颊鼓鼓的,眉梢都带着笑意,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像个小孩儿,很容易就被糖哄好了。   半晌,冉秋意也笑了,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很漂亮,酒窝也毫不吝啬地跑出来,挂在颊边。   他说:“师兄,你好乖啊。 第9章   酒店的位置比较偏,眼下又是深夜,附近车流量不大,两个人并肩坐在马路沿上,只偶尔有几辆货车从眼前经过。   海上吹来的夜风夹杂着潮湿的气息,吹在脸上很舒服,冉秋意的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被风拂着,一下下扫在他睫毛上,怪痒的。   姚识秋挨着他坐,肩膀蹭着肩膀,他还在吃棒棒糖,一边心情很好地转着糖棍,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   “师兄,” 冉秋意被风吹得眯了眯眼,坦白道,“其实…… 你刚才自己跑了,不等我,我还以为你误会我了。”   姚识秋没有耐心等棒棒糖化完,咬下糖球,问他:“误会什么?”   冉秋意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就…… 误会我和罗师兄一起说你坏话。”   “我怎么会误会这个?我又不是傻子,” 姚识秋偏头看着他,皱起眉,表情十分困惑,好像冉秋意在说什么离谱的事,“你不是说过吗,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冉秋意被他的表情逗笑,笑得眼睛弯弯,“师兄,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姚识秋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冉秋意又问:“那你刚才跑什么?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那不是生气……” 姚识秋低头,用糖棍划拉着地面,小声说:“是怕我忍不住冲上去揍他。”   “我这不是想给你省心吗…… 不然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你还得负责管我。”   冉秋意:“……”   这个人真的是很严肃地把管住他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啊。   不过,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回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冉秋意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敢正面怼比自己大几级的师兄,什么后果都没考虑,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了,真的很不像是冉秋意做事的风格。   可他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罗其锐当着他的面那么说姚识秋,就是不行。   他环抱着膝盖,把小半张脸埋进去,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姚识秋,突然觉得他们俩都挺犟的。   好脾气的人硬是被逼得生出一股莽劲儿,哪怕得罪人也要维护自己的师兄,差脾气的人硬是把心里的不痛快全憋了回去,哪怕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师弟因为自己为难。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两人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酒店房间,冉秋意刷卡进门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姚识秋没回房间,可怜兮兮地坐在路边,其实是因为房卡在他手里,他没办法进去……   得,是我想多了。   姚识秋洗完澡出来,冉秋意正靠坐在床头和家里视频,枕头放在屈起的膝盖上,下巴抵在枕头上,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对着手机笑得很开怀,随后很轻快地说了句拜拜,挂掉了电话。   “在和你弟打电话?” 姚识秋问他。   “嗯,我弟弟今天高考结束了,他说考得还不错,” 冉秋意放松地靠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要不是这次出差,我可能会回去陪他高考,不过还好,这家伙到关键时刻没出什么岔子,不然爸妈又要担心了。”   冉秋意穿了一件翻领的格子睡衣,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年纪很小,乖乖地和师兄分享自己的事。   姚识秋面对着他,在床边坐下,把湿发随意地往后一拢,用毛巾囫囵擦了擦,“怎么感觉你弟弟性格跟你一点不像,你这么乖,结果你弟这么不让人省心。”   “欸,那你们两个长得像吗?” 姚识秋好奇道。   “五官是像的,不过要是别人乍一看的话,可能会觉得不像亲兄弟,” 冉秋意看了看大大咧咧坐在床边的人,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倒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随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我怎么突然感觉…… 他跟师兄你好像还挺像的。”   姚识秋停下胡乱擦头发的动作,“哦?怎么个像法?”   “嗯…… 比如个子高,长得帅,爱打篮球,性格有点叛逆……”   某人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前半句掺着明晃晃的夸奖,说到一半才感觉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姚识秋,默默闭嘴了。   姚识秋怔了怔,看着冉秋意慢慢变红的耳朵尖,笑了一声,“是吗?那我倒是想见见你弟了。”   本次出差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他们原计划是乘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回 D 市,但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航班取消了,他们不得不在三亚多停留一天。   雨下得越来越大,拍在窗户上的声音颇有存在感,房间角落里,原本合上的两只行李箱又被打开,姚识秋和冉秋意坐在桌前,一人一台电脑,写验收报告和后期方案。   工作中的姚识秋话很少,只偶尔回答一下冉秋意的问题,冉秋意也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能屏蔽外界的所有声音。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房间里,除了密集的雨点声之外,只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却意外地组成了一种让人感到舒适的白噪音。   上次在便利店买的零食还没吃完,冉秋意拆了一包巧克力曲奇,尝了一块觉得还不错,便顺着桌子推到姚识秋那边,让他也尝尝。   姚识秋吃了两块,又推回来给他。   两个人默契到不需要说话,好像只是中场休息了一下,而后继续投入工作。   临近中午,冉秋意拿出手机点外卖,问了姚识秋几句便决定好了两人的午餐。   经常在一起加班的结果是他们已经很熟悉对方的饮食习惯了,而神奇的是,他们的口味非常相似,比如都只喜欢原味的酸奶,都喜欢吃辣,但又不算很能吃辣,中午一定要吃米饭,晚上又不大喜欢吃米饭…… 相似的取向实在太多了,简直是天生一对的 “饭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冉秋意越来越喜欢和姚识秋待在一起。   喜欢像工作时互不打扰的安静时刻,也喜欢被姚识秋的不正经逗笑,就算是偶尔不明不白的暧昧,也不会让他感到厌恶。   因为姚识秋是很懂得分寸感的人,他的玩笑一般只有半截,从不越界,不会让冉秋意感到不舒服,反倒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让成年人之间的交心变得不再那么复杂。   午餐也是在电脑前解决的,直到下午两点,姚识秋终于把两份报告提交给了甲方。他合上电脑,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拖长了尾音,对冉秋意说:“秋意,我想睡觉了……”   他们早上六点钟就出发去了机场,折腾了一通结果航班取消了,回酒店续了一天房,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写了一上午报告,是该累了。   冉秋意说:“那就睡吧,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我们至少要明天才能飞了。”   姚识秋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抬手直接把上衣脱了,露出精壮的上身,而后咚地一声躺倒在了床上。冉秋意下意识错了一下视线,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挺没必要,便也走到自己的床前,当着姚识秋的面换上了睡衣。   外面雨声依旧,窗子留了一条缝,凉爽的风吹进来,房间里不需要开空调就很舒适,光线昏暗,很适合睡个踏实的午觉。   姚识秋躺下以后却忽然没了困意,听着雨声,看着天花板发呆。   半晌,他翻了个身,看到冉秋意的手机还在亮着,停在微信界面,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他很幼稚地想要抢夺师弟的注意力,暗自寻了个话题,开口道:“秋意,你知道罗其锐为什么突然想回项目组吗?”   冉秋意闻言,果然放下了手机,和他面对面躺着,说:“嗯…… 应该是想要更多的项目经验吧。”   “这个项目本来是他负责的,前期的所有工作都是他在安排,” 姚识秋往枕头边上挪了挪,继续说,“但他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责任心,该完成的事,没有一项是完全按照要求做的,都是能糊弄则糊弄。”   “后来他想今年十二月毕业,和老板说没时间兼顾项目,就把他留下来的烂摊子全扔给我了,这个项目到我手里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是。”   “现在他想回项目组,是因为他那篇文章被毙了,毕业论文也差得远,在十二月之前他根本达不到要求,少说也要再等一年。”   “他看这个项目已经进行到这个程度了,后续没有什么需要克服的难点了,就想从我手里再拿回去。”   姚识秋本来只是想找个话题跟冉秋意聊天,结果越说越激动,他顶着一头乱毛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下来,露出裸着的上身,胸口重重地起伏几下,“他把我当什么了?给他收拾完烂摊子就一脚踹开?”   冉秋意见他脾气又要上来,立即支棱起来,坐到姚识秋床边,把人按回枕头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下巴底下,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被子,“师兄,你该睡觉了,乖。”   姚识秋这回没那么容易被哄好,躺在枕头上,继续说道:“他想从我手里抢东西,要是别的也就算了,反正我不缺项目,也不缺课题,让就让了。”   “但是接收机这个项目,就是不行。”   冉秋意觉得他现在这样子真的像个小孩,对自己喜欢的玩具非常固执,一定要攥在手里才行。他坐在姚识秋床边,含着笑,带着点揶揄意味,问他:“哦,为什么这个就不行啊?”   “我要是让给他了,你以后就是他手底下的人了,” 姚识秋伸出胳膊,拉住了冉秋意的手腕,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工作的时候太投入了,遇到问题爱钻牛角尖,跟人相处又不留心眼儿,要是跟着罗其锐,肯定会被他欺负,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他再碰这个项目。”   “不过你昨天把他骂了一顿,倒是把我吓着了,“说到这里,姚识秋终于是放松地笑了,他伸手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脸,“平时看着软,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硬气。”   冉秋意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刚才师兄还跟个小孩似的闹脾气,怎么一下子就换成他是需要照顾的小孩了,要师兄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罩着,生怕他被别人欺负。   趁他走神的时候,姚识秋坐起来,碰了一下冉秋意的后颈,“你这里好像晒伤了,疼吗?”   在海岛晒了一个星期,干起活来根本顾不上补防晒,冉秋意后颈那一小片皮肤有些泛红和破皮。姚识秋自己倒是还好,平时打球也经常在太阳底下晒着,习惯了,但冉秋意本来就瘦,这段时间因为熬夜加班,肉眼可见地憔悴,跟着自己出差一趟,还晒伤了,他看着难免心疼又自责。   “没关系,不碍事的……”   冉秋意还在癔症着,下意识往后伸手,正好勾住了姚识秋的指尖。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打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怔住了,昏暗的房间里,对视一秒都觉得暗流涌动,不知道是谁先松开了手。   太近了,毕竟是刚坦白过性取向相同,又在许多时刻有过暧昧前科的两个人,冉秋意感觉不合适,应该拉开距离,结果他刚想起身坐回自己的床,就被姚识秋捞进了怀里。   姚识秋还裸着上身,这么一拉扯,借着惯性,冉秋意的脸直接贴在了他的锁骨上。   冉秋意顿时乱了阵脚,声音都有些抖了,“师、师兄……”   “抱歉,” 姚识秋松开一些,拉过被子,只隔着被子虚虚地搂着冉秋意,“不是故意撩你,就是单纯抱一下。”   他叹了口气,“就抱一下吧,秋意,这段时间跟着我辛苦了。“   冉秋意没有挣扎,因为他从姚识秋那句叹气里听出了浓浓的疲惫,他差点忘了,师兄不是时刻电量充足的机器,他是会累的,他偶尔也需要一个来自并肩作战的队友的,安慰或鼓励性质的拥抱。   怀里的人比预期中要乖很多,姚识秋埋在他颈窝,闷闷地笑了,“但是以后…… 我还是想让你跟着我。”   “别人我都不放心,我得亲自带着你。”   “我最看好的小师弟,不能让别人欺负。”   被姚识秋抱着,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冉秋意回想起了过去两个月的许多片段。   凌晨加班,姚识秋的那部分工作已经完成了,本可以回去休息,他却拎着一袋宵夜返回实验室,陪着他一起调试;出差,在烈日炎炎下测试,姚识秋衣服都湿透了也从来没喊过累,只剩下两瓶冰水,一定会先递给他和宋彦辉。   这段时间通过管着师兄、哄着师兄来获得成就感的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小孩,而师兄是那个为他兜底的人,给他底气和方向感。   有师兄在的时候,他永远不需要担心,天塌了都有师兄顶着,他又需要怕什么呢? 第10章   下雨天睡午觉最容易睡不醒,冉秋意感觉自己做了很多个梦,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了,越是想要醒来,就陷得越深,怎么也抬不起眼皮。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秋意秋意,秋意秋意的。   太多人这样叫他了,有他从小到大都熟悉的,有他逼着自己不要去回想的,也有时间不长但是让他感觉很舒服的,他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听得直皱眉,手伸出被子,想要抓住点什么。   姚识秋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冉秋意床边,试了几次还是叫不醒他,索性凑得更近,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睡脸。   这么乖巧白净的一张脸,睡着的样子更显得稚气未脱,招人疼,撇一下嘴角都能把小梨涡的位置暴露出来。   他看到冉秋意的手在被子外面胡乱划了几下,没找到目标便安分下来,瘦白的手指微微蜷着,指节纤细漂亮,食指的指甲盖上有被牙咬过的痕迹,是冉秋意写东西时下意识的习惯。   姚识秋看了许久,握住那只手,轻轻捏了一下,“起床了秋意,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房间里依旧拉着窗帘,像是沉在黄昏或是天明前的昏暗里,让人辨不出时间,冉秋意努力睁开眼,看清了眼前人的轮廓。   …… 是师兄啊。   他敷衍地 “嗯” 了一声,把被子扯过头顶,躲进去不动了。   起床永远第一名的冉秋意也有这般耍无赖的模样,姚识秋可新鲜了,把他头顶的被子扯下来,逗猫似地挠了挠下巴,“宝贝儿,原来你也会赖床啊?”   冉秋意刚才还想快点醒过来,被叫醒了又不乐意离开被窝了,他用小臂挡着眼睛,讲话的鼻音很重,温温吞吞的,“师兄,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 姚识秋完全停不下手上的动作,趁人还没睡醒,又捏捏他的脸,“雨快停了,秋意,我们去看海吧。”   冉秋意缓过一阵困顿,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姚识秋的眉眼间有掩不住的期待。   不知怎么,他也开始期待。   过去的一周都在忙着验收,制定下一步计划,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园区里,虽然身在三亚,但活动区域仅限于酒店和园区,他们连一眼海的轮廓都没看到。   本来是没有什么错失风景的遗憾,姚识秋和冉秋意都不是第一次为了项目出差,早就习惯了这种强度和节奏,但既然这场雨延长了这一趟匆忙的旅途,不抓住机会去看海的话,倒像是会留下遗憾了。   冉秋意换上了白 T 恤,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爽干净的学生气,蹲下来弓腰整理箱子时,T 恤贴在后背上,勾勒出瘦条条的轮廓。   “晚上风大,带件外套,” 姚识秋从洗手间出来,看他已经把箱子合上了,便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衬衫扔给他,“算了,直接穿我的吧,省得麻烦。”   冉秋意没拒绝,一边装好房卡一边问:“不叫上宋彦辉一起去吗?他跟罗师兄待了一天,一定很折磨。”   “我刚才问过他了,他跟孟瑾又吵架呢,” 姚识秋无奈地耸了耸肩,“看给傻儿子愁得,我说晚上请吃饭都无动于衷,估计这会儿还在忙着哄女朋友。”   宋彦辉和孟瑾三天两头吵架,也算是实验室的传统节目了,吵得凶,和好得也快。冉秋意已经习惯了这对小情侣的日常模式,便也没再多问,收拾好东西,和姚识秋一起下楼了。   从酒店到最近的海滩要坐四十分钟公交,酒店附近刚好是始发站,车里很空。   两人上车后在最后一排坐下,没多久,冉秋意又开始昏昏欲睡,半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沉,却偏不往姚识秋肩膀上倒,而是快磕在车窗上了。   姚识秋伸手挡了一下,让冉秋意的额头稳稳地撞在他手背,有个缓冲,不至于让他疼。   “唔…… 师兄?” 冉秋意醒了。   “还困呢?” 姚识秋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分给他一只耳机,“别睡了,越睡越困,一会儿就能看到海了。”   冉秋意戴上耳机,把车窗推开一半,夹着细雨的微风吹在脸上,顿时清醒了许多。   另一个清醒的原因是耳机里的这首歌,冉秋意太熟了,谭咏麟三十多年前的歌,《爱在深秋》,他老爹经常在家里一边做家务一边哼。   “师兄,你听这么老的歌啊?”   他总觉得姚识秋喜欢的音乐类型应该是摇滚或者流行,这种他爸喜欢的歌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姚识秋的歌单里。   “宝贝儿,至于这么震惊吗?你师兄什么歌都听,” 姚识秋幽幽地说,“只不过…… 唱得也是真不怎么样。”   冉秋意不自觉想起上次在 KTV,姚识秋和他一起唱歌,成功把他带跑偏了,让他被那首歌勾起的伤感荡然无存,光顾着掐着自己的大腿忍笑了。   一想到那时候,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认识姚识秋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因为他有了很多一想到就会笑出来的回忆。   他真的很喜欢和姚识秋这样的人相处,大概是因为兴趣爱好很多,生活被喜欢的事填满了,所以姚识秋给人的感觉总是充实而轻盈的。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因为谁的到来或者离去而感到不适应,只为自己而活,随性又洒脱,偶尔有些任性和不成熟也没关系。   这样一想,冉秋意甚至觉得有些羡慕他了。   播放到冉秋意没听过的一首粤语歌时,他远远看到了海上的灯塔,激动地摘下耳机,碰了碰姚识秋的手臂,“师兄,你看那边!”   海越来越近,吹进车里的风都掺杂了一股海水的咸味。   冉秋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沿海公路的风景,而姚识秋同样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冉秋意摘掉了耳机,但他还戴着另一只,里面正在播放郑中基的《爱是最大权利》。   “可不可以与你放胆嬉戏,忘掉日与夜那些期限。”   “我承认我爱得太过分,人群渐进想改写你我命运。”   耳边有音乐声,窗外有车流的声音,隔着这些,姚识秋还是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他怕再不拦着点自己,今天之内就会干出冲动的事了。   眼下不是三亚的旅游旺季,再加上还飘着细雨,海滩上格外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还有一对在雨中拍婚纱照的情侣。   在这种海边景点,随处可见拍婚纱照的队伍,大多是选个艳阳天,带着摄影化妆的团队,新娘顶着大太阳,提着长长的裙摆,脸上的妆都快花了,露出来的皮肤也难免被晒红,但还是挽着自己的新郎,努力笑出最漂亮的样子。   这对情侣就很不走寻常路了,选了个阴雨天,没有任何跟拍的摄影师,自己架着三脚架拍摄,倒是比前者少了很多狼狈。   有些需要抓拍的动作用三脚架不太方便,姚识秋和冉秋意刚下车,那对情侣就朝他们走过来,问他们俩能不能帮忙拍几张照。   拍完照,他们坐下来聊了几句,发现这对来自东北的新婚小夫妻和冉秋意年纪差不多大,男生叫贺斯扬,女生叫周瑶,硕士刚毕业就出来旅行结婚了,三亚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同龄人之间共同话题很多,四个人坐在海边的木桌边,不知不觉聊到了天色将暗,话题也由硕博毕业找工作跳到了恋爱观。   既然是在陌生的地方萍水相逢,一切都能归于缘分二字,那么坦诚一些也不过分。   说起来,这也是表明性取向之后,冉秋意第一次听到姚识秋说起自己的经历。   “我读高中之前,一直跟着我妈在香港生活,” 姚识秋说,“那边的思想相对开放些,连我阿公阿婆的观念都很前卫,他们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怪物,所以我出柜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打了我一顿。”   “不是说他们理解吗,为什么还打你?” 冉秋意问。   姚识秋看着他笑了,“因为我十六岁的时候追一个混血男孩儿,闹到整个片区都知道了,跟家里出柜只是顺便,他们觉得我这么高调都没追到人,蠢得要命。”   “我阿公教我,以后再想追人,高调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有点头脑,至少要有九分把握再说,不然太丢人。”   “然后我阿婆把他打了一顿,还说总算知道我那些不正经的功夫都是跟谁学的了。”   三个人都被逗笑了。贺斯扬和周瑶有些惊讶,因为他们觉得姚识秋看起来很稳重,没想到年少时有这么叛逆的经历,但是冉秋意却觉得,这很像姚识秋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   十六岁,追混血男孩儿,闹得人尽皆知…… 姚识秋的路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野。   四人相谈甚欢时,冉秋意发现周瑶放在桌上的头纱垂了下去,被椅子压住了,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他把头纱捡起来,摘了朵白色的野花,借着旁边被勾起的线,刚好把那个洞填上了。   “小冉,我真的觉得你好温柔啊,很少有男孩子像你一样细心的,” 周瑶接过头纱,朝他挤眉弄眼,“绝世好男人才配当你老公吧。”   冉秋意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那么夸张,不至于的……”   “怎么不至于啊,” 姚识秋托着下巴,看他颊边那个浅浅的梨涡,勾了勾唇,“我的小师弟当然值得最好的。”   然后周瑶和贺斯扬就顺势起哄,让冉秋意说自己的理想型,是喜欢荷尔蒙爆棚的八块腹肌,还是穿西装的禁欲系,姚识秋还一个劲儿在旁边添油加醋。   冉秋意耳朵都红了,很没有杀伤力地瞪了某人一眼。   贺斯扬和周瑶带了一台专门录像用的微单,一路收集路人朋友的祝福,民宿老板、客车司机、飞机邻座的小朋友,还有很多像姚识秋和冉秋意这样帮他们拍过照的人,他们计划把这些祝福剪进婚礼开场的 VCR 里。   对着镜头说话的时候,冉秋意的耳朵还红着,翻来覆去说了一堆祝福,最后憋出一句:“祝你们新婚快乐。”   然后他就暗戳戳地扯姚识秋的衣角,示意他快点接上。   而姚识秋确实不负所望,说了一堆没营养的屁话,还说什么,如果结婚后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就回来一起读个博吧,争取读博期间抱两个娃,爱情学术齐开花。   录完以后他俩一致认为,这段视频不配出现在人家的婚礼上。   贺瑶和周斯扬要准备驱车返回了,临走前和姚识秋冉秋意互相加了微信,从车上拿了一个新鲜椰子,送给他俩。   姚识秋敲了敲椰子壳,拿出手机,“这椰子长得真圆,给它拍个照。”   一个椰子,两根吸管,他俩只能分着喝。   椰子放在桌子中间,两人面对面坐着,冉秋意有些口渴,先是探身叼住了一根吸管,尝到清甜的椰汁后,忍不住咬着吸管,多喝了几口。   他没想到姚识秋会忽然凑上来,叼住另一根吸管。   距离一下子拉近,连姚识秋嘴角勾起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冉秋意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躲,慌乱之中,他的额头撞到了姚识秋的额头,还撞出了声响。   姚识秋捂着额头痛呼一声,冉秋意连忙上前查看,“师兄,疼、疼吗?”   姚识秋看着他紧张自己的样子,偷偷笑了,揉了揉额角,说:“宝贝儿,脑门挺硬啊。”   入夜后,海风越来越大,冉秋意穿上了带来的衬衣,只扣了中间一颗扣子,和姚识秋沿着退潮后的海岸线散步。   刚才聊得太多,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倒是默契地安静下来了,也没走多远就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海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冉秋意本以为师兄会继续刚才的话题,或者绕几个弯,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秘密,但姚识秋只是带头聊起了日常,比如打赌宋彦辉和孟瑾要吵几天才会和好。   他时常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姚识秋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开心、难过,还是想要逃避,再根据他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引导。比如现在,他不想聊恋爱观,不想谈及自己过去的经历,只想吹着海风,听着海浪,看着月亮,聊轻松的事,考虑很近的以后,而姚识秋恰好给了他这样的时刻。   聊着聊着,才发现早就过了晚餐时间。   冉秋意的衣服被海风裹着,贴在身上,更显得他整个人只有薄薄一片。   姚识秋帮他理了一下翻折的衣领,“这衣服你穿着大了好多。”   冉秋意缩了缩手,藏进袖口,只露出指尖,“当然了,因为我比你矮嘛。”   “不是,是因为你太瘦了,我的衣服你穿着都晃荡,” 姚识秋站起来,朝他伸出手,“走吧,师兄带你去吃饭,多长点肉。”   冉秋意心想,原来跟着师兄真的什么都不用操心啊,即便是在完全陌生的城市,他也连导航都不需要看,只管跟着师兄走就好了。   他和姚识秋相视一笑,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姚识秋找的餐厅就在附近,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两人便顺着沿海公路慢悠悠地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闲聊。   他们在一起,好像不管说多久的话都不会冷场,就算沉默也不会尴尬。   “秋意,我准备回去就把头发剪了。” 姚识秋说。   冉秋意抬眼看了看他的头发,赞同道:“你头发好像是有点长,都快挡眼睛了。”   姚识秋笑了一下,转过身倒着走,面对着冉秋意,“其实,剪头发是因为我想向喜欢的人表白。”   冉秋意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自作多情地想到自己身上,就先是感到不解了,“可是这跟剪头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觉得现在时机还不对,得想个办法拖住我自己,就像我阿公说的,九成把握再开口,” 姚识秋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头发被风吹起来,莫名添了些痞气,“我准备把头发剪成板寸,贴头皮的那种,虽然我没试过,不过那种发型吧…… 应该挺丑的。”   “剪个丑点的发型,以防我自己太飘了,跟开屏的公孔雀似的,一个忍不住就表白。”   姚识秋似乎心情很好,和冉秋意比划着头发的长度,像个计划表白的高中男生,周身都散发着少年人的飞扬恣意,“等我头发再长到现在这么长,我就跟喜欢的人表白。”   “嗯……” 冉秋意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抿了抿唇,“那你…… 为什么告诉我啊?”   “因为你得负责监督我,管着我啊。”   姚识秋冲他挑了挑眉,终于转回去,老老实实地走路。   冉秋意:“……”   好家伙,他这是找了个长期工作啊。   走到餐厅,冉秋意看到门口有人在排号,但姚识秋说他已经预约过了,两个人只等了十分钟就进去坐了。   冉秋意正用手机看菜单,实验室名为 “本群无老师” 的群忽然炸了。   梁霜:卧槽,姚狗换头像了!   孟瑾:什么!竟然真的换了!师兄不是说毕业之前都不换头像吗!   宋彦辉:宝宝理我一下嘛 (???)   冉秋意看到这几条消息,不禁感到好奇,便也点进姚识秋的名片看他的头像。   原先深入人心的 “早安,我的工友” 果真被换掉了,姚识秋现在的头像是一个圆滚滚的椰子,上面插了两根吸管。 第11章   从三亚回到 D 市,不过是从一个漫长的夏日回到另一个漫长的夏日。   自六月起,D 市气温攀升、酷暑将至,空调冷气不间断供应,日子也仿佛被烈日蒸干了多余的水分,剩下鲜明干练的部分。   节奏加快,冉秋意每天都在充实地向前奔跑着,桌上的日历常常隔很久才翻一次。有一天中午,他趴在桌上补觉,姚识秋往他的糖罐子里添了两颗旺仔牛奶糖,见他的日历还停在六月,便帮他连着翻了十几页。   他醒来后盯着日历上的数字发呆,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七月已经过去了大半。   在这两个月里,冉秋意完成了两篇专利,一篇期刊论文。项目进度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只不过以前他更习惯依赖姚识秋,现在则是在学着独当一面,慢慢揽过姚识秋的工作,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的研究方向上。   每个城市的气候差别大都体现在春秋,夏天却有着强烈的相似性,都有着逃不掉的闷热和浇透整座城市的大雨,傍晚走在路上忽然撞见的粉色晚霞,和许多被称之为浪漫的瞬间。   冉秋意是对气味很敏感的人,尤其讨厌二手烟的味道,对雨后空气中清新的气味情有独钟。在某个雨后的傍晚,他和姚识秋一起去吃晚饭,走在一条两边栽满榕树的上坡路上,他嗅到了一种熟悉的,由他定义的夏天的味道,从那一刻起,他确信自己终于以一种轻快的姿态,完全适应了这座城市。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月里,实验室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于实验室里看惯了姚识秋原来样子的各位来说,确实有着一定冲击力,尤其是冉秋意,甚至因此失眠了一晚上。   从三亚回来的第二天,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姚识秋,在朋友圈上传了一张自拍照。   名为 “本群无老师” 的群又一次炸了的时候,冉秋意正在超市排队结账,网络不大好,照片迟迟加载不出来,他只能看到文字内容和下面的评论。   - 失策了,没想到我剪个板寸都这么帅。   下面的评论:   孟瑾:师兄太强了!!!   宋彦辉 回复 孟瑾:宝宝!你喜欢的话我也去剪!宝宝理我理我理我理我理我!   师妹 A:吴彦祖,不愧是你。   师弟 B:一般人扛不住这发型,师兄 66666。   梁霜:呵,人模狗样。   梁霜 回复 宋彦辉:你还是算了,剪完以后人家小瑾更不想理你了。   冉秋意看完评论后,好奇心已经达到顶峰,可图片还在缓慢地加载,他都有些着急了,想快点看到姚识秋剪完头发的样子。   快排到冉秋意时,加载进度一下从 64% 跳到了 100%。   屏幕上姚识秋的脸熟悉又陌生,新发型确实是如他所说的板寸,但明显不符合他计划中的 “变丑”,让冉秋意经历了一场毫无准备的心跳加速,顿时握着手机愣在了原地。   他原本认为,姚识秋原来的发型很适合他,不长不短,不打理的时候有种随性的帅气,站在天桥上都会有路过的女孩子偷拍,刻意打理的话,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冉秋意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那次在宿舍一楼碰到他参加完竞标回来,穿着正装,头发用发胶固定过。   虽然姚识秋那天的经历很搞笑,但其实…… 帅得可以去做新郎了。   正是因为冉秋意一直坚信,姚识秋原本的发型是最适合他的,他才会相信姚识秋所说的 “延迟告白计划”,所以看到他的这张自拍照时,冉秋意简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姚识秋说他剪头发是为了拖住自己,可是他根本没必要等到头发长长再去表白,这样的他恐怕更让人难以拒绝。   身处嘈杂的环境里,冉秋意和照片里的人对视时,却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姚识秋自拍的角度并不十分讲究,能看出来只是随手一拍,但几乎贴着头皮的短发让他天生的好眉眼一览无余,更凸显出眉骨和鼻梁的线条,唇角藏着不大明显的笑意,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错乱感。   冉秋意盯着照片愣神的时间有点久,被后面的同学提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已经排到他了。他连忙把手机锁屏,揣进口袋,拿出校园卡结账。   结完账,冉秋意提着东西走出超市,忍不住又拿出手机,解锁。   屏幕还停留在姚识秋的照片,他退出,又点看,重复了几次却不敢再仔细看,最后只悄悄点了个赞。   天色将暗未暗,路上随处可见牵手散步的情侣,冉秋意心不在焉地走回宿舍,好巧不巧,迎面撞见了从宿舍大门走出来的姚识秋。   姚识秋和人约了球,穿了一身球衣,手臂夹着篮球。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冉秋意,因此面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四周光线昏暗,鼻梁和眉骨投下的阴影衬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冷感。   即便方才走回来的路上,冉秋意的脑海里一直是那张自拍照,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瞬间的错愕,而错愕以后,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姚识秋从台阶走下来,看到了不远处的冉秋意,下一秒立刻笑了,露出冉秋意熟悉的样子。   他走到冉秋意面前,换了只手夹着篮球,低下头,似乎有些紧张地笑了一下,一下子破坏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师、师兄……” 冉秋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一句师兄都叫得磕磕巴巴。   姚识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怎么办啊,我反悔剪头发了。”   冉秋意抬头看他短短的发茬,突然也很想伸手摸一下,“为什么后悔?”   “我觉得我现在更像开屏的孔雀了,自我感觉过分良好,恨不得立马跟喜欢的人表白。”   冉秋意抿了抿唇,攥紧手里的袋子,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 现在有九成把握了吗?”   “我……”   姚识秋刚要开口,宿舍门口的路灯一齐亮了起来,天边还余留最后一抹晚霞,正是最浓烈的颜色,点点碎光尽数盛在冉秋意的眼里,睫毛一颤,仿佛定义了第三种星星。   姚识秋定定地看着他,喉结攒动了几次才开口回答:“还没有呢。”   姚识秋这般紧张迟疑的样子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呢,冉秋意忽然笑了,“师兄,那你可要忍住啊,我会监督你的。”   “嗯,忍得住。” 姚识秋说。   冉秋意没摸到短发刺刺的手感,反而被姚识秋揉了一把头发,姚识秋揉完以后,脸上的笑意收不住了,他又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脸颊,说:“行了,你回去吧,我去打会儿球。”   “师兄,等一下。” 冉秋意叫住他。   姚识秋回过头,“嗯?”   “给你这个,” 冉秋意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原味酸奶,从冷柜拿出来不久,还是冰的,“刚买的,第二瓶半价呢。”   姚识秋接过酸奶,冲他笑,“嗯,那我走了。”   那天晚上,冉秋意拿着买一送一的另一瓶原味酸奶,在宿舍阳台上站了很久。   他不是傻子,不至于迟钝到看不懂姚识秋对他的心思。   姚识秋真的很聪明,清楚自己现在并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因为…… 如果姚识秋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大概真的会拒绝。   其实姚识秋已经做得不能更好了,在处处照顾他的同时,给他们之间留下一道介于暧昧临界点上的相处空间,有点到即止的试探,但从不带有压迫感,让他随时可以回到师兄师弟关系中的舒适区。   最重要的是,姚识秋好像有一种天生的能力,总是能让他很开心。   是喜欢的,是欣赏的,是想要的,冉秋意也承认,自己一早就被吸引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想和姚识秋变成那样的关系。   其实他以前并不是这么犹豫不决的人,大概是错过一次后,也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明白了不合适的人就不该在一起,连试试的心思最好都不要有。   对于姚识秋,他总觉得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久,所有的心动都太轻率了,所有的靠近都全凭感觉,还不够组成他迈出最后这一步的勇气。   爱人是最危险的关系。   他害怕了,不想再经历一次恋爱到分手了。   恋爱的过程越是完整,爱人的关系越是亲密,结束以后就越是难以释怀,要流多少毫升眼泪,耗费多少公升力气才能说服自己往前走,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清楚。   所以,如果真的要再次开始,他希望是一辈子。   但这样的概率太微弱了,他还没有足够信心,所以他抱着姚识秋愿意再等他一段时间的期望,而幸运的是,姚识秋好像真的懂他在想什么。   剪头发到底是为了拖住他自己,还是在给他口中 “喜欢的人” 足够的时间呢?如果是前者,冉秋意会觉得他可爱,不管是平日里表露出的成熟稳重,还是这种时候才有的少年心性,都足够让他心动,如果是后者…… 那这个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和他有着某种天生的感应呢?   他不知道。   好在夏日漫长,会议室的那扇窗总能框住最漂亮的火烧云,他们还可以一起看很多场日落。无论所谓的九分把握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无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会珍惜和姚识秋相识相知的每一天。   除此之外,实验室发生的第二件事确实称得上大事。   宋彦辉和孟瑾这次好像是真的要分手了。   两个人在一起快两年了,所有人都习惯了看他俩小打小闹,吵架的时候互怼,吵完宋彦辉就像只哈士奇蹲在孟瑾旁边,摇着尾巴求和,也习惯了看他俩走到哪都牵着手,腻死人。   眼看着他们研二马上要结束了,面临找工作,一旦涉及到未来的去向,便是最容易出问题的节骨眼,宋彦辉和孟瑾果然还是没能逃过。   宋彦辉和孟瑾的工位原先是挨着的,这次分手以后,宋彦辉搬着东西去了测试用的隔间,从早到晚都不见他出来,整个屋里最聒噪的人忽然消停,每天过得像个苦行僧,大家都很不习惯。   孟瑾的状态也很不好,冉秋意每次接水路过,都能看到她眼圈红着。   他和孟瑾研究方向差不多,一直以来都在学术上指导着孟瑾,再加上家都在北京,算是老乡,关系自然不错。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姑娘这么难受,便趁着晚饭时间,实验室没人,去找孟瑾聊了聊。   只是聊完之后,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给孟瑾递纸巾擦泪。   晚上十点半,实验室只剩下姚识秋和冉秋意。   姚识秋看自家小师弟从傍晚开始就魂不守舍的,盯着一页论文都半个小时了,还没滑一下鼠标,实在不对劲。   他把椅子往冉秋意那边挪了挪,碰了碰他的手,问他:“宝贝儿,想什么呢?”   “嗯……?” 冉秋意回过神来,松开鼠标,看向姚识秋。   虽然姚识秋剪头发已经两个礼拜了,但他每次毫无防备地和他对视的时候,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迹象。   “走神想谁呢?跟我说说,” 姚识秋打开冉秋意桌上的糖罐子,挑了颗水果糖递给他,“算了…… 如果不是想我,那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会很生气。”   这一次,冉秋意竟然没被他逗笑,只是剥了糖纸,安静地吃糖。   一颗水果糖化完了,冉秋意终于忍不住,把今天和孟瑾聊的内容和姚识秋说了。   大概是因为姚识秋给人的感觉太可靠了,只要他在身边,就会让冉秋意产生想要依赖的冲动,哪怕只是简单地说说话,都能让他飘忽的情绪安定下来。   冉秋意趴在桌子上,拨弄着糖纸,“孟瑾家里反对,说孟瑾以后必须回北京工作,还说宋彦辉家里是农村的,和他们家差距太大,不门当户对…… 就算他们硬要继续在一起,将来也不会同意他们结婚。”   姚识秋双手交扣,若有所思道:“所以孟瑾以看不到未来为由,提了分手?”   冉秋意点头,“嗯,她想,既然注定没结果,不如早点分开,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她还跟我说,要是当初没有谈恋爱就好了,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对宋彦辉伤害太大了,” 冉秋意叹了口气,“看她状态越来越不好,我也觉得挺难受的。”   姚识秋一直安静地听他说话,看他把脸埋进臂弯,便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宋彦辉也找我聊过,他这次答应分手,是因为他猜到孟瑾提分手是因为家里不同意,也知道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但这傻子自尊心强,死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折磨。”   “不管最后分不分手,他们都需要好好谈一谈,不然不知道要各自难受多久。“   “我们再一起劝劝,嗯?”   姚识秋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温柔又坚定,顿时让冉秋意感到安心。   冉秋意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姚识秋伸手,拇指指腹在冉秋意眼下轻轻摩挲了一下,忽然笑了,“宝贝儿,怎么眼圈都红了,这么多愁善感呢,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冉秋意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好像从很早以前开始,姚识秋就能比他还要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他愣了一下,低头似是在思索,半晌抬起头,抓住了姚识秋的手腕,好像非常需要一些笃定的安慰。   “如果,我是说如果。”   “师兄,等到你有九成把握的时候,你和你喜欢的人表白了,你们在一起了,很幸福,但是到最后,家人不同意……”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问题忽然抛到自己手里,问问题的人恳切得快要哭出来了,姚识秋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说呢…… 这个问题在我这里不成立,” 他说着就笑了,像是一种因为信心充沛才会有的轻松,“如果是我决定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会先铺好路,把你说的这些问题解决了,再带他一起走。”   冉秋意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他说的话,等到他发呆结束的时候,姚识秋已经在他手心里放了一今晚的第二颗糖。   窗外是一轮明亮的上弦月,意味着月渐盈,是向着圆满的方向。 第12章   实验室为期十天的暑假定在八月初,几个假期不打算回家的研一师弟商量着一块出去玩,冉秋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叫 “大家一起蹦野迪” 的微信群,顶着椰子头像的姚识秋也在群里。   除了他们俩,还有三个研一的师弟,梁霜和孟瑾,没过一会儿,姚识秋邀请宋彦辉加入了群聊。   就这样,原本打算在宿舍休息一整天的冉秋意,下午就被姚识秋拉去采购了,去超市的路上他才知道,原来蹦野迪是露营的意思。他们计划去 D 市郊区的森林公园玩两天一夜,晚上在露营区租帐篷睡。   冉秋意以前没有露营过,稀里糊涂被拉进了组织,也开始期待起来。   去露营烧烤需要准备不少东西,比如零食、烧烤架、炭火、肉、串肉用的铁签,姚识秋和冉秋意分到的任务则是买酒和饮料。   A 大的学生超市有两层,东西十分丰富,冉秋意虽然常来超市,但这还是第一次推了一辆购物车,不知怎么,好像突然就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   一个人逛超市是解决生活的基本需求,而两个人推着车逛超市,不紧不慢地并排走着,倒更像是是在享受生活。   姚识秋搬了箱罐装的啤酒,放进推车,一边往旁边的冷柜走,一边问冉秋意:“能喝酒吗?”   冉秋意不大确定地说:“应该…… 能喝一点吧。”   “一点是个什么概念?” 姚识秋追问。   “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有喝醉过。“   “不过,以前倒是有一次,我想试试借酒消愁来着……”   说到这里,冉秋意顽皮地停顿了一下,果然,姚识秋立马扭头看着他,眉头轻皱,似乎一下子警觉起来。   “欸,我还没说完呢,” 冉秋意得逞地笑了,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当时喝了半瓶啤酒,还没醉就清醒了,觉得自己好蠢啊…… 然后果断放弃了。”   “怎么?师兄不会是想摸个底,到时候好灌醉我吧?” 他半开玩笑地问。   超市冷柜长期有买一送一的酸奶,冉秋意每次来超市都习惯性地买上两瓶原味的,他看到姚识秋也停在了那个牌子的酸奶前面,拿起酸奶,查看保质日期。   姚识秋转身,把两瓶酸奶放进推车,带着冷柜凉意的手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脸,笑着说:“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我可舍不得灌你。”   “以后也别尝试借酒消愁,愁的时候就来找师兄喝酸奶,买一送一呢。”   他揉了一把冉秋意的头发,继续往前走,“走吧,再去买点可乐,宋彦辉那傻儿子的续命水。”   姚识秋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但还是利落精神的短发,离他以前那样的长度还有一定距离,冉秋意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抿了抿唇,脚步轻快地跟上去,心情莫名愉快。   露营当天,八个人租了两辆车,司机是姚识秋和梁霜,一位自称是驾龄八年的老司机,另一位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宋彦辉和孟瑾分别是被这两位司机拉进露营群的,虽然两个人都来了,但还是在有意地互相躲着。孟瑾先一步上了梁霜的那辆车,宋彦辉便去了姚识秋这里,结果刚要坐进副驾驶就被姚识秋轰走了。   “滚去那辆车,让秋意坐这儿帮我看路。”   两个研一师弟已经坐在了后座,宋彦辉想挤到他俩中间,然而他块头太大,再次被轰了出去,他拍着窗欲哭无泪:“靠,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去那边会尴尬致死的!”   孟瑾坐在另一辆车里,一直隔着车窗看他吃瘪。这个人一如既往地自带喜剧人特效,但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眼看着宋彦辉朝这边走过来,她连忙低下了头。   梁霜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傻子,干嘛让自己那么难受?趁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吧?”   孟瑾点了点头,“好…… 我试试吧。”   学校离森林公园一个小时车程,出了市区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太阳并不算强烈,但姚识秋很骚包地戴上了墨镜,可惜因为镜片颜色太深,看不清红绿灯的颜色,不得不放弃耍酷,把墨镜扔给了冉秋意,害得冉秋意笑了一路,都快岔气了。   但搞笑归搞笑,不得不承认的是,师兄开车的时候…… 真的很帅。   冉秋意自己也有驾照,只不过拿到后几乎没有上过路,而且说来惭愧,他侧方停车的技术一直不怎样,经常要调整好几次才能把车倒进去。这是他第一次坐姚识秋的车,还想着停车的时候可以帮他看着,但姚识秋好像并不需要。   抵达森林公园停车场时,姚识秋把车窗摇下来,手肘搭在上面,单手掌握方向盘,行云流水地倒进了两辆车之间的车位,一次性完美到位。   虽然……   下车以后,和梁霜他们集合。   梁霜一脸困惑地看着姚识秋,“姚狗,我发现你表演欲是真强啊,” 她指了指背后空荡荡的停车场,“这么多空车位,你为什么非得停在这么窄的地方?”   姚识秋的墨镜还夹在冉秋意的衬衫领口,他取下来重新戴上,和梁霜日常互怼:“哎——我乐意迎难而上,你管我。”   冉秋意这回是真的笑岔气了。   露营区是一大片草地,三三两两的梧桐树刚好起到遮阳作用,旁边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再往深处走就是茂密的森林。   架好烧烤架,把食材准备好时,刚好快到晚餐时间,冉秋意和姚识秋负责烤肉,梁霜和负责把肉和蔬菜串起来,剩下的四个人负责搭帐篷。   租的帐篷是两个人一顶,分帐篷的时候冉秋意还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在实验室其他人眼里,自己和姚师兄关系这么亲近,好像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姚识秋住一顶帐篷。   不过…… 倒也是,他们本来就很亲。   冉秋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看了看认真研究炭火的姚识秋,不知怎么,觉得特别开心。   一番研究后,姚识秋终于成功燃起了炭,可以开始烧烤了。他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蹭到了炭黑,笑着和冉秋意说:“宝贝儿,你烤好的第一串肉能不能给我吃啊?”   “师兄你别动,我帮你擦一下。”   冉秋意拿了张湿巾,抬起胳膊,认认真真地帮他擦掉黑色的印子,擦好以后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这才放下手,“嗯,好了。”   姚识秋看着他乐,挑了下眉,说:“谢谢师弟。”   烤肉的时候,冉秋意因为要刷调味料,离烧烤架最近,鼻尖上冒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   姚识秋拿了瓶冰水过来,“秋意,转过来。”   “嗯?” 冉秋意下意识转头看他。   冰凉的矿泉水瓶贴上了他的左边脸颊,冉秋意被冰得打了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姚识秋又绕到了他右边,把瓶子贴上了他右边的脸颊,含着笑问他:“凉不凉?”   “师兄,你好幼稚啊。”   他说着也笑了,一滴水珠顺着酒窝的弧度滑了下来,被姚识秋用指腹抹去了。   虽然姚识秋眼巴巴地站在旁边等着,但第一波烤串新鲜出炉以后,他还是很自觉地先给了女孩子。   他把一串虾递给孟瑾,“师妹来,尝尝。”   孟瑾还没做出反应,宋彦辉先一步伸手拦了一下,彷佛是本能的动作,“她不能吃虾。”   孟瑾愣了愣,低下头错开宋彦辉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宋彦辉递给她一串烤五花肉,她才抬起头,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几个人喝着啤酒,吃着烧烤,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   这里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没有任何事的催促,他们可以在草坪上随意躺下,或者尽情奔跑,追赶一场完整的日落,和会议室里被窗户框住的零碎片段相比,这里的日落是漫长的,连晚霞变幻的节奏似乎都被放缓了。   冉秋意抱着膝盖,一边看日落,一边用狗尾巴草编了一只兔子。   姚识秋躺在他旁边,枕着手臂,一条腿屈着,漫不经心地看天边的云,看到冉秋意编的兔子,他也摘了一根狗尾巴草,随意擦了两下就用嘴叼住了。   大片的云朵被晚霞烧透,狗尾巴草随风一晃一晃,时光温柔绵长。   冉秋意把兔子送给了梁霜,专心看了一会儿日落。等他再一次看向姚识秋时,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好了一只草戒指,正举起那枚戒指,眯起眼,从圆环里面看太阳。   发现冉秋意在看自己,他没有把戒指送给他,只是和他相视一笑。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冉秋意却好像什么都懂了。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对姚识秋的感觉为什么如此不同了。   因为除了对一个人的喜欢和心动之外,在他对姚识秋的感觉之中,占比很大的一部分,是期待和他一起感受更多,一起经历更多,哪怕是多一场的日落晚霞,多一次的相视而笑,他都不想错过。   日落将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并排坐在草坪上,安静地等待太阳跌落地平线。梁霜提出趁光线还没暗下来,大家一起拍一张合照,并且让宋彦辉坐在最前面举着手机。   被欺负了一天的宋彦辉被赶到了自拍脸最大的位置,选好角度后,发现姚识秋坐得太靠后,转头指挥道:“师兄,你的帅脸没在镜头里,快往秋意师兄那边挤挤。”   姚识秋往里挪了挪,顺势揽住了冉秋意,下巴靠在他肩头,冉秋意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没躲,乖乖让他靠着。   “欸,好了好了,我要拍了啊,” 宋彦辉喊道,“一,二,三——”   酒一般的霞光柔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在笑,靠在冉秋意肩上的那人,还在他头顶比了个调皮的剪刀手,照片就这样定格在最美的时分。   拍完以后,姚识秋还靠在冉秋意肩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拖长了声音说:“好累啊,能再靠会儿吗?”   他这样子好像小孩子在耍赖,可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又是明晃晃的暧昧,冉秋意完全招架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小声答应了:“嗯,那你靠吧。”   姚识秋轻笑一声,心安理得地继续靠着他,时不时调整姿势,下巴有意无意地抵着肩头蹭一下,就着亲昵的姿势看完了日落的结尾。   偏头就是冉秋意红透的耳朵尖和白皙的颈侧,他猜冉秋意的心跳一定和自己一样快,不知道有没有在担心自己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他控制不住地想,怀里这个人,他真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想拥有,又觉得拥有或许没那么重要,看到他因为自己笑得那么开心,就希望下次可以让他更开心一点,感觉到他情绪低落,就想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在他下落的时候稳稳接住他。   他没理由地狂妄自信,确信这个人终将属于他。 第13章   天暗下来,露营区气氛渐浓,有人在用带来的蓝牙音响放歌,开起了小型演唱会,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也都围在一起聊天、玩游戏,俨然将露营区变成了年轻人的联谊会。   姚识秋他们一行人八个人,玩游戏有些少了,梁霜便去拉了一对牵手散步的情侣,和他们组队狼人杀。   冉秋意不太会玩这种游戏,因为他说谎的时候很容易脸红,拿到狼人牌就只能靠队友带,自己安安静静地装平民,一玩花样就可能面临暴露的危险。   第一局,冉秋意就抽到了他最不想抽到的狼人牌。   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今晚他玩狼人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他的脸已经先一步红了,不会再有人因为说谎脸红而怀疑他,再加上情绪兴奋,陈述的时候条理清晰,没有露出过破绽。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他的另一位狼队友。   第一晚,上帝宣布天黑请闭眼后,冉秋意悄悄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环视四周,就和坐在他正对面的姚识秋对视上了。   姚识秋托着下巴看他,短发利落干练,笑起来痞气十足,旁边小型演唱会的追光一下下扫在他脸上,半边脸浸在阴影里,更衬出棱角分明的线条。   他低了低头,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目标明确。   冉秋意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随即弯了弯眼睛,也忍不住笑了。   姚识秋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他傍晚编的草戒指,因为环有些小,只能将将卡在指节上面,莫名给他叠加了一层纯真和孩子气,和凌厉的五官之间呈现出一种鲜明的反差。   几罐啤酒让冉秋意有了浅浅的醉意,人是清醒的,但心绪已然荡漾,此时也敢仗着身在游戏中,明目张胆地和姚识秋对视。   他恍然间发觉,无论姚识秋这个人是由多少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糅合而成的,一一拆开来看,好像也都是他喜欢的。   这时,本轮的上帝梁霜终于等不及了,阴阳怪气地催促他们:“请两位狼人不要再暗送秋波了,快点决定要杀哪个人。”   两个人离得远,全靠眼神交流,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宋彦辉。   于是,宋彦辉就这么死了。   第二晚,宋彦辉看到狼人是他俩,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舔了又舔的姚爹怎么能第一个杀我?我人美心善的小冉师兄又怎么能同意!   接着他又看到了女巫是孟瑾,顿时哀怨地低下了头,心说原来这就是爱情吗,分手以后连玩游戏都不救我了。   偏偏这一晚警长被刀死了,姚识秋一通骚操作成功拿到了警徽,宋彦辉却什么也不能说,可快把他憋死了。   这一局,狼人赢了。   姚识秋在关键时刻自爆,保护冉秋意玩到了最后。   上帝公布结果的时候,孟瑾简直要怀疑人生了。大概是冉秋意看起来太无害了,语言逻辑又没有什么破绽,整局游戏下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怀疑到的人。   “操,他俩打配合绝了,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晚就被刀,还没拿到女巫解药的宋彦辉目睹了这一切,“可不能让他们再一起当狼了。”   众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复盘刚刚的游戏,质问姚识秋这个老手是不是偷着跟冉秋意私下商量过对策。   只见姚识秋拿起一罐啤酒,朝对面冉秋意晃了一下啤酒罐,仰头喝了灌了几口后,又笑着看向冉秋意,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天生的默契吧。”   在众人嚷着要暴打姚识秋的起哄声里,冉秋意偷偷抿唇笑了,他也拿起一罐啤酒,在发热的脸上贴了一下,然后拉开拉环,学着姚识秋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啤酒罐。   只是他还没开始喝,脸就又红了一分。   露营区里气氛热烈,这么多人围坐成一个圈,喧闹的人声和音乐声混杂在一起,他却只能看到对面的那一个,就像对面那人,表面上在和其他人插科打诨,其实眼神也从未离开他一样。   冉秋意细细品味 “天生” 这个字眼,分明不含任何科学的依据,却在此刻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信奉的冲动。   天色渐晚,隔壁的小型演唱会结束,大部分人都各自回帐篷休息了。   酒喝得七七八八,姚识秋他们这边的局也准备收摊了。   冉秋意是今天烧烤的主力,衣服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油烟味,便先回帐篷里换衣服,顺便拿上他和姚识秋的洗漱包,姚识秋和剩下的男生收拾今晚制造的垃圾。   换好衣服以后,冉秋意拉开帐篷的拉链,看到姚识秋正背对着帐篷,蹲在草地上。   “师兄,你干嘛呢?”   姚识秋回头,看到他换上了卡通印花的黑 T 恤,短裤在膝盖上面,露出细白的小腿,头顶还有几根呆毛翘着,显得整个人又乖又软。   “等你啊,” 姚识秋站起来,拿过他手里的两个洗漱包,“走吧。”   冉秋意越来越习惯被他照顾了,完全不会觉得不自在,他跟在姚识秋半步之后,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夜空。   月亮当空,夜幕中坠着零星几颗星星,是实验室天台上看不到的景致。   至此为止,城市的霓虹花园,北斗的浪漫深意,还有这真真正正的星星,他都和姚识秋一同看过了。   冉秋意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姚识秋的手,发现那枚草戒指不见了。   “师兄,你编的草戒指呢?”   “那个啊…… 不知道掉在哪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姚识秋偏头看他,坏笑着挑了挑眉,“想要我的戒指?”   “……” 冉秋意被噎住,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可没说。”   露营区有专门给游客提供洗漱的地方,冉秋意和姚识秋并排站在盥洗池前,叼着牙刷,看着镜子里对方满嘴泡沫的样子,很默契地相视一笑。   说来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和姚识秋这样一起洗漱,冉秋意却丝毫不觉得这个场景陌生,反而像是曾经经历过,或是…… 将在未来一起经历很多次。   他愈发明白,积累对姚识秋的感觉并不是单纯依靠心动而已,而是通过无数个这样的瞬间来确认,和姚识秋之间的熟悉和舒适,远比心动更难得,更扎实。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喝了酒,整个人处在微醺的状态,还是开心到有些飘飘然了,冉秋意一向沉静的心绪都变得不再理智,开始肆无忌惮地往大胆的方向想。   他甚至在想,或许是该考虑下,该怎么和家里出柜了。   ?   两人洗漱完毕,回到帐篷里,姚识秋拉好帐篷,在入口的拉链附近喷了些防蚊虫的喷剂,这才躺下来。   这里远离城市,空气清新,夜晚静下来后,能清楚地听到蛐蛐儿和蝉的叫声。   冉秋意蜷在睡袋里,嗅着似有若无的泥土芳香,静静听着虫鸣,感觉像是回到了儿时在乡下奶奶家度过的夏天。   “秋意,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姚识秋忽然开口。   冉秋意闻言翻身面对他,枕着手臂,问:“师兄还会看手相?”   “那当然,你师兄什么不会,” 姚识秋说着便坐起来,打开一旁的夜灯,朝冉秋意伸出手,“手给我。”   帐篷里乍一亮起来,冉秋意还有些不适应,他眯了眯眼,握住姚识秋的手,借力坐起来。   小夜灯放在两只睡袋中间,两人相对而坐,姚识秋轻轻攥着冉秋意的手腕,低头看他左手掌心的纹路,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却被无名指指根的一颗小痣吸引了。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看十个手指里有几个斗、几个簸箕,就能知道这辈子的财运,” 冉秋意想起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说过的事,“师兄帮我看看呗。”   姚识秋捧着他的手,面不改色地说:“那个我不懂,我只会看感情线。”   他的指腹擦过指根那颗痣,沿着掌纹的第一条线慢慢描画着,一边描一边说:“你看啊,你的感情线在最开始的时候比较乱,有很多分岔,说明会走错路。”   冉秋意本来还在饶有兴致地等他的解读,听到他这么说,忽然愣了一下。   姚识秋继续说:“不过没关系,你往后看。后面的线就顺多了,纹路很清晰,也没有什么杂乱的分岔。”   “这就说明……” 他适时地卖关子。   冉秋意果然忍不住问了:“说明什么?”   “说明你会遇到真命天子啊。”   “中国人相信命理,在感情上讲究缘分两个字,但缘分也不都是好的,只有所谓的‘正缘’才能走到最后,” 姚识秋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正缘出现以后,你之前所有走过的错路,摔出来的疤,都不重要了。”   “而且我预感,那个人马上就要找到你了。”   “他会对你很好,好一辈子,会让你觉得:哦,原来幸福这么容易。”   姚识秋握着他的手,目光直白又炽热,明明叙述着第三人称的事,却好像在自白一样。   冉秋意被他看得心跳加速,错开视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说着玩笑话:“你说得好玄乎……”   “师兄,你真的会看手相吗?我怎么觉得你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呢?”   “宝贝儿,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姚识秋放开他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摊开,“你再看我的这条感情线,很长,已经延伸到食指这里了,就说明我这个人很专一,不多情不滥情,认定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改变。”   这话听上去像是自卖自夸,但冉秋意却是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   他垂眸看着姚识秋的那条感情线,睫毛颤了颤,忽然笑了,“真是的,你忽悠得我都快相信了。”   “对了,说起你的事……“冉秋意把话题转了个方向,” 师兄,你说要等到九分把握再表白,现在有几分把握了?”   姚识秋思考了一下,说:“六七分吧。”   “那离胜利不远了啊。” 冉秋意说。   “可别提了,我这头发长得这么慢,我还老管不住自己,” 姚识秋叹了口气,躺倒在枕头上,枕着手臂,语气中含着一丝抱怨,“都怪他太好看了,我经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说:嘿,宝贝儿,谈恋爱吗?”   “噗……” 冉秋意抱着膝盖笑了一会儿,也躺了下来,看着帐篷顶,问他:“你喜欢的人,有多好看?”   姚识秋转过头,枕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看着冉秋意的侧脸,发现他是笑着的,颊边凹进去的那个小梨涡特别明显。   “也就…… 和你差不多好看吧。”   冉秋意抿了抿唇,藏起笑意,没对这句话做出回应,翻了个身背对着姚识秋,闭上眼睛。   半晌,姚识秋听到他说:“师兄,晚安。” 第14章   姚识秋是刚过六点的时候被鸟叫声吵醒的,他皱了皱眉,刚想翻身,下巴就碰到一个毛茸茸的物体。   姚识秋迷糊着睁开眼,往下一瞥,忍不住乐了。   他没想到冉秋意这么乖巧温顺的人,睡相却意外地不好,越睡身体越往下,脑袋早就不在枕头上了,而是拱在他胸前,小脸皱着,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   他猜是因为清晨气温低,冉秋意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凑,估计是乱动的时候,睡袋往下滑了几寸,肩膀都露出来了,也难怪睡不安稳。   姚识秋伸手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趁人之危,碰了一下藏起来的梨涡,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做点什么,冉秋意就醒了。   冉秋意眯缝着眼睛,看到眼前的姚识秋,又安心地闭上了。   他往睡袋里钻了钻,吸了吸鼻子,“师兄早安……”   没听到预想中的回复,冉秋意睁开眼,皱着眉看着姚识秋,“你怎么不说,‘早安,我的工友’啊……”   他的鼻音有些重,语气包括内容,怎么听都像撒娇。姚识秋笑了,声音带着晨起时独有的低沉性感,又有点懒洋洋的松散,“因为今天不是工作日,我们不是工友。”   他说着,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冉秋意的被子,“还早,继续睡吧,乖。”   “嗯……” 说话之间,冉秋意的意识渐渐清明,他翻身平躺,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不想睡了。”   “师兄,你假期后面几天什么安排?” 冉秋意问。   “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姚识秋叹了口气,“明天飞香港,陪一位重要人物过生日。”   “什么重要人物?”   “年轻貌美的姚女士,我妈。”   冉秋意之前也从姚识秋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他母亲的趣事,比如工作之余喜欢极限运动,每周都要去攀岩馆,在职场上雷厉风行,但私底下特别喜欢给自家儿子发消息抱怨工作,吐槽上司。   总之,对于在传统的严母慈父家庭中长大的冉秋意来说,姚女士是一位非常酷的妈妈。   最打动冉秋意的是,姚识秋的父母虽然早已分开生活,但是婚姻不合并不影响他们相互欣赏,无法组建家庭也不意味着完全的割裂。姚识秋没有缺少父母任何一方的爱和陪伴,反而吸取到了他们各自的优点,他自信独立,但不偏执,走自己选的路,长成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两个人躺在一块聊了很久,从最近的昨天今天明天,到小时候上过的补习班,再到未来的规划。话题宽泛,思维跳跃,时间跨度很大,但谁也不会觉得不自然。   “师兄,旁边的帐篷好像有人起床了,我们什么时候起……”   冉秋意打了个哈欠,声音越来越低,好像马上要睡着了一样。   姚识秋笑他,“宝贝儿,这是又困了?”   冉秋意这次纯属是连续讲话太多,讲累了,他又打了个哈欠,“有一点……”   冉秋意自诩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每次和姚识秋在一起,都会想一直和他讲话,在安静的深夜或清晨,和他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聊彼此的小时候,分享此刻的心情。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再次睡着的,好像是说着说着话,意识就渐渐模糊了,甚至不记得最后的话题是什么。   姚识秋看他睡熟了,轻轻挪了挪枕头,朝他靠近了些。   困意袭来,心里柔软又沉静,姚识秋此刻不做他想,只打算和喜欢的人一起睡一场回笼觉。他伸手拨了拨冉秋意额前的碎发,而后手指下滑,刮了一下鼻尖。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没有拥有,但近乎拥有,心思没有挑明,但轮廓已经了然于心,一种心照不宣的快乐不声不响地铺展开来,还有温柔在彼此之间交换。   姚识秋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手很自然地搭在冉秋意的被子上。   返程之前,冉秋意被梁霜先一步 “绑架” 到了她车上,说要和他聊八卦,姚识秋整理完后备箱的东西才发现人不见了,然而这时梁霜已经开着车经过了他。   梁霜摇下半截车窗,朝姚识秋喊:“狗,我带秋意宝贝走了。”   “什么情况,你等等……”   姚识秋还没反应过来,车屁股已经没影了。   最后,梁霜这辆车早了半个小时到,冉秋意回宿舍洗了个澡,出来才看到姚识秋发来的消息。   - 你不坐我的车。   - 我生气了。   “这人怎么还委屈上了……”   冉秋意忍不住笑了,放下毛巾,顶着半湿的头发,回复道:   - 那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姚识秋的 “正在输入中” 持续了好久,久到冉秋意都要以为他是想趁此机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结果姚识秋输入了半天,最后只回了一句:   - 晚上请我吃饭吧。   冉秋意失笑,心说这个人到底是真的很好哄,还是在刻意保持分寸感呢。   其实,就算姚识秋真的学会得寸进尺,对他不再只是点到即止的暧昧,他应该也不会反感的。   想着想着,冉秋意的脸有些发烫。   半晌,他回过神来,忽然感到一阵羞窘,给姚识秋回了一个表示 OK 的表情包,然后用毛巾盖住脸,胡乱地揉了一把湿发,内心已然在抓狂。   “天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   傍晚,冉秋意打扫完宿舍,给姚识秋打了个电话,问他约在哪里吃饭。   姚识秋说话有些喘,听着像刚运动完,“你往球场走吧,咱们去东门外面吃。”   冉秋意走到篮球场时,最边上的那个场地刚好散了,他一眼便看见了姚识秋。   这个时间,球场上打球的大多是本科男生,姚识秋和他们搭着肩膀说笑,击掌道别,丝毫看不出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其他人陆续离开,篮筐底下只剩下姚识秋一个人,他环顾四周,大概是没看到角落里的冉秋意,便吊儿郎当地运着球走了几步,抬起胳膊,轻松而随意地投了个篮。   下课铃声从教学楼远远地传过来,姚识秋颀长挺拔的身影融进落日余晖中,轻易让人联想到 “青春” 二字。   冉秋意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怔怔地看着他,心想,姚识秋真的是一个固执的人。   明明大家都一样,早已步入成年人的规则世界,习惯了生活忙碌拥挤,可姚识秋无论多忙都会抽时间来球场,同龄人里没有兴趣相投的人,就和本科生一块约球。   他这样,就好像在…… 固执地保留一份纯真意气。   像他这样的人,会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画一道清清楚楚的界线,若是喜欢了谁,就会对谁温柔,对谁好,若是不喜欢,也绝不会拖泥带水。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穿过篮筐,完成一个标准的空心球。   姚识秋接住球,再一次环顾四周。   好像冥冥之中有种牵引力,让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定格在一个方向。   他看到了冉秋意,抱着篮球朝他跑来。   冉秋意怔了一下,也下意识抬脚向他走去。   渐渐靠近对方的过程里,冉秋意的大脑是空白的,但是和姚识秋面对面站定时,听到他微喘的呼吸,看到他半长不短的头发,他忽然清醒了,仿佛在昏沉中站稳了脚跟。   姚识秋这个人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他太好,好到让人不敢相信,可偏偏又触手可及。   这一刻,一向遵从现实的冉秋意忽然萌生了一个不那么理智和现实的愿望。   他希望世界可以不要没收姚识秋的这份固执,给他留出一些存放少年意气的空间,不要推着他成为不想成为的人。   希望他是宠儿,不要体会失意的滋味。   想到这里,冉秋意恍然间意识到,原来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仅会偏袒他,还会希望整个世界都偏袒他。   “秋意。”   姚识秋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捏一下冉秋意的脸,又想起自己刚打完球,只好把手放下。   他冲冉秋意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大,甚至带了点不成熟的傻气,“想吃什么,焖锅还是铁板烧?”   两个人吃完饭,一同顶着将暮未暮的天色走在校园里。   “师兄,不是说我请你吃饭吗?” 冉秋意忽然想起来,“可是刚刚是你付的钱。”   “啊,我给忘了,” 姚识秋一拍脑袋,“下次吧,下次你再请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姚识秋让冉秋意请自己吃饭,结果自己不小心付了钱了,也得益于他的粗心,让他和冉秋意约定了一个又一个的 “下次”。   冉秋意能看出来,姚识秋今天心情特别好,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这其实是一次以 “消气” 为目的的约饭。   你看,这个人看起来哪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秋意,下次我带你打球吧,” 姚识秋转身,倒退着走了几步,篮球在他手指上转了几圈,被扔给了冉秋意,“老坐在实验室多没意思。”   冉秋意接住球,抿嘴笑了,“可是我不太喜欢这种…… 抢夺的游戏。”   姚识秋挑了挑眉,倒是不意外,毕竟冉秋意一直就是不争不抢的人,怕是在球场上也凶狠不起来,“那下次带你爬山吧,国庆的时候怎么样?”   冉秋意把球抛回去,“好啊,那就说定了。”   两人住在同一栋宿舍楼,姚识秋在三楼,冉秋意在四楼,每次两个人一道回宿舍,都会在三楼的楼梯口道别。   冉秋意挥了挥手,“师兄拜拜。”   “嗯,过几天见。” 姚识秋说。   冉秋意转过身,继续上楼,走到楼梯转角时,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下。   姚识秋还站在原地,冷不丁和他对视上,彷佛被抓包了一样,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记得想我啊。”   冉秋意有一瞬的出神,他不知道之前的每一次,姚识秋是否也是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上楼。   他隔着一段楼梯和姚识秋对望,心底涌上一阵轻盈的甜蜜感。   他想,希望我们能拥有一个又一个 “下次”。   这天晚上,冉秋意睡得特别沉。   他做了好几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本科的时候,为了抢一门专业课,熬到凌晨三四点,结果还是没抢到;又梦见自己在写硕士毕业论文,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却因为钻牛角尖,在同一个地方一错再错……   最后一个梦是关于姚识秋的。   他梦见姚识秋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站在红毯尽头,像个新郎。   在前面几重混乱的梦境里,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争取,却好像什么都没赶上,反复经历无意义的错误循环,但唯独这个场景,像是在刻意等着他一样,而他原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所以一切都毫不费力。   他一身轻松,脚步不疾不徐,只是推开了一扇门,然后便看到了姚识秋。   周围的场景都很模糊,只有穿着西装的姚识秋是清晰的,那件西装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但穿在他身上就是很特别。   梦醒以后,冉秋意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半晌,翻出手机。   他在周公解梦的页面上搜索关键字:梦见别人结婚但不知道对象是谁、梦见男人穿西装、梦见喜欢的人的婚礼……   乱七八糟的解答有一大堆,他看得头晕眼花也没看出什么头绪来,又倒回枕头上发呆,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是姚识秋发来的消息。   - 晚上陪姚女士参加宴会。   - 帮我挑挑,选领带还是领结。   姚识秋随后发来了对着穿衣镜拍的两张照片,第一张照片里的他打着暗纹领带,单手插兜,看起来格外英俊稳重,另一张里,他则是戴着一只领结,比了个剪刀手,多了些调皮的味道。   但在冉秋意眼里,姚识秋好像在点缀他的梦,或者说,让他的梦有了实感。   - 领结吧。   两个都很好,都很适合姚识秋,他随意选了一个,又开始思考,现实和梦境一部分重合,意味着什么?   想着想着,冉秋意忽然发现,遇见姚识秋之后,自己好像开始迷信了。   从第一次和姚识秋吃饭,那人用纪录片里的话,把美食和人的聚散、缘分扯在一起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先是差点信了他说的手相,又是因为一个梦,神经兮兮地看了半天周公解梦……   可这缘来缘去的,玄之又玄的东西,哪来的说服力呢,冉秋意自嘲道。   但这一瞬间的自嘲并不来自于任何负面情绪,毕竟…… 和姚识秋有关的事情,真的很难让他不开心。   几分钟后,姚识秋回复道:   - 行。   - 我妈也觉得领结更好,她说,我要是顶着这个发型,穿黑西装打领带,站在她旁边,肯定特别像她的保镖。   冉秋意又点开姚识秋打领带的那张照片,越看越觉得确实像那么回事,不禁笑倒在床上。   窗外阳光正好,今天是个十足的好天气。 第15章   平时的生活节奏紧凑而规律,这会儿放假了,冷不丁闲下来,冉秋意反倒有些不适应。   白天在宿舍改改论文,看看电影,时间晃一晃也就过去了,到了晚上,冉秋意实在闲不下去了,干脆去操场夜跑。   相比篮球、足球这样需要抢夺的运动,他更喜欢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重复向前的过程里,他可以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己,也可以什么都想,任由思绪飘忽不定,跑完以后,整个人都能平静下来,似乎更接近真实的自己。   跑完以后,冉秋意心情舒畅,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他刚在看台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姚识秋的电话便适时地打来了。   他陪姚女士逛了一天街,充当免费劳动力,拎包拎得腰酸背痛,感觉灵魂被掏空,这会儿终于得空休息,趴在床上给冉秋意打电话。   其实姚识秋没有刻意搞笑,讲的也都是日常小事,但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冉秋意都会觉得很有趣,脸上的一对小梨涡毫无保留地漾开,之后就没有再收起来。   两人扯了半天有的没的,姚识秋忽然转了个话题,语气也变得有些认真。   “对了,我和我妈说了。”   “说什么?” 冉秋意问。   “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准备在不久后表白。”   “啊……” 冉秋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抱着膝盖,把自己缩起来,耳朵紧紧贴着手机,“那阿姨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支持我呗。”   “她觉得我喜欢的人肯定差不了,” 姚识秋笑了,“而且我还给我妈看了他的照片,我妈也觉得他特别好看。”   “哦,那你和你妈妈的审美还挺一致的。”   冉秋意看似平静地说着,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仿佛是在窃喜一般。   “那你爸呢?他会不会不同意?” 他又问。   “当然不会了,” 姚识秋语气轻松,“虽然他们早就离婚了,但我爸在我妈面前,依旧是没有发言权的,尤其是在关于我的事情上。”   冉秋意感叹道:“你的父母好开明啊。”   他听到姚识秋翻了个身,语气又恢复成不正经的调调,“毕竟我是他们轮流散养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按你们北京话说就是混不吝,他们现在就算想管,那也管不住了。”   姚识秋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而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在他们之间,沉默从不意味着尴尬,而是一种缓慢流动着的默契。   夏日夜晚的操场十分热闹,跑道上挤满了散步和夜跑的人,中间的球场也有好几拨人在踢球。而冉秋意坐在看台安静的一隅,面对着这些热闹,听着一个人的呼吸声。   “秋意宝贝。” 姚识秋忽然开口。   爱开玩笑是姚识秋一贯的风格,有时也是他挺欠揍的一点,但他这一句的语气却丝毫不玩味、不轻浮,听得冉秋意耳朵一阵发烫,只应了一个含糊的字还差点把舌头咬到。   “…… 嗯?”   “没什么,” 姚识秋低低地笑了一声,“就是突然想起,上次梁霜这么叫你来着。”   冉秋意:“……”   他被撩得脸红心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了,不逗你了,” 姚识秋没舍得继续逗他,“回去吧,晚上风大,刚出完汗别吹太久,容易着凉。”   挂断电话后,冉秋意还是没有回宿舍。   他因为剧烈运动而加快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调动着。   刚运动完,每一根神经都松弛下来,夜风吹在脸上,让人格外畅意,和姚识秋的通话一如既往地让人开心,叠加起来,竟让冉秋意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他总觉得自己今晚是开心过了头,有些飘飘然了,连带着胆子都大了起来。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给冉一卓打了个电话。   “冉一卓,你在哪呢?”   “在外面玩呢,” 冉一卓正和几个朋友在网吧打游戏,他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操控游戏人物,一边吊儿郎当地说:“咋了,哥,有何事吩咐?”   “你最近表现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我老实得不得了,什么事儿都没惹。”   冉秋意舔了舔嘴唇,莫名有些紧张,“那你说…… 如果我最近和爸妈出柜,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什么玩意儿概率……” 冉一卓正打游戏打得上头,等他把对方的塔推倒了,才反应过来冉秋意在说什么惊天巨闻,“等等,哥,你刚才说啥了?”   冉秋意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觉得我出柜成功的可能性大吗?”   他话音刚落,冉一卓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喊道:“我靠,哥,你交男朋友了?!”   冉秋意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紧把耳朵离听筒远一点,“你冷静点好不好,我还没谈呢。”   冉一卓 “嗐” 了一声,又坐回椅子上,“没谈干嘛突然急着出柜啊。”   冉秋意说:“就是提前准备一下,因为我感觉…… 应该快要谈了。”   “我靠,你有喜欢得要死要活的人了?”   冉一卓再一次从椅子上跳起来,耳机线差点被他扯断。   网吧里的人纷纷停下手上的操作,侧目看这个一分钟内抽风两次的神经病。   在冉一卓心里,他哥就是最听话最守规则的那一个,对父母向来很顺从,他觉得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得要死要活了,他哥是绝不会轻易迈出这一步的。   冉一卓直接放弃了这局游戏,跑到网吧门口,蹲在马路牙子上,激动得不停抛出问句:“哥,你和他咋认识的?他长啥样啊?帅不帅?有照片吗?年纪比你大还是比你小啊?”   冉秋意捡了两个最好回答的问题:“嗯…… 他是实验室的一个师兄,比我大两岁。”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说起姚识秋这个人,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冉秋意换了只手拿着手机,清了清嗓子,打断电话那头大呼小叫的冉一卓:“那个,照片就先算了,不过…… 他挺帅的。”   冉一卓猝不及防遭到暴击,“我靠,哥,你怎么还没谈就先秀了起来!”   经过一番盘问,冉一卓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帮冉秋意分析出柜成功的可能性,最后两人一致认为,冉秋意国庆假期回家,当面和爸妈谈一谈会比较好。   “哥,你真要出柜啊?” 冉一卓反复确认,“已经想好了?”   “嗯,早晚的事。”   “需不需要我国庆把档期留好,回家给你助阵啊?”   冉秋意想了想,他一个人心里还真有点没底,要是气氛太僵了,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嘴贫的人来调和。   “需要。”   “好啊!想要我的档期,拿嫂子照片来换,” 冉一卓嘿嘿一笑,又反应过来好像不对,“欸,等等,应该不是嫂子吧?应该叫…… 哥夫?”   冉秋意听出来他指的是什么了,他拎着水起身,一边下着台阶,一边笑着骂他:“冉一卓你话好多啊,没大没小的,快闭嘴吧!”   回宿舍的路上,冉秋意忽然想起来,今天是立秋。   他自己的生日在秋分,姚识秋的生日在霜降,都和秋天的节气有关,而立秋意味着秋天的预告,也意味着…… 有很多个特别的日子要到来了。   ?   姚识秋是六天后回来的,比冉秋意想象中要迟一些。   彼时实验室的暑假已经结束了,冉秋意一直替他照顾着窗台上的花草植物,某天心血来潮,在小橘子的枝头上挂了个小纸牌,上面写着 “我今年一定甜”。   姚识秋下飞机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但他以为姚识秋会先回宿舍休息,没想到这个人直接拖着行李来了实验室。   冉秋意抱着电脑去章教授的办公室讨论问题,讨论完出来,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路中,抱着电脑慢吞吞地走着,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秋意。”   冉秋意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姚识秋一身休闲装站在电梯口,身旁放着一只行李箱。   姚识秋朝他张开双臂,笑得阳光,“愣着干嘛,过来抱一下啊。”   冉秋意还在死机中,闻言下意识要听师兄的话,却发现自己好像腾不出手。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脑,磕磕绊绊地说:“可,我的,电脑还……”   “啧,电脑给我。”   姚识秋大步走到他面前,接过他的电脑,合上,左手单手捞着,接着右臂一伸,把冉秋意带进了怀里,几乎把他抱得脚跟离地。   轻轻的笑声夹着温热气息,一并落在耳边,冉秋意感觉整个人都要紧张得发抖了,不自觉环住了姚识秋的肩膀。   半晌,姚识秋松开他,捏了一下他的脸,“想我没?”   冉秋意抬起脸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很多似的,明明也没有过去很久。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说:“想了。”   姚识秋笑了,像是恃宠而骄,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便放肆地离冉秋意更近了些。   他这么大的个子,像没骨头似地弓着腰,脑袋抵在冉秋意肩膀上,跟他抱怨自己的疲惫:“唉,我快累死了,这次的飞机特别小,座位窄得腿都放不下……”   “别跟宋彦辉说我今天回来,不然他又要抓着我帮他改简历,我要回去歇一晚上,明天再过来。”   姚识秋的头发蹭在颈间,又痒又麻,让冉秋意整个人都很僵硬,但他还是抬起手,拍了拍姚识秋的背,强装冷静地说:“嗯,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姚识秋直起身,把电脑放回冉秋意手里,又从兜里掏出一条阿尔卑斯糖,插进冉秋意胸前的口袋里。   “明天见。”   姚识秋走后,冉秋意坐回自己的工位,剥了颗糖含在嘴里,开始整理和章教授讨论的内容。   等他整理完,暂时没有事情急着做,便开始难以克制地想姚识秋。   冉秋意发现,自己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姚识秋。   他现在既希望姚识秋的头发可以长得快一点,又希望这个过程可以慢一些,想让姚识秋再等等自己,如果在这之前,他可以搞定父母那边,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他和姚识秋的步调就完全一致了。   家人的认可对于冉秋意好像是一种必须的保障,上一段失败的恋情里或多或少影响着他,让他畏手畏脚,在确认前路是坦途之前,不敢轻易交出自己的全部。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比那时候,或者是比人生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和勇敢。   新的恋情还没有真正开始,他就已经在很认真地思考和姚识秋的将来了,冉秋意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希望自己对那个人的喜欢和因那个人而生的勇气,都不要逊色于姚识秋才好。 第16章   D 市的夏日尤为漫长,进入九月后,气温仍旧居高不下。   冉秋意原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没想到还是被闷热潮湿的夏季打败了。他连续一周都没什么食欲,再加上最近实在太忙,吃饭也就变成了随意敷衍的事。   以前鲜少会碰的咖啡反倒成了必需品。   姚识秋还调侃他说,第二杯半价的酸奶都不喝了,改喝咖啡了。   这大概是冉秋意读博以来最累的一段时间,也是通过这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这条路比他想象中要难走许多。   但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虽然被用烂了,但着实准确。   有时对着电脑调式了一整天程序,傍晚时和姚识秋一起下楼,去天桥上看一场日落,便觉得还能再继续;有时遇到难解的问题,和姚识秋凑在一起讨论,椅子亲密地挨在一起,很快便思路清晰;有时没由来地和姚识秋对视,会忽然发觉,他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些,然后再各自收回目光,继续做手头的事。   关于和姚识秋之间的联系,他期待着更多,但并不着急拥有更多。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向最喜欢和姚识秋之间的默契,太过舒适的相处常常让他觉得,这样好像已经足够。   “早安,我的工友。”   又是一个平淡开场的早上。姚识秋一进实验室就看见冉秋意桌上放着一袋麦当劳,而这袋麦当劳的主人已经开始工作,显然是忘了吃早餐。   姚识秋走过去,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脸,帮他把早餐从袋子里拿出来。   “怎么感觉你最近都累瘦了。”   冉秋意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打了个哈欠,开玩笑道:“是吗?可我怎么感觉我快要过劳肥了。”   “快得了吧。”   姚识秋很配合地笑了一声,把早餐递给他,扬了扬眉,给了个眼神,意思是 “听话,先吃饭”,在冉秋意乖乖地咬着薯饼时,帮他把咖啡拿出来,然后一股脑加进去两盒奶和一包糖。   某些人明明不喜欢苦的东西,还硬要喝咖啡,说是怕自己因为困影响工作效率。   天知道姚识秋有多心疼。   冉秋意今年博一,正是任务最重的时候,实验室的项目、方案、标书,很多都由他经手,暑假过后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姚识秋已经过了这个阶段,相对来说就还好,目前以攻克学术为主,专注于输出成果。   由姚识秋一手带出来的接收机项目,现如今也要逐渐过渡为冉秋意主做,姚识秋只负责决策。   即便姚识秋舍不得,但也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更何况冉秋意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他比谁都了解冉秋意的能力。   冉秋意只会比他做得更出色。   为了节省时间,冉秋意一般会在离实验室最近的食堂解决午饭,然后回来趴在工位上眯瞪一会儿。   但他今天实在是困得眼皮直打架,饭都没去吃就先趴下了。   姚识秋一上午都在调设备,这会儿终于从测试隔间里出来,本以为只剩他一个人了,结果发现冉秋意还没走。   冉秋意趴在工位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他侧过头趴着,后脑勺对着窗,百叶窗帘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几何面,冉秋意的头发被染成柔和的栗色,看上去毛绒绒的,像来自于某种小动物。   姚识秋放轻动作,走到他身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方才一直泡在机器运作的噪音里,和堆满屏幕的数据打交道,偶然撞见这一幕,只觉得格外沉静美好。   他看出来冉秋意最近胃口很差,就在平时约球的群里撂了一嗓子,一起打球的那帮兄弟都是本科生,没什么事就去学校外面溜达,自然了解附近的各种美食。   姚识秋打听到了几家店,又在外卖 APP 上挑选了半天,给冉秋意点了凉面和百合绿豆汤。   外卖到了,姚识秋把盒子拿出来,摆在自己的桌子上,冉秋意刚好醒了。   “师兄……?” 冉秋意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没去吃饭啊?”   “你说呢?还不是因为某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弟,我得监督他吃饭,” 姚识秋掰开筷子,摩擦几下,确认没有木刺才递给冉秋意,“喏,快起来吃吧。”   “谢谢师兄。”   他把椅子往姚识秋那边挪了挪,自然而然地和他挤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空调被姚识秋关掉了,他从测试屋拿来一个用来给设备降温的小电扇,放在两个人之间。   电扇嗡嗡作响,带起一阵阵温凉的风,吹散空调带来的头疼,甜滋滋的百合绿豆汤格外对冉秋意的喜好,凉面也是刚刚好的调味,让他胃口大开,他偶尔偏过头,看到姚识秋咀嚼食物的样子,有种离奇的安定感。   “师兄,怎么感觉你身上有美食雷达,” 冉秋意吃完最后一口,感叹道:“你好像总是能找到好吃的。”   姚识秋也放下筷子,看着他笑,“那你以后都跟着我吧,不愁饿肚子。”   “好啊,那我就跟着你了。”   收拾好桌子,冉秋意又开始连连打哈欠,姚识秋便从柜子里找了件运动外套,叠起来放在他面前。   “垫着这个睡,能舒服点。”   冉秋意也没跟他客气,往衣服上一趴,嗅到洗衣液清爽的味道。   这么趴着确实舒服了很多,但冉秋意反倒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和姚识秋说说话。   “师兄,我感觉最近好像是我的低谷期,” 冉秋意把脸埋进他的外套里,闷闷地说,“做什么都好不顺利啊。”   他叹了口气,“真的好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姚识秋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笑了。   如果没记错,这好像他第一次听到冉秋意抱怨工作的事,也是第一次听他主动说起自己的疲惫。   冉秋意什么都好,就只有一点不好,太懂事,再累也自己扛着,让别人看到的只有笑着的样子,还有那对不那么诚实的小梨涡,姚识秋有时是真的不想看到。   “宝贝儿,原来你也会抱怨这个呢。”   他揉了一把冉秋意的头发,“没事儿,事情再多也都会一件一件做完的。“   “再说了,我不是在吗?”   冉秋意 “嗯” 了一声,埋在姚识秋的外套里,偷偷地、满足地笑了。他忽然抱怨,忽然把情绪摊开来,其实好像也就是为了要姚识秋的这句话,要这一份安心而已。   ?   九月二十七号,实验室组织了一次聚餐,为了庆祝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冉秋意的生日。他的生日其实刚好在秋分那一天,但那天他和姚识秋还在为项目的事焦头烂额,大家商量之后,便决定把聚餐往后推几天。   第二件事是庆祝宋彦辉他们这一级的所有人都顺利签了工作。   其实还有第三件事也值得庆祝。   在经过长时间的别扭和尴尬之后,宋彦辉和孟瑾决定重新做回好朋友了。   他俩好像一下子想通了,发现他们不做情侣的话,反而非常适合做朋友。   宋彦辉签了南京的一家私企,开的年薪在他们这级里是最高的,孟瑾则如愿签了航天一院,offer 拿到那天,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叫她 “孟总师”。   现实总是有诸多无奈,做不了万全打算,那么各自奔赴大好前程,也算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结果了。   聚餐当天,D 市的气温总算降了一些,冉秋意穿了件印着字母的灰色薄卫衣,尺码有些大,穿起来很乖。   吹蜡烛的时候,包厢里关了灯,冉秋意戴着滑稽的生日帽,双手交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不知道许了什么生日愿望。   烛光衬得他的五官线条更加柔和,许愿的表情虔诚又认真,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孩。   姚识秋坐在他旁边,偏头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手不自觉地往口袋里探。   以他的性格,很少会有紧张的时候,这是他今晚第不知道多少次去碰口袋里的小盒子,手心竟紧张得出汗。   盒子里装着一枚草戒指。   是他亲手编的,小心翼翼地从夏天保存到了秋天,就等着这一天。   从夏天到秋天,他的头发也已经长回了剪板寸之前的长度。   说是要等到九成把握再开口,其实姚识秋从很早以前就有了,他紧张不是因为没有信心,而是因为太想要一个人的时候,越是近在眼前,越是会觉得不敢要。   梁霜说他这人太狗了,不干人事,不说人话,他确实承认,他不着调的时候可太多了。   但是对冉秋意,他连玩笑都只敢开一半。   怕他心里不舒服,怕他不舒服了也憋着,怕他躲自己。   一想到他以前在别人那受过委屈,就心疼得受不了。   姚识秋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想要到…… 不敢要。   他知道冉秋意还是留有顾虑,但现在似乎是最好的时机了,如果能确认在一起,他敢保证给冉秋意最好的现在和最好的未来。   暑气消散,前段时间的忙碌也告一段落,是时候步入崭新的时节了。   姚识秋看上去洒脱自在,我行我素,实际上是个挺相信缘分的人。   第一次在 KTV 见到冉秋意,他就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师弟怎么看都合心意,看他唱着歌,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想逗他笑出来,所以才故意跑调,后来发现他有一对特别好看的梨涡,就更喜欢逗他开心。   后来更贪心,希望那对梨涡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是诚实的。   开心时应该笑得漂亮,不开心也不准逞强。   冉秋意这么好,他总觉得世界还给这个小孩的温柔太少了,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补给他。   一行人聚完餐后,照例去了 KTV。   宋彦辉正在用蹩脚粤语吼着《友情岁月》,冉秋意忽然接到了冉一卓的电话。他想着这人肯定没什么正经事要说,一开始便没接,发了个消息告诉他现在不方便,冉一卓没回消息,又锲而不舍地打了电话过来。   冉秋意觉得不对劲,便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冉秋意出去了很久,姚识秋把自己点的歌后置了好几次,他还是没回来。   姚识秋终于坐不住了,到包厢外面去找他。   门口没人,目光可及的走廊里也不见冉秋意的身影,姚识秋有些着急,往里走了走,拐了个弯,看到冉秋意蹲在一间没人的包厢门口,拿着手机发呆。   姚识秋松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   冉秋意回过神来,茫然地抬起头。   “没什么,就是…… 家里出了点事……”   他说着站起来,对姚识秋笑了一下,“师兄,我想先回去了,你帮我和大家说一声吧。”   他可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和真正开心的时候有多不一样,也不知道姚识秋有多不想看到他这样笑。   姚识秋皱了皱眉,伸手,拇指指腹轻碰了一下冉秋意泛红的眼尾,低声说:“乖乖在这儿等我,我陪你一起回去。”   姚识秋回到包厢,和其他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继续玩,便急匆匆地跑出来找冉秋意。   他跑到走廊里,冉秋意不在刚才的地方。   四周昏暗,只有几盏晃眼的灯光营造气氛,几个包厢传出来的音乐交杂在一起,姚识秋听出其中有一首是他今晚原本打算唱给冉秋意听的,他会好好唱,不跑调。   姚识秋下意识碰了一下口袋里的盒子,又泄气地垂下了手。   这是冉秋意第一次不听他的话。 第17章   姚识秋是跑着回到宿舍的。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冉秋意的宿舍门前,刚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冉秋意的眼眶还有些红,姚识秋还没平复好呼吸,多少都透着狼狈。   姚识秋看不得他一个人躲起来难过,想都没想就用手撑着门框,拦住冉秋意的路,问他:“去哪?”   冉秋意刚洗过脸,脸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呆愣愣地看着姚识秋,说:“本来要去找、找你的。”   这下换姚识秋愣住了。   “我刚才…… 情绪有点不好,脑袋也懵了,没等你就跑回来了,不是故意的,” 冉秋意浅浅地笑了一下,好像有些心虚,怕师兄生气似地解释着,“师兄,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姚识秋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在躲着自己的目光,脸上的笑却一直挂着。   小梨涡浅浅地浮在颊边,可又仅仅是浮着而已,到不了深处,是姚识秋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姚识秋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冷静被一股来路不明的冲动倾翻了,他捉着冉秋意的手腕,把人用力拥进怀里,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不管不顾地把冉秋意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他的声音甚至在抖,嗓子也哑着。   “别笑,我看着心疼。”   被姚识秋的温度和气味包围着,冉秋意迟缓地眨了眨眼,像是需要时间去做出反应。就这么僵硬地被抱了很久,他才终于卸了力,将重心交给姚识秋,抬手攥住了他的衣摆。   冉秋意习惯照顾别人,鲜少把脆弱展露出来,只有全然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对他表现出依赖的姿态。   “师兄,我妈妈今天在课上晕倒了。”   “医生说她现在心脏很不好,可能需要动手术,而且身体各方面都很差,腰椎、颈椎,都需要治疗,” 他靠在姚识秋肩膀上,整张脸藏起来,没有刻意掩饰哭腔,“以后、以后她可能再也回不去讲台了。”   姚识秋静静地听他说着,时不时用手顺着他的头发,或是捏捏他的耳朵,用亲昵的小动作给他安全感。   虽然冉秋意的哽咽一直没有停,但他反而不那么担心了,因为这种时候,假装出来的笑容比真实的眼泪更残忍。   “我妈妈是特别严厉的那种老师,上课的时候很少会笑,我高一的时候也在她班里,当时身边的同学都叫她大魔王。”   “因为他们觉得,蔡老师就像个连轴转的陀螺,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当班主任的时候,她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班里,晚自习也会一直留到最后,给学生答疑。”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得不离开讲台……”   哽咽已经变成了泣音,姚识秋知道安慰的话在此时并不起作用,只能把他抱得更紧,让他可以躲起来安静地哭。   等冉秋意稍稍平复下来,他才开口,转移冉秋意的注意力:“阿姨是教哪门课的老师?”   冉秋意说:“高中数学。”   姚识秋笑了笑,“那好厉害的。”   “我高中的时候经常跟数学老师吵架,因为我老觉得他讲得不对,有一次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去讲台上和他争论,” 姚识秋说,“不过争到最后,发现是我错了。”   他靠在冉秋意耳边闷闷地笑,“只能灰溜溜地从讲台上走下去,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唉,面子都丢光了。”   “噗…… 你怎么跟我弟弟似的,” 冉秋意破涕为笑,“明明自己想错了,还要和我妈争半天,我妈最不爱教他了。”   姚识秋捏捏他的后颈,逗他开心:“老师肯定都喜欢教小冉同学这样的,聪明又听话。”   “快得了吧。” 冉秋意笑着打了他一下。   情绪平复了,冉秋意忽然意识到,好像抱得有点久。   虽然之前也和师兄拥抱过,但都是点到即止的程度,这次…… 倒更像是他在撒娇了。   他从姚识秋怀里钻出来,小动物似地抖了一下,好像因为离开了温暖的壳而感到无所适从。   他抽了抽鼻子,说:“抱歉,我刚才胡乱讲了好多。”   “等明天回了家,见到我弟弟,我一定不会这样了,” 因为平时很少会情绪失控,冉秋意并不适应自己的这种状态,下意识想为自己开脱,“我还是会做个可靠的哥哥,告诉他没事,都会好起来。”   “但是现在……”   姚识秋打断他:“但是现在你在我面前,所以不需要。”   “我是哥哥。师兄也可以等于哥哥,对吗?” 他捧着冉秋意的脸,指腹抹掉他脸颊上半干的泪痕,“所以你在我面前不用成熟,不用可靠,不然我会觉得很挫败。”   “听话,好不好?”   冉秋意愣愣地看着他,甚至没意识到又有眼泪滑了下来。   半晌,他点了点头,“好。”   姚识秋去买了两盒原味酸奶,是他俩之前经常喝的那种,超市日常有促销活动,第二杯半价。   坐在宿舍楼前的秋千上,冉秋意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小幅度地晃着秋千。   晚上十点半,刚好是图书馆关门的时间,许多本科生从图书馆、教学楼走回宿舍,有人提着路上买的夜宵,有男孩子送女朋友回宿舍,也有这个时间出来夜跑的。   冉秋意看着路过的 “年轻人”,不知怎么,忽然有些羡慕。   从硕士读到博士,虽然始终留在校园里,虽然还保留着学生的身份,但从生活的状态、内容到心境,都和大学的时候完全不同了,要面对、要思考的东西也变多了,疲惫的时候,他也会怀念真正的学生时代。   姚识秋碰见了平时一起打球的本科生,从秋千上站起来,和那人勾肩搭背地聊了几句。   每当这种时候,冉秋意都会觉得,姚识秋像个二十岁的大学生。   冉秋意听到他们又在约着假期打球,商量在哪片球场见,商量由谁来带球…… 冉秋意不知不觉开始胡思乱想,酸奶已经喝完了,他还在下意识地咬着吸管。   他在想,如果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姚识秋,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会走入第一印象的误区吗?会相互吸引吗?会比现在更有默契吗?他会不会…… 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姚识秋在一起?   冉秋意还在走神,忽然听到姚识秋问他:“吹蜡烛的时候许愿了吗?”   冉秋意回过神来,发现和姚识秋聊天的男生已经离开了。   他放下酸奶杯,说:“许了,许了三个呢。”   “第一个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第二个是希望自己学业有成,不要辜负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有一个是…… 希望能和喜欢的人顺利地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难过,“早知道,我就只许第一个了,也许会更灵一点。”   姚识秋被他的说法逗笑了,手伸过去,作势要弹冉秋意的脑门,又任由他躲开了。   “真是个傻小孩儿。”   他故意逗冉秋意,“你没听过,愿望说出来才会不灵吗?”   “……”   冉秋意剜了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了。   “哎,我瞎说的,” 见他不理人了,姚识秋又很欠扁地去哄,帮他推秋千,“宝贝儿,我错了啊,别气。”   他就像只爱闹人的大型犬,非要看冉秋意被逗笑了才罢休。   时间不早了,两人各自回宿舍休息。   在楼梯口分别前,姚识秋再一次将冉秋意揽进怀里,哄孩子似地一下下拍着他的背,“阿姨不会有事的,你后面的那两个愿望…… 也都会实现的。”   他松开冉秋意,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回去早点睡,明早我送你去机场。”   冉秋意没有拒绝,他知道拒绝一定会让师兄更担心自己,于是他只说:“嗯,师兄晚安。”   ?   第二天中午,冉秋意下了飞机直奔医院,路上和姚识秋通了电话。   因为登机之前,姚识秋说让他到了以后打个电话报平安,冉秋意照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乖乖听师兄的话。   果然,去医院的途中没有那么煎熬了。   经过几天的治疗,母亲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冉秋意终于松了口气。刚好连着国庆假期一起,他能在家多待几天,陪着母亲,一家人也能商量下接下来动手术的事。   冉秋意原本也打算国庆回家,只是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好时机骤然变成了错误中的错误,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出柜的事了。   母亲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状态还不稳定,需要在医院输液观察,医院一晚上只允许一名家属留下来陪护,冉秋意便和父亲弟弟轮流换着班。   国庆节的前一晚,刚好轮到冉秋意。   冉秋意的母亲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望子成龙,在子女身上投入了大量的期许,也付出了太多去培养,相比慈母,他在冉秋意面前扮演的角色更多是 “蔡老师”。   冉秋意和父亲的关系更像是哥们儿,和母亲却很少有谈心的机会,然而借着这一晚,母亲却一反常态,和他聊了很久。   “醒过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对你们太严厉了,” 她摸了摸冉秋意的脸,“你弟弟从小就浑,脸皮厚,自我感觉良好,我倒是不担心他。”   “这小子摔着打着,总能长大,吃点亏也打击不了他。”   她说着叹了口气,握着冉秋意的手,不住地摩挲,“但是总会担心,我们家老大明明那么优秀了…… 会不会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他鼓励很少,要求太多,所以对自己没信心,遇到不好的事,会不会习惯性地怀疑自己。”   “那妈妈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蔡老师哽咽了,在这一刻,她只是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不会的…… 妈,” 冉秋意忍着眼泪,将母亲的手紧紧贴在脸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长大了吗?”   “那就好,那就好……” 她笑着点头,抚上冉秋意的头发,“秋意,妈妈从前最盼着你成材,现在只盼着你健康快乐就好。”   母子俩聊到了很晚,母亲睡下后,冉秋意依旧毫无睡意,趴在病床边迷瞪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把椅子搬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发呆。   凌晨的北京依旧灯火通明,医院的位置就在东长安街附近,从住院部往外看,就是王府井林立的商厦。   冉秋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在这座城市面前感到渺小和无助。   如果说生老病死是人不能左右的事,那么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让自己快乐一点。   蔡老师在讲台上奋斗了二十多年,何曾松懈过,服软过,如今躺在病床上,也会同他说这样的话了,他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冉秋意心里五味杂陈,像是被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堵住了一般。   要是能和师兄说说话就好了,他想。   虽然姚识秋现在肯定在睡觉,但他还是拿出手机,给姚识秋发消息,好像只是这样就能获得安慰。   - 师兄,我睡不着。   - 突然想起,我们之前还说过要一起去爬山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 师兄,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冉秋意发完这几条后便把手机放下了。   他没想到,两分钟后,手机屏幕就因为新消息提示而亮了起来。   - 我在等着看升旗仪式,真冷啊。   冉秋意心说怎么这个时间还没睡,学校的升旗也没这么早啊。   正想问问,姚识秋发来了一张照片,他好奇地点开看,接着便心下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病房外面。   凌晨的住院部走廊安静无比,头顶的电子钟无声地运作着,就在这一刻,红色的数字跳到了五点整,冉秋意背靠着冰凉凉的墙壁,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   姚识秋发来的照片,他放大看了好几遍,始终不敢相信。   可不管怎么看,这分明就是…… 天安门广场。   和他现在所在的协和医院,只隔着一站地铁,两公里远。 第18章   十月一日,天安门广场升旗仪式的时间是清晨 6:10。   彼时天刚蒙蒙亮,国旗护卫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执着国旗入场。   姚识秋站在最前排,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鸭舌帽,目光专注地跟随着国旗,周围是和他一起在广场上冻了几个小时的人,虽素未谋面,但有幸一同等待这神圣的仪式。   一个小时后,是医院的交班时间,也是住院部的巡房时间。   冉秋意的父亲提着保温桶来到病房,里面装着煲好的滋补汤。   他进来的时候,冉秋意正靠在椅背上浅眠,被脚步声惊醒,抬起头看到父亲。   “嗬,儿子,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昨儿晚上没睡好?” 冉老师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被他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先喝碗汤吧,然后回家好好休息。”   “爸,我不喝了!”   冉秋意蹦起来,急急忙忙穿上外套,“我有点事先走了,下午再来。”   一号线照常拥挤,冉秋意对这趟车的固有印象似乎也只有拥挤。这次他只需要坐一站,因此特意站在门边,他握紧扶手,看着车厢门外闪过的广告牌,第一次觉得这趟车的意义变得不同寻常了。   因为它能载着自己,到期待和惊喜身边去。   国庆期间,天安门广场的人流量是平时的几倍,冉秋意从地铁站出来,看到四周都是人,有些茫然,便给姚识秋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他一边往游客集中的方向走,一边低头给姚识秋发消息。   “秋意。”   “冉秋意——”   叫了两次都没反应,姚识秋走近,站在冉秋意左边,拍他右肩,“秋意宝贝。”   很老套的恶作剧,但冉秋意还是上当了,他朝右转过了头,然后就被幼稚的某人捂住了眼睛。   “师兄……!” 冉秋意眼皮一热,去掰他的手,“别闹。”   姚识秋玩够了,松开手,眼里满含笑意,问他:“宝贝儿,想我了吗?”   冉秋意想说才三天没见而已,但看到姚识秋的瞬间,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的头发长了,乱糟糟地压在鸭舌帽下,痞气不像寸头时那么明显,但依然保留着锋芒毕露的帅气,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英俊,还将随性和桀骜揉了进去,盯着人看的时候,目光里有野性,但也有温驯。   在遇到姚识秋之前,冉秋意不会想象到,原来自己会喜欢上这一款。   但遇到了,却又觉得姚识秋好像处处都符合自己的审美。   不仅如此,姚识秋说话做事的方式、感情推拉里的分寸感,甚至是笑起来的样子,都让他觉得舒适。   “啧……”   冉秋意发愣的时间有点久,姚识秋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他扬了扬眉,朝冉秋意张开双臂,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门口,明目张胆地向冉秋意讨要甜头,“怎么不抱?”   冉秋意还在发愣,闻言,稀里糊涂地抱了上去,听到姚识秋在他耳边的轻笑,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圈套。   附近人实在太多,两人索性在便利店买了两杯酸奶,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一边喝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去哪。   姚识秋只字不提自己突然出现在北京的原因,冉秋意虽能猜个十有八九,但心里仍存着些好奇,总忍不住频频偏头看他。   半晌,他抿了抿唇,问:“你不是说…… 假期要在宿舍睡觉吗,怎么突然想起来北京了。”   “这不是来给祖国过生日吗,” 姚识秋不着调地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都说一辈子必须得来天安门看一次升旗了,感觉和其他时候不一样,特别震撼,差点和站我旁边那哥们儿抱头痛哭。”   “哦——” 冉秋意拖长了声音,抱着调笑的心思,问他:“就没有别的理由了?”   “有啊。” 姚识秋咧嘴笑了。   他双手交扣,低下头,忽地敛住了笑意,也收起了不正经,盯着自己的手,说:“我想着…… 万一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了呢。”   “离你近点,我心里舒坦。”   冉秋意愣了一下,来不及因为姚识秋难得的认真而心动,便想到一种可能性。   “要是我昨晚没给你发消息,你会告诉我你来了吗?”   姚识秋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会。”   冉秋意的声音有些颤抖,“那…… 为什么又让我知道了?”   姚识秋沉吟片刻,说:“因为觉得,你那个时间发消息,估计是心里难受得睡不着,想和我说说话。”   他说着就笑了,语气轻松坦然,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得在啊。”   冉秋意肩膀微微颤抖,手指攥紧,酸奶杯被他捏出一道折痕。   从昨晚和母亲谈心时便无从表达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有了安全出口,他小心翼翼地往姚识秋那边挪了挪,侧过身,把头轻轻靠在了他肩上。   被姚识秋揽住肩膀的时候,冉秋意鼻子一酸,突然就有了冲动,想要抱着这个人大哭一场。   明明他不是这么爱哭的人。   “师兄……”   姚识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只安慰一个字:“乖。”   冉秋意原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想和姚识秋说,但真见到了他,却又觉得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因为姚识秋好像什么都懂,那些他说不出口的,连他自己都难以辨别的情绪,低落、焦虑或是纠结,姚识秋都能接住,而他只要和姚识秋待在一起,就如同稳稳着陆一般,自在又安心。   ?   姚识秋还背着行李,想先把行李放下,两人便坐了几站地铁,到了姚识秋订的酒店附近,拐进胡同,在一家排队挺长的早餐铺填饱肚子。   人多的早餐铺味道一定差不了。   店面小,大部分人只能在门口支起的桌椅上吃,还有人把椅子当桌子,把碗放到上面,坐在小板凳上或者直接蹲在地上吃,遛鸟的大爷操着一口嘴懒的京腔,一买就是一大家子的分量,显然是常客了。   小小的早餐铺子,倒是别有一番烟火味道。   姚识秋头一回吃咸味的豆腐脑,并拒绝了冉秋意邀请他尝试的豆汁。   两人点了糖油饼和焦圈,凑合着蹲在地上吃,吃到一半默契地抬头对视,笑对方嘴角沾上的油。   有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小孩来吃早餐,小孩刚学会走路没多久,走得摇摇晃晃,还偏不让大人抱,路过姚识秋时,忽然摔了个屁股墩,稳稳当当坐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小孩还有点懵,回头看见自己爸妈,才想起来要哭。   姚识秋离得最近,伸手把小孩抱了起来,然后从包里翻了翻,找出两颗旺仔牛奶糖,一个给了小孩,一个给了冉秋意。   糖果对小孩子总是很管用的,小孩立马停住了眼泪,朝妈妈挥了挥手里的糖,笑了,冉秋意也看着姚识秋笑。   小孩眼睛很大,圆圆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酒窝,笑起来尤其可爱。   询问小孩的父母后,姚识秋拿出手机给小孩拍照,一边拍一边和冉秋意说:“秋意宝贝,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冉秋意其实觉得这个小孩和自己小时候有六七分相像,但他故意卖关子,说:“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又说:“有机会给你看照片。”   穿过胡同,去往酒店的路上,看着姚识秋时不时停下来拍照,冉秋意忽然就生出一种感觉:无论和这个人在哪座城市里穿行,在边缘或是在中心,在热闹或平淡的角落,都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明亮的、值得被捕捉的时刻。   好像对外界的感官变得敏锐,审视自己的那部分却模糊了。   因为姚识秋的好,是有实感的、近距离的好,可以轻松拿在手里,你会笃定那就该是你的,所以在这样的舒适和安全里,尽可以毫不吝啬地将精力花在感受外界上。   ——和他一起感受。   姚识秋在酒店大厅办好入住后,冉秋意跟着他进了房间。   刚把东西放下,姚识秋就打了个哈欠,他摘下帽子,随手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冉秋意问他:“师兄,你昨天什么时候到的?”   “凌晨一点多。”   昨晚下了飞机,姚识秋就直奔天安门广场,因为没订当晚的酒店,干脆在街上游荡,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广场上等。   “你们这儿可真冷,幸亏我带了件厚外套,不然直接冻死在天安门。”   “一晚上没合眼,困不困?”   “还好,不是很困。”   姚识秋这么说着,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   冉秋意实在心疼他,“那要不,你先补个觉吧。”   “那你呢?你昨晚也没怎么睡吧。”   “我……” 冉秋意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在这儿休息,我回家睡一觉吧,下午再去医院陪我妈妈。”   “别折腾了,在这凑合睡会儿吧,” 姚识秋把一个枕头放到床中间,“反正这床够大,咱们一人一半,各睡各的,怎么样?”   “好、好吧。”   冉秋意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好像只犹豫了一秒就点头答应了。   其实回家也没有多折腾,多转几趟地铁而已,但他就是…… 有点舍不得走。   姚识秋订的大床房实在超出了冉秋意的认知,两米宽的床,睡三个人都宽裕,两个人躺下来,中间还隔着枕头,当真是谁也碰不着谁。   他先开始背对着姚识秋侧躺着,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转过身,趴在中间竖着的枕头上,小声试探:“师兄,你睡着了吗?”   姚识秋半梦半醒,鼻音很重地应了一声,“嗯?”   冉秋意缩回被子里,小声说:“没事…… 你睡吧。”   冉秋意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自己的枕头,脸贴着中间的枕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动作之后,他终于有了困意,看着姚识秋的侧脸,眼皮越来越沉,陷入黑甜梦境。   酒店的窗帘遮光性很好,给室内营造出一种近似夜晚的效果。   床很大,被子软和又温暖,两个人分享同一床被子,装模做样地保持距离,谁都不平静,但又都能安稳地睡去。   ……   冉秋意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迷糊着,下意识往窗外看,还以为睡到天都黑了。   他想起来看看时间,动了一下,发现不对劲。   睡着睡着,他转成了背对姚识秋侧躺的姿势,后背紧靠着中间的枕头。姚识秋的呼吸听起来很近,只怕也是贴着枕头睡,手臂甚至越过了枕头,搭在他腰上。   虽然是隔着被子,但冉秋意还是浑身僵硬,想把他的手挪开,但刚一碰到,手就被捉住,收进了温热的掌心。   冉秋意以为姚识秋醒了,是在故意作弄自己,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姚识秋的呼吸依旧平稳均匀,没有装睡的迹象,刚才似乎只是他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和姚识秋双手交握。   没过多久,姚识秋也醒过来了。   他太累了,睡得比冉秋意还要沉,睁眼后需要适应黑暗,半天才找到聚焦。   意识渐渐回笼,姚识秋还迟钝着,五指内扣,手臂收紧,彻底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才后知后觉眼下的状况,松开了冉秋意的手,退回界线以内。   触碰的时候紧张无措,可汗湿的掌心一经分开,冉秋意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在被子上蹭了蹭手心,翻过身,面对着姚识秋。   他们拥抱过很多次了,而且理由似乎都很正当,安慰、鼓励,或是好久不见。拥抱的数量多到冉秋意已经能够习惯,偶尔还会主动,但牵手,好像还是第一次,以至于鼓噪的心跳声快要把他淹没。   只隔着一个枕头的另一边,姚识秋彻底醒了。   和冉秋意不同的是,他几乎进入了一种煎熬的状态。   冉秋意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好像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空气里暧昧的浓度过高,被他轻颤的睫毛搅乱。   房间昏暗,呼吸交错,没有人开口说话。   姚识秋不知道,在这安静的间隙里,冉秋意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接吻就好了。   如果不需要等待成功的概率升高,如果能跳过手风琴式的你推我拉,直接接吻就好了。   对冉秋意的喜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姚识秋有耐心,有原则,更对自己有着充足的信心。他并不心急冒进,长久以来,一直很好地控制着自己。   但这次可能是因为刚睡醒,意志力薄弱,他要咬着牙才能把涌上来的冲动压回去。   …… 真想吻他。   真是,太想吻他了。 第19章   在理智和冲动之间不断动摇的姚识秋,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他给了自己空白的两分钟。   昏暗的房间让人无法判断此刻的时间,姚识秋感觉自己正游离在真实之外,而这两分钟是他偷来的。   两分钟里,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冉秋意,找他眼里的茫然无措,数他眨眼的频率,猜他什么时候会躲进被子里。   他像盯住猎物的捕食者,锁定以后一动不动。但他不是怕放跑猎物,而是为了专注地在脑海里预演真正想要做的事,想到心跳失衡,想到浑身燥热,想到下身可耻地起了反应。   但他只容许自己用眼神放肆。   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用眼神和冉秋意接了很长的一个吻,他才缓缓闭上眼,在一种假性的满足感里,用舌尖舔了舔上颚,又痒又麻。   两分钟结束。   姚识秋打了个哈欠,翻身趴在枕头上,耍赖似地拖长了声音,哼哼着说:“不——想——起——床——”   看到姚识秋变回了没正形的样子,冉秋意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被姚识秋盯得有点怕,可能是平时被他惯坏了,头一次在他这里尝到了一点压迫感,就差点落荒而逃。   冉秋意往被子里钻了钻,还在因为方才的危险信号而紧张,“那…… 我们再睡一会儿?”   姚识秋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钟了。他一骨碌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   阴天了,难怪一点光都没透进来。   “咱俩还真能睡,都把饭点给睡过去了,” 姚识秋随手理了理头发,转身看着冉秋意,“出去吃点东西吧,然后你也该去医院陪阿姨了。”   “师兄,那你呢?”   冉秋意坐在床沿上,仰起脸看着他,被窝里太暖和,他的脸睡得红润润的,看起来很乖,很好欺负。   可惜姚识秋明明有无数个可以欺负他的机会,却都被他自己放过了。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四处逛逛,” 姚识秋捏了下他的脸,“但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想我的话,也让我知道一下,” 他坏笑了一下,“我可以发自拍给你看啊。”   冉秋意看着他刚睡醒还有些困倦的样子,声音低哑而温吞,忽然觉得,这个人对自己说玩笑话的时候都有种不一样的温柔。   他了解姚识秋,见过他和周围的人相处,作为师兄,他一直周到负责,会耐心地帮助每个师弟师妹,再加上爱说爱笑,擅长在集体里扮演调节气氛的角色,人缘自然不差。   但是这种不一样的温柔,好像只给过冉秋意一个人。   以至于,每当冉秋意在心里形容他很温柔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点偷偷摸摸的开心。   姚识秋或许只是想逗他,但他却很认真地答应:“好。”   姚识秋又戴上了那顶鸭舌帽,脖子上挂着相机,倒真有点专心当游客的觉悟。两人走出酒店,他便对着门口那只来蹭饭的猫拍了一张,一边调焦距,一边问冉秋意:“打算带我吃点什么?烤鸭?炸酱面?”   冉秋意知道一家烤鸭店,虽不如有名头的饭店做得精致讲究,但味道也不差,可以带姚识秋去尝尝。   “炸酱面的话,” 冉秋意想了一下,“今晚我爸在医院陪床,家里只有我和我弟,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家里,我…… 做给你吃。”   “好啊。”   姚识秋笑了,眉眼藏在帽檐的阴影下,怎么看都温柔。   吃完饭,两人一起坐了两站地铁,而后要换乘不同的路线。分别前,姚识秋揉了揉冉秋意的头发,说:“晚上见。”   穿堂风掠过拥挤的站台,他们揣着下次见面的期待,各自走向人海。   下午,冉秋意一家人都在医院,和主治医生商讨手术时间。医生建议先保守治疗,让冉秋意的母亲趁着这段时间调养身体,十一月再动手术,这样不容易有并发症,也利于术后的恢复。   不出意外的话,冉秋意的母亲下周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冉秋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天放晴了,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透进来。冉秋意走到窗边坐下,从兜里拿出早上姚识秋给的糖,剥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甜味蔓延开的同时,心情也豁然开朗。   冉一卓走过来,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瘫坐在冉秋意旁边,长舒了一口气。   “哥,那你放完假就照常回学校吧,我离得近,能照顾家里,你忙你的就好。”   冉秋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怎么感觉你突然成熟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谁让我长得高呢,” 冉一卓嘿嘿一笑,“出了事情,我肯定要当咱家的顶梁柱啊。”   冉秋意:“……”   他后悔说冉一卓成熟了,这个人恨不得天天拿身高说事,从超过自己那天开始,就没消停过,冉秋意已经懒得理他了。   “对了,晚上有人来家里吃饭,我准备做炸酱面,” 冉秋意含着糖,慢悠悠地说,“你要是想吃别的,就自己去外面吃,要是在家吃,就老实一点。”   冉一卓听着他哥的语气,是直接通知他,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哥这么独裁,当即纳闷地问:“谁要来啊?”   冉秋意轻咳了一声,说:“我师兄。”   他强装镇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不被冉一卓听出端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语气很怪异,好像还莫名掺了点炫耀的成分。   冉一卓听了更纳闷了,“你师兄怎么大老远跑来我们家吃饭啊……”   说着,他忽然联想到了两个月前,冉秋意在电话里向他提起过的事,那种震惊到连游戏都打不下去的感觉,那种猝不及防被秀到的惨状,他现在还记得。   - 那你说,如果我最近和爸妈出柜,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 他是实验室的一个师兄,比我大两岁。   - 照片就算了,不过…… 他挺帅的。   无语!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冉一卓再次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他哥这波操作属实有一套,表面上是师兄,其实是喜欢得要死要活,甚至要为了他出柜的人。   无语!竟然还要亲自下厨做炸酱面!他这个亲弟只是顺带的!   冉一卓再一想,不对啊,之前他哥是打算国庆回家和爸妈出柜的,还让他当助攻来着。   他坐不住了,宛如回到了两个月前在网吧,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等等,你不会是直接把人领家里来了吧?强啊哥,你这也太快了。”   冉一卓来劲了,开始摩拳擦掌,“那我今天可要看看,能让我哥喜欢到疯的,到底是什么人物。”   “不是不是…… 哎,你听我说。”   “我和他还没在一起呢,现在还只是师兄弟关系,” 冉秋意怕他误会,耳朵都急红了,“他就是趁国庆来这边玩,那我肯定不能不招待啊。”   他做了个手刀的姿势,警告冉一卓:“你可别当着他的面乱说啊。”   冉一卓十分配合,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姿势,“放心吧,哥,我可是你最靠谱的助攻。”   想到原本的助攻计划,冉一卓叹了口气,怎么他哥的真爱之路这么艰难呢,“唉,不过我觉得,你跟家里出柜这事,还是先等等吧,现在怎么看也不合适。”   冉秋意垂下眼,盯着手里的糖纸,“嗯,我知道。”   冉一卓本来准备自己先回家,结果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等等啊,哥。”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件事,” 冉一卓这个缺根筋的直男终于智商在线了一回,“你们还没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单方面喜欢他?暗恋?”   冉秋意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和姚识秋的关系下定义,犹豫道:“倒也不能说是单恋吧……”   “我们是互相……“化了一半的糖被他藏在左腮,他用舌尖顶了顶,支支吾吾地解释着,耳朵早已红透了,“嗯…… 也不能这么说。”   冉一卓就是再直男,也能从他哥这又是羞涩又是幸福的反应里看出点名堂来。   他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我靠,所以其实他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只是还没在一起?”   “不对,哥,这不对。”   冉一卓开始怀疑人生,绕着冉秋意走了好几圈,一边打量他的脸,一遍邪乎地念念有词,就差扯他的脸皮,看看是不是面具了,“你是我哥吗?我哥怎么会为爱痴狂?我哥不是这种人啊!我哥这个人很理智的……”   冉秋意受不了了,推着冉一卓的肩膀,把他送到电梯间门口。   “你累了,你该回去休息了,再见!”   冉一卓走了,世界清净了。   冉秋意走到走廊窗边,给姚识秋发消息。   发送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干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师兄,你在哪呢?”   “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呢,” 姚识秋夹着手机,提笔在明信片的末尾写上今天的日期,“走着走着看见一家书店,就进去逛了逛,顺便给你写了张明信片。”   冉秋意问:“写了什么?”   姚识秋故意卖关子:“等你拿到就知道了。”   “哦——这么神秘啊。”   冉秋意侧过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的柜子,玻璃映出他笑着的样子,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或许冉一卓说得没错,喜欢上姚识秋,他确实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喜欢做计划,喜欢用理性的方法让一切变得万无一失,但现在,即便什么都不确定,也明知前方还有被搁置的难题等待去面对,但只要和姚识秋在一起,就连随便说几句话,都会让他感到轻松和甜蜜。   “师兄。”   “嗯?”   “我们去超市吧,你看看晚上除了炸酱面还想吃什么,” 冉秋意看着窗外的云,手指在窗台沿上轻快地敲打着,“我会做的菜不是很多,不过我可以现学。”   姚识秋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啊,那我去哪找你?”   “我把地址发给你,我们在地铁站见。”   “好,一会儿见。”   冉秋意刚挂了电话,冉一卓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来了句:“哟,给未来男朋友打电话呢?”   冉秋意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了。   “冉一卓你怎么还没走!”   “我东西忘拿了,这回是真要走了,” 冉一卓拿起落在椅子上的双肩包,凑到冉秋意眼前,十分欠揍地说,“哥,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语气特别像那种…… 等着老公回家。”   他咳嗽一声,学着冉秋意的语气,并夸张地捏着嗓子:“喂,师兄,你在哪呢?”   冉秋意忍无可忍,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第20章   这一天里,晴转阴又阴转晴,傍晚时分,大风吹散了阴霾,天空蓝得有些不真实。   两人逛完超市,七七八八买了些食材,提着两袋东西走进小区,路过小花园,碰见刚下完一局象棋,四处溜达的闫爷爷。   “呦,这不是秋意吗?” 闫爷爷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冉秋意,“买了什么好吃的啊?”   他看到冉秋意身边的姚识秋,觉得脸生,便问:“哎,这位是?”   “啊,他是……” 冉秋意想了想,觉得师兄师弟的概念对闫爷爷来说可能不好理解,索性说:“他是我哥。”   姚识秋便大大方方地跟闫爷爷打了声招呼。   棋友喊闫爷爷继续来战,两人便和爷爷道了别,继续往家走。   临近傍晚,正是小区里的老人出来活动的时间,冉秋意一路都在和认识的爷爷奶奶打招呼,有个奶奶还给冉秋意塞了个大橙子。   冉秋意把橙子揣进兜里,因为太大了,露出来了一半。他把橙子用力往里按了按,发现姚识秋在盯着自己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搬到这里了,邻居的爷爷奶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姚识秋把那颗橙子从冉秋意兜里拿出来,放进了自己手提的袋子里。   “嗯,你小时候肯定讨人喜欢。”   他都能想象得到,还是个小团子的冉秋意磕磕绊绊地迈着步子,顶着两个甜滋滋的酒窝,挥着小手,和每个邻居打招呼。天,那得多招人疼啊,谁见了不想抱起来亲一口小脸蛋儿。   当然了,现在也招人喜欢。   他看着冉秋意的后脑勺,头顶一撮呆毛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都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冉秋意家住在一栋小高层里,有二十多年了,房子虽略显陈旧,但周围的邻居都是老熟人,互相之间亲密热络,住着很舒服。   等电梯时,冉秋意看着门上映出的两道人影,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 自己真的把姚识秋领回家了一样。   为了防止冉一卓激动起来口无遮拦,冉秋意开始给姚识秋打预防针:“我弟弟他上了大学以后…… 不太聪明的样子,他要是说些奇怪的话,你别理他。”   “是吗?” 姚识秋说,“我倒是挺想认识一下你弟弟的,肯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冉秋意心说,冉一卓这傻子确实有意思,但就怕他太有意思了,那情况可真就有意思了。   到了家门口,冉秋意还没转动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   冉一卓笑得阳光灿烂,“嗨,哥。”   又转头对着姚识秋来了一遍:“嗨,哥。”   冉秋意:“……”   他只好顺势给姚识秋介绍道:“师兄,这是我弟弟,冉一卓。”   姚识秋说了声你好,冉秋意看向冉一卓,咳嗽了一声,用目光示意他好好说话,“那个,这是我师兄。”   “帅哥你好!我是冉一卓,我是他弟,亲的,” 冉一卓站得笔直,朝姚识秋伸出手,“虽然看着不像,但确实是亲的哈。”   姚识秋大大方方和他握手,表现得礼貌得体,颇有种成熟男性的魅力,“你好,经常听秋意说起你。”   和他一比,显得旁边语气和动作都很夸张的冉一卓更蠢了,简直不忍直视。   “我天,我哥经常提起我吗?我以为我哥出了家门就巴不得不认识我呢!”   冉秋意扶额,心说,现在虽然没出家门,但我确实很不想认识你。   已经到饭点了,姚识秋把买的东西拿到厨房,冉秋意进厨房之前,路过冉一卓,低声道:“你表现得正常一点,别太夸张了,你这是哪门子助攻啊……”   收到讯号的冉一卓果然没进厨房一步,倚在门边,看着整理食材的两个人,挠了挠头,说:“那啥…… 我等着吃就行了,我哥说我是饭桶,只会吃不会动手。”   冉秋意把厨房的推拉门拉上,终于,世界又安静了。   “你弟还真是,跟你一点都不像。” 姚识秋闷笑着说。   冉秋意总觉得他已经看出来了些什么,有点脸热,说:“他从小就这样,咋咋呼呼的,还有点人来疯。”   姚识秋取下挂在一旁的围裙,俯身靠近冉秋意,把围裙套在他身上,近到气息都扑在他耳边,“那你怎么这么乖啊?”   冉秋意已经好久没在姚识秋身上体会到这种斯文败类的既视感了,有些不习惯,缩了缩肩膀,拾起围裙的带子,打了个乱七八糟的结,小声说:“我哪知道……”   天色有些暗了,姚识秋按开了灯。   暖色调的灯光懒洋洋地洒在冉秋意肩上,他穿着棕色格纹的围裙,身边是各类厨具,身上仿佛罩着一层名为家的暖意。   姚识秋眯了眯眼,后悔没把相机拿进来。   冉秋意家的厨房面积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动来动去,很容易就变成肩膀蹭着肩膀,手挨着手,形成一种无意识的亲昵。   冉秋意没注意到他直白的目光,利索地准备好了做炸酱面的肉馅和豆瓣酱,准备把蔬菜洗一下,然后开火做饭。   刚要打开冰箱,姚识秋忽然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带着凉意的手指害冉秋意打了个激灵,但他没躲。   “秋意,你听过吗?” 姚识秋收回手,懒散地倚在料理台上,“都说耳垂大的人有福气。”   “肯定听过啊,” 冉秋意见怪不怪道,“从小听到大的,好多长辈都这么说。”   方才拨弄冉秋意耳垂的时候,姚识秋注意到,冉秋意有耳洞,不过估计是太久没戴过耳钉,都快长上了。   “耳洞都快长上了,是打算放弃它了?” 他有些遗憾地说,“我还从来没见你戴耳钉。”   冉秋意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红柿,准备做姚识秋点的西红柿炒蛋,“嗯…… 男生戴耳钉挺奇怪的吧,而且平时在实验室,也不想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冉秋意转个身取菜板的功夫,就看见姚识秋把他刚洗好的西红柿拿起来咬了一口。   “你戴不奇怪,好看。”   冉秋意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他看姚识秋吃西红柿的样子像是来厨房捣乱的小孩,只得重新拿了一个。   姚识秋专心吃西红柿,不接话了,冉秋意又忍不住偷偷看他,往他身边挪了挪,说:“其实…… 耳洞长上了,我以后也可以重新打。”   姚识秋听完笑了一下,捏了捏他的耳朵,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冉秋意自认为厨艺还不错,有些期待姚识秋尝到炸酱面时的反应,但他没想到,真到了饭端上桌的时候,他却在对着两个大个子满脸黑线。   一个是自家亲弟弟,一个是自家亲师兄,凶也凶不起来,只得无奈地给他俩摆好餐具。   他搞不懂,他只是回厨房收拾了一下料理台,端了个菜,刚才还保持稳重形象的姚识秋怎么就和冉一卓接上了头,两人还开了一局游戏,正玩得兴起。   “你们俩…… 还吃不吃饭了……”   冉秋意十分无奈,心说这俩人真的是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跟小孩似的,吃饭还要人催。   “冉一卓。”   冉一卓毫无灵魂地应道:“哎,哥,马上了马上了,这局马上赢了。”   看他没希望,冉秋意又转向姚识秋,一字一顿:“师,兄。”   “嗯…… 嗯?”   姚识秋一边随口答应,一边流畅地操控着游戏人物,把对面杀成残血后,分神抬头看了冉秋意一眼。   下一秒,他立马放下手机,像个守规矩的小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好。   “不玩了不玩了,先吃饭,刚才看你做饭我都馋死了。”   冉秋意满意了,“师兄多吃点。”   另一边,看着因为队友跑路而被迫结束的游戏,冉一卓则是彻底懵了:这咋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呢?   过了一会儿,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靠,我好像又被秀了一脸。   难道这就叫妻管严吗?!   可你们不是还没在一起吗?!   ?   吃完饭,冉一卓十分自觉地出了门,说是约了朋友,走之前拼命给冉秋意使眼色,还给他发了无数条类似于 “冲啊哥”、“上啊哥”、“强啊哥” 的没营养消息。   姚识秋坐在沙发上,看冉秋意忙来忙去,又是倒水又是洗水果的,显然是在招待客人。   可他不想当普通客人。   “秋意宝贝,” 姚识秋说,“你都不邀请我去你房间看看吗?”   “啊?” 冉秋意放下水果盘,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姚识秋换了种语气,带着点恳切,甚至还有小心翼翼,问:“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看看?”   冉秋意可太知道他了,这委屈劲儿的,好像房间里有什么秘密不给他看一样。   “可以是可以,不过……” 冉秋意走到卧室门口,背靠着门,朝姚识秋伸出手,“我的明信片呢?给了明信片才能进房间。”   “什么明信片?” 姚识秋开始装傻。   “你下午不是说给我写了明信片吗,在哪呢?”   “可是我又没说今天给你。”   “……”   原来,还能这样。   冉秋意被噎住,只好带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冉秋意的卧室布置得简洁温馨,东西不少,光是书架就占了一整面墙,但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书架上有个哆啦 A 梦的摆件,头顶上有断裂的痕迹,像是缺了个竹蜻蜓,姚识秋拿起来看了看,问他这个怎么坏了。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个,” 冉秋意说,“竹蜻蜓被冉一卓摔掉了,我就觉得哆啦 A 梦飞不起来了,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晚上。”   姚识秋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问:“你那时候多大?”   “三年级。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真的太伤心了,” 冉秋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候好傻啊。”   “那你怎么没跟爸妈告状,让他们收拾你弟弟,或者再买一个新的?”   冉秋意踮起脚,把高处的一本书放好,随口答道:“他那时候还小嘛,才一两岁,不懂事很正常。”   “买新的也没必要啊,只是坏了一点点。”   姚识秋听着听着,忽然就有点心疼了,忍不住摸了摸冉秋意的头发。   他站在书架前,上下看了一遍,转头问冉秋意,“怎么没有你高中时候的笔记本之类的?我还想看看呢。”   “早就被借出去啦,” 冉秋意说,“一开始是被亲戚家的小孩借走了,后来他高考完,又借给了另一个亲戚,传来传去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家了。”   冉秋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师兄,你可以看这个。”   相册里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   姚识秋坐在床边,一页一页翻过相册,仿佛有漫长的时光顺着旧照片的毛边与折痕,缓缓流淌过他的指尖。   他想,原来我喜欢的人,是这样长大的。   他有一个平凡的、温馨的家,小时候每个周岁都会去照相馆,穿着可爱的衣服拍照;从他七岁开始,艺术照上多了一个弟弟,他抱着弟弟,表情懵懂;他一直很优秀,从未让父母失望,相比同龄人,他有着超前的懂事,哪怕委屈自己,也先想到照顾别人。   相册停在高中时代,穿着校服的他笑得有些腼腆,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少年。   合上相册时,姚识秋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陪着冉秋意长大,让他拥有一个哥哥,让他做那个可以任性耍赖,处处被宠着让着,不用那么优秀的小孩。   他甚至还翻看了冉秋意初中毕业时的同学录,年岁久了,纸张都泛黄了。   “我也想填一张。” 他抬头看着冉秋意。   冉秋意足够纵容,直接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给他,“你想填就填吧。”   姚识秋接过笔,竟真的一本正经地填写起来,从姓名开始,每一项都填了。   姓名:姚识秋   性别:男   生日:10.23   星座:天秤   血型:O   电话:137****8752   住址:A 大博士公寓 一栋 326   兴趣爱好:篮球 游戏 睡觉 秋意请我吃饭   对我的第一印象:新来的小师弟怪好看的   喜欢的歌手:很多   喜欢的科目:语文   喜欢的食物:秋意做的炸酱面   喜欢的动物:狗   喜欢的他 / 她:-   …………   “欸,这个怎么不填啊?” 冉秋意指着他空下来的那个问题。   “这同学录想窥探初中生的青春期秘密呢,我可不上当。” 过不了几年就要奔向三十的姚识秋大言不惭道,然后翻过同学录,开始写留言。   冉秋意看他写下了 “亲爱的秋意同学”,刚想要凑近一点,就被拦住了。   姚识秋:“你别看着我写啊,怪不好意思的。”   冉秋意心说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啊,但还是乖乖地转过脸,趴在桌子上,看姚识秋的笔尖在纸面上滑动。   他耳朵贴着桌子,姚识秋写字时沙沙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他们这类专业算是半个码农,平时很少有手写的需要,这会儿忽然静下来,冉秋意竟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想要多听一会儿。   “我老是感觉,你对我以前的事,既感兴趣,又不感兴趣,” 冉秋意盯着笔尖的轨迹,猜不出姚识秋在写什么字,“就…… 挺奇怪的。”   大概和姚识秋在一起的感觉太舒服,甚至让他有些飘飘然了,没头没尾的话,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姚识秋没有抬头看他,但唇角是扬着的,“什么叫既感兴趣,又不感兴趣?”   冉秋意换了个姿势趴着,把脸藏起来,“比如,你问我谈过几个男朋友,但又不问我…… 谈过什么样的男朋友。”   “这个啊,” 姚识秋的笔尖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盲目自信吧。”   “什么啊……” 冉秋意失笑。   “就是觉得,不管你的前任是什么样的人,总归是比不上我。”   姚识秋一边说,一边仍在流畅地写着,仿佛真的是因为盲目自信,所以说这些的时候才会毫不动摇。   冉秋意看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莫名觉得他特别帅气,特别迷人。他抿了抿唇,偷偷笑了一下,“嗯,那倒是。”   因为过去终会蒙尘,会被擦亮的永远是明天。   姚识秋,当然是最好的。   晚上,冉秋意把姚识秋送到地铁站,再回到家,才读了那张同学录上的留言。   “亲爱的秋意同学:   你好。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做你的师兄,和你共事的感觉非常好,解决问题时,我们经常想到一块去,我姑且自作多情地称之为默契。   我总开玩笑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小师弟,得跟着我,我才放心,但其实你比我更优秀,早就能独当一面,我只是有点舍不得,怕你走弯路,不想你受委屈。   总有人说,一直念书是因为不想离开象牙塔。但其实这条路有多难走,只有在路上的人才知道,不过呢,越是难走,就越要相信,我们时刻胜利在望。   望日后一切顺心,事事如愿。   最后,师兄还想说点酸话。   秋意宝贝,希望你每一次笑,都是因为真的开心,记住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在你身边。”   冉秋意把这页同学录放在了整本的最上面,然后放回书架的原位。   姚识秋的留言里,除了最后一句,真的可以当做他们作为师兄弟的临别赠言。   但是最后一句,又不止步于师兄弟。   姚识秋用实际行动让他相信:无论你在哪,我都在你身边。   或许生活总是会这样,晴转阴,又阴转晴,但只要确信有这么一个人就在不远处,就算灰心,就算害怕,也只会想着向前看,想和他拥有下文,想和他共享很长很长的时间。   冉秋意心想,自己或许真的是个有福气的人吧。 第21章   姚识秋在北京停留了四天。   白天,他背着相机走走停停,在胡同里悠闲地散步,兴致来了,也会去挤一挤游客多的景点;冉秋意则在医院照顾母亲,时不时收到姚识秋发过来的照片,也会给他推荐下一个去处。   傍晚时,他们会在某个地铁站碰面,一起去吃晚餐。   虽然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但冉秋意却发现,和姚识秋走在一起时,他好像还是会下意识地跟着姚识秋,做选择的时候也一样,总是姚识秋优先为他考虑,他反而一点没有身为东道主的自觉。   发现自己无意中学会了依赖别人,做被照顾、被迁就的那一个,冉秋意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十一假期结束,冉秋意的母亲出院了,状态恢复得比医生预想中还要好,冉秋意便放心地回到了学校。   生活总要回归正轨,再次开启忙碌。   最近有个预研的项目要写方案,章教授让冉秋意全权负责,给他分了几个研一研二的师弟师妹帮忙。   因为材料准备得急,内容又多又杂,以至于交方案的前一天,冉秋意不得不做好带着师弟师妹通宵赶工的打算。   姚识秋这段时间在忙另外的项目,一直在外协单位参与联调,冉秋意有两天没见过他了。   为了方便分配任务,冉秋意把师弟师妹们叫到了会议室,让大家集中起来干活,这样效率会提高不少。   十二点半,冉秋意有些困了。   一个人打了哈欠,整个会议室都开始哈欠连连。虽然自己也是被安排的,但是让师弟师妹跟着自己熬夜加班,冉秋意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便想着给他们买咖啡。   他低头看外卖,听到会议室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抬头,直到肩头覆上一双手。   “不用看了,我买回来了。”   是姚识秋。   冉秋意惊讶地回过头,“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打工啊,” 姚识秋把买来的咖啡放在桌上,“秋意老板,你可以随便使唤我。”   “你这是什么情况?” 他拨了一下冉秋意头上的夹子。   冉秋意头发长了,因为最近太忙一直没时间去剪,刘海都有些挡眼了,他觉得不舒服,影响工作效率,干脆找了个夹文件用的燕尾夹,把刘海夹到一侧去了。   虽然有点滑稽,但他觉得自在多了。   师弟师妹们看到他的新发型时,哄笑了一阵。冉秋意不仅不在意,甚至觉得挺好的,刚好能调和加班的气氛,不能让师弟师妹们苦兮兮地跟着自己干活嘛。   冉秋意都忘了自己头发上还夹着东西,耳朵腾地一下红了,“头发有点挡眼…… 就随手夹了一下。”   等到师弟师妹都去分咖啡奶茶,旁边没人了,姚识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怪可爱的。”   姚识秋搬了个椅子,挨着冉秋意坐,帮他画方案里需要的框图和流程图。   冉秋意看他一脸疲态,估计是刚在外协忙完项目就赶回来帮自己了,还做的是繁琐又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他有些心疼,扯了一下姚识秋的袖口,小声说:“师兄,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让你干这些活也太大材小用了。”   “这有什么的,” 姚识秋笑了下,往冉秋意身边靠了靠,两个人躲在屏幕后面,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今晚你就当做…… 我是你师弟。”   他挑了挑眉,“秋意师兄,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 冉秋意可不敢答应,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假装喝咖啡,顺势用杯子挡住自己变红的脸。   熬过一段时间的困倦,到了凌晨三点,大家反倒越来越精神了,方案也进行到了收尾工作。   凌晨五点半,整合出了最终版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合上电脑,站起身伸懒腰,走出会议室活动四肢。   冉秋意把方案刻成光盘后,终于有了一切结束的实感。   他对姚识秋说:“师兄,要不我去买早餐吧,让大家吃完饭再回去休息……”   他说着便站起身,因为低血糖,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伸手去扶桌子,结果摸了个空,还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了,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姚识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捏了捏他的后颈,在他耳边后怕地说:“宝贝儿,你想吓死我吗?”   冉秋意还在犯晕,嘴唇都白了,乖乖趴在姚识秋肩上缓了一会儿,松开他后背的衣服,声音闷闷的:“我没事了……”   姚识秋把他按回座位上,一脸严肃地说:“坐这儿等我,我去倒点热水。”   他倒了杯热水,还把冉秋意桌上的糖罐子拿过来了,问冉秋意要吃哪种糖。   冉秋意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啜着热水,指了一下罐子最底下的旺仔牛奶糖,说:“要奶糖。”   姚识秋捏了一下他的脸,说他:“还挺难伺候。” 说完把罐子里的糖全倒在桌子上,找到旺仔牛奶糖,递给冉秋意。   楼下包子铺已经开始蒸包子了,姚识秋买了一大兜包子回来。几个师弟师妹都是第一次在教研室熬通宵,围着会议室的桌子,用手拿着包子吃,虽然个个都顶着同款黑眼圈,但因为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包子似乎都比平时吃着香了。   姚识秋和冉秋意没去吃,并肩站在走廊窗边,一人含着一颗糖,看着蒙蒙亮的天。   “总觉得怪对不起大家的……” 冉秋意说。   “不怪你,你也是临时接到任务,没办法,” 姚识秋揽过他的肩膀,安慰他,“再说了,秋意领导这么好,大家都愿意跟着你干活。”   “你看,一晚上没有一个人有怨言,都是你带得好。”   冉秋意和他相视一笑,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   冉秋意的刘海用夹子夹了一晚上,夹子取下来之后就变成翘着的了,姚识秋伸手按下去,松开手又翘起来了,索性又把夹子夹回去了,反正怪可爱的。   “秋意,该剪头发了。”   “其实我觉得你留长发也会很好看,” 他摆弄着冉秋意的头发,“你看,可以这样…… 在后面扎个小揪。”   “快得了吧,你就爱逗我,” 冉秋意笑着打他的手,“你怎么不扎一个,你的头发也长了。”   姚识秋打了个哈欠,“那正好,补完觉一起去剪头发吧。”   “好啊,那你睡醒了记得叫我。”   其实姚识秋的头发早就长到了原先的长度,甚至比之前更长一些,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个约定。   冉秋意不知道姚识秋是怎么想的,但对于他自己来说,现在和姚识秋的相处似乎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他一方面并不心急和姚识秋更进一步,另一方面,他心里还是希望能先取得家人的支持和认可,再考虑谈恋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中,太阳完全出来了,天光大亮。   冉秋意的第一反应,是偏头去看姚识秋的侧脸。   姚识秋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层胡茬,但因为长相偏英气挂,胡茬在他脸上并不显得违和,反而像是助长了他身上的男人味。   冉秋意发觉,原来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会越看越喜欢的,慢慢看到他不一样的帅气,对方还什么都没做,自己就先被外表上的吸引力弄得晕头转向了。   如果…… 一切都能像喜欢一样简单就好了。   ?   姚识秋最近在悉心照料他的小橘子树,他的小橘子树结果晚,眼看着十月份都快过完了,枝头的小橘子才将将要成熟,而且只有五个。   宋彦辉已经开始觊觎这几个小橘子了,并和孟瑾打赌,姚师兄今年的橘子依旧会酸死人。   他们打赌的时候,姚识秋正在挨个确认橘子的状态,闻言,指了指冉秋意之前挂在枝头上的 “今年我一定甜” 标牌,说:“看见没,我们秋意给的祝福,说明这橘子今年有福气加成,必然会甜。”   冉秋意快要笑死,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福气的代言人。   日子晃一晃,很快就晃到了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   讨论怎么庆祝姚识秋的生日时,实验室的所有人都在策划着怎么狠狠宰姚识秋一顿饭,只有冉秋意在发愁送什么礼物。   上个月冉秋意过生日,姚识秋送了个和自己同款的机械键盘,并极力推荐他用这个键盘敲代码,说是爽感不亚于用它打游戏。   冉秋意试了,确实很爽,就是声音有点扰民。   关于送礼物,冉秋意实在没有想法,实用的东西,姚识秋好像都不缺,摆着好看的东西,姚识秋好像也不感兴趣,总不能送衣服或者鞋吧……   他只好去问姚识秋:“师兄,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下班时间,姚识秋正在偷闲打游戏,他敲着和冉秋意同款的机械键盘,悠闲地杀了对面一个人,说:“我啊……”   “我想谈恋爱了。”   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离开过屏幕,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没有直白的对视,也不是暧昧的暗示,冉秋意却觉得脸颊发烫,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国庆从家里回来后,除了为实验室的事焦头烂额之外,冉秋意心里也挺乱的。   母亲虽然出院了,但情绪上却比身体上更难恢复,不能回到讲台上,对于一位热爱工作的老教师来说实在太心酸。   人一闲下来,心思就容易变多,蔡老师整日郁郁寡欢,对身体恢复自然没有好处,暂定于十一月初的手术可能也要推迟。   有一次和母亲打电话,母亲对冉秋意说,现在每天在家闲着太无聊,就等着他快点毕业成家,生个小娃娃让她带,这样她又可以当老师了。她还开玩笑说,其实也不用等到毕业,毕竟现在博士期间生孩子的也不少嘛。   虽然知道母亲是难得心情不错,开开玩笑,不是真的着急让自己娶妻生子,但冉秋意还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以后出柜的场景。   姚识秋说想谈恋爱,冉秋意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给他一个答案。   他想起自己的上一段恋爱,爱上一颗苹果,哪怕苹果长在很高的树上,哪怕只能仰望,他也要踮着脚去够,够不到,就爬上梯子去够。   在这件事上,他丝毫没有优柔寡断。   他摘下了苹果,尝到了甘甜,最后却还是两手空空,仿佛什么都没拥有过。   在医院照顾母亲的时候,有天凌晨,母亲发低烧,他叫来值班医生,医生说有可能是突发感染,需要进一步检查。   母亲被推进检查室后,他一个人坐在走廊里,盯着冷冰冰的电子钟,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前任,那个永远温和体面的男人就是在母亲生病期间放弃了他们的爱情。   冉秋意固然伤心失望,但他知道,那个人也不好受,所以他没办法恨他怪他,更何况他非常清楚那个人的好,他甚至可以把他们之间的无疾而终归结于缘分不够,谁也没有错,再去很远的地方自己慢慢疗伤。   只是他从决心放下到真的放下,并且已经爱上了一个更加值得的人以后,还是逃不掉要面对上段感情留下的后遗症。   他不像以前那么勇敢了,他的顾虑太多了,太容易不安和害怕了。   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家人反对,一方要在亲人和恋人之间慢性拉锯,最后无论如何都会变成两败俱伤的场面。   他不敢在前路未知的时候开始,没有达到万无一失的幸福,他不敢拿,也不敢给。 第22章   姚识秋生日的前一晚,冉秋意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跳迟迟慢不下来,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他打开台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他从家带来的空白同学录。   他先是挨个填好了正面的问题,再翻过面,学着姚识秋上次给他写留言的语气,也给姚识秋写了一段,开头是特意模仿他的:   “亲爱的姚识秋同学:   你好。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做你的师弟。”   关于姚识秋的生日礼物,冉秋意最后选了一顶帽子,因为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海南出差的时候,姚识秋把自己的帽子送给他了。   这么一来的话,就变成互相送帽子了,好像挺有纪念意义的。   礼物是当天早上送给姚识秋的,姚识秋直接就戴上了,然后趴在工位上朝冉秋意耍无赖:“宝贝儿我困,昨晚失眠了。”   冉秋意心说,那可巧了,我也失眠了。   不过还是寿星最大,冉秋意把自己的靠枕给他,站在他身后帮他捏了一会儿肩膀,“那你睡会儿吧。”   姚识秋把脸埋进冉秋意的抱枕里,困倦地说:“嗯…… 记得帮我给甜甜浇水。”   甜甜是姚识秋给他的小橘子树取的名字,表达了对它的美好祝愿。   冉秋意简直哭笑不得,“知道啦知道啦,你就天天惦记着你的甜甜吧。”   这天下午,阴沉了一个星期的天终于放晴了,阳光尤其的好。   冉秋意昨晚没睡好,趴在窗边的空位置上补了一觉,醒来时身上搭着姚识秋的外套。被阳光和他的味道包裹着,冉秋意只觉得浑身暖乎乎的,都有些不愿醒了。   他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刚想继续工作,姚识秋就急匆匆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走,跟我上楼测一遍指标,甲方急着要。”   冉秋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上了楼顶。   搭好设备以后,需要有一个人去半层楼下的设备间里加干扰,调参数,另一个人则留在天台观测实时数据。   楼顶信号不好,测试时,楼上楼下的两个人一般用对讲机交流。   他们两个在工作上一向配合得很好,冉秋意在楼上,姚识秋在楼下,不到一个小时就把需要的指标都测试完毕了。   冉秋意把对讲机放到一边,开始拆设备的连接线,等着姚识秋上来,一起把东西搬下去。   方才上来得急,他把姚识秋的外套也带到楼顶了,这会儿傍晚将至,阳光的温度渐渐消散,冉秋意感觉有些冷,便穿上了姚识秋的外套。   设备连接繁琐,冉秋意正在耐心地整理着线路,忽然听到一旁的对讲机刺啦刺啦响了一阵,姚识秋通过对讲机叫他:“秋意。”   冉秋意拆到一半,腾不出手来去拿对讲机,迟了半分钟才回复:“啊?怎么了师兄?”   对讲机有杂音,偶尔还会和楼里巡逻的保安串台,姚识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楚,冉秋意只好继续呼叫他:“师兄?”   姚识秋那边听起来大概也是一样的模糊,难以沟通,冉秋意担心是测试条目有遗漏,想着要不然还是打电话吧,别耽误了事情。   电话刚拨出去,他听到姚识秋又通过对讲机叫了自己一遍:“冉秋意。”   这回声音很清楚,连姚识秋语气中的认真和严肃都听得明明白白。   冉秋意愣了一下,手上整理设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怎、怎么了吗?”   这时,电话也通了,冉秋意从对讲机和手机听筒里,听到了有延时的两道声音。   “我喜欢你,跟我谈恋爱吧。”   “我喜欢你,跟我谈恋爱吧。”   对讲机和手机是完全不一样的传输方式,信号来自两个相差甚远的频段,当这两道声音以微小的延时重叠在一起时,冉秋意以为自己听到了两次不一样的告白。   他手握着对讲机,已经按下了通话键,手机开着免提,就放在旁边,可他却迟迟讲不出话来。   在他大脑一片空白时,姚识秋那边也没了动静。   他穿着姚识秋的外套,站在 21 层高的楼顶,耳边不断回响着刚才的两句告白。明明是一早就被预告过的事情,但真正听到姚识秋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感到措手不及。   此刻,心跳如鼓是他,小鹿乱撞是他,慌乱无措也是他。   姚识秋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单手插兜,隔着半个天台,喊他:“冉秋意。”   冉秋意转过身,看到姚识秋的身后已是烟霞满天,残阳在高楼大厦的夹缝中缓缓坠落,难得晴朗的深秋时节,夕阳竟不输给盛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太阳晒久了,冉秋意感觉自己仿佛微醺一般,轻飘飘的,站不稳。   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对讲机,看着姚识秋站在夕阳里,又像是带着光,一步步向他走来。   姚识秋穿了一身休闲装,反戴着冉秋意送的帽子,像个爱玩爱闹的大男孩儿,直率爽朗地向喜欢的人讨要一个回答:“冉秋意,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他在冉秋意面前站定,见他一副呆愣愣的样子,捏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说:“吓到了?”   冉秋意摇了摇头,垂下眼,拿着对讲机的手也垂下来。   姚识秋深吸一口气,把他揽进怀里,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好像真的在担心他被吓到。   “别有负担,我不是想让你现在就答复,只是因为……” 姚识秋摸了摸他的头发,收起方才的直率和意气,笑得有些无奈,“太喜欢你了,所以想告诉你。”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累,心里压着事,别怕,记得你还有师兄呢。”   “我也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急,” 姚识秋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垂,在他耳边温柔地哄,“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你说是不是?”   “嗯、嗯……”   冉秋意伏在他肩上,喃出一句带着哭腔的肯定,用力点头,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然后被姚识秋抱得更紧,几乎要揉进怀里。   他不敢接受,也不舍得拒绝,只想在姚识秋怀里再待久一点。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太坏了。   日落结束,天色慢慢暗下来,他还是没有回答姚识秋,可他终于忍不住,扔下对讲机,伸手回抱住了他。   ?   晚上的聚餐,冉秋意还是照常和姚识秋坐在一起,姚识秋也照常和他说说笑笑,给他夹菜,帮他挡酒,玩游戏的时候他们两个组了一队,一路赢到了最后。   仿佛傍晚发生的事只是他们之间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过去之后,他们依然能够像以前一样舒适默契地相处。   聚餐后,一行人去了 KTV,宋彦辉嚷嚷着不醉不归,点了一桌子酒,还没开始唱就先喝上了。   姚识秋站在立麦前,唱了今晚的第一首歌,《爱是最大权利》。   是一首经典的粤语歌,冉秋意觉得旋律挺熟悉,但他听不太懂粤语,所以一直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   “可不可与你放胆嬉戏   忘掉日与夜那些限期”   “游行直到夜晚多凄美   争取这一次走几千百里”   冉秋意之前一直以为,姚识秋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直到听到这首歌,他才意识到,自己关于姚识秋是音痴的判断,就和第一次见到姚识秋时,得出 “这个人很讨厌” 的结论一样,都是走进了先入为主的误区。   “人群渐近 想改写你我命运   任天塌下亦前行 哪怕你说我天真”   “凭我彻底的勇气 爱是最大权利   还有哪一种结尾 花光一切在乎你”   第一段结束,他看向姚识秋,此后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他半靠在高脚凳上,长腿随意地支着,一手扶着立麦,一手插兜,半闭着眼,明暗交错的灯光在他脸上扫过。姚识秋的粤语发音十分老练,唱得轻松随意,连歌词都不需要看,但又莫名含着一种深情。   冉秋意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他才知道,原来姚识秋唱歌的时候,是这么的…… 迷人。   歌曲高潮时一段间奏中,姚识秋睁开眼,不偏不倚地和冉秋意目光相接。   包厢里气氛火热,宋彦辉抱着啤酒瓶,晃着沙锤和摇铃,疯狂叫好,其他师弟师妹也都在喊着 “姚师兄好帅”。   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这些热闹仿佛都被屏蔽了,只有暗生的情愫在黑暗中你来我往,谁也不甘示弱。   节奏结束,姚识秋低头笑了一下,收回目光,继续往下唱。   冉秋意还没喝酒,脸已经开始发烫,他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试图给自己的不冷静找个理由。   姚识秋作为今晚的主角,自然摆脱不了被灌酒的命运。到最后甚至都没人去点歌了,师弟师妹再带上一个梁霜,轮流跟姚识秋喝酒,循环播放的《祝你生日快乐》是这场酒局的背景音乐。   冉秋意摸不准姚识秋的酒量,但看他来者不拒的样子,有些担心,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劝说:“师兄…… 少喝点。”   姚识秋在桌子下捏了一下他的手,“没事儿,今天高兴,多喝几杯醉不了。”   冉秋意看他眼神还是清明的,也就没再阻拦。   一群人喝到最后,倒的倒,晕的晕,没几个是完全清醒的。孟瑾和梁霜相互搀扶着,宋彦辉已经喝倒了,被两个男生架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继续喝啊师兄,别怂啊……”   姚识秋也好不到哪里去,喝了半醉不止,冉秋意过去扶他起来时,他没站稳,差点抱着冉秋意一起摔进沙发里。   眼下,怎么回去成了问题。   第一个难题就是宋彦辉,这个人已经醉到无法独立行走,他块头又大,得三个人才能搬得动。一番商量之后,大家决定派两个男生护送一下女生们,剩下的男生互相照应着,一起把宋彦辉弄回去。   最后是姚识秋和冉秋意。   冉秋意没怎么喝酒,再加上和姚识秋住一栋楼,自然是负责照顾他。   姚识秋喝醉了以后话不多,一路上走得还算稳当,到了宿舍以后,冉秋意让他换鞋就换鞋,让他脱外套就脱外套,是冉秋意见过最乖的醉鬼了。   冉秋意让他在床边坐下,等自己去泡蜂蜜水,他就乖乖地坐着不乱动。等冉秋意回来,把杯子放在他手里,让他慢点喝,他就真的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   蜂蜜水喝完,姚识秋盯着杯底没化开的蜜渍发呆,冉秋意蹲在他面前,把杯子从他手里拿开,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姚识秋摇了摇头。   “能自己洗漱睡觉吗?”   姚识秋直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能。”   “那我走了?”   姚识秋还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 “嗯” 了一声。   冉秋意哪里放心留他一个人,说要走了也只是逗逗他,他想去拧个热毛巾帮姚识秋擦擦脸,站起身,刚走了没两步,就被那人从身后抱住了。   姚识秋抱得很紧,手指在他身前交扣,明明做的是把人锁住的强硬姿势,落在冉秋意耳边的话却是十足的委屈:“…… 我不高兴。” 第23章   姚识秋的呼吸很热,带着酒气,扑在冉秋意颈边,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结果却像是把自己往姚识秋怀里送。   冉秋意浑身发软,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敏感得打抖,分不清醉的到底是谁。   醉酒后的姚识秋失了分寸感,见冉秋意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便得寸进尺地收紧手臂,下巴抵着他的肩头蹭了蹭,嘴唇挨着他的耳垂,说话的时候像在用呼吸放肆地亲吻。   冉秋意伸手摸了摸横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出意外,直接被捉进了掌心。   他问:“不高兴才喝那么多酒的?”   姚识秋点了点头,头发蹭在冉秋意颈窝里,算是承认了,而后又委屈兮兮地重复了一句 “不高兴”。   冉秋意哄他:“你坐好,我帮你擦擦脸好不好?”   姚识秋说:“不好。”   醉鬼不听话了,冉秋意只好另寻法子,和他打商量:“那你让我转过来抱抱?”   姚识秋没说话,好像在暗自权衡。   半晌,他松开冉秋意,在冉秋意转过身后,又立刻重新把他抱进怀里,生怕他说话不算数似的。   冉秋意感觉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了犬科动物,还是超级委屈的那种,他摸摸姚识秋的头发,拍拍他的背,甚至还学着姚识秋平时常对自己做的小动作,捏了捏他的后颈,耐心抚平他的躁动。   抱了一会儿,冉秋意问他:“还是不高兴吗?”   “我们去坐下,好不好?”   姚识秋不放手,跟没听见一样。   冉秋意无奈之余,忽然想到了什么,换了种语气,说:“师兄,我都站累了……”   这句话好像让姚识秋找回了理智,他不仅松开了冉秋意,主动带着他坐到了床上,完了还要给自己辩解一句:“我没喝醉。”   其实他的意识半是清醒半是混沌,对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模糊的概念,反应变得迟钝,而且犯懒,不想思考,所有的举动都凭本能。冉秋意一哄他,他就想耍赖,想多讨些甜头,冉秋意一叫他师兄,他就下意识要稳当一点,可靠一点,怕冉秋意不舒服。   “嗯,我知道你没醉,” 冉秋意顺着他说,“我去拿毛巾帮你擦脸,你坐在这儿等我。”   姚识秋点头答应了,但是等冉秋意找到他的毛巾,准备用手试试水温再打湿毛巾时,忽然听到姚识秋说:“要凉的,不要热的。”   冉秋意一回头,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还一本正经地提意见。   他都被逗笑了,走过去用手冰了一下姚识秋的脸,“师兄,你到底醉了没有啊?怎么主意这么多?”   最后冉秋意还是用热毛巾帮他擦了脸。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姚识秋的脸,不知道是审美已经向他倾倒,还是事实本就如此,总觉得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每一处线条弧度,都是描着自己喜欢的样子长的。   也是在这时,冉秋意忽然纠正起了自己对姚识秋的第一印象。   其实,第一印象并不是因为他身上的烟味而产生的厌恶。   当时姚识秋推门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可他的眼神却忍不住跟随,同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真的好惹眼。”   还真是注定要栽在这个人身上啊……   擦完脸,他问姚识秋:“困不困?” 说着伸手把床头的台灯打开,再把顶灯关掉,“睡觉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见他没反应,冉秋意叫他:“师兄?”   姚识秋鼻音很重地应了一声,又凑上来抱他。   今晚已经换着法子抱了好多次了,冉秋意都习惯了,以为他跟刚才一样,不想自己走所以耍赖罢了,便继续耐心地摸一摸、揉一揉,让他别那么焦躁。   过了一会儿,他从姚识秋怀里退出来,问他:“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姚识秋攥住他的手,叫他:“秋意。”   他这一声让冉秋意愣了一下,总觉得他跟刚才不一样了。   “怎、怎么了?”   姚识秋眼睛被酒精熏得有些红,他用拇指摩挲着冉秋意的虎口,嗓音沙哑,语速比平时要慢,“其实…… 表白之前,我就猜到你现在不会答应。”   “但是你真的没答应,我竟然有点伤心。”   他笑了一下,“可能是我太心急了吧,你别被我吓到。”   擦过脸后,姚识秋似乎清醒了大半,说话明显有了条理,看着冉秋意的时候,能分辨出他眼里的情绪,而不只是黏黏糊糊的爱恋。   看出他在失落,在挫败,冉秋意的心一瞬间揪紧了,他一直在堆积对这个人的喜欢,直到满满当当,心里又酸又胀。   喜欢或许都不够重量,准确来说,应该是爱意。   姚识秋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他心里的,他没办法讲明,但走到如今,还未真正开始,已经刻骨铭心。   “对不起,能不能…… 再给我点时间?” 冉秋意张开五指,扣紧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抚过他的眼下,“你说过,你会把路都铺好再带我一起走,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想对你好,想像你一样,给喜欢的人安全感。”   “可是现在,我妈妈还在生病,下个月要动手术,我可能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去争取祝福和认可,我…… 还没有准备好。”   愧疚感拉扯着冉秋意,想坦白自己的想法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开始语无伦次:“我脑子很乱,总觉得有很多事没有想明白,我以为以前的事已经没关系了但还是会被影响,我……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哭腔越来越重,姚识秋不忍心听了,他捧着冉秋意的脸,和他额头相抵,低声哄他:“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别哭。”   “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久,你是怎么长大的,怎么走到我面前的,受过什么伤,吃过谁给的糖,我还要花时间慢慢了解。”   “可是秋意,我虽然有时候心急,但是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和你。”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 姚识秋忽然咧嘴笑了,“我说,我这个人就是有点盲目自信。”   “你是冉秋意啊,你不是姚识秋的,还能是谁的?”   他的语气太理直气壮了,明明是没凭没据的事,却被他说得像科学道理,都把冉秋意逗笑了,他的眼泪没掉下来,反倒被姚识秋戳了一下小梨涡。   两个人的角色好像互换了,刚才还像个醉鬼无赖一样的姚识秋,转眼又变成了最会逗人开心的姚师兄。   姚识秋自己也不适应这个转变,揉着太阳穴说:“我头好疼…… 本来还醉着,你一要哭,给我彻底整醒了。”   冉秋意有点不好意思,帮他按揉眉骨和太阳穴。   他看姚识秋闭上眼睛享受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人明明就是小孩子脾气,喝醉了就藏不住了,要哄要抱要摸摸,不能离开人。   他喜欢被姚识秋宠着,也喜欢宠着他。   冉秋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伸手盖住姚识秋的眼皮,感受到他的睫毛扫过自己掌心,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师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他单手扶着姚识秋的肩膀,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偏又在主动靠近他。   他在姚识秋脸颊上轻轻啄吻了一下,移开挡着他双眼的手,故作镇定地说:“所以,我先付一下定金。”   亲完,他更不敢看姚识秋了,低着头,把床单都揪皱了。   “你现在…… 还不高兴吗?”   姚识秋睁开眼,足足愣了半分钟,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有惊喜,有不可思议,还有那么一点傻乎乎的意味。   他喉结攒动,哑着嗓子,缓缓吐出一个字:“…… 操。”   “我现在高兴得想去操场跑圈。”   他脸上腾起一片红,不同于冉秋意的羞赧,而是出于急切和兴奋,他抓住冉秋意的手腕,追问:“能再多付点定金吗?”   “……” 冉秋意抿了抿唇,抽出手,重新盖住姚识秋的眼睛,“师兄,你该睡觉啦。”   在酒精和过度兴奋的影响下,人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便很容易进入深度睡眠。姚识秋一开始不想睡,目不转睛地看着冉秋意,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越来越沉。   冉秋意一直坐在他床边守着,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关上台灯,准备离开时,忽然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对着黑暗,很轻地唤了一句:“姚识秋。”   已经很晚了,宿舍走廊里空无一人。   冉秋意背靠着门,手紧紧攥在心口,怎么也压不下去那种心跳不受控制的心情。   刚才是他第一次叫姚识秋的名字,竟感到一种难以抵抗的命运感,只是叫着他的名字,都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这个名字的主人,一起走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   第二天早上,冉秋意一醒来就看到了姚识秋发的消息:   - 秋意宝宝。   - 我昨晚可没醉,我什么都记得呢。   冉秋意一看消息时间,好家伙,凌晨四点。   他心说,这人怕不是半夜睡着睡着突然醒了,复盘了一遍睡前发生的事,怕自己第二天不认账,所以特意发消息提醒吧?   冉秋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回复了一句:   - 早安,我的工友。   冉秋意来到实验室时,姚识秋已经到了,正在帮一个师弟看程序。他还是那个靠谱的姚师兄,丝毫找不出昨晚抱着冉秋意不撒手,委屈巴巴的影子。   冉秋意走到自己的工位,拉开凳子时,姚识秋闻声看过来。   隔着半个实验室,他们安静地对视了几秒,又心照不宣地笑了,好像经过昨晚混乱的坦白,他们之间默契更加深刻了。   冉秋意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明信片。   正面印着一张他侧脸的照片,阳光很好,他在笑,梨涡若隐若现。   拍摄于国庆假期,姚识秋到北京那天,他们一起去吃早餐,姚识秋一定是趁他和早餐店老板交谈,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还做成了明信片。   明信片的背面只写了寥寥几行字,但冉秋意一看就明白,为什么姚识秋不能在当天就把这张明信片送给他了。   “秋意宝宝,今天好想吻你,差点没忍住,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谈恋爱?   姚识秋   十月一日于北京” 第24章   冉秋意把明信片翻过来,脸有点热。   他以为姚识秋凌晨发消息叫他 “秋意宝宝” 是打错字了,应该是 “秋意宝贝” 才对,看到明信片上的这四个字,他才知道姚识秋原来是蓄谋已久。   秋意宝贝是梁霜师姐经常开玩笑说的,姚识秋偶尔跟着学,他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姚识秋那个自创的新称呼…… 看文字或许还好,最多脸热一会儿,可如果姚识秋真的当面这么叫他,他真的会招架不住。   冉秋意一边咬着吐司,一边确认今天的待做事项,姚识秋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浅浅笑了一下,说:“早安。”   冉秋意抬起脸看他,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竟觉得姚识秋好像也在不好意思。   只有那么几分钟走神回想昨晚的事,没去看姚识秋,冉秋意再一回头,姚识秋正撑着下巴冲他笑。   “秋意,怎么样?”   姚识秋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戴了一副透明框架的眼镜。   冉秋意愣愣地看着他,“你…… 怎么想起戴眼镜了,又不近视。”   姚识秋冲他挑了挑眉,“防蓝光的啊,天天盯着电脑,我得保护视力。”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直白,冉秋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头假装翻笔记本,但一翻开就是姚识秋的明信片。他乱了阵脚,连忙合上笔记本,一下子竟不知道 “秋意宝宝” 和戴眼镜的姚识秋到底哪个更让他脸红。   “你喜欢吗?” 姚识秋指了指眼镜。   “我?” 冉秋意下意识看过去,隔着镜片跟他对视,而后偏过视线,小声嘟囔,“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你是在保护视力……”   姚识秋还没和冉秋意待上几分钟,两个人话也没讲完,又有个师弟喊他来帮忙看个问题,姚识秋答应了。   他在的时候冉秋意只顾着害羞,他要走了,冉秋意又有点舍不得。   姚识秋起身离开时,他伸手勾住了姚识秋的小指,“师兄,你…… 吃早饭了吗?”   姚识秋说:“吃过了。”   冉秋意 “嗯” 了一声,刚松开勾着他的手,就被反握住了。   姚识秋俯身靠近,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撑在椅背上,仿佛要将冉秋意圈进怀里。他凑到冉秋意耳边,问:“喜欢我戴眼镜吗?要是喜欢,我就只戴给你看。”   冉秋意只犹豫了一秒就认输了,他用指尖在姚识秋手心里蹭了蹭,低声承认:“…… 喜欢。”   姚识秋笑了,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冉秋意桌子上,“那你帮我保管。”   冉秋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姚识秋抬起手,拈去粘在他颊边的面包屑,笑着问他:“宝贝儿,酒窝也饿了?”   姚识秋去帮师弟解决问题了,冉秋意趴在桌子上给脸颊降温。   戴着眼镜的姚识秋,好像害他更容易脸热了。明明是平常也会有的举动,平常也会开的玩笑,可是到了戴着眼镜的姚识秋身上,好像平白无故增添了一种反差感,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又忍不住为不一样的姚识秋心跳加速。   姚识秋回到工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冉秋意要眼镜,然后戴上眼镜开始工作。   冉秋意总是忍不住偷瞄他。   他觉得戴着眼镜的姚识秋很不一样,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好像更帅一点?更稳重一点?好像更有禁欲的味道?   他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让姚识秋搞这一出了,不然自己没法专心工作了。   宋彦辉临近中午才出现在教研室,刚坐到工位上,又趴下了,嚷嚷着:“下次聚餐再喝多,我就是狗!”   冉秋意看了一眼旁边认真工作的姚识秋,根本看不出来这个人昨晚也喝多了。   “师兄,你怎么这么精神啊?” 冉秋意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看宋彦辉,睡了一上午,还跟没醒酒一样。”   姚识秋转过头,推了推眼镜,“我昨晚就醒酒了啊。”   他从兜里拿出两颗薄荷糖,一颗自己剥开,一颗放进冉秋意的糖罐子里,“我不醒着,怎么把你付的定金算清楚?”   昨晚一个接一个的拥抱,用来付定金的脸颊吻,守着喜欢的人睡着,黑暗里叫他的名字,想起其中任何一个场景,冉秋意都觉得快要爆炸了。   可是姚识秋……   窗户纸捅破之后,这个人就像是一夜之间拥有了自由发挥的空间,完全不加收敛了。   冉秋意暗自挫败,他刚才怎么会觉得姚识秋也会不好意思,这个人的情绪库里根本不存在这一项吧……   十月二十七日是姚识秋选定的良辰吉日。   这天早上,他在全实验室的瞩目中,摘下了今年的第一颗小橘子,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小橘子给了冉秋意。   “散了吧散了吧,感情淡了,” 宋彦辉挥了挥手,装模作样地擦泪,“渣男,有了新人忘旧人…… 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日子还不值得换一个小橘子。”   “你和姚师兄并肩作战过吗?” 孟瑾端着咖啡路过,残忍拆穿,“好像都是师兄捞你,而你只是个腿部挂件。”   宋彦辉假装没听见,晃到冉秋意身边,偷偷摸摸地跟他说:“我打赌,师兄今年的小橘子还是酸的。”   然后被姚识秋拎着领子带走,“你少给秋意洗脑。”   冉秋意一直把橘子揣在兜里,等到看热闹的人都回自己工位了,附近只剩下他和姚识秋,他才拿出橘子,准备剥开尝尝,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宋彦辉说的那样。   剥开皮,橘子瓣很饱满,汁水很足的样子。   姚识秋眯起眼,看着冉秋意掰开一瓣小橘子,他的手指一直在桌沿上轻点,节奏越来越快,好像也在紧张和期待。   冉秋意满怀期待地吃掉一瓣橘子,而后眼前一亮,仰起脸看着姚识秋,“师兄!是甜的!”   “难道真的是…… 我挂的牌子起效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姚识秋靠在他桌子上,神秘兮兮地说,“可能它跟我一样喜欢你,你经常帮我给它浇水,它一天天地看着你,就往甜里长了。”   冉秋意又往嘴里送了一瓣橘子,把笑意藏起来,“哦,这样啊。”   某人假装淡定失败,姚识秋都看见偷跑出来的小梨涡了,他凑过去戳冉秋意的脸,“哦什么哦,给我也尝尝。”   冉秋意护住橘子,“不给,这是我的。”   姚识秋乐了,直接上手抢,“什么你的,这橘子树是我亲手从菜市场搬回来,含辛茹苦照顾了三年的!”   冉秋意也得理不让人,“可是你已经送给我了!”   两个人幼稚地闹作一团,最后姚识秋还是尝到了小橘子,还是冉秋意喂给他的。   冉秋意问他:“师兄,甜不甜?”   姚识秋看着他的酒窝说:“甜。”   从小到大,冉秋意始终是情绪比较平和的那类人,很难产生非常强烈的悲伤,也很难感受到非常强烈的快乐,大多数时候他都处在一种平淡的满足里,保持着自洽。   认识姚识秋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开心,明明只是源于一件小事,却仿佛能把整个世界都点亮。   小橘子是甜的,和姚识秋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明亮的,会发现新的喜欢他的理由,会尝到不一样的甜。   所以每个明天,当然是值得期待的。   ?   十一月初,冉秋意趁着周末回了趟家,陪母亲做术前检查,也要根据检查的结果,和主治医生敲定手术时间。   冉秋意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一家人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去医院。   北京还没供暖,相比于隆冬,等待供暖的这段日子才是最难熬的,冉秋意洗完澡就窝在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和姚识秋打电话。   室内温度低,他不想把手伸出被子,干脆把手机放在枕边,自己懒懒地趴在枕头上,和姚识秋相互絮叨今天发生的事。   在南方待久了,冉秋意都有点不习惯北方的温度了,在 D 市只需要穿一件卫衣,在北京却要穿上厚外套。他和姚识秋说话的时候一直抱怨被子里好冷,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撒娇的语气用得有多熟稔。   聊着聊着,冉秋意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刚想和姚识秋说要不挂了吧,就听到那人说:“秋意宝宝,能开视频吗?”   冉秋意打了个激灵,瞬间不困了。   手写或者打字就算了,他怎么能当面开口叫秋意宝宝!要死了要死了!   冉秋意这边还在抓狂,姚识秋那边又开始新一轮轰炸。   不等冉秋意答应,他先一步打开了自己的摄像头,调整了一下角度,说:“秋意宝宝,就开一会儿吧,我想看看你。”   屏幕里的姚识秋戴着那副防蓝光眼镜,看样子是坐在宿舍的书桌前。   这个人真的是…… 在宿舍怎么也戴眼镜。   冉秋意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拿起枕边的手机,先是拨了拨自己乱糟糟的刘海,然后才点开了屏幕上的视频键。   他看到姚识秋推眼镜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师兄,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姚识秋撑着下巴看他,“什么?”   冉秋意偷偷截了一张图,“像开了屏的公孔雀。”   姚识秋看着他笑,不但没有被拆穿的觉悟,还开始厚脸皮地自称公孔雀:“公孔雀今天在工位的抽屉里发现一样好东西。”   他把一页纸拿到镜头前,是冉秋意填好的那张同学录。   冉秋意翻了个身,带着手机钻进被子里,“你怎么才发现啊……”   姚识秋生日那天早上,冉秋意把同学录藏在了他的抽屉里,想等他自己发现。   姚识秋是发现得晚了点,不过不妨碍他看完以后心情大好。   姓名:冉秋意   性别:男   生日:9.23   星座:天秤   血型:A   电话:156****0723   住址:A 大博士公寓 一栋 416   兴趣爱好:看电影 旅行 和师兄一起吃饭   对我的第一印象:这个师兄蛮帅的   喜欢的歌手:都还好   喜欢的科目:都挺喜欢 数学   喜欢的食物:不挑食,什么都吃   喜欢的动物:毛茸茸的都喜欢   喜欢的他 / 她:姚识秋   ……   都喜欢,都还好,什么都吃…… 喜好这么模糊的一个人,特别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却在喜欢的人那一项,清清楚楚地写下了姚识秋的名字。   姚识秋这只公孔雀能不当场开屏吗?   冉秋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他,大概是离台灯很近,姚识秋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晕,再加上戴了眼镜,看上去格外温润。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笑意之外,还藏了些幼稚的得意。   冉秋意戳了戳屏幕里姚识秋的脸,“师兄,你看起来好开心。”   “当然。” 姚识秋大大方方地承认。   冉秋意感觉心脏在不断发着热,让他感觉不到外界的冷,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对着镜头毫无保留地笑起来,“我想让你开心,因为你总是让我很开心。”   视频对面终于不再是昏暗一片,冉秋意的脸变得清晰,姚识秋的指腹在屏幕上轻触,绕着那个小梨涡摩挲,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   他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再多疼这个小傻子一点了。   电话挂断,相隔南北的两个人,两颗心都是飘的。冉秋意还好,毕竟明早还有事,早早就睡下了,第二天不用上班的姚识秋可是没出息地做了一晚上梦。   他梦到嘈杂的测试隔间,桌上的几台机器都在运作,吵得人耳膜生疼。   冉秋意坐在两台机器中间的空位上,环着他的脖子,乖乖地让他亲。   他护着冉秋意的后腰,把他压在操作台上,吻得又深又久,机器的噪音成了他们的掩护,藏住深吻的渍渍水声,藏住他们长久以来的暧昧。   他磨了磨冉秋意的唇瓣,短暂地放过他,听到冉秋意轻喘着叫他师兄,又像是在叫他名字的后两个字。发音太像了,他分不清,让冉秋意再叫一遍,冉秋意却怎么也不开口了。   他咬了一下冉秋意的下唇作为惩罚,握着冉秋意的手腕,让他的掌心贴住自己的心口,这一瞬间,鼓噪的心跳声仿佛盖过了周围所有机器的噪音。   于是再也藏不住。   ……   姚识秋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浑身燥热,皱着眉在床头摸手机,关掉闹钟后,手臂一抬,把上身汗湿的睡衣脱了。   刚想倒回床上继续睡,他忽然想起,冉秋意今天要早起,陪母亲去医院检查。   他坐起来抓了把头发,拿过手机,果然,冉秋意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 北京好冷啊,我都把围巾翻出来了。   - [图片]。   照片上,冉秋意的大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只露出眼睛,眉眼弯弯的,应该是在笑。   姚识秋看着照片,慢慢回想起了昨晚那个模糊旖旎的梦。   …… 操。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姚识秋口干舌燥,浑身都是无处发泄的热。   他耐着性子确认了一下内裤的状况。妈的,幸好没在梦里弄脏内裤,不然他成什么了,一把年纪的还整春梦这一出。   他把被子扔到一边,裸着上身躺了一会儿,试图给自己降温,但晨勃的反应没有要平息的迹象,反而还越来越严重。   他把被子扯回来盖住自己,手认命地伸向腿间顶起的帐篷。   妈的,还起什么床,不想做人了。 第25章   母亲的检查一直到中午还没结束,另外几项约在了下午,冉秋意出来买饭,等餐的时候给姚识秋发消息,问他吃饭了没有。   姚识秋还是一贯的风格,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秋意宝宝,我还没起床呢……”   餐厅里人声嘈杂,冉秋意索性走到外面,蹲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笑他:“你早上醒得挺早的啊,不会赖床到现在吧?”   “是醒得挺早,” 姚识秋顶着一头乱毛坐起来,拉开窗帘,把阳光放进来,靠在窗边和冉秋意说话,“不过回完消息又睡了一觉,醒来就中午了。”   “你也知道都中午了啊,还不快点起床吃饭。”   “嗯,我起来了……”   姚识秋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透着浓浓的慵懒和一丝性感,像是闷在枕头里,怎么听也不像是已经起床了。   冉秋意用手指绕着围巾玩,说:“真的吗?我怎么有点怀疑。”   姚识秋闷笑了一声,“怀疑也没法证明给你看,因为我现在没穿衣服,不能开视频。”   他裸着上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大半杯,一滴水顺着喉结的滚动淌下来,停在锁骨凹陷处。   喝完水,他随手抹了一下嘴角,继续说:“当然,如果你实在想看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冉秋意被他逗得多了,也没那么容易丢盔弃甲了,甚至还有余力反过来堵他:“嗯…… 可是我不太想看,如果你有八块腹肌的话,我还可以重新考虑。”   姚识秋一听就乐了,夹着手机,随手给运动裤散开的带子打了个结,说:“还差两块,等练好了你亲自检查。”   冉秋意心说这只公孔雀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憋着笑,不留情面地拒绝道:“我才不要。”   医院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沉重,连冉一卓这种话痨都变得安静,和姚识秋闲扯了一会儿,冉秋意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下午的检查也很顺利,隔天结果出来,一家人和主治医生根据检查的情况进行了沟通,最终将手术时间定在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瓣膜修复手术虽然对心胸外科来讲是常规手术,方式也很成熟,但总归是需要开胸的大手术,术中判断和术后恢复都有可能面临问题,需要病人和家属有足够强大的心理。   冉秋意知道,在这种时候他必须坚强,要陪着母亲积极乐观地配合治疗,要让父亲和冉一卓不至于太紧张。   白天他笑着陪母亲聊天,帮父亲做饭,和冉一卓交代琐碎事项,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蜷在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呆,才后知后觉感到茫然和无措。   在家这几天,他每晚都会和姚识秋通话,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无需明说的约定。   但今晚聊天的时候,冉秋意明显心不在焉的,笑的也少了,姚识秋知道他在担心母亲的病,便没像平时那样和他聊很久。   挂电话,姚识秋之前问他:“宝贝儿,什么时候回来?”   冉秋意说:“后天。”   他还有学业要完成,不能时刻守在家里,母亲也不希望他这样,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会先回学校,等到母亲开始术前准备的时候再回来。   “嗯,到时候我去接你。”   冉秋意没有拒绝,他从被窝里坐起来,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小声说:“师兄…… 其实我有点害怕。”   他终于肯说出来了,姚识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抱着他。   “秋意宝宝,没人规定你不能害怕,怕的时候就告诉我,这样很乖。”   冉秋意垂下眼,很没底气地喃喃自语,“很…… 乖吗?”   他向来不习惯把负面情绪摊开给别人看,可能因为对方是姚识秋,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卸下心防,向他寻求依赖,所以才会一时忍不住,倾诉自己的害怕。   只是他说完还是后悔了,他不想让姚识秋担心自己。   冉秋意无奈地笑了一下,“可是,告诉你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只会让你替我担心。”   “现在感觉没什么用,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不能抱抱你,不过后天见面的时候,就有用了啊。”   姚识秋的语速比平时慢,嗓音也压低了些,冉秋意总觉得这个人是在根据自己的情绪,故意把讲话的方式调整得很温柔。   可他偏偏很吃这一套,听姚识秋讲话,仿佛整个人都泡在温水里,紧绷的神经慢慢舒展开,所谓的害怕也暂时抛在了脑后,看来告诉姚识秋还真的有用。   冉秋意那边突然没了动静,姚识秋清了清嗓子,佯装生气地叫他大名:“冉秋意,你怎么回事啊,几天不见,都不相信你师兄了?”   冉秋意刚要说话,就听到隔壁冉一卓关上房门的声音。   一家人都睡下了,冉秋意不好大声讲话,他关上灯,滑进被子里,捂着手机,偷偷地笑:“我相信啊,姚师兄这么厉害,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窝在暖和的被子里,和相处起来最自在的人讲话,实在是让人舒服得发困。   冉秋意打了个哈欠,对着电话困倦地说:“好了,我要睡觉了。”   “师兄,你也早点睡,晚安……”   他困得睁不开眼,凭着感觉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按下挂断,便把手机扔在了枕边。   但其实电话还没有断,姚识秋听着电话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唤他:“秋意宝宝?”   冉秋意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往声源处凑了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而他的呼吸声也被麦克风清晰地收了进去。   姚识秋不禁失笑,心说这只小猪睡得还挺快。   大概是冉秋意离手机太近了,在姚识秋听来,他的呼吸声像是近在咫尺,让他想象到每一次拥抱时,冉秋意枕在他肩头的姿势。   他舍不得挂掉电话,也关上了灯,躺在床上,听着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闭上眼睛。   一开始,他跟着冉秋意的节奏呼吸,心里是沉静的,但听久了,反而开始躁动。这躁动来源于长久以来想要却不能要的压抑、每次拥抱都只能是拥抱的焦灼,让他在享受现状之余生出不满足的痒。   姚识秋用手心盖住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宝宝,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好好爱你?”   像是对着黑暗的一句独白,也像是对着电话的一句坦白。   回答他的仍然是冉秋意的呼吸声。   ?   下了飞机,呼吸到南方湿润的空气,冉秋意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回家的安心。这座城市对他来说早已不再陌生,而是成了家以外第二个能让他产生归属感的地方。   他把大衣脱了搭在手上,加快脚步往接机口走。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接机的人太少,还是因为姚识秋帅得太显眼,冉秋意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着栏杆,衣领上夹着副墨镜的人。   姚识秋也看到了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背包,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宝贝儿,邀请你体验一把我的新车。”   冉秋意狐疑地看着他,“你的车?”   姚识秋一脸坦然:“对啊,我妈送的生日礼物,昨天才从店里提出来,你是第一个坐副驾驶的人。”   “真的假的?你妈妈经常送你这么…… 重量级的礼物吗?”   “也没有很经常吧,一年也就两三次,” 姚识秋把墨镜戴上了,冲他挑了挑眉,“怎么样,是不是对我更心动了?”   冉秋意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等走到停车场,站在姚识秋口中的 “新车” 前,冉秋意围着车看了一圈,怎么看也不像新车,再一看,好么,车玻璃上还贴着租车行的标志呢。   再回头看姚识秋,这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本来只是想逗逗你,没想到你真的信了,” 姚识秋摘下装模作样用的墨镜,朝他伸出手,“宝贝儿,我只是个不知道哪年才能毕业的穷鬼,你愿意跟着我吗?”   冉秋意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但看他的表情实在很欠揍,又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手心。   “姚识秋,你真的好无聊啊!”   姚识秋只被他打了一下就缩回了手,很夸张地喊疼,冉秋意心说难道自己太使劲了,凑近去看他的手。   姚识秋却伸出了另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   手心里躺着两颗旺仔牛奶糖。   冉秋意愣了愣,抬头对上姚识秋得逞般的表情,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脸。   姚识秋这个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像个爱搞恶作剧的高中男生一样,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却又总是被他逗笑。   冉秋意看着他手里的糖,愈发觉得刚才那一出简直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他跟着姚识秋的节奏走,每一个反应都在姚识秋意料之中,只为了引出最后的惊喜。   “师兄,你在变魔术吗?”   “是啊,魔术表演,” 姚识秋捏了捏他的脸,“开心点了吗?”   冉秋意明白过来了,原来魔术表演是为了让他相信,把心里的恐惧和压抑告诉姚识秋,是有用的,姚识秋总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他从姚识秋手里拿了一颗糖,“其实那天晚上和你打完电话,我就已经好了。”   “是吗?” 姚识秋笑着朝他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   冉秋意很听话地凑到他怀里,靠在他肩头蹭了蹭,第一次不需要他厚脸皮的缠问,主动说:“师兄,我想你了。”   车到了高速路的分叉口,冉秋意发现姚识秋从市区的反方向拐了出去,疑惑地问他:“师兄,我们不回学校吗?”   “回什么学校啊,” 姚识秋嘴里还含着奶糖,偏头看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车不能白租,师兄带你兜风去。”   冉秋意的心跳又被这个笑容俘获了,直到姚识秋将车开到一片新修的厂区,马路笔直宽敞,且几乎没有车,他的心跳又为了速度带来的激情而持续加快。   扑通、扑通。   为什么姚识秋总能轻易掌握他的心跳,让他无数次心动不已,让他感到自由畅快,让他身处不可思议的 Cloud 9*…… 姚识秋真的像个魔术师,口袋里永远装着惊喜。   车子停在一片废弃的工地旁,姚识秋解开安全带,下车,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冉秋意也跟着他下了车。   两个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默契地相视一笑。   “过瘾吗?” 姚识秋问他。   冉秋意说很过瘾,但姚识秋似乎仍有些遗憾,他拍了拍车前盖,说:“这车性能一般,不然我还能让你更过瘾。”   冉秋意抬手拨了下他的碎发,仰起脸笑着看他,“已经很棒啦,我很开心。”   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原本要立起几栋大楼,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被放弃了,于是这里便成了看日落的最佳地点,安静、空旷,没有建筑物遮挡。   他们一起看过很多次日落,在楼顶,在天桥,在露营的草地,每一场日落都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同寻常。   天越来越冷了,看不到霞光铺满天际的景致,但残阳跌落在荒凉废弃的工地上,倒是独有一番味道。   冉秋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日落的照片,还偷偷拍了一张姚识秋的侧脸。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在他专心看日落时,姚识秋已经看了他很久,看他头顶的发旋、耳垂上打过耳洞的痕迹、不经意间跑出来和他打招呼的梨涡,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仿佛煎熬到了极点。   “秋意。”   “嗯?” 冉秋意转过头时还有些心虚,以为自己偷拍被发现了。   下一秒,手腕被姚识秋圈住了,力道不太温柔,冉秋意对上他的眼睛,读到了一种陌生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车门。   姚识秋摩挲着他的腕骨,低声说:“我就过分这一次,不喜欢可以推开我。”   冉秋意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不断靠近,接着,脸被温柔地捧住了,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   第一个吻落在额头时,冉秋意的睫毛颤了颤,暴露了他的紧张,但他没有推开姚识秋,而是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个吻落在鼻尖时,冉秋意攥紧了手指,大脑一片空白。   第三个吻和第四个吻,非常公平地落在两颊,是姚识秋爱到骨子里的两个小梨涡。   第五个……   冉秋意像是忽然梦醒了一般,睁开眼,眼眶湿漉漉的,无措的小动物一般看着姚识秋。   没有第五个吻,姚识秋停下了。   姚识秋伸手摸了摸刚刚被自己吻过的,两个梨涡的位置,拇指指腹带着隐忍的气息,擦过冉秋意的下唇。   放肆够了,甜头也讨到了,姚识秋转过身,想冷静一下。   冉秋意以为他要走,一下子慌了,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角。他显然没认清楚形势,脑子一懵,认错的话脱口而出:“师兄,我错了……”   姚识秋懊恼地掐了自己一下,又转回去,把冉秋意抱在怀里,像只沮丧的大狗,埋在冉秋意颈窝里,鼻息很重:“秋意宝宝,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啊…… 我会忍不住。” 第26章   南方的冬天好像是一夜之间冒出头来的。   从十一月底的某天早上,冉秋意穿着卫衣和牛仔外套出门,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开始,D 市的冬天就正式开启了。   实验室的中央空调还没开始供应暖风,阴面的屋子浸泡在湿冷的气息里,冉秋意很是不习惯,稍微穿少了点就有要感冒的迹象,好在被姚识秋看着喝了两天板蓝根,及时把苗头扼住了。   只是冉秋意还没来得及适应南方的冬天,就又要回到北方了。   这次他带了个行李箱,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姚识秋去机场送他,在他进安检口之前,给了他一个很长的拥抱。   “冉秋意同志,好好照顾自己,” 他拍了一下冉秋意的屁股,“冬天了,咱们争取长点肉回来。”   冉秋意 “嗯” 了一声表示答应,在姚识秋肩头不舍地蹭了蹭,然后结束这个拥抱,和姚识秋挥手告别。   他悄悄期望着,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能让姚识秋开心得找不着北,希望下次和姚识秋拥抱的性质…… 可以稍稍有些变化。   手术前三天,冉秋意的母亲提前住进了医院。   蔡老师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这段时间在家里找到了新爱好——做各种手工活,她给全家人织了手套和围巾,还和邻居一起报了个国画课,每天都过得挺充实。   中午,冉秋意带着饭来到病房,看到蔡老师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妈,该吃饭了。”   冉秋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欸,蔡老师,怎么还走神了?”   蔡老师转过头看着他,说:“秋意,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 你和你弟弟小时候。”   “是嘛,” 冉秋意把饭放在床头,给母亲按摩肩膀,“那您在梦里肯定很累,我俩小时候可不好管呢。”   蔡老师摇了摇头,“你从来没让妈妈费过心。”   “哎呦,我哪有那么乖,” 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低落,冉秋意努力逗她笑,“哪有不让家长费心的小孩啊?当然了,要是和冉一卓小时候比的话,所有小孩应该都挺乖的。”   该吃午餐了,冉秋意刚准备把小桌子撑起来就被母亲拉住了手。   他回过头,看到母亲脸上有泪痕,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地给母亲擦泪,“妈,您怎么了?”   “秋意,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的那个机器猫玩具,被你弟弟摔坏了,你还记得吗?”   蔡老师哽咽着说:“我昨晚梦见那个玩具了。”   “妈妈明明知道,你特别喜欢那个玩具,也知道玩具坏了,你肯定会伤心,” 她紧紧握着冉秋意的手,眼泪滴在交握的手上,“其实那时候,想过要给你买个新的……”   “但是…… 你没有开口要,妈妈就忙忘了,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秋意是哥哥,应该懂事,应该让着弟弟,这事已经过去了……”   她抬起头,抚上冉秋意的脸,眼里写满了心疼,“梦里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给秋意买一个新的呢?”   冉秋意被母亲这番话弄懵了,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强压着内心的慌乱,笑着安慰道:“妈,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啦,您不说我都忘了。”   “那个玩具,我本来也没有很在意啊,坏了就坏了,玩别的就好了,小孩子嘛,总是会被更新鲜的东西吸引的。”   “不是的,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蔡老师摇了摇头,问他:“秋意,你小时候…… 怎么从来不跟妈妈要东西呢?”   说到这里,蔡老师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她抱着冉秋意,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想要弥补过去对儿子缺少的关爱。   “秋意,妈妈后悔了,后悔让你那么早懂事,后悔对你要求那么严格,后悔没让你像别的孩子一样,哪怕任性一次,发一次脾气,和爸爸妈妈要一次东西也好啊。”   “妈,您别这样,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只是、只是……”   冉秋意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减轻母亲对自己这份没由来的愧疚,他此时懊恼万分,恨自己不像冉一卓一样,会跟母亲耍嘴皮子,会说笑话哄母亲开心,他只能抱着母亲,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慢慢平复下来。   晚上,冉秋意在医院楼梯间里给姚识秋打电话,说起了这件事。   “师兄,你还记得我书架上那个坏了的哆啦 A 梦吗?” 冉秋意吸了吸鼻子,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今天…… 我妈妈因为这个,抱着我哭了好久。”   他和姚识秋讲了今天和母亲之间的谈话,讲到母亲落泪的时候,忽然一阵鼻酸,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我一点都没有怪她,小时候没有,现在更不会,她真的不需要对我愧疚。”   “我妈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样子,从来没有……” 冉秋意垂下眼眸,有些焦虑地在玻璃起雾的地方乱画,“我真的被她吓坏了。”   电话那头安静得过分,一直在等待回应的冉秋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越来越依赖姚识秋是不是不好。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师兄,你在听吗?”   “我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落在耳边,却仿佛有着巨大的回响,瞬间盖过了冉秋意内心的动摇和自我怀疑。   “你知道吗,秋意宝宝,” 姚识秋不紧不慢地说,冉秋意甚至能听到他在字句之间的呼吸,“有时候,人在遇到一些大的变故时,是会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的。”   “阿姨是因为生病,给自己放了个假,有时间去回忆很多事情。”   “回忆是会让人变得柔软的,阿姨从一个严厉老师的角色里走出来,变成柔软的母亲了,就想回过头来,好好疼一疼秋意宝宝啊。”   “所以我觉得啊,不用太担心,阿姨觉得秋意宝宝小时候应该任性一次,咱们也要允许阿姨感性一次嘛。”   这一次,姚识秋讲话的方式已经不单单是温柔的陈述,更像是在娓娓道来,讲一个会让小孩子信服的童话故事,有些转折的地方刻意加了夸张的语气,逗得冉秋意直发笑。   冉秋意靠着墙角蹲下来,他喜欢以一种有安全感的姿势和姚识秋打电话,“师兄,你这样好像在给小朋友讲睡前故事哦。”   他听到姚识秋闷声的笑,“对啊,请问这位小朋友还满意吗?”   冉秋意本来不想承认自己是小朋友的,就算是小时候,连爸妈都没叫过他 “宝宝” 这样腻歪的称呼,可现在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姚识秋一句接着一句的“秋意宝宝”。   虽然有点丢脸,可是谁让姚识秋这么好呢。   他答应道:“…… 很满意。”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别的事,说再见之前,姚识秋说:“加油,我的工友,我等你凯旋归来。”   凯旋归来。   冉秋意细细思忖着这几个字,总觉得姚识秋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他不仅要陪着母亲度过这段日子,还要给他们之间争取一片明亮的可能。   挂断电话,冉秋意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在玻璃上写下了姚识秋的名字。   姚识秋的开导像是贴着他的心一样,只是一通遥远的电话而已,他所有心事的褶皱都被姚识秋的温柔熨帖了。   他看着玻璃上姚识秋的名字,莫名觉得开心,最后还很幼稚地在后面加了一颗心。   ?   手术前这几天,冉秋意和冉一卓一直陪着母亲,一块聊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蔡老师看着他们两个都长大成人的样子,心结也解开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正式手术的日子。   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几个小时是最煎熬的,“手术中” 的提示灯灭掉的那一刻,冉秋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旁边的冉一卓紧紧攥住他的手,问他怎么办,他拍了拍冉一卓的肩膀,让他别紧张,等医生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顺利,病人马上可以转入病房。   冉秋意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从十月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一直都在看不到光亮的浓雾中行走,现在终于走到了踏实的地方。   谢过医生后,他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扶了一下冉一卓才没摔倒。   冉一卓也紧张出了一脑袋汗,瘫坐在椅子上猛灌水,跟冉秋意说:“哥,我这回真要好好学习了,要不回头我也念到博士吧,妈肯定能高兴。”   “你……” 冉秋意欲言又止,“要不还是换个让妈高兴的方式吧,比如讲笑话。”   “靠,哥你看不起我,我忍不了了,打一架吧。” 冉一卓作势要打他,袖子都撸起来了。   不过最后,兄弟俩相视一笑,默契地伸手撞了一下拳。   蔡老师的术后恢复一切正常,没过几天就转入了普通病房。   冉秋意这段日子也过得顺顺当当,虽然偶尔因为母亲的状态不好而紧张焦虑,也偶尔情绪低迷,但姚识秋的存在就像安心剂,一直稳定供给,就算没有时间电话或视频,姚识秋发来几句语音,他躲在医院楼梯间里听几遍,就仿佛被姚识秋抱在怀里安慰开导过一般,心情恢复明朗。   转眼,手术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再过几天全面检查一下,蔡老师就可以出院了,一切都比冉秋意预想中还要顺利。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困难也很多,但冉秋意始终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家人都能够相互依靠着扛过去,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一路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   他在想,自己身上或许真是有那么点福气在的。   晚上,住院部的走廊里十分安静,冉秋意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写论文,遇到一个存有疑惑的点,给姚识秋打了个电话,讨论了一番。   结果是讨论出来了,但他们俩谁也舍不得挂电话,又聊了半天和学术无关的事。   冉一卓出来溜达,看见他哥满面春风,对着电话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一看就是在跟对象煲电话粥,再一看他膝盖上放着的电脑,屏幕早都黑了。   冉一卓心说,原来你们博士都是这么学习的吗?   冉秋意结束电话粥,冉一卓在他旁边坐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哟,哥,跟你对象聊得挺快乐啊?”   刚和姚识秋打完电话,冉秋意非常有心情和他瞎扯,“是师兄,还不是对象呢。”   “我——靠——”   冉一卓嚎出一声惊叹,腾地一下站起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哥,“你们俩都这样了,还没在一起?还没开始谈?哥,你蒙我呢吧。”   “嘘,你小点声,妈刚睡下。” 冉秋意捂着他的嘴,把他拉到远离病房的拐角。   他继续说:“没骗你啊,就是还没在一起。”   “不过,等妈完全恢复了,我打算跟她坦白我有喜欢的人了,” 冉秋意沉浸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中,没注意到他弟的表情已然变得扭曲,“然后我和他应该…… 很快就会在一起了。”   冉一卓拧着眉毛,用他直男的大脑奋力理解着他哥的逻辑,发现怎么也理解不了。   “哥,不是我说,哪有你这样的,你这……” 冉一卓摇着他的肩膀,一脸不可置信,“你这不是渣男行为吗?”   “你俩互相喜欢,喜欢了这么久,彼此也都知道,结果你就让人家一直等着你,连个正经的名分都不给…… 你这也,也太渣了。”   冉一卓被 “我哥竟然是个渣男” 的认知震惊到了,语气越来越激动。   “是,对,咱妈现在是生病了,你觉得不能刺激她,不能出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等咱妈身体好了,你和她坦白了,她还是不能接受,到时候你怎么办?”   “你就一直吊着他?你俩就一直搞暧昧?直到父母同意为止?” 冉一卓越想越觉得离谱,说到后面都笑了,抓了抓头发,继续说:“不是…… 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之后,再一起考虑这些呢?哥,你这波操作直接给我整懵逼了啊。”   “我…… 我也不知道……”   冉秋意发现自己竟然做不了任何解释,他被冉一卓说得哑口无言。   冉一卓并不了解他上一段失败恋情的细节,他也无法说明自己的顾虑,但是即便如此,冉秋意还是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逻辑简直漏洞百出。   如果母亲不同意,难道他就一直不和姚识秋谈恋爱吗?   如果前方的路不是百分之百的坦途,他就不能和姚识秋一起走吗?   冉一卓还想说什么,冉秋意揉着眉心,打断了他:“等等,你让我冷静一下,我好像想错了什么。”   冉一卓看出他现在很不好受,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拥抱,拍着他的肩膀说:“打起精神来,你可是博士啊我亲爱的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我还以为你在为爱痴狂呢,结果你竟然纠结了这么长时间。”   “喜欢就在一起啊,为什么要等?”   离开医院的时候,冉秋意的思绪还是混乱的,他总觉得自己搞错了很多事情,处在一种拧巴的状态里,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姚识秋说寄了个快递给他,已经到家门口的快递柜了,刚好他今晚不留在医院陪床,可以回家取快递。   他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上一次姚识秋来北京时,两个人坐地铁,姚识秋总是站在他身后护着他,列车急停或者晃动的时候,他稍一往后倾,就是姚识秋的怀抱。   姚识秋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尝,可是他好像一直在让姚识秋受委屈。 第27章   还有一个星期就到圣诞节了,路过的几个商场都换上了圣诞气氛的装饰,有个商场已经在提前播放圣诞歌了。冉秋意靠在车窗旁,戴上耳机,听了一首姚识秋唱过的歌,《爱是最大权利》。   他最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手拖手与你演出好戏,游行直到夜晚多凄美,争取这一次走几千百里。”   就像他一直以来想的那样,他要没有顾虑的起点和百分之百的坦途,争取这一次,和姚识秋走到最远的终点。   但这次他注意到了另一句歌词。   “无从预告多曲折每段路,路中几多的劝告我怕我会听不到。”   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这首歌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彻底的勇气和奋不顾身的奔赴,爱是每个人拥有的最大权利。   歌听完了,冉秋意也该下车了,只是乱糟糟的思绪仍未理清。   他取到了姚识秋寄的快递,箱子不大,一只手就能拿得了,分量也不重,他对里面是什么丝毫没有主意。   刚进家门,姚识秋的电话就打来了。   “秋意宝宝,快递拆开看了吗?”   冉秋意按开玄关的灯,说:“没有,我刚到家呢。”   姚识秋一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那正好啊,我在实验室好无聊,我想看你直播开箱。”   “现在就开视频吧,秋意宝宝,咱们好久没视频了,我怕你忘了我长什么样。”   冉秋意原本是不想开视频的,他心里很乱,担心开视频会被姚识秋看出来。   可他哪里架得住姚识秋的撒娇耍赖,在这个人的再三哄诱下,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先打开了视频。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手机架在桌子上,开始摘围巾,一边摘一边说:“唉,你怎么这么着急,我还没有要拆快递呢。”   冬天静电多,冉秋意一圈圈解开围巾时,头发被静电带起来,不太听话地立着,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像回到自己窝里的小动物,浑身都是柔软和放松。   另一边,实验室只剩下姚识秋一个人了,他戴着那副防蓝光眼镜,坐在冉秋意的工位上,从他的糖罐子里翻了颗玉米糖,含着甜味,看冉秋意脱去厚重的冬装外套,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坐在镜头前。   “呼……” 冉秋意理了理头发,看向屏幕里的姚识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些,“师兄,你在干嘛啊?怎么坐在我的座位上。”   姚识秋晃了晃糖罐子,“我在偷你的糖吃。”   “你吃呗,反正大部分都是你放进去的,” 冉秋意从笔筒里抽出一把剪刀,“好了,我真的要拆快递了。”   “嗯,拆吧。”   快递拆开之前,冉秋意心里是没有任何预期的,当他拆到一半,看到被泡沫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抹蓝色时,瞬间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只是他竟不知道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   是一个哆啦 A 梦的玩具,头顶戴着竹蜻蜓,和他坏掉的那个很像。   快递箱最下面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八岁的冉秋意小朋友,别躲在被子里哭了,新的哆啦 A 梦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抓紧时间许愿吧!”   冉秋意把哆啦 A 梦拿出来放在桌上,让它和自己一起入镜,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和姚识秋说什么了。   他抿了抿唇,浅浅地笑了一下,“师兄,谢谢你……”   “没找到和你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不过我觉得也能以假乱真了,” 姚识秋伸手碰了碰屏幕上的小梨涡,心情好得不行,“上面的竹蜻蜓是我自己做的,你试试,是能转的。”   冉秋意转了一下竹蜻蜓,“真的欸,我原来那个也是能转的。”   他去书架上把坏掉的那个也拿过来了,两个摆在一起,一个被摔断了竹蜻蜓,让他难过了好久,另一个,是他小时候悄悄想过但是没能实现的——崭新的哆啦 A 梦,崭新的竹蜻蜓。   姚识秋撑着下巴看他摆弄玩具,另一只手在桌沿上轻点,“秋意宝宝,我怎么感觉你没有特别惊喜呢。”   从看到哆啦 A 梦开始,冉秋意一直在忍着眼泪,他眼眶红红的,努力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因为你是魔术师啊,变出什么都不奇怪。”   姚识秋听出他强压着的哭腔,但他以为这小孩儿只是一时感性,还在逗他:“怎么了宝贝儿,不会是要被我感动哭了吧?”   冉秋意躲到镜头外抹了一下眼泪,回来时还是在笑,还刻意把小梨涡完全露了出来。   他摩挲着哆啦 A 梦的头,说:“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认识我的这一年…… 你开心吗?”   “开心啊,” 姚识秋不假思索地说,“特别开心,是年底做总结,都要把认识了冉秋意放在第一位的那种开心。”   冉秋意哽咽了一下,低头在袖子上胡乱蹭去眼泪,“那我想让你一直开心。”   姚识秋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收起了不正经,用最温柔坚定的语气说:“会的,我们都会。”   在冉秋意第三次晃出镜头时,姚识秋叹了口气,说:“秋意宝宝,别躲起来哭。”   于是冉秋意在镜头前流着泪笑了,虽然心里还有些遗留的问题没有解开,但他在一点点学着诚实,学着依赖姚识秋,学着把自己交给他,因为他知道,或许这才是让姚识秋开心的秘诀。   他说:“师兄,我好想你啊。”   ?   三天后,冉秋意的母亲出院了。   蔡老师回到家的第二天,就要赶冉秋意回学校。这段时间冉秋意在医院陪护,学业和实验室的工作也一点没落下,经常需要熬夜加班,蔡老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作主张给冉秋意买了机票。   回学校的决定太仓促了,冉秋意并没有机会和父母出柜。   离家前一晚,他和冉一卓坐在他房间的地毯上,一人一罐啤酒,聊到了深夜。   “哥,我有时候真觉得,咱们俩应该揉吧揉吧,再平均分成两个人,” 冉一卓和他碰了一下啤酒罐,“你这个人心思太重,做事之前总是想太多,我呢,又太直太傻,什么都懒得想,我们结合一下说不定正正好。”   冉秋意笑了,撞了一下冉一卓的肩膀,故意说他不爱听的:“可是我们揉一下平分成两个人,那取向到底是帅气可靠的师兄,还是青梅竹马的漂亮姐姐啊?”   冉一卓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说话都结巴了,“谁、谁说我喜欢…… 我姐那种类型的,你可别瞎说,是我哥也不行。”   冉秋意说的是住在楼下的邻居,比冉一卓大两岁,和冉一卓从小一起长大。冉一卓小时候简直是个混世魔王,谁都管不住,唯独只听楼下姐姐的话,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做小跟班,“姐姐”、“姐姐” 喊个不停。   虽然冉一卓这几年也真心假意地追过几个女孩儿(并且没有一次成功),但冉秋意知道,这小子只是嘴硬,其实心里最喜欢的还是楼下的姐姐。   一罐啤酒很快见底了,兄弟俩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又拿了两罐出来。   爸妈已经睡了,他俩只能鬼鬼祟祟地行动,冉秋意感觉自己像是带着弟弟偷喝酒的坏哥哥。好不容易回到卧室,关上门,他和冉一卓笑作一团,还不能笑出声音。   兄弟俩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各自啜着啤酒,却感觉和小时候背靠着背搭积木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长大了,但还是彼此最亲的人。   冉一卓喝完最后一口,把啤酒罐捏瘪,胳膊肘往后捅了捅,问冉秋意:“哥,你想通了吗?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嗯,” 冉秋意有些微醺,晃了晃已经空了的啤酒罐,“还得感谢你的提醒,让我知道不能再做渣男了。”   他很庆幸有冉一卓这个弟弟,不管发生什么事,冉一卓都会选择站在他这边,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感情的事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和姚识秋处在暧昧不明的状态已经太久了,他一味地退却,姚识秋一味地迁就,到最后,他们好像都安于现状了。   姚识秋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也该由他完成剩下的这一步了。   冉一卓给他打气:“加油啊,哥,趁着年轻为爱痴狂一次。”   和姚识秋相处久了,冉秋意都觉得自己学会了他身上那股坏劲儿,他反问冉一卓:“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痴狂?”   冉一卓果然又炸了,“…… 别说了哥,打一架吧!”   冉秋意返程那天刚好是平安夜,他坐在机场大巴上,收到了一封婚礼请柬。   是他和姚识秋在三亚出差时,遇到的那对旅行结婚的年轻小夫妻,贺斯扬和周瑶,他们终于要办婚礼了,地点选在了三亚。   电子请柬做得十分精美,收录了很多他们在各地旅行时拍摄的婚纱照,冉秋意还找到了在三亚时,他和姚识秋帮忙拍的照片,周瑶的头纱上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是他添上去的。   周瑶发来请柬后,顺便和冉秋意聊了一会儿。   得知冉秋意和姚识秋最近都有工作,不能去现场参加婚礼,周瑶有些遗憾,她给冉秋意发了婚礼的开场 VCR,说里面剪了他和姚识秋的祝福视频。   车上网络不佳,视频加载了许久,冉秋意在等待中看到周瑶发来的消息:   - 小冉,我有个事情,实在太好奇了。   - 你和你姚师兄,现在有没有在一起啊?   冉秋意愣了一下,觉得周瑶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在三亚认识贺斯扬和周瑶时,他和姚识秋还没有开始所谓的暧昧期,关系也只是从普通师兄弟刚刚开始升温,怎么会被刚认识的人看出端倪?   这下好奇的人换成了他。   - 瑶瑶姐,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和姚师兄那时候表现得很明显吗?   周瑶回复得很快,连着就是好几条:   - 明显啊!   - 你看了 VCR 就知道了,你师兄眼里只有你,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死你了。   - 你也是啊,你在他面前又乖又软,每次看他的时候,眼睛都特别亮。   - 哎呀你不懂,女生在这方面很敏感的!   刚好,视频加载出来了,冉秋意揣着紧张,点开了视频。   他和姚识秋的祝福片段在中间靠后的位置,背景是三亚的椰子树和海滩,他和姚识秋并肩坐在椅子上,海风吹起他们的发梢,很亲密的感觉。   是他先说的祝福。   因为刚被开过玩笑,他的耳朵还有些红,再加上没有说新婚祝福的经验,一时想不起来太多词,说得磕磕绊绊的。   “嗯…… 很开心能在三亚遇到你们,希望你们以后能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旅行,留下更多珍贵的回忆…… 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总之,新婚快乐呀。”   视频看到这里,不需要周瑶再解释,冉秋意已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有那样的疑问。   ——在他说话的时候,姚识秋一直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   那是一种专注又专情的眼神,含着柔和的笑意和不加掩饰的偏爱,任何一个旁观者都能看出来,拥有着这样眼神的人,一定深爱着眼中的那个人。   如今冉秋意跳出自己的视角,终于读懂了姚识秋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爱意。   他的部分结束,紧接着是姚识秋的祝福。   “今天是我萍水相逢的好朋友,老贺和小周的婚礼,” 姚识秋不愧是姚识秋,一开口就很搞笑,“说起结婚啊,结婚就是好啊。”   “非常荣幸能在三亚见证两位的甜蜜,我在这里预祝你们生活美满,白头偕老。”   “当然了,如果你们结婚后突然感到迷茫,觉得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我也很欢迎你们一起读个博士,争取读博期间抱两个娃,爱情学术齐开花。”   VCR 播放完了,冉秋意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周瑶应该也从他的反应中猜到了,他们两个现在并没有在一起。   - 小冉,不要犹豫了,快点和他在一起吧,下次换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快速倒退的高速路护栏在视野中渐渐模糊,感受到衣领上的湿意,冉秋意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直到现在,他终于醒悟了,原来自己不仅爱在学术研究上钻牛角尖,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他被过去的阴影所影响,总是害怕前方有跨不过去的坎,害怕面对不完美的结局,可是明明没有遇到阻碍,明明全世界都在对他说:“快点和姚识秋在一起吧。”   只有他硬是拧巴着一股劲,觉得如果前方不是坦途,不是祝福,他就不敢迈出第一步,生怕到手的幸福半路碎了一地。   可是幸福都没有拿在手里,怎么能提前为它的破碎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连幸福都不敢拿,不是辜负是什么?   大巴车驶入了机场区域,航站楼在薄雾中静静地等候着。   这里停着多少架将要启程的飞机,多少句 “一路平安” 消失在人海茫茫中,太多感慨可以被触动,但此时此刻,冉秋意什么都不想思考,他只知道,有一架飞机会将他带到心爱的人身边。   冉秋意锁上手机屏幕,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进机场大厅。   《爱是最大权利》这首歌,他已经听过太多遍了,因为是粤语,他每次都会看着歌词听,每次都会被不同的句子所吸引。   但现在,他只记得最后一句:   “若已想过太多,我只知爱你。” 第28章   坐在飞机上,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冉秋意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不变的是奔向姚识秋的那份坚定。   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逻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死心眼,既然确认了是这个人,那么就做好和他一起面对所有事的准备,不需要患得患失,等到一切万无一失再答应姚识秋。   一味地暧昧下去,对姚识秋太不公平,一直让他不明不白地等,实在是自私又混蛋的行为。   想通以后,冉秋意感觉心上一颗沉重的石头被卸下来了,走出过去的阴影,他才发现原来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在飞机上无事可做,冉秋意翻看了一会儿手机相册。   虽然相册里没有多少姚识秋的照片,但实验室的合影里总归是有他的,而且几乎每一次实验室合照,姚识秋都会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笑着看镜头,还喜欢在他头顶比剪刀手。   看着姚识秋的照片都觉得很开心,冉秋意承认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翻完照片,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想起姚识秋曾给他解读手相,说他的感情线在最开始的时候比较乱,但是后面的线就顺多了,说明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他想,他大概已经走过了迂回的伏线,再往后,都是平稳顺当的路。   下了飞机,冉秋意看到实验室所在的大厦今晚全部停电的消息,名为 “本群无老师” 的微信群已经炸了,大家纷纷计划着晚上去哪里玩。   还有姚识秋,他说自己已经到机场了。   分开的这一个月里,姚识秋剪过一次头发,现在正是干净利落的长度,他穿了件驼色的大衣,站在接机口朝冉秋意挥手,看起来很温暖,让人想要拥抱,而冉秋意也如愿抱到了他。   怀里的小动物特别乖,如果没记错,这是冉秋意第一次主动伸手搂自己的脖子,姚识秋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就像送他走时一样,然后低头,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头发,说:“秋意宝宝,欢迎回来。”   这次姚识秋没有开车来,两个人选择坐机场线地铁回学校。   机场线上的座位是面对面的,中间的位置用来放行李箱。一开始冉秋意和姚识秋是面对面坐着的,很适合聊天,但该说的话都煲在每天的电话粥里了,眼下久别重逢,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互相看着。   姚识秋忽然想到今晚停电,按照冉秋意的工作狂属性,肯定刚一回来就要去实验室加班,他怕冉秋意不知道停电的事,提醒道:“晚上实验室停电,你就别去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冉秋意点了点头,“那你明天又可以跟我说早安工友了。”   姚识秋捏了一下他的脸,“你好像很期待啊。”   “最近线路检修,整栋楼都限电,空调不怎么热,” 他继续和冉秋意说着日常的琐事,“你刚从有暖气的地方回来,肯定不适应,要做好心理准备。”   姚识秋絮叨完,发现冉秋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虽然他之前也经常抓到冉秋意在暗戳戳地偷看,但这次的目光好像格外直白,不是他又自我感觉良好了,而是小朋友的眼神太亮了,跟冒着小星星似的,看来是真没少想自己。   姚识秋心情大好,挑了下眉,逗他:“干嘛这么看着我?真忘了我长什么样?”   现在不是什么节假日,机场线上的人寥寥无几,很多座位都空着,冉秋意坐到了姚识秋旁边,无处安放的双手紧张地攥了一下,“师兄,我晚上请你吃饭。”   姚识秋咧嘴笑了,“好啊。”   下午三点左右,两人回到学校。   姚识秋还有些工作要做,便去了实验室,冉秋意则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约好傍晚和姚识秋在校门口见面。   冉秋意收拾好宿舍,把姚识秋送的哆啦 A 梦摆在床头柜上,然后无所事事地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   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是要表白,他突然就有点紧张,甚至在想要不要换件衣服,要不要提前想下晚上要说的话,越想越焦虑,干脆去了实验室找姚识秋。   冉秋意推门进来时,刚好碰见宋彦辉在到处瞎溜达,他 “嘘” 了一声,示意宋彦辉别大呼小叫,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到姚识秋身后,捂住他的眼睛。   姚识秋好像没被他吓到,只是笑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怎么还是过来了,不听话。”   “反正在宿舍也没事干,不如过来监督你工作。”   冉秋意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发现桌子上一点灰都没落,一看就是被姚识秋擦过。   他桌上的糖罐子也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姚识秋塞进去的糖,姚识秋说是在偷他的糖吃,其实一直都是那个悄悄把他的糖罐子填满的魔术师。   今天本来通知的是六点钟准时停电,但刚过五点时,物业忽然过来,说电梯会提前半小时关闭,建议他们抓紧时间离开,不然 21 层的高度,没有电梯可难办了。   实验室提前下班,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欢,纷纷开始关电脑,收拾东西。   让冉秋意想起高中时,晚自习上到一半忽然停电,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兴奋地交谈,在老师宣布放学后拼命往校门外跑,生怕跑到一半又来电了。   果然,就算念到硕士博士,他们这些人也还是会被停电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打回幼稚的原型。   梁霜在群里撺掇大家吃火锅,姚识秋看见了,问冉秋意:“想去吃火锅吗?”   冉秋意快急死了,他想和姚识秋单独吃饭,不想凑大家伙的热闹,但是又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撒了个谎,说:“不想吃火锅,想吃日料……”   “行啊,我知道有家居酒屋还不错,” 姚识秋附在他耳边说,“一会儿偷偷带你去。”   电梯间一时挤满了等电梯的人,不仅如此,由于整栋楼的人都在提前下班,每一层的人几乎同时按电梯,他们身处顶层的人,就注定要面对 “一层一停” 的情况。   冉秋意被挤到了电梯角落,被交替袭来的失重感和超重感弄得有些眩晕。   姚识秋站在他身前,没法回头看他,但好像预感到了他的难受似的,向后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指,说:“站不稳就靠着我。”   冉秋意能站稳,他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和姚识秋亲近的机会,于是他把头抵在了姚识秋背上,安心地闭上眼睛,此后电梯再怎么骤停,降到了哪一层,他都不想关心了。   21 层的高度,电梯足足下降了十分钟才终于抵达一楼。   梁霜带了一行人去吃火锅,临走前还跟冉秋意说:“秋意,你怎么刚一回来就被姚狗拐跑了,这么冷的天吃什么日料啊,跟我们一起吃火锅多好。”   冉秋意不好意思说,其实是他非要把姚识秋拐跑的。   街上洋溢着圣诞的氛围,随处可见牵着手的小情侣,冉秋意走在姚识秋左手边,隔着不近不远的十五公分,突然觉得不满足,有种微妙的失落,甚至怀念起了刚才拥挤的电梯,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互相贴近。   好想他,想离他再近一点。   姚识秋推荐的居酒屋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店面不大,桌椅都是榻榻米的设计,很有氛围感。   不得不说,大冷天确实不适合吃以寿司、鱼生为主的日料,两人主要点了些热食,还点了一壶温过的梅子清酒。   点好菜后,姚识秋去接了个电话。   他的外套搭在榻榻米边缘,要掉不掉的,冉秋意便拿过来,帮他叠了一下。   叠到一半,有个小盒子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丝绒质感的,很小巧。   这是姚识秋的私人物品,冉秋意本来不该擅自打开看,可是它实在太像戒指盒了,太像一个精心准备的礼物了,冉秋意没办法不好奇。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盒子,紧张得手心出汗,像个第一次做坏事的孩子,环顾四周后,轻轻打开了盖子。   很快,盒子又被他合上,手忙脚乱地放回口袋里,此刻的心跳如鼓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因为盒子里的东西。   里面确实放着一枚戒指,但它的材质不是常见的银,而是一枚,用草编的戒指。   这枚戒指看起来时间已经很长了,草呈现出一种干枯的暗绿色,但显然被保存得很好,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   混乱之中,一些琐碎的记忆在冉秋意脑海闪回。   “师兄,你编的草戒指呢?”   “那个啊…… 不知道掉在哪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想要我的戒指?”   “…… 我可没说。”   冉秋意想起来了,是露营那一天,他用草编了一只兔子,送给了梁霜,姚识秋则编了一只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原来他没有弄丢,而是好好地保存到了现在。   冉秋意无从得知,姚识秋把这枚戒指带在身上,是准备在今天送给他,还是说,他一直都带在身上,一直等着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真的很想要姚识秋的戒指。   姚识秋回来时,冉秋意已经独自喝下了两杯清酒,眼睛有些泛红,像是酒精熏出来的。   姚识秋笑他:“怎么不等我,自己先喝上了?”   他给自己斟满酒,和冉秋意碰了个杯。   清酒度数不高,温和清甜,入口能品出梅子的香气,冉秋意挺喜欢这个味道,有点贪杯了,菜没吃多少,光惦记这壶酒了,一杯刚刚下肚,又想给自己再倒一杯。   姚识秋心说这小孩怎么还喝上瘾了,覆上他握着杯子的手,“少喝点。”   冉秋意果然乖乖地停下了,他撑着下巴看姚识秋,一双笑眼慢慢弯起来,“师兄,你怎么这么好啊。”   冉秋意属于喝酒很容易上脸的那类人,几杯清酒下肚,虽然没有醉意,但脸已经先一步红成了番茄。   “这就醉了?”   姚识秋摸了摸他的脸,还怪烫的。   冉秋意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杯壁,眼神一直停在姚识秋身上,“没有,哪有那么容易醉。”   姚识秋是不信他的,越看越觉得他醉了,即便冉秋意再三辩解,自己真的没有醉,只是脸红而已,姚识秋也还是把他当个小醉鬼看。更说不清的是,两人从居酒屋里出来时,冉秋意被凸起的地砖绊了一下,脚腕崴到了,姚识秋便断定他已经醉得走不稳路了。   姚识秋扶着他坐到长椅上,蹲下来查看他的脚踝。   路灯暗,看不大清楚,但似乎是有些肿起来了。   姚识秋放下他的裤腿,皱着眉说:“啧,让你别喝那么多,清酒也是有度数的,知不知道?”   冉秋意都被说得有点委屈了,扯了扯姚识秋的袖子,努力为自己辩解:“师兄,我没喝醉,我就是刚才没看路……”   姚识秋转过身,“上来,我背你。”   “……”   冉秋意闭嘴了,凑近搂住姚识秋的脖子,贴着他颈侧的体温。   姚识秋哼了一声,表示对他今晚贪杯的不满,然后轻轻松松地把他背起来,抄了条近路,在小巷子里穿行。   此时,不远处的商业街里,平安夜的气氛应该已经升到了顶点。   安静的小巷远离所有节日的热闹,几盏路灯静静守着,投出交叠的人影,偶然经过的流浪狗在姚识秋脚边嗅嗅,又跑开了,冉秋意趴在心上人的背上,鼻息间都是让他安心的味道。   清酒的后劲上来了,冉秋意感觉自己脑袋一歪就要睡着了,撑着眼皮,叫姚识秋:“师兄…… 姚识秋……”   “嗯?” 姚识秋微微偏过头,脸颊差一点就要蹭到冉秋意的嘴唇。   “你口袋里的戒指,什么时候送我啊?”   姚识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看你这问题问的,” 他故意颠了一下冉秋意,“你管我要,我还能不给?”   因为紧张,冉秋意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搂紧了姚识秋的脖子,在他耳后啄了一下。   “…… 那我要。”   姚识秋呼吸一滞,在前边的路灯下放下冉秋意,在他因为站不稳,茫然地寻找一个攀附物时,牢牢圈住他的手腕,将他困在自己怀里,哪也去不了。   “你刚才说什么?” 姚识秋握着他的手腕,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却仍不忘哄着他,“乖,再说一遍。”   “我说……” 冉秋意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哽咽,“我想要你的戒指,还想要一个…… 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姚识秋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回答,他捏着冉秋意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传统意义上的初吻完全不搭边,姚识秋直入主题,在柔软的唇瓣上稍稍品尝一会儿,便撬开了冉秋意的齿关,开始毫不客气地侵犯,忍耐已久的占有欲一瞬间倾泻而出。   冉秋意虽然是早有预谋的一方,但他哪里能料到姚识秋会亲得这么凶。   他倏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姚识秋停下,毕竟话还没说清楚呢,但无奈体型和力量都不占优势,又被堵住了嘴巴,他只能踮着脚,揪紧姚识秋的衣领,唔唔地抗议。   可是姚识秋前所未有地强势,无视了他的抗议,手掌按着他的后腰,逼他贴近自己,不准他躲。   清酒的馥郁甜香顺着缠绵的舌尖不断交换,冉秋意逐渐软了下来,主动勾着姚识秋的脖子,送上自己柔软的唇。   反正是姚识秋,他要做什么都好。   半晌,姚识秋停下了这个吻。   他抬起手,指腹擦过冉秋意的下唇,看着他,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在他左脸酒窝的位置上,吻了一下,又一下。   不知怎么,冉秋意忽然很想哭,他抓着姚识秋的手指,叫他:“师兄……”   “秋意宝宝,” 姚识秋红着眼睛,碰了一下冉秋意轻颤的睫毛,“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这么亲你,都忍住了吗?”   “我想要你…… 想得都快疯了。”   冉秋意眨了眨眼,眼泪就这么不经意间流下来,他低头抽噎,主动偎进姚识秋怀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姚识秋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盖住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姚识秋,我爱你。”   冉秋意枕在他肩头,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我爱你。   他像害冷的小动物一样,毫不掩饰自己渴求姚识秋的温度,依赖他的怀抱,他在这场漫长的暧昧拉锯战,终于学会了示弱和坦诚。   他抬头看着姚识秋,眼睛湿漉漉的,问他:“我们在一起了,就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姚识秋偏头轻吻着他的头发,温柔得不像话,“我保证。”   他们在这盏路灯下停留了太久,刚才那只流浪狗又跑了回来,绕着他们脚边打转,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   冉秋意被哄着擦了眼泪,擤了鼻涕,蹲下来想摸摸小狗,但没摸到,小狗好像只对姚识秋感兴趣,一直扒拉他的裤脚。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跟姚识秋抱怨:“师兄,它好像只喜欢你。”   姚识秋掏了掏口袋,没找到能喂小狗的东西,倒是掏出了那个戒指盒。   “宝宝,戒指要不要戴上?”   冉秋意想了想,“嗯…… 就戴一下。”   草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刚刚好,但他太怕把戒指弄坏了,刚戴上就摘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小心地揣进口袋。   姚识秋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他:“怎么跟做贼似的…… 戒指没那么容易坏,我用胶加固过的。”   他们的情绪都平复了些,尤其是姚识秋。   他捧着冉秋意的脸,把刚才漏掉没亲的右脸也补上,然后像平时那样,又痞又帅地勾着唇笑,把冉秋意盯得脸红心跳。   “秋意宝宝,我觉得我就是上天派来的。”   “哦,” 冉秋意歪头冲他笑,“那上天派你来做什么啊?”   “你看,你叫秋意,我叫识秋,我天生就合该在人群中认出你,你一个人跑到南方来,就是为了被我找到,” 姚识秋说着又靠近了些,扣着冉秋意的后颈,和他鼻尖厮磨,故意压低了嗓音,“宝宝,上天派我来…… 做你的真命天子。”   冉秋意看着他笑了,快乐不言而喻,刚被吻过的两个梨涡最最诚实。   在平安夜的钟声响起之前,每一个值得被爱的小孩,都应该牢牢地抓住幸福啊。 第29章   冉秋意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和姚识秋走回学校的路上是牵着手的,分开之前还接了一个吻。   他回到宿舍洗完澡,躺在床上,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脸发烫,身体发软,翻来覆去睡不着。   室友已经睡着了,冉秋意蒙进被子里,给姚识秋发消息。   - 师兄,我睡不着。   过了两分钟,姚识秋回复道:   - 我在做俯卧撑。   冉秋意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晚还在运动,怪不得身材那么好。   - 师兄,我想去找你。   姚识秋只回了一个字:   - 来。   姚识秋的室友已经在学校外面租房半年了,还没办理退宿,所以姚识秋已经享受了很长时间的豪华单人间生活,冉秋意这个时间过去也不会打扰到谁。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宿舍楼里很安静,走廊里空无一人,冉秋意踩着毛茸茸的棉拖鞋,一瘸一拐下楼去找姚识秋。   他的脚踝虽然很幸运地没有肿起来,但走路时还是有点痛。   他走到姚识秋宿舍门口,刚想给他发消息,门就开了。   姚识秋穿了件修身的白 T,一看就是刚刚运动完,呼吸还有些不稳,肌肉的轮廓随着胸口的起伏显露出来。   他笑了一下,把冉秋意拉进屋里,转而就将他按在了门板上。   冉秋意眨了眨眼,抬手乖顺地勾住他的脖子,都做好要被他亲的准备了,姚识秋却忽然转了性,抵着他的额头,说:“亲我一下。”   冉秋意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冉秋意,你是在敷衍你男朋友吗?” 姚识秋十分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这可不是付定金那么简单。”   冉秋意偏过头笑,“你好幼稚…… 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姚识秋捏过下巴吻住了。   吻了好一会儿,冉秋意都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了,姚识秋才终于放过他。   说是放过,但又没完全放过,反而把他压得更紧,双臂都环紧了,俯身靠在他颈窝里,好像来到接吻的休息间隙,微喘的呼吸贴着耳际,是比唇舌交缠还要痒的体验。   半晌,姚识秋直起身,亲了一下冉秋意的酒窝,明明眼神里写满了 “我没亲够” 的急躁,开口却在问他脚踝还疼不疼。   他背后的灯光斜斜越过肩头,落在冉秋意脸上,冉秋意下意识眯起了眼。   冉秋意从前只知道有人天生温润如玉,周身带着一种适用于普罗大众的温柔,认识姚识秋以后才相信,这么张扬锋利的人,在面对喜欢的人时,原来也可以这般温柔。   他只顾着走神,忘了回答姚识秋的问题,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姚识秋咬了下他的下唇,直接托着屁股把人抱了起来。   冉秋意惊呼一声,下意识夹住姚识秋的腰,然后被姚识秋放在书桌上,又是新一轮亲吻。   慌乱之中,冉秋意的手碰倒了桌上的杯子,分神想要扶起来,姚识秋 “啧” 了一声,扣住他的手,按在桌面上,指缝紧紧契合。   姚识秋的吻带着一股毛躁的气息,吮着他的下唇反反复复地磨,唇分时还用舌尖舔了一下唇缝,莫名有些色气。   冉秋意摸了摸他的手臂,温温凉凉的,问他:“师兄,你穿这么少不冷吗?感觉我们好像不在一个季节。”   他早就换上了秋冬的睡衣,浅棕色的小格子,扣子乖乖地扣到最上面,在姚识秋看来,像一只适合抱着睡觉的毛绒玩具。   “不冷,” 他把旁边的转椅拉过来坐下,仰起脸看着冉秋意傻笑,“我高兴,热得睡不着。”   “这么高兴啊……”   冉秋意晃了晃腿,伸手碰了一下姚识秋的头发,突然觉得,他也是我的宝贝。   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愧疚,他朝姚识秋伸出手,“可是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你都不怪我吗?”   姚识秋牵住他的手,控制着转椅,往前滑了几寸,看着他说:“不想怪你,只想亲你。”   冉秋意唇色偏浅,今晚被姚识秋亲了又亲,嘴唇呈现出一种水润润的红色,唇珠也被咬得微微肿起,肉嘟嘟的,让姚识秋看了更想亲他。   他们牵着手,掌心交握。   这个动作在昨天还是奢侈,现在只会让人不满足。姚识秋感觉喉咙愈发干涩,冉秋意动一下手指都像在刻意撩拨他,他猛地站起身,连商量都不打就把冉秋意横抱起来,往床边走,“我们换个地方坐。”   “欸,不用你抱……”   冉秋意又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连忙搂住他的脖子,拖鞋从脚上掉了下来,不过现在也没有穿的必要了。   姚识秋把他放在床上,刚要吻上来,忽然想起有件事还没确认。   他抬起冉秋意的小腿,搭在自己腿上,露出白皙细瘦的脚踝,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皱着眉说:“好像还是肿起来了。”   “就一点点,不碍事。”   “再喷点药。”   冉秋意坐在他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给自己喷药,笑眼弯出一个甜蜜的弧度,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说:“师兄,我们才在一起第一天,你就把我往床上带啊?”   “怎么感觉你这个师兄一点也不靠谱呢,老是带坏师弟。”   “也是…… 这才第一天,” 姚识秋很坦然地闷笑了一声,“可我怎么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听他这么说,冉秋意倒是愣了一下。   刚才那句玩笑是带着点荤话的意味的,可他不仅主动说出来了,还说得很自然,仿佛是相处很久的情侣在玩日常情趣。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变成了恋人关系,姚识秋依旧最能让他感到舒适的那个人。   他们之间的拥抱已经太熟练,接吻都像温习,如果不是他的犹豫不决,他和姚识秋明明早该开始恋爱。   冉秋意抿了抿唇,说:“师兄,你还是不想问问…… 关于我前任的事吗?”   姚识秋专心给他揉着脚踝,随口答道:“这个啊,我觉得不重要。”   冉秋意以为他又要说之前那一套,打断他:“我知道了,是因为你‘盲目自信’。”   “当然,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毕竟我这么帅,这么好,这么厉害,他肯定比不上我,” 姚识秋抬起头看着他,笑得有些得意,“另外,是因为我相信,你早晚有一天会主动告诉我。”   “嗯,你想得很对。”   冉秋意每次看到他这样笑,都很想表扬他,想摸摸他的头,他希望姚识秋一直都是这样自信张扬的少年模样。   他迟疑着要不要趁现在和姚识秋聊一聊,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一直畏葸不前不是因为不爱他。   但是姚识秋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刚给他擦完药,又要亲上来。   冉秋意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等一下再亲,我话还没说完。”   “啊…… 可是我现在不想听,” 姚识秋扔下喷剂瓶,耍赖似地哼哼,像只热烘烘的大狗,把冉秋意压在床上,扣着他的手按在枕边,“我刚才都说了,我只想亲你。”   冉秋意晕晕乎乎地被他吻住时,忽然想起,他过来是想好好和姚识秋说说话的,怎么…… 怎么就一直在接吻了。   但他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投入到新一轮的吻里。   和姚识秋十指交扣,仰起脸迎合他越来越深入的吻,含不住的津液顺着嘴角淌至下巴,又被姚识秋用拇指抹去…… 这太亲密了,超前的亲密像一场美到极致的梦,朦胧但不轻浮。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只要用吻来感知彼此就好了。   他只是觉得奇怪,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藏在暧昧之中的默契是和姚识秋相处的最佳状态。这简直大错特错,他和姚识秋,就应该要恋爱才对,恋爱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   他们已经错过太多了,所以现在,要随时随地牵手,要更加贴近地拥抱,要一直一直接吻才好。   两个人闹到一点半,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滚在床上,像幼稚的小学生一样,互相找起了痒痒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姚识秋好像哪里都不怕痒,而冉秋意哪里都怕。   冉秋意陷在蓬软的枕头里,喘息未定,头发滚得乱糟糟的,睡衣领口歪了,露出漂亮的锁骨,眼神柔软地看着姚识秋。   姚识秋撑在他上方,也有些喘,看向冉秋意的眼神越发深沉,显然被今晚的关系转变搅乱了自制力,正在努力隐忍。   半晌,他低头在冉秋意脸上亲了个响的,然后从他身上起来。   “回去睡吧,工友,明天还得去实验室。”   冉秋意有点舍不得,磨磨蹭蹭地嗯了一声,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刚才是谁说的,我们才在一起第一天?” 姚识秋坏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腰,“秋意宝宝,再不走,你今晚可就走不了了。”   冉秋意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找拖鞋,最后还是姚识秋帮他拿来的。   果然他只是空架子,若是姚识秋存心要逗他,他还是招架不住的。   姚识秋把他送回宿舍,在楼梯转角,避着监控抱了他一下。被他搂进怀里的时候,冉秋意忽然觉得,他们俩像偷偷摸摸早恋的高中生,明明都念到博士了,谈起恋爱来竟然如出一辙地黏人和幼稚。   他朝姚识秋挥了挥手,用口型说:“晚安,明天见。”   ?   谈恋爱的第二天,冉秋意弄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很多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爱。   上午,他们俩各自改了一会儿论文,然后就开始小声商量元旦假期去哪玩。   他们之前说过好几次要一起去爬山,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元旦假期,是他们成为恋人关系后第一次单独出去玩,两人一拍即合,将计划敲定为了爬山。   中午下班后,没回去午休的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姚识秋把椅子挪近,把自己的外套放在桌子上,和冉秋意一起枕着睡。   说是要睡午觉,其实是面对面地侧趴在桌子上,互相看着,谁也舍不得闭上眼。   姚识秋用鼻尖碰了一下冉秋意的鼻尖,用气声问他:“睡不着?”   冉秋意点点头,在桌子下面勾他的手。   姚识秋从抽屉里翻出天台的钥匙,轻轻晃了晃,“那我们去楼顶吧。”   正午阳光最暖和的时候,他和姚识秋躲在天台的角落里接吻。   姚识秋的手一点也不老实,一开始还在揉捏冉秋意软乎乎的耳垂,后来往下移,情不自禁在他腰侧移动,再吻得久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指尖已经滑进了冉秋意的毛衣下摆,触碰到小腹温热的皮肤。   直到冉秋意抖了一下,他才把手收回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冉秋意的屁股,问他:“凉?”   冉秋意把他推远了些,嘴唇又湿又红,一看就没做什么好事,却正色道:“工友,上班时间,不准乱摸。”   和姚识秋接吻的感觉很棒,可是老是亲,也会让人苦恼,尤其是工作时间。   因为…… 姚识秋那种吻法,真的让人很难不起反应。   他早就不是十七八岁那种容易产生性冲动的年纪了,也不是什么一张白纸,眼下还什么都没做,只是接个吻都觉得内裤要湿掉了,实在难以启齿。   冉秋意心说这样不行,要克制一点,这才谈恋爱第二天。   上班时间只有工友,没有男朋友。   一番反思过后,冉秋意下午的工作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姚识秋也没打扰他,两人各做各做的事,仿佛恢复成了恋爱前的状态。   四点半,姚识秋坐不住了,又一次朝冉秋意晃了晃天台的钥匙。   冉秋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想做什么。   他无奈地看了姚识秋一眼,把钥匙没收了,然后抽出一张纸,写了一句话,推给他。   - 你是接吻狂魔吗?   姚识秋一看纸条,乐了,涂涂改改,把上面的字改成了 “我是接吻狂魔”,还拿了个别针,一本正经地把纸条别在了自己胸前,看样子还挺骄傲。   这时,宋彦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师兄,上回那本书再借我看看呗。”   冉秋意连忙伸手捂住姚识秋胸前的纸条。   宋彦辉从姚识秋桌上找到那本书,探头看了一眼冉秋意,“哟,摸我哥胸肌呢?好摸不?硬的还是软的?”   冉秋意:“……”   姚识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儿子,回去看你的书吧。”   爸爸要去谈恋爱了。 第30章   宋彦辉最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为什么晚上在实验室加班的人越来越少了。   梁霜师姐也就算了,她最近在相亲,听说是她二姑的闺蜜的老公的同学给她介绍了一位优质男性,温文尔雅,为人正派,对女博士这一物种没有偏见,可谓是优质男中的一等品。并且在梁霜师姐的描述中,这位优质男集齐了姚师兄的脸,小冉师兄的温柔体贴,以及他本人的情商(请容许宋彦辉同学骄傲一秒)。   孟瑾也就算了,她早早地写完了毕业论文,每天闲得无聊,在实验室追剧,一到六点就和小姐妹约着吃饭去了,一秒钟都不多留。   那些研一研二的师弟师妹更是算了,接近年底,都想着元旦放假去哪玩,心早就飞了,没人愿意在实验室待着。   这些人都可以算了,但是为什么连那两位工作狂师兄都不加班了?   周五晚上,宋彦辉守着空荡荡的实验室,哀怨地跑着程序,敲着论文,想问姚师兄一个问题,打电话过去被拒接了,想找小冉师兄聊聊天,问他元旦假期什么安排,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已经有约了。   宋彦辉对着电脑屏幕叹了口气:唉,既然你们都这么准时下班,那我只好趁机学习了。   另一边,冉秋意正坐在姚识秋宿舍的书桌旁,一边嘬着第二杯半价的酸奶,一边跟冉一卓打视频电话。   旁边放着他和姚识秋的电脑,他们最近每天晚上都转移阵地,改成在宿舍学习了。   “哥,你在哪呢?这看着不像你宿舍啊。”   冉一卓刚打完球,肩上搭了条毛巾,冉秋意看他仰头灌水的样子,越看越觉得这小子跟姚识秋更像亲兄弟。   “我在他宿舍呢。”   “我——靠——” 冉一卓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再一次为他哥的爱情惊呼出声,“你们刚在一起就同居了?!哥,你这波操作整得有点迅猛啊,不像你的风格。”   冉秋意红着耳朵解释:“哎,不是同居,我们…… 学习呢。”   姚识秋适时地出现在镜头里,搂过冉秋意的肩膀,和冉一卓打了个招呼:“嗨。”   冉秋意看了他一眼,装得还挺酷。   接下来,他们一人喝着一杯酸奶,跟冉一卓聊天。主要是冉秋意在和冉一卓在说家里的事,姚识秋全程没怎么开口,搂着冉秋意,时不时偏头看着他,在他撕不开酸奶盖的时候接过来,帮他撕开。   最后这通视频电话以冉一卓吃撑了狗粮为由,仓促结束。   冉秋意打开电脑,准备浏览一篇论文。   姚识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懒人沙发里一靠,岔开腿给冉秋意留了点地方,“宝宝,坐这里看。”   两个人挤在一张懒人沙发上,一陷进去就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是谁传染的谁。姚识秋搂着冉秋意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和他看同一篇文章,刚看了一段摘要就忍不住捏过他的下巴,接了个吻。   一篇普普通通的期刊论文,两个人一边讨论一边理解,半个小时就梳理完了。   冉秋意把电脑放到一边,整个人往后仰,靠在姚识秋身上,玩他的手指,“这篇文章好像没什么价值。”   “我也觉得,” 姚识秋亲了他一口,“浪费了半个小时,还不如用来亲你。”   “哎……” 冉秋意挣扎了半天才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师兄,你真的够啦。”   玩闹归玩闹,正经事也是不能耽误的。   他们一人一张书桌,各自处理了两个小时工作,和在实验室时没什么不同,期间除了在姚识秋的强烈要求下,用拥抱充了一次电之外,一直互不打扰。   其实冉秋意很庆幸,他和姚识秋之间还保留着这样的默契,合得来,也分得开。   抛开恋人关系,他们仍然是无话不谈的师兄弟,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档,他们的磁场本就相互吸引,相互填补,即便在已有的关系上叠加新的关系,也不需要额外寻找相处之道。   做完收尾工作,时间也不早了,冉秋意关上电脑,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子,“十点半了,我该回去了。”   姚识秋闻言,默默走到他面前。   他一靠近,冉秋意便自然而然地靠在桌沿上,胳膊环上了他的脖子,微微仰起脸,好像是接吻前的固有程序。   姚识秋看他这一套动作是做得越来越熟练了,忍不住想逗逗他。   “我说要亲你了吗,你就凑上来。”   “咳……” 眼看又要被噎住,冉秋意灵机一动,抬起脸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我都凑上来了,你还不亲我?”   姚识秋笑了一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跟我学坏了。”   然后迫不及待地吻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冉秋意最近总是觉得,姚识秋亲着亲着就会变得很凶,紧紧箍着他的腰,像是想把他举起来一样,真的是…… 个子高了不起哦。   “不想放你走了,” 姚识秋抚过他的下唇,“要不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冉秋意有点犹豫,“可、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姚识秋把他困在自己和桌子之间,凑到他耳边坏笑了一下,说: “再说了,元旦我可订的是大床房,你也同意了的,到时候你想跑都没处跑。”   冉秋意:“……”   倒也是,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而且以后还会一起睡,多睡一晚怎么了。   冉秋意妥协了。   但是姚识秋这里没有他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他只好跑回自己宿舍洗了澡,换上睡衣,又偷偷摸摸地下楼找姚识秋。   看到姚识秋穿着白 T 恤和黑色运动裤,裤带吊儿郎当地耷拉在两腿中间,正倚在门框上等自己时,冉秋意真的感觉他们是两个幼稚鬼。   宿舍的单人床是一米二的宽度,冉秋意心想姚识秋那么大的个子,估计平时一个人睡都觉得伸展不开,更别说再加上一个人了,于是他刚一躺下便自觉地缩到床边。   过了一会儿,姚识秋躺上床,将他拦腰拖进怀里,还吓唬他:“离我那么远,也不怕睡着了掉下去。”   临睡前,他们没有接很深的吻,只是沉浸在耳鬓厮磨的亲密中,两个人的体温捂热了被窝,交缠的四肢所表达出的浪漫,比任何情话都贴切。   姚识秋的手依然没学会老实,在冉秋意睡衣上乱动,“不小心” 解开了一颗扣子,又给磨蹭着扣好了,指尖在下摆处不断游移,吻着冉秋意的耳朵问:“秋意宝宝,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能摸摸吗?”   冉秋意被他弄得痒,缩了一下脖子,“…… 你想摸哪啊?”   姚识秋像是在恳求,不停吻他的耳朵,鼻息烫得他打了个激灵,“我想摸摸肚子。”   冉秋意虽然没明说同意,但浑身软乎乎地窝在他怀里,怎么看都是纵容的意味。   姚识秋自作主张地解开了睡衣中间的一颗扣子,手顺着缝隙探了进去,贴着薄薄软软的小腹,感受它随着冉秋意的呼吸一鼓一瘪的,可爱得要命。   他一边嗅着冉秋意后颈处沐浴露的味道,一边摸着他的肚子。明明没有狎昵和色情的暗示,也没有按捺不住的性冲动,可他却觉得,这可能比真正的性爱还让人满足。   顺着肚子再往上摸一点,就是形状分明的肋骨,姚识秋摸着摸着,感叹了一句:“好瘦啊宝宝,每天吃的也不少,怎么就是不长肉。”   冉秋意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笑他:“反正没你吃的多。”   姚识秋的饭量可比他大多了,谈恋爱之前,他跟姚识秋去学校食堂吃饭,就会提前把米饭分给他一些,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姚识秋根本不介意吃他剩下来的。   姚识秋的手掌宽大温热,因为常年打篮球,手心里带着一层薄茧,在小腹周围揉揉按按,冉秋意舒服得昏昏欲睡,甚至还想让他多摸一会儿。   不过,他享受了没多久,姚识秋就开始不规矩起来。   感觉到那只手在挑拨他的内裤边,食指已经得寸进尺地伸了进去,在胯骨周围轻轻挠着,冉秋意闷哼了一声,攥住姚识秋的手指,不让他往下摸了。   “只准摸肚子。”   姚识秋很听话地停下来,他又摸了摸冉秋意的肚子,然后抽出手,顺便把冉秋意的睡衣扣子也系好。   “睡吧宝宝,我什么也不做。”   他凑过去,用嘴唇抿了一下冉秋意的耳垂,故意压着嗓音说:“我留着以后再做。”   姚识秋不再闹了,从背后抱着冉秋意,松松地扣着他的手,拇指有节奏地摩挲着虎口,像是在哄他睡觉。   半晌,冉秋意垂着眸,轻轻唤了一句:“宝贝。”   姚识秋手上摩挲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凑近嗅了嗅冉秋意的后颈,半梦半醒间,声音低沉性感。   “管谁叫宝贝呢?”   “你啊,” 冉秋意转过身,亲了下他的下巴,“你是宝贝。”   姚识秋闭着眼睛闷笑,“完了,我觉得我完了。”   “什么完了?”   “要是有一天咱俩吵架了,你叫我一声宝贝,我肯定立马就低头认错了,一败涂地的那种。”   “我们也会吵架吗?” 冉秋意忽然有点好奇,毕竟目前为止,他跟姚识秋从来没闹过矛盾,连拌嘴都没有,“像之前宋彦辉和孟瑾一样,一边吵一边哭,一边扔东西?”   他可是见识过宋彦辉上演哈士奇落泪,也见识过孟瑾歇斯底里的样子。   怎么说呢,有点可怕。   姚识秋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他跟冉秋意在组会上互相指着鼻子骂的场面。   “…… 估计不会。”   “而且按照他们俩吵架的标准,一般人达不到。”   “不过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姚识秋收紧手臂,嘴唇贴着冉秋意的颈侧,“跟你吵架应该也挺有意思的,如果我舍得跟你吵的话。”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真把冉秋意当成陪睡毛绒玩具似的,往怀里团了团,“不管了,现在先睡觉。”   睡到半夜,冉秋意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空了,睁开眼,看到姚识秋坐起来了,正在四处翻找空调遥控器。   他翻了个身,又要睡过去,听到空调遥控器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是姚识秋躺下来,面对面地把他搂住了。   宿舍没有暖气,只能依靠空调暖风,但暖风开了一晚上,室内难免燥热,姚识秋还跟个小火炉似地抱着他,手脚并用地缠上来,冉秋意本来睡得好好的,现在也觉得热了。   “啊,你好烦……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别抱我……”   “嫌我烦?嗯?” 姚识秋不仅不撒手,还直接上嘴啃他露在睡衣外面的肩头。   冉秋意皱着眉,伸手推他,摸到了皮肤和肌肉的触感,睁眼一看,姚识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上衣脱了。   他用小臂挡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怎么…… 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热啊,” 姚识秋理直气壮地搂紧他,“我平时睡觉都不穿衣服,今天怕你不喜欢才穿上了。”   “那你怎么又脱了?”   “因为我热啊。”   好么,又说回来了。   “你热…… 你热还非要抱那么紧。”   冉秋意起床气上来了,想缩到床角,不要跟他挨着睡了,只可惜还没挪过去,就被姚识秋翻身压住了。   “我就抱着,我抱我老婆还不行了?”   “唔…… 不许亲……”   抗议无效,冉秋意被按在枕头里亲得七荤八素。   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他茫然地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姚识秋,忽然觉得这个人不穿衣服也蛮帅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又不过分夸张。他像是被美色蛊惑了似的,不自觉又勾上姚识秋的脖子,配合他完成这个吻。   不是晚安吻,也不是早安吻,是半夜用来消气降火的吻。   一吻结束,空调的温度降下来了,两个人也都没那么烦躁了。   姚识秋枕着手臂侧躺,手指绕着冉秋意的头发玩,“我们刚才是不是吵架了?”   “是吧,因为你好烦人。” 冉秋意主动蹭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把他压下来,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叫他:“宝贝。”   姚识秋就算心里还有火,也被这句宝贝浇灭了,他哼了一声,再一次把冉秋意搂进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说什么也不撒手了,“困死了,明天晚起半个小时。”   “嗯,听你的。”   枕边人的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冉秋意听着他的心跳,头一次觉得,闭上眼睛睡觉这件事也是幸福的。   他期待和姚识秋成为一对普通的情侣,偶尔因为小事争吵,偶尔给对方制造惊喜。生活习惯不同,要慢慢磨合,喜好不同,要相互迁就,比如看电影是选姚识秋喜欢的战争片,还是选他喜欢的悬疑片,火锅是吃微辣的还是中辣的,空调温度是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就连睡觉穿不穿衣服这件事,都值得他们拌上几句嘴。   争吵会有,和好可能不止需要一句 “宝贝”,但正是这些让生活变得可爱了。   慢节奏的恋爱可能不那么精彩,但总觉得…… 可以看到很远的以后。   他非常、非常喜欢。 第31章   元旦假期第一天,姚识秋和冉秋意起了个大早,趁高速还没开始堵车,提前开启了他们的第一次旅行。   目的地是 T 市,那里有座森林景区,可以爬山玩水,周边还有古镇景点和温泉度假村,很适合作为旅行目的地。   车程大约四个小时,冉秋意自告奋勇开前半程。虽然他算是半个新手司机,但好在路况不错,开得十分顺畅,后半程换姚识秋开,他跟姚识秋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冉秋意感觉脸上痒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   “嗯…… 到了吗?”   “没有呢,前面堵车了,” 姚识秋又凑过来亲他的酒窝,“再睡会儿吗?”   冉秋意摇了摇头,看前面的车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勾住姚识秋的脖子,撒娇似地蹭了蹭,“不睡了,陪你。”   车流没有要移动的迹象,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   在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变得烦躁,冉秋意看到前面那辆车上的一对夫妻下了车,在高速路中央吵得不可开交,后车窗探出一只白色博美犬和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博美犬冲着大人叫,小孩扒着车窗哇哇大哭。   冉秋意翻了翻包,拿出来两根棒棒糖,递给姚识秋一根,想着要不要去给那个小孩一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下车。   车载电台正在播一首纯音乐,姚识秋跟着节奏敲打着方向盘,迟迟没有剥开棒棒糖的包装纸。   一曲完毕,那对夫妻还在争吵,小孩的哭声也没停。   眼看着那对夫妻开始相互推搡,附近几辆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劝架。   冉秋意觉得小孩蛮可怜的,又开始蠢蠢欲动,姚识秋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后拉开车门,走到那辆车旁,先是揉了一通博美犬的脑袋,再把棒棒糖递给了小孩。   一串动作一气呵成。   小孩被从天而降的棒棒糖吸引了注意力,停住哭声,博美犬好像被自来熟的陌生人揉懵了,也不再叫唤。   姚识秋回到车上时,冉秋意正含着棒棒糖,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他觉得姚识秋很酷地完成了一件很可爱的事,越看这个人越觉得喜欢,于是他凑近姚识秋,奖励似地亲了他一下,舌尖轻轻划过下唇,问他:“师兄,甜不甜?”   姚识秋笑道:“橘子味的。”   此时路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对争吵的夫妻身上,他压着冉秋意的后颈,含住他的嘴唇,将酸甜的橘子味尝了个遍。   “甜晕我了,宝宝。”   堵车还在继续,车载电台进入新的栏目,两个人各自听着歌,暂时没有交流的欲望。   棒棒糖化完了,冉秋意叼着糖棍儿,偏头看姚识秋的侧脸,忽然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沉默。   他和姚识秋之间有过很多安静的片段,比如各自专心工作,比如站在楼顶一言不发地看日落,或是像现在,只是单纯地坐在车里,等一条堵得水泄不通的高速路慢慢恢复正常。   他仿佛能感受到时间趴在他们的肩膀,再穿过他们的身体,而能够和一个人共享时间这件事,本身就是弥足幸运的了。   他并不觉得无趣,因为和姚识秋在一起的每一天,即便只是庸常的连续剧,也都值得私藏。   只不过,他们这趟旅途着实算不上顺利。   两人终于抵达 T 市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们在订的酒店附近随便填饱了肚子,还没开始游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姚识秋订的酒店和国庆在北京订的是同一家连锁,大床房过于宽敞了,配有双人沙发和两米宽的大床,不过他们这次不需要在中间放一只枕头作为界限了。   深色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面薄薄的阳光,让人发困,冉秋意坐在床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换睡衣,扣子扣错位了也没意识到。   姚识秋刚脱了上衣,转头看见他就笑了,蹲下来帮他把扣子解开重新扣好,食指顺着扣子的缝隙探进去,挠了挠肚子,“睡一觉吧,睡饱了出去逛逛。”   “痒……”   冉秋意哪里都怕痒,连忙撑着床往后躲,被姚识秋顺势压在了床上,被子一掀,两个人都蒙了进去。   空调运作,房间的温度渐渐升高。   他们在缺氧的边缘唇舌纠缠,谁也不舍得停下来,好不容易将将刹住车,鼻尖相抵着对视,两道呼吸拆不开,结果却是引发新一轮的情欲决堤。   姚识秋的吻越来越凶,好像知道他们在这张大床上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于是本就算不上坚定的意志力更是派不上用场了,而冉秋意除了放松身体,容许他所有的动作之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性爱本来就是一段感情中水到渠成的事,他觉得自己和姚识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所以一点矫情推拒的心思都没有,只想乖乖地被他爱。   姚识秋亲手扣好的睡衣扣子,又被他挨个解开。他不再征求冉秋意的同意,而是在昏暗中肆无忌惮地在用眼睛和手掌,一同抚摸冉秋意身体的每一寸。   他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手掌顺着冉秋意的腰侧滑动,插进宽松的睡裤里,点到即止地揉了一把浑圆的臀瓣。   暗示的意味太明显,冉秋意不免有点紧张,目光闪躲,手指攥紧姚识秋的肩膀,“嗯…… 被子里好闷啊。”   姚识秋笑着亲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让两个人都露出脸来,但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下,坏心地将冉秋意的内裤扯下了一半,刚好卡在臀尖上。   冉秋意听到他的闷笑声,“宝宝,屁股上还是有点肉的,又圆又翘。”   被他手掌上的薄茧擦过股缝,冉秋意下意识挺腰躲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哼出声来,偏过头咬住了指节。   “躲什么,嗯?” 姚识秋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手上的动作愈发涩情,拉扯着内裤边,又松开,让松紧的地方弹在臀肉上,“今天你跑不掉了,秋意宝宝。”   冉秋意本来也没想躲,只是有点紧张而已,他勾上姚识秋的脖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想干嘛啊?”   “你说呢?” 姚识秋放过了他的屁股,帮他把内裤穿好了,手抚过胯骨的凸起处,带来一阵难耐的战栗,“我什么都想干。”   他感觉到姚识秋硬起来的东西正抵着他的腿,存在感十足,可这时候他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师兄…… 能不能先睡一觉啊,我好困。”   因为太期待这次旅行,他昨晚很没出息地失眠了,一上午又被堵在路上,头晕脑热的,早就睁不开眼了。   在姚识秋身边太放松了,只需要保持最真实的状态,任何情绪都不需要隐藏,以至于冉秋意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在姚识秋动情地亲吻他的锁骨时,在一阵阵酥麻又舒服的痒意中,一不小心睡着了。   ……   可能是因为身处陌生的地方,对陌生气味的敏感让他感到不安,又没有姚识秋抱着,所以睡得很浅,冉秋意刚进入睡眠状态没多久,就被一脚踩空的感觉惊醒了。   冉秋意睁开眼,看到姚识秋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的手机屏幕亮着,看起来有点孤独。   他顿时愧疚感满满,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姚识秋的小臂。   “宝、贝……” 喉咙有些干涩,第二个字被哑音吞进去了。   姚识秋 “嗯” 了一声,但还是看着手机屏幕,手指灵活的点击着,像是在玩游戏。   冉秋意从被子里钻出来,爬到他身上,隔着被子坐在他胯上,好奇地看他的屏幕,“宝贝,你在玩什么啊?”   姚识秋拍了拍他的屁股,把手机锁屏了放到一边,“打发时间的,不玩了。”   他把冉秋意捞进被子里,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冉秋意的睡衣还敞开着,顺着肩头滑下来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这下他们俩一个本来就没穿上衣,一个穿了也跟没穿差不多了,发烫的皮肤紧紧贴着。   顶着臀尖的那物尺寸可观,即便隔着两层裤子,冉秋意都觉得有点怕,他挪了挪屁股,一下子反应过来,姚识秋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冷淡了,怕不是一直硬着,又不忍心把他弄醒,自己生闷气呢。   他亲了亲姚识秋的下巴,软着声音说:“师兄,我错了……”   称呼是一本正经的师兄,后面那句却完全是撒娇的语气,姚识秋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这个。   他哼了一声,把冉秋意的睡衣脱下来扔到一边,“你错哪了?”   冉秋意贴着他的胸口,诚恳地认错:“不该不管你,自己睡着了。”   姚识秋的回答是一个比刚才更加火热的吻。   冉秋意快要呼吸不上来,可他并不想停,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姚识秋传染了,变成了接吻狂魔,还是喜欢一边亲一边摸的那种。   他吮着姚识秋的舌尖,喘息碎得不成样,一手攀着姚识秋的肩膀,一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抚摸,方才因为困意而被暂时搁置的情欲一下子燃得更烈。屁股坐在姚识秋的性器上,被他戳着顶着,冉秋意晕晕乎乎的,忽略了羞耻心,不自觉地主动往后蹭。   姚识秋被他坐得浑身冒汗,粗喘着扯他的睡裤,放开他的唇,转而含住耳垂,命令道:“…… 自己脱了。”   亲吻中断,冉秋意好像忽然懵了,看着姚识秋,嘴唇红红的,大脑一片空白。   “冉秋意,你男朋友要憋死了,” 姚识秋用舌尖顶他耳垂中间那个长住了的耳洞,玩够了,又在他脸上胡乱亲吻,最后喘息粗重地回到耳边,“你管不管?”   “…… 管。”   男朋友怪可怜的,要管。   冉秋意从他身上下来,脱掉睡裤,整个人光溜溜的,只剩下一条内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他跪坐在姚识秋旁边,“你、你不脱吗?”   灰色内裤的前端湿掉了一块,濡湿的深色痕迹特别明显,姚识秋吞了吞口水,伸手摸了一下那块湿痕,然后兜着他的性器,揉了一把。   冉秋意羞耻地闭了闭眼,但是纵容了他的动作,“我也,嗯…… 硬了好久。”   “没射,但是好湿,” 姚识秋像只兴奋的大狗,手顺着裆部探进去,检查他的性器有多湿多硬,“宝宝,是不是亲得太舒服了,内裤都被你弄成这样了。”   冉秋意情动的时间太久了,性器顶端的小眼一直断断续续地流着前列腺液,可怜巴巴的,这会儿被他摸一下就张开了,诚实地吐出更多。   “嗯……”   他夹紧了腿,既害羞又期待,揪着床单,说不出话来。   他才不会告诉姚识秋,接吻的时候内裤湿透,今天…… 不是第一次。   冉秋意不是重欲的人,平时自己解决都是顺其自然,只有觉得生理上需要了才会疏解一次,也从不贪多,一次就足够了。   接个吻都情不自禁,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来说太超过了,以至于他时常感觉自己像个好色之徒。   可是事实证明,姚识秋对他的吸引力就是无处不在,人格魅力就不用说了,早在姚识秋还只是师兄的时候,他就已经沦陷了。   除此之外,性吸引力也毫不逊色。   姚识秋忍不住了,站在床边脱下了裤子,露出内裤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冉秋意仰着脸看他,感觉自己更硬了,而且…… 又在流水了。   他也体会到了憋得难受的感觉,没等姚识秋命令,自己主动把内裤脱了。   他脱到一半时,姚识秋也拉下了内裤,他看到胀红的龟头上,一滴透明的液体和内裤之间连成了细丝,再随着性器的甩动,断在空中。   在冉秋意眼里,这一幕比小电影还要色情。   他呆了两秒,忽然觉得姚识秋特别气人,跪直了身体,控诉道:“姚识秋,你好意思说我吗?你自己才是…… 都这样了!”   “我这样要怪谁?”   姚识秋好像丝毫没觉得丢脸,握着性器套弄了两下,畅快地长舒了口气,“每次亲你都这样,真的快憋死了。”   冉秋意看他猴急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原来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姚识秋稍稍疏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冉秋意现在的样子。   冉秋意跪坐在床上,没脱掉的内裤还挂在细瘦的脚腕上,身前的肉棒翘得高高的,肉粉色的冠头诚实地吐着水,亮晶晶的,简直漂亮死了。   平时最乖,最守规矩,连睡衣纽扣都要挨个扣好的人,只有对着自己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姚识秋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忍得眉心直跳。   他迅速把自己脱干净,跪上床,把冉秋意整个笼在自己身下,握住两根性器,就着上面湿滑的前液快速套弄,完全顾不上任何技巧,只是为了泄火,机械性地动作着。   冉秋意被弄得瘫软在枕头上,下面还在诚实地挺着腰往他手心里送,“嗯、嗯…… 你突然急什么……”   姚识秋舔他的酒窝,一下下嘬他的唇珠,“再不着急,我光是看着你都要射了,丢不丢人。”   “你还知道丢人啊,明明就知道逗我,” 冉秋意抓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套弄,试图掌握节奏,“你弄得好快,慢一点啊,慢一点更舒服……”   弄了一会儿,冉秋意有点忍不住了,姚识秋一直玩他的囊袋,让他感觉小腹一阵阵紧缩,压不住想要喷发的冲动。   他去抓姚识秋的手指,知道自己理亏,主动叫好听的:“宝贝,我想射……”   姚识秋用拇指堵住他的马眼,等他缓过了劲再继续,带着他的手一起,指尖在冠状沟轻轻打转,延长两个人的快感。   “再等会儿,急什么。”   又安抚性地亲了亲他汗湿的鬓角,“乖啊。”   冉秋意从来不知道,自慰的花样有这么多,被控精的感觉让他又害怕又舒服,仿佛坐在过山车上,姚识秋既是掌控他的独裁者,也是保护他的安全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唇舌交缠着,终于射在了交握的手心里,分不清是谁的液体顺着指缝淌到了床单上。   因为拖了太久,冉秋意的精液几乎是流出来的,他能感觉到姚识秋的也是一样,他像憋尿憋久了终于释放一样,趴在姚识秋肩上舒服地打颤。   两个人都是一身热汗,到淋浴间冲澡,冲到一半,又忍不住在花洒下接吻。   姚识秋搂着冉秋意,把沐浴露的泡泡抹到他屁股上,触感滑溜溜的,他手掌贴上去,不停抓揉着臀瓣。   冉秋意把泡泡抹到他下腹部的一从毛发,发现他又硬起来了,“师兄,你好色。”   姚识秋握着臀肉,把人往自己身上按,直到性器挤进他腿间,“没你色,你看我脱裤子都能流那么多…… 唔。”   冉秋意不爱听,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冲干净泡沫,冉秋意刚披上浴巾,一不留神就被姚识秋抱到洗漱台上了。   姚识秋的东西直挺挺地贴着小腹,头部有上翘的弧度,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他说:“再帮我一次。”   又说:“宝宝,我想射你肚子上。”   “……” 冉秋意无语了,要是姚识秋说想射脸上,他可能都不会这么无语,“你这是…… 什么恶趣味。”   姚识秋掀开他的浴巾,低头亲了一下起伏的小腹,“可爱。”   ……   两个人在床上厮混到了太阳落山,接吻、相拥、互相抚摸,在床上、沙发上、浴室里。边缘性质的性行为像是两个人之间的游戏,规则无序,玩闹中露出底牌,出格但留有余地,他们都溺于其中,谁也不喊停。   床单被体液弄脏了,好在床足够宽,只需要相拥着睡到另一边去。   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姚识秋拍了拍怀里昏昏欲睡的人,问他:“饿不饿?”   冉秋意以为他还要弄,夹紧腿蜷成一小团,“我不要了,真的都射了…… 嗯…… 没有了,疼……”   今天硬了软,软了硬,还被弄射了好几次,他前面都有些刺痛了。   “行,那先睡觉,” 姚识秋看他可怜兮兮地扒着枕头,哪里忍心再欺负,“不弄你了,宝宝,睡吧。”   于是,他们旅行的第一天,就这样在路上和床上度过了。 第32章   旅行的第一顿晚餐沦为了夜宵。   两个人睡饱醒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太晚了不好出门觅食,干脆七七八八点了一堆外卖,全部拿出来摆在茶几上,看着倒像是一顿大餐。   冉秋意披着姚识秋的外套,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捞,一边计划明天的行程,最后忍不住回想了一遍被荒废的今天,反思道:“以后不能再这么不节制了,我们今天光在床上玩了。”   姚识秋正在研究酒店的投影仪,闻言,假装没听到,等放好电影,坐到冉秋意旁边,把人揽过来,让他把腿搭在自己腿上。   “床上多好玩啊,” 他偏头亲了冉秋意一下,“给我吃一口芒果。”   冉秋意不干,护着他的水果捞,“那边还有一盒啊,干嘛非要抢我的。”   他刚想把腿往回抽,姚识秋扯过旁边的毯子,搭在他光裸的脚上,怕他冷,“反正你又吃不完,剩下的还不是我来解决。”   “谁说我吃不完,我…… 我体力严重透支,需要补充营养,你还抢我吃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谁也没看到电影的开头,最后只得倒回去重新开始。   黑白老电影播到主角相拥亲吻的结局,黑幕转场时,房间里只剩下投影仪闪烁的光,隐约照着摆满外卖盒的茶几,吃了一半的水果捞被放在角落。   姚识秋躺在沙发上,在片尾曲舒缓的节奏里,轻轻拍着怀里的人。   冉秋意吃饱喝足了,电影还没放完就趴在他身上昏昏欲睡,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拱了拱,嗅他身上的气味。   他是对气味很敏感的那类人,如今已经将姚识秋的味道划入了最安心的范围,习惯在陌生的环境里寻找他的气味。   姚识秋越发觉得怀里的爱人像小动物,贪睡的小猪或者黏人的小狗,要在前面加个 “小” 字才足够说明他的这份爱恋。   爱情让人变得幼稚,姚识秋则被自己的幼稚比喻逗笑。   冉秋意似乎被他闷笑时胸口的震动吵醒了,眯着眼,揪住他的衣角,“嗯…… 我压着你,是不是很重?”   “不重,” 姚识秋低头亲吻他的头发,捏捏他的后颈,“睡吧,我爱你。”   第二天早上,冉秋意是被吻醒的。   姚识秋刚晨练完,穿着工字背心,身上覆着一层薄汗,撑在冉秋意枕边吻他,等他被吻得舒服了,自己勾住脖子凑上来,叫醒服务也就完成了。   “宝宝,外面下雪了,” 姚识秋把还迷糊着的人托着屁股抱起来,到飘窗前坐下,让冉秋意看窗外,“我们今天爬不了山了。”   下雪对冉秋意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从小在北方长大,年年都能赶上几场大雪,但是对于 T 市这样典型的南方城市,这绝对算得上是几年间都罕见的天气。   天气恶劣,爬山的计划只得延后,等雨雪结束。   两人开着车在附近转悠,先是去了古镇,虽然这里的宣传做得很到位,说是古香古色,回归原生态,但商业化的痕迹太重了,建筑都是重修的,没有什么看头。   接着又去了当地有名的美食街,撑着伞在雨里排了很久的队,最后拿到的小吃味道一般,两个人几口就分食完了,没滋没味的。   雨夹雪,细碎的雪粒夹在雨滴中,落在伞面的一瞬间便消失了,只给地面留下一片泥泞,实在缺乏浪漫的观感。   入夜后,雪终于是停了,他们来到了今日行程的最后一站,T 市的废旧电视塔。   T 市算不上繁华都市,这座十层楼高的电视塔几乎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   这里的灯海不是北上广那种霓虹国度的感觉,而是一簇簇亮光组成的万家灯火,给人一种贴近式的温暖,平凡又踏实,你知道其中有一盏灯属于你,也知道这是包容着你的人间。   姚识秋用单反镜头寻找夜景拍摄角度时,冉秋意用手机拍下了他的侧脸。   背景的灯海被虚化,在无数碎光之中,唯有姚识秋是清晰的。   ——他是属于我的那盏灯。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冉秋意无比确信,他会永远为眼前这个人心动。   他顿然发觉,其实只要爱对了人,道理就是这样简单,不需要谁花光力气向谁走去,不需要谁踮着脚摘一颗自认为最甜的苹果,而是你们各自走着,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自然而然地路过了彼此的人间,然后融进了彼此的人间。   某天你会发现,那只本该属于你的苹果,恰好落在了你手里。   “姚识秋。”   姚识秋回头看他,“嗯?”   冉秋意忽然看着他笑起来,鼻尖被冻得红红的,带着一串呵出的哈气扑进他怀里。   他说:“宝贝,我爱你。”   和姚识秋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擅长说爱。   他捧着姚识秋的脸,珍而重之地吻住他,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缝。雨雪带来的寒气在夜间愈发浓重,但嘴唇相贴的热度足以帮他们忽略一切。   姚识秋掌着他的后腰,顺从地配合他的节奏,手指揉捏着他冰凉的耳垂,直到它变得绵软温热,乖乖躺在自己指尖。   来电视塔打卡的游客不多,他们上来的时候遇到的几个年轻人都是看了一圈就下去了,只剩下他们俩还在这里吹着冷风接吻。   不过冉秋意想,就算此刻周围有其他人,他也要完成这个吻,不辜负这一刻的心动,不辜负每一刻的心动。   ?   两人返程回酒店的路上,雪又飘了起来,直到早上,窗外的风雪也依旧未停,他们原计划爬山的景区发布了暂时关闭的公告。   无事可做,市区可以逛的地方已经在昨天打卡完了,两人在酒店吃了顿丰盛的自助早餐,然后回到房间里,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已经十一点了,姚识秋刚一睁眼就听见某人躲在被子里偷着乐,他翻身把人带进怀里,下巴搁在冉秋意肩头,手伸进他的睡衣里,覆在小腹上。   “笑什么呢?宝宝。”   冉秋意给他看自己的朋友圈评论。   宋彦辉:你们俩私奔了??!扔下我独守实验室,私奔了??!   冉一卓:最后一张有点东西,我吃饱了,嗝。   梁霜:你怎么又,又,又被姚狗拐跑了。   师妹 A:中间那张是姚师兄吗?好帅好帅好帅好帅!   师弟 B 回复 师妹 A:这位女士,你在干什么,花痴别人被我抓到了。   姚识秋翻了翻冉秋意发的照片,九张里有七张是在电视塔上拍的夜景,中间一张是他的侧脸,还有一张是夜色中牵起的手。   是昨晚从电视塔下来后,他们为了停车不超时(超时要多收钱),跑向停车场时,冉秋意不小心按到了手机快门,晃动的镜头定格住了交握的手。   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那是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冉秋意甚至认为,除了他们两个,没人会看得出来。   当然,冉一卓是个意外,毕竟亲兄弟之间还是有点心有灵犀的。   姚识秋闭着眼睛闷笑,手掌在冉秋意身上滑动,“什么时候发的……”   他们俩都是不常在社交平台上发动态的人,也很少会逐条看别人的动态,所以即便姚识秋就在冉秋意身边,没有被提醒的话,也是比其他人更晚看到这条朋友圈的。   “就昨晚啊。”   冉秋意缩在他怀里,乖乖地让他摸,只在那只手碰到乳尖的时候,轻轻抖了一下,隔着睡衣把他的手按在心口,不让他继续。   大白天的呢,他可不想这么快又被玩湿了。   冉秋意这条朋友圈屏蔽了老师和父母长辈,虽然照片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指向,但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转过身搂着姚识秋的脖子,示好似地吻了一下他的喉结,仰起脸看着他,说:“我下次不会屏蔽这么多人了,想让我妈妈看看,我男朋友有多帅。”   “不急,” 姚识秋捏了捏他的耳垂,当个玩具似的,在指腹间揉来揉去,“反正你男朋友就在这儿,一直这么帅呢。”   冉秋意一向乐于助长这个人的自恋,肯定道:“那倒是。”   睡也睡饱了,冉秋意忽然起了兴致,让姚识秋教自己打游戏。   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姚识秋将他圈在自己身前,手把手地教他,顺便偷几个吻。   冉秋意上手很快,没一会儿就掌握了基本技巧,要和姚识秋组队玩竞技场。   两个人组队玩了几局,冉秋意输了笑,赢了也笑,那对小梨涡一上岗就没闲下来过,甜到姚识秋心坎里去了。   “宝宝,你是不是特别爱我?” 姚识秋问他,“让你跟我出来玩,结果哪也去不成,你还这么开心。”   冉秋意一边操控着游戏人物,一边随口说:“我觉得…… 就算什么也做不成,哪也去不了,跟你窝在房间里过几天,也很好啊。”   姚识秋起了坏心思,伸手遮住他的屏幕,追问道:“在床上玩也很好?”   他的眼神戏谑中透着危险,盯着冉秋意,一定要向他讨个答案,冉秋意愣了愣,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好红着耳朵点头:“对啊……”   姚识秋坏笑了一下,把冉秋意横抱起来,“那就陪我去床上玩会儿。”   “欸,” 冉秋意搂住他的脖子,“可是现在还是白天呢。”   姚识秋把人扔到床上,压上去,“白天怎么了,前天也是白天在床上把你弄坏了。”   “你……” 冉秋意炸了,气急败坏地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什么叫弄坏!我没坏!”   姚识秋作势要脱他衣服,“是吗?给我检查一下。”   本来只是单纯的玩闹,最后因为一个吻,演变成了情事的前奏。   两人一边深吻,一边情不自禁地相互抚摸。上次他们虽然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对彼此的身体已经有了食髓知味的感觉,不需要再掩饰因对方而起的性冲动,可以直白地用抚摸表达自己的欲望和诉求。   冉秋意格外喜欢姚识秋下腹部的肌肉线条,爱不释手地一寸寸勾勒,亲吻的节奏都随之变得激动起来。   姚识秋的手指在他的腿根处打转,摸进内裤里,点到即止地碰了一下会阴,又抽回来,沿着股沟往上,去找那两个浅浅的腰窝。   一吻结束,冉秋意的眼睛已经变得湿漉漉的,铺满了温顺和柔软,姚识秋脱下他的内裤时,他还很配合地抬起了脚腕。   姚识秋用食指勾着他的三角内裤,在他耳边粗喘,“怎么这么乖啊,宝宝。”   冉秋意主动打开双腿,小腿在床单上紧张地蹭了蹭,“让你、检查啊。”   姚识秋喉结攒动,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遍。   确实没坏,那根漂亮的东西正直挺挺地对着自己,精神得不得了。   他一边用手轻轻包裹住性器,温柔缓慢地抚慰,一边低头含住了冉秋意的乳尖,感受到乳尖在唇舌的包裹下变得挺立,空着的那只手揉上另一个。   “嗯……!”   冉秋意小声喘着,知道他们要做到那一步,心里竟有些难以启齿的期待。   只是还有些准备工作没有做,他不得不叫停。他将手指插进姚识秋发间,“宝贝…… 我想去洗澡。”   姚识秋松开嘴,不舍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微微肿起的乳晕,嗓音沙哑:“嗯,一起洗吧。”   “不行!”   冉秋意毫不留情地把人关在了浴室外。   洗完出来,他看到床头摆着一盒安全套,不用猜都知道是姚识秋带来的。他忍不住抿嘴偷笑,也从自己包里翻出了一盒安全套,和姚识秋的那盒是不同的牌子。   姚识秋也去冲了个澡,几分钟就出来了。   他腰间围着浴巾,倚着淋浴间的门,本来想耍个帅,结果看到冉秋意在拆安全套的包装,嘴角扬起了一半的坏笑瞬间变得有些傻气,“宝宝,咱们也太有仪式感了。”   可不是么,一人带了一盒安全套,生怕这趟旅行不完美。   虽然因为天气恶劣、景点名不副实,这趟旅行已经有了诸多不完美的因素,但只要是和爱的人在一起,所有的不完美都仿佛变成了完美的虚化背景。   无论外面怎样风雨交加,都无法扰乱这份幸福,我们只需要再接一个吻,再一起尝试更多。   姚识秋解下浴巾,随手扔在床尾,露出下腹的人鱼线,半跪在床沿上,撩开冉秋意的头发,吻了吻他的额头。   “准备好了?”   冉秋意点点头,因为害羞和紧张,锁骨和胸前的皮肤泛着红,他从被子里探出手,攀上姚识秋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从现在开始,我都听你的……” 第33章   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冉秋意躺在被子里,被姚识秋按在枕头上吻得又凶又重,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姚识秋掀开被子,一下子笑了出来,“宝宝,怎么还穿着内裤,我又要给你脱一次。”   冉秋意不好意思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等他,所以才穿上了内裤,现在被他一逗,更不好意思了,主动拽着内裤边,甚至有些着急地往下脱。   褪至膝弯时,姚识秋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沿着小腿往上摸,阻止了他脱内裤的动作,“你喜欢穿三角的。”   “三角的…… 舒服。” 冉秋意小声嘟囔着,视线忍不住往姚识秋身上飘。   姚识秋一丝不挂却又大大方方地坐在他面前,背肌和腹肌有着健康但不夸张的线条感,人鱼线隐没在腿间一丛粗黑的毛发里,性器挺翘着,胀红的龟头充满着攻击性。   再反观他自己,身上仅剩的内裤卡在膝盖的位置,不上不下的,让画面更添色情的既视感。   冉秋意被眼前的画面和心里隐秘的肖想折磨得口干舌燥,偏偏姚识秋的手挡在腿间,让他没办法继续动作。   他红着耳朵,开始有些气恼了,“到底让不让我脱啊?”   “不脱了,” 姚识秋忽然变了卦,拉过冉秋意的手,握住自己憋了许久的性器,带着他一起上下套弄,“先摸摸我的。”   用恋人的手自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姚识秋舒爽地喟叹,嗓音喑哑,“宝宝,就算明天雪停了,你可能也没办法爬山了。”   冉秋意这时候还在故作镇定,垂着眼,继续揉弄着他的性器,“那就不爬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他因为手上动作别扭,换成了跪坐的姿势,在姚识秋面前,身体的反应展露无遗。   姚识秋喜欢他腿间的那根肉棒,肉粉色的,面对自己时诚实得可爱,稍微逗弄一下就禁不住要流水,招人疼。   用手上功夫带给彼此满足的感觉也很好,只是他不想再玩这样的边缘游戏了。   “你刚才说,什么都听我的?”   冉秋意 “嗯” 的那一声回应,模糊在打开润滑液盖子的声音里。   姚识秋让他侧躺着,从身后搂着他,吻他的耳朵。他似乎对耳垂中间那个长上一半的耳洞尤其感兴趣,一直用舌尖戳顶,仿佛在完成一场迷你的性爱。   冉秋意的内裤还挂在腿弯处,限制了他的活动,折起腿时,屁股自然而然地往后翘着。   姚识秋握着性器根部,恶趣味地拍打在臀尖,穴口不需要揉开,已经肉眼可见地湿透了。   “屁股好湿,自己弄过了?”   “咳……” 冉秋意差点咬到舌头,他不习惯在床上听这种荤话,感觉整个人都在呼呼地冒着热气,“你、你别说这种话。”   “不爱听?” 姚识秋双手揉捏着臀瓣,动作愈发色情,偏不碰中间湿软的穴口,嘴上也不饶人地逗他,“可是我特别想说,不说就难受,怎么办?”   “那你…… 只能偶尔说……”   姚识秋挤了些润滑在冉秋意臀缝里,送进一根手指,感受到内壁绞紧了自己,“逗你呢,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冉秋意刚才在浴室已经自己扩张过了,里面本来就足够湿,姚识秋又弄了润滑,有些多了,穴口夹不住的那些顺着臀部的弧线流下来,沾湿了床单。   “宝宝,舒不舒服?”   冉秋意坦诚地点头,“嗯、嗯…… 里面好像…… 碰到了。”   绵长的前戏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冉秋意晕晕乎乎地望着撑在自己上方的人,里面那个敏感的凸起每次被手指碰到,他都想并拢腿蜷缩起来,又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的触碰。   肉穴已经扩张得足够湿软,姚识秋抽出手指,故意把带出来的水液抹在臀瓣上。   后面一阵阵空虚,冉秋意看着那人拆开一只安全套,是他买的那一盒里面的。其实他是临行前一晚忽然想起这码事,在便利店随便买的,不知道尺寸和舒适度怎么样,此刻突然担心起姚识秋用着会不会不舒服。   姚识秋刚把套子箍在头部,抬眼发现冉秋意在盯着自己看,他笑了一声,“冉秋意同学,你在看什么?”   “没……” 冉秋意心虚地转过了脸。   戴好套子,姚识秋在冉秋意腰后垫了只枕头,然后把他的内裤褪到脚踝,好让他张开腿,勾着自己的腰。   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姚识秋进去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冉秋意的表情,生怕他有一点不舒服。   他不敢进得太深,将将没入一半就停下来问冉秋意:“疼吗?”   冉秋意摇头,伸手抚上他的胸口,眼神已经变得柔软迷离。   一点都不疼,很舒服。   他不知道是做爱真的很舒服,还是因为是和姚识秋做爱,心理上的满足超过了一切,所以才会觉得这么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哼叫出声,彻底打开身体,把自己交给姚识秋。   做了一会儿,冉秋意正晕乎着,姚识秋忽然停下了,沮丧地靠在他肩头,闷声叹了口气,阴茎也埋在里面不动了。   “宝宝,套子好像没戴好,我不舒服。”   冉秋意迟钝地看向他,“…… 啊?”   姚识秋抽出性器,皱着眉捋了一遍套子,沉吟片刻,还是选择直接摘下来了。   冉秋意也看出来了,不是套子没戴好,而是…… 根部箍得太紧了。   上床上到一半,发现只有一个人舒服,实在是尴尬无比的事,冉秋意暗自检讨,果然什么都不能直接买均码的啊。   姚识秋没说什么,摘下套子,下床,从床头柜拿过了自己买的那一盒,有些急躁地拆着包装,撕不开塑料膜,干脆直接用牙咬。   冉秋意愧疚极了,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双手握上他的性器,安抚性地套弄着,“要不…… 不戴套了吧。”   看来是真的很不舒服,都没有刚才大了。   “没事,很快就好……”   “我帮你舔舔,好不好?”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姚识秋原本想要宽慰冉秋意,不让他心里难受自责,却被他这句露骨的问句彻底打乱了节奏。   感受到手里的性器胀大了一圈,冉秋意知道他是想要的,他探出舌尖,暗示性地舔了一下姚识秋的肩头。   “宝贝,你转过来。”   姚识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揉了一把冉秋意的头发。   不等他说好还是不好,冉秋意已经低头含住了性器顶端。   姚识秋闷哼一声,垂眸看着他的脸埋在自己下腹的毛发里,强忍着挺胯的冲动,捏了捏冉秋意的耳垂。   “宝宝,我们才在一起一个星期。”   “你…… 连这个都愿意给我做?”   冉秋意不答,低头专心舔舐刚才受了委屈的东西,舌尖绕着龟头打转,含不下的地方就用手套弄,没有什么技巧,但是认真又乖巧的模样足够让姚识秋硬得发疼。   他们的恋爱看似节奏过快,其实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从来没有强迫,只有真诚和情愿。   冉秋意不觉得帮爱人口交是一种侮辱,或是一种地位上的不对等,爱人之间的势均力敌不需要在床上证明。   他喜欢看着姚识秋在他的唇舌下颤抖,想记下他的每一个反应。   深爱着一个人时,他想占有,也想被占有。   含不住津液顺着嘴角淌下来,趁着姚识秋闭上眼低喘,冉秋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性器,感觉自己也获得了同样的快乐。   “可以了,宝宝。”   姚识秋捏着他的下巴,抽出性器,龟头在颊边梨涡的位置上轻戳了一下,“我再插一会儿,射外面,行吗?”   冉秋意红着脸点头,乖乖躺回枕头上,张开腿。   姚识秋跪在他腿间,托着他的双臀,沉下腰,耐心地缓缓顶入。   他摸了摸冉秋意的小腹,还有余力逗他:“这么好欺负,我要做什么你都答应?”   冉秋意浑身都泛着情欲的薄红,偏头咬着指节,艰难地回答:“因为…… 因为是你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姚识秋眸色暗了暗,顿时失去了耐心,挺腰没入大半。   顶开湿软的穴肉,整根肉茎都被紧紧地裹缠着,他差点被夹得失守,在这场性事中,感受到迟来的快意。   对于冉秋意来说,刚才戴着套子做爱,快感是顶到敏感处带来的,现在更多的却是来源于肉贴肉的亲密。   姚识秋的性器把他里面撑开,又满又胀的,他几乎能感受到柱身上跳动的筋脉,上翘的龟头总是轻而易举擦过敏感的凸起,顶到刚才没有碰到过的地方,这种无与伦比的快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揪紧了床单,仰着脖子吟叫。   “啊…… 哈啊,好大……”   他承受不住过满的快意,抓住姚识秋的手臂,下意识向他求救:“宝贝,宝贝…… 怎么办,太、太多了,害怕……”   “嗯……” 姚识秋也被他夹得情动难耐,皱着眉,打了一下他的屁股,“里面好湿,好紧,不戴套好像更紧了。”   姚识秋没有故意说荤话,只是很直白地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但是冉秋意还是觉得好羞耻,甚至比故意逗他的那些话还要色情。   他绷紧了脚趾,咬着下唇摇头,生理眼泪流了满脸。   “好了好了,” 姚识秋吻着他的眼睛,尝到湿咸的味道,“我慢点,别怕。”   姚识秋只留一半性器在穴里,先是轻缓地磨,等穴肉温顺地缠上来,再一点点加重力度。他们的身体太契合了,没多久就插出了水声,感受到姚识秋的胯骨抵上了臀瓣,冉秋意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迷迷糊糊地低头去看。   “真的…… 都进来了?”   姚识秋被他的表情逗笑,捏着他的下巴吻住他,“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冉秋意适应了节奏,也不再害怕和抗拒,腿主动缠紧了他的腰。   他们终于真正地渐入佳境,深吻着,交合着,窗外的风雪仿佛将这间屋子变成了一座荒岛,而他们只剩下彼此。   随着小腿的晃动,挂在冉秋意脚腕上的内裤一下下蹭着姚识秋腰侧,没有规律的瘙痒感变成了一种临近高潮的暗示,姚识秋只觉得腰眼一阵阵发麻,闷哼一声,俯身用手臂圈住冉秋意,在他耳边剧烈地喘着。   “好舒服啊宝宝,我有点想射了……”   “我可以射吗?”   冉秋意用小臂挡住眼睛,“你自己的事,干嘛问我啊……”   姚识秋有意控精,稍稍放缓了节奏,闭上眼睛含住冉秋意的乳尖,吃了一会儿才想起被冷落的另一个,刚要揉上去,指尖触到了一滴黏液。   他睁开眼,看到冉秋意满脸酡红,半张着嘴巴喘息,再往下看,那根漂亮的性器歪在小腹上,还在小口吐着没射完的精液。   竟然偷着射了。   “这回舒服了,嗯?” 姚识秋一边挺腰顶送,一边就着冉秋意射到胸口的精液,捏着乳粒转动,帮他延长快感,“背着我偷偷高潮,我说刚才怎么突然夹着我不放。”   冉秋意还在不应期,喘息被忽然加快的节奏截成好几段碎片,“嗯…… 慢点,你到底…… 要不要…… 射。”   姚识秋低头贴着他的嘴唇,吮吻了一会儿,汗湿的头发扫过他的脸颊。   “要,我射外面。”   一记深而重的顶弄过后,姚识秋咬牙抽出了性器,带出一汪丰沛的水液,冉秋意被空虚感和的羞耻感刺激得低叫了一声,身体仿佛过电一般,乳尖都挺起来了,屁股不自觉往前送,仿佛在挽留性器。   姚识秋宠他,中指和食指并拢探进去,擦着敏感点,温温柔柔地插了几下,帮他缓过这阵不适应。   他抽出手指,把带出来的水液抹在自己的肉茎上。   “宝宝,你也帮帮我。”   他握着冉秋意的脚踝,让他踩在自己的小腹,挂在脚踝上的内裤垂下来,刚好搭在粗大的性器上,他用内裤裹住性器,就着黏液挺腰抽送,仰起头性感地喘着。   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马眼吐出的腺液和内裤之间拉出一道细丝。   “呃…… 嗯……”   用爱人的内裤打手枪,这个认知让他想要立刻射出来,甚至比内射还让人痛快。   冉秋意的脚踝已经被攥出了红痕,他失神地看着姚识秋沉溺在情欲中的脸,忍不住撸动起自己刚刚高潮过的性器。   姚识秋的精液射满了内裤,又浓又多,裆部几乎要兜不住。   在视觉的刺激下,冉秋意很快陷入了二次高潮,他挺着腰,又急射出两股精液,有几滴喷溅到了下巴上,他一下子愣住了。   姚识秋喘息未定,俯下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冉秋意,低低地笑,而后舔掉了他下巴上沾着的精液。   冉秋意环抱着他的肩背,在他颈窝里缓了一会儿,闷闷地说:“…… 内裤你洗。”   姚识秋似乎是有些无奈,咬了一口他的脸颊,“真是的,多毁气氛。”   冉秋意埋在他颈窝里偷笑,心说,自己好像确实有点毁气氛,不过就算是这样,内裤也得是姚识秋洗。   和姚识秋很温柔地交换事后吻时,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泡在爱里的小孩,而姚识秋就像他桌上那个永远不会空的糖罐子,时刻为他供应甜蜜和爱意。   他每一次扣住姚识秋的手,就会想说很多句我爱你,每一次专注地看着他,就会暗自感叹,原来幸福是这么容易拿到的东西。   ?   每天坚持锻炼的人,体力果然不容小觑,这是冉秋意在这天深刻体会到的现实。   因为第一次的性爱出了岔子,他们很快又开始了第二轮。   结束时,冉秋意已经腿根发软了,接吻的时候差点要睡过去,然而…… 他以为的事后吻是姚识秋开始新一轮的预告,他以为的事后清洗则是姚识秋想换个地方继续弄他。   姚识秋足足用了四个套子,至于冉秋意买的那一盒 “有罪的” 安全套,用在他自己身上倒是正合适。   做最后一次时,两个人都不再执着于多么激烈的交合,而是抱在一起亲吻厮磨。   姚识秋起了坏心,想给冉秋意也戴上套,哄着他说:“乖点,不然你弄得到处都是,我们一会儿怎么睡?”   冉秋意不干,并着腿不让他碰,“什么叫到处都是,我才没有!”   姚识秋又换了种说法哄他:“我买的我用,你买的你用,不是正好吗?”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   最后,冉秋意还是被强行戴上了套。   虽然这种情趣让他们俩更兴奋了,可是…… 姚识秋真的很烦人!   漫长的性事结束,餍足的两个人抱着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而他们两个连午餐都没吃,幸好早餐吃得丰盛,不然冉秋意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饿晕在床上。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第一天晚上的情景——点了一桌子外卖,一边看电影一边吃。   冉秋意趴在沙发上啃着炸鸡,挪动了一下位置,屁股隐隐作痛,又想起姚识秋非要让他戴套,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姚识秋洗好一盒草莓,看他皱着眉趴在沙发上,不太舒服的样子,便蹲在他面前喂给他吃。   冉秋意吃了一颗草莓,看姚识秋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莫名联想到了梁霜对姚识秋的称呼,好笑地说:“我突然觉得梁霜师姐说得很对。”   “什么?”   姚识秋蹲在他面前,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冉秋意很不给面子地抽回了手,用手指一下下点着姚识秋的鼻尖,一字一顿地说:“你,是,狗。”   姚识秋一听就乐了,“那你看到我摇尾巴了吗?”   “狗看到喜欢的人就会摇尾巴,”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尾巴都快摇断了,秋意宝宝,你没看到吗?”   “……”   这人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冉秋意不想理他,把一块炸鸡塞到了他嘴里。 第34章   T 市的雨夹雪在他们返程之前彻底停了,天放晴,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甚至给人一种春天提前到来的错觉。   姚识秋一边擦车一边说,旅途总是要留点遗憾,也给下次留个机会,但是冉秋意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遗憾,不过…… 他们的下次是一定会有的。   元旦假期结束,新的一年也就正式开始了。   有天中午,两个人照常趴在桌子上睡觉,姚识秋伸手捏冉秋意的耳垂,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揉着,就跟自己给自己催眠似的。   他确实睡得很熟,醒来才发现冉秋意不见了。   他给冉秋意发消息问他去哪了,冉秋意只说是去买点东西,回答得模棱两可的,一直到下午的上班时间,冉秋意才回来。   姚识秋戴着他的防蓝光眼睛,故作老成地推了下眼镜,“老实交代,中午干什么去了?”   冉秋意打开电脑,在屏幕上乱点刷新键,只留给姚识秋半边侧脸,清了清嗓子,说:“没、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 姚识秋不依不饶,把椅子挪过去,凑到他身边,“那你怎么这么心虚,都不敢看我了?”   “唉,我就是去买了个东西……”   “买什么了,给我看看。”   冉秋意又不说话了。   姚识秋心说这可太不对劲了,这小孩儿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他下意识想伸手捏冉秋意的耳垂,一句 “乖,听话” 还没说出口,他就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迅速从抽屉里翻出天台钥匙,然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响声,有几个人闻声往这边看了过来。   但他没心思管其他人了,拉过冉秋意的手腕,带着他跑了出去。   楼顶风大,两人都没来得及穿外套,姚识秋刚推开门,冉秋意就被吹得打了个激灵。   姚识秋把他带到楼顶的设备间,一手紧紧圈着他的手腕,一手拿着钥匙开门,好几次才对准锁眼。   设备间里没有窗,不开灯的时候昏暗一片,门被反锁上的同时,他将冉秋意抵在了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姚识秋的这种吻法让冉秋意想起了自己在酒店不小心睡着,醒来后被惩罚的那次,又凶又毛躁。随着亲吻越来越深入,姚识秋的手探进衣摆,在腰侧不知分寸地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放过了他的唇,又在耳畔胡乱地磨蹭,好几次想咬住耳垂,都忍住了。   “唔……” 冉秋意被他弄得痒,偏过头闪躲了一下,“等一下再……”   姚识秋不听,直接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到一旁的桌子上,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吻得他无处可躲。   冉秋意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道吻了多久,冉秋意感觉嘴唇都要被亲破了,他暗自吐槽,姚识秋原来这么经不住惊喜的吗,激动成这样,而后安抚地舔了舔他的唇缝,示意他温柔一点。   半响,姚识秋松开他,伸手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不适应突然的光亮,冉秋意眯了一下眼睛。   他的右耳垂微微红肿着,中间坠着一颗三角形的黑色耳钉,在灯光下微微闪着光。   姚识秋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直直地看着他,舌尖在口腔里转了一圈,感觉还是浑身燥热,完全没亲够。他托着冉秋意的屁股,把人抱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让冉秋意跨坐在自己身上,把人抱在怀里才觉得好了一点。   “出息了啊冉秋意,趁男朋友睡着,偷偷去打耳洞。”   “刚才一直侧脸对着我,是想让我自己发现?”   冉秋意不好意思地 “嗯” 了一声,勾着他的脖子,低头蹭了蹭鼻尖,又亲了一下唇角,问他:“你喜欢吗?”   他的两个耳洞都长上了,但他这次只重新打了右耳一边。因为姚识秋的工位在他右边,偏头就能看到他的右耳,至于左边的,就留着给姚识秋捏着玩吧,反正…… 他没事就爱玩。   “喜欢,” 姚识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喜欢死了。”   “怎么这么好看啊,秋意宝宝,我就说你戴耳钉肯定很好看,” 姚识秋像只忠诚又狂热的大狗,盯着他的耳垂看,时不时凑上去亲一口,“耳钉是不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换成别的?我给你买吧,好不好?”   冉秋意点了点头,“本来…… 本来也是戴给你看的。”   姚识秋看着他笑,抬腿颠了他一下,“宝宝,晚上来我宿舍睡吧。”   冉秋意去打耳洞之前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出,他可太清楚姚识秋想做什么了。他弹了一下姚识秋的脑门,严肃拒绝:“不行,万一你室友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姚识秋见状,极力争取道:“不会的,他和女朋友在外面住得好好的,八百年都不回来一次。”   冉秋意还是不同意。   姚识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 去外面住一晚?”   冉秋意终于体会到了逗男朋友玩的乐趣,他抿着嘴偷笑,凑到姚识秋耳边,小声说:“宝贝,我已经订好酒店了,下班就去好不好?”   他看到姚识秋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心说完蛋了,刚想从他腿上下来,就被箍住了腰。   姚识秋带着椅子往前滑了几寸,这下冉秋意完全被困在他和桌子之间了,只能坐在他腿上挨亲,臀瓣也被他握住,惩罚性质地挨了两巴掌。   和姚识秋躲在楼顶胡闹了半个多小时,冉秋意心生愧意,觉得不能再继续翘班了,从姚识秋腿上下来,指挥他跟自己下楼。   姚识秋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裤裆,无奈地说:“宝宝,我裤子有点不太行。”   姚识秋今天穿的是运动裤,刚才接吻起了反应,裆部凸起的形状特别明显,他凑到冉秋意后颈处嗅了嗅,顶了一下他的屁股。   “你……” 冉秋意红着脸推开他,“自己想办法冷静一下,好了再回去。”   姚识秋知道不能在这儿乱来,倒也听话,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到天台上吹风去了。   冉秋意走到他身后,听见他嘴里念念有词的,忍不住问:“师兄,你在说什么呢?”   姚识秋说:“背和差化积和积化和差公式呢,别打扰我。”   “噗……” 冉秋意一秒破功,“那你下一个准备背什么?”   姚识秋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问冉秋意:“赤壁赋或者岳阳楼记吧,要不你帮我挑一个?”   “师兄,你真的是够了……” 冉秋意趴在他背上笑得肚子疼。   他发现了,跟姚识秋谈恋爱是存在风险的,因为每天都有可能被他笑死。   ?   转眼到了放寒假的日子,实验室的所有人都在收拾工位上的东西。   冉秋意一边整理抽屉里没吃完的零食,一边听着宋彦辉和孟瑾打赌工作以后谁升职加薪更快,姚识秋在一旁添油加醋,其他人也都在笑着看热闹,忽然觉得这一年过得好快。   初来乍到时,他对这里的一切有着或多或少的抗拒和不适,而现在,他的工位上充满了生活气息,他在这里,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自在。   他从糖罐子里拿出两块巧克力,假装走到房间另一侧接水,在路过姚识秋时,把一块巧克力偷偷塞到了他手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和姚识秋进入了异地恋的状态。   异地恋对他们来说并不新奇,冉秋意在家陪母亲手术的那段日子,他们的状态其实也和现在差不多,亲密无间,每天打电话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从不担心冷场。   不过现在,他们还可以深夜蒙在被子里说我爱你,做一些情侣之间的幼稚小事。   异地恋的日子里,最让冉秋意很无奈的一件事,就是姚识秋视频的时候总是不穿衣服,还总是哄着他脱衣服,然后…… 事情就会往一些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虽然现在的日子很快乐,但冉秋意偶尔还是会为了出柜的事情苦恼,偶尔会为自己当初的迟疑和退却而难过自责,但也总会在姚识秋的开导下笑出来。   “不用急的,宝宝。“   “有时候当你身在快乐中的时候,是不需要太明白快乐是什么的,你只需要享受它,不辜负它,然后尽自己所能,不放走他。”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这就够了。”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能一起面对。”   每次姚识秋这样温柔又笃定地同自己讲话时,冉秋意都会产生一种类似于崇拜和迷恋的感觉,他总是在想,如果真到了出柜的一天,他一定能想办法让自己的家人接受姚识秋,让全世界都接受姚识秋。   因为,姚识秋是这么的、这么的好。   他看上去很不靠谱,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活得比谁都通透,他的灵魂永远年轻自由,从不缺乏对生活的热情,他随性但不随意,知世故但不匍匐于世故,清楚自己要什么,所走的每一步都方向明确……   他那么优秀,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当然,这些列不完的夸奖,冉秋意是不会讲给姚识秋听的,姚识秋这个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优点,已经足够自恋了,他不能再助长了。   除夕当晚,冉秋意和家人聚一起包饺子。   今年他们家也算了经历了一场变故,不过好在都熬过来了,蔡老师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段时间还有不少学生来家里看她,一帮高中生,比冉一卓还会哄人开心。   姚识秋今年在香港过年,陪阿公阿婆聊天聊得口干舌燥,还给他们看了冉秋意的照片,十分得意地显摆了一通。   他们在各自的人间烟火里和家人团聚,在新年的倒计时开始前拨通对方的电话,于是所体会到的幸福就变成了双份叠加。   春晚的倒计时数到了一,冉秋意看到远处天空中炸开了一簇接一簇的烟花,他换了只手握着手机,忽然很想问姚识秋一个问题,虽然姚识秋应该会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师兄。”   “姚识秋。”   姚识秋站在高层公寓的阳台上,俯视着香港永不熄灭的霓虹灯火,听着冉秋意那边的呼吸声,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冉秋意问他:“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姚识秋笑了一声,单手插兜,看着窗外的街景,“这是什么傻问题,我拒绝回答。”   “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啦,” 冉秋意朝他撒娇,并抛出自己的杀手锏,“宝贝,宝贝,回答一下。”   姚识秋低头浅笑,伸手摆弄着他阿公做的新年彩灯,说:“会的。”   不需要证明什么,时间会让我们看到答案。 第35章   冉秋意站在商场门口等人的时候,被派发了一张某护肤品牌的宣传单。   闲来无聊,他随意扫了几眼宣传单上的内容。   这个品牌大概是在推广什么抗老产品,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加亮加粗的一行字:   “二十五岁是人生的一大关!也是肌肤的一大关!”   冉秋意上学比同龄人早一年,对年龄这种事向来没有什么焦虑,又因为一直在念书,生活的模式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心态也相对简单。按理说,他不该有太多关于 “二十五岁是人生大关” 的思考,不过,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倒是忽然有了不少感触。   二十五岁这一年,他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南方城市,遇到了很多新朋友,在导师的指导下,学术和项目上都有了很多成果,也变得更加自信了。   如果说二十五岁是人生的一大关,那么对他来说,这是他人生中走向美满的一个节点。   因为拥有了一个人,他想过很多次永远。   风有些冷了,冉秋意远远地看到了那个提着蛋糕盒,穿着和自己同款外套的人,于是勾了勾唇,抬脚朝他走去,顺便将手里的宣传单折了折,扔进了垃圾桶。   巧的是,今天是冉秋意二十五岁的最后一天,是正式告别这个 “大关” 的日子。   姚识秋换了只手提着蛋糕,第一件事是揽住冉秋意的肩膀,第二件事是看他的耳朵,如果不是周围人多,他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吻一下冉秋意的耳垂。   只可惜没办法亲,他只好凑到耳边说:“真好看。”   冉秋意今天戴的耳钉是一颗暗红色的不规则几何体,乍一看像一块碎石头,其实是块玛瑙石,姚识秋选的。   姚识秋有一段时间特别热衷于买各种耳钉,夸张到,他淘宝主页的推荐全都是耳钉,而且耳钉买回来之后,他还要亲自给冉秋意戴上,挨个试一遍才罢休,像在玩什么装扮类小游戏,不亦乐乎地摆弄冉秋意的耳朵。   冉秋意看到几个师弟师妹在往这边走来,撞了一下姚识秋的肩膀,“低调一点,师弟他们都来了。”   办公室秘密恋爱就是有这点不好,需要躲躲藏藏,不过,在许多人的热闹场合里用眼神谈恋爱,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和冉秋意去年的生日聚餐相比,饭桌上少了些人,也多了些人,宋彦辉和孟瑾那一级的师弟师妹毕业了,当然也有新一级的师妹师妹加入实验室。   每次生日聚餐,大家都少不了要喝点酒。   冉秋意喝酒容易上脸,几杯下肚,面颊已经染上了酡红。大家都以为他醉了,他便也不解释,索性假装自己真的不清醒,光明正大地靠在姚识秋身上,看着他们玩游戏。   已经在一起大半年了,姚识秋还是会让他萌生新的心动,只是偷看他痞气的笑,看他搭在酒杯上的手指,冉秋意都会觉得心里痒痒的,又生出些难以启齿的期待来。   酒店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定好了,具体什么安排,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会儿目光稍稍撞在一起,就有点要擦出火花的感觉。   在珍贵的晚上,和爱的人做快乐的事,当然是值得期待的。   冉秋意在游戏中又喝了几杯酒,这下是真的半醉了,意识有些混沌,满脑子都是希望时间快一点,快点进入只有他和姚识秋的时间。   聚餐结束后,一行人往学校走,姚识秋和冉秋意也跟着一起,一路上有说有笑。   不过,在其他人陆续回到宿舍之后,他们俩又偷偷摸摸离开了学校,目的地自然是他们定好的酒店。   先是在浴缸里面对面做了一次,回到床上又用后入的姿势做了一次。   冉秋意跪趴在床上,性器在床单上蹭得有点疼,又听到姚识秋让他把屁股抬起来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很委屈,胳膊往后伸,要抓姚识秋的手。   “师兄……”   姚识秋停下动作,亲吻他的耳垂,握住他身前半软的性器,“怎么了?想要我给摸摸?”   冉秋意难耐地点头,小声提要求:“还想要舔舔……”   姚识秋在床上宠他宠得不得了,知道他趴着不舒服,便把人翻过来面对自己,让冉秋意把双腿搭在自己肩上,然后俯身含住了那根可怜又可爱的东西,手指还在一边插着穴,两处都好好伺候着。   冉秋意咬住指节,舒服得直打哆嗦,脚趾胡乱踩着姚识秋的肩膀,“宝贝,我好、好爱你啊。”   姚识秋抬起脸,色气地舔了一下嘴唇,问他:“还要吗?”   冉秋意这时候又怂了,不像刚才提要求时那么理直气壮,“不要了,会不小心射到宝贝嘴里……”   姚识秋嘴角还沾着他的液体,坏笑了一下,“可是我还想舔。”   “啊……!”   冉秋意瞬间惊呼出声,哭哼着向他求饶。   他们在床上从不吝啬于取悦对方,尤其是经过大半年的磨合,在性爱上的默契已经建立。姚识秋是十足可靠的恋人,或许是年龄稍大一些的缘故,不管在平时的生活里,还是性爱中,他总是扮演着引导者的角色。   在恋人的引导下,冉秋意在爱里变得越来越坦诚,不再羞于在床上表达自己的感受,提出自己的需求。   但还是有些对他来说太超过的事情,比如射在姚识秋嘴里,比如在被后入时主动抬屁股求操,还有现在,姚识秋托着他的臀瓣,脸深深地埋下去,正在…… 帮他舔穴。   冉秋意很久没在床上这么羞过了,那个隐秘的地方被灵巧的舌尖打着圈舔舐,又痒又麻,他想夹紧腿却被姚识秋强势地顶开,只能徒劳地推他的头。   “不要这样,好奇怪……”   “不准、不准进去……”   姚识秋打了一下他的屁股,是让他听话的意思。   他知道冉秋意害怕,便也没太过分,舌尖轻轻顶进穴口,点到即止地弄了一会儿就放过了他,转而用唇舌欺负软乎乎的臀肉,轻咬敏感的会阴。   即便如此,冉秋意感受到的刺激也已经足够多了,在不被直接抚慰性器的情况下,颤抖着射在了肚皮上。   “满意吗?宝宝,” 姚识秋挺着性器,在他刚刚射出的精液上划圈戳弄,“今天寿星最大。”   冉秋意瘫软在被子里瞪他,要不是看他还硬着,做到一半先顾着自己了,真的很想打他一顿。   姚识秋等他缓了一会儿,暗示性地拍了拍他的屁股,“现在能抬起来给我操了吗?”   “…… 你用词好下流。”   冉秋意一边闷声吐槽他,一边口是心非地转过身,跪趴在床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一眼姚识秋的表情,又转回去,忍着羞耻抬高了点屁股。   姚识秋看他慢吞吞的样子,笑了一声,把人翻过来抱进怀里,亲了一口他因为主动抬屁股而红透了的脸蛋。   “逗你的,舍不得让寿星受委屈。”   他跪在冉秋意腿间,让他把双腿搭在自己臂弯里,用枕头垫高他的腰,俯身吻住他,继续未完成的性事。   前两次已经尽兴,第三次的节奏也就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冉秋意在半醉的状态下,特别容易陷进性爱的快乐里,而且还会在没有继续喝酒的情况下醉得越来越深,表现得诚实又放荡。如果让他清醒之后回看一下,恐怕自己都不会相信。   他把姚识秋推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跪在地毯上帮他含了一会儿,努力做了几个深喉,手藏在下面,以为姚识秋看不到,自己偷偷用手指找穴里的敏感点,受不了了才坐上去,自己摇着屁股,叫他宝贝。   他动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趴在姚识秋怀里,耍赖似地不动了,还给自己找借口,说反正只是在里面插着也很舒服。   姚识秋不满地哼了一声,“就知道你要偷懒。”   他握着冉秋意的臀瓣,把他往自己跨间按,肉穴严丝合缝地坐在自己的性器上,每一下挺胯都顶到最深处,带来吞没理智的快感。   “啊…… 好深……”   冉秋意张着嘴无声地尖叫,手撑在姚识秋背后的落地窗上,不自觉挺起了胸脯,硬起来的乳尖像他耳朵上的耳钉一样漂亮,在姚识秋看来,像是在勾引自己吃一样。   高潮前,姚识秋摘了套子,把两根性器拢在一起套弄,黏液沾了满手,最后通通射在冉秋意的小腹上。   射完以后,他还埋在冉秋意身体里,看他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怪可爱的,忍不住想逗他。   “宝宝,明天醒了还会记得吗?”   “记得…… 什么啊?”   他伸手拨弄冉秋意的耳垂,“记得你这么可爱的样子。”   “我不可爱,” 冉秋意摇了摇头,趴在他肩膀上嘟嘟囔囔,“我爱你啊……”   清洗过后,姚识秋把睡懵过去的人抱到床上,帮他摘了耳钉,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冉秋意趴在他身上,睡得跟小猪似的。   他吻了吻小猪的耳朵,轻声唤他。   “秋意宝宝。”   “生日快乐。”   姚识秋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情话原则,他会反复说我爱你,但向来不会说什么永远在你身边、每年生日都陪你过之类的话,他只想每年都说一句 “生日快乐”,积累成十句、二十句、三十句…… 就足够了。 第36章   相比二十五岁,冉秋意的二十六岁虽然没有太多 “波澜壮阔” 的经历,但是他在这一年迈出了非常勇敢的一步。   他是在国庆假期和父母出的柜,和最初的计划相比,整整延迟了一年。   冉秋意认为父亲那关是最好过的,毕竟他们父子三人一直是以兄弟的方式相处,于是他便趁母亲出门,拉上了冉一卓,和父亲来了一场 “男人间的对话”。   冉爸爸在财务科干了半辈子,头脑灵光得很,坚信自己绝不会有老年痴呆的那一天。可他被拉到书房里坐下时,看到连茶水都备好了,竟然算不出来这俩小子到底是想搞哪一出。   明白了冉秋意想要表达的意思,冉爸爸揉了揉太阳穴,示意他暂停一下,“稍等…… 请允许我震惊一分钟。”   接着,冉爸爸把玩了一分钟桌上的镇纸,表情若有所思,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就在冉秋意心里一沉,觉得希望渺茫的时候,只听啪地一声,他爸将镇纸往桌上一拍,十分爽快地说:“好吧,我同意了!”   冉秋意和冉一卓同时惊叹出声:“这就同意了?”   虽然预想到父亲这关会相对顺利,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你当你爸是什么封建地主吗,非得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当你爸平时不上网呢?” 冉爸爸喝了口茶,心虚地咳嗽了一声,“不过我先说好啊,这事儿,还得看你妈怎么说。”   “虽然我很高兴,我儿子找到对象后选择先告诉我,但毕竟我不是咱家的顶头上司哈…… 惭愧惭愧。”   虽然确实如此,但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冉秋意心里还是踏实多了。   当晚,冉秋意单独找母亲进行了一次谈话。   相比下午和父亲之间的对话,他紧张了百倍,手心一直冒着汗。   无非是告诉母亲,她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无法成为她期望中的样子,但这对一个传统的家庭来说太残忍了,对一个含辛茹苦培养孩子,倾注所有心血的母亲来说,更是加倍的残忍。   他每句话都说得很艰难,整个过程里,都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眼睛。   蔡老师听完以后,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一定要这样吗?”   冉秋意站在母亲面前,手紧张地贴着裤缝,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小学时期,因为数学没考到满分,被关在楼道里罚站。   当时他心里没有怨恨,只有自责,因为他觉得妈妈是数学老师,自己学不好数学,让妈妈失望了,就该被罚。   现在他长大了,偶尔还是会被类似的想法影响,觉得母亲辛苦培养自己成人,不该做会让她失望的事。   但不同的是,他对人生有了自己的理解,也有了自己所执著的方向,他愿意为了心底确信的事去放手一搏。   他挺直了背,对母亲说:“妈,这件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蔡老师双手交握,抵在紧蹙的眉间,“和我说说吧,他是什么样的人。”   冉秋意愣了一下,他刚才只是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并没有提及姚识秋的存在。   “你应该是已经有了稳定的对象,才和我说的吧。”   冉秋意点了点头,承认道:“嗯,我已经确定是他了,所以想得到您的支持。”   “他…… 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真到了这个时候,冉秋意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姚识秋究竟好在哪里,“认识他以后,我好像每天都特别开心。”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开心…… 还有这样的开心。”   蔡老师抬眼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气。   谈话以双方的沉默结束。   接下来的三天里,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冉秋意束手无策,冉一卓不敢说话,冉爸爸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蔡老师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四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拉锯着。   冉秋意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和母亲面对面地好好沟通,或许真的是因为从儿时开始,他和母亲的相处方式就错了,所以他们之间多少是疏远的。   晚上,冉秋意坐在小区的花园里和姚识秋打电话。   姚识秋问他怎么不开视频,是不是不开心,他差点没忍住眼泪,想把所有的不安都告诉姚识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想给自己一次独自勇敢的机会。   国庆假期就要结束了,他不能再这样干耗下去了。   临睡前,冉秋意靠在床头,翻着自己小时候的相册,忽然,卧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他以为是冉一卓偷偷摸摸地找他喝酒夜谈,便跳下床去开门。打开门,却看到母亲站在门口,面容有些憔悴。   “妈……” 他下意识侧身半步,让母亲进屋。   蔡老师坐到床边,看到那本摊开的相册,刚好翻到冉秋意高中入学时和她在校门口拍的合影,顿时哽咽了,捂着脸默默流泪。   冉秋意在地毯上坐下,头枕在蔡老师的膝盖上,轻轻蹭了蹭,像对母亲迟到的撒娇,“妈,对不起。”   “您可能觉得一时难以接受,但是…… 我希望您能相信我,我不是一时糊涂才有了这样的想法,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家特别幸福,您和爸爸,还有弟弟,你们是支撑着我往前走的底气,因为有你们在身后,我什么都不怕,” 冉秋意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所以这次,也想请求您,再成为一次我的底气,好吗?”   蔡老师没有回答。   她颤抖着捧起那本相册,翻回第一页,抽出冉秋意满月时的照片,背面的一行字是她亲手写下的:10.23 秋意满月纪念,祝愿宝贝健康长大。   这本相册中,大部分冉秋意小时候的照片,背面都有她写下的日期和祝福,大多是健康、平安、快乐。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倾注了太多这些字眼之外的期望。   希望他懂事乖巧,希望他成绩优秀,希望他照顾弟弟,做弟弟的榜样,希望他不辜负父母的用心良苦…… 甚至希望,他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出错,拥有接近完美的人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错呢?   泪水落在旧照片上,被她用衣袖小心地拂去。   半晌,她摸了摸冉秋意的头发,叫他:“秋意。”   “妈妈没那么笨,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对哪个女孩子有过好感,也没和妈妈说过这些事,妈妈其实多多少少有心理准备。”   “我理解你的不一样,但是……”   “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不一样,一辈子只能偷偷摸摸,不被主流接受,甚至被别人议论,谩骂。”   冉秋意抬头看着她,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母亲又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   “秋意,妈妈总是觉得亏欠你,” 蔡老师一页页翻着相册,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小时候对你要求太高,在家也像个老师,不像妈妈。”   “你终于肯对我说心里话了,我其实…… 挺高兴的。”   她将相册翻至最后一页,是冉秋意在高中毕业典礼上,和同学一起走过成人门时留下的合影。那年他十七岁,已经长成了一棵挺拔的小树,可以决定自己往后要怎样继续扎根,想要什么样的枝叶,想长在哪里,和谁并肩面对风雨。   谁也不能再用所谓的爱和期望来困住他了。   蔡老师合上相册,捧着冉秋意的脸,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痕,“秋意,你已经长大了,妈妈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管着你,约束你了。”   “以后,去做你想做的,爱你想爱的吧,只要你开心,过得好,妈妈都支持你。”   冉秋意愣愣地看着母亲,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偷偷掐了一下胳膊。   蔡老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终于是笑了出来,“你啊,从小到大都是最让妈妈放心的,这次妈妈也一样相信你。”   “有时间带他回家,给妈看一眼。”   “嗯…… 以后一定……” 冉秋意哽咽着点头。他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会过得好,会让您放心,但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伏在母亲膝头,哭得像个孩子。   ?   深夜,冉秋意躺在床上,心跳始终无法恢复平静,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取得了父母的支持,一切尘埃落定,他在一步步走向美满。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亲姚识秋时,那人兴奋得脸都红了,傻乎乎地对他说:“我现在高兴得想去操场跑圈。”   他现在就是这样,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没处使,恨不得冲到外面去跑两圈。   眼看着都凌晨一点多了,冉秋意实在是睡不着,忍不住给姚识秋发了个 “宝贝” 过去。   他发了一句宝贝,就忍不住再发两句,于是姚识秋点开消息框时,看到的是满屏的宝贝。   - 宝贝。   - 宝贝宝贝。   - 你睡着了吗宝贝?   - 睡不着,想宝贝了。   - 宝。   - 贝。   姚识秋被他逗笑,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冉秋意接到电话时还有点慌,连忙蒙进被子里,“师、师兄,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刚才还一口一个宝贝,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改口叫师兄了。姚识秋忍着笑意,说:“我在玩保卫萝卜。”   冉秋意疑惑道:“你不是都通关了吗,怎么还玩?”   “有新地图和新关卡了啊。”   “我想一边闯着关,一边等你闯关成功的消息,” 姚识秋说,“现在刚好,你通关了,我也马上要通关了。”   冉秋意差点激动得从床上翻下去,把被子掖紧,压低声音,“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魔术师还会读心术吗?”   “你现在不是魔术师了,是魔法师吧。”   冉秋意给他讲了得到母亲支持的全过程,虽然艰难但结果却是好的。说着说着,他又有点想掉眼泪,得到认可的喜悦和面对母亲的心酸揉在一起,他感觉自己要失眠一整夜了。   姚识秋一边玩保卫萝卜,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嘴角始终是扬起的,他一向乐意听冉秋意碎碎念,更别说是分享这么一件高兴的事。   冉秋意讲完,趴在枕头上安静了片刻,听姚识秋的呼吸声,被不真实的幸福感包围着,忽然有些恍惚。   直到姚识秋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前。目光所及的窗子几乎都暗着,每个家都进入了梦乡,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或许有人也像他一样,正经历着幸福的失眠。   “宝贝,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真的吗?”姚识秋看着屏幕上 “you win” 的字样,还有那个金色的胡萝卜奖杯,轻轻地笑了,“那我也是。”   或许未来还会踏上新的地图,遇到新的关卡,但冉秋意丝毫不担心,因为他有最好的闯关搭档和不断供应的闯关底气,他只需要对未来充满信心与期待。 第37章   两个人正式同居,是在第二年的春天。   姚识秋计划明年夏天毕业,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达到毕业要求和准备大论文上。正是关键时期,却恰逢有新室友搬进了宿舍,作息时间和他基本上完全相反,他急切地需要一个独立安静的环境。   上述已经构成了姚识秋在外租房的充分理由,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他在实验室浏览了一晚上租房信息,基本上确定了想要的房型和位置,然后便迫不可待地挪到冉秋意旁边,一本正经地说:“冉秋意同学,我现在正式邀请你跟我一起分担房租。”   “为什么啊?” 冉秋意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住学校宿舍挺好的。”   姚识秋又离他近了些,一边翻着手机某 APP 的订单记录,一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他:“秋意宝宝,你知道过去一年里,我们总共开了多少次房吗?”   冉秋意:“……”   好么,这都能搬出来作为同居理由了。   他假装不关心,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我不是很想知道。”   他正在整理项目三期结题的资料,这是他刚进实验室时接触到的第一个项目,如今终于要顺利结题了。   当时是姚识秋带他,如今变成了他带师弟师妹,想想还有些感慨。   因为这个项目,他和姚识秋一起在天台看过 “星星”,一起在三亚吹过海风,甚至姚识秋在对讲里对他说 “我喜欢你,和我谈恋爱吧”,也是借着项目测试的由头。   这么想着,连手头繁琐的文件资料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另一边,姚识秋还在喋喋不休,“冉秋意,20 次,整整 20 次…… 这还只是我手机上的记录,你那边还有起码 15 次。”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啊,” 姚识秋仿佛在据理力争,将问题罗列在冉秋意面前,“而且每次都去酒店,也很不方便,我觉得我们是时候换种思路,提高一下生活质量了。”   冉秋意憋着笑,一边敲字一边敷衍道:“嗯嗯,你说得有道理。”   姚识秋看他眼里只有工作,根本不搭理自己,当即郁闷地不说话了,往桌子上一趴,哀怨地看着冉秋意。   冉秋意整理完资料,转头就被他逗笑了,“师兄,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像淋了雨的委屈大狗,尾巴都摇不动了,看着怪可怜的。   “你干嘛要换着说法试探我,直接问不就好了,” 他心软了,点了一下姚识秋的鼻尖,“我又没说过…… 不想跟你同居。”   姚识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笑得狡黠,露出半颗虎牙,“我就知道,你特别想和我同居。”   冉秋意:“……”   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仅狡猾,还特别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两人从实验室离开时,已经十点半多了,正是图书馆和自习室闭馆的时间,校园里有很多并肩散步的情侣。   D 市的气候特点之一是几乎没有春天,入夏比北方早得多,春末夏初的夜风已经带了点温温的气息,两人路过便利店时,忍不住买了两支冰淇淋。   姚识秋借口想尝一下草莓味的冰淇淋,把冉秋意拉到了教学楼背后的角落。   最后几口冰淇淋化掉了,没吃完的甜筒掉在了脚边,冉秋意稍稍踮起脚,搂着姚识秋的脖子,和他在黑暗中吻得难分难舍。   姚识秋仍觉得不满足,扣着冉秋意的腰,吻得更深。   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两个人轻声的交谈,声音越来越近。   姚识秋下意识背过身,将冉秋意护在了怀里。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靠。”   “抱歉抱歉…… 你们继续!”   是对情侣,来意大概和他们一样,发现这里已经有人了,慌慌张张道了歉便快步离开了。好在四周比较暗,谁也看不清谁,不至于引起难堪。   冉秋意心知校园里的绝大部分情侣都比他们两个年纪小,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十八九岁的小朋友撞见了这种场面,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戳了戳姚识秋,“我们好像在跟小朋友抢地方哦,怪尴尬的。”   “可不是么,” 姚识秋看着他笑,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回家再亲你。”   然后又捏过他的下巴吻上去。   躲起来接吻,时刻担心有人会来,像在玩一场冒险游戏,虽然很不长记性,但没人叫停。冉秋意甚至觉得很享受,和姚识秋在一起总能让他体会到一种永远年轻,随时可以不带行李私奔的自由感,仿佛他们只是大学校园里一对普通的情侣,热恋漫长无期,未来在空中,也在手心。   或许,如果早一点认识姚识秋……   冉秋意偶尔会想象这样的如果,如果他们在尚且年少的时候相爱,会是什么样。   不过他更愿意相信,他经历过的遗憾,兜过的圈,都是为了遇见姚识秋而必须走过的伏线,就像姚识秋解读过的掌纹,就像他们名字里的缘分。相比 “如果”,他更喜欢这样的命运感。   反正现在,他是我的了。   ?   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住进去那天,两个人从早上九点收拾到了晚上九点。   姚识秋累瘫在沙发上,叫冉秋意也过来歇会儿,冉秋意扔掉拖鞋,往他身上一趴,不动了。   沙发刚好能躺下一个人,他们只能这么叠着。   冉秋意打了个哈欠,说:“我觉得这么大的房子住着刚刚好,再大点,收拾起来就太累了…… 我们以后就买个这样的吧。”   姚识秋闭上眼睛,一边用手指卷着冉秋意的头发玩,一边开始了畅想,“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我想把厨房设计成开放式的,在餐厅设计一个吧台,对了,卧室有一个就够了,以防吵架了分房睡,客厅一定要大,留一面空墙当投影幕……”   “你想法好多,” 冉秋意趴在他身上闷闷地笑,“那以后你负责设计我们的家,我什么都不管。”   “行啊,你只管住进来,跟我分一半床。”   姚识秋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挠了挠他的侧腰,“我看连床都不用分了,你每天趴我身上睡得也挺舒服。”   在一起一年半,信任和默契早已坚固成型,两个人对未来、对家的畅想已经十分自然了,似乎一切都提前定好了,他们会一直像这样,安安稳稳地走到很远的以后。   每次谈及未来,冉秋意总是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和姚识秋是在轻快自在,而又认真隆重地相爱着。   对彼此和彼此共同的未来有了责任感,但是相处的每一刻都是最舒适自在的。   冉秋意在他胸前蹭了蹭,“谁让你比床睡着舒服呢。”   姚识秋一听就乐了,十分精准地顺着杆子往上爬,“既然这样,你今晚要不要睡我?”   冉秋意咬了他一口。   他趴在姚识秋身上浅眠了一会儿,被自己肚子的咕噜声吵醒,在姚识秋颈间闻闻嗅嗅,“师兄…… 我饿了。”   姚识秋拍了下他的屁股,“让你晚上不好好吃饭,现在知道饿了。”   他俩的晚饭又是外卖,当时冉秋意一心收拾衣柜,随便吃了几口就又把自己埋进衣服堆里了,还是姚识秋端着碗过去又追着喂了几口,不然他饿得更快。   他抱着冉秋意,一骨碌坐起来,“起床,我去做饭。”   厨房里的厨具有限,食物只有中午临时采购的鸡蛋、蔬菜和挂面,调味料只有盐,刚好够姚识秋发挥出一碗清汤挂面。   冉秋意冲了个澡出来,看到姚识秋穿着买锅送的粉色围裙,那么大的个子挤在窄小的厨房里,转身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橱柜,疼得龇牙咧嘴的,好笑又可爱。   他靠在冰箱旁,看着姚识秋把面条下进锅里,差不多煮熟之后,熟练地打了个蛋花。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迷人的,冉秋意每天都能看到姚识秋认真工作的样子,都还是没有什么免疫力,更别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姚识秋认真做饭的样子了。   这种时候的姚识秋好像多了些不一样的魅力,厨房的烟火气冲淡了他身上锋利的特质,他站在灯下,融入了这个小小的家,也完整了这个小小的家。   不知怎么,冉秋意感觉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挠了一下,忍不住靠过去,从身后抱住姚识秋的腰,依恋地靠在他背上。   “宝贝,你好贤惠啊。”   姚识秋把菜下进锅里,搅动着面条,逗他:“我们都住一起了,也算是一家人了吧,宝宝,你是不是该提前改个口?”   “……”   冉秋意知道他想听什么,但他叫不出口。   他拍了一张姚识秋做饭的照片,用微信给他发了过去。   姚识秋听到消息提示,瞥了一眼手机,看到是冉秋意发的图片,笑了,“偷拍我?人就在旁边呢,还发什么微信。”   冉秋意红着耳朵,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欸,你看一眼嘛。”   姚识秋关了火,把面条盛出来,“行,我看看,你先端过去吃。”   冉秋意 “嗯” 了一声,端着面条逃跑了。   姚识秋打开微信,看到除了一张偷拍的照片之外,还有一条消息。   - 贤惠的老公在做饭。   他走到餐厅,坐到冉秋意旁边,用力亲了他一口,“你就嘴硬吧。”   于是某个嘴硬的人当晚就被压在卧室的床上,叫了一次又一次。   两个人第一天搬进来,还有很多生活用品需要慢慢添置,等缠吻着倒在大床上,一边相互抚摸着,一边把扩张什么的都做好了,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才发现还没来得及买安全套。   姚识秋犹豫着要不要互相蹭一蹭,解决一次就算了。   冉秋意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不见他继续动作,拉过他的手覆在胸口,用他的手指摸乳尖,一边催促道:“进来啊……”   扩张都做完了,姚识秋看着他腿间湿软一片,正小口小口地开合着,忍得额头冒汗,“宝贝儿,没套。”   “……” 冉秋意红着脸,主动抬起腿勾在他腰上,脚踝在腰侧暗示性地蹭了蹭,“不用管,反正又不是…… 没直接做过。”   他射了一次,还迷糊着,又被摆成侧入的姿势填满。   “你怎么、怎么还不射,都好久了……”   姚识秋深深地埋进去,快慰地叹了一声,“老婆,咱们第一天住进来,这叫暖房,要慢一点来。”   这种时候,冉秋意最听不得他说废话,很不给面子地掐他的胳膊,“你的歪理太多了,一套一套的,我严重怀疑你论文里提出来的方法也都是歪理。”   姚识秋反而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加快抽送的同时,抓揉了几下他夹在腿缝里的囊袋,“歪理多怎么了,还不是把你骗到手了。”   “嗯……” 冉秋意被顶得哼叫了一声,并紧腿根,不让他玩自己腿间的东西,然而无济于事,整根都被包裹进了温热的手掌里,龟头蹭着掌根的茧,“别玩了…… 你、你就会欺负我。”   最后他还是被玩射了一次。   他经常感觉姚识秋喜欢玩他的性器多于玩他的屁股,到底是什么恶趣味啊…… 虽然,都很羞耻就是了。   清洗完,姚识秋把人抱到床上,让他自己找衣服穿,然后又回去整理浴室。   他回来的时候,冉秋意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上身穿了件他夏天的 T 恤,下面只穿了条内裤,被子也没盖,又睡得跟只小猪一样。   他凑过去亲了亲小猪,刚想给他盖上被子,忽然发现小猪穿的内裤有点不对劲,随即笑了出来。   他不想让小猪继续睡了。   冉秋意被亲醒,眯缝着眼睛看向罪魁祸首,“干什么啊……”   “宝贝儿,内裤都穿错了。”   “你没发现这是平角的吗?” 姚识秋拉起内裤边,弹了一下他的屁股蛋儿,“你平时只爱穿三角的。”   冉秋意低头看了看,发现确实穿错了,估计是他今天收拾柜子的时候不小心放错抽屉了,洗完澡随便拿了条就穿上了,因为太困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他显然没搞清楚状况,翻了个身,小声嘟囔着:“就穿一下啊,明天给你洗干净,干嘛这么小气。”   刚要进入梦乡,冉秋意忽然被一阵痒意惊醒,连忙撑着床坐起来。   “唔…… 你在干嘛?”   他穿着姚识秋的平角内裤,因为大了一码,穿着很宽松,更方便姚识秋玩他的屁股。   被摆成面对面做爱的姿势,腰被垫高,双腿大张,小腿挂在姚识秋臂弯里,低头就能看到那人埋在自己腿间,拉开内裤,对着屁股瓣又揉又咬,冉秋意羞愤不已。   他意识到自己简直大错特错,怎么会觉得姚识秋更喜欢玩他前面,分明就是两个都很爱玩,不分上下的那种!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就纵欲过度,这是冉秋意万万没想到的。   ?   搬到一起住之后,两个人白天的生活依然是按时上班,各自工作。   但是一到晚上十点半,姚识秋就会在桌子下面勾冉秋意的手,像在撒娇,冉秋意偏过头,就会看到他在用口型对自己说:“回家。”   回家。   回我们的家。 第38章   在 D 市不太分明的四季轮转中,冉秋意总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仿佛一下子就又到了秋天,他和姚识秋先后庆祝生日,一下子又到了冬天,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和庆祝生日的方式总是实验室聚餐一样,他们庆祝纪念日的方式也没有玩出什么新的花样,乐此不疲地做爱总是对的。   卧室角落里,立着一棵小号的圣诞树,是姚识秋在学校的二手交易群里花三十块钱买回来的。   做爱的时候,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圣诞树上的彩灯还亮着,气氛很到位。然而做到一半时,圣诞树突然倒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也算是意外事故了。   除了圣诞树之外,他们的卧室里还多了很多东西。   比如衣柜上,上个租户留下的挂钩痕迹被一块留言板盖住了,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琐碎要办的事项,也有不正经的废话。   - 牙膏快用完了,买新的!   - 明天去交 100 块钱电费,记得带电卡。   - 收到,收到,我想看秋意宝宝穿平角内裤。   - 没收到,你自己想吧。   他们的小家由一间单调陈旧的出租屋,不断地添上属于两个人的痕迹,真正地变成了一个温馨的家。   年底,宋彦辉来 D 市出差,约他们两个吃饭。   冉秋意在饭桌上听他讲自己工作这一年的经历,这才惊觉,原来宋彦辉他们这级的师弟师妹都已经毕业一年多了。   他以前总觉得,读博是艰难的修行,四五年下来,一定是漫长而难熬的过程,充斥着读不完的文献、失败无数次的实验,以及乏善可陈的日常生活。   但是走到现在,他发现真正组成他这条路的,是一路上相伴过的人。   以前读研时,只需要送走比自己高一届的师兄师姐们,而如今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作为博士师兄,送走了实验室的两届研究生。   他们都很可爱,冉秋意舍不得每一个人。   还有梁霜,她前不久刚刚毕业。女孩子读博是很需要勇气的,梁霜走完这条路用了五年半,以前冉秋意总是听她嚷嚷着:“老娘一定要在变成黄脸婆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真到了离开那天,她和每个人拥抱道别,妆都哭花了。   她偷偷把冉秋意拉到一边,跟他说:“跟姚狗好好的,别老惯着他,你看他现在一天到晚嘚瑟的。”   冉秋意愣了一下,“师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就你俩那点眉来眼去的小把戏,我还看不出来?” 梁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啊,我肯定站在你们这边。”   冉秋意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也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 “谢谢师姐”。   “谢什么,” 梁霜锤了他一下,“好了,我真的要走了,男朋友还在楼下等我。”   为了见男朋友,梁霜今天罕见地穿了件长裙,只可惜妆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冉秋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天来实验室,梁霜也穿了裙子,带着自己到处参观,之后也像大姐大一样,处处照顾自己,忽然鼻子一酸。   他总是庆幸,自己遇到的都是可爱又温暖的人,这让他时常感觉自己确实身在象牙塔里,不需要练就一身铠甲去抵挡什么,所经历的都是温柔与真诚的交换。   当然,还有在这条路上始终牵紧他的手,让他的糖罐子永远满满当当的,他的爱人。   他永远记得姚识秋给他写过的留言:   “越是难走,就越要相信,我们时刻胜利在望。”   在这段并非孤军奋战的日子里,冉秋意渐渐领会到,或许时光最好的样子,就是在当下让你觉得它温柔绵长,在过去以后又让你觉得它飞快轻盈,还剩下一些奇妙的拖尾,作为机会和引信,储存在下一段时光里。   转眼又是新一年的夏天。   姚识秋博士毕业答辩那天,冉秋意比他本人还要紧张。   早上六点他就醒了,顶着一头乱毛,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思考还有没有要准备的东西,然后趴在床头叫姚识秋,“师兄,你的衬衣要不要再熨一遍?”   姚识秋眼睛都没睁,扣着他的后颈,交换了一个早安吻,“不用熨了,昨晚不是刚熨过吗……”   “那裤子呢,裤子要不要换一条?”   “不用,那条就挺合适的。”   冉秋意看着备忘录上的待办事项,一条一条跟姚识秋念叨:“水果怎么办,我得早点去楼下市场,买最新鲜的…… 对了,还有打印机,师弟他们不会忘带打印纸吧,对对,还得提醒他们检查一下墨盒……”   姚识秋把人捞上床,抱进怀里,“哎呦我的宝宝,别这么紧张,下午才答辩呢,再陪我睡会儿。”   冉秋意被他抱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焦虑了,打了个哈欠,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好吧,我要再多定几个闹钟,万一睡过了怎么办。”   姚识秋不让他动,手脚并用地缠上去,“听话,老实睡觉。”   下午的答辩在学院会议室,冉秋意带着一行人早早过去布置。   为了给评审的老师留下好印象,冉秋意和几个师妹下了不少功夫,果盘摆了好几个,还买了一袋旺仔牛奶糖,放了几颗在果盘里。   毕竟评审老师也需要保持愉悦心情嘛。   姚识秋是和章教授一起来的,没过多久,其他受邀的评审老师也都陆续来了。   下午两点半,答辩正式开始。   正式答辩和预答辩的流程一样,结果其实也算是定好了,但冉秋意依然感到紧张。   姚识秋穿着他昨晚熨烫过的白衬衫,他纠结很久才选好的西裤,在台上侃侃而谈,大方自信地介绍他的研究成果,而他坐在一旁做记录,时刻绷紧神经,观察着评审老师的表情,甚至是他们的杯子里是否需要添茶水,及时指挥师妹去倒水。   仿佛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战场,他要一个完美的战果,他希望姚识秋的学生时代结束得精彩漂亮,不辜负他所走的每一步。   姚识秋的答辩结束后,按照流程,所有的学生需要暂时离开会议室,给几位老师留下讨论时间。   一行人转移到旁边的房间等待结果。   姚识秋本人倒是一点不紧张,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和来帮忙的师弟师妹们打趣着,商量着晚上去哪吃饭庆祝。   冉秋意坐在角落,整理刚才的会议记录。   姚识秋知道他今天一直紧绷着神经,很想抱抱他,但当着师弟师妹,还有实验室来旁听答辩的其他博士生们,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走过去,轻轻勾了勾冉秋意的小指,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他们在走廊角落里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那边评审们的讨论就结束了。   冉秋意帮他把扣子扣好,整理了一下领口,“去吧。”   答辩流程的最后,由章教授宣布:“经过几位评审老师的讨论,一致同意姚识秋同学通过博士学位答辩。”   听到这句话,冉秋意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所有的紧张不是因为不相信姚识秋,恰恰是因为太相信姚识秋,知道他会完美地完成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战,所以担心这个本该完美的仪式在其他地方出岔子。   他看向姚识秋,那人正在鼓动的掌声中笑着鞠躬,自信大方,风光无限,是他最喜欢也最欣赏的样子。   答辩结束后,姚识秋跟着章教授送走评审老师,回到会议室,只看见嘴上说着收拾东西,实际上在疯狂瓜分果盘的小兔崽子们,没见冉秋意的身影,便含着颗牛奶糖,晃悠到茶水间。   冉秋意果然在洗剩下的水果,估计是想犒劳今天来帮忙的师弟师妹。   姚识秋打了个响指,“不用洗了,我看他们都快吃饱了。”   冉秋意闻声回过头,看到今天的主人公倚在门框上,一身得体正装,却笑得痞气狡黠。   姚识秋朝他挑了下眉,张开手臂,“怎么愣着,不表示一下祝贺?”   冉秋意又被他这副随性自得的样子戳中了,心跳没出息地加快,带着满手水珠,扑进他怀里。   他说:“你好棒啊。”   又说:“师兄,毕业快乐。”   开始的时候,你是我最好的师兄,如今无论我们的关系多了几层,我心里排在第一位的,依然是 “你是我最好的师兄”。   晚上的饭局上,姚识秋被灌醉了,这还是冉秋意第一次看到他醉成这个样子,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姚识秋一直在他耳边 “秋意宝宝”、“老婆”、“宝贝儿” 叫个不停,惹得司机频繁回头看他们。   冉秋意摸了摸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睡一会儿,别乱叫。   姚识秋靠在他肩头,看起来是老实了,其实一直在胆大包天地摸他的腰,带着酒气的热烫呼吸扑在他耳边,舌尖绕着他的耳钉不停舔舐。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冉秋意把人扶上三楼,安顿在沙发上,拿热毛巾帮他擦脸。   他蹲在姚识秋面前,捧着他的脸,问他:“今天开心吗?”   姚识秋努力将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有些迟钝地回答:“…… 开心。”   冉秋意坐到他身边,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是鼻梁、脸颊,最后带着眷恋和崇拜,贴着他的嘴唇说:“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叫你师兄了,叫你姚老师。”   姚识秋醉得意识迷糊,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歪着头靠在了他肩上,没说话,像是睡着了,也像是默许了。   冉秋意还记得,第一次和姚识秋谈起毕业后的去向,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   平安夜,姚识秋偷偷准备了惊喜,订了酒店的情侣套房,玫瑰烛光一应俱全,是普通情侣之间的俗气套路。   夜很深了,他们坐在飘窗上,身上还带着未褪干净的情欲气息,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没头没尾地谈起了未来。   冉秋意靠在姚识秋怀里,被他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看着摇曳的烛火,时不时抬起下巴,和他接个吻。   “我刚学这个专业的时候,只想毕业以后进研究所,做北斗相关的工作,还特别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行业大牛。”   姚识秋说着亲了亲他的耳朵,“是不是挺好笑的?”   冉秋意不这么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啊,这个目标对你来说不难实现。”   “那你现在呢,有新目标了吗?”   姚识秋说:“现在好像没什么具体的目标了,反正这辈子也就做个普通人,不指望着能赚多少钱,有多少成就,就想着…… 做一份算得上喜欢的工作,和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冉秋意知道,他口中的家人是包括了自己的。   他思考了一下,提议道:“要不…… 我们就留在 A 大吧,博士毕业留在高校任教是最好的了。”   “留在 A 大?那你可要远离家乡了,不会舍不得?” 姚识秋搂紧他,吻了吻他的头发,“而且冬天要一直没有暖气了。”   “没关系啊,我喜欢这里,而且…… 只要能有归属感,哪里都可以是家,我家里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至于暖气……” 冉秋意跪坐起来,环抱着姚识秋的腰,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反正你身上暖和嘛。”   转眼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姚识秋顺利毕业,他们离规划中的未来越来越近了,想想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冉秋意坐在床边,看着爱人的睡脸,怀疑自己被幸福冲昏了头,不然怎么会想一直看着他,舍不得睡。   他摸了摸姚识秋的脸,刚想离开,被半梦半醒的姚识秋抓住手,贴在脸上蹭了蹭。他还没完全醉晕过去,还知道让冉秋意上床睡觉,还会对他说我爱你。   冉秋意看着他笑,梨涡浅浅,俯身吻在他的侧脸,“姚老师,以后请多关照啊。” 第39章   姚识秋正式入职前,有一个月的假期。   冷不丁从忙碌中抽开身来,如果换做冉秋意,肯定会是千万个不适应,巴不得每天给自己找事做,但姚识秋就不一样了,他一向跳脱,直接干脆地进入了休息状态。   以前工作日的时候,他和冉秋意的午餐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如果晚上工作不多,他们才会回家下厨。   自从姚识秋休息在家,他的身份就变成了家庭煮夫,每天研究菜谱,并要求冉秋意每天的三餐都必须在家吃。   彼时暑气正盛,冉秋意中午下班回到家,经常看到的场景是姚识秋裸着上身,套着那件买锅送的粉色围裙,一边哼歌一边炒菜。   冉秋意倚在门口看着他笑,心说是该买个新围裙了,然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姚老师,你这身装扮挺性感啊。”   要是傍晚回家吃饭的话,姚识秋一般会出门接他,顺便在门口大爷那儿挑个西瓜,或者去花店买几枝玫瑰回去养着。   冉秋意有时候跟他耍赖,跳到他背上,“今天好累啊,走不动…… 姚老师背我回家。”   姚识秋就真的一路背着他回家。   回到家时,粥在锅里温着,他们把买来的西瓜放进冰箱里,或者把玫瑰插进花瓶里,最后别忘了接个吻。   除了庸常平淡的一日三餐外,他们还体验过不太健康的夜生活。   某天半夜,做完一场快意淋漓的性爱,冉秋意饿得不行,家里的冰箱却只剩下青菜和挂面,看着就没食欲。姚识秋关上冰箱门,当即决定套上 T 恤短裤,踩上人字拖,带自家小猪去附近的烧烤摊吃小龙虾。   冉秋意负责吃虾,姚识秋负责剥虾。   因为他还在气某人半夜发情,也气某人身为家庭煮夫,没有及时填满冰箱,于是某人只好殷勤一点,哄老婆开心。   冉秋意的脾气,几只虾就哄好了。   他倒是不生气了,但开始咬着吸管若有所思,还问姚识秋:“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最近吵架的频率变高了?”   “呃…… 没有吧。”   在姚识秋眼里,刚才那一出是老婆撒娇闹脾气,一点好吃的就哄好了,就这…… 就这也叫吵架?   但冉秋意是真的在思考两个人之间可能存在的问题,“等我毕业以后,也留校当了老师,会不会因为我们两个职业一样,彼此失去了崇拜感,天天吵架啊?”   “还说我歪理多呢,” 姚识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那你怎么不说咱俩博士研究方向还差不多呢,我当你师兄的时候,咱俩天天在实验室干架吗?”   冉秋意捂着脑门,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啊。”   而且,就算他们研究着相同的领域,做着差不多的工作,也不耽误建立崇拜感,更不耽误彼此欣赏。   ?   姚识秋假期的末尾,刚好赶上实验室的暑假,两人便计划着去欧洲玩一圈,也当做姚识秋的毕业旅行了。   因为时间和资金都有限,他们最终只选了两个国家作为目的地。   第一站是德国。   在柏林街头夜游的时候,冉秋意接到了母亲的视频电话,还没说几句,姚识秋挤进镜头,跟蔡老师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霸占了主位,“妈,今天我们在……”   冉秋意半天没插上话。   挂断电话后,冉秋意忍不住吐槽他:“你真的好爱表现自己啊。”   “当然要好好表现啊,” 姚识秋得意地挑了下眉,“你没听咱妈说吗,她现在有三个儿子,我是最得宠的大儿子。”   第二站是意大利。   两个人对待旅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相比较参观有名的景点,更喜欢带着相机随便走走,记录偶然撞见的风景。   在都灵街头闲逛时,不远处一座哥特式小教堂的尖塔撞进了冉秋意的视线,他甚至隐约听到从那边传来的悠扬颂歌。   “师兄,你看那边,好像有座教堂。”   冉秋意叫了一个月 “姚老师”,新鲜劲儿过了,不知怎么又叫回了 “师兄”。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称呼最自然,也最顺口,甚至有一种预感,等他们俩都变成老头子了,他还是在管姚识秋叫 “师兄”。   “走吧,过去看看。”   姚识秋刚要往那边走,冉秋意拉住了他的手。   姚识秋偏过头,看到他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眼睛湿漉漉的,手还紧张地揣在口袋里。   他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脸,“怎么这么看着我,想跟我求婚啊?”   冉秋意耳朵红了,摸了一下兜里的小盒子,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全忘光了,支支吾吾道:“我,那个……”   还没等他从心思被识破的羞恼中回过神来,姚识秋已经先一步单膝跪地,抬起脸看着他,笑得一脸狡黠。   冉秋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也……”   姚识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来,露出一对简约款的男士对戒,“这种事你能抢得过我?想得挺美。”   他牵住冉秋意的手时,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他其实并不像表现得那么轻松自如。   “冉秋意,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愿意的话就戴上戒指,我们去教堂请人公证,说结婚誓词,不愿意的话…… 我练过格斗,能把你敲晕了抱进教堂。”   冉秋意眼含泪光,又想哭又想笑,“你…… 你这是要逼婚啊?”   爱凑热闹的当地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来鼓掌欢呼,表示祝福,还有几个中国游客在一旁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这里没人认识他们,姚识秋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自己的恋人,大不了把人亲晕了就什么都答应了。但他只是将冉秋意的手牵到唇边,珍而重之地,吻在即将被戒指牢牢套住的无名指上。   他又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冉秋意,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冉秋意用力点头,“我愿意。”   银环顺着指尖套进去,牢牢锁住两个人的后半生。   姚识秋站起身时,依然笑得帅气逼人,但冉秋意却看到他的眼眶泛红,脸上有泪痕,和自己一样狼狈。   从开始走到现在,他们之间所有暧昧不清的交手,所有因对方而起的顾虑和勇气,所有相知相守的陪伴,还有对彼此未来的那份坚定,都凝结在默契的眼泪中了。   冉秋意在想,能和这样一个人走到终点,该是多么幸福啊。   他不管不顾地踮起脚尖,环住姚识秋的脖子,吻了上去。   他吻得动情而专注,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身边经过了多少路人。   还是姚识秋结束了这个吻,他擦去冉秋意脸颊上的泪痕,亲了一口梨涡,逗他说:“再吻下去,教堂都要关门了。”   冉秋意抬起手,看着已经被戒指占住的无名指,忽然感到一阵惭愧。   他虽然也准备了求婚,但并没有买正经的对戒,而是自己做了一枚草戒指,和姚识秋以前送给他的那枚凑成了一对,本来还觉得很有创意呢,没想到……   姚识秋为他做草戒指时,他还在暧昧中理不清头绪,等他给姚识秋补上了另一枚草戒指,姚识秋已经郑重其事地准备好了一对银戒,这让他有了些许挫败。   似乎在这段感情中,姚识秋总是比他先行一步,先懂得他,先认定他,先铺好路,一步步带着他往前走。   姚识秋倒是对草戒指喜欢得紧,“正好,一会儿交换戒指就用你这对。”   冉秋意的挫败感转瞬即逝,盖不过满满的幸福感,因为他知道,感情中谁快一步谁慢一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和姚识秋并肩站在一起。   明亮的教堂,陌生语言的誓词,无名指上的草戒指,祝福和掌声,漫长的拥吻…… 这简直美好得像一场梦。   在车站等电车时,冉秋意还是没缓过劲儿来,总觉得自己踩在云端,要一直牵着姚识秋的手,盯着他们的戒指看,这才安心。   电车来往间隔比较久,旁边有个中年男人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吞云吐雾。   冉秋意不喜欢烟味,皱了皱眉,转身把脸埋进了姚识秋怀里,嗅他身上的味道。   姚识秋了解他对气味的敏感程度,一向纵容他用这种方式逃开不喜欢的味道,或者适应新环境里陌生味道。   “这二手烟,让我想起之前那个项目甲方了,” 姚识秋闷笑一声,搂着他换了个方向,“每次去跟他谈项目都沾一身烟味,本来以为他是在自己的地盘装大爷,结果有一次他到咱们实验室来签合同,还是那副德性,把会议室弄得乌烟瘴气的。”   “那天我快气炸了,压着火把他送走之后,打了一下午游戏。”   “听梁霜说,我那天快把键盘敲烂了,全实验室都能听到,我还完全没意识到。后来出差回来,请了大家一人一杯奶茶赔罪。”   那个中年男人彻底失去了等车的耐心,掐了烟转身走了,留下还未散尽的烟味。   姚识秋说着说着,竟有些怀念从前了,他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发心,“那时候你还没来实验室,要是你在,还能管着我点。”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一场大误会,冉秋意对那一天的印象非常深刻。   其实在慢慢了解了姚识秋的为人后,冉秋意就自动推翻了对他的初印象,也猜到引发自己厌恶的烟味,实际上是姚识秋被迫沾上的二手烟。   只不过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姚识秋的第一视角是这样的。   这个人被甲方气昏了头,压根不知道新师弟已经到了实验室,还被他的差情绪波及到了。不过,后来赔罪的奶茶倒是也有他的份。   冉秋意越想越觉得他跟姚识秋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埋在他怀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姚识秋捏了捏他没打耳洞的左耳,问他:“笑什么呢?”   “笑你啊,总说让我管着你……” 冉秋意隐瞒了真实想法,说起另一件事:“你那时候把头发剪短了,说等留长了就跟喜欢的人表白,还说让我管着你,真的很幼稚。”   “幼稚?” 姚识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表示不满,“我留寸头不帅吗?”   冉秋意从他怀里撤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亲了亲他的下巴,“帅啊,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帅,才忍不住笑的。”   到底要不要告诉姚识秋呢?   在姚识秋被低素质甲方折磨得发狂,并且以为他没来实验室的那天,他曾经短暂地陷入了二手烟误区,先入为主地,给姚识秋安上了所有他讨厌的特质。   没礼貌,动不动就讲脏话,公共场所抽烟,工作时间打游戏影响别人…… 现在想想,这都哪跟哪啊。   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冉秋意心想。   电车来了,他牵住姚识秋的手,戒指轻轻碰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