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偷崽的Omega》作者:杳杳一言   文案:   【BO文,beta是攻,1v1,私设很多】   作为豪门优级omega的林知绎对婚姻家庭从来持不屑的态度,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曾经和一个叫周淮生的beta在一起过,还生了孩子。   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怒。   可当他看见那个普通又贫穷的beta抱着脸色苍白的孩子辗转于各大医院时,他还是没来由地感到心痛,他拦住周淮生,让他把孩子交给自己抚养,周淮生拒绝了。   两次失忆,林知绎对当年的事情只保留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可即使是片段,他也能感觉到周淮生曾经对他的爱和百依百顺。   所以,他决定偷崽!   但每次都被周淮生捉住,周淮生把宝宝从林知绎怀里夺回来,眼神很无奈。   林知绎继续偷。   可是偷着偷着,他就舍不得走了,他赖在周淮生的床上,又开始逼婚:“你和我结婚吧,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周淮生看着愈发靠近的林知绎,故意惹怒他:“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去找alpha吧,找我没用。”   林知绎关了灯,伏在周淮生耳边说:“找你没用,那宝宝是怎么生出来的?”   内容标签:生子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知绎,周淮生┃配角:卷卷┃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真的只想偷崽   立意:在平凡的岗位上创造美好,在简单的生活中发现乐趣。 第1章   “知绎,你快去楼上看看吧!你爸办公室都快闹翻了。”   徐杨冲到林知绎面前,拍了拍林知绎的桌面,急匆匆地说:“那个omega估计有六七个月身孕了,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破口大骂,保安不敢动她,你爸也不出来,你还是去看看吧,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林知绎的视线从电脑屏幕转向徐杨的脸,很快又漠然地收回,“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杨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那毕竟是你爸。”   “是啊,毕竟是我爸,我就不去看他的热闹了,给他留点面子。”林知绎滑动着鼠标,一边说话一边把企划案中有问题的地方标注出来。   徐杨在旁边半天没有开口,虽然他和林知绎相识多年,也知道林知绎从来面冷心冷,但也没想到他能无情至此。   林衍德的风流韵事在鼎胜集团向来不是秘密,四年前,林衍德被新婚妻子发现了他和秘书的私情,新婚妻子气势汹汹地来公司捉奸,公司乱作一团,闹得十分难堪,还是林知绎找来律师,把几个人拉到办公室里,商量离婚事宜,最后林衍德签了离婚协议,赔了两套房子给新婚妻子,一个月后迎娶了秘书,事态才平息。   谁承想,四年不到,闹剧就再次上演。   “其实想想如果我是你,我也懒得收拾这些烂摊子,”徐杨好言相劝,争取道:“但鼎胜毕竟还有你母亲的心血,你也不想看着它毁在你爸手上吧?”   林知绎指尖微顿。   徐杨乘胜追击,“重安集团的人还有二十分钟就到,要是看见那场面或者听见些风言风语的,对接下来的合作肯定有影响,这项目咱们可都筹备大半年了。”   林知绎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低头看了看,半分钟后才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徐杨看见他眉头微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林知绎到十八楼的时候,挺着大肚子的omega还站在林衍德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门紧闭,四个保安围在她身边面面相觑,omega大喊着:“你们离我远点,再远点,小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林衍德,你到底出不出来给我一个交代?这孩子你到底要不要?”   经过办公区,林知绎忽然停下脚步,抬起手,挡住了一个员工手里正偷偷录像的手机镜头,小员工吓得脖子一缩,嗫嚅道:“我、我没有录……”   “录了也没关系,但到时候传出去了,加班加点忙着处理舆论的也是你们。”   林知绎弯起嘴角,朝格子间里的众人笑了笑,笑里藏着刀,员工们立刻低下头,忙不迭地把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删掉。   Omega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转身对上林知绎静如湖面的眸子,火焰霎时减了半分。   “晏小姐,”林知绎平静又温和的一声,打破了十八楼紧张的局面,他走上前,在离晏雨两三米的位置站定,“借一步说话。”   “我只和林衍德说,我要见林衍德。”   “他不会见你的,”林知绎笑了笑,他拿出手机,翻出刚刚的消息,再次确认,然后抬头说:“他只会和你在法庭上见面。”   晏雨轻嗤一声,并不害怕。   “晏小姐,孩子的生父名叫孙强,是吗?上个月他因为赌博输了一百多万,你变卖了所有的首饰替他还债,可还是不够,你们就开始打林总的主意,先是往家里寄亲密照片,见林总没有在意,便筹划着来鼎胜闹事。”   晏雨瞬间脸色发白,颤着声音反驳道:“你在说什么?”   “晏小姐,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诽谤罪,林总有权起诉你侵犯他的名誉权。”   “你有什么证据?”晏雨几乎站不稳,仓惶地看着林知绎。   “当然有证据,包括孙先生劣迹斑斑的过往,晏小姐不用着急,等到了法庭上,我们再一一质证,”林知绎语气里的温和逐渐消失,换成了带着寒意的警告,他的目光也在变冷,他说:“晏小姐,这里是办公场所,如果你再这样大吵大闹纠缠不休,我们会立即报警。”   晏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强装镇定地指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高声说:“林衍德他出轨成性,他又算什么好东西?”   “道德的问题由道德约束,违法的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晏小姐,与其在这里负隅顽抗,不如和楼下那位孙先生一起想想,剩下的赌债该怎么还?”   他连孙强在楼下的事情都知道,晏雨整个人都在发抖,林知绎又补了一句:“父母要是都在牢里,这个孩子该交给谁抚养呢?”   戳到最痛处,晏雨终于崩溃,痛哭出声后她快步跑了出去,保安跟在后面。   一场闹剧谢幕,众人交换了眼色,窃窃私语道:“小林总好厉害,鼎胜要是没有小林总,该怎么办啊?”   林知绎看了一眼紧闭的总裁办公室,没有去敲门,而是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楼层,徐杨坐在办公室里等他,见他进来,连忙凑上去,“好家伙,嘴上说着不关心,其实连招数都想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心软的。”   “林衍德他律师发给我的,我只是照着念。”   “啊?”徐杨不解,“他都掌握证据了,为什么还要等你出面?”   林知绎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因为他需要他儿子出面,你想想,一个出轨成性道德败坏的人,还有儿子出来替他撑腰,他是不是就显得没那么可怜了?”   徐杨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底下怎么办?”   “该起诉起诉,该坐牢坐牢。”   “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看那俩亡命鸳鸯的样子,估计也没有其他监护人了。”   林知绎皱起眉头,仿佛不理解徐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说:“关我什么事?”   “不是,我就是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还没出生就被父母利用,出生之后也没人抚养。”   林知绎继续工作,键盘敲打声不停,表示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我感觉你好像挺讨厌小孩的。”徐杨说。   “是,我很讨厌小孩,就像我讨厌婚姻,讨厌信息素匹配度一样。”   徐杨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止于嘴边,“晚上去喝酒吗?”   就算林知绎几句话就将林衍德的丑事化解,但这件事作为全公司的笑料,势必还要持续很久,林衍德坏事做尽,自然不在意,但林知绎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今天的事无异于再一次把他的自尊心踩进尘埃里。   “我最近新发现一家酒吧,风格你一定喜欢,关键是调酒师的颜值特别高。”徐杨说。   “好。”林知绎点头。   酒吧的位置很是隐蔽,连个正儿八经的门都没有,就一个半腰高的栅栏门,推开进去,又是一道双开的松木门,走近了,才听到隐隐的音乐声响。   里面放着很吵的舞曲,林知绎有些头疼,可他太想喝酒,便忍下了。   点了杯简单的龙舌兰日出,找了个最偏的位置,林知绎坐下,静静地看着舞池。   徐杨嗨完了回来,刚好看见一个身材极品的男人端着酒杯从林知绎身边离开,徐杨特地等了半分钟,确认男人没回来,他才走过去,“怎么回事?没看中?”   林知绎没回答他。   “我瞧着身材不错啊,目测是alpha,等级应该不低,你看他旁边围着那一群小omega了吗?”   “等级……”林知绎笑了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咱们现在是现代社会吧?”   “我知道你对信息素等级还有匹配度这些事很反感,但没办法,社会环境社会规则就是这样啊,就算是谈恋爱,也会很在乎匹配度的,等级高的alpha就和等级高的omega配对,低的就和低的配对,这样既能缩小范围,也能避免走弯路。”   “林衍德和我妈的匹配度是97%。”林知绎语气平淡。   “呃,你爸妈这属于例外,概率极低的例外。”徐杨挠了挠后脑勺。   “那beta呢?在你的社会规则里好像没有beta的存在。”   “beta又好又不好,他们不受信息素控制,也没有宿命天定的资格,总之,对我们来说,beta可以是好同学好同事好朋友,但是不可能是好恋人的,跨越等级相爱还称得上勇敢,跨越性别可就是发疯了。”   徐杨话音未落,刚刚离开的男人再次回来,看着林知绎,笑容依旧,“今晚真的没有机会和你喝一杯酒吗?”   林知绎抬手轻弹了一下桌边的酒杯,空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对男人说:“酒喝完了,不好意思。”   他转头望向徐杨,说:“走吧。”   “欸?现在?”徐杨刚想反驳,可林知绎的眼神里自带一种使人服从的压迫感,他纠结了半秒钟,就抓起外套站了起来,“好,走吧。”   林知绎喝了三杯鸡尾酒,度数很低,在平时对林知绎来说等同于喝饮料,可能是他今天心里郁结,出酒吧时竟然有些晕眩,徐杨正想打电话给林知绎的司机,还没掏出手机,林知绎就直愣愣地下了台阶往路上走了。   “知绎!”   林知绎本来步伐很快,被徐杨的吼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左边正好有一辆送外卖的电瓶车骑过来,本来想从林知绎的身后穿过,没有留意林知绎的后退,一瞬间躲闪不及,就这么撞上了。   林知绎被撞得摔在地上,尾椎和手肘生疼。   “您没事吧?”外卖小哥好不容易稳住车身,踢下单撑就冲了过去,想要扶起林知绎,可伸出来的手却突然停在林知绎眼前,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声音有些耳熟。   林知绎抬起头望过去。   这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端正,但算不上英俊,唯有一双眸子使人印象深刻,瞳仁很黑,睫毛很长,在路灯的折射下像有水雾缭绕。   那人的眼里全是惊诧,林知绎在那瞬间竟有些无措,他在脑海中翻找这个人的面孔,却无果。   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你怎么骑车的?”徐杨把那人推搡开,弯腰下去扶起林知绎。   那人收回表情里的异样,重新靠近:“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问题,您有受伤吗?”   林知绎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他伸手到自己的腰后,可手肘处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靠!肯定是受伤了!知绎,咱们现在去医院吧,我去路边拦车。”   徐杨往路上走了两步,张望着车流里还亮着“空车”的出租车。   林知绎觉得气氛莫名古怪,那人不急不躁,也不说话,只是垂着眸,林知绎习惯于掌握主动权,不喜欢被别人的情绪带着走,于是他瞥了一眼那人的电瓶车,只见车把手上夹着一个手机支架,他抓住这个漏洞,问:“你刚刚骑车的时候在看手机?”   那人老实回答:“是。”   “所以你要负全责。”   那人说:“好。”   像一记拳头砸在棉花上,林知绎竟有些气闷。   那人拉开冲锋衣的拉链,从里面的兜里掏出一个旧皮夹,他打开皮夹,林知绎看到薄薄一沓钱,那人自顾自数了五张出来。   林知绎冷眼观他,只觉得可笑,有一天竟然有人这样给他钱,他轻嗤道:“先别急,等到了医院,花了多少赔多少。”   那人顿住,脸色有些为难。   林知绎这才觉得舒坦。   徐杨叫到了车,走过来扶林知绎,林知绎看了那人一眼,徐杨替他说了后面的话:“你骑车跟在后面吧,什么事到医院再说。”   那人回身走到电瓶车旁边,他膝盖上绑了护膝,所以走路有些笨重,林知绎从余光里看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们去了市立医院,徐杨拿着林知绎的身份证挂了急诊号,做了X光和CT,林知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结果,那人就站在长椅边上,他脱了外卖公司的统一外罩,又解开了腿上的护膝,黑色的冲锋衣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林知绎觉得奇怪,但他懒得问。   徐杨是个急性子,隔几分钟就去机器上刷条形码,看有没有林知绎的报告,林知绎招手让他安分点坐下来。   五分钟之后,结果还没出来,那人的电话却响了。   林知绎出于好奇,转头望过去,只见那人的神色剧变,猛地站直,转身就要走,林知绎喊住他,“你去哪儿?”   那人回过身,“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要立即回家一趟,对不起,我忙完了立即来找您,该赔的钱我会赔的。”   “我怎么知道你会回来?”林知绎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他冷漠地说:“在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不可以走。”   “我实在有急事。”那人朝林知绎走过来。   林知绎怔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他仰起头望着那人。   这画面似曾相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那人低头看了看手机,又看向林知绎。   林知绎固执道:“是你撞了我,你要负全责的。”   “我知道,但是抱歉,我真的有很紧急的事情。”   那人神色急切,但语气是温柔的,他站到林知绎面前了,他微微弯腰,说:“我很快回来,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林知绎一时竟忘了反驳,怔怔地看着那人走远,半天没有回过神。   还是一旁的电子播报声音让他惊醒,他转头问徐杨,“他刚刚那语气是什么意思?”   徐杨的表情同样惊悚,“他好像……在哄你?”   林知绎被气笑了,“莫名其妙。”   “他把他工牌塞你手里了,我们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公司投诉他。”   林知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工作证,上面有那人的名字。   周淮生。 第2章   那天晚上林知绎没有等到周淮生,但他等到了两份检查报告,结果显示他没有摔到骨头,只是尾椎处有轻微的软组织损伤。   “明天直接打电话给他公司吧,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徐杨打了个哈欠,疲惫地捏了捏后颈,嘱咐林知绎:“家里有擦伤药吧?这两天少吃辛辣。”   “嗯。”   林知绎在医院门口多站了两分钟,最后还是选择回了家。   洗完澡躺在床上,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周淮生的脸,林知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戴上眼罩关了台灯,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刚起床,就听见有人敲门,林知绎走过去开门,是林衍德和他那个七岁大的儿子。   “知文说要给哥哥送早餐,我就带他过来了。”   林衍德说谎话比说真话还坦然,林知文把手里的餐盒放在桌上,然后就去沙发上玩手机了,全程看都没看林知绎一眼。   林衍德换了拖鞋,打量了林知绎的房子,然后坐在桌边,帮林知绎打开餐盒,“还是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了?爸爸最近认识了几个生意伙伴,他们家的孩子都和你年龄相仿,有兴趣的话可以认识认识。”   林知绎抱着胳膊说:“昨天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解决麻烦,希望你不要再自找麻烦了。”   他扔了一句话给林衍德,然后就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林衍德并不意外,在林知绎的房子里走了一圈,自说自话到:“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你现在活得很封闭,拒人于千里之外,知绎,这样不好。”   “所以我应该像您那样开放吗?”林知绎洗漱结束走出来。   林衍德的脸终于挂不住了,他神色尴尬,把餐盒往林知绎座位前推了推。   “我不想吃,拿走吧。”   “知绎,你的厌食症还很严重吗?”   林知绎懒得回答,拿起手机翻看未读消息。   “现在还是不想吃东西?清淡点的呢?你这个毛病两年前不是已经好了吗?”   “什么两年前?”   林衍德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换了话题,“爸爸记得你有阵子还挺爱吃海鲜粥的,今早特地让阿姨给你熬的,你尝尝。”   “我不想吃,你拿走吧。”林知绎推开餐盒,继续问:“你刚刚说的两年前是什么意思?”   “你两年前不是失忆了吗?我记得你醒来之后有一阵子还挺能吃的,我还以为你厌食症已经好了。”   林知绎无暇去搭理林衍德虚伪的父爱,直截了当地问:“我两年前失忆的那件事,你到底了解多少?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啊,爸爸和你知道的一样多,你和朋友去雁蒙山上玩,不小心摔下去了,然后就失踪了,爸爸找了你一年多,最后才在市立医院找到你,你那个时候状态很差,身上还有伤,爸爸帮你请来最好的专家给你治疗,你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好起来的,你不记得了?”   林知绎眉头紧锁,林衍德连忙说:“警方分析,你失踪的那段时间应该遭受了虐待,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所以选择性失忆,把那段时间的事情都忘了,这样也好,忘了也好。”   “警察什么都没查出来?我为什么失踪?被谁虐待?”   林衍德脸色一僵,“没、没有。”   林知绎从林衍德的神情里察觉出问题,刚要继续追问,林知文突然小跑过来,扑到林衍德怀里,扁着嘴说:“爸爸,我要回家。”   “再等一会儿,哥哥还没吃完早饭。”   “我要回家!”林知文转头仇视地瞪了林知绎一眼。   “知文,乖一点,等哥哥吃完。”   “我不准他吃我妈妈做的粥!”林知文忽然尖叫道。   林知绎愈发觉得小孩聒噪讨人嫌,他面无表情地把餐盒推到林衍德面前,说:“我不想吃,你们回去吧。”   餐盒的一个角露出桌边,林知文本来想指着林知绎,可手一挥就把餐盒挥了下来,里面的粥就顷刻间全铺在林知绎的左手手背和大腿上。   餐盒的保温效果太好,粥还是滚烫的。   “……我真是欠你们的。”   林知绎冷着脸起身去卫生间,把手放到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可粥太烫而且伤到的面积又大,凉水冲也没有用,创面很快就红肿起来,有大小不一的水泡。   “知绎,怎么样?烫伤了吗?”林衍德站在卫生间门口问道。   林知绎没有回答他,去房间换了衣服,拿上手机和钥匙,“我去医院了,你们临走把门关上。”   “爸爸让司机送你。”   “林衍德,不要在我面前装了,很闲的话,就去处理好自己那摊子破事行吗?不要到时候又冒出来一个私生子,你的财产够分吗?”   林衍德噤了声。   林知文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吓得不敢说话,躲在林衍德身后。   林知绎去车库拿了车,半路听见林知文的嚎啕哭声,他脚步未停,上了车一坐下来就感觉到尾椎处剧痛,手肘也不能大幅度动作,但他还是强忍着,一路开到医院。   二十四小时里第二次来急诊,林知绎已经轻车熟路,护士帮他做了消毒处理,又给他涂了烫伤膏,包扎好,林知绎从烧伤科出来,电梯前面人太多,他也不想去挤,折返去走楼梯,到二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人。   周淮生。   准确来说,是抱着一个孩子的周淮生。   周淮生神色匆匆,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林知绎,还是林知绎停在台阶上,挡住了周淮生上楼的路,他才抬起头,对上了林知绎的目光。   “我——”周淮生后知后觉。   林知绎望向周淮生怀里的孩子,小小一只,窝在周淮生的胸口,脸色很苍白。   周淮生还穿着昨天的冲锋衣,头发凌乱,林知绎反应过来,周淮生昨晚说的急事,大概就是这个孩子。   他没有再纠缠,主动往旁边迈了一步,给周淮生让出了通道。   “抱歉,我待会儿把钱赔给您。”周淮生说完就跨步上了楼。   那点钱对林知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也不想为此浪费时间,可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地,他竟跟了上去。   周淮生抱着孩子直奔自助缴费机,志愿者在另一边教老年人使用机器,可能是没有人帮忙,周淮生操作的动作很慢,显得有些笨拙,每点一下都要犹豫几秒,支付时需要用到手机,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病历单,腾不出手。林知绎远远看着,心口生出些异样的烦躁来。   他看着周淮生把单子和病历本塞到口袋里,然后费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屏幕上的二维码,支付了金额,然后低头拿好□□,往取药处走。   还没有排到他,周淮生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来,他怀里的孩子好像醒了,在他的臂弯里翻了个身坐起来,两只细瘦的小手圈住周淮生的脖子,下巴垫在周淮生的肩头,懵懵地望着四周。   很小的孩子,看上去软绵绵的,五官很漂亮。   林知绎想,周淮生的老婆应该很好看。   几分钟后,周淮生把孩子放在座椅上,俯身对他说了些什么,孩子点了点头,周淮生遂转身去了柜台拿药。   林知绎觉得周淮生刚刚俯身说话的神态和昨晚几乎一模一样。   徐杨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好像,在哄你?”   林知绎陡然回神,为自己刚刚莫名其妙的联想感到懊恼。   那么平庸的人,唯一拿的出手的优点是个子高些,但看上去又没有alpha的强势,少言寡语,贫穷寒酸。   林知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站在这里。   他转身就要离开,可余光里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在靠近那个孩子。   一个神情古怪、不停地观察四周、缓缓朝那孩子走去的中年男人。   林知绎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冲过去,贴着小孩坐下,作出防御性的姿势,然后抬头问中年男子,“你想干嘛?”   中年男子立马停住脚步,迎着众人聚焦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想找个位置坐下来。”   林知绎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你的病历本呢?来看病的人,手上一点东西都没有吗?”   “我——”   林知绎朝一旁的志愿者招手,指着中年男人说:“他很可疑,你们最好调一下监控。”   中年男人见状迅速离开,但在自动扶梯处被保安拦了下来。   四周皆是看热闹的议论声。   林知绎松了口气,警报解除,他准备离开,可忽然有一只小手伸过来,碰了碰林知绎包扎好的左手。   他的手还没有林知绎的掌心大。   小孩抬起头,用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林知绎,见林知绎不说话,以为他痛,便凑近了林知绎的手,鼓起嘴努力吹了吹。   林知绎愣在原地。   这时候周淮生终于拎着一大袋药回来了,刚走到等候区,就看到座位上贴在一起坐着的两个人,他猛地停住脚步。   一旁的老奶奶正好起身拿药,经过林知绎的时候笑着说:“孩子和你长得真像,好漂亮。”   林知绎皱眉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老奶奶将信将疑,边走边念叨:“怎么可能?这长得也太像了。”   周淮生听见老奶奶的念叨,沉默地走过来,他把药放在地上,然后像昨晚一样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拿出他的旧钱夹,“您昨晚检查结果怎么样?严重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说话总是不急不躁的,这倒衬得林知绎情绪起伏不平。   林知绎从小到大都是最为冷静自持的那个,在任何一个集体里,他都是做决策的主心骨,从来没有被这种难以名状的烦躁感侵袭过,他明明是来救孩子的,却显得像是为了那点蝇头小钱,几次三番找机会靠近周淮生一样。   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来。   一低头,那孩子正怯怯地看着他。   林知绎不习惯和小孩子靠这么近,他霍然起身。   “是很严重吗?怎么今天又来医院?”周淮生问。   林知绎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个孩子。   “手怎么了?”周淮生又问。   “关你什么事?”林知绎不耐烦地说。   “抱歉,”周淮生往前走了一步,把孩子挡在身后,对林知绎说:“您昨天花了多少钱?我赔给您。”   “一千三。”林知绎随口说。   周淮生怔了怔,然后低头翻看自己的钱夹,发现不够后,又赶忙掏出手机,“我这边只有七百多的现金,剩下的可以微信转账吗?”   旁边的孩子仰着头,目光直愣愣地停在林知绎的脸上。   林知绎压下无名火,撂下一句“算了”,然后转身离开。   周淮生追了两步,没能追上,又顾及孩子和药,便没有再争取。   孩子看见林知绎头也不回地走了,委屈巴巴地望着周淮生,“爸爸……”   “卷卷怎么了?”周淮生回身把他抱到怀里。   卷卷没有回答,他执拗地偏着头,盯着楼梯的方向,可林知绎没有出现。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周淮生说。   卷卷摇了摇头,又搂紧了周淮生的脖子,周淮生于是抱着他走到楼梯处,卷卷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却怎么也看不到林知绎的身影,他难过地红了眼圈。   大概是来自本能的信息素吸引,周淮生用脸颊碰了碰卷卷的额头,安慰道:“乖。”   卷卷还不怎么会说话,表达不清楚,只一个劲地说:“要……要……”   “可是他不要你啊,”周淮生轻声说,他低头对卷卷露出笑容,哄道:“我们回家吧,卷卷,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第3章   徐杨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没有人应,问了旁边的员工,员工说:“小林总在的啊,他没出来过。”   徐杨思索片刻,决定直接进去。   门没有反锁,徐杨一打开,就看到林知绎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他穿了一身深咖色的羊毛呢西装,款式休闲,剪裁正合适他纤瘦的身形,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衣,加上略有些卷的黑发,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侧脸精致又漂亮。   尽管已经认识多年,但徐杨每次看林知绎都还是会被惊艳到,二十六岁的林知绎比起高中时候更加耀眼。   一个等级极高的omega,既有殷实的家境,又有出众的相貌,甚至还有超群的工作能力。   徐杨想:老天到底给林知绎关了哪扇窗?   林知绎听见动静才转过身,有些不满,蹙眉道:“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我都敲了快十分钟了。”   林知绎回到桌前,“什么事?”   “昨天和重安签合同的时候,那边的陈总提了一句,问鼎胜有没有意向做医疗器械?他说国产高端医疗设备目前很有市场前景。”   林知绎回答:“医疗器械这个行业我不太了解,你如果感兴趣,可以深入研究一下。”   “行,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陈总提了一句,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又想起来你之前建议过你爸推行多元化战略,地产加医疗,很常见的搭配,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还是要等你的研究结果。”   徐杨笑了笑,“这几年鼎胜从原先的地产和物业,新增了新能源汽车还有保险两个板块,效果挺好的,我觉得以鼎胜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容纳新的产业。”   林知绎提醒他:“你要知道,医疗这一块,科研成本非常高,而且林衍德是不会安心搞技术的。”   “但是鼎胜以后是你接班啊。”   林知绎的指尖在桌上弹了弹,摇头道:“我不想接这个班。”   徐杨一愣,稍稍后仰靠在椅背上,片刻后才恢复表情重新凑上来,“晏雨的事情闹过之后,林董的老婆也开始有动作了,她最近和王董还有鼎纳保险的梁总走得很近。”   “我知道。”林知绎并不意外。   “你知道?”徐杨诧然。   “她做了林衍德两年的秘书,对鼎胜的很多事情都一清二楚,她要是想插一脚进来,不是难事。”   “那你不想想办法?她要是把你爸的股份哄到手,你的地位就不稳了啊,鼎胜是你母亲的心血啊,你就甘愿拱手相让?”   林知绎抬眸望向徐杨,目光省视,如有寒光,“你为什么一再提我母亲?”   “我——”   “不管我在不在鼎胜,接不接班,以你的工作能力,就算没有和我的这层关系,也能在鼎胜干出成绩来,不用把心思放在我家的事上。”   徐杨连忙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咱俩从高中到现在,认识都快十年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林知绎捏了捏眉心,以示不耐烦。   “我就是看你这两年精神一直不太好,虽然性格还和以前一样,工作生活也正常,但我总觉得……总觉得……”徐杨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出了合适的措辞,“你整个人就像缺了一块,做什么都兴致不高。”   林知绎的手霎时顿住,睫毛轻颤,没有说话。   “你本来也有经营的天赋,如果全身心投入进去,鼎胜应该会更上一个台阶,我只是想让你找点生活的热情。”   林知绎反复想着徐杨的话。   像缺了一块。   缺了哪一块?   “不谈这个了,对了,重安的陈总还说,现在市场上对beta假性标记的需求挺大的,但是国内这方面的医疗仪器还很少。”   “假性标记?”   “对啊,你想想看,alpha和beta结合,或者beta和omega结合,信息素发挥不了作用,发情期和易感期全靠抑制剂,其实挺悲哀的,所以国外最近出现了一种假性标记技术,omega做了之后在两年内不会被其他alpha标记,alpha做了之后,也能够通过抑制信息素分泌,两年内不能标记其他omega。”   林知绎兴致泛泛,随手打开电脑上的文件,“会有市场吗?”   “不确定,但听起来还是挺有用的,你没看前两天一个很火的视频吗?有个omega发情期去外面吃饭,忘了带抑制剂,差点把隔壁桌的一个alpha诱导发情,场面特别混乱,他的beta伴侣在旁边手足无措,哭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好笑在哪里?”   徐杨已经习惯了林知绎的冷场,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笑出声来,摆手道:“你没看那个视频,那beta的表情太搞笑了。”   林知绎被烫伤的手忽然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他莫名想起那个鼓起小嘴给他吹风的孩子。   “欸,你手怎么了?”徐杨才注意到。   “没什么,不小心烫伤了。”   “哦,”徐杨事情说完,也准备离开,转身又想起来,“前天晚上那事解决了吗?那个送外卖的赔钱了吗?”   林知绎微怔,然后回答:“嗯,解决了。”   “那行,我先去忙了。”   徐杨走后,办公室恢复安静,林知绎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工作证。   泛黄的透明卡套,还有磨损的蓝色挂绳,红底的两寸照片。   和它的主人一样寒酸。   林知绎心头莫名烦躁,他把工作证扔回原位,再猛地关上抽屉,把视线重新聚焦到电脑屏幕上。   *   周淮生把卷卷安顿好,小家伙缩在被子里睡得很不安稳。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周淮生掖好卷卷的被角,转身去开门。   是楼下的王婶,王婶拎着一篮鸡蛋,把周淮生拉到门外,满是歉意地说:“小周,卷卷怎么样?”   “没事,挂过水了,您别担心。”   “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你跟我说过卷卷有哮喘,我还在床上铺棉絮被子,这两天天气不好,也没晒,卷卷一爬上去脸色就不对了,我没注意,谁知道差点害了孩子。”   “怪我忘了嘱咐您,您不用自责。”   “这个鸡蛋你拿着。”王婶把篮子塞到周淮生手里。   “这怎么行?您帮我照看孩子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周淮生连忙推阻。   “街坊邻居的,说什么谢啊,我女儿和孙女在外地,一年回来不了几趟,你把卷卷放我这儿,我乐意照看他,这么乖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就是这孩子身体底子太差了,你得给他好好补补,鸡蛋你收下,还有我跟你讲,城源路路头有卖老母鸡的,我买过两次,确实是家养的,你有时间去那边瞧瞧,买只回来给卷卷炖鸡汤喝。”   “好,谢谢王婶了,但这鸡蛋我拿一半就行。”   “给孩子的,你跟我争什么?”王婶把篮子往周淮生怀里一推,转身就走。   “这——”周淮生看着鸡蛋犯难。   王婶走到半路,又回头,问周淮生:“小周,你就没想过再成家?现在这二婚也没什么稀奇的。”   周淮生还没有习惯自己撒的谎,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笑着摇头:“没想过,卷卷能顺利长大,我就知足了。”   王婶还想说什么,但怕吵醒卷卷,便没有提,只说:“我回去把棉絮被子收起来,明天你带卷卷来的时候,顺便把他睡觉盖的被子抱来,省得小孩再受罪。”   “太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你安心上班去,一个人带孩子也够辛苦的,我后天要回老家,这两天还能帮你继续照看着。”   王婶下了楼,留周淮生在家门口,看着手上的一篮鸡蛋为难。   没有办法,老人家的心意,他也只能收下,他去厨房拿了一个保鲜盒,再把之前腌好的酱菜坛子抱出来,捞了三大勺出来放到保鲜盒里,准备明天给王婶送过去。   他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拖了地,又把卷卷的药按品种整齐摆放进抽屉。   小药罐子,周淮生无奈地叹气。   卷卷是早产儿,七个月就出生了,因为先天不足,体质弱,适应环境能力差,从出生到现在两岁,大病小灾就没有断过,发育比同龄的小朋友慢,很容易感冒、哮喘,肠胃也不好。   周淮生蹲在柜子前,缓缓扫视着抽屉里满满的药盒,几分钟后才起身。   他把外卖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转身前想起自己的工作证还在那人手里。   那个人……   周淮生没有多想,他回身去卫生间,卸下所有重担和疲倦,洗了一个热水澡。   他洗完澡出来时,卷卷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枕头边,看他过来,喊了一声“爸爸”,然后说:“喝水。”   周淮生便拿了一杯温水和口服哮喘药过来,卷卷看到周淮生掌心的白色药丸,小嘴忍不住扁了扁,但还是乖乖把药吃了。   “卷卷,”周淮生放下水杯,认真地说:“所有带毛毛的东西,卷卷都不可以碰,知不知道?”   卷卷歪了一下脑袋。   “像王奶奶家的被子,还有院子里的小狗,卷卷都不可以摸。”   “小狗。”卷卷学着周淮生的话。   “是,小狗,卷卷不可以摸小狗。”   卷卷听懂了大半,心情十分沮丧,委屈巴巴地钻进周淮生的怀里,闷不吭声。   这孩子很少这样撒娇。   周淮生刚想说话,就听到卷卷把脸贴在他的睡衣上轻轻嗅了嗅。   “爸爸身上有味道吗?”   卷卷摇头,他说:“今天有一个叔叔,抱卷卷。”   周淮生没有立即回答,直到卷卷坐在他腿上,仰头望向他,周淮生才回过神,他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卷卷怎么可以让陌生人抱呢?”   卷卷知道自己做错了,低下头,小声说:“叔叔,香香的。”   周淮生再次愣住,他摸了摸卷卷的小脸,试探着问:“你闻到叔叔的味道了?是什么味道的?”   “香香。”   周淮生失笑,他把卷卷往怀里揉,“我们卷卷以后也是香香的。”   卷卷搂着周淮生的脖子嘀咕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困了,周淮生动作轻轻地把他放下,盖好被子,关了灯。   周淮生迎着月色在昏暗中看着卷卷的睡颜,许久之后,他握住卷卷的小手,俯身去闻了闻。   可惜他什么都闻不到,也闻不到卷卷所说的“香香”。   信息素的作用比周淮生想象得还要神奇,即使卷卷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林知绎,但他还是轻易地被林知绎的味道吸引。   也不知道卷卷会分化成什么,但愿不是beta。   周淮生把卷卷的小手放回被子里,沉默地看着窄小的出租屋,脑海中浮现出很多过往的画面。因为卷卷的突发哮喘,前两天的意外重逢被恰到好处地中断,周淮生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仓促地收尾了,没有节外生枝。   林知绎的冷漠一如两年前,他还是非常厌恶这个孩子,孩子碰一下他,他都会立即皱起眉头。   周淮生想:这样也好,他就用不着担心争夺抚养权的问题了 第4章   鼎胜与重安集团的合作正式开始,工作小组也步入正轨,再加上接近年底,各项工作都开始收尾,年度报告和财务报表一份接着一份,使人应接不暇,林衍德做了甩手掌柜,林知绎只能被迫忙得连轴转。   感觉到饿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有熟悉的职员佳佳进来敲门,笑着问:“林总,您还没吃晚饭吧?我们正打算点外卖,您要一起吗?”   林知绎说:“好,不过大家今晚辛苦了,这顿我来请,你们随便点。”   佳佳倒不好意思起来,“不用的……”   林知绎把手里的年度计划放下,朝职员颔首道:“没事,你们想吃什么点什么。”   “那您呢?”   “帮我点份粥吧。”   佳佳又问:“甜粥还是咸粥?”   反正也没有胃口,林知绎随口答道:“咸的。”   等粥送到了,林知绎打开包装盒,热气腾腾的排骨粥卖相不错,但他还是只吃了两三口就觉得腻,放下勺子,把东西统统推到一边,继续工作。   “七十五万……”林知绎发现了年度计划中有一个数据前后矛盾,便起身去问负责的人,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外面的几个职员凑在一起聊天。   “两岁了吗?看起来和我那个才过一岁生日的小侄子差不多大,不过真的好漂亮啊。”   “他爸爸说两岁的啊。”   “佳佳你拍照片了吗?小宝宝的照片。”   “拍了拍了,就是有一点点糊。”   “你发给我吧,我想发给我妈看,简直太可爱了。”   “你还敢发给你妈?你不怕你妈催婚了?”   “不管了,要是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宝宝,结婚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佳佳发我一份,给我看看,咦?等等,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这个小宝宝,你们不觉得他像一个人吗?”   ……   好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林知绎听得满头雾水,他走出办公室,用文件夹敲了敲负责数据的职员的格子间屏风,说:“数据有问题,我圈出来了,你再仔细核对一下。”   职员转身看见林知绎,吓了一跳,差点被口水呛住,涨红着脸站起来,接过文件,连忙道:“好、好的,林总。”   林知绎交代完就准备回办公室,但他忽然停住,犹豫片刻之后面朝刚刚正在畅聊的众人,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照片?”   “就是……”佳佳朝旁边人使了使眼色,但林知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等不到队友帮助,她也只能老实回答:“刚刚我和小敏下去拿外卖,看到送外卖的小哥上背着一个小宝宝,长得太可爱了,我们就偷偷拍了照片。”   林知绎看起来兴致并不高,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但他当说出“照片给我看一下”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让众人大跌眼镜。   佳佳于是连忙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把刚刚的图点开,送到林知绎面前。   “谢谢。”林知绎说。   他接过手机,低头看过去,然后呼吸一滞,瞳孔猛然震颤。   和他刚刚的猜想一致,真的是周淮生和那个孩子。   周淮生还穿着他那身外卖服,只是在后面加了一个黑色的马甲式背带,那个孩子坐在背带里,身上穿得厚实的羽绒服,戴着圆手套,宽大的围巾几乎将他的小脸蒙住,照片拍得不清晰,林知绎看不清楚小孩的表情,但能看见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有柔软蜷曲的头发,很乖的样子。   那个背带看起来很紧,很不舒服。   林知绎的心像被什么突然刺了一下,有种不见血的疼。   他平静地归还手机,然后转身往办公室走,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问佳佳:“刚刚外卖是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林总。”   林知绎看了看佳佳和其他人桌上的外卖包装,大致算了算,然后让佳佳和他一起进办公室。   他发了一个红包给佳佳,“最近你们负责重安的工作辛苦了。”   佳佳心里窃喜,又不敢当着林知绎的面点开红包,正偷笑着,林知绎忽然说:“你把刚刚来送外卖的那个人的电话发给我。”   “啊?刚刚那份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林知绎从抽屉里拿出东西,放到桌上,解释道:“我前几天在楼下捡到他的工作证,想打个电话告诉他。”   佳佳震惊到睁大了眼睛,但秉着在领导面前积极表现的原则,她伸手去拿那个工作证,“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不用您麻烦,我来打给他吧。”   下一秒,她就看见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工作证上,林知绎不慌不忙地把东西扣下,他微微弯起嘴角,温和地说:“不用,你把电话发给我就行。”   “哦哦好。”佳佳脸色一僵,连忙缩回手,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把号码复制后,发给了林知绎。   “谢谢。”林知绎说。   佳佳松了口气,立刻逃出了林知绎的办公室,还不忘关门。   林知绎看着屏幕上的手机号码,开始懊恼刚刚的失态,他不明白最近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莫名地烦躁、莫名地低落、莫名地想起那个人和他的小孩。   明明与自己无关。   那人都有小孩了,怎么可能没结婚?可能他的妻子也很忙,所以他只能背着孩子送外卖,可是他家里没有老人吗?父母不能帮着照顾吗?还有,那个背带会不会勒得孩子很难受?这么冷的天孩子会不会感冒?看起来就是营养不良的小可怜模样,才去过医院,外面风这么大,身体受得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林知绎只觉得心口又酸又涨,让他坐立难安。   直到拨通那人的电话,林知绎的心跳才缓和下来,几秒之后,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可能正跑着送餐,他有些喘,但语气依然礼貌:“喂,您好。”   林知绎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人没听见声音,又说了一遍,“喂,您好,有什么事吗?”   林知绎略有些慌乱,视线瞥到桌上的工作证,他连忙道:“你的工牌在我这里。”   那人怔了几秒,反应过来,然后说:“是,上次的钱还没有赔给您,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八点四十,鼎胜集团楼下。”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林知绎皱起眉头,“你还有单子要跑?”   “还有一个,在去的路上,可能会迟十分钟,八点五十可以吗?”   “九点吧。”   那人没想到林知绎会让步,“……好。”   挂了电话之后,林知绎再次陷入懊恼。   他到底在干什么?   报表、企划书都看不进去了,林知绎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时不时看看手机,这二十分钟怎么比一天还漫长?他把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把电脑上的文档保存关闭,甚至把沙发上的抱枕都按同样方向摆好,事情做了一遍,还没到九点。   最后他只能穿好外套,下了楼,迎着十二月的冷风,站在鼎胜的楼下,隔着玻璃门看两边的道路。   离九点还剩两分钟的时候,周淮生终于骑着他的电瓶车到了,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外的台阶下面,林知绎就看着他停好车,摘下头盔,又拉开外套的拉链,从里面掏出钱夹,那沓钱明显变厚了,他大概是去银行取钱了。   林知绎想出去,但他没有迈开步伐。   周淮生也看到林知绎了,他以为林知绎会出来,但他等了半分钟,也不见林知绎有要动的迹象,没有办法,时间太晚,天气也太冷,他不想浪费时间,只能走上去,推开高大的玻璃门,走到林知绎面前。   风被挡在外面,感受到大厅里的暖意,周淮生背上的小孩慢吞吞地抬了抬胳膊,林知绎才安心。   “这是一千三,您看一下。”周淮生把钱送到林知绎面前。   林知绎没有伸手接,他看了一眼那沓钱,然后把工作证塞回到周淮生的手里。   他看到周淮生的手上有很多冻疮。   林知绎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如果不是他的一通电话,周淮生说不定接完那一单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因为他的那通电话,周淮生就要匆忙送完单后去银行取钱,然后再匆忙赶过来,晚上九点的冷风吹在脸上大概像刀子一样。   卷卷突然打了个喷嚏。   因为环境陌生又安静,他打完喷嚏之后就害怕地把小脸埋在周淮生背上,不敢再发出声音。   林知绎懊恼到了极点,他真的是昏了头。   “那天检查结果没问题,我没受伤。”他别过脸,硬梆梆地说。   周淮生不明白林知绎的情绪转变,迟疑片刻后说:“那就好,那就好,但还是要跟您说声对不起。”   周淮生比林知绎高七八公分,卷卷在周淮生的背上是看不见林知绎的,但他听见了林知绎的声音,急忙扒住周淮生的肩膀,伸长了脖子,挺直了腰,想看一眼林知绎。   可林知绎扔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走了,卷卷只看到林知绎的背影。   周淮生听见卷卷小声地喊了声“叔叔”。   他只好安慰道:“叔叔马上就来了。”   过了七八分钟,林知绎终于从电梯里出来,他手里握着一个杯子,神色很匆忙,他急步走到周淮生面前,举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热牛奶,给孩子喝的。”   周淮生愣住。   林知绎见周淮生没有动作,便主动走到他身侧,刚一低头,就对上了卷卷亮晶晶的目光。   杯子一抖,牛奶差点撒出来。   卷卷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林知绎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扒拉开围巾,把卷卷的小脸露出来,可指尖刚刚触碰到小孩柔软的脸颊,他就立即缩回了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   周淮生察觉到林知绎的抗拒,他主动解开背带,双手护着卷卷,把他慢慢放下来,卷卷的脚刚碰到地面,一时没有站稳,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幸好周淮生及时搂住了他。   卷卷的目光没在林知绎的脸上移开过。   林知绎把杯子递过来,周淮生蹲在卷卷身边,“叔叔送卷卷牛奶喝,卷卷要说什么?”   “谢谢叔叔。”卷卷认真道。   他说话时,露出一排小小的乳牙,看起来很可爱。   林知绎霎时手脚都不听使唤,别别扭扭地说:“不、不用谢。”   牛奶还很热,杯子也很重,周淮生帮卷卷托着杯底,卷卷用两只带着圆手套的小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喝,喝得很慢。   林知绎就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直到卷卷摇摇头,求助地望向周淮生,小声喊:“爸爸……”   周淮生把杯子拿开,宽慰道:“喝不下去就不喝了,没关系的,叔叔不会怪卷卷的。”   牛奶还剩一半,周淮生站起来,歉然地对林知绎说:“不好意思,他胃口小,喝不完,卫生间在哪里,我去洗一下杯子。”   林知绎指了指南边,周淮生准备把卷卷重新背上再去的,可他看见林知绎一动不动盯着卷卷的神情,不免动容。   让卷卷多看一会儿也好,以后估计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独自去了卫生间洗杯子。   周淮生走开后,林知绎就和卷卷大眼瞪小眼,隔着两米的距离互相望着,林知绎很高,卷卷需要一直仰着头,他站得有点累,想要蹲下,可周淮生给他穿得太厚,他就像一个滚圆的小球,蹲都蹲不下来,加上没站稳,眼看着又要往后摔。   可是林知绎冲上来抱住了他。   林知绎被扑面而来的奶味弄得全身僵硬,不知所措。余光里瞥见周淮生的身影,林知绎把卷卷抱到一旁的沙发上,然后转身就走,在半路还不忘夺走周淮生手里的杯子。   “林——”他想喊住他,可林知绎已经走远了。   怎么变得这般反复无常?周淮生猜不透,他走到沙发边,重新给卷卷系好背带,再背到自己身上,哄道:“卷卷,我们走吧。”   卷卷乖乖地搂住周淮生的脖子,回头看了看,找不到林知绎。 第5章   林知绎这一晚几乎没睡。   摸到柔软的被子,就会想到把那个软绵绵的孩子揽进怀里的触感,他那么小,那么乖,一靠近就能闻到奶味。   周淮生喊他什么?卷卷?   因为头发是自然卷吗?   林知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下了床,从书柜的最里面翻出一个旧相册,是他母亲顾念留给他的,从怀孕到林知绎出生,再到五岁生日,顾念拍了很多相片,一张张按顺序放进相册里,林知绎很快就翻到了自己两岁时的照片。   他抽出来,把书房的灯调到最亮,在灯光下仔细看着那张照片。   一瞬间,有种让他手脚发凉的恐慌感漫上心头。   为什么那个孩子和他小时候长得这么像?   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网上有很多明星和普通人撞脸的图,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有长得相像的,这很正常,只是巧合。而且他没见过周淮生的妻子,说不定卷卷和他母亲长得更像。   想到这里,林知绎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他把照片放回相册,然后关了书房的灯,回到卧室的床上。   只是巧合,他对自己说。   他戴上眼罩,强迫自己入睡,半个小时后,他纷繁乱飞的思绪终于回笼,脑海的画面逐渐从眼花缭乱变成单调的白色,像迷雾一样,他走进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阿淮”。   好像是他的声音。   有画面闪回,在空茫的迷雾中开了一个口,耀眼的光透进来,林知绎看到有两个人在树下相拥,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人的脸被他挡住了,但身形很眼熟。   画面里他主动踮起脚,捧着那人的脸,印了一个吻,还语气轻快地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阿淮。”   他放下手的时候,林知绎差点就要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可画面已经结束了,陷入黑暗。   他从浅眠中惊醒,一场短暂的梦。   阿淮?   他想到周淮生,但又迅速否定了这个人的可能性,他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一个平庸的已婚男人。   从山上摔下来、失踪、被虐待、失忆……林衍德说的话,林知绎都曾一一证实过,问了医院的人,问了当时同游的朋友,一切好像和林衍德描述的没有差别,但林知绎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徐杨说的,他缺了一块,他缺失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思绪再次被勾起来,林知绎一直到凌晨四点才又昏昏沉沉地睡着。   醒来时收到徐杨的微信,徐杨说他昨晚看到林衍德的老婆和鼎纳保险的梁总一起在临江楼吃饭,两个人十分亲密。   林知绎不感兴趣,只当没看见这条消息,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他的厌食症确实愈发严重,中午晚上都只吃得下一点点主食,再丰盛的菜他都不动筷子,但是他也怕身体吃不消,所以他早上会强迫自己吃两个水煮蛋,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水煮蛋有一股很重的腥味,怎么都咽不下去,后来成习惯了,每天早上一杯柠檬水两颗鸡蛋,再加上中午晚上的几口米饭,几乎能支撑他一天的消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吃不下东西。   虽然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怎么爱吃饭,顾念去世之后,他的厌食症开始露出萌芽,大学期间无人管束,常常一天只吃一顿,但都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他也不愿接受心理治疗,就这样将就着过。   林知绎刷牙洗脸完毕,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双排扣的驼色毛呢大衣穿上。   到公司的时候,迎面碰上林衍德,林知绎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林衍德连忙追上来,把他拦在电梯前,“知绎,最近辛苦了。”   林知绎懒得搭理他,林衍德并不在意,又说:“你小阿姨最近想自己成立一家公司,经营她的美妆品牌。”   林衍德口中的“小阿姨”是当年做他秘书后成功上位的现任总裁夫人,田敏尧,只比林知绎大三岁。   “和我有什么关系?”   “爸爸投资了一笔钱给她,”林衍德拍了拍林知绎的肩膀,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报备一下。”   “等离婚的时候再跟我报备吧。”   林衍德脸色霎时变得很差,他收回手,眼神十分不愉,正好这时候遇上鼎纳保险的梁总,梁总笑着走上来,“林董,怎么站在这里?哦,知绎也在。”   “梁总今天怎么有空来总部?”林衍德问。   “开发养老社区的事,这两天试点刚结束,有些情况要跟您汇报一下。”   “行,去我办公室吧。”   三人一同进了电梯,梁总看了看林知绎,说:“知绎最近工作很卖力啊,我在鼎纳都听说了,说小林总每天工作到九十点,员工都走了他还没走。林董,有这么好的儿子,你可真有福气。”   林衍德笑了笑,没说什么。   梁总的目光在林衍德和林知绎之间转了转,忽然又说:“将来接你的班,你也不用担心了。”   林衍德笑容僵住,只说:“知绎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也是遗传了顾念姐的经营头脑,鼎胜能有今天,顾念姐功不可没。”   “那是当然。”林衍德略有些尴尬。   梁总继续道:“知文今年也七岁了吧,还有几年才分化,也不知道这孩子会分化成什么?预测报告做了吗?”   “做了,82%的概率是alpha。”林衍德加重了语气,身体朝向林知绎说道。   “那敢情好呀,知绎再过几年也要谈婚论嫁了,等有了孩子,分心家庭,忙不过来的时候,正好知文接棒补上。”   这话似乎遂了林衍德的心,他的表情缓和过来,笑着说:“是,知绎什么都好,就是omega总要结婚生子的,再过几年就顾不上我这个老爹了。”   两人一唱一和,聊得甚欢。   林知绎想起今早徐杨给他发来的消息——林衍德的老婆和鼎纳保险的梁总一起吃饭,走得很近。   林衍德还天真地筹谋着让林知文接班,谁想田敏尧早就另有打算,这位梁总自然也不是善茬,每句话都在刻意加重田敏尧和林知文在林衍德心里的位置,让林衍德放松警惕。   真等林知文接了班,鼎胜说不定已经改姓梁了。   林知绎转身看了一眼梁总,在心里发笑,走出电梯前,他转身戏谑道:“梁叔叔真是关心我们一家,难怪我昨天看到您和我小阿姨在临江楼吃晚饭,还聊得很开心呢,临江楼最近有什么新菜式吗?下次我也去尝尝。”   这回换成梁总脸色突变,林知绎说完就出了电梯。   电梯门徐徐关上。   工作到下午三点时,有人来敲门,是梁总身边跟着的秘书小刘。   “林总,打扰您了,您现在有空吗?梁总想邀请您去我们试点的养老社区参观参观,就在西城区。”   林知绎本来不想去,可不知为何,他在办公室里待得有些憋闷,头也在隐隐作痛,他问:“梁总去吗?”   小刘面色为难,他不知道他上司为什么会突然回鼎纳,留他一个人在这里邀请林知绎,陪同参观,他支支吾吾地说:“鼎纳有点急事需要梁总处理,我陪您去参观。”   林知绎挑了下眉,只觉好笑,“行,我五分钟后下楼。”   “好的。”   出了林知绎办公室,小刘立马通知了试点工作的负责人做好准备,又打电话喊来公司里负责拍照记录的员工,让他快点到现场。   鼎胜总部离养老社区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林总您看,我们爱康养老社区的特色就在于小户型、适老化的设计,有43平米的一室一厅和72平米的一室两厅两个选择,目前可以容纳2500户,您看后面,有草坪和菜园,这边是护理之家和社区医院……”负责人介绍道,“社区的老人们还可以通过鼎纳的保险产品,减轻经济上的压力。”   林知绎点了点头,“挺好的,老人们的反馈怎么样?”   “结果超过我们的预期,满意度达到96%,目前最大的不足是社区活动没能展开,我们会招聘更多有相关经验的员工,或者邀请志愿者来我们这里做活动,林总,您要去我们的餐厅看看吗?”   “好。”   “中餐西餐都有,因为有些老人早饭吃得早,我们的晚饭都是从下午四点就开始供应,这边是各式各样的粥,还有咸菜。”   林知绎闻到食堂的味道,就感觉到头疼,但当着人的面,他还是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说:“老人还是爱吃中餐多一点。”   “是的,”负责人笑着说:“对了,跟您介绍一下我们这儿最受欢迎的一道菜,就是这个酱菜,您别看它长得平平无奇的,每天晚上可是供不应求。”   林知绎眉头轻蹙,莫名觉得眼熟。   “和外面卖的八宝菜味道很不一样,是我们之前的一位厨师的独家配方,他半年前因为孩子没人照顾,辞职了,但他人特别大方,临走时把制作方法教给其他厨师,现在这酱菜都成我们这儿的招牌了,林总,要不要在这儿吃个晚饭?正好尝一尝。”   林知绎不想扫兴,推脱不掉,便只好坐下了,身边人给他取了餐,林知绎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负责人殷切推荐的酱菜。   酸甜适口,又脆又嫩,很开胃。   林知绎愣住,他很久没有这样觉得一个东西好吃了,甚至想接着吃。   酱菜以黄瓜为原料,虽是配粥的咸菜,却没有过份的咸,只有爽口的酸甜,看起来很健康,让人吃得放心。   而且,这味道为什么似曾相识?   林知绎问:“这个厨师叫什么名字?”   “啊?”负责人愣住,连忙招来后勤组的人,问:“做酱菜的那位师傅叫什么名字?”   后勤组的人回答:“好像叫周淮生。”   林知绎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   “他年纪不大,才二十七,离婚后一个人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生活,他在这儿上班,孩子在家没人照应,就辞职了。”   负责人朝后勤组的人使眼色,“在林总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林知绎怔怔地望着餐盘。   离婚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就着酱菜吃了大半碗粥,从养老社区出来,他让后勤组把周淮生的资料找出来。   “这是他入职的时候填的,因为之前我们想招他回来,所以他的资料还留着。”   林知绎看到家庭住址那一栏,平安街石方巷石楠新村3-1号208室。   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   林知绎记下之后,对后勤组的人说:“谢谢,我只是好奇他老家是哪里人,我之前旅游时好像吃过类似味道的酱菜。”   离开社区之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没有回家,而是让小刘把他送回公司,他去地下车库里取了车,打开手机里的导航,输入了刚刚记下的地址。   很老的街道,很旧的巷子,窄到他的车几乎进不来,幸好旁边有块推满了建筑废料的空地,林知绎才找到地方停车,右手边就是3-1号,不起眼的小铁门敞着。   林知绎静静地坐在车里,把大脑放空,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他终于听见熟悉的电瓶车声音。   后座带着外卖箱的电瓶车开进门洞,林知绎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周淮生在说话。   “爸爸明天发工资了,给卷卷买玩具,好不好?”   卷卷奶声奶气地说:“不好。”   “为什么?”   “要给爸爸买衣服。”   周淮生愣了愣,笑道:“爸爸有衣服,爸爸不冷。”   “爸爸冷。”卷卷认真道。   林知绎听得有些怔忪,可听着听着,那两个人的声音就走远了,他下意识地跟上去,忽然一阵狗叫划破寂静。   院子里的狗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立即冲了上来,但他拴着绳,在离林知绎三四米远的地方被制住,林知绎措不及防,被吓得连连后退,被铁门的门槛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周淮生连忙走了过来,迎着路口微弱的路灯,看清了林知绎的脸,“怎么是你?”   林知绎觉得丢人,瞪了周淮生一眼就要走,可刚站起来才发现脚崴了。   进退两难。   “疼吗?是不是崴到了?”周淮生问。   林知绎从来没这样丢脸过,他望着别处,嘴硬道:“不疼,我找错地方了。”   说完就要走,可卷卷在周淮生的背上轻轻喊了一声“叔叔”。   林知绎的脚步立即停下。   “我楼上有活络油,我先把孩子送上去,然后下来接你,你等一下。”周淮生说。   林知绎忘了阻止他,周淮生已经小跑进了漆黑的楼道,一分钟不到,他又跑了下来,走到林知绎身边,问他:“还能走吗?”   林知绎觉得心乱如麻,一时竟然无法做出反应。   周淮生说:“那我背你?” 第6章   周淮生的语气熟稔到林知绎下意识地抬起胳膊。   可他还是忍住了,板着脸说:“什么?”   周淮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连忙退了一步,温声说:“抱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崴得太严重,不及时处理明天可能走不了路。”   脚腕处传来抽筋一样的疼,林知绎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淮生见状,说:“这样吧,你不介意的话,平安街上有一家药店,我现在把你送过去。”   “用你的电瓶车?”林知绎皱起眉头。   周淮生本来已经往电瓶车的方向走了,听到林知绎的话立马停下,他把钥匙重新放回口袋里,略有些窘迫。   “你把我送过去,孩子怎么办?你关门了吗?”   周淮生有同样的担心。   “算了,麻烦你背我上去吧,我这条腿有点麻,动不了了。”   “好。”   周淮生在蹲下前,看了一眼林知绎身上昂贵的大衣,他担心林知绎嫌他脏,于是脱掉了自己灰扑扑的工作服,塞到电瓶车后面的外卖箱里,然后才走到林知绎面前背过身蹲下。   “小心点。”他说。   林知绎有些手忙脚乱,他需要两只手搭在周淮生的肩膀上,然后把身体贴上去,这个动作让他觉得为难,他没有经验,正纠结着,余光里瞥到周淮生朝后看了看,没有说话,林知绎觉得这人大概正在心里笑话他,于是一赌气,直接扑了上去,周淮生及时伸手搂住了他的腿弯,轻松就把他背了起来,往楼道里走。   “怎么没有灯?”林知绎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   “谢谢。”周淮生说。   “你身上有股烧烤味。”林知绎闻了闻。   周淮生尴尬地笑了笑,“最后一单接的是烧烤,我正好站在烤架旁边,身上就有味道了。”   “一单多少钱?”林知绎忽然问。   周淮生老实回答:“五块,高峰期的话七块二。”   “你一天跑多少单?”   “四十单左右。”   “一个月也能赚六七千。”林知绎有些惊讶。   “是。”周淮生说。   至于因为卷卷经常生病,他经常请假,其实最后到手只有四千多的事,他觉得没必要告诉林知绎。   他住在二楼右边过道上的一个房间,门虚掩着,有光漏出来。   “这个?”林知绎伸手拉开门。   “嗯。”周淮生径直走了进去,把林知绎放在餐桌边上,他另抽了张凳子,垫在林知绎的左腿下。   林知绎打量了四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卧房和客厅是隔开的,没有沙发,但有一个类似茶几的柜子摆在客厅里侧,虽然看起来颇有些“家徒四壁”,但很干净整洁。   周淮生从柜子里拿出活络油走过来,卷卷跟在他后面,他躲在周淮生腿后面偷偷看林知绎。   林知绎接过活络油,看了看使用方法,然后脱了左脚的鞋子,倒了两滴活络油在红肿的脚腕处,用拇指揉压。   他很快就停下,可周淮生眉头轻蹙,说:“再揉一会儿。”   林知绎怔住,然后莫名听话地重新把手放回到脚踝,又揉了几分钟,周淮生才拿了一条湿毛巾来,让林知绎擦手。   卷卷看着林知绎红通通的脚腕,连忙跑到茶几下面,从他的小铁盒里拿出棒棒糖,然后送到林知绎面前,“叔叔吃。”   林知绎还在擦手,周淮生对卷卷说:“太晚了,叔叔不吃糖。”   卷卷有些委屈,于是他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林知绎。   林知绎用干净的手拿过卷卷手里的棒棒糖,朝周淮生抬起下巴,“谁说我不吃了?”   周淮生笑着摇了摇头,林知绎这才有种扳回一城的获胜感,他低头对卷卷说:“谢谢卷卷。”   卷卷有点害羞,又躲到周淮生腿后面去了。   林知绎剥开糖纸,把糖塞到嘴里。   水蜜桃味的,还不错。   周淮生把毛巾拿到水池洗干净,挂起来,回身给卷卷解围巾脱衣服,卷卷解围巾的时候会自己转圈,好像在和周淮生玩游戏,林知绎就看着小圆球一点一点变成小粽子。   最后周淮生脱下了卷卷厚实的羽绒服,林知绎这才发现其实卷卷一点都不圆滚滚,反而瘦得可怜,和他那天在医院给人的感觉一样,看上去就营养不良,厚棉衫外面套了一个蓝色的羽绒背心,明明是小羽绒背心,但穿在卷卷身上还是宽宽大大的。   他还是躲在周淮生腿后面,眨巴着眼睛偷偷看林知绎。   林知绎本来想避开小孩灼灼的视线,可坚持不到两秒钟,就主动朝他招了招手,卷卷怯生生地走过来,却在半路被周淮生拦下,周淮生歉然道:“他有哮喘,你身上穿的是毛呢,最好还是不要靠太近。”   “怎么这么小的孩子会有哮喘?”   周淮生摸了摸卷卷的头,他不是很想提,但林知绎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疑惑,他也只好回答:“因为早产。”   “怎么会早产?”   周淮生错愕地望向林知绎,他难以置信地,甚至是有些愤怒地问:“什么?”   林知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问卷卷为什么会早产,怎么了?”   周淮生的第一反应是,林知绎是在卷卷面前演戏吗?为什么早产,他怎么会不知道?有必要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吗?   周淮生从来没想过能再重逢,每次见面,他都尽可能保持着距离,闭口不提当年的事情,他没奢求林知绎能回到他身边,甚至让卷卷喊林知绎叔叔,看着孩子一次又一次失落,他心都要碎了,林知绎为什么还要这样绝情呢?   他们聊的内容,卷卷又听不懂,但既然林知绎想要演戏,周淮生便陪着他,没必要横生枝节,他说:“可能因为我是beta,卷卷的爸爸是优级omega,我没办法给他提供信息素安抚,所以就早产了。”   “你是beta?”林知绎歪着头问。   周淮生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林知绎好像不是在演戏。   “原来beta和omega生的孩子容易早产。”林知绎自顾自地说。   周淮生试探着问:“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医院吗?那天卷卷正好哮喘发作。”   林知绎皱起眉头,反驳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酒吧门口吗?你撞了我。”   周淮生怔然地看着林知绎,看了许久,直到卷卷拽了拽他的裤腿,他才回过神,卷卷仰着头说:“爸爸,要喝水。”   周淮生去餐桌边拿保温瓶和卷卷用的水杯,他的手有点抖,水撒出来,林知绎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淮生僵硬地笑了笑。   “对了,那卷卷的爸爸呢?”   周淮生猛然望向林知绎,在对上林知绎疑惑的眼神后,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林知绎真的忘了,他好像再次失忆了。   一个人怎么会失忆两次呢?周淮生搞不懂,但他想:那样不堪的记忆,忘了也好。   他把水杯递给卷卷,又去茶几下面拿了哮喘药,放到卷卷手里,才回答林知绎的问题。   “离婚了。”他说。   和后勤组的人说的一致,林知绎也没有太意外。   “为什么离婚?”   周淮生沉默了一会儿,林知绎意识到自己问了过于私密的问题,刚想道歉,就听见周淮生说:“是我对不起他,他不想要孩子的,是我趁人之危,后来他家里人找到他,他就回去了。”   林知绎听得一头雾水,就抓住了“趁人之危”四个字,原本积攒的好感迅速消失,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周淮生,“那确实是你的问题。”   周淮生低下头,眼神有些黯然。   卷卷吃了药,见没有人理他,就默默地抱着杯子走到桌边,踮起脚努力地把杯子放上去,可是他个子太小,短短的胳膊支愣起来,杯子就开始摇摇晃晃,刚碰到桌边,杯子就倾斜倒下,里面的半杯水全浇在卷卷的脸和衣服上。   周淮生没来得及把他拉开。   杯子在卷卷脚边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卷卷低着头呆呆地看着他的小熊杯子,他没有哭,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下撇,几秒后,他很难过地望向周淮生,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小熊碎了。”   周淮生把卷卷抱开,拿了一条干毛巾塞到卷卷的领口,安慰道:“没事,爸爸明天再去给卷卷买一个小熊杯子。”   “卷卷弄坏的。”卷卷把脸埋在周淮生怀里,因为做错了事情感到内疚。   “卷卷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卷卷不哭,杯子很便宜的,五根棒棒糖就可以买一个杯子,爸爸明天就去重新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卷卷抽抽搭搭地抬起头,认真地说:“那我不吃棒棒糖了。”   林知绎嘴里的棒棒糖忽然就不甜了。   他清咳两声,冲卷卷笑:“叔叔给你买,你想要什么样的?”   “不要。”卷卷摇了摇头,重新把脸埋在周淮生的怀里,过了半分钟,还不忘周淮生说的要懂礼貌,抬起头对林知绎说:“谢谢叔叔。”   卷卷哭了一会儿就困了,周淮生抱着他去洗脸洗脚,然后就把他放到床上,脱了羽绒背心和裤子,盖好被子。   林知绎坐在餐桌边上,觉得有点冷,可是客厅里没有空调。   周淮生安顿好卷卷,走到林知绎身边,问他:“还很疼吗?能走路吗?”   林知绎伸手去够自己的皮鞋,周淮生先一步拿到,帮林知绎穿好,没有系鞋带。   林知绎有些局促,撑着桌边站起来,左脚刚沾地,就像有一束电流从脚踝直接窜到腰胯,痛得林知绎重新坐了回去。   “看起来还挺严重的,这样吧,你去床上躺着,我帮你用冷毛巾敷一下。”   “床上?”   “你今晚应该是走不了了,也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周淮生朝他伸手,说:“没事,你和卷卷睡,我在客厅打地铺。”   几步路的距离,周淮生本来是扶着林知绎走,可跳动声太响,在深夜显得尤为扰民,林知绎和周淮生对视了一眼,周淮生说:“我抱你过去。”   “我——”   几步路的距离,背过去倒显得麻烦。   林知绎想起来卷卷的哮喘,他把大衣脱了,周淮生拿了一个衣撑过来,把林知绎的大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然后才微微俯身,将林知绎打横抱起。   房间里还算暖和,林知绎坐在床边,目送周淮生去卫生间洗毛巾。   其实他应该也很累吧,一天送四十单,晚上还要这样被人折腾,林知绎有些愧疚。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周淮生,他就有种莫名的依赖,好像很确定周淮生不会拒绝他。   身后是缩在被子里的小鼓包,林知绎扒拉了两下,把卷卷的小脸露出来。   周淮生拿凉毛巾敷在林知绎的脚踝处,几次之后,林知绎明显感觉到疼痛减轻。   周淮生让他躺进被窝里,又塞了个热水袋到他脚底。   林知绎一转身就看见睡熟了的卷卷,睫毛长长,看上去软绵绵的,他趁着周淮生转身,偷偷抱了卷卷一下。   他听到周淮生在客厅搬椅子的声音,大概想把几张凳子拼成床,林知绎觉得这人好奇怪,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样迁就呢?   林知绎喊来周淮生,“我睡地上吧,你是主人,怎么能让你睡客厅?”   周淮生按住他,“没事,床边太窄了,不好睡,我不怕冷的,以前在山下我——”   他忽然停住。   林知绎没注意到周淮生的反常,他指了指床边的地面,“虽然窄,但一个人够睡了,你帮我铺一下,我睡地上吧。”   “那我睡地上。”周淮生说。   他去卫生间洗漱,回来后把凉席和两床被子铺在地上,不由分说地躺了进去。   “周淮生!”   “睡吧,不早了。”周淮生背过身去。   林知绎气恼地躺了回去,揪了揪被子,刚想再坚持一下,卷卷忽然翻了个身,小手碰到了林知绎的胳膊。   林知绎动都不敢动了。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很小的床,很厚重的旧棉被,一点都不遮光的窗帘,身边是两个才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可是困意来得很快,他还没有想清楚今天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周淮生先醒来,他蹑手蹑脚地从窄小的夹缝里起身,一转头就愣住了。   卷卷缩在林知绎的怀里睡得正香,林知绎侧身躺着,一只胳膊做卷卷的枕头,一只胳膊圈着卷卷的屁股,很自然的姿势。   周淮生看得失了神,他俯身替他们盖好被子,然后走出卧室,去厨房做早饭。 第7章   阳光从暗黄色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林知绎在半梦半醒中觉得怀里有什么在动,他的大脑迟钝地运转了两圈,迷迷糊糊中收紧胳膊,却抱住了一个温温软软的小东西。   他吓得立即睁开眼睛,然后对上了卷卷好奇的视线。   卷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小卷毛,穿着印了小鸭子的儿童秋衣,趴在林知绎的怀里,仰着头,眨巴着眼睛,见到林知绎醒过来,他有些心虚地缓缓低下头,想要爬出林知绎的怀抱。   可是被林知绎臂弯圈出的这块地方是暖烘烘的,他自己枕头下面的被窝早就没了温度。他刚爬回自己的位置,小脚丫就被冷得缩了一下。   林知绎重新把他捞回怀里。   卷卷的脸颊碰到了林知绎的脖颈,他又闻到了那个香香的味道。   “早上好,卷卷。”林知绎说。   卷卷不敢说话,林知绎揉了揉他的小卷毛,指尖作梳,穿过小孩柔软的发丝,等林知绎收回手,卷卷才抬起头,摸了一下林知绎林知绎的头发,害羞地说:“叔叔也是卷卷。”   林知绎笑了笑,“对呀,叔叔和卷卷一样。”   看见林知绎的笑容,又闻到林知绎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卷卷一开始感觉很开心,可是很快他又感觉到难过,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搂住了林知绎的脖子,然后像小考拉一样抱了上去。   林知绎身体僵直,半晌才缓过神,拉过被子,连同突然委屈巴巴的小孩,一起搂进怀里,很快就又睡着了。   在意识混沌之前,他想到在此之前,他真的很讨厌小孩。   可是卷卷太乖了。   周淮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清晨的阳光洒在床上,洒在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林知绎的下巴抵着卷卷的额头,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周淮生安静地看了很久才想起来拿手机拍照,可手机在餐桌上,等他拿着手机走到卧室,林知绎已经醒了,正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伸进枕头里翻找手机。   周淮生提醒他,“在床头柜上。”   陡然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林知绎顿时清醒,眼神里带上防备,在看清是周淮生后才逐渐放松,睡意惺忪地问:“几点了?”   “七点四十分。”   “你是不是要去上班了?”   周淮生欲言又止,林知绎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已经迟到了?会扣钱吗?扣多少我补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昨晚多谢你收留我。”   卷卷不肯醒,听见说话声就把小脸往林知绎颈窝里拱,林知绎丝毫不觉得怪异难受,只庆幸自己穿的是一件棉质衬衣,不会引发卷卷的哮喘。   周淮生走过来,想把卷卷从林知绎怀里抱出来,林知绎连忙护住,压着声音说:“他还这么小,你干嘛不许他睡?”   周淮生无奈道:“他平时每天七点就醒的,已经习惯了。”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习惯?再睡一会儿。”林知绎推开周淮生的手,转身轻轻拍了拍卷卷的后背。   有一瞬间,周淮生都要当真了,好像两年的时光从来没有断过,林知绎还是那个忘记自己身份的、只会追着他喊“阿淮”的小呆瓜,他们没有因为意外分开,林知绎顺利地度过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他则负责赚钱养家,每天做好早饭,出门前再看一眼他的两个宝贝……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只是他的梦。   林知绎很快就会离开,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声名显赫的鼎胜集团和破旧老楼,显而易见。   他要清醒。   最重要的是,卷卷不能对林知绎产生信息素依赖。   周淮生从这份让他上瘾的温情中抽离出来,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略带严肃地说:“林先生,你今天让卷卷继续睡,他明天还是要跟着我在冷风里送外卖,不是吗?”   林知绎的动作停住,气氛僵持着,卷卷感觉到林知绎身上香香的味道变得很强烈,好像是生气了,他抬起头,看看自己爸爸站在床边,脸色也不是很好。   他立即坐起来,爬到床角拿上自己的衣服回到被窝,他把棉衫铺在被子上,刚要钻进去,周淮生就伸手帮他把棉衫翻了过来。   “爸爸说过很多次了,有小熊的一面放在下面。”   周淮生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卷卷还是被吓到了,委屈地望了周淮生一眼,然后继续穿衣服。   他会自己穿棉衫和小马甲,但不会穿裤子,周淮生把他抱到床边帮他穿。   卷卷不吵不闹,周淮生让他蹬腿他就蹬腿,显得过分安静。   林知绎忍不住说:“你干嘛这么凶?他已经比大多数小孩子都要懂事了。”   “但他也要比大多数小孩更早有自理能力。”   林知绎吃瘪,颇为不服气,下床时小声嘀咕:“自己有能力一点,也不用这样折腾孩子了。”   他没看见周淮生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身旁人明显僵住的动作,他咬了咬嘴里的软肉,偏过脸,说:“对不起,我话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周淮生回答他,然后就抱着卷卷去卫生间洗漱了。   林知绎借了周淮生家的卫生间,简单漱了口洗了脸走出来,周淮生蒸了一屉包子,还煮了粥。林知绎在桌边站了站,脚踝已经好了很多,能正常行走,他拿下门后的大衣穿上。   “不吃早饭吗?”周淮生问他。   卷卷坐在桌边望着他。   “不吃了。”林知绎避开卷卷的目光,问周淮生:“你几点出门?”   “大概八点半。”   林知绎看了一下手机,留了一句“那你等我一下”就推门走了。   卷卷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叔叔。   周淮生看着紧闭的门,收起所有贪心的想法,把包子掰成两半,放在卷卷面前的空碗里。   卷卷又一次看着林知绎离开。   过了二十分钟,赶在八点半的前一分钟,林知绎一瘸一拐地走上来,敲了门,周淮生看到他的腿,皱起眉头:“你——”   林知绎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周淮生手里,然后朝卷卷挥了挥手,“卷卷,叔叔走了。”   卷卷几乎要哭,急忙从凳子上滑下来,小拖鞋都没穿,就跑到林知绎面前,林知绎蹲下来抱住他。   “叔叔,你还会来看我吗?”卷卷搂住林知绎的脖子。   林知绎刚要说话,周淮生就抢道:“叔叔工作很忙的,卷卷不可以这样。”   林知绎瞪了周淮生一眼,然后转而笑着揉了揉卷卷的小脸,“当然会来看你的。”   卷卷这才开心起来。   林知绎下楼的时候,周淮生想要扶他,被林知绎拒绝了,想把手里的袋子归还,却被林知绎直接推进屋子,还顺带着关了门。   周淮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向手里的袋子。   一个大号的超市购物袋,最上面是小火车玩具,中间是一盒积木,底下是三个卡通杯子,分别是小熊、小猫和小羊。   在杯子的底下,是两千块现金,和林知绎留的纸条。   纸上写着:给卷卷的,不是给你的。   落款是林知绎。   周淮生摸了摸那三个字,心里苦笑:如果当时捡到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是林知绎该多好,我就能早早把你送回家,也不用历经波折,等爱上你了离不开了,才被你家人发现,搞成现在这副不能相认的模样。   卷卷抱着小熊杯子,问周淮生:“爸爸,叔叔什么时候再来看卷卷?”   周淮生不想伤害孩子,只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爸爸也不知道。” 第8章   林知绎刚忙完手上的工作,徐杨进了他的办公室,故作神秘地关上门,走到林知绎桌边,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林知绎面前。   滑了滑屏幕,一共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田敏尧牵着林知文在温泉宫的儿童休闲区里玩滑梯;第二张是田敏尧和鼎纳保险的梁远山坐在温泉宫的餐厅包厢里聊天,梁远山给田敏尧倒酒,田敏尧一只手撑着下巴,朝梁远山笑;第三张是梁远山目送田敏尧和林知文上车。   徐杨解释道:“不是最近的照片,是一个月前的,梁远山的夫人找了私家侦探查他丈夫,正好我认识这个私家侦探,昨天和他一起喝酒,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林知绎看着第二张照片上田敏尧的笑容,察觉出问题。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俩没有再见过面了。”徐杨低声说。   林知绎嗤笑一声,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喜欢徐杨表现出的对林家家事的过分关注,于是说:“可能是被梁夫人发现了。”   “有可能。”   林知绎转移话题,“重安家居的事情最近怎么样?”   “展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签约仪式的流程也沟通到位了,时间定在下个月五号。”   林知绎点了点头,“最近辛苦你了。”   “还好,你也挺辛苦的,我听外面的员工说,你昨晚九点多才走?”   “手头上有些拖着的事情,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索性一并做了,对了,明天的办公会时间我调整到今天了。”   “你明天有事?”   “嗯。”   徐杨诧然道:“怎么,有约会?”   林知绎没有回答,却问:“你姐姐家的小孩今年几岁?”   徐杨一愣,“三岁,怎么了?”   “你姐姐经常带孩子去哪里玩?”   “荣华大厦上面有一家儿童乐园,规模挺大的,我侄子喜欢去那儿玩,那一整个楼层都是儿童区,你问这个干嘛?”   “没有,随便问问。”林知绎继续工作。   徐杨狐疑地望着他,摸了摸下巴,正想追问,林知绎冷眼抬头,一下子就把徐杨的好奇打得烟消云散,他讪笑地摆了摆手,连忙道:“我、我出去了,我去召集他们开办公会,几点开始?”   “十点二十。”   “好嘞。”徐杨麻溜走了。   重安家居和鼎胜地产的跨领域合作紧锣密鼓地开展,利用鼎胜的平台作为高端交易场所,集展览、采购和咨询服务为一体的深度合作模式也是鼎胜的一次冒险尝试,林知绎作为项目总负责人,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若在平时,这样的忙碌会让他觉得充实,但他这两天明显有种坐不住的感觉,内心烦躁,思绪也集中不起来,看着电脑屏幕不一会儿目光就开始游离,于是他这两天加班加点把展会之后的工作安排提前规划好,把会议材料准备好,然后给自己空出一天的时间来。   他要去见卷卷。   答应了孩子的事,就要做到。   第二天七点,卷卷被周淮生从温暖的被窝里抱出来,他揉了揉眼睛,坐在枕头边,自己穿衣服。   周淮生开始教他自己给自己穿裤子,可是他的秋裤和棉裤都很厚,他一边和瞌睡虫斗争,一边抓着裤边往上拉,刚拉到膝盖处,可是一蹬腿,裤子就又重回原位,几次都如此,他扁着小嘴望向周淮生,求助道:“爸爸,卷卷不会。”   “小手抓紧了,裤子就不会跑掉,”周淮生帮忙把卷卷的裤子往上凑了凑,说:“卷卷没有用力。”   “用力了。”卷卷还没完全醒,松开裤边,把勒红的掌心举到周淮生面前,然后可怜巴巴地往周淮生的怀里钻。   他撒娇的样子和以前的林知绎一模一样,周淮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放倒,帮他穿好外裤,卷卷揪了揪被角,差点又睡着了。   卷卷洗漱完,坐到桌边,就抱起自己的小熊杯子,又拿过桌边的奶粉罐,用小勺子给自己挖奶粉,周淮生给他提前备好了温水,帮他倒进小熊杯子里搅拌几下,卷卷这才完全醒过来,咧开嘴笑,举起杯子让周淮生尝一口。   “爸爸不喝。”   卷卷捧着小熊杯子,问:“叔叔不来了吗?”   周淮生把包子掰成两半,放在卷卷的碗里,“叔叔工作很忙的。”   卷卷“哦”了一声。   吃完早饭,周淮生把充电宝、昨晚做好的饭、保温杯,和卷卷要吃的药都带上,正准备出发时,门被人敲了敲。   周淮生转身去开门,外面站着林知绎。   林知绎穿着一件黑色短款夹克,比起平日少了点精英派头,他先蹲下来,笑着朝卷卷招招手,卷卷像小火箭一样跌跌撞撞冲过来,临到林知绎面前被周淮生拦下,“手脏不脏?不可以直接抱叔叔。”   林知绎和卷卷同时转头望向周淮生,一个是气恼,一个是委屈。   周淮生尴尬地轻咳两声,去卫生间拿毛巾给卷卷擦手,擦完手,林知绎立马把卷卷抱了起来。   卷卷贴着林知绎的脸颊,也不吭声。   “生叔叔气了?”   卷卷摇摇头。   “叔叔今天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卷卷立即睁圆了眼睛,搂着林知绎的脖子惊喜地问:“真的吗?”   “林先生——”周淮生打断两人的温情时刻,他放下毛巾,把绑卷卷用的背带拿出来,面色不快地说:“您这样只会让他对您越来越依赖,不是好事。”   林知绎不肯松手,卷卷看了看周淮生的表情,把脸埋在林知绎的肩膀上不说话。   “就一天,今天你去上班,我来陪卷卷。”林知绎做出请求。   “不行。”周淮生狠了狠心,把卷卷从林知绎怀里抱走,放在地上,把背带绳理顺,让卷卷把小胳膊伸进去,卷卷感觉到爸爸不高兴了,于是听话地伸手,坐进小书包一样的背带里。   很少有人这样违逆林知绎的意愿,他向来是一呼百应。   周淮生明明是一个不起眼的beta,离异带着孩子,送着几块钱一趟的外卖,贫穷又普通。在半个月前,林知绎从没想过他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他们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就在刚刚,周淮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林知绎看着背带绳把卷卷的羽绒服全挤在一起,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种窒闷。   那布料透不透气,搭扣牢不牢固,宝宝的腿会不会被勒得很疼?   林知绎不敢再想。   “我就是带他去游乐园,室内的,很安全,结束就回家,”林知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声下气的话,“行不行?”   周淮生的动作顿住,但他没有心软,“不行。”   “为什么?”   “这两天,他每过几个小时就要问我你什么时候来,你买的玩具和积木他都不舍得拆,说要等你来了再玩,林先生,孩子的世界就那么点大,你对他好,他就会很喜欢你,他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不能每天都来看他,所以林先生,算我求你了,不要对他太好,你这样做,除了让他产生依赖,没有任何好处。”   “我会经常来看他的。”林知绎承诺道。   “不用了,林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周淮生把需要带的东西用一个塑料袋装好,然后把卷卷背起来,卷卷被周淮生挡着,看不见林知绎,又怕喊叔叔惹了周淮生生气,难过得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林知绎听见抽抽噎噎的声音,立刻乱了阵脚,他焦急地说:“卷卷哭了,你放他下来,他哭了!”   周淮生何尝不心疼?但他没有办法,让卷卷和林知绎再接触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林知绎迟早会看出来问题。   他们太像了,连难过时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我今天不带他出门,就在你家里陪他,行不行?就一次,就这一次,”林知绎用身体挡着门把手,抬头望向周淮生,又理亏地低下头,声线还是冷的,威胁里藏着央求,他说:“不把卷卷留下,你今天就别想去上班。”   周淮生怔了怔。   三年前,林知绎也是这样挡在门口,不许他出去工作,让他留在家里陪他,周淮生没有办法,搂着他慢慢地哄,大多数时候都能哄好,最麻烦的是发情期,林知绎的等级很高,廉价抑制剂的作用不够好,周淮生又帮不了他,只能看着他痛苦不堪地在床上打滚,冷汗浸湿衣衫……   周淮生总在想,都是他太没用了,如果他有能力一点,多赚点钱,他最爱的两个人就不用这样受苦了。   “八点了,迟到不扣钱吗?”林知绎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羞愧。   周淮生知道自己拗不过林知绎,僵持五分钟之后,他解开背带的搭扣,还没来得及护住卷卷,林知绎就上来把卷卷抱走了,他自顾自换了拖鞋,把小孩身上缠着的背带甩在一边,然后往卧室的方向走,进去之前还自然地说了一句“把门关上”。   周淮生无奈地看着林知绎的背影,到底还是心软。   他把卷卷的药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餐桌上,嘱咐一句“卷卷记得吃药”,然后就独自离开了。   林知绎和卷卷支着耳朵坐在床边,听到门响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卷卷有些沮丧地说:“爸爸生气了。”   林知绎安慰他:“爸爸不会生卷卷气的。”   卷卷还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我们在家里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卷卷抽了抽鼻子,然后点头。   林知绎把火车玩具和积木拿出来,卧室地方太窄,客厅又没有空调,林知绎打电话给司机,让他买一个电暖器和全棉的爬行垫送过来,半个小时之后,司机把东西送到,等电暖器把客厅的冷气都赶走,林知绎才把卷卷抱到客厅,陪他在垫子上玩积木。   卷卷喜欢黏在林知绎怀里,林知绎也喜欢抱着他,两人玩着玩着就变成说悄悄话游戏了,林知绎问卷卷:“你另一个爸爸呢?”   卷卷听不懂,摇了摇头。   “那……你爸爸中午会回来吃饭吗?”   卷卷摇头。   林知绎皱眉,“那你们中午吃什么?”   卷卷努力组织语言,小手扭了扭,说:“爸爸晚上做好,中午去刘叔叔的饭店叮咚一下。”   林知绎竟然瞬间听懂“叮咚”是微波炉加热的意思。   卷卷玩了一会儿积木,见林知绎在发呆,就安静地坐在林知绎身边,不发出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揪了揪林知绎的袖子,小声说:“叔叔,我要吃药了。”   林知绎立即去餐桌上拿药和水杯。   卷卷吃药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咕噜咕噜就把三种药丸都咽下去了。   林知绎替他觉得苦,去茶几处找糖,问卷卷:“棒棒糖哪去了?”   茶几下面有一只铁盒,印象里卷卷上次就是从盒子里翻出棒棒糖的,他一打开,没有看到棒棒糖,入目是一沓纸条,林知绎本来不想窥探人的隐私,但纸条朝上,他只瞥了一眼,便看见了内容。   上面写着:阿淮,我们结婚好不好?   第二张是:阿淮,今天想吃红烧肉。   林知绎面无表情地把盒子盖起来推回去,冷哼一声,心口莫名发闷,很不痛快的感觉,他把正在玩小火车的卷卷搂到怀里捏了捏。   半分钟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那个字迹,分明和他的一样。 第9章   林知绎拿起那张泛黄的纸条,视线沿着那一行字的每一个笔画缓缓滑过。   铁盒的侧边还夹着一张熟悉的纸条,没有泛黄,是前几天他附在现金后面给周淮生的,上面写着“给卷卷的,不是给你的”。   林知绎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两个人的字迹可以相像到这种程度吗?连笔画的省略勾连都如出一辙。   半个月来积攒的困惑在此刻爆发。   可这时候卷卷揪了揪林知绎的袖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叔叔,你要吃棒棒糖吗?”   说完就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小铁盒,献宝似地抱到林知绎面前,“叔叔,你要哪一个?”   “叔叔不吃,卷卷吃。”   卷卷摇了摇头,小心地把盒子重新盖好。   林知绎的思绪被卷卷带跑了,他把小家伙抱到腿上,卷卷嫌电暖器太热,玩着玩着就把小羽绒服脱了,只穿着一个蓝色的夹棉小马甲,搂在怀里的手感就像搂着一只软绵绵的小玩偶。卷卷很轻,又很乖,林知绎捏完他的小手又去捏他的小屁股,他也不会生气,一动不动地坐在林知绎怀里,仰着头,咧着嘴朝林知绎笑。   他自己舍不得吃棒棒糖,却毫不吝啬地送给林知绎。   林知绎轻声说:“小熊杯子叔叔已经买了,卷卷可以吃棒棒糖的,除了棒棒糖,卷卷还喜欢吃什么?”   卷卷摇摇头,只是抱住了林知绎的胳膊,歪倒在林知绎怀里。   林知绎把小铁盒打开,从里面挑了一个牛奶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送到卷卷嘴边,哄道:“叔叔牙疼,卷卷帮叔叔吃,好不好?”   卷卷没有去拿棒棒糖,而是迅速爬起来,面朝着林知绎,伸出小手揉了揉林知绎的脸,说:“不痛不痛。”   林知绎微怔,卷卷的眼神很紧张,他完全相信了林知绎随口说的话。   那天在医院也是这样,他看到林知绎缠着绷带的手,以为他疼,就低下头努力呼了呼气,明明他自己细瘦的小手上还有青紫色的针眼。   怎么会有人能狠心扔下这么乖的孩子?   他连亲近的机会都是求来的。   林知绎终于看清自己胸口盘旋着的那股烦躁为何物,是心疼是嫉妒。   说来也奇怪,他一个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怜爱呢?   林知绎握着卷卷的小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揉了揉,他说没那么痛了,卷卷才开始安心地吃棒棒糖。   奶香味弥漫开来,林知绎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几张纸条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对比字迹,终于看出来一点不同之处,他的笔锋更加凌厉,而泛黄纸条上的字相较之下显得圆润。   刚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又一团疑惑涌上心头。   周淮生把他写的这张纸条留着做什么?   林知绎深吸了一口气,牙根咬紧,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索性放弃,低头问卷卷:“中午想吃什么?”   卷卷眨巴着眼睛,嘴里塞着棒棒糖说不出话来。   林知绎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你爸爸望向我的眼神那么复杂”、“为什么有很多画面似曾相识”、“为什么我一个这么讨厌小孩的人会喜欢上你这个小家伙”……但他知道这些事,卷卷给不了他答案,所以他只是低头摸了摸卷卷鼓起来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知绎让熟悉的餐厅做好儿童餐送到家里。   卷卷吃饭也很省心,林知绎只需要帮他夹菜,卷卷吃了两块排骨,林知绎再给他夹的时候,他却不吃了,还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把排骨推到碗边,林知绎问他怎么了,他说:“想给爸爸。”   林知绎心头一软,指着桌上一袋没开封的包装盒,对卷卷说:“这些都是给你爸爸的,卷卷不用给爸爸留,把肉都吃掉。”   “真的吗?”   “叔叔骗你做什么?”林知绎把汤凉了凉,放到卷卷手边,“喝点汤。”   卷卷开心起来,立即把小勺子放到汤碗里,还不忘对林知绎说:“谢谢叔叔。”   吃完饭,卷卷把小火车和积木重新装进盒子里,很快就困了,林知绎于是把他抱到床上,他本来只是坐在床边看卷卷睡觉,过了十几分钟,他也被困意席卷,意识逐渐混沌,再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卷卷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林知绎在想晚饭吃什么。   他打电话给周淮生,问他:“你晚饭怎么解决?”   周淮生大概正在骑车,风声大过他的说话声,林知绎听了半天才听懂周淮生说的是“我带了面包”。   “回来吃吧,中午给你点了一份餐,不吃就浪费了。还有,借你家的电饭煲煮一下粥,卷卷说他晚上想喝粥。”   周淮生迟疑了很久,说:“好,我大概五点四十到家。”   林知绎挂电话之前,周淮生又说:“注意安全,别烫到手。”   林知绎抿了抿嘴,略有些不自在,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通话结束,周淮生的心跳却没有平复,冷风把他的理智都要吹散了,刚刚的对话原本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在他耳边响起。   周淮生想:老天对他终究是不薄,即使不能相守,这辈子还能再看到林知绎、靠近他、听到他的声音,周淮生也满足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计算着还要接几单,加快了速度。快五点二十的时候,他接了一个奶茶的单子,他常来这家店,店员递来顾客的奶茶之后,又把一杯芋圆奶茶塞到周淮生手里,“送你的,天这么冷,拿去喝吧。”   周淮生连忙拒绝,可店员朝他摆手,转身去做奶茶了。   周淮生只能连声说谢谢,店员冲他笑了笑。   送完奶茶,周淮生骑车回了家,进门洞时他抬头看了看,二楼那间屋子的灯亮着,周淮生愣愣地看了许久。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林知绎嘟囔着:“什么破电饭煲,水放那么多怎么还是有股糊味?卷卷,你有闻到怪怪的味道吗?”   隔着门,卷卷的声音听不清楚。   林知绎又说:“算了,失败三次了,将就着吃吧。”   周淮生无声地笑了笑,拿出钥匙开了门,卷卷冲过来抱住他的腿,“爸爸!”   周淮生脱了外套,俯身揉了揉卷卷的脑袋,然后把手上的奶茶送到卷卷面前晃了晃,“卷卷想喝吗?”   卷卷举起小手,想要抱住。   林知绎在后面皱起眉头,“你买奶茶做什么?”   “奶茶店的人送的,”周淮生把外套放在凳子上,又说:“可能是没看到顾客备注做错了的,扔了又浪费。”   林知绎才不相信,他抱着胳膊打量着周淮生,除了五官还算端正以及个子高,没发现其他优点。   可能是看上去老实巴交?   林知绎轻嗤一声,转身进了厨房,“那你就喝奶茶吧,别吃饭。”   周淮生不知道林知绎怎么突然变脸,反应慢半拍地换了鞋,走进厨房,厨房空间很狭窄,林知绎一转身就差点撞上周淮生,他们俩靠得很近,周淮生看见垃圾桶里白花花一片,大概是做失败的粥。   林知绎自觉理亏,冷着脸说:“是你电饭煲的问题。”   “是,房东留下来的,用了很多年,煮粥很容易糊,不是你的问题。”周淮生给他台阶下。   “卷卷说他想吃包子,但我在你的冰箱里没有翻到。”   “我来找。”周淮生去洗了手,从冰箱冷冻层里翻出一个白色塑料袋,从里面拿了四个包子出来,又拿了蒸架放进锅里,加水之后转动旋钮开火。   林知绎站在厨房门口,对自己把周淮生叫回来吃饭但最终还是让周淮生忙了一通这件事,感到些许的窘,但他还是持着一张冷脸,故作无事地说:“你的饭给你热好了,在桌上。”   “我喝粥吧,你吃饭。”周淮生说。   林知绎把他推出厨房,“卷卷今天舍不得吃排骨,非要留给你,我说多买了一份给你,他才安心吃饭,你儿子都这样了,你别让他失望!”   周淮生坐到桌边,卷卷爬到凳子上,伸长胳膊扒拉着桌上的饭盒。   周淮生打开饭盒,先夹了一块排骨给卷卷,卷卷摇头,“爸爸吃。”   被两个人盯着吃饭,让周淮生感觉到局促,他做惯了体力活,吃饭自然不是细嚼慢咽,饭盒吃东西又不方便,他想捧着饭盒,又觉得这样吃相太差,于是作罢。   林知绎点的是一家和鼎胜长期合作的中式餐厅,他厌食症久了,也尝不出味道好坏,不过看周淮生的样子,应该还行,林知绎放心地回厨房看包子。   正好没事,他翻了翻手机消息,助理给他发来一份文件,他点开看了起来,刚翻到最后一页,周淮生进来给锅里添水。   他站在林知绎前面,肩背很宽,他和这座老楼一样沉默。   最后是周淮生把包子、酱菜和粥一一摆上桌,林知绎本来不想吃,但卷卷要他尝一口,他就尝了一口。   很快,吃完一整个豆角肉包的林知绎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有没有厌食症。   卷卷胃口也不大,就吃了半个,喝了点粥,然后就跑到垫子上玩玩具了。   林知绎和周淮生坐在桌边,他想起下午看到的纸条,于是走到茶几处,拿了铁盒回到桌边,掀开盖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隐私,今天帮卷卷翻棒棒糖的时候拿错铁盒,看到了这个。”   他抬眼望向周淮生,“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纸条上的字,和我写得这么像?还有,我前两天留给你的纸条,你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周淮生看过去,脸色陡变。   “这些纸条是谁写的?”   周淮生的呼吸变得沉重,连林知绎都能感觉出来他情绪的变化,片刻之后,周淮生回答:“卷卷的爸爸,我前妻。”   林知绎没有太意外,但他还是忍不住别过脸,又问:“那我这张纸条为什么会在这里?”   “字迹很像,让我想起他。”   这个答案曾在林知绎下午设想的众多可能性中出现过,并且是最合理的那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心口很闷,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么喜欢,怎么不复婚?”   周淮生望向林知绎,笑了笑,“他……他有新生活了。”   林知绎“哦”了一声,走到客厅陪卷卷搭积木,他故意拿走卷卷手里正要用的一块方形积木,卷卷只好换成黄色小球,刚刚握住,又被林知绎拿走,卷卷也不生气,歪倒在林知绎怀里,等林知绎和他一起搭。 第10章   周淮生收拾完碗筷,才注意到客厅的取暖器和地垫。   “林先生,这些东西——”   “都是给卷卷的,不用你替他说谢谢,也不用你还。”   林知绎的态度很坚决,周淮生于是噤了声,他蹲下来,卷卷把手里的红色三角积木递给他,他不知道该放哪里,手悬在半空,直到林知绎开口提醒他:“那是屋顶。”   周淮生这才看懂卷卷摆的原来是一排小房子,他把红色三角积木放在最上面,卷卷高兴地咧开嘴笑,周淮生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问他:“今天叔叔陪你一天,有没有谢谢叔叔?”   卷卷立马仰头望向林知绎,一头小卷毛抵在林知绎的胸口,说:“谢谢叔叔。”   他在林知绎面前已经没有一开始的胆怯,反而是全身心的依赖和喜欢,尤其周淮生也在他身边,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开心地在林知绎的怀里打了个滚,翻身搂住林知绎的脖子。   林知绎把小家伙抱住,抬眸看了一眼周淮生,周淮生避开视线。   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提要走的事。   最后还是王婶来敲门,周淮生过去开门,“王婶,您回来了。”   王婶笑着说:“坐了七个小时的大巴车,可把我累坏了,没什么事,就是上来跟你说一声,你明天继续把卷卷放在我家,我帮你看着,还有,这个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腊肠,做焖饭可好吃了。”   王婶硬往周淮生手里塞,周淮生推让不过,只好连声说“谢谢”。   卷卷爬到地垫边缘,看见王婶,咧开嘴,喊了一声“王奶奶”。   “诶哟,卷卷,明天到王奶奶家里玩啊。”   卷卷懵懵地回头看了一眼林知绎。   林知绎木着脸起身。   王婶这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一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把周淮生拉到门外,“这是?”   “……我朋友。”周淮生小声回答。   “我还以为你对象呢,”王婶笑着说:“看相貌打扮都挺出挑的,卷卷和他还有点像。”   “不是我对象,就是朋友。”   王婶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掩嘴笑道:“你要是眼光这么高,我可就不敢把我侄女介绍给你了。”   周淮生急忙说:“王婶,我这个条件,还带着个孩子,您千万别给我介绍,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王婶拔高了音量,“你条件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啊,现在穷点怕什么?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抽烟不喝酒的,你怎么知道就没人愿意跟你?”   周淮生想关上门,把王婶的声音封锁在门外,可转念又想,林知绎什么都忘了,他怎么会在意?   王婶又朝卷卷挥了挥手,对周淮生说:“我先下去收拾东西,明天卷卷来,我把家里打扫一遍。”   “我下去帮您。”周淮生说。   “没事没事,不用。”王婶说完就下楼了。   周淮生刚转过身,就听见一声轻笑,林知绎一边穿外套一边说:“还挺受欢迎的,又帮你照顾孩子,又帮你介绍对象。”   “不是。”周淮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卷卷,”林知绎俯身揉了揉卷卷的头发,一对上卷卷的目光又开始舍不得,蹲下来抱住小家伙,哄道:“叔叔走了,等有空再来陪卷卷。”   卷卷有些难过,用脸颊蹭了蹭林知绎的脖颈,声音也可怜巴巴的,“叔叔。”   “想叔叔了就打电话给叔叔,好不好?”   卷卷点点头。   林知绎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松开手,他拿上手机,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周淮生拿上手电筒,“我送你下去。”   林知绎没拒绝,他有点怕黑,当然不会在周淮生面前说,他只是冷着脸,一副要和周淮生聊聊的表情,周淮生关上门,打开手电筒照着台阶,走到转角处时林知绎停下,“我很喜欢卷卷,如果打扰到你了,很抱歉。”   “没有,没关系。”   “我们以前见过吗?”林知绎忽然问。   周淮生霍然望向他,几秒后回答:“没有。”   林知绎没有继续追问,他觉得周淮生和他丧失的两年记忆应该没有重合之处。   他继续下楼,周淮生把他送到门洞外,车子还停在工地旁边,林知绎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周淮生扶住他的手臂,很快又松开,他说:“路上小心。”   “我这周周六再来看卷卷,可以吗?”   “林先生,最好不要。”   “那就是可以了,”林知绎故意曲解,他自顾自拿出车钥匙,完全把周淮生的话当耳旁风,他晃了晃车钥匙,说:“我走了。”   周淮生拿他没有办法,回到院子里,王婶家的门半开着,他过去帮老人家打扫卫生。   林知绎回家后洗了个澡,一上床就打开购物软件,在连续塞了几十件儿童用品进购物车后,终于有了些许困意,他想起把卷卷抱在怀里的手感,搂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刚进办公室,徐杨就来敲门,“知绎,重安集团的人已经到会议室了,林总也去了。”   林知绎拿上文件就走,又让助理把打印好的材料和笔记本电脑提前送到会议室。   “今天是重安的少东家来参加会议,你之前见过吗?陈斌的儿子陈彦朗,比你大两岁,国外留学回来的,业务能力不错。”   “没见过。”林知绎并不感兴趣。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朝众人微笑示意,工作人员提前打开了大屏和林知绎的笔记本电脑,把准备好的幻灯片点开,林知绎坐在林衍德后面,等林衍德把开场白讲完,就直接走到屏幕前,把展会结束之后的工作开展方案进行讲解。   会议圆满完成,众人起身,林衍德对另一边站着的年轻人说:“彦朗,以后可以和知绎多交流交流,你们年轻人共同话题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林知绎皱了下眉,陈彦朗却丝毫不觉冒犯,满脸笑意地走过来,朝林知绎伸出手,“你好,知绎,其实我们之前见过,我们同一所高中的,我大你两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林知绎还没说话,林衍德先抢道:“那可太有缘分了。”   陈彦朗穿了一身精致笔挺的高定西装,五官英俊,气质倜傥,他抬手时露出他的腕表,林知绎瞥了一眼,不低于七位数。   “不记得也没关系,”陈彦朗紧紧盯着林知绎的脸,“鼎胜和重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希望我有机会能让你记得我。”   林知绎内心毫无波澜,他朝陈彦朗笑了笑。   “知绎,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林衍德替林知绎回答,他揽着林知绎的肩膀说:“当然可以了,不过我家知绎嘴巴很挑的,小陈你可要费工夫选餐厅了。”   林知绎默默别开林衍德的手,从桌上拿起文件和手机,准备离开,陈彦朗拦住他,“知绎,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餐厅吧。”   林知绎往后退了一步,拉大距离,他维持着对合作伙伴的礼貌态度,“我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不好意思了,陈总。”   陈彦朗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内心十分不快,但看到林知绎的脸,又消了气,“那晚上可以吗?”   林知绎点了下头,随后回了自己办公室。   中午他坐在员工餐厅,几乎一口没吃,看着餐盘里的菜,莫名地想起周淮生家的包子。   也不知道今天卷卷怎么样?在那个八卦的奶奶家开不开心?会不会想他?周淮生保存他的电话了吗?不过就算保存了,周淮生也不会允许卷卷打电话给他的。   讨人厌的家伙,自己没有能力,给不了孩子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不让别人对孩子好,讨厌又自私。   林知绎用筷子戳了戳米饭,内心烦躁不安。   快六点的时候,陈彦朗来接他,林知绎不是第一次被人追,更不是第一次被陈彦朗这样的富家公子追,他既没有局促,也没有期待,全程都表现得兴致缺缺,陈彦朗带他来到一家装饰奢华的餐厅,人很少,水晶灯微微晃动,钢琴曲缓缓弹奏,林知绎坐到位置上,侍应生帮他倒酒。   “高中时候,我见过你的母亲,我从来没见过像林夫人那样有气质的omega。”   林知绎的思绪被拉回来一点,他笑了笑。   “直到我遇见你,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比林夫人更好看的人。”   林知绎微不可觉地蹙了下眉,有种作呕感,盘中的食物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他宁愿喝酒。   这酒比一般红酒度数高些,林知绎没有吃什么,加上总是走神,一喝就喝得多了,但他在陈彦朗面前没有表现出来醉意,陈彦朗把他送到家时,他还不忘说谢谢。   陈彦朗攥住林知绎的手腕,“知绎,你——”   林知绎冷下脸,“陈总,请你自重。”   “知绎,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不好意思,我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   林知绎挣开陈彦朗的手,恼怒地看向他,厉声道:“为了鼎胜和重安的合作顺利进行,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如果陈总你再纠缠,我会立刻退出合作,还有,我母亲有名字,她不叫林夫人,她与林衍德没有任何关系!”   林知绎想要下车。   陈彦朗很差,他从来都是情场赢家,从没有这样碰过一鼻子灰,林知绎的眼神里全是不屑,这让陈彦朗觉得恼火,他不动声色地锁了车门,在林知绎准备离开前发动汽车,猛然提速,林知绎的后脑勺撞在椅背上,他感觉到剧烈的晕眩。   陈彦朗像发疯一样,   林知绎逐渐清醒,他迅速冷静下来,观察四周的道路。   “你要干什么?”他问。   陈彦朗狞笑道:“原来你也会怕,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只有一张冷脸呢,没事,就是吓吓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林知绎打开手机,想要报警,但陈彦朗车速太快,他顾不过来。   “你也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失踪过一年多,找回来的时候在医院躺了几个月,”陈彦朗松了松领带,降低车速,嘲讽地瞥了林知绎一眼:“那一年多你经历过什么?身上是什么伤?你有什么资本在这里装高贵啊?”   林知绎没有说话,等陈彦朗发完疯停下车,以为林知绎害怕服软的时候,林知绎抓住陈彦朗的衣领和头发,狠狠地把他的头摔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重响。   伤得不轻。   陈彦朗愣了半天,怒火也消了,自知理亏,开了锁,放林知绎下车。   林知绎住的地方本来就离市中心很远,位置比较偏僻,陈彦朗又把他带到了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他站了十分钟也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   天气很冷,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周淮生,你现在在哪里?”   周淮生说他在宁海路。   “我这边有个单子。”林知绎觉得头晕,慢吞吞地在路边坐下来。   “什么单子?”   “来接我。” 第11章   二十五分钟后,周淮生的电瓶车停在林知绎面前。   林知绎从臂弯里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望向周淮生,陌生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恍然道:“你来了。”   周淮生下了车,走到林知绎身边,“怎么了?喝酒了?”   “嗯,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了,打不着车。”   林知绎点了点头,揉了揉僵硬的双腿,想站起来,刚抬起屁股又摔了回去,周淮生连忙扶住他,林知绎的指尖冰凉,周淮生回到车旁拿出外卖箱里的保温杯,倒进杯盖里,水放了一天,但还是很烫,林知绎捧着掉漆的杯盖,无从下嘴。   周淮生看林知绎没有喝,后知后觉地从外卖箱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盖沿,重新倒了一杯给林知绎。   林知绎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没抓住合适的机会,周淮生已经把杯盖送到他手里了,他也只能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水。   热水从嗓子一路向下,温暖了五脏六腑,林知绎终于活了过来,神色清明地望向周淮生,说了声“谢谢”。   “没事。”周淮生拧好保温杯。   林知绎仰着头问:“从宁海街到这边多远距离?”   “七八公里。”   “如果是接单,这么远的单子是多少钱?”   周淮生明白林知绎话里的意思,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林知绎身上,轻声说:“接你不算工作。”   他靠得很近,声音也变得很近,林知绎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在遇到周淮生之后,一切都变得很奇怪,他变得时而烦躁又时而心安,变得不像他。   “三年零四个月前,我和朋友去一座很偏僻的山上玩,结果碰上暴雨,山体滑坡,我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所有人都联系不上我,直到两年前的一天,我父亲在一家医院发现了我,他说我那时浑身是伤,疗养了几个月才出院,那段时间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等完全恢复之后,我发现自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林知绎望向周淮生,路灯把他的眸子映得很亮。   “从我失踪到被发现,这期间的一年多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全都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试过很多种方法,回到那座山,找心理咨询做催眠治疗,都没有用。”   周淮生一直没有说话,林知绎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如果只是陌生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吗?可以是惊诧,可以是难以置信,甚至可以是嘲笑,但不应该是面无表情。   颤抖的睫毛和紧绷的嘴角早就把周淮生出卖了。   “在那段被我遗忘的时间里,我一定见过你,我敢肯定。”林知绎说。   “没有,没有见过。”周淮生还是否认。   “我只是想找回那段记忆。”   “这段记忆对你很重要吗?”周淮生蹲下来,目光黯然,“你现在过得很好,既然老天让你忘了那段时间,为什么非要记起来呢?也许那段时间你过得不开心,吃了很多苦,甚至受到过伤害。”   周淮生忽然停下来,因为林知绎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林知绎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两个人的鼻尖差点碰到,林知绎凶巴巴地说:“我就说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周淮生不擅长说谎,尤其在林知绎面前,他慌乱地望向别处。   林知绎的声音都是颤的,他看上去很脆弱,可语气依然强势:“我只是想搞明白那段时间我到底经历过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我问了医生,医生说我被人虐待,可我的身上一处伤痕都没有,没有伤我为什么会住院?没有伤为什么我虚弱到躺了两个月?你不知道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他……我没有办法讲,我只能说,我不相信他,可是我找不到其他证据了,我稀里糊涂地过了两年,周淮生,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周淮生的目光里充满疼惜,可他想到了那件压在他内心深处的事情,像一柄悬着的利剑落下来,他猛然清醒。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被人伤害过,你会怎么做?”   林知绎不知道周淮生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思索片刻之后回答:“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淮生的脸上血色尽失,林知绎没有注意到,他又觉得冷,拉了拉周淮生的外套,把自己裹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周淮生说。   林知绎皱起眉头,“用你的电瓶车?我会冻死的。”   “我把你送到前面一条街,那条街上应该有出租车。”   “哦,”林知绎抓着周淮生的胳膊借力站起来,刚要往电瓶车上走,又意识到不对,转身盯着周淮生:“不许岔开话题!今天你不把话讲清楚,我就不走了。”   “我——”   周淮生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当年种种画面,发情期的omega,烈酒,混乱的夜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夜晚,虽然那晚有了卷卷,但也不能掩盖他的罪恶。   林知绎说得对,他要受到惩罚的。   林知绎一向咄咄逼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周淮生紧皱的眉头,和僵硬的身体,他忽然又不想追问了,背过身打了一个喷嚏。   “这边太冷了,先回去吧。”周淮生说。   林知绎走到电瓶车边,周淮生扶好车身,让林知绎先坐上去。   林知绎动作生疏,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又觉得整个电瓶车晃晃悠悠的,随时都能把他摔下来,直到周淮生坐上来,林知绎贴着周淮生的后背,他才放松下来。   “周淮生,你冷不冷?”林知绎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外卖工作服,比他想象的还要挡风。   周淮生摇摇头,“没事,你穿着吧。”   “哦。”   电瓶车启动的时候,林知绎因为紧张,下意识地抓住了周淮生的衣摆,又因为冷,他把脸埋在周淮生的背上。   和卷卷一样。   外卖车不能载人,周淮生只能走小路,好不容易骑到一条有车流来往的街上,周淮生停下来,转过头问:“我帮你打车?”   林知绎缩在外套里,闷闷地说:“去你家吧,我想卷卷了。”   “林先生。”   “我也可以不去,只要你把当初的事情告诉我。”   周淮生哑然,林知绎知道这招有用,他指了一下右边,“从这边走,先回我家拿换洗衣服,我要洗澡。”   周淮生拒绝不了林知绎第二次,他习惯性地听从林知绎的所有要求。   林知绎的家在一片别墅区里,保安一开始像冷面罗刹一样拦住周淮生的车,后座的林知绎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保安愣了愣,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周淮生才骑进去。   “林先生,要不然你就在你家洗吧,我在外面等你,我家的浴室太简陋了。”   林知绎说没关系。   他下了车,直奔家门,拿了换洗衣服后出来,重新坐上车,“走吧。”   “林先生,你还是在——”   “废什么话?”   周淮生只好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八点半的时候,到达平安街石方巷,院子里的狗听到周淮生的电瓶车声,并没有吠,乌漆麻黑一片,林知绎怕狗突然冲过来,他揪住周淮生的冲锋衣,让周淮生走在前面。   先去敲王婶家的门,王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打开,林知绎一天的坏心情在看到卷卷的那一刻全然消散,他蹲下来,卷卷呆呆地看了过去,然后小嘴一扁,急忙从沙发上下来,他跑到门口时被门槛绊了一脚,林知绎往前倾,他就一骨碌摔在林知绎的怀里,鼻间全是那股香香的味道,把他的撒娇因子全激发了出来,他搂住林知绎的脖子,可怜巴巴地喊“叔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淮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拖线板,他放在王婶门里的鞋柜上,“王婶,前几天看你家那个拖线板有点接触不良,给您买了一个新的,您用看看。”   “诶哟,谢谢你了小周,”王婶走过来,在看到林知绎之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你朋友又来看卷卷了。”   林知绎抱起卷卷,冲王婶微微笑了笑,在卷卷说完“王奶奶再见”之后,他就抱着卷卷转身走了,留周淮生一个人在原地。   “不止是朋友吧?”王婶朝林知绎的背影抬了抬下巴。   “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就是喜欢孩子。”   “我感觉你们不是一路人。”   “是。”周淮生点头,他手上还拎着林知绎的换洗衣服,他想起林知绎住的别墅。   帮王婶关上门,周淮生连忙上楼梯,可林知绎正抱着卷卷在二楼转角处,拿着手机手电筒,研究墙角的蜘蛛网。   林知绎吓唬卷卷有蜘蛛爬过来。   “卷卷怕小蜘蛛吗?”   “怕。”卷卷往林知绎的衣服里躲。   “卷卷亲叔叔一下,叔叔就帮你赶走蜘蛛。”   卷卷立马在林知绎的脸上啪嗒一口,见林知绎伸手,又连忙抱住林知绎的胳膊,紧张地说:“蜘蛛咬叔叔怎么办?”   林知绎知道小孩又当真了,连忙哄道:“不会的。”   “不要,会咬叔叔的。”卷卷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淮生走上来,拿钥匙在两人面前挥了挥,然后对卷卷说:“好了,爸爸已经把蜘蛛赶跑了。”   卷卷这才放心,重新搂住林知绎的脖子。   回到家里,周淮生先把取暖器放到浴室里,烘走浴室里的冷气。   卷卷还在和林知绎玩转围巾圈圈的游戏,他抓着林知绎的围巾尾巴,绕着林知绎跑了三圈,然后被林知绎捉住,在林知绎怀里“咯咯”得笑。   取暖器把浴室烘得很暖,周淮生把取暖器拎出来,让林知绎去洗澡,林知绎于是拿上换洗衣服进去。   浴室真的很简陋,周淮生用的洗发露和肥皂,林知绎也不想碰,他就用了卷卷的,等他从浴室出来,周淮生又抱着卷卷去洗澡,等洗完了,卷卷穿着乳白色的小睡衣,从浴室跑出来,然后钻进林知绎的被窝里,他趴在林知绎的胸口,任林知绎捏他的脸。   周淮生也借着浴室里的暖气洗了个澡,他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又把第二天的早饭,还有要带的东西准备好,然后才回到卧室,林知绎正在给卷卷讲故事。   周淮生很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但林知绎醒着,他只能用眼睛记录。   他把地铺整理好,躺进去前,卷卷忽然从林知绎怀里爬出来,坐在床边朝周淮生伸手,周淮生抱住他。   “怎么了?”   “爸爸。”卷卷用脸颊蹭了蹭周淮生的脸,又握住周淮生满是冻疮的手,对着红肿处吹了吹。   “卷卷乖,爸爸不疼。”   周淮生哄了一会儿,然后把卷卷还给林知绎,掀开地上的被子钻了进去,他背对着林知绎。   林知绎就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周淮生感觉到了,他翻身望向林知绎,林知绎却陡然收回视线,钻进被窝抱住卷卷。   周淮生无意间从睡衣领口处看到了林知绎戴着的东西,一个红绳系着的玉佩,很普通很廉价的观音吊坠,和林知绎完全不相符。   他为什么还戴着?   这晚,周淮生做了一个梦,梦里林知绎躺在山下的小屋子里,手里拿着一个观音吊坠玩,周淮生一边做饭一边说:“小心一点,那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失忆了的林知绎什么都不懂,玩着玩着就把吊坠往自己脖子上戴,跳到周淮生身边,说:“是我的啦。”   “好,是你的了,”周淮生笑了笑,把林知绎推离灶台,“你乖一点。” 第12章   周淮生做好早饭,准备回卧室喊林知绎和卷卷起床时,听到林知绎在打电话,语气里带着不近人情的冷。   “接下来和重安的合作由徐杨负责,反正第一阶段的方案已经通过了,底下的事情你让他照着做就行。”   “原因你自己清楚。”   “陈彦朗?这人是你照着自己选的吧,从里到外的恶心。”   “林董,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攀龙附凤,靠入赘获得地位和财富,我早就说过,我留在鼎胜是因为我妈,不是因为你,行了,别张嘴闭嘴父子关系,就这样,有什么事联系徐杨。”   周淮生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几秒之后他听到林知绎换了一种语气,变得柔软温和,“叔叔把你吵醒了?”   卷卷嘟囔着喊“爸爸”。   “爸爸在做早饭。”   周淮生等了半分钟才敲门进去,对林知绎说:“早饭好了,出来吃吧。”   林知绎一来,卷卷就开始赖床,他本来像小蚕豆一样窝在林知绎怀里,听到周淮生的声音,就开始偷偷往被子里钻,林知绎偏还护着他,抬头对周淮生说:“你别抓他,我看书上说了,两岁的孩子每天要睡十三四个小时,你没有权利不让卷卷睡觉。”   周淮生很无奈地站在床边。   林知绎问:“我今天带他出去玩,可以吗?”   “他哮喘,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去一个室内游乐园,人不多的,况且今天是工作日。”   “林先生,还是——”   林知绎朝周淮生挑了下眉,“不去也行,那你把门关上,老老实实把之前的事情讲给我听。”   周淮生成了哑巴,沉默地转过身出了卧室,林知绎捞出卷卷,和装睡的小家伙碰了碰鼻尖,“叔叔今天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卷卷立马睁开眼睛。   林知绎瞥了一眼门外,周淮生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吃早饭,“卷卷还是起床吧,你爸爸做的早饭都要凉了。”   卷卷说好,他爬到床角拿起自己的衣服,乖乖穿起来。   林知绎和卷卷一起刷牙洗脸,周淮生帮他们在漱口杯和脸盆里倒好了热水,卷卷最不喜欢擦宝宝霜了,坐在洗衣机上躲林知绎的手,林知绎偏要给他涂,卷卷笑着喊爸爸。   周淮生没有来救他,卷卷被迫变成香喷喷的卷卷,他把脸贴在林知绎的脸颊上蹭了蹭。   “小坏蛋。”林知绎抱起卷卷去餐桌。   周淮生已经吃完了,坐在桌边看他们两个吃饭。   “怎么是煎饺?”林知绎以为还会是包子。   “你想吃包子吗?之前做的都吃完了,你要是喜欢我改天再去做。”   林知绎怔住,“做?不是买的?”   “我自己做的馅,送到包子铺里请人加工。”   “哦,”林知绎喝了一口粥,评价道:“你手艺还不错。”   周淮生笑了笑,夹了酱菜到卷卷的粥碗里,等吃完早饭,周淮生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林知绎看着他用饭盒装了早上吃剩的七八只煎饺,然后把开水倒进保温杯里,拧好瓶盖连同饭盒一起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林知绎穿上外套,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中午就吃那个?够吃吗?”   周淮生蹲在茶几边上找卷卷的药,闻言抬了下头,回答道:“够吃。”   他把药都标上用量,放进小塑料袋里,嘱咐道:“卷卷不要忘了吃药。”   他把塑料袋交给林知绎,“麻烦你了。”   林知绎接过来。   “还有,”周淮生可能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表情有些歉然,“我知道你带他去的地方肯定很高级很干净,但游乐园的一些角落或者灰尘多的地方,还是麻烦你尽可能别让他接触到。”   “知道了。”   卷卷伸手要周淮生抱,周淮生蹲下来,跟他说:“要乖乖的,听叔叔的话。”   卷卷点点头,“爸爸不去吗?”   “爸爸要上班啊。”   卷卷默不作声地搂住周淮生的脖子,周淮生摸了摸他的小卷毛。   林知绎打了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到石方巷口,周淮生听完他的电话,就先骑车离开了,卷卷牵着林知绎的手,巴巴地望着周淮生渐行渐远。   林知绎选了一个很高档的大型室内游乐园,脱了鞋子和外套后,工作人员带他们入场,卷卷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地方,很紧张地抱着林知绎,林知绎让他下来,他也不敢,林知绎也不急着让他玩,先抱着他在场地里走了一圈,最后卷卷指着一个旋转滑梯,说想玩。   林知绎这才放他下来,卷卷站在滑梯上,试探地伸了伸脚,还是不敢,扒着扶手问林知绎:“叔叔,你会接住我吗?”   林知绎在滑梯最下端朝他张开怀抱,“会啊,卷卷不怕。”   卷卷这才放心地坐下来,顺着旋转滑梯转到林知绎的臂弯里,他笑着抱住林知绎。   场地里人不多,林知绎带着卷卷玩了好几个项目,卷卷最喜欢骑儿童车,林知绎在旁边陪他,忽然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正在玩的卷卷,走到安静的地方接通。   是徐杨打来的,“知绎,这是怎么了?林董怎么让我当重安合作的总负责人了?”   “我让他安排的,我最近有些事,脱不开身。”   “什么事?”   林知绎不想回答,只说:“展会我已经去看过了,布置得很好,接下来的工作按部就班,你如果有新想法可以告诉我。”   “知绎,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给自己放个假。”   徐杨沉吟片刻,“行吧,那我先去工作,今天本来要和重安那个少东家一起去他们工厂看一看的,结果他说他生病了,改成后天。”   林知绎轻嗤一声,但也没有多说,“先这样吧。”   “好。”   他放下手机,想起昨晚陈彦朗被撞懵的可笑模样,只遗憾力气没有用足。   他刚回到场地,就看见卷卷被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从儿童车上拽下来,那孩子说:“我妈妈说了每个人只能玩十分钟。”   卷卷没有站稳,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呆呆地望着四周寻找林知绎。   旁边站着的omega说:“这孩子哪里来的?穿得这么寒酸,是不是工作人员家的啊?”   林知绎气到几乎失去理智,他走上前把卷卷抱到一边,然后回身猛地揪住儿童车上孩子的衣领,把他直接拖到omega面前,“谁定的规矩,只能玩十分钟?”   omega立马伸手去抱自己的孩子,“你什么人啊?你放开我孩子!”   “先让你孩子跟我孩子道歉。”林知绎不松手。   林知绎比一般的omega高一些,表情又总是冷着,俯视人时自带压迫感,omega愣住,手上的小孩顷刻哭了起来,林知绎还是没有放手,甚至抓得更紧。   omega大惊失色,威胁道:“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你不要弄伤我孩子。”   “道不道歉?”林知绎蹙眉。   omega打量着林知绎,从他的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价,必然非富即贵,况且孩子还在他手上,omega只能屈从,“聪聪,去道歉,去给弟弟道歉。”   聪聪哭着说不要,林知绎对卷卷以外的孩子从来没有耐心,他把聪聪拎到刚刚的儿童车上,揪住聪聪的衣领按着他,“这么喜欢玩啊,那就一直玩。”   他望向omega,“不道歉,你们今天就别想走。”   眼看着孩子后脖子都红了,omega连忙冲上来,“聪聪,快去道歉。”   聪聪哭到满脸鼻涕眼泪,没有办法,他只好从儿童车上下来,走到卷卷面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弟弟对不起。”   卷卷坐在小板凳上,不知所措地望向林知绎。   林知绎过来抱起他,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的颈窝里不说话。   “弟弟对不起。”聪聪又说了一遍。   卷卷小声回道:“没关系。”   林知绎抱着卷卷去穿鞋,很快离开了游乐园。   “叔叔,你不要生气。”卷卷用手指碰了碰林知绎的脸。   “叔叔没有生气,叔叔只是怕卷卷受伤,卷卷累不累?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再去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卷卷把头枕在林知绎的肩膀上。   从餐厅出来,林知绎牵着卷卷去了二楼的童装区,他看到什么都想给卷卷买,卷卷虽然比一般孩子瘦小,但他长得可爱,皮肤又白嫩,穿什么都惹来店员一阵惊呼。   林知绎没忍住,一下子买了七八件,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在一家运动品牌的店门口停下,架子上挂着一件黑白拼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很厚实,他走进去,摸了摸材质,问卷卷:“给你爸爸买一件这个,好不好?”   卷卷很高兴,露出了笑容,“好。”   “先生,您要买这件吗?自己穿还是给爱人买的?”店员走过来。   林知绎抿了抿唇,“给我一个朋友的。”   “那您朋友多高?”   林知绎回想了一下周淮生的身形,“一八五左右。”   “好的,我帮您去拿。”   林知绎把一手的包装袋放到车上,卷卷有些困了,他就开车回了家。   周淮生五点四十到家的时候,客厅没有开灯,但卧室门缝里露出亮光,周淮生的心突然一暖,他放下菜,换了鞋走进去,两个小卷毛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样,侧身蜷着,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周淮生终于找到机会,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林知绎感觉到有人进来,迷迷糊糊转醒,周淮生连忙收起手机,“吃晚饭了吗?我买了菜。”   林知绎摇摇头。   “那我去做。”周淮生轻轻关门,去了厨房。   可林知绎跟在他后面,他从袋子里拿出冲锋衣,递给周淮生,“你穿一下,看尺码合不合适。”   周淮生愣住,半天没有伸手。   林知绎直接把衣服塞到周淮生怀里。   “不用的,林先生,你已经买了很多——”   “我乐意,又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林知绎抱着胳膊,别过脸说:“是我给卷卷买衣服的时候,人家赠送的,冲锋衣又不值钱。”   周淮生这才把衣服展开,他脱了自己的外套,换上林知绎买的这件。   冲锋衣是双层的设计,周淮生没注意,直接按上了外层的扣子,林知绎走过来,拍开他的手,一边说“笨死了”,一边去拉里层的拉链。   靠得很近,周淮生一低头就可以碰到林知绎的发顶,林知绎身上有股和卷卷一样的沐浴露香味,周淮生有种想抱住他的冲动,很想抱住他,告诉他这两年的孤单、思念和疲惫。   但他克制住了。   两年前在医院,林知绎让他带着孩子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林知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帮周淮生拉拉链,也不知道为什么靠得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厌恶,他感觉到周淮生的视线,仿佛有什么秘密呼之欲出。   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的手停在周淮生的领口,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卷卷喊了一声“叔叔”。   林知绎才恍然初醒般地后退了两步,他恢复了原本清冷的语气,“看起来还挺合身的。”   “是,挺合身的,谢谢。”   林知绎进卧室前,周淮生问他:“林先生,这件多少钱?”   林知绎不耐烦地扭头瞪他:“都说是送的了。”   回到卧室,林知绎突然想起来把卷卷的新外套挂进衣橱,于是他从客厅把衣服搬进来,打开衣橱想拿衣撑的时候,瞥见了衣橱角落里的一叠衣服。   有几件颜色很鲜艳,明显不是周淮生穿的,他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   是omega的尺码。   留着字条,还留着衣服。   周淮生还真是个情种。   林知绎回头看了一眼卷卷,忽然气上心头,这才想起来,这两个人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周淮生有他念念不忘的前妻,卷卷也有他的小爸爸,而他,林知绎,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倒贴的、没有任何立场表达关心的叔叔罢了。 第13章   林知绎没有将自己的怒火表现出来,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情绪。   卷卷爬到床边,伸着小胳膊去够林知绎的衣摆,林知绎感觉到了,他放下衣服回过身,抱起卷卷去厨房看周淮生做饭。   青椒肉丝和青菜豆腐汤,另加一份炸藕盒,算不上丰盛,但也不错,林知绎想起周淮生早上的饭盒,他甚至能猜到这份藕盒是因为他来才有的,周淮生平时肯定舍不得买。   周淮生个子高大,做菜却很细致,他能切出一样粗细的青椒丝,案板四周也很干净,他把青椒丝倒进锅里炒断生捞出来,再爆炒肉丝,他倒生抽老抽的时候都不用勺子估量,手肘一转,就是适当的量,然后再放盐和淀粉水。   卷卷吸了吸鼻子,林知绎笑着说:“小馋猫。”   林知绎吃完就离开了,周淮生照例把他送到车前,“林先生,今天又让你破费了。”   林知绎没有吭声,他冷着脸坐进车里,但没有立即发动,车门开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走出来,问道:“周淮生,你到底说不说?你在怕什么?你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周淮生脸色一凛,视线下意识地躲。   难道和周淮生有关?   林知绎竟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周淮生。   “林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为什么?”   周淮生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内心在两难中煎熬,为两年前的事,他应当受到惩罚,他是一个孤儿,是个在山村里长大的beta,本来就不该和林知绎这样的富家omega有什么交集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兴冲冲地带着林知绎来到城市寻亲,让失忆的林知绎跟着他吃苦受罪,不仅没找到家人,最后还喝酒误事趁人之危,让林知绎怀了孕。   他真是该死。   卷卷这样体弱多病,可能是报应。   他不是不想告诉林知绎,只是怕卷卷以后没人照顾。   要是卷卷已经长大成人就好了,他会立即向林知绎坦白真相,该有的惩罚他心甘情愿接受。   林知绎哪里知道周淮生心里的纠结,他厌烦了周淮生的沉默,他气恼道:“不说就算了。”然后重新坐回车里,开出了巷子。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周淮生,然后烦躁地揪了揪头发,林衍德林知文田敏尧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周淮生的沉默让他心力交瘁。   他终于知道徐杨说的“你就像缺了一块”是什么意思了。   失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二十六岁的林知绎,失去了两年的记忆,医生说他被人虐待,他的身体也莫名比以前虚弱,可真相无影无踪,谁都好像知道,谁都不告诉他。他的人生变成缺了一节的铁轨,不知道什么时候,火车开过来,他的人生会瞬间倾覆。   林知绎感觉到很累,他很想回到那张窄小的床上,抱住软绵绵的卷卷,听他喊两声“叔叔”,摸摸他的小卷毛,好像疲惫就能消失不见。   他回了一趟公司,林衍德闻风赶来,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就自顾自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地问:“你昨天和陈彦朗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知绎并不回答,打开电脑看文件。   “你不会和他闹掰了吧?你知道这会给合作带来多大影响吗?重安家居是目前家居行业的头把交椅。”   “这个合作是我和徐杨还有工作小组里的人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完成的,从构想到调研,从试点到方案,我比你更想做好这件事,但是你扪心自问,你把陈彦朗推给我真的只是想促进合作吗?”   “你们年纪相仿,交个朋友又怎么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爸爸也没催着你结婚,但谈个恋爱拓展一下社交也不是坏事啊。”   “林董,他的风评和你差不多,你把这样的人介绍给我?”   “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林衍德不满道。   林知绎笑了笑,“不对,他不如你,你年轻的时候比他会装,装得所有人都以为你老实,都以为你真心实意地爱着我妈,在这一点上,陈彦朗比你差远了。”   “你——”   “陈彦朗不会终止合作,徐杨会继续负责,你也不用在我这边吵嚷,怎么,知道你那个alpha儿子身世存疑,又开始把心思转移到我身上了?”   “你在胡说什么?”林衍德被戳中痛处,他几乎是暴怒,在林知绎的办公桌上猛拍了一下,“知文是我儿子,是你弟弟!”   “很好啊,我没否认,”林知绎轻蔑地瞥了林衍德一眼,勾起嘴角:“林董,我妈给我留的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想都不要想,我可以抢走鼎胜也可以全部捐给慈善机构,就是不会给你,一分钱都不会。”   林衍德脸色铁青,他指着林知绎,怒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一身轻松,想怎么就怎么?小子,你和你妈一样,表面坚强而已,你当真以为自己一身轻松?什么软肋都没有?”   林知绎意识到林衍德话里的意思,他猝然起身,“你把话说清楚!”   林衍德的面容很狰狞,偏还恢复成慈爱的语气,“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爸爸不想让你伤心。”   林知绎眼底猩红,他急切道:“林衍德,你把话讲清楚!”   “看,你这个模样,真的和顾念一模一样。”   林衍德笑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林知绎攥紧拳头,指尖戳在掌心,很疼。   林知绎独自去酒吧喝酒,他刚一坐下,就有一批又一批的alpha迎上来,林知绎微微倚着靠枕,歪头打量着身边的alpha,敢来和他搭讪的男人自然是条件优越的,他们英俊潇洒,侃侃而谈,望向林知绎的眼神里充斥着欣赏和诱惑,林知绎的理智在说“试一试”、“你寂寞很久了”、“也许玩一玩也没什么”,但本能却让他拒绝,他喝完一杯又一杯,然后拎起外套离开了酒吧。   他的大脑在疯狂叫嚣着一个人的名字,他的手不自觉地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想要拨通那个号码,但他忍住了。   倒贴这个词,林知绎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好笑。   从酒吧到石方巷,林知绎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以为自己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可当他走进黑漆漆的小巷子的时候,他愣住了,没有进去,他在巷口借着路灯踩了十分钟的影子,最后还是折返回了家。   走很远的路,腿酸脚痛,可是身体很累,就不会觉得心累。   他在手机上给卷卷买了两套玩具,然后就直接睡着了。   这边林衍德应酬完回到家中,田敏尧正在客厅里等他,见林衍德进来,田敏尧去厨房倒了杯柠檬水,端到林衍德面前,林衍德坐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等到田敏尧走到他身边了,他才望向她,“你最近倒是很勤快,怎么不去和梁远山去临江楼了?”   “我说了,我想把我爸妈送到他的养老社区里,我爸妈在老家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老邻居都搬走了,我看梁总那养老社区办的不错,就想着把我爸妈送进去住一阵子,但又怕条件不够好,就想跟梁总了解一下情况。”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我和梁总又不熟,怎么打电话?这话你都翻来覆去问我多少遍了?”田敏尧把柠檬水举到林衍德嘴边,她把半个身子都靠在林衍德胸口,软声道:“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我这几年还不够听话吗?晏雨的事,我都没计较,你倒跟我先闹起来了。”   提到晏雨,林衍德的脸也有点挂不住,他喝了一口柠檬水。   “倒是知绎,他这样挑拨你和梁总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田敏尧说。   林衍德酒意上头,只觉得烦,不想再说,解开领带上二楼洗澡去了。   林知绎忍了两天没有去见卷卷,第三天的下午他就开始坐立难安,在处理完员工交上来的文件之后,他就拿起外套开车去了石方巷。   他以为要在楼下等到晚上,结果却看见王婶在院子里剥豆角,卷卷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玩小火车。   看到林知绎,卷卷立马高兴地喊了一声“叔叔”,然后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林知绎蹲下身接住他。   王婶怔了怔,“你是小周的朋友吧?”   “是,您好,”林知绎礼貌地微笑,抱起卷卷之后问:“周淮生上班去了吗?”   “他去一个老中医那儿做针灸了。”   “针灸?”   “他有关节炎,刮风下雨跑上跑下地送外卖,膝盖哪能支撑得住,再加上他又对自己不上心,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有点什么小病就硬抗过去,关节疼得不行了才去做一次针灸。”   “在哪里做的?”   “离这边挺远的,他都没骑电瓶车,说坐公交车过去,在北城区一个叫……叫老杨医馆的,我也不清楚位置,只听他提过一次。”   林知绎本想抱着卷卷过去,可想起来自己的车上没有儿童座椅,便还把卷卷放回小板凳,然后对他说:“叔叔去接你爸爸,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卷卷乖乖点头。   林知绎转身去开车,王婶理了理卷卷的领子,笑道:“卷卷要有小爸爸了。”   卷卷听不懂,跟着学了一句:“小爸爸。”   林知绎在手机地图上翻了半天才找到这家老杨医馆,他把车停在门口,进门前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向门牌,忽然觉得眼熟,但他没有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周淮生果然在里面,他坐在角落的凳子上,靠着柜子睡着了,看起来很累的模样。   一个老人走过来,林知绎正想解释自己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开药的。   老人却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就猜到还能再见到你。”   林知绎心口一紧,“什么?”   “他说你俩分开了,我不相信,你俩怎么可能分开?想当年你怀着孕,一有个什么小感冒,他就立刻把你带过来,我说就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他偏不信,非要我给你再看看,生怕你有个闪失,见过恩爱的,没见过宝贝成这样的。”   老人笑着收拾桌上的东西,对林知绎说:“你俩啊,分不开。” 第14章   林知绎感到一阵眩晕,世界都开始颠倒,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木桌才勉强站定。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还在睡着的周淮生。   脑海中陡然出现最初的那个画面,酒吧门口被撞,在医院,周淮生接了一个电话要走之前,俯身对林知绎说:“我很快回来,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徐杨当时的反应比林知绎还震惊,指着周淮生的背影,诧然道:“他好像……在哄你?”   以及那天他崴了脚,被周淮生背到家里,周淮生帮他敷脚擦药,熟练地往他的脚底塞热水袋,任劳任怨。   还有卷卷。   原来所有的熟悉和亲近都不是空穴来风,他喜欢卷卷,是出于本能。   其实如果林知绎细心一点,从同样蜷曲的卷发、从周淮生反对他接触卷卷,从周围人的评价……他都可以寻找到蛛丝马迹,可谁会想到自己生过孩子呢?谁会想到路上偶然遇到的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竟然是他孩子的父亲。   林知绎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可他立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猛然望向老人,放低声音,问道:“两年前,他带我来的时候,我状态怎么样?是清醒的吗?”   “清醒啊,”老人顿了顿,上下打量了林知绎,忽然皱起眉头:“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你那个时候看着没现在这么机灵,有点呆。”   老人说完,觉得这话不够准确,念叨着:“但有时候又不呆,还会偷偷跟我讲,下次连小感冒都不要说,就说你没事,免得他担心。”   可是林知绎的脑袋里像有一层又一层刺耳的电波声循环播放,他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许久之后,他从震荡的思绪中恢复过来,问老人:“您刚刚说什么?”   老人正要重复,有人进了医馆,老人就朝林知绎笑了笑,回身去招呼顾客了。   呆呆的,是因为摔下山,摔伤了脑袋,医生也说过他的脑部曾遭受过重创,不仅欠缺思考能力,还不具备防范意识,他一定很信任周淮生,可周淮生却趁人之危。   如果不是摔伤脑袋,他在清醒的意识下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周淮生?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怀孕?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强迫我的,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林知绎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所以那天周淮生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对不起他,他不想要孩子的,是我趁人之危,后来他家里人找到他,他就回去了。”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林知绎觉得天意弄人,实在可笑。   他没有叫醒周淮生,他现在无心对峙,因为他需要最后一个证据,心情平复后,他在医馆买了一袋棉签棒,然后开车回到石方巷,卷卷还坐在小板凳上,他没有玩积木,而是远远地和院子里的黄狗对望,他小声地学狗叫,黄狗并不跟他一般见识,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睡觉去了。   听到脚步声,卷卷先回过头,然后咧开嘴,笑着喊“叔叔”。   林知绎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疼,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了。   他还喊他“叔叔”。   亲子鉴定的样本可以带毛囊的头发,也可以是口腔拭子,林知绎选择后者,他强迫自己平复呼吸,努力露出笑容,他蹲下身,卷卷就冲到他的怀里,林知绎倒水让他漱口,又教他张开嘴巴,然后把棉签伸进他的小嘴里,在脸颊内侧的位置采集样本。   林知绎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他把阴干的棉签放进封装袋,准备离开。   可卷卷揪住他的衣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天变暗了,旧楼房看起来更加衰败杂乱,林知绎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他对周淮生的恨就增加一分,他抱住卷卷,把他紧紧地按向自己,他轻声说:“卷卷,等我一下好不好?我很快就来接你。”   他把卷卷交给王婶,然后去了亲子鉴定机构。   他付了重金,鉴定机构为他加急检验,两个半小时后,他拿到了报告书。   他的手在抖,视线也开始模糊,身边的工作人员端了一杯水给他,他颔首道:“谢谢。”   他翻开报告书,第二页的最下面写着“亲权概率为99.9991%”,工作人员做了解释:“意思是您和另外一位被鉴定人之间存在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   林知绎的眼泪啪嗒一声掉落下来,打湿了纸质报告,工作人员连忙递上纸巾。   林知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天已经完全暗了,车水马龙构成城市的夜景,林知绎攥着那份鉴定报告,恍恍惚惚地往前走,他没有崩溃,他什么都不去想。   直到深夜十二点,他拨通了周淮生的电话。   “我在你家楼下,你出来。”   周淮生似乎也没有睡,他沉默片刻后说:“好。”   “不要吵醒卷卷。”林知绎挂了电话。   很快,楼道里传出下楼的脚步声,周淮生从门洞里出来,走到林知绎面前,林知绎站在路灯下,脸上还有泪痕。   林知绎把报告书按在周淮生的胸口,漠然道:“解释一下吧。”   周淮生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里面全是一些字母和数字,他不太看得懂,林知绎不想浪费时间,他戳着报告上的检验结果,告诉周淮生:“这是亲子鉴定,我下午去做的,结果是我和卷卷存在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你懂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他是我的儿子!周淮生,你明明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还让他喊我叔叔!”   周淮生脸色煞白,惊惶地望向林知绎。   林知绎的眼里只剩下憎恶,“孩子是怎么来的?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你比我清楚,那时候我状态不好,可能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无条件地相信你、依赖你,但不代表我同意和你发生关系,不代表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周淮生缓缓低下头,“对不起,我——”   林知绎抹掉眼角的泪,一字一顿道:“你让我感觉到恶心。”   周淮生的眼里似乎也有水光,他看起来很无助,他躬着身体,手指不自觉地发颤,他说:“林先生,我向你道歉,我知道我给你带来的伤害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都接受。”   “坐牢也可以?”   周淮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甚至不敢抬头,他说:“是。”   林知绎只觉得他虚伪。   “我不记得那段时间的事了,但是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和你又是怎样的关系,我认为,那段时间我的所有感情和承诺都不作数。”   这句话似乎压垮了周淮生,他猛然抬起头望向林知绎,眼神是破碎的,他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   但终究没有,他缓缓垂眸,平静地说:“是,你从山上摔下来,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家在哪里。”   “我之前也失忆过?”林知绎皱起眉头。   “后来,我带你去医院做产检,我忘了带你的临时证明,回去拿的时候,你非要跟着我,路上有车开过来,你为了躲避摔在地上,后脑撞在路边的石阶,正好你父亲经过,救下了你,因为我是beta,不能给你信息素安抚,你怀孕之后身体一直很差,再加上受到惊吓,孩子就早产了,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已经恢复了记忆。”   “你凭什么带着孩子离开?”   周淮生想说“是你让我带着孩子滚的”,但他想起那时林知绎已经把他忘了,便没有辩解。   林知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懒得和你对簿公堂了,你把卷卷还给我就行。”   周淮生立马摇头,他第一次表露出激烈的情绪,他央求道:“不行,林先生,求求你了,我带着孩子离开,去很远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再接近这个城市,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林知绎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你喜欢卷卷,只是因为信息素吸引,接触少了就不会放在心上了,林先生,你以后会结婚,会和喜欢的人孕育生命,那个孩子才是你应该去爱的。”   林知绎的眼泪又落下来。   寒风吹过来,脸上的泪痕如同刀割。   周淮生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擦林知绎脸上的泪,但刚抬起又收了回去。   林知绎忽然觉得心口窒闷,“我好像听见卷卷在哭。”   周淮生立即回身,快步上楼,林知绎跟了上去,周淮生还没拿出钥匙开门,就听见了卷卷的哭声。   他哭着喊“爸爸”。   周淮生打开门,鞋子都没换,就走进卧室,倾身抱住了缩在床角的卷卷。   卷卷缩在周淮生怀里,把脸埋在周淮生胸口抽抽噎噎地哭。   林知绎忽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甚至不敢靠近,最后还是卷卷发现了他,泪眼朦胧地朝他伸手,“叔叔抱。”   林知绎才走过来,抱住卷卷,抱得很紧,他闻着卷卷身上的奶味,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卷卷很快又困了,林知绎把他放回被窝。   路过客厅的时候,林知绎瞥见茶几下面的小铁盒,想起那张写着“阿淮,我们结婚好不好”的纸条。   他狠狠瞪了周淮生一眼,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是失忆了,又摔伤了脑袋,他才不会喜欢上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太晚了,要不然——”周淮生看了眼时间。   “不要,我现在就回去布置儿童房,你等着,我明天就来接卷卷。” 第15章   深夜,所有的商场都关门了,林知绎找不到买儿童用品的地方,但他不想回家,他回到车里,坐了一夜,晨光熹微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回家洗了把脸,简单测量了一下次卧的长宽,就去了商场。   订了儿童床,小沙发,宝宝餐椅,又买了一堆玩具和餐具,他想起卷卷的哮喘,连忙打电话找人把次卧原先的床搬走,把窗帘纱窗拆卸下来洗干净,还不忘找清洁公司的人到他家里做大扫除。   林知绎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日光正盛,他觉得刺目,刚想闭眼就觉得一阵晕眩,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有人将他扶住。   林知绎回头望过去,竟是陆谨承。   陆家和顾家是多年世交,林知绎和陆谨承也是自幼相识,陆谨承比林知绎大四岁,他是林知绎长这么大见过的alpha里最英俊的一个,不仅容貌英俊,还温柔多金,在名流圈子里倍受推崇,虽然林知绎上大学那几年,两家一直试着撮合陆谨承和林知绎,但因为两个人都没这份意思,只做得来朋友,最后也不了了之。   陆谨承揽住林知绎的胳膊将他扶好,“知绎,小心。”   林知绎低下头揉了揉眉心,勉强露出笑容,打了招呼:“谨承哥。”   “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有。”林知绎摇头。   陆谨承想接过林知绎手里大袋大袋的东西,但林知绎没有松手,见林知绎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他问:“急着走吗?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林知绎说:“好。”   陆谨承陪着他走进一家咖啡店,林知绎什么都吃不下,闻到咖啡的味道,空了许久的胃就开始泛酸,但他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摆出矫情姿态,便没有说。   陆谨承看了看林知绎脚边的购物袋,“知绎,你怎么买这么多儿童用品?”   林知绎的指尖搭在杯子的外壁上,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度,他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但此时此刻,他急需要一个出口,让他宣泄,让他疏解。   “我有一个孩子。”   “什么?”陆谨承以为自己听错。   “我失踪的那段时间怀上的,现在孩子两岁,我见过了,也做了亲子鉴定。”   陆谨承被惊得许久没有说话,“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摔下山,捡到我的那个人,”林知绎看着咖啡杯在桌上的倒影,不知为何忽然添了一句:“他是beta。”   “beta,我听说beta和omega不太容易结合,况且你还是等级这么高的omega。”   “是,所以孩子身体很不好,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但是很乖很可爱。”   “知绎。”陆谨承看着林知绎的表情,不明白林知绎的情绪到底是好是坏。   “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吗?我摔下山,失忆了,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后来怀上了那个人的孩子,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生完孩子之后又失忆了,谨承哥,你说好不好笑?我总是忘了不该忘的事情。”   陆谨承不好开口,小心翼翼地说:“你失忆了,也记不得当时的事,我担心你怀孕是被强迫的。”   林知绎漠然道:“就是被强迫的,他自己说了,是他趁人之危。”   陆谨承哑然。   林知绎红了眼圈,他倚在椅背上,自嘲地笑道:“我竟然和他相处了那么久,我竟然还去关心他,给他买衣服,我甚至有一瞬间对他——我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我没有办法面对这些事,谨承哥,我能接受我在失忆的一年半里有过一段感情,也接受这个孩子,但我不能接受自己被强迫,我什么都记不得,所以我一直在胡思乱想,我快要疯了,我觉得好恶心。”   林知绎的声音都在颤抖,陆谨承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林知绎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冷静,和他的母亲顾念气场相仿,若不是林知绎在他面前掉下眼泪,陆谨承都不相信林知绎会哭。   陆谨承安抚地拍了拍林知绎的手,劝道:“知绎,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听我讲,这件事本质上是犯法的,失忆不是他能强迫你的理由,我和你现在就去报警。”   林知绎陡然僵住。   陆谨承以为他是不想让这样的事被更多人知道,“没事的,我会封锁住所有的消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林知绎还是没有动,他的手指渐渐蜷起,缩在掌心。   “他犯了法,这是很恶劣的事情,知绎,千万不要对伤害你的人产生同情。”   林知绎没有反驳,陆谨承以为他同意去报警,正要帮他拿上所有购物袋时,门口传来咣咣当当的响声,原来是一个人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进来,箱角磕在柜台边缘,发出嘈杂的声音。   看见那两只大行李箱,林知绎霍然起身,“我跟他说了今天去接孩子,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再不去我怕他带着孩子离开了,对不起谨承哥,我先走了,谢谢你听我倾诉。”   “欸知绎!”陆谨承话音未落,林知绎就拎着购物袋疾步离开了咖啡馆。   石方巷口还有没有收摊的烧饼铺,林知绎的车开不进来,他只能停在一旁的路边,下车后穿过巷子来到第二层,周淮生的家门口,林知绎已经疲惫不堪,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恐慌感袭来,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周淮生家的拖鞋鞋底很硬,他刚走出卧室,林知绎就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门还是没开。   林知绎一下子哭了出来。   他缓缓蹲下,两只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如果他母亲还在就好了,如果顾念还在,一定会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   周淮生从里面出来,林知绎抬头看他,眼泪就从脸颊滑进领口,他眨了眨眼睛,想说句狠话的,可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混沌,晕过去前,他看到周淮生冲过来抱住了他。   阿淮。   林知绎的脑海中出现这样两个字。   卷卷正在床角穿林知绎上次给他买的小熊袜子,可是他力气小,怎么都穿不上去,每次努力用两只小手把袜口撑开,可还没等套到脚上,袜子就因为弹性飞了出去,卷卷只能下床拿起袜子,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刚刚把小熊袜子穿进去一半,周淮生就抱着林知绎进来了,卷卷连忙往后退,可是动作太慢,林知绎躺下的时候压住了他的半截小熊。   周淮生把卷卷抱开,小熊袜子就彻底被林知绎压在腿下面了。   卷卷也不气恼,他爬到林知绎身边,很紧张地问:“叔叔怎么了?”   周淮生正在帮林知绎脱鞋子,“叔叔很累,睡着了。”   卷卷想抱住林知绎的胳膊,可周淮生抢先揽住了林知绎,他熟练地脱下了林知绎的外套,又扶着他躺好,卷卷看着叔叔和自己的爸爸靠得那么近,懵懵地爬过去,也想贴上去。   周淮生摸了摸林知绎的肚子,又看到他苍白的嘴唇,猜到他什么都没吃,于是转身去厨房煲汤。   卷卷怕吵醒林知绎,乖乖抱着林知绎的手臂,一动不动地等林知绎醒过来。   可是林知绎睡了很久,久到卷卷都睡着了,他听到声响睁开眼的时候,林知绎还没有醒,可他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爸爸正坐在床边,手还握着叔叔的手,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周淮生本就虚握着,见到卷卷醒过来就松开了,他弯起嘴角,摸了摸卷卷的小脸。   林知绎一直睡到下午三点。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四处看了看,才意识到他躺在周淮生的床上。   卷卷正在客厅里玩积木,听到动静,立即抛下积木跑进卧室,惊喜地喊:“叔叔!”   林知绎连忙张开胳膊,把小家伙揽进怀里,抱完之后,他把脸埋在卷卷的身上,深深吸了一口,他让卷卷坐在他的腿上,犹豫之后,他说:“卷卷,以后不叫我叔叔了,好不好?”   卷卷仰着头,小卷毛蹭着林知绎的颈窝,“那叫什么呀?”   林知绎想说却顿住,这时候周淮生走了进来,林知绎立即防备地抱紧了卷卷,卷卷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一边往林知绎怀里钻,一边朝周淮生笑。   “醒了?我煲了鸡汤,起来喝点吧。”   “不要。”   卷卷搂住林知绎的脖子,认真道:“要,叔叔,吃鸡腿。”   “他把鸡腿留给你了。”周淮生说。   林知绎还能怎么样,他只能凶巴巴地瞪了周淮生一眼,然后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往饭桌上走。   周淮生把热气腾腾的砂锅端到桌上,然后给林知绎盛了饭。   林知绎这才觉得饿,他很想在周淮生面前表现出自己很不想吃,可喝完第一口汤,他就立刻舀了第二勺。   周淮生照顾他的自尊心,独自去客厅收拾东西了。   林知绎一声不吭地吃完一整碗饭,卷卷坐在旁边,林知绎拿鸡腿诱惑他,卷卷咽了咽口水,没忍住,凑上来咬了一口。   林知绎笑出声来,所有的烦恼都消散不见,他喂卷卷吃完鸡腿,又哄他喝了半碗汤,然后把卷卷抱到怀里,摸他的小肚子。   一直到晚上,林知绎都没有表现出异样,他和卷卷坐在地垫上玩玩具,抱着卷卷看动画片,甚至到睡觉时间了,他还主动要留下来陪卷卷睡觉。   周淮生知道林知绎一定藏着坏主意。   以前林知绎犯了错,或者想做坏事的时候,就会先卖乖,装得老老实实。   但他也不拆穿,打好地铺,他洗漱完躺了进去,林知绎正搂着卷卷睡觉。   周淮生闭目养神。   凌晨一点的时候,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知绎抱着卷卷挪到床尾,他给卷卷穿好小马甲,又拿自己的外套把卷卷裹住,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他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要走出卧室。   经过周淮生的头顶,刚打开门,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林先生”。   周淮生沉默地坐起来。   林知绎吓得腿瞬间就软了,脑袋完全懵掉,想跑回床上,可又没穿拖鞋,脚下一滑,就连人带卷卷,摔在了周淮生的怀里。   周淮生看着怀里的一大一小两只卷毛,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16章   林知绎是一头扎进周淮生怀里的,为了保护怀里的卷卷,林知绎半点没有躲闪,整个人都绷紧了,两只胳膊死死圈着不敢松,直挺挺地摔下去。   他跪在周淮生的枕头上,额头猛地撞在周淮生的胸口,周淮生闷哼一声,抬手护住林知绎的后背,防止他磕到床边。   卷卷在震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可有他爸爸的洗衣粉味和林知绎的信息素味包裹着他,他就一点都不害怕了,在林知绎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打了个滚,枕着周淮生的腿,很快又睡着了。   林知绎不敢动,周淮生也没有开灯,他不想让林知绎难堪。   空气里散发着死寂般的尴尬,林知绎正懊恼着,就听见周淮生低声说:“没事吧。”   林知绎觉得自己耳根在烧,也不吭声,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卷卷的屁股下面撤出来,起身之后迅速开门溜了出去。   周淮生把卷卷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拎着林知绎的拖鞋和衣服走出卧室,林知绎穿着上次留宿没带走的睡衣,坐在餐桌边,背对着周淮生,清冽的月光穿过厨房的窗户,洒在林知绎的肩头,他看起来比两年前瘦了很多。   林知绎有厌食症,周淮生知道。   其实他是后来才从送外卖的同伴口中了解到这个名词,他以前一直以为是林知绎家境太好,所以被父母惯得太娇气,挑食严重。   刚捡到林知绎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因为吃不吃饭的问题,还闹过几次别扭,林知绎不肯吃饭,周淮生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不吃就直接收碗,但最后总是周淮生先心软,坐在林知绎身边一遍又一遍问他想吃什么,林知绎被哄好了,慢吞吞地往他怀里钻,可怜巴巴地说“真的吃不下”。   周淮生拿他没有办法,无师自通地研究出一份林知绎勉强能接受的食谱,小半年里把林知绎喂得胖了七八斤。   可是怎么现在又瘦了?回到富裕的家庭,回到正常的生活,为什么林知绎的脸色总是苍白的,连笑容都变少了?   周淮生想不明白。   他把外套披在林知绎的背上,把拖鞋放在地上,然后抽出另一边的凳子坐下。   林知绎别过脸,周淮生借着月光看到他正在抠桌边的手指,这是林知绎窘迫时的表现。   周淮生说:“林先生,我们谈谈,好吗?”   “不好。”林知绎硬梆梆地回答。   “关于卷卷——”   “卷卷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不让我带走,我们就法院见,反正我有抚养权。”   周淮生良久没有说话,林知绎停下正在抠桌边的手,缩回到睡衣袖子里,他的脚很冷,并着踩在凳子的横杠上,周淮生默不作声地把电暖器搬了过来,打开电源,冰冷的客厅逐渐变暖,林知绎显得更加局促。   “林先生,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周淮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但是我真的不能和卷卷分开,我只有这个孩子了。”   林知绎猜到周淮生会这样说,“你可以经常过来陪他。”   “林先生,这不是长久之计,你总要结婚的,到时候有了小孩——”   林知绎抢白道:“我不会结婚的,不是因为卷卷,我本来也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写承诺书。”   周淮生诧然地望向他。   “我保证不会结婚,不会让卷卷受委屈,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淮生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作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他对林知绎说:“林先生,对不起,在卷卷的问题上我不会轻易让步的,如果你要打官司,我同意。”   林知绎没想到周淮生会这样说,气得揪住周淮生的袖子,“你不要得寸进尺,周淮生,不和你追究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很仁慈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恶劣?你不仅害我怀了孕,还剥夺了我抚养孩子的权利!”   “可是那天是你让我带着孩子滚的。”周淮生脱口而出。   “什么?”   周淮生被情绪侵蚀了理智,说完话他就后悔了,他没有资格去谈论之前的对错,林知绎失忆了,还摔伤了脑袋,所以依赖他,无条件地相信他,学着电视剧的人物表达爱意,因为发情期渴求拥抱亲吻……但那些都不是真实的林知绎。   真正的林知绎坐在他面前,冷着脸,要和他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林知绎猛地站起来,“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我让你带着孩子滚?”   周淮生还是沉默,林知绎等不及,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周淮生身边,把他放在桌上的手推下去,催着他说:“快点讲清楚。”   “我也搞不懂,两年前,你在医院门口摔倒,导致早产,你父亲不承认这个孩子,我抱着孩子到你的病房门口,你一眼都没有看孩子,你让我滚,说再也不想看见我。”   “不可能……”林知绎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有没有恢复记忆,因为你在怀孕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不可能的,”林知绎不停地摇头,神情恍惚,“不可能的。”   周淮生继续道:“卷卷是早产,刚从暖箱里出来,需要一直在医院里观察治疗,我怕耽误下去孩子会有危险,只能先离开,等我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被你父亲转移到其他医院了。”   林衍德,一定是林衍德。   林知绎立即穿起外套要出门,周淮生把他拦住,“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去睡觉吧。”   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林知绎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凌晨昏暗的客厅,源源不断输送热意的取暖器,站在他身边的beta,和在卧室里酣睡的孩子。   林知绎忽然支撑不住地蹲了下来,半分钟后,周淮生陪着他蹲了下来。   “你别以为你就一点错都没有。”林知绎把脸埋在手心里,闷闷地说。   “我知道。”   “孩子我还是要带走的,给你个缓冲期。”   周淮生没有回答他。   林知绎抬头看他:“我可以给卷卷更好的生活。”   “林先生,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但我已经尽我全力了。”   这回换作林知绎沉默,他想起周淮生手上的冻疮,和中午的饭盒,他从小养尊处优,林衍德和顾念虽然婚姻不睦,但事业却颇有成就,林知绎的成长伴随着鼎胜的崛起,从记事时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金钱方面的顾虑,他不知道贫穷会带来什么,不理解周淮生的困窘,也无法共情,他只心疼卷卷。   “反正我的宝宝不可以每天跟着你去送外卖。”林知绎把脸埋在臂弯里。   周淮生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摸林知绎的头发,想抱他,但他忍住了。   林知绎回到床上,周淮生过了很久才进来,他掀开地上的被子准备钻进去,林知绎叫住他,把一件东西从脖子上拿下来,捏着举到周淮生面前,“这是你的吗?”   迎着月光,周淮生看到菩萨的轮廓。   “是。”   他以为林知绎不想要了,正抬手去拿,林知绎却收了回去,重新系到脖子上,把玉坠塞进睡衣,自顾自睡着了。   林知绎第二天直接去了鼎胜总裁办公室,林衍德正在和新欢通电话,见到林知绎来,连忙摁断,板起脸问林知绎:“什么事?”   “你瞒了我两年的事,我有个孩子,对吧?”   林衍德脸色大变,“你听谁说的?”   “我见到了,也做了亲子鉴定,”林知绎抽出椅子坐下来,与林衍德呈对峙的姿态,“你上回说的我有软肋,就是这个意思吧,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是怕我把钱全留给我的孩子?还是怕我带着钱离开?”   林衍德皱起眉头,“你见到那个beta了?他说什么了?他现在把所有的罪过推到我身上?”   “他什么都没说。”   “那种穷山沟里出来的人,他的话能相信?他现在过得穷困潦倒,所以告诉你孩子的事,想从你这里捞一笔钱,别傻了,你在失忆失踪那段时间里,他对你做过什么?不是爸爸把你救下来,你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吗?你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吗?”   见林知绎没有说话,林衍德以为他被说服了,立即说道:“你妈妈给你留的股份,爸爸从来没有想过拿走,但是你太善良了,容易被人骗,爸爸实在是不放心你。”   林知绎望向他,眼里带着嘲弄的笑意,“你本来就拿不走。”   林衍德面色一僵,故作和蔼地笑了笑。   林知绎又问:“你救下我之后,有对那个beta说什么吗?”   “没有,”林衍德的视线转移到面前的文件上,停顿之后又说:“说起这个,我想起来当时他还想用孩子换钱呢,张口就是五百万,你说说,这种人养出来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林知绎看戏似地看着林衍德说话,心下了然。   现在和林衍德对抗没有意义,带走顾念的股份,让鼎胜陷入危机,苦的只是鼎胜成千上万的员工。林知绎想起顾念,想起卷卷,他无需立即戳破林衍德的谎言,他要用更好的办法,让林衍德付出百倍的代价。   他要把鼎胜握在自己手里。   林衍德打破林知绎的思绪,他问:“知绎,你觉得爸爸说的对不对?感情还是要门当户对的。”   “当然。”林知绎回答。   林衍德想:林知绎再成熟,面对孩子,还是会不自觉地求助父母。   他作出安抚的表情,“你现在怎么想的?那个孩子怎么处理?”   “还没想好,可能给点钱打发掉吧。”   林衍德赞许道:“挺好的。”   “对了,梁叔叔的养老社区我去看过了,做的很好,我建议加大投资。”   林衍德一愣,没反应过来,“好啊。”   林知绎起身离开,“我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的路上,听到员工在窃窃讨论,“徐杨现在太趾高气昂了吧,原来就是小林总后面的狗腿子,自从小林总把重安的事交给他全权负责,林董又几回把他喊到办公室,他现在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是啊,什么人呐。”   “听说林董要提拔他做董秘。”   “可千万别,到时候他还不得瑟死?”   ……   林知绎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没有开电脑也没有翻开文件夹,只是安静地坐着。   他在思考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除了一顶绿帽子和一个便宜儿子,梁远山和田敏尧的婚外情不能对林衍德产生什么威胁,林知绎必须想个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忙了一天,林知绎从鼎胜出来,结果在公司楼下见到了陆谨承。   陆谨承靠在车边朝他招手,笑着说:“等你好久了。”   林知绎疑惑地走过去,“谨承哥,什么事?”   “想见见我的小侄子。”陆谨承打开后车门,里面是一堆玩具。   “他在他爸爸家。”   “那就去他爸爸家,我陪你去。”   “不了。”   “没事,别担心,”陆谨承安慰道:“我只是怕你当局者迷,想去帮你看看那个人究竟怎么样。”   “报警的事……”林知绎有点紧张。   “这是你的事,由你自己定夺。”   周淮生大概还没有回来,林知绎打了电话给他,说想去他家吃晚饭,周淮生说好。   陆谨承把车停在门洞外,在车里等着,快到六点的时候,周淮生的电瓶车终于开了过来,林知绎立即下了车。   周淮生从外卖箱里拿出蔬菜和一袋排骨,刚想说话,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跟在林知绎身后,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出身优越的alpha,西装革履,和林知绎很相配。   陆谨承走上来,从容伸手:“你好,我是知绎的朋友。”   周淮生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在天生带有强势气场的alpha面前,周淮生显得很慌乱,刚要伸手,又忘了摘手套,想摘手套,又忘了满手的塑料袋,他连忙把蔬菜和肉放回到外卖箱里,脱了泛旧的手套,伸手与陆谨承相握,短促地说:“您好。” 第17章   “我是陆谨承,和知绎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您好,我叫周淮生。”   “知绎跟我讲了这件事,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孩子。”   周淮生显得更加局促,他没想到林知绎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他以为林知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有孩子。   陆谨承上下打量了周淮生,然后回去把玩具从车上搬下来,周淮生连忙推阻:“陆先生,这太贵重了。”   林知绎解开周淮生身上的背带,接过卷卷抱到怀里,打破焦灼的气氛,“整座商厦都是他家的,你就收下吧。”   周淮生的脸色还是很为难,陆谨承笑了笑,“是啊,我没花钱,你不用有负担。”   “陆先生,不嫌弃的话,上楼一起吃晚饭吧。”周淮生把手套放在箱子里,将蔬菜和排骨拿出来。   陆谨承本想去餐厅吃,但看到林知绎抱着孩子站在楼梯下面,一副急着回家的表情,只好对周淮生歉然道:“那就打扰你了。”   周淮生侧身让陆谨承先走,“没有没有,您客气了。”   楼道里很昏暗,陆谨承一直到周淮生家里,才看清卷卷的模样,他愣了愣,惊讶道:“知绎,他和你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还都是自然卷,这也太可爱了,不对,比你小时候更可爱。”   听到有人夸奖卷卷,林知绎颇有些得意,卷卷不明所以,搂着林知绎的脖子,小声说:“叔叔,我有小饼干。”   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背带裤前的小兜里掏出半袋饼干,送到林知绎面前,林知绎把他放在腿上,接过小饼干,说:“谢谢卷卷。”   陆谨承站在一旁,瞥了眼厨房里的周淮生,悄声问林知绎:“怎么还没改称呼?”   林知绎微怔,“再过几天吧,我现在也没想好怎么跟孩子说。”   陆谨承点了点头,又问:“小名叫卷卷,大名叫什么?”   周淮生正好走出来,听到陆谨承的话,他回答道:“周知蒙,我老家在雁蒙山下,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陆谨承看了林知绎一眼,见后者正在出神,便俯身去逗卷卷,卷卷有点害怕这个陌生的叔叔,把脸埋在林知绎的颈窝里,像小考拉一样抱住林知绎。   林知绎解开外套,把小家伙裹在怀里。   见周淮生进了厨房,陆谨承笑着问林知绎:“蒙是雁蒙山的蒙,知是什么知啊?”   林知绎扭过脸,没有说话。   陆谨承在周淮生的家里四处看了看,电话响了响,他站在客厅里接,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林知绎不感兴趣,他抱着卷卷走到狭小的厨房,周淮生正在焯排骨。   “你要做什么?糖醋排骨还是排骨汤?”林知绎问。   “糖醋吧,”周淮生关了火,回身问林知绎:“陆先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林知绎皱眉,“我怎么知道?我问问他。”   周淮生握着锅铲的手忽然放松。   半分钟后林知绎重新走进来,说:“没有。”   周淮生继续做饭。   林知绎这才注意到周淮生今天穿的是他买的那件冲锋衣,黑白撞色的样式让平日里沉闷的周淮生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他下面穿了一条很厚实的直筒黑裤,根本谈不上款式。   “你怎么不戴护膝了?不是有关节炎的吗?”   周淮生一边切菜一边说:“走路不太方便,就摘了。”   林知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自讨没趣地“哦”了一声。   他出去把取暖器打开,又把地垫铺在客厅,陆谨承挂了电话,将新买的玩具摆在上面,卷卷贴着林知绎,怯怯地望向陆谨承,说:“谢谢叔叔。”   陆谨承把玩具从包装盒里拿出来,放在卷卷面前,“不用谢,卷卷喜欢就好。”   没几分钟,客厅就被玩具堆满了。   卷卷第一次玩遥控的玩具车,激动地跑到厨房,踮着脚把遥控器往周淮生手里塞,周淮生说:“爸爸要做饭,卷卷去玩吧。”   卷卷着急地说:“爸爸玩一下。”   周淮生定定地看着锅里的菜,装作没有听见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可卷卷还眼巴巴地望着他,小手举着,急切地和他分享喜悦,周淮生只能收起情绪,他开了小火,拿布擦了擦手,接过遥控器走到厨房门口。   “爸爸,推这个。”   周淮生应着卷卷的要求推动控杆,红色小车嗖的一声从地垫上一路开到餐桌下面,卷卷仰着头朝周淮生笑。   周淮生强迫自己不去看客厅坐着的两个人。   在重遇林知绎之前,他一直觉得他把卷卷照顾得很好,虽然日子穷了点,但他拼了命地工作,没让卷卷饿过一顿,他身边的朋友大多和他一样,省吃俭用地攒钱,可是此刻看着卷卷的笑容,周淮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原来这样拮据窘迫。   卷卷很懂事,但两岁的孩子不应该这么懂事,也许卷卷跟着林知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有更好的人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淮生不敢再想,他把遥控器还到卷卷手上,朝卷卷笑了笑,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林知绎看着周淮生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心情不知为何忽然落了下去,卷卷坐回到他怀里,林知绎搂着小家伙,满脑子都是刚刚周淮生转身的模样。   他从心底升起一阵烦躁,说不清道不明。   周淮生做事很利落,半个小时不到,他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摆到桌上,他拿好筷子和碗,对走过来的陆谨承说:“就家常便饭,见笑了。”   陆谨承坐下来,接过筷子,夸奖道:“怎么会?看起来很好吃。”   陆谨承平日里吃西餐比较多,但还是被周淮生的手艺惊艳到,“这水平完全可以去做大厨了。”   林知绎想到周淮生在养老社区食堂的那份工作,他把排骨夹到卷卷碗里,顺势说:“我也觉得你可以去饭店工作。”   周淮生不动声色,片刻后才说:“去饭店没法带孩子,送外卖挺好的,也就冬天辛苦了点,但好在能自己支配时间。”   陆谨承看了林知绎一眼,继续对周淮生说:“我印象里雁蒙山在岩平那边,离望城挺远的,得有一千多公里吧。”   “是。”   “望城的物价水平相比之下还是挺高的,其实回岩平的话,经济上的压力没这么大,你怎么没想过回去?”   “孩子身体不好,老家的医疗水平没大城市这么高,没办法,只能留在这里。”   “这样啊,也是,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处,尤其是医疗和教育这两方面。”   “是。”   林知绎注意到周淮生一块排骨都没有吃,从陆谨承问话开始,周淮生就没有再往菜盘里动过筷子,只闷头吃米饭,林知绎兀然说:“这排骨有点咸。”   周淮生立马抬起头,夹了一块排骨尝了两口,“咸吗?我尝着还好。”   陆谨承也说:“不咸啊,糖醋排骨怎么会咸?”   林知绎嚼了几下,“哦,不知道,可能味蕾出错了,现在吃起来正好。”   周淮生这才放心。   当着卷卷的面,三个人都没有提抚养权的事,吃完了晚饭,陆谨承准备离开,林知绎送他下楼。   “你晚上住在这?”陆谨承问。   林知绎轻咳了两声,“没有,我陪卷卷一会儿就回去。”   “准备什么时候带卷卷走?”   “再等等吧,他毕竟养了孩子两年,我也不能说带走就带走,得想个周全的方法。”   陆谨承笑着说:“挺有模有样的。”   “什么样?”   “当妈的样子。”   林知绎立马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别拿我打趣。”   “你现在对周淮生是什么想法?”   林知绎目光一凛,断然道:“没有想法。”   “真的?”陆谨承往停车的位置走,“其实我今天本来是想给你助阵,帮你争取到抚养权的,律师都联系好了,你现在刚得知这个消息,估计脑袋里一团糟,但是这种涉及到孩子的事也不能拖,我看你纠结得很,就想着过来帮你一把,结果一看到周淮生,我就理解你为什么纠结了。”   “为什么?”   “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像坏人。”   林知绎被戳中了心事,沉默地看着路灯下的人影。   “一看就是苦出身的老实人,家里虽然穷,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做事都挺本分的,卷卷也被他教得懂事有礼貌,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他会做犯法的事,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敢下定论。”   “……是他自己承认的。”   “你应该去证实一下,你有调查过他的家庭情况吗?你从雁蒙山摔下来之后,一直到你在医院门口被你父亲发现,期间那么长时间你和周淮生经历了什么,你总要去调查一下吧,你不能仅听他的一面之词就冲动做决定,毕竟牵扯到孩子。”   林知绎望向二楼,灯亮着。   “我感觉到你很依赖他,或者是本能地亲近他。”   “不可能。”林知绎立即反驳。   陆谨承往林知绎的方向走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林知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表情严肃:“谨承哥你干嘛?”   “你看,我靠近你的时候,你是这个反应,但你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状态是很放松的,而且你不是从小就有厌食症的吗?上个月我爸的寿宴上你一口没吃,我记得很清楚。”   林知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被人扔在聚光灯下,所有的秘密都暴露无遗。   “我才不会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林知绎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没有说你喜欢他。”   林知绎仍然嘴硬,“只是因为、因为卷卷,我生了卷卷,他是卷卷的爸爸,所以我对他天然有信息素依赖,所以——”   “他是beta,哪里来的信息素?”   林知绎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不是说你喜欢他,我是担心因为你对他的这种复杂的感情,会影响你的很多判断,你还是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明白,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年的事情已经被我爸抹得一干二净了,警察、医院里的人,这两年我想过各种办法,威逼利诱,但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实话。”   “那就从周淮生这边下手,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不可能避世隐居,总要和人接触的吧?”   林知绎豁然开朗,“是,我怎么没想到?”   “你这两天太累了,你看看你那黑眼圈,好好休息,等状态恢复了,你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我相信你。”   “谢谢你,谨承哥。”   陆谨承拍拍林知绎的肩膀,莞尔道:“我答应了顾阿姨要保护你的。”   “那都是小时候玩游戏说的。”   “时间过得真快,你在我眼里还是孩子呢,现在都有自己的孩子了,”陆谨承绕到驾驶座的车门前,说:“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记得找我。”   “好,路上小心。”   林知绎一个人在路灯下站了很久,直到冷风灌进衣领他才回去,周淮生正在收拾地上的玩具,陆谨承买的太多,占了客厅的四分之一,周淮生把玩具放回包装盒然后按大小垒到一起,卷卷在旁边帮忙。   卷卷听到门响,看到林知绎走进来,惊喜地朝林知绎跑过去,抱着林知绎的腿,仰着头委屈道:“叔叔,我以为你回家了。”   林知绎没法再自称叔叔,但一时也没法替换成别的,只好说:“还没跟卷卷说拜拜,我怎么会回家呢?”   卷卷咧开嘴笑,他牢牢握住林知绎的手,舍不得松开。   林知绎今天把他放在办公室的一个很久不用的平板电脑带了过来,周淮生家里没有电视,手机屏幕又太小,林知绎打算用平板电脑给卷卷放动画片。   他抱着卷卷坐在床边,卷卷被眼花缭乱的动画片吸引了,选了一个他在王奶奶家看过的动画片,周淮生收拾完玩具,走进卧室说:“我再出去跑几单,九点多回来。”   林知绎皱起眉头,打开手机翻到天气,不满道:“夜里要降温,现在外面已经零度了。”   “没事的,不带着卷卷,我行动快一点,跑起来就不冷了。”   “这样,你一般晚上能接多少单,赚多少钱,我付给你,行吧?”   “不是,”周淮生的手局促地摩挲着衣角,他无奈地说:“主要我在家也没事做。”   林知绎气得半死,低下头不想理人,“随便你。”   周淮生看了看床上的两人,然后关上卧室门离开了,林知绎听到门响,忽然想起什么,他走出卧室,到门口的简易鞋柜翻了翻,果然翻到一对绑带断裂的护膝,他冲出门喊住周淮生,周淮生已经走到一楼了,听到声音连忙走上来,“怎么了?”   林知绎拎着护膝,威胁周淮生:“你现在,去买一对护膝,买完穿上才准去送外卖,回来之后我要检查你的支付凭证,转账要有转账记录,付现金要拍照,如果你没买,我今晚就带着卷卷走。”   周淮生许久没有说话,他眸色深沉地望着林知绎,眼神里藏着很多欲言又止,林知绎后悔这样直白地表露出关心,他努了努嘴,冷声说:“我只是不想你两条腿落下病,将来还要卷卷照顾你。”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买。”周淮生看着林知绎说。   林知绎从周淮生的声音里听出一丝丝欣喜,他把旧护膝塞到周淮生手里,然后板着脸关上了门。   快到九点的时候,林知绎抱着卷卷洗漱完,卷卷坐在床边,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林知绎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余光瞥到柜子里周淮生睡觉用的席子和棉被,他放下毛巾,把席子拿出来铺在地上,又把棉被放上来,卷卷趴在棉被上问:“爸爸可以和我们一起睡在床上吗?”   “不可以!”林知绎吓了一跳。   卷卷有些难过,两只小手把棉被扒拉开,林知绎帮他把被子铺开,安抚道:“我的意思是,床很小,不够睡三个人的。”   卷卷还是很难过,钻进被子里不说话,林知绎隔着被子拍了拍卷卷的小屁股,“那我睡地上,你爸爸和你一起睡,行吗?”   卷卷连忙爬出来,钻到林知绎怀里,摇着头说:“卷卷要和叔叔一起。”   林知绎这才满意。   周淮生回来后,先是去卫生间洗漱,林知绎听见声音,故意拿起手机随便点了点,以显示自己还没睡。   周淮生轻手轻脚地进来,进被窝前,他先俯身把手机上的转账记录给林知绎看,林知绎瞄了一眼,表示通过。   临睡前,林知绎又想起一件事,陆谨承让他从周淮生身上找真相,可是周淮生嘴严得很,什么都不肯说,还有其他线索吗?   对了,那个铁盒里的纸条。   林知绎陡然睡意全无,他下了床,走到客厅,打开铁盒,正要翻到第三张时,周淮生从后面走过来,按住了林知绎的手。   “林先生,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林知绎丝毫没有偷窃的愧疚,他转过身,和周淮生靠得很近,他问:“这是不是我写的?”   “……是。”   “我写的为什么我不能看?”林知绎哼了一声,抱住盒子,“现在是物归原主,你管不着。”   他抱着盒子趾高气昂地回了房间,把盒子放在窗台上,然后搂着卷卷继续睡觉。   他很放心,他知道周淮生不会半夜起来拿走盒子,没有原因,他就是知道。 第18章   第三张纸条上写着:阿淮,我学会煮粥了,今天早点回来。   第四张纸条上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枚戒指。   第五张纸条像是被折过很多次,皱皱巴巴的,上面写着:阿淮,我讨厌发情期!发情期、信息素和匹配度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如果我和你一样都是beta就好了。   林知绎停住往下翻的手,静静地看着纸条上的字,明明就是他的笔迹,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陌生呢?   那些错综的折痕显示着他当时写完之后就把纸条紧紧攥在掌心里,他一定很痛苦,可能在经历发情期。   他想起徐杨之前跟他讲的那条新闻,有个omega发情期去外面吃饭,忘了带抑制剂,差点把隔壁桌的一个alpha诱导发情,他的beta伴侣在旁边手足无措……   周淮生也会这样吗?   林知绎的等级很高,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来说效果不够,从分化完成到现在,他使用的都是顾念请专家为他特制的抑制剂,十年如一日地往家里供应,他从山上摔下来,身上不会带着抑制剂,周淮生也帮不了他,所以那一年半里他一定饱受发情期的煎熬。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周淮生做好早饭走进来,“醒了?”   林知绎还没回过神,他拿着纸条,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看周淮生,然后喊了一声“阿淮”。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周淮生握紧了门把手,才强忍住没有冲上去,林知绎慌忙把纸条塞进铁盒,坐到床边找拖鞋,低着头说:“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场景重现的方式找回记忆。”   周淮生松开门把手,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如常:“有作用吗?”   林知绎摇摇头。   “出来吃早饭吧。”   林知绎帮卷卷穿衣服,卷卷还半梦半醒的,小手一挥,把林知绎的铁盒打翻了,字条纷纷从被尖上滑下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用红色水笔写的纸条,一排字又大又潇洒,看起来十分得意。   上面写着:周淮生,我怀孕了,你要对我负责的,听到没有?   林知绎的脑子里一片茫然,有很多画面簌簌往下掉落,他飞奔过去抓在手里,可翻过来一看竟全是空白的,没有半点解答。   为什么这张字条里他看不到愤怒看不到厌恶,只看得到娇纵和欢喜呢?   他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向餐桌边正在摆放碗筷的周淮生,又望向床上正扑腾着小胳膊的卷卷。   难道……   他是愿意的?难道他真的喜欢过周淮生?   林知绎及时止住这个可怕的想法,他翻了翻其他纸条,大多都是与吃饭回家相关的碎碎念,没有什么重要信息,他把纸条收起来,继续给卷卷穿衣服,穿好之后又立即抱着卷卷冲到卫生间洗漱,他的动作很快很急,在水池边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似乎只要外界的声音刺耳些,他的内心就能平静些。   吃早饭的时候,他也是机械地舀粥塞进嘴里,周淮生把酱菜往他碗前推了推,林知绎注意到周淮生的动作,如同受到惊吓,陡然起身。   “你怎么了?”周淮生问。   林知绎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夸张,尴尬地坐下来,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以为我今天有会要开,是下周的,我记错了。”   “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时间?”   林知绎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随意翻了翻,然后继续吃早饭,“嗯,是下周的。”   周淮生放下担忧,把荷包蛋夹成两半,放到卷卷的小勺子上,卷卷想要哄他的爸爸和叔叔开心,张大了嘴,嗷呜一口把荷包蛋塞进嘴里吃掉。   林知绎忍俊不禁,抽了张面纸擦了擦卷卷嘴边的油。   “你去上班吧,今天我陪卷卷,”吃完饭,林知绎收起周淮生的背带,藏进茶几抽屉里,做保证:“你放心,我不会一声不吭把卷卷带走的。”   “你也要工作的。”   “我工作可以手机处理,这两天太冷了,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有雨夹雪,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带着卷卷去送外卖的。”   周淮生也没有再坚持,外面确实冷,王婶家最近在蒸包子也忙不过来,交给林知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把药放在桌上,对林知绎说:“麻烦你了。”   林知绎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张红字纸条,他一时无法与周淮生对视,只能低头看了看卷卷,说:“嗯,你自己也小心点。”   卷卷要周淮生抱,搂着周淮生的脖子,用嫩嫩的小脸蹭着周淮生的脸颊,委委屈屈地喊“爸爸”。   “卷卷怎么了?”   “外面冷。”   “爸爸穿的很暖和,爸爸不冷,”周淮生解开冲锋衣的拉链,让卷卷把小手伸进去摸了摸,“暖不暖和?”   卷卷点了点头,但还是紧紧搂着周淮生的脖子。   林知绎在一旁说:“你之前在爱康养老社区待过是吗?那也是鼎胜的产业,我可以把你安排进去,你不需要遵守他们的上下班时间,想回家陪卷卷随时可以——”   周淮生打断他,“不用了,林先生,谢谢你的好意。”   林知绎就知道周淮生会这样回答。   周淮生走后,林知绎给卷卷戴上小围巾,也出了门。   司机开着配备了儿童座椅的车过来,林知绎坐进去,把卷卷放到座椅上,系好安全带,司机问:“林总,去哪里?”   “城北的一家医馆,你先往胥封路的方向开,到那儿我再给你指路。”   “好。”   卷卷好奇地看着四周,林知绎坐在他身边,和他说悄悄话,车窗外有穿着外卖服的人骑过去,林知绎和卷卷同时望过去,见不是周淮生,林知绎把手放在卷卷的小肚子上捏了捏。   到了老杨医馆,林知绎抱着卷卷走进去,老杨正在看电视,听到动静转过身,“欸?你怎么来了?”   “想过来跟您了解一些事情。”林知绎拎着几袋水果,放在柜台上。   “你想问什么就问,买水果做什么?”老杨走过来,惊讶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诶哟长得真可爱。”   林知绎把卷卷放在凳子上,往旁边走了两步,问老杨:“两年前我来看病的时候,您知道我失忆了吗?”   “知道啊,周淮生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在山下捡到你,你失忆了,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一个劲地说想妈妈,他就收拾行囊带着你来大城市寻亲了,走了好几个城市,最后才来到望城。”   “寻亲?”   “对啊,他听说了可以在网上发帖帮你找家人,但他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还来我这里请教我,我说我这个老头子也不会,他就去隔壁水果店里问,你不信可以去问问水果店的老板,他肯定还记得。”   林知绎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他有点害怕再听下去,他怕听到更多他和周淮生相爱的证据。   “我记不得了。”他面色惨白,但还是笔直地站着。   “记不得什么?”   “和他相处的那一年半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不得了。”   “又、又失忆了?那你问他呀。”   “他不跟我讲。”   老杨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对了,你记不得那段时间的事,是不是也记不得这孩子怎么来的?”   “是。”   “让我想想啊,他没跟我具体讲,我记得是两年前五月份的时候,一大早他来敲我店的门,说要买避孕药,我连忙拿给他,跟他讲了不同药的副作用,他听着听着就哭了,抹着眼泪说自己禽兽不如,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喝醉了,做了混账事,还问我他这样是不是要去派出所自首,我知道他的为人,就劝他回去和你好好聊聊。”   林知绎将老杨的话和周淮生的话一一对应,他觉得呼吸愈发不畅,胸口窒闷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他带着你过来,说你怀孕了,想买点补品。我问他避孕药没吃?他说没吃,还说会对你负责任。”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孩子七个多月早产,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林知绎跌坐在凳子上,卷卷伸出小手碰了碰他。   “反正我知道的就这些,年纪大了,记忆力也衰退了,但你俩我印象深刻。”   “杨大夫,你觉得失忆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吗?我需要对我那段时间的感情负责吗?”   老杨沉默许久,“这个得看你自己,之前你虽然失忆了,但也能看出来条件一定很好,更不用谈现在,就你停在外面那辆车,几百万得有吧,你是不是觉得周淮生配不上你啊?其实能理解,两个世界里长大的,他赚一辈子都买不了你那辆车,你看不上他很正常。但我也跟你讲讲我心里话,周淮生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感受过什么家庭温暖,一开始有了你,后来你离开了,留下一个孩子给他,他对这个孩子真是掏心掏肺。”   林知绎震惊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缓过神,嘴硬道:“可是他这么冷的天,带着孩子出去送外卖,孩子冻得脸通红,这也叫——”   “那你让他怎么办?他只能这样啊,哪家的父母舍得让孩子跟着吃苦?这不是没钱嘛。”   “我可以给孩子很好的生活,给他介绍不那么辛苦的工作,他为什么不愿意?”   “换位思考一下吧,小少爷,你这不是把他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吗?”   林知绎哑然,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他要是觉得辛苦,这两年为什么不去找你呢?他就是个死心眼,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不想耽误你,你既然不喜欢他,也不用这么纠结,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没有失忆的事,没有这个孩子,你继续过你的人生,不就好了吗?”   林知绎沉默了很久。   这里环境陌生,卷卷想爬到林知绎怀里,可林知绎一直低着头,没有理他。   “孩子是不是很黏你?”   林知绎回过神,把卷卷抱到怀里,说:“是。”   “他早产,体弱多病的,肯定很依赖你的信息素。”   林知绎低头看了看卷卷,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的衣服上,说:“不喜欢这里。”   “我这里粉末多,孩子有哮喘,你还是抱着他出去吧。”老杨提醒他。   林知绎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连忙把卷卷抱出药馆,老杨站在柜台后面,朝卷卷挥了挥手。   林知绎掀开透明门帘,对老杨说:“多谢您了。”   老杨笑了笑,“天太冷了,赶紧回去吧。”   卷卷看到一辆装着外卖箱里的电瓶车骑过去,小声地喊“爸爸”。   林知绎的视线也跟了过去,“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   “好!”卷卷立即咧开嘴笑。   林知绎把卷卷放在儿童座椅上,起身时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写了红字的纸条,放在手上又看了几遍,还有那张画了戒指的纸条。   原来不存在什么趁人之危,真相是他想要,而周淮生不愿意。   原来他真的喜欢过周淮生。 第19章   林衍德把徐杨喊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小徐,你最近和知绎联系了吗?”   徐杨观察着林衍德的表情,紧张道:“没怎么联系,林总这阵子经常不在公司。”   “不在公司在哪儿?”   徐杨忙于奔波重安的工作,便没有时间像以前那样留意林知绎的行踪,他尴尬道:“这个我不太清楚。”   “去弄清楚,”林衍德把一份文件扔到徐杨面前,抬了抬下巴,“弄清楚他在做什么,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和他是高中同学,他对你的防备心会小点,回来之后把腾加百货这个活动办一下,现在手上事情多吗?”   “不多,不多。”徐杨立即回答。   “那就好,几场活动办下来,各个方面的能力都会有提高,这对你以后的晋升有好处。”   “是,谢谢林董,我会认真完成的。”   徐杨领了任务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想到林衍德口中的“晋升”,激动地差点忘了林衍德要他做什么。   等等,监视林知绎?   他有些疑惑地拿出手机,尝试着给林知绎打电话,电话接通,林知绎似乎在开车,徐杨笑着问:“知绎,你人在哪儿啊?”   “什么事?”   徐杨一噎,“没什么,就是……就是和你汇报一下展会的情况。”   “如果有重要的内容,就发文字给我吧,我昨天也让佳佳去现场拍了照片,总体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的。”   此路不通,徐杨就直接问:“知绎,我看你最近怎么不来公司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给自己放个假,我现在在餐厅,这边人多,我先挂了。”   “欸——”徐杨无奈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话,不禁苦恼起来,心里筹划着该怎么完成林衍德的任务。   林知绎把车停在卷卷描述里的“刘叔叔的饭店”对面,还没熄火,就看到了饭店门口坐着的周淮生,捧着饭盒埋头吃饭。   卷卷扒着窗户,急切地喊“爸爸”。   林知绎解开安全带,想推开门又停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老杨的话还在他耳边响起,反复提醒他,他曾经喜欢过周淮生,甚至心甘情愿地和他孕育一个小生命。   *   周淮生把装了昨晚剩菜的饭盒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起送外卖的朋友王兵走过来,塞了个苹果给他,“淮哥,最近怎么这么拼?昨晚九点多我看你还在外面。”   周淮生把饭盒拿出来,坐在饭店前面的塑料椅上吃,闻言回答:“卷卷过两年就要上幼儿园了,得攒点钱。”   王兵啃着鸡腿说:“也是,你要养孩子,我本来也想攒点老婆本,但老是留不住钱,就像我昨晚九点回到家,躺床上发了会儿呆,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又跑出去买了份烧烤买了份砂锅,好家伙,五十块钱就这么没了。”   周淮生笑了笑,“这么晚吃烧烤对身体也不好。”   “没办法,嘴馋嘛,”王兵叹了口气,转而又露出笑容,把筷子并到拿盒饭的手上,右手伸到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巴掌大的弹射小车,“对了,这是给小卷的。”   周淮生皱起眉头:“买这个做什么?你又乱花钱。”   王兵把玩具塞到周淮生口袋里,反驳道:“几块钱的东西怎么就乱花钱了?昨晚买烧烤的路上看到的,老大爷没收摊,我就买了一个。”   “你——”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王兵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继续吃饭,“淮哥,你就没想过再成家?”   周淮生微怔,低头说:“没有。”   “小卷这孩子身体太差了,也不能天天跟着你在外面跑啊,欸?我怎么感觉我看到小卷了?”王兵推了两下周淮生的腿,指着路边的方向,“淮哥,那是小卷吗?”   周淮生顺着王兵的手看过去。   林知绎抱着卷卷站在路边光秃秃的梧桐树下,视线一对上,林知绎低头看向卷卷,弯起嘴角和卷卷说话。   周淮生愣了足足半分钟,回过神后连忙放下饭盒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卷卷身体不舒服吗?”   卷卷伸出手要周淮生抱,周淮生走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工作服,然后才回来抱住卷卷,林知绎脸色不是很好,但语气却不像平日那般刻薄,他把手上的便当袋塞给周淮生,说:“带了份老鸭汤给你,你趁热喝。”   “不、不用了。”   “不要我就扔了。”   周淮生立即接了过来,“谢谢。”   卷卷把小手放在周淮生的脸上,试图用掌心的温暖捂热他爸爸的脸,可是怎么也捂不暖,他突然很难过,搂着周淮生的脖子哭了出来:“爸爸,你为什么不要卷卷了?”   林知绎诧然地望向他。   周淮生握住卷卷的小手,“爸爸怎么会不要卷卷?”   卷卷委屈地控诉道:“你出来都不带上卷卷。”   周淮生哄他:“因为天气太冷了,卷卷出来会感冒的,而且叔叔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卷卷抽抽搭搭地说:“想要你和叔叔一起陪着我。”   林知绎别过脸,手插在口袋里往旁边走了一步,周淮生也有些尴尬,低声对卷卷说:“叔叔工作很忙的,只能有空的时候过来陪陪卷卷。”   卷卷的眼泪簌簌往下掉,他把脸埋在周淮生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小声说想嘘嘘。   周淮生便对林知绎说:“我带他去一趟饭店的卫生间。”   林知绎点头。   周淮生刚走,王兵就满脸笑意地走上来,他也不好意思和林知绎握手,挠了挠头,说:“你好,你是淮哥的朋友?”   “是。”   “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是不是在鼎胜大厦上班啊?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   林知绎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微笑着说:“是,我在那里上班。”   “我就说嘛,看着面熟,”王兵搓了搓手,“我听说鼎胜工资特别高,就普通文员的保底工资也有一万多。”   林知绎并不太清楚情况,便没有搭话。   王兵自顾自地说:“还是坐办公室的好,不像我们这种纯体力劳动,累死累活,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月下来顶破了天也就五千多。”   “不是说有六七千的吗?”   “那是赶上好时候的,现在赚不到这么多,五千多都算好的了,主要是现在平台越来越多,这个优惠那个补贴,这个一小时到家,那个闪电快送,最后压力都在我们身上,倒霉的时候,一整天都接不到顺路单,还要被顾客投诉,真想辞职不干了。”   “那周淮生呢?他一个月能赚多少?”   “淮哥啊,他赚的不算多,他肯吃苦,但毕竟孩子那么小,他两头顾不过来,那种六七千的都是从早上到夜里,淮哥九点就得回家,他最多赚个四千多,还得除去日常开支、房租和小卷的医药费。”   “医药费?”   “诶哟,小卷是这半年才好一点的,刚出生到一岁生日之前你不知道,真能把人折腾死,隔两天就要去一趟医院,白天不醒晚上不睡,整宿整宿地哭,还不肯吃东西,真不知道淮哥那段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   王兵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劲,林知绎的穿着打扮明显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周淮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刚想问,周淮生从后面走过来,“小王,刘哥喊你。”   “哦来了!”王兵笑着对林知绎说:“以后再聊。”   林知绎微微颔首。   周淮生说:“你工作上有事就回去吧,卷卷我来带。”   林知绎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卷卷,说:“不用。”   “林先生,你怎么了?”   “我今天去找了杨大夫,问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周淮生脸色陡变。   “我为我之前说的话向你道歉,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说自己趁人之危,但是可能事实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样,我——”   周淮生打断他:“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林先生,老杨他所说的也只是从我这边听来的一些很片面的东西,而且都过去两年了,他也未必记得清楚,我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   林知绎困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事实就是我强迫你,你那时候处于失忆的状态,神志不清。”   “那这个纸条呢?我神志不清的话,能写出这样的字吗?”林知绎急切地把口袋里的纸条展开给周淮生看。   那一盒纸条,周淮生早在深夜翻过无数遍,他只看了一眼,便说:“就是因为你神志不清醒,才会传纸条,正常人会这样做吗?”   林知绎怔住。   “那时候你看了一部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是同桌,总是上课的时候传纸条,你模仿他们,写了纸条塞进我的口袋里。”   “不是的,这些话我一定是在清醒的时候写的,我了解我自己。”   “但你不了解那个时候的你。”   林知绎满腔的恼怒,他明明已经给周淮生脱了罪,“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林先生,你为什么要搞清楚这些事呢?证明了我不是坏人,证明你当时很清醒,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吗?你可不可以就当我是坏人,你就像之前那样恨我恶心我,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请你不要再去纠结这些事了。”   不要给我留半点念想,让我以为我和你还有可能。   林知绎的眼泪落下来,他不想再说话,他抱着卷卷走到车边,把卷卷放到儿童座椅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离开了。   留周淮生一个人站在路边。   林知绎气得呼吸不畅,等红灯的时候,他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恼道:“卷卷,你爸爸是混蛋!笨蛋!”   卷卷揪着安全带,反驳道:“不是。”   “就是!”林知绎迁怒于卷卷,回头说:“你是小笨蛋。”   卷卷委屈地说:“才不是。”   周淮生九点十分收工,九点半回到家,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家里没有人。   他连忙打电话给林知绎,林知绎过了半分钟才接,语气很凶:“干嘛?”   “林先生,卷卷呢?”   林知绎直接挂了电话,周淮生很无奈,下楼骑上车,循着记忆往林知绎的别墅开。 第20章   周淮生又被保安拦住了,保安见他外卖箱里空空,便不准他进去。   周淮生没有办法,为难之下只好再次打给林知绎,林知绎这次接得很快,他帮周淮生向保安解释,保安才放周淮生进去。   周淮生记忆力很好,他没几分钟就找到了林知绎的家,把车停在一边,摘了头盔和手套走上去,院门上有门铃,他按了两下,很快可视对讲机上出现卷卷的脸,他兴奋地喊:“爸爸,你来啦!”   “你让叔叔给爸爸开一下门。”   “叔叔教我了。”卷卷骄傲地说。   卷卷踩在林知绎帮他搬好的小凳子上,伸手按了一下红色按钮,系统旋即传来门锁打开的响声,卷卷急着接他的爸爸,林知绎把他抱住,两个人在房门口等,林知绎无奈地刮了刮卷卷的鼻子,嘟囔道:“说你是小笨蛋还不承认,都让你不要说了。”   卷卷听不懂林知绎的话,又因为看到了爸爸,傻乎乎地冲林知绎笑,林知绎觉得实在可爱,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卷卷最近被林知绎养胖了一点,小脸亲起来像软软的白桃麻薯。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林知绎本来想再等个几分钟,可卷卷急得快要从他怀里跳出来,他只好板起脸,手握住门把手往下旋转。   周淮生站在外面,因为晚上下了雨夹雪,他的外卖服湿了大半,睫毛上还有未化的雪,冷风灌进来,林知绎扭头打了个喷嚏,周淮生立即走进来,把门关上。   他抱着卷卷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调频道,明知故问道:“你来做什么?”   周淮生站在门垫上不敢乱动,怕踩脏了地板,“林先生,我……我来带卷卷回家。”   林知绎瞥了他一眼,语气悠悠,“背带呢?雨衣呢?什么都没有,你是准备把卷卷放外卖箱里带回去吗?”   卷卷抱着他的小熊杯子跑过去,递给周淮生,“爸爸,喝牛奶。”   周淮生蹲下来,拿着杯子,想了很多把卷卷带回去的办法,但都因为恶劣的天气和气温而显得不可行,他来得太急,没有考虑周全。   “卷卷的毛巾牙刷和睡衣——”   “我早就买好了。”   “还有他的哮喘药。”   “也带过来了。”林知绎看着电视,好像早有准备。   周淮生没话说了,起身的时候膝盖有点疼,他揉了两把才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卷卷,又看向林知绎,无奈道:“林先生,那今晚就麻烦你照顾卷卷了,我明天早上来接他。”   林知绎倏地一声站起来,眉头紧锁,“外面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   周淮生显得有些无措,他不明白林知绎的意思,他以为中午说完那些话,林知绎应该会恨死他,不会再给他半点好脸色。   “卷卷说了,他今晚和想你一起睡在这里,是不是,卷卷?”   卷卷想起林知绎给他买的秋千和滑滑梯,迅速点了点头。   周淮生还是不想破例,他知道自己容易上瘾,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可一转身,他的膝盖就像突然被针猛地刺了一下,如同被人从后面踢中腿弯,不受控制地,整个人都向前踉跄了两步,他及时握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站稳。   林知绎冲上来,在离玄关一两米的位置停下,“你怎么了?”   “没事。”   林知绎紧紧盯着周淮生的膝盖,“今天下雨了,所以你关节疼,是不是?”   “没事的,不要紧。”   “周淮生,你这样不要命地挣钱,把身体搞垮了,将来受拖累的还是卷卷。”   这句话让周淮生瞬间僵住,如同被戳中痛处,他收回了门把上的手,缓缓转过身来。   “你今晚就睡这儿吧,楼上有客房。”林知绎回身拎出来一个袋子,他放到玄关上,“里面是你的换洗衣服。”   周淮生左右为难,最后败在卷卷期待的目光里,他脱了鞋子,换上鞋柜里的拖鞋,又脱了自己的工作服和护膝,放在门垫上。   林知绎指了一下楼上,“最里面那间是客房。”   “好,谢谢。”   卷卷喝完牛奶,被林知绎带去洗漱了,林知绎给他放好了水,让他坐在浴缸里,周淮生从后面走进来,挽起袖子说:“我来吧。”   “不用。”   林知绎把洗澡玩具放进水里,卷卷一下子被小鸭子和小乌龟包围了,玩得不亦乐乎,林知绎坐在浴缸边看着卷卷,周淮生站在远处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洗好之后,周淮生给卷卷穿衣服,林知绎因为身上弄湿了,便回房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客厅茶几上堆满的零食玩具和厨房流理台上的蔬菜水果都被周淮生收拾整理好了,林知绎走过来打开冰箱,原本空空的双开门冰箱现在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菜装满,肉类在冷冻层。   林知绎颇为满意,走到儿童房见门关着,以为周淮生应该和卷卷在房间里,便想着去客房提前给浴缸放水。   他知道周淮生是不可能主动泡澡的。   林知绎走进客房,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的周淮生刚脱完上衣,他转过头,和门口的林知绎视线相撞。   “……”   林知绎“咣”地一声把门摔上,他冲到卷卷的房间,把脸埋在卷卷身上,以掩饰自己的心跳声,卷卷放下玩具,摸了摸林知绎的耳朵,问道:“叔叔,你耳朵为什么这么红呀?”   林知绎不说话。   周淮生没有健过身,自然没有标准意义上的肌肉,但是他有体力活锻炼出来的结实肩背,再加上一八五的身高,和恰到好处的上下比例,整体呈现出来的身形十分健硕,他平日里都穿着臃肿厚重的棉服,颜色也沉闷无趣,谁能想到脱了衣服的周淮生,竟然是这样的。   林知绎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他要害羞?鼎胜年会的时候请了很多明星来,他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学生时代他收到的情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学校里公认的校草alpha向他表白他都没有同意,周淮生长得那么普通,也就算得上端正,身材也……也就那样,林知绎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害羞。   一定是因为卷卷。   因为他们有一个孩子。   想到孩子,林知绎的耳根又烧了起来,连孩子都生了,所以他们俩岂不是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看过了做过了?!所以刚刚周淮生才会那么淡定!   卷卷抱住林知绎,“叔叔,你的脸怎么这么烫?叔叔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生病,卷卷不用担心,”林知绎努力平复心情,他把卷卷圈到怀里,面色如常地问:“卷卷今天一个人睡吗?”   “要爸爸,”卷卷拍了拍被子,说:“床软软。”   “你爸爸睡不下你的小床。”   卷卷很担心地问:“那怎么办呀?”   “那我让你爸爸来陪你好不好?”   卷卷点了点头。   “卷卷今天要乖乖地早点睡,你爸爸今天工作很累,知不知道?”   “知道了。”卷卷立即答应下来,   林知绎离开儿童房,他走到周淮生的浴室门口,敲了敲,里面水声停了,林知绎说:“你洗完澡去陪一会儿卷卷。”   “好。”周淮生在里面回答。   林知绎躺到床上,总觉得全身都是热的,他去厨房倒了杯凉水,喝光了回到床上,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甩了甩脑袋,删除掉刚刚的画面,把中午周淮生的恶言恶语翻进来。周淮生都说了,有什么意义吗?   是的,没有意义。   知道周淮生不是坏人又怎么样?他们又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只是命运开了个玩笑,一场意外,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推到了一起,冒出很多不必要的事端,除了卷卷是个惊喜,其余的对林知绎来说都是惊吓,就像周淮生说的,没必要再去纠缠。   可是身体很热,他不可控地想到更多。   那天周淮生没有趁人之危,只是喝醉了,林知绎想,所以那天他默许了周淮生的所有行为吗?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厌恶,甚至在怀孕之后还要兴奋地拿红笔写纸条让周淮生负责。   那么喜欢吗?   周淮生好不容易哄卷卷睡着,盖好被子,关了灯,蹑手蹑脚地走出儿童房,林知绎的房间在儿童房旁边,周淮生想过去告诉林知绎一声,他走到林知绎的卧室前,房门没有关,他一眼就能看见蜷缩在被子里的林知绎。   他太熟悉这个画面了。   没有抑制剂,没有信息素安抚,林知绎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痛苦的发情期。   他走进去,林知绎刚从冷热交织的折磨中清醒了一点,没有注意到脚步声,他伸手到床头的抽屉里翻找口服抑制剂,快年底了,抑制剂存量也告急,林知绎翻来翻去只翻到一瓶,他刚握在手里,余光里看到周淮生走了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之前,他很难受的时候,周淮生也像这样满眼心疼地走过来。   “阿淮……”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手一松,玻璃瓶滑落,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深棕色药水撒了一地。   他反复穿梭于真实和虚幻当中,找不到支点,直到周淮生靠近。   他说:“好冷。”   可周淮生身上有暖意,林知绎掀开被子抱住了他。 第21章   林知绎的眼神很空,看起来和两三年前失忆的时候差不多。   额头上都是汗,卷发看起来更乱了。   有一瞬间周淮生以为时钟被拨回了两年前,他情不自禁地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知绎就伸手抱住了他,和卷卷一样,林知绎也喜欢紧紧圈着周淮生的脖子,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周淮生僵硬了很久,久到林知绎没了力气准备松手的时候,他终于抬臂搂住了林知绎的腰,没让他摔在床上。   “知绎。”   林知绎没有回答,周淮生知道他又陷入不清醒的状态了。   他抱着林知绎坐在床头,林知绎本来不留一丝缝隙地贴着他,可是很快就嘟囔着嫌热,挣开周淮生的臂弯,独自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过几分钟又滚了回来,钻进周淮生的怀里,周淮生拉过被子把他搂住。   林知绎几乎在周淮生的怀里打了一架,哭着说难受,周淮生把他紧紧搂住,耐心地、一遍一遍地轻声唤着“知绎”,林知绎安静了半分钟,周淮生这才抽出空来,转身在床头的抽屉里翻找抑制剂,可是两个抽屉里都没有。   再转过身来,林知绎正缩在被窝里发抖,他用指甲把自己的手臂抓出了深深的红印,周淮生连忙握住他的手,把他困在怀里,拍着林知绎的后背哄他,“知绎,我在这里,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林知绎一直在哭,他搂住周淮生的脖子,抽噎着说:“阿淮,你怎么还不回来?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周淮生说:“我回来了,我在抱着你。”   “你没有回来,天都暗了你还没有回来,家里很冷,有人在敲门,我很害怕,阿淮,你怎么还不回来?”   周淮生闭上眼,轻轻地摸着林知绎的头发,“知绎乖,我在这里。”   “阿淮,我会煮粥了,你回来尝一尝好不好?”林知绎抬起身子,抚着周淮生的脸颊,茫然地望着他。   周淮生覆住他的手,勉强露出笑容,“好,这次有没有糊?”   “没有,我保证没有,”林知绎扁着嘴,忽然又变得委屈,“阿淮,你不可以和别人讲话,不可以帮别人搬东西,听到没有?”   “听到了。”   “阿淮,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结婚,我会养你的,阿淮,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周淮生没有回答,有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   “阿淮,我好想你。”   周淮生在林知绎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林知绎终于逐渐安静下来,他把头抵在周淮生的胸口,声音越来越小,周淮生一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林知绎依偎着周淮生,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着。   周淮生趁林知绎睡着,走到卫生间洗了条毛巾,回来以后解开林知绎的睡衣,帮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换好干净睡衣之后,林知绎有转醒的趋势,周淮生连忙放下毛巾,把他搂到怀里,关了灯。   这几乎是林知绎发情期的固有流程,周淮生已经习惯了,没想到时隔两年,他竟然还有哄林知绎睡觉的机会。   可是偌大的房间和黑白色调的装饰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小出租屋,林知绎也不是失去记忆的小呆瓜了,他听着林知绎平稳的呼吸,逐渐放松下来,林知绎的床头有台木质电子钟,周淮生平静地看着上面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化。   他准备半夜回客房睡。   但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困,他眼看着电子钟上的数字逐渐变大,却忘了起身,他的下巴抵着林知绎的卷发,林知绎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声“阿淮”,周淮生的思绪开始飘远。   就这样睡着了。   卷卷从甜甜的梦中醒过来,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小床上,他的爸爸和叔叔都不在身边。   卷卷想起昨晚爸爸说的,卷卷要学会一个人睡觉,叔叔给你买了小床,爸爸也会在旁边的房间里保护你。   卷卷从床上爬起来,对自己说:卷卷不哭,去找爸爸。   他下了床,踩着小拖鞋走到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卷卷用力拉开,然后往左边走,他在林知绎的卧室前停下,因为他闻到了酸酸甜甜的葡萄味,很浓。   是林知绎身上的香香的味道。   他连忙跑过去,蹬着小短腿想爬上床,见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卷卷只能回到儿童房,拖着他的摇摇马过来,他力气小,拖了好久才把摇摇马拖到林知绎的床边,踩着小马驹的后背,他终于爬上了林知绎的床。   欸?怎么爸爸也在?   卷卷感觉到很疑惑,为什么他的爸爸和叔叔会抱在一起睡觉?   他想走过去,可是被床边的被子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再次对自己说“卷卷不哭”,翻了个身,他开始往林知绎的方向爬。   林知绎感觉到被子一直在动,他迷迷糊糊转醒,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深灰色睡衣是什么,一个奶味扑鼻的小家伙就从他腿上一路爬到他眼前。   “叔叔!”卷卷抱住他。   林知绎猛地清醒,他下意识地搂住小家伙,再一抬头,周淮生侧躺着,因为被吵醒了眉头微蹙。   周淮生?   林知绎吓出一身冷汗。   周淮生怎么会躺在他床上?   他迅速坐起来往后退了半米,卷卷从林知绎的怀里出来,又顺势钻到周淮生的臂弯里拱来拱去。   周淮生也醒了,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林知绎满脸惊恐地坐在床角,周淮生连忙下了床,站在床边说:“抱歉。”   卷卷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左看看右瞧瞧,没有人搭理他。   林知绎刚想质问,可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从床头柜的方向传来,仅存的一点记忆重现:抽屉、抑制剂、碎玻璃还有求助的拥抱……   好像是他主动的。   林知绎在心里说了句脏话,懊恼不已,“昨天我们——”   “什么都没做,你放心。”   林知绎没有怀疑,周淮生解释道:“我想找抑制剂,但没有找到。”   林知绎并不意外,他指了指:“你脚边的碎玻璃是最后一瓶。”   周淮生似乎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只是说:“抱歉,我昨天有点累,所以睡着了。”   一大清早林知绎也没精神动怒,揉了揉眉心,重新躺了回去,“算了,反正也没做什么。”   卷卷爬到林知绎身边,林知绎把他团成小圆球搂住。   周淮生下楼拿扫把和抹布,将地上的碎玻璃片和药水的痕迹弄干净,然后下楼做早饭,林知绎揉了一会儿卷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直到他下床去洗手间,余光瞥到脏衣篓里的睡衣,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的睡衣被换了!   这还叫“什么都没做”?   林知绎眼前一黑。   虽然他现在知道周淮生不是坏人,也相信他昨晚不会趁人之危,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周淮生帮他换睡衣这件事。   林知绎停止胡思乱想,先解决当务之急,他给一直给他配药的李医生打了电话,让李医生派人再送点过来,走出卫生间,卷卷坐在床边等他,林知绎蹲下来,问:“卷卷怎么了?”   “你们都不理我。”卷卷低着头说。   林知绎这才注意到床边的摇摇马,“怎么会?摇摇马是卷卷自己搬过来的吗?”   卷卷点头。   “卷卷好聪明,也很勇敢,早上起来发现爸爸不在身边,都没有哭,卷卷真的很棒,是全世界最棒的小朋友。”   卷卷扁起小嘴,林知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我错了,卷卷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抱抱。”卷卷伸手。   林知绎连忙抱住小家伙,把他带到儿童房,换上棉质的家居服,再去卫生间洗漱,周淮生在厨房里做早饭,林知绎蹲在二楼的楼梯上偷偷监视厨房,卷卷蹲在他旁边,模仿林知绎的样子歪着脑袋,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了厨房传过来的香味。   “爸爸在做鸡蛋饼。”   “我知道。”   “叔叔你在干嘛呀?”   “我在学你爸爸怎么做鸡蛋饼。”   “哦。”   等周淮生烧了开水,准备上来喊卷卷吃药时,林知绎才故作镇定地走下来。   他直接问:“你昨晚给我换睡衣了?”   周淮生倒茶的手一顿,“是,你身上都是汗,我怕你不舒服。”   林知绎没说什么,他坐在餐桌边给卷卷泡奶粉,表情很轻松,和周淮生估计的相去甚远,周淮生放下茶壶,刚想说话,林知绎就说:“我饿了,早饭还没好吗?”   “好了。”   周淮生把卷着火腿和生菜的鸡蛋饼放在桌上,两份是完整的,一份切成了小段,卷卷对小熊杯子里的奶粉的兴趣陡减,眼巴巴地望着鸡蛋饼,林知绎给他分好餐具。   林知绎现在已经彻底相信自己是选择性厌食症了,周淮生做的饭,他每次都能吃得非常香,比如今天早上,若不是为了面子,他其实可以再吃下一份鸡蛋饼。   几分钟之后,门铃忽然响了,林知绎走过去打开可视对讲。   是徐杨。   “知绎,你在家啊,正好,我给你带了点我妈做的酱鸭,本来想去你办公室给你的,但是想着你今天可能不上班,就顺道送你家来了。”   林知绎披了件外套,走出门。   “谢谢。”他接过徐杨手里的袋子。   “没事。”徐杨看了看院子里,只有林知绎一辆车,然后搓手笑了笑,“我就是担心你最近状态不好,看你面色这么红润,我就放心了。”   林知绎观察到徐杨的眼神,东张西望,扫视四周,他心中猜出个大概。徐杨人并不坏,只是有些虚荣,贪慕地位,在大学时他就处处巴结林知绎,进了鼎胜他也没忘了把他和林知绎的同学关系发挥到极致。   但总的来说,徐杨只是墙头草,没有害人的心思,还很热爱工作,是个很好用的工具。   林知绎也不拆穿,反而提了一个不相干的事情,“你上回交给我的医疗产业研究分析报告我看过了,我同意你的看法,可以拓展这方面的业务,就从假性标记的治疗仪器入手吧。”   “真的吗?”   “到时候可以由你来负责。”   徐杨眼神里露出不可思议。   “不过你最近可能很忙吧?林董有给你派活吗?”   徐杨脸色一窘,“没、没有。”   “把手上的活动办完了,你就可以静下心来搞医疗这一块的事情了,我爸也快退了,等我接手鼎胜,肯定要拓展产业的,说不定你到时候也能像鼎纳保险的梁总,还有鼎新物业的乔总一样,当个一方诸侯。”   徐杨被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惊喜砸得失去思考能力,他简单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林知绎说的有道理。   林知绎回过头,从别墅一楼的落地玻璃往里看,试图看出周淮生的身影。   假性标记,也不是不可以。   *   *   李医生的助手送了一盒抑制剂过来,林知绎闷头喝了一小瓶。   他忽然看向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周淮生,问道:“我以前发情期的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给你买了抑制剂,但效果不太好。”   “哦,因为我等级很高,”林知绎看向周淮生,有些好奇地问:“你知道我是等级很高的omega吗?”   “知道。”   林知绎挑了下眉,“怎么知道的?”   “老杨说的,他说你等级很高,普通alpha的信息素对你都没有作用。”   林知绎笑了笑,“确实,长这么大,我所见过的人里,只有谨承哥的等级能勉强比得上我。”   林知绎说完也没有在意,可周淮生很久都没有搭话,还微微低头,表情有些落寞。林知绎思索片刻,突然福至心灵,读懂了周淮生的表情。   他立即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陆谨承的关系?我和他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对彼此没有任何的想法,他有喜欢的人,他暗恋他家保姆的儿子很多年了。”   周淮生愣了愣,“我、我没有误会。”   林知绎偏过脸,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你有没有误会。”   他微微抬起下巴的模样和以前的娇矜重合起来,周淮生总觉得下一秒林知绎就会一边喊着“阿淮”,一边往他怀里钻。   客厅很暖,阳光很好,院子里的景色像油画一样,总让周淮生回想起过去。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选择打破此刻的温存气氛,他问:“林先生,关于卷卷的抚养权,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等过了冬天再说吧,我不能剥夺你的抚养权,也不能离开卷卷,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周淮生噤了声。   “与其说这些,不如给我讲讲以前的事。”   “没什么好讲的,林先生,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现在的生活很好,以后会更好,那段过去并不重要。”   林知绎预料到周淮生会这样说,这时手机震动了两下,林知绎拿起来打开,是一条微信,上面写着周淮生的身份信息,他找人查的。   周淮生,27岁,岩台市平武县雁蒙村人,高中学历,在村小学做过四年的老师,近三年曾在清江、启南、滨城、望城四个城市停留过,其余的资料无法查找。   林知绎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   “周淮生,你不恨我吗?”   周淮生诧然:“什么?”   “如果你没有捡到我,现在应该过着很平静的生活,不用受这样的苦。”   周淮生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失神地想了想,过了很久之后他望向林知绎,说:“怎么会恨你呢?你也不想从山上摔下来,也不想失忆,只能说天意弄人。”   林知绎摸了摸在一旁玩玩具的卷卷,然后回到沙发上躺下,卷卷爬到他身边坐着。   “周淮生,今天好像是冬至。”   “是。”   “我想吃水饺。”   “那我去包一点。”周淮生起身。   林知绎看着周淮生走到厨房,默默嘀咕着:“卷卷,我今天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呢?他抱着我睡了一晚上,还擅自给我换了睡衣,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做其他的事,虽然昨天是我主动抱他,虽然我和他早就坦诚相见过,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只是认识了才一个月的陌生人啊,我为什么不生气呢?我应该很生气才对,你说对不对?卷卷。”   卷卷听不懂,啪嗒一口亲在林知绎的脸上。   林知绎笑了笑,揪住他家居服上的小熊耳朵。   可能是冬至的日子特殊,外面又下了雪,周淮生今天一直到吃完午饭都没有说要走,他把林知绎的厨房和客厅收拾了一下,然后出门去扔垃圾,林知绎就坐在落地窗前盯着他,生怕他跑了。   因为还处在发情期,即使有特效抑制剂,但林知绎仍然感觉到精神疲惫和情绪低落。   他以前从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说不上来的难受,但是也没有严重到需要求助他人,可是周淮生进来的时候,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怜巴巴地望过去,周淮生察觉到他的视线,脱了外套洗了手,走到落地窗前,很担忧地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林知绎点了点头。   “我去倒杯水给你。”   林知绎拉住他,“你昨晚好像喊我知绎,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   周淮生垂眸不语。   林知绎有些不解:“你以前也是这么喊我的吗?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不是说我连姓甚名谁都不记得的吗?”   周淮生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的雪,“你记得你叫知绎,但你告诉我你姓顾。”   林知绎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妈妈姓顾。”   “原来是这样,”周淮生笑了笑,“其实你是后来才告诉我你叫知绎,刚捡到你的那段时间,你过几天就换一个名字,害得我信以为真,找上门之后被人说我诅咒他丢孩子,还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知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歪着头看周淮生,周淮生无奈地朝他笑,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发梢染上金色。   林知绎觉得周淮生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比信息素更吸引人。   好想躺在他怀里。   *   四年前   村小学被合并撤销后,学生们都去镇上的中心小学读书了,周淮生没了教师的工作,便去村诊所帮忙。   那天他刚进诊所的院子,就听见诊所里面吵吵嚷嚷的,很多人围在外面看,周淮生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借道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昨晚一场大雨,有个人被洪水冲下山来,有人看到了,把他送到诊所来,等他醒了之后,老大夫带起老花镜,给他做检查,刚做完检查,林知绎又昏了过去。   “陈叔,怎么样?严重吗?”周淮生走过来问。   “不严重,”老大夫摇了摇头,收起老花镜,“除了小腿被撞肿了和一些皮外伤,没什么重伤。”   围观者惊呼:“命可真大啊,昨晚雨下得那么大。”   “你看他穿的衣服,应该是来雁蒙山旅游的吧?长得还怪好看的,”   “咱们这儿靠着后山,也没开发,他怎么会从后山滚下来啊?”   “也是啊,真是奇怪。”   众人正叽叽喳喳着,林知绎终于又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淮生,周淮生俯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绎盯着周淮生看了很久,然后说:“不知道。”   众人的议论声忽然停下,皆面面相觑。   老大夫走上来,拿小手电筒照了照林知绎的瞳孔,又按了按他的头,林知绎喊痛,可表情很呆滞,老大夫问了他很多问他,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今年几岁,他一概不知。   “估计是脑震荡,卧床休息一两个星期就好了。”老大夫做出诊断。   林知绎就呆呆地看着周淮生,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身上穿的咖色大衣被泥水浸成了深棕色,卷发也黏在一起,看起来像只小落汤鸡。   众人看完热闹就离开了,正值一月,家家户户都开始筹备着过年,诊所也愈发冷清,林知绎坐在凳子上,冻得直发抖,周淮生不忍心,便把他背回了家。   他的浴室很简陋,也没有浴霸,只能打开莲蓬头放着热水,等卫生间里被暖气占满了,他才把林知绎推进去。他拿出自己的干净衣服,递给林知绎,林知绎满眼懵懂地看着他,周淮生愣住:“怎么了?”   “腿疼。”   “那我给你搬个凳子。”   周淮生搬来凳子,林知绎又说手疼。   老大夫说这人大概率是个omega,周淮生便不敢有过多触碰,他帮林知绎脱了外套,便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假装没看见林知绎可怜巴巴的眼神。   幸好林知绎会自己洗澡,周淮生在外面等到水声停止,突然浴室传来扑通一声,林知绎摔倒了,周淮生犹豫再三,还是拉开门,他没有往里面看,只是伸手进去,“摔倒了吗?你拉着我的手站起来。”   林知绎不伸手,还嘟囔着冷,周淮生没有办法,只能把大毛巾递进去,“你、你先裹好,我、我进去扶你。”   林知绎说好,几秒后汇报道:“我裹好了。”   周淮生也才二十三岁,没谈过恋爱,浴室里传来的暖气就已经把他搞得耳根发烫了,他低着头走进去,拼命地眨眼,只敢用余光偷瞄林知绎的位置,然后转过头盯着墙壁,一点点往前伸手,好不容易才把林知绎抱到了凳子上。   “把身上擦干。”周淮生说。   林知绎动也不动,歪着脑袋往周淮生身上靠,周淮生抓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行为,“快点用毛巾把身上擦干。”   “哦。”林知绎慢吞吞地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水,一件毛衣兜头罩了下来。   十分钟后,林知绎在周淮生的被窝里睡着了,头上还围着毛巾,几绺卷发伏在额前,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   周淮生无措地站在一边,暂时还不能适应这个画面。   他父母在他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最开始是他的小姨照顾他,小姨远嫁他乡那年,他刚刚七岁,独自生活了一年多,后来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赤脚大夫,资助他读书上学,念完高中之后,他便待在雁蒙村的村小学当了老师,他水平不高,但教低年级的学生足以,他挺喜欢教学生的,和孩子们相处,他就没那么孤单了,有时候他会一直待在学校里,等孩子走光了,他也不想离开。   因为回到家又是寂静无声。   可是现在有个人正在他的床上酣睡,搂着被子睡得那么香。   周淮生忽然觉得很温暖,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洗林知绎换下来的脏衣服。   林知绎做了一个梦,梦里顾念正抱着他在小花园里玩,顾念看起来很年轻,他扑到顾念怀里,笑着喊妈妈,可是画面一转,小花园就消失了,变成冰冷的病房,顾念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顾念是在抓林衍德出轨的路上出车祸的,后来那几年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她会把林知绎当成林衍德,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林知绎那年十五岁,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刺耳的话语,他漠然地给顾念喂饭,顾念偶尔也会清醒,哭着向林知绎道歉,说妈妈很爱你。   林衍德在林知绎面前,摆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殷切地照顾着顾念。   林知绎记得有一次,顾念突然发疯,把手边的玻璃杯砸过来,是林衍德挡在他面前,玻璃碎片划伤了林衍德的胳膊,他对林知绎说:没事没事。   直到后来,林知绎才知道林衍德只是为了骗取顾念手上的股份,才装得那么慈爱,顾念临终前很清醒,她喊来律师,将所有的财产留给了林知绎。   林知绎不想要钱,他只想知道他的家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没有爱的两个人要孕育生命?林知绎从来不为来到这个世界感到高兴,那一声爸爸妈妈,是他原本不该承受的罪。   虚空中传出一个声音,是小时候顾念哄他睡觉唱的摇篮曲,很温柔很动听。   他真希望自己能回到懵懂无知的时光,然后紧紧地抱住年轻时候的顾念。   真想把一切都忘了。   他缓缓睁开眼,转过身,有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走过来,他用手背试探了林知绎的额头温度,还没收手,林知绎就抱住了他。   周淮生整个人僵住,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他本来想推开林知绎的,可是拥抱真的太温暖了。   *   “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绎坐在小板凳上,咬着筷子,把饭碗拨到一边,表示自己不想吃。   “真的记不得了吗?”周淮生把洗干净正在晾的大衣和裤子拎到林知绎面前,“这是你的衣服,有没有一点印象?”   林知绎摇摇头。   “行吧,可能还得再休息几天,你先待在我这里,等你腿伤好了,我带你去镇上派出所,看看能不能查到你的信息。”   林知绎没有理会周淮生的话,还继续咬着筷子,偷偷把饭碗往桌边拨,就在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周淮生伸手托住了碗,他很无奈地看了林知绎一眼,板起脸说:“不许闹,快吃饭。”   林知绎缩起脖子,乖乖握住筷子,往嘴里塞了两口饭。   林知绎吃了半碗饭和两口青椒肉丝,然后就单腿蹦回了床上,他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几本书,都是周淮生很久之前买的武侠小说,林知绎当成宝贝抱在怀里,钻进被窝偷偷地看。   周淮生走过来把小台灯打开,又把被子掀开一点,“坐起来看书。”   林知绎莫名地听话,他立即坐了起来。   周淮生去刷碗,还剩一点的青椒肉丝他没有倒,放在锅边,准备等林知绎半夜饿了,给他下碗青椒肉丝面吃。   林知绎霸占了周淮生的床,周淮生想起自己还有张老式的行军床,于是搬出来擦干净,抱了床被子铺在上面。   林知绎扒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周淮生收拾完,瞥到一脸好奇的林知绎,于是问他:“你睡这儿?”   林知绎立马摇头,表示不愿意。   周淮生笑了笑,拿了脸盆和牙刷去外面洗漱了。   半夜他感觉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几秒之后,他又感觉眼前有黑影在晃,他瞬间没了睡意,刚准备开灯,有什么东西扑了上来,将他一把抱住。   果然是林知绎。   周淮生揉了揉太阳穴,推开林知绎,起身开灯,再回来时林知绎坐在行军床上,抱着膝盖,很委屈地说:“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倒像是周淮生欺负他了。   周淮生耐着性子说:“……明天早上问不可以吗?”   林知绎认真地回答:“不可以。”   周淮生觉得自己真是自找麻烦,他揉了揉眼睛,坐到林知绎身边,打了个哈欠,困倦到了极点,“我叫周淮生,淮南的淮,生命的生。”   林知绎摊开手,伸到周淮生面前,周淮生强撑着精神,在他手心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林知绎这才满意,跟着写了一遍,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周淮生就被一声又一声的“阿淮”吵到头疼。   林知绎闹腾还爱撒娇,等他能下床行走,周淮生立即带他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民警让他提供身份线索,可林知绎身上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民警爱莫能助。   周淮生扶着林知绎走出派出所,隔壁发廊的青年与周淮生相识,走过来闲聊几句,他看了看林知绎的外套,诧异道:“这是真的假的?我看我一个超级有钱的亲戚穿过。”   林知绎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衣服,他扭过身子,拽着周淮生要离开。   周淮生歉然地对发廊小哥笑了笑。   回家之后,周淮生尝试着问他:“你不是岩台的人,是吗?你是不是来雁蒙山旅游的?”   林知绎摇头。   周淮生抽空跑去雁蒙山的旅游管理处,询问有没有游客失踪的情况发生,工作人员说没有。   周淮生一无所获地回到家,林知绎正在灶台前鼓捣,周淮生走过来,他还把周淮生推开,让他不要管。   邻居带着儿子过来给周淮生送了点卤味,邻居家的儿子小全今年十九岁,周淮生以前常帮他辅导功课,明明是一个很腼腆内向的孩子,可邻居每次来周淮生家,他都要跟着,周淮生把他们招呼进来。   小全看都不看林知绎一眼,从头到尾都用满是崇拜和喜欢的目光盯着周淮生。   林知绎要把锅铲掰断了。   邻居问了问林知绎的情况,“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周淮生说是。   小全嘟囔着:“那也不能一直待在哥哥家啊,他每天都缠着哥哥,哥哥都不能去诊所工作了。”   邻居阻止道:“他脑袋受了伤,一个人在家不放心的。”   “又不是哥哥把他弄伤的,凭什么要哥哥养着他?”   周淮生蹲下来,问小全:“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周淮生!锅坏了!”林知绎大喊道。   周淮生连忙起身,走过来检查。   火太大,锅烧干了,只剩一团黑乎乎浆糊状的东西。   林知绎毫无愧色,抠着锅铲又怂又凶地说:“都怪你不帮我看着,只顾着和别人说话,都怪你!”   周淮生把他拉到一边,先关了煤气,邻居看他在忙活,就带着小全先走了,周淮生送走邻居,回来等锅冷却了,才往里面加水洗锅。   林知绎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幽幽地说:“我想起我叫什么名字了。”   周淮生猛地回头,“真的吗?”   “真的,我叫小缺,他叫小全,我就叫小缺。”   周淮生叹气道:“……不要闹了。”   “哼哼!”   林知绎还是很生气,但是他也心虚于自己把锅烧干了,抓着洗洁精的瓶子默不作声地往锅里按了两下,“我错了。”   他认错比犯错快,周淮生无可奈何,想板着脸教训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淮生不常笑,大多数时间他都显得老成又无趣,可他笑起来很好看,五官都舒展开,平添了几分朝气,他的肩背很宽,好像只要他在身边,林知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周淮生的腰。   他闷闷地说:“你不要和别人说话,不许喜欢小全。”   “他还是孩子。”   “我也是。”   “你又记不得自己几岁。”   林知绎叉腰道:“我记得,我今年二十三岁,我有一个未婚夫,叫周淮生。”   周淮生已经习惯了,他继续刷锅,并不理睬挂在他身上的林知绎。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淮生洗完澡回房,林知绎正在他的行军床上打滚,“阿淮,今晚我和你睡在一起,好不好呀?”   “不好。”周淮生走过来,连人带被子把林知绎扔到了床上。   “我不喜欢你了阿淮,我开始讨厌你了,你是坏人,你一点都不好,你做的蛋炒饭就一般般好吃,我警告你,我再也不吃两碗了,哼,每天都惹我生气,我以后只吃一碗蛋炒饭了,看你怎么办,哼!”   周淮生把胳膊垫在脑后,看着天花板,昏暗的屋子里变得不像从前死寂,耳边传来林知绎絮絮叨叨的胡言乱语。   小麻烦精,很可爱。   “算了,我还是很喜欢你,阿淮,我还是想吃两碗蛋炒饭。”   周淮生弯起嘴角笑了笑。   “阿淮,晚安。”   又过了小半个月,周淮生从诊所工作完回来,林知绎正坐在家门口等他,远远看见他的身影,林知绎就跑了过来,扑进周淮生怀里。   “这么高兴?”   “我赢了十块钱。”   周淮生不解,旁边的邻居笑着说:“他和王大爷下棋,他连赢五局,气得王大爷给了他十块钱,让他一边玩去。”   “你会下棋?”周淮生问林知绎。   “会呀,象棋围棋国际象棋我都会,我还会骑马,阿淮,我的小马叫阿蒙森,它今年六岁了。”   周淮生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啦?”林知绎摸了摸自己的脸。   周淮生想起林知绎的名牌外套,回到家后,林知绎又往他身上黏,周淮生问他:“怎么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叫顾知绎,我想起来了。”   周淮生并不怎么相信,“我带你去大城市找家人吧,你也不能一直困在这个村子里。”   林知绎搂着周淮生的脖子,开心地问:“你是要带我出去玩吗?阿淮。”   周淮生点了点头,“是,你想去哪里?”   “只要阿淮陪着我,去哪里都好。”   他趁周淮生不注意,踮起脚尖准备偷袭,可凑上去,周淮生偏了下头,林知绎只亲到周淮生的唇边。   周淮生变了脸色,他推开门,吹着冷风平复心情,他知道:得尽快处理林知绎的事了,让他尽早回到他的世界。   再拖下去,周淮生就舍不得放他走了。 第22章   过完年,周淮生就带着林知绎离开了雁蒙村,林知绎比周淮生还要依依不舍,他甚至跑过去和小全挥了挥手。   可是小全只顾着难过,并不想搭理他,抹着眼泪问周淮生:“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帮他找到家人,我就回来。”   小全更难过了,气愤地瞪了外面的林知绎一眼,“肯定还要好久,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周淮生把他自己做的酱菜和卤豆干放在小全家的饭桌上,安慰道:“小全不哭,你也要在家里把你妈妈照顾好。”   林知绎怕狗,他只能站在院子外面,和里面正在悠闲晒太阳的黄狗大眼瞪小眼,周淮生走出来,朝他伸手,林知绎立马牵住,把他往院子外面拽,轻松道:“阿淮,我们去哪里呀?”   “去车站。”   “坐火车啦!”林知绎兴奋道。   周淮生纠正他:“是大巴车,我们先去清江,清江是离岩台最近的一个大市,人口多,说不定你是那里的人。”   林知绎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拉着周淮生的手,摇头晃脑地走着路,他把地上的碎石踢到河里,“大巴车,我喜欢。”   他嘴上说着喜欢,可是一上大巴就开始打瞌睡,抱着周淮生的胳膊,枕着周淮生的肩膀,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转眼就睡着了。往返于城乡的大巴车都是灰沉沉的,车帘很脏,上面还有油迹,周淮生小心翼翼地拉上车帘,以免碰到林知绎的大衣。   他特地让林知绎穿上那件咖色大衣,尝试着用熟悉的衣服唤起林知绎的记忆,林知绎安静地睡着,漂亮的卷发和白皙的皮肤与周围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林知绎出身不俗,生来就是富贵命。   他还是应该恢复记忆,周淮生想。   林知绎应该回到自己的生活环境,与同层次的朋友交往,做他该做的事,而不是留在小山村,每天说着无厘头的话,玩过家家,像个心智只有七八岁的孩子。   林知绎动了动,搂紧了周淮生的胳膊,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到了清江市汽车北站,周淮生直奔辖区派出所,民警要他提供身份线索,周淮生提供不出来,林知绎在旁边吵着说自己叫“顾知绎”,周淮生没办法,为难地对民警说:“那就这个,麻烦您查查看。”   “没有,系统里没有这个名字。”民警摇了摇头。   民警又帮忙筛出差不多读音的名字有八十几个,但年纪和性别都对应不上,“信息太模糊了,而且大概率还是错的,没法查。”   一无所获,周淮生拉着林知绎走出派出所,林知绎站在台阶上不肯走,红着眼睛说:“阿淮,你不要我了吗?”   周淮生朝他伸手,“怎么会?”   林知绎慢吞吞走下来,抱住周淮生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委屈地说:“那我们回家吧,我不喜欢这里。”   周淮生摸了摸他的卷发:“我带你去街上玩,好不好?”   林知绎这才抬起头,“好。”   周淮生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来,放好行囊,又给林知绎戴了条保暖的围巾,才带着他下楼,问了旅馆老板,清江哪些地方比较热闹,老板给他指了路线,“金圆街吧,还挺好玩的,坐一号线地铁去。”   周淮生没坐过地铁,他问:“那公交车呢?”   老板想了想,“这个我记不得了,你去公交牌上找找吧。”   “好,谢谢。”   林知绎紧紧地攥住周淮生的手,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下车后到了金圆街,原来是个小吃一条街,林知绎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指着烧烤摊说要吃。   周淮生和他一起排队,买了十串羊肉串,林知绎握在手里,挑出最肥瘦相间一串,举到周淮生面前,“阿淮先吃。”   周淮生愣住,“这么乖?”   “阿淮辛苦了。”   周淮生笑了笑,“原来你不傻。”   林知绎晃晃脑袋,“你才傻,阿淮最傻,阿淮牵着我,不要走丢了。”   周淮生低下头咬了一口羊肉串,正准备拿走时,林知绎就把剩下的吃完了,然后挑了一根新的给他,动作十分自然,好像已经和周淮生相处了很久很久,他把第一口留给周淮生,让周淮生恍然觉得自己是被爱的那个人。   周淮生眼色微凝,忽然开口:“知绎?”   林知绎转过头来,“怎么啦?”   “没有,想看看你是不是这个名字。”   林知绎“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过了几秒又转过头,说:“阿淮好傻。”   因为有几个摊位异常火爆,排队的人把道路堵住,周淮生拉着林知绎绕开人群最拥挤的地段,却正好碰上两个酒鬼蹲在路边石上喝啤酒,半醉的模样,隔几米就能闻到酒气冲天。   其中一个光头男人瞥见了林知绎,便朝旁边人使了使眼色,露出猥琐的笑容,周淮生握紧了林知绎的手,把他往怀里揽了揽,避开两人往前走。   可其中一人酒意上头,偏要抬起胳膊,假意打哈欠,推了周淮生一把,还贱兮兮地笑,周淮生为了保护林知绎,便没有生事,加快速度往前走。   后面议论声不大不小,“脖子后面没贴抑制贴,是beta吧。”   “靠,连beta都能找到这么好看的omega?”   “这两种人在一起,什么都做不了,呵,没好结果的。”   周淮生带着林知绎回到主街上,给他买了一杯椰汁,林知绎捧着杯子说:“阿淮我要吃那个。”   周淮生望过去,是一个看起来像垒起来的土豆片的东西,“走,我们去买。”   “不要,我脚疼。”林知绎蹲下来。   “那你在这边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听到没有?”   林知绎点了点头,乖巧说:“好。”   周淮生走过去排队,七八分钟之后,他拿着旋风土豆回来,林知绎已经不在原地,一瞬间,巨大的恐慌袭来,周淮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望向四周,都没有林知绎的身影,他正思考该如何时,忽然听到玻璃瓶炸裂的声响。   那几个酒鬼!   林知绎有危险。   周淮生脸上血色尽失,连忙跑了过去,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两个酒鬼倒在地上,林知绎踩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手上拿着碎裂的玻璃瓶瓶口,抵着酒鬼的脖子,眼看着就要扎上去:“你敢推他?你竟然敢推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知绎,不可以!”周淮生吼道。   林知绎像被人定了身一样,缓缓转过头来,又变回了之前的懵懂模样。   “知绎,回来。”周淮生说。   林知绎立即扔了手上的玻璃瓶,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跑到周淮生面前,抱住周淮生,委屈地喊:“阿淮。”   周淮生拉着他就走。   他们快步离开金圆街,跑到公交车站等136号公交车,林知绎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周淮生的手,“阿淮,你不要生气。”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周淮生语气严肃。   “知道,”林知绎搂住周淮生的腰,卷发蹭了蹭周淮生的下巴,“可是他们欺负你,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周淮生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林知绎没有答应他,他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道:“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阿淮!”   周淮生沉默地把他揽进怀里。   在清江什么都查不到,林知绎对这个城市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周淮生带他去高楼大厦底下走了两圈,林知绎只会说累,头都不抬一下。   周淮生望着几十层的高楼,只觉得陌生和惶恐,他太不适应大城市了,他不会使用智能手机,不会坐地铁,看电子的公交站牌都要研究很久,物价很高,最便宜的旅馆价格都要花掉他小半个月的生活费,这里的街道商铺和车流,都在提醒他,这座城市与他无关。   林知绎指着艺术品店里的一幅画,“这是假的,我家里有真的。”   周淮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对这些所谓艺术一窍不通,刚想从林知绎的话里揣摩出寻找林知绎家人的方法,林知绎就吵着闹着要回家。   “我要去找小全和王爷爷玩,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林知绎强调道。   “知绎。”周淮生很无奈。   “阿淮阿淮,我们回家吧。”林知绎缠着周淮生,可怜巴巴地说。   经过一家婚礼摄像店,里面摆着很多新人的婚纱照,林知绎的脚步定住,第一次表现出兴趣来,周淮生拉他他也不走。   “怎么了?”   “阿淮,我们也去拍照片吧。”   周淮生脸色一窘,“不许胡说,快走。”   “想和阿淮拍那样的照片,”林知绎指着展台上的结婚照,“阿淮,你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呀?我什么时候可以生宝宝?怎么样才可以生宝宝啊?”   周淮生耳根通红,他费力把林知绎拽走,林知绎用后脚跟抵着店前的红地毯,偏不肯走,还毫不害羞地说:“以后我们的宝宝就叫卷卷吧!”   周淮生终于把他拖走,林知绎喋喋不休道:“我的小名就叫卷卷,可是我的妈妈已经很久不这样喊我了。”   “以后这种话不可以再说了,”周淮生把他按在公园的长椅上,命令道:“听到没有?”   林知绎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可以结婚?”   “因为……”周淮生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摸了摸林知绎的头发,安慰道:“因为你以后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那个人会给你幸福的。”   “整个宇宙都没有比阿淮更好的人了!” 第23章   卷卷在林知绎怀里打了个滚,扑腾着想起来,因为他听到了他爸爸的脚步声。   果然几秒钟之后,周淮生走进主卧,看到沉睡的林知绎和眼睛睁得溜圆的卷卷,俯身悄声问:“怎么不睡觉?”   卷卷也学着周淮生的样子,小声问:“爸爸你要去哪里呀?”   “爸爸去上班了,你在这里陪叔叔好不好?爸爸晚上过来接你。”   卷卷朝周淮生伸手,周淮生怕弄醒林知绎,便只是把卷卷的小手放在掌心揉了揉,“卷卷乖,等叔叔醒了之后告诉他,晚饭都已经做好了,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卷卷懵懂地点了点头。   “睡觉吧。”   周淮生说完就离开了,他骑车去了老刘的饭店,下午两三点,正是饭店最闲的时候,老刘坐在店门口刷小视频,见到周淮生来,惊讶道:“还没吃中饭吗?”   “吃过了,”周淮生摘下头盔,走到老刘身边,抽了张凳子坐下,“刘哥,想问你个事。”   “你说。”   “如果想开一间饭馆,比你这个小一点的,需要多少钱啊?”   “你想创业?”   “也不是,就想了解一下。”   “我劝你不要,现在实体店不好搞,赚不了钱的,”老刘放下手机,满脸愁容地说:“我直白跟你讲,开一个店,你手上起码得有个二三十万,从租店铺到装修、材料设备、水电燃料杂费,一个人顾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请人,还要开工资,诶哟现在开餐馆真不行,就隔壁那个牛骨汤店才开三个月不到,现在也盘出去了。”   “二三十万……”周淮生低下头。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开店?送外卖不是挺好的嘛?”   周淮生脱了手套,在腿上拍了拍,笑道:“想多赚点,总不能一直送外卖,身体吃不消了。”   “也是,你还有孩子要养。”   “刘哥,”周淮生犹豫了片刻,抬头朝老刘笑了笑,说:“卷卷的小爸爸回来了,我之前从来没跟你讲过,就是孩子他爸爸家里很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他现在想要和孩子一起生活。”   “啊?他要抢走抚养权?”   “也不是,我们俩还在商量,只是我最近一直在想,孩子到底应不应该跟着我,我以前觉得我已经尽全力了,我把我能给的都给孩子了,但是最近看到他小爸爸给他买各种玩具,住别墅,给他讲童话故事,我突然意识到,孩子跟着我吃了太多苦了。”   “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尽全力了,我们都看在眼里。”   “还是得为孩子的以后考虑,刘哥你说呢?孩子跟着他小爸爸,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将来说不定就能出人头地,也在高楼大厦里面工作,不用像我这样干体力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你能舍得?”   周淮生深深吸了口气又沉沉呼出,“舍不得,真舍不得,没了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但是人总不能太自私,卷卷才两岁,这么点大的孩子,每天早上七八点就要起来跟我出去送外卖,别人家的孩子还都在被窝里睡觉呢,他就被我带着在外面吹冷风了,家里也没有电视机,孩子连动画片都没看过几部。”   刘哥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周淮生继续道:“他小爸爸的朋友前几天给他买了一个遥控汽车,孩子特别喜欢,我去商场看了眼价格,八千九,也不是说孩子一定要在有钱的家庭里长大,但不能像我这样,害了孩子。”   “你第一年要照顾孩子,没时间工作,第二年赚来的钱全用来给孩子看病买药了,哪里存得住积蓄?”   “我嘴上对他小爸爸说,不行,孩子的抚养权我不能放弃,实在不行就打官司,卷卷一定要跟着我,”周淮生无奈地笑了笑:“但我这几天一直在打退堂鼓。”   “那你和孩子的小爸爸有可能——”   周淮生摇头,“没可能,不合适。”   老刘反驳道:“孩子都有了,什么合不合适的?”   “孩子是意外来的,我和……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谈我是beta,他是优级的omega,就谈两个人的身份,他每天考虑的是几千万上亿的事情,我还在这纠结三块五块的配送费,差距太大了,大到没有弥补差距的意义,两个人现在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就算有感情也走不到最后的,再说他现在对我也没有感情。”   老刘沉默不语,周淮生揉了揉眉心,笑道:“这阵子心情不太好,就想找人说说话,一说就说到现在,占用你午休时间了。”   老刘立马指着周淮生说:“小子,你再跟我客气,以后我可不借微波炉给你用了。”   周淮生笑着站起来准备离开,老刘在他身后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别看孩子玩玩具高兴得很,那是因为他还小,天性就是喜欢玩,这不代表他不愿意跟着你,你要是让他选,他肯定选你,孩子心里有杆秤的。”   周淮生脚步微顿,边戴手套边说:“好,谢谢你了,刘哥。”   “小周,这么年轻,找个合适的人早点成家吧,一个人太孤独了。”   周淮生失笑道:“不了。”   爱过一个人,爱到让他把自己的人生都赔进去了,最后还要把孩子也赔进去。   哪里还敢再爱?   他拿出手机开始接单,骑上电瓶车就出发,一刻也不耽误。   刚下过雪,有些路段结了冰,他为了抢时间,没控制好速度,转弯的时候摔了一跤,他连忙爬起来看箱子里的外卖,果然洒了,他只能打电话给顾客,道歉之后回饭店自己掏钱重新买了一份,再送过去。   吃了周淮生留的晚饭,林知绎拿出图画书,抱着卷卷躺在沙发上,给他讲图画书上的小动物。   “卷卷最喜欢什么小动物?”林知绎问。   “熊。”卷卷指了指第三页。   “为什么?”   “因为像爸爸,”卷卷张开胳膊,认真地说:“爸爸像熊妈妈保护熊宝宝一样地保护我,我的爸爸最好了。”   “所以卷卷喜欢那只小熊杯子。”   林知绎亲了亲卷卷的小脸蛋,“那……那卷卷愿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我也会保护你的。”   “爸爸呢?”   林知绎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如果你爸爸愿意,我也可以让他住在这里。”   “如果爸爸不愿意呢?”   林知绎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嘴角耷拉下来,他用卷卷听不清的语气嘟囔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又不是非他不可,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给卷卷一个完整的家,才冒出这个想法的,又不是因为我……绝不是因为我……反正不是!”   卷卷搂住林知绎的脖子,林知绎忽然问:“卷卷,其实我不是你的叔叔。”   “那是什么?”   林知绎一时语窒,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自己其实是生他的人,是他的小爸爸。   他换了个问法:“卷卷,你想不想你的小爸爸?”   卷卷对这个词汇有点陌生,他摇了摇头,“我只要爸爸。”   林知绎愣住,心里酸楚更甚。   立即和卷卷说清,卷卷会被吓到的。   他现在要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周淮生会说,当时在医院里,他会让周淮生抱着孩子滚?还有,他为什么会摔下山、摔下山这件事和林衍德有没有关系?他失踪被发现后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件事为什么会被重安的陈彦朗知道?   重重迷雾,他必须尽快拨开,他必须尽快和卷卷认回关系,一刻也等不了了。   至于周淮生,他还没有想好。   周淮生是一道无解的题。   “快九点了,你爸爸怎么还不来?”林知绎学着手机上的方法,煮了姜茶,又把留出来的一份晚饭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他低头对卷卷说:“现在有我陪着你,他绝对会拼了命地接单赚钱,我敢打赌,他肯定忙得没时间吃晚饭。”   卷卷在旁边揪着林知绎的衣摆,和他一起等微波炉“叮”的一声。   等到九点十分,周淮生还没有来,电话也打不通。   卷卷也窝在林知绎的怀里不肯睡,扁着小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林知绎第五次拨过去,电话终于接通,林知绎松了口气,“你怎么不接电话?”   周淮生顿了顿,回答道:“我刚刚在电梯里。”   “都九点多了,你怎么还在送?卷卷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有个很远的单子,配送费二十块钱,我就接了。”   林知绎没有办法理解周淮生为什么要为了二十块钱拼命,这样的单子跑二十趟也就赚四百块钱,有什么意义?   林知绎走到离客厅远一点的地方,恼怒地说:“你再不来,卷卷的抚养权就归我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孩子给你?”   他以为周淮生会像刚刚那样说“对不起”,说“马上就到”。   可是周淮生过了半分钟都没有说话,林知绎等得不耐烦了,正要说话,周淮生却开口了,他说:“林先生,那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孩子。”   林知绎怔在原地。   周淮生甚至没有加上一句“明早来接他”。   “你什么意思?”   周淮生没有说话,林知绎重复了一遍:“周淮生,你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说今天太晚了,外面路滑,我就不去接卷卷了。”   “你说清楚点。”   听筒里只有周淮生沉重的呼吸声,林知绎觉得自己的手在抖,指尖冰凉,可他忽然意识到周淮生刚刚说话时好像并不是在骑车,声音里还含着浓浓的鼻音,他立即问道:“周淮生,你在干嘛?你现在人在哪里?”   周淮生支支吾吾地说:“我在回家的路上。”   林知绎握着手机,没有出声,快步走到门口,猛地打开门。   果然看到周淮生站在门外。   林知绎挂了电话走过去,死死盯着周淮生的眼睛,“当着我的面把话说清楚。”   周淮生却抓着林知绎的手腕把他往房子里拽,“怎么不穿外套就出来?”   林知绎甩开他,拧眉质问:“周淮生,你不想要卷卷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来了不进去?”   周淮生不肯说话,林知绎直接把他往外面推,“那你就走,不准再来了。”   林知绎很用力,周淮生本就浑身酸痛,被林知绎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他没有站稳,一时摔在地上,林知绎想去扶他,周淮生下意识地圈起手臂,护住了林知绎,林知绎的脸砸在周淮生的胸口,天旋地转的晕眩刚结束,林知绎听到周淮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周淮生的脸色很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   “你怎么了?”林知绎仓惶问道。   “没什么。”周淮生扶起林知绎,挣扎着站起来。   “你跟我回去,”林知绎把周淮生拽起来,怒道:“周淮生,跟我回家,你惹我生气,你死定了。”   这句话与两年前重合了。   ——每天都惹我生气,我以后只吃一碗蛋炒饭了,看你怎么办!   周淮生愣怔了片刻,再回神,他已经被林知绎拖到了客厅,林知绎把他推到沙发上,拿出电子体温计测了周淮生的耳温,“三十七度七。”   他把刚刚煮好的姜茶塞到周淮生手里,凶巴巴地命令道:“周淮生,把姜茶喝了,待会儿再吃药。”   卷卷哭着爬过来,周淮生连忙喝了姜茶,然后脱了满是雨雪的外套,把小家伙抱到怀里,那么小的小家伙,抱在怀里那么软,一声声地喊他“爸爸”,那么信赖他,那么懂事,周淮生看着他从一个四斤的小怪物长到现在这样惹人喜欢的孩子。   怎么舍得放弃?   周淮生无比懊悔自己刚刚的决定。   “爸爸错了。”周淮生把孩子抱紧。   时间太晚,卷卷哭了一会儿就困了,林知绎把他抱到儿童房,哄睡着之后回到客厅,周淮生喝完了感冒药,坐在沙发上浅眠,“你去洗澡吧。”   周淮生反应迟钝地抬起头。   林知绎觉得不对劲,他走过去试图拉开周淮生的外套拉链,周淮生拦住他的手,“林先生。”   林知绎应该收手的,但莫名其妙地,他竟然有些生气,偏要和周淮生作对,死死攥着周淮生的冲锋衣拉链,把他按在沙发上,脱了他的外套。   周淮生静静地看着他,用一种很无奈的神情,他忽然喊了一声“知绎”。   片刻之后,周淮生伸手抱住了林知绎的腰,林知绎伏在周淮生胸口,反应不过来,但他没有推开周淮生,他伸手搂住了周淮生的脖颈,脸颊滑过周淮生的耳朵。   林知绎想:真麻烦,他当时肯定也是因为同情周淮生这副可怜模样,才会和周淮生在一起的。 第24章   周淮生在沙发上睡着了,林知绎抱来被子给他盖上。   周淮生的脸色还是很差,嘴唇都干到起皮,林知绎不怎么会照顾人,他倒了杯热水,想往周淮生的嘴里灌,又掰不开周淮生的嘴,最后只好作罢。   半个小时之后,他测了一下周淮生的体温,见温度恢复正常,便放心回了楼上了。   卷卷安稳地睡在小床里,林知绎安静地看着他,然后俯身在小家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走出儿童房,去了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精神却很清醒,记忆倒带到三年半前,鼎胜在年底前举行了一场温泉团建,地点定在岩台市新开发的苏打温泉。   林衍德、田敏尧、林知绎还有几个分公司的高层都参加了。   他们到达温泉酒店,林知绎握着自己的行李箱,独自去了房间,晚上他也没有泡温泉,而是四处逛了逛,之后的画面就变得很模糊,他只记得走廊的灯光很暗,有两个人影在他眼前掠过,再后来就是他一睁眼,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他,“你被你父亲救了下来。”   中间缺了一年半的时间。   他曾经去那家苏打温泉问过,经理告诉他,那天晚上监控出现了故障,只保留了后半夜的录像,林知绎看了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晚上,那天下了大雨,他被冲下山,倒在雁蒙村附近,然后遇到了周淮生,周淮生只知道之后一年半的时,并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摔下山的,林知绎想:他得尽快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给林衍德打电话,林衍德很久之后才接通,“知绎?”   林知绎看着天花板,他一听到林衍德的声音就从心底生出烦躁和厌恶来,他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下,今年要不要再搞一次温泉团建?”   “这种小事,你让办公室的人去想——”林衍德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忽然卡住,“温泉团建?”   “是,我记得很久之前办过一次,效果挺好的。”   林衍德顿了很久,才如恍然大悟般答道:“对对对,三年前去的,那地方不吉利,害你失踪那么久,知绎,换个地方吧,就我们父子二人去也行。”   “不用了,还是想去岩台那家温泉,想故地重游一下,看能不能想起来我是怎么摔下山的。”   林衍德的语气很紧张:“知绎,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有个人给了我一段监控视频,说是三年前在雁蒙山上拍的,画面不太清楚,我已经找了技术专家进行了修复,大概下星期能拿到清晰的视频,如果有用的话,很快我就能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谁给你的?”   “他没有说,是匿名寄过来的。”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等了五分钟之后,打给了林衍德家里的保姆邱阿姨,“阿姨,麻烦你去我爸的房间,看一下他现在在做什么?”   “好。”过了四五分钟,邱阿姨回到自己房间,小声告诉林知绎,“小绎,我刚刚去了二楼,主卧房门关着,但我听到先生在和太太吵架,说什么视频录像的事,其他的我没有听清楚。”   林知绎失神片刻,然后对邱阿姨说:“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时隔两年,林知绎终于确认林衍德和他的失忆逃不了干系,另外还要加上一个田敏尧。   他发消息给徐杨:“把你上次给我看的那几张田敏尧和梁远山的照片,匿名寄给林衍德。”   徐杨只当是林知绎在排除异己,想除掉梁远山,立马答应了下来,“好的,我明天就去寄。”   处理完所有事情,林知绎逐渐有了睡意,但他忽然听到脚步声,先是踩上楼梯,然后逐渐靠近林知绎的卧室,林知绎的第一反应是周淮生,所以他没有太紧张,只是在犹豫自己是要开灯还是要装睡。   但周淮生进了客房,林知绎听到周淮生脱了外套和护膝的声音,十分钟后,隔壁房间传来水声。   林知绎觉得刚感冒的人不能洗澡,他下了床,穿上拖鞋走过去,准备阻止周淮生,可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周淮生正撩着衣服下摆,手里拿着一支云南白药喷雾,往自己的后腰上喷。   “哪里来的伤?”林知绎蹙眉问。   周淮生被吓了一跳,又因为感冒,动作迟钝地放下衣摆,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像做错了事,低着头说:“转弯的时候,车轮打滑,我就摔了一下,没什么事。”   他明明那么高大,但在林知绎面前总是低着头,好像比林知绎矮了一截。   卷卷说的没错,他的爸爸就是一只大狗熊,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林知绎走上来,夺过周淮生手里的云南白药喷雾剂,让周淮生把上衣脱了,周淮生一愣,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说不用,林知绎也不催,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周淮生噤了声,当着林知绎的面脱了上衣。   林知绎故意看向别处,可余光一直偷偷地往周淮生的肩背上瞥。   不得不否认,周淮生的身形很优越,堪比alpha,可为什么他看起来却没有半点强势呢?   他对着周淮生身上青紫的地方喷了一通,卫生间里充斥着云南白药的味道,结束之后,他功成身退准备离开前,忽然问:“你又不洗澡,刚刚把莲蓬头开下来干嘛?我都听到水声了。”   周淮生老实回答:“有点冷,我想聚点暖气。”   “笨蛋,”林知绎指了指墙上的控制屏幕,“点这个暖风不就好了?外面再把空调打开,客房空调的开关在衣柜侧边的墙上,可以定时开定时关。”   周淮生说:“好。”   林知绎说完才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好像周淮生已经完全住下来了,他抿了抿唇,短促地添了一句:“那个……我只是不喜欢浪费水,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周淮生点头。   林知绎扭头就走,他跑回到房间,再次没了睡意,他在想,他是不是太寂寞了?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周淮生的身体呢?他一定是单身太久了。   他让自己去想朋友圈子里一些所有优质alpha,经过大脑的筛查,有的太幼稚、有的太风流、有的其貌不扬,有的言语粗鄙。   相较之下,周淮生竟然还不错。   林知绎得出这个结论,他抱紧了被子,有些莫名的气恼,一头扎进被子里,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菩萨图像。   第二天,周淮生很早就起来做早饭,路过儿童房的时候,听到卷卷的声音,他连忙推门进去,“卷卷怎么醒了?”   “今天和爸爸在一起。”   周淮生摸了摸卷卷的头发,“外面很冷的。”   卷卷搂住周淮生的脖子,“不要,卷卷要和爸爸一起。”   “那叔叔呢?”   卷卷有些为难,片刻之后才回答:“卷卷晚上陪叔叔。”   “可是外面太冷了,卷卷,爸爸不能带着你。”   卷卷立马泫然欲泣地望着周淮生。   两个人正僵持着,后面忽然传来林知绎的声音,“你爸爸给你报了一个早教班,卷卷想去和其他小朋友玩吗?”   周淮生会了林知绎的意思,对卷卷说:“卷卷想去吗?”   “想和爸爸一起。”卷卷还是坚持。   林知绎走过来蹲下,解释道:“你爸爸想要卷卷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如果卷卷今天能在早教班里交到好朋友的话,你爸爸会非常高兴的,对吗?”   林知绎回头望向周淮生。   周淮生点了点头,“是,爸爸希望卷卷交到好朋友。”   卷卷委屈地撇嘴,“好叭,爸爸你要早点来接我。”   “好。”   卷卷洗漱完,林知绎回房准备换衣服,周淮生跟了过来,“林先生,早教班的钱,我付给您。”   “一年五万六。”   周淮生愣在原地,“这么贵?”   林知绎耸了耸肩膀,“我的孩子当然要最好的。”   周淮生面色为难:“我现在身上没有这么多钱,我可以打张欠条给您吗?我保证明年一定能还给您。”   “可以啊。”   林知绎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写吧,还我两万八就行,我支付一半。”   周淮生接过纸笔,正要俯身去写,他说:“还是全还给您吧。”   “那就不许写,”林知绎抽回周淮生手里的笔,皱眉道:“我没有抚养权吗?因为我失忆了,让你辛苦照顾了孩子两年,但这是我的错吗?”   “不是。”   “既然有抚养权,那一切都平摊。”林知绎把笔塞回到周淮生手里。   周淮生磕磕巴巴地写完一张欠条,签了字,然后递给林知绎,林知绎也在上面签了字,他把欠条放到抽屉里,“好了,我饿了,要吃早饭。”   “我现在去做,你想吃什么?”   “想吃面条。”   “昨天的鱼汤还有吗?可以煮鱼汤面。”   “还有一半。”林知绎回答。   周淮生说好,很快就下楼做早饭了。   周淮生和林知绎一起把卷卷送到早教班,卷卷个子比同龄的小朋友小一些,林知绎怕他被欺负,便和周淮生多待了半小时陪着他,卷卷一开始还怯生生的,玩游戏时也躲在最后面,闷闷不乐的样子,林知绎朝他招手,把他抱在怀里,“卷卷不怕,我和爸爸都在呢。”   卷卷在林知绎怀里赖了一会儿,又爬到周淮生的腿上,搂住周淮生的胳膊,周淮生鼓励他:“卷卷勇敢一点。”   卷卷握紧小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又回到了小朋友的队伍中。   卷卷的第一次上课,周淮生和林知绎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到下课,卷卷飞奔到林知绎怀里。   卷卷看了看周淮生,又看了看林知绎,仰头问道:“叔叔,你会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吗?”   “会啊。”林知绎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淮生看了他一眼。   “我会永远陪在卷卷身边,因为我是卷卷的小爸爸。”   卷卷愣愣地,“小爸爸?”   “是啊,卷卷喊我一声小爸爸好不好?”林知绎逗卷卷。   卷卷望向周淮生,见周淮生朝他笑了笑,便凑到林知绎耳边喊了一声“小爸爸”。   林知绎怔了片刻,突然落下泪来,周淮生抽了两张面纸递过来,林知绎却抱着卷卷径直走出了早教中心。   早教中心在商场一楼,一出门就是一溜排的奶茶店,林知绎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周淮生跟着他,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淮生哥哥”。   林知绎比周淮生先回头。   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跑了过来,他跑到周淮生面前,摘了头套。   “小全?”   小全惊喜地握住了周淮生的胳膊,“哥哥,我们都快几年没过见面了,你现在好吗?在做什么?对了,顾知绎他恢复记忆了吗?老天保佑他可不要再缠着你了。”   周淮生立即望向一旁的林知绎,林知绎一记冷眼过来,转身就走。 第25章   “小全,你怎么来望城了?”   “我来这里打工啊,我一个远房表舅在这边,我就过来投奔他了,昨天才在奶茶店找了份工作。”   “周淮生,你走不走?”林知绎在旁边皱着眉头问。   这时小全才注意到他,进而注意到他怀里的卷卷,小全瞬间睁大眼睛捂住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你、你们,你们都有孩子了?”   他问林知绎:“你记忆恢复了吗?”   林知绎故意回答:“恢复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知绎。”   小全诧然道:“还真的叫顾知绎!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好不一样,不过连孩子都有了,你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啊?”   “没有。”周淮生立即回答。   小全一脸疑惑。   周淮生拿出手机,“小全,有手机吗?留个电话给我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好。”小全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交还手机之后盯着周淮生看了一会,忽然低下头,说:“那你们忙去吧,我也要继续工作了。”   他闷闷不乐地拎着自己的玩偶服和头套回到奶茶店前,继续发传单,周淮生看着小全,恍然意识到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他远离家乡远离邻友,来到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回过头,对上了林知绎审视的目光,刚想刚想解释,林知绎已经抱着卷卷走了,他追上去,“林先生,那是我老家的邻居。”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刚失忆的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   虽然他不怎么欢迎你,后半句周淮生没敢说。   “他凭什么说我缠着你?我只是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所以对你产生了信任,仅此而已。”   “是。”   林知绎走到车边,把卷卷放到儿童座椅里,周淮生提出想带着卷卷,被林知绎拒绝了,“我今天不去公司,只是处理点事情,你不用管,上你的班吧。”   周淮生只好去非机动车停车区,拿自己的电瓶车。   林知绎刚坐进车里,徐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知绎,出事了!今天林董开董事会的时候和梁远山吵起来了,林董说要罢免梁总,梁总拍着桌子说,林衍德,撕破脸皮对谁都没好处,有本事你就开了我。”   林知绎挑了下眉,昨天的一通电话看来起作用了。   还牵扯出梁远山。   “好的,我知道了。”   林知绎挂了电话,在通话记录里翻到了陆谨承,“谨承哥,帮我个忙。”   陆谨承好像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和林知绎说话,“什么忙?”   “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梁远山在证券市场或者公司经营上有没有违法行为,我记得你叔叔之前是鼎纳保险的副总,让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   “查他?什么意思?”   “清理门户罢了,在我接管鼎胜之前,把这些有二心的人都踢出局。”   陆谨承低笑两声,“有几分你母亲的风范了,行,我下午就去帮你问。”   电话里忽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陆谨承立即说:“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晚上再和你讲。”   林知绎放下手机。   林衍德的反应比林知绎想象得大,林知绎本来以为林衍德和田敏尧联手把他推下山,但目前来看,梁远山似乎也是知情人之一。   如果他再刺激一下梁远山,说不定梁远山就会将怒气全部撒在林衍德身上,从而撕开当年的真相,一举两得。   他朝卷卷笑了笑,卷卷并不懂他笑里的意思,但还是高兴地咧开嘴角,喊了一声“小爸爸”,林知绎还不能适应这个称呼,他呆了两秒,然后迅速出了驾驶座,坐到后座,把卷卷抱到怀里揉了揉。   “卷卷,小爸爸不是故意离开你的,如果我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定早早过来找你,陪在你身边,才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   卷卷从羽绒服的袖筒里努力伸出小手,碰了碰林知绎的脸,“小爸爸抱抱。”   林知绎的心都快融化了,他亲了亲卷卷的小手。   车窗外不远处,小全还穿着玩偶服发传单,林知绎想了想,遂抱起卷卷走过去,走到小全身边,问道:“你好,有时间聊一聊吗?”   小全停下来,望向他:“我在工作时间……”   林知绎并不意外,他说:“你今天的工钱,我双倍赔给你,可以吗?”   “行!”小全立即答应,他摘了头套,理了理头发,“你想聊什么?”   “我从雁蒙山上摔下来之后,就一直待在周淮生家吗?”   “是啊,你被人送到诊所,淮生哥在诊所帮忙,见你冷得发抖,就把你带回了家,他对你可好了,每天换着花样给你做饭,你不让他去诊所他就不去,好声好气地哄着你,你还老跟他发脾气,把他做的饭摔在地上,我以前可讨厌你了,而且为了帮你找家人,淮生哥已经三年多没回家了。”   “他为什么要帮我?”   “看你可怜啊,而且他说,有个人能陪他过年也挺好的。”   “他以前在村子里都做些什么?”   “他在村小学教书啊,农忙的时候他也会去给村子里那些子女都在外地的老人帮忙,他爸妈走得早,他一个人挺孤单的,哪家哪户有要帮忙的事情他都会去搭把手,大家也都很喜欢他,他的日子本来挺安稳的,如果不是你出现……”小全越说越难过,背过身抽了抽鼻子,气恼地说:“我本来还想着长大之后和他结婚呢。”   林知绎哑然。   小全抹掉眼泪,问道:“我也不能怪你,摔下山又不是你愿意的,但是现在既然你都恢复记忆了,孩子都有了,你为什么还不和他结婚啊?”   “孩子是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有的。”   “所以呢?”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失忆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我要对孩子负责,但不需要对他负责,不是吗?”   “不是,怎么没有关系呢?他是真心对你好啊。”   林知绎想:他是真心对我好,我就要予以回报吗?我和周淮生,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反正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我觉得失忆的你还是你,但是你如果不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劝他回到雁蒙村,他会过得更开心,大城市一点都不好,什么都很贵,还要被人看不起,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去了,我本来想着来大城市看一看,但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我宁愿去镇上的电子厂当工人,也不要待在大城市。”   林知绎看了看怀里的卷卷。   “对哦,我忘了你们还有孩子,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全说着说着眼泪忽然又喷涌出来,他哭着说:“你们连孩子都有了,我彻底没机会了,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淮生哥了,但是一想到他,我还是会很难过,你、你竟然还说不想对他负责,你是不是故意过来气我的啊?”   “我——”林知绎没有应付小omega眼泪的经验,他只能走到奶茶店的吧台边,抽了两张纸巾,举到小全面前。   他直接给小全转了五百块钱,小全吓了一跳,连忙说不要这么多。   “没事,拿去用吧。”   看着转账页面,小全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说:“谢谢,我刚刚不应该对你发火,对不起。”   林知绎笑了笑,“没关系。”   林知绎带着卷卷去了餐厅吃中饭,然后回家处理公司的事情,秘书把积攒的工作发给他,等待他处理,卷卷在房间里睡完觉,就很自觉地去玩玩具,没有来打扰他,直到天黑,林知绎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去翻找冰箱里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还有一盘周淮生包的水饺,林知绎觉得煮水饺还是很容易的,自信地倒下锅煮开。   但是因为他煮的时间太长,把水饺都煮破了,荠菜肉馅漂浮在水面上,装进盘子里更是惨不忍睹,他为难地把水饺放上桌,卷卷竟然很赏光地吃了好几个,林知绎看着努力用儿童筷子夹起破裂的饺子皮的卷卷,心里十分羞愧。   他把饺子馅都拨到勺子上喂给卷卷。   晚上七点的时候,陆谨承给他发来一条语音,“知绎,我问了我叔叔,梁远山在外面有四家公司,其中两家科技公司田敏尧应该也有参股,我去查了一下你们鼎胜的招股书,里面没有提到梁远山在外兼职的情况,可能有信息不完全披露的风险。”   “好的,我知道了,我找人去查。”   陆谨承又发过来:“怎么突然这么有冲劲?果然这就是为母则刚么?”   “你烦不烦?”林知绎气恼地回复。   陆谨承的电话打过来,“生都生了,怎么还不给人说呢?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和周淮生啊。”   “不怎么样,离婚后共同抚养孩子的夫妻怎么相处,我们就怎么相处。”   陆谨承笑出声来,“怎么听你的语气还有点遗憾啊?”   “才没有,这样挺好,谁都不用和孩子分开。”   “你对他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没有,”林知绎立即回答,过了几秒钟见陆谨承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他很老实,不是我一开始以为的那种流氓,但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你不觉得吗?”   “你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对他动心了。”   林知绎脸色一凛,漠然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今天遇到一个他的同乡,那个小omega喜欢他,他还留了电话给人家,我觉得他们挺配的。”   陆谨承笑着说:“也是,所以别人说婚姻的前提是门当户对,他和你在一起,他也容易自卑,与其两个人互相折磨,不如回到各自的圈子。”   林知绎一口气堵在心头,他本来都想好了一堆反驳的话。   “是,我也这样觉得。”他闷声道。   陆谨承笑了笑,“差距这种东西,你觉得有那就有,如果你觉得他现在不够好,那你就帮帮他,毕竟不是谁都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林知绎没有说话,陆谨承先挂了电话,卷卷捧着小熊杯子喝完奶粉,爬到林知绎怀里,林知绎摸着卷卷的软发,心绪复杂。   八点五十的时候,门铃响了,竟然是周淮生。   “今天怎么这么早?”林知绎觉得奇怪,走过去开门。   周淮生站在门外,头发是湿的,还没开口,从他翘起的嘴角就能看出他溢于言表的欣喜之情。   “我今天得了一个表彰,”他急忙把袋子里的东西捞出来,难掩激动地对林知绎说:“我今天骑车的时候,看到一个孩子掉进河里了,我就下去救了他,然后派出所给了我一个表彰横幅,然后我们公司也奖励了我两千块钱,还说要让我做南边站点的站长,虽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但、但也算是一件喜事。”   卷卷扒着周淮生的腿,把横幅拿去玩了。   林知绎当着卷卷的面,没有说什么,等周淮生和卷卷说完话,他就把周淮生拉到储物间,压着声音说:“我想问你,你三天两头受伤挂彩,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天是骑车摔倒,今天是跳进河里,这么冷的天顶着一头湿发在外面骑车,你身体不要了吗?周淮生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周淮生愣住,握着红袋子的手慢慢落下,垂在腿侧。   林知绎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凶,全然没有顾到周淮生的心情。   “我——”   “确实是我欠考虑。”   “你又见义勇为了?还真是热心,”林知绎把周淮生手里的袋子拿过来,“站长是什么?是负责人的意思吗?”   “就是处理问题的,如果有订单出现问题,我这边帮着解决。”   “也就是说,不用出去送外卖了?”   “是。”   林知绎“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周淮生,闷声道:“我刚刚语气不好。”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太不小心了。”   “周淮生。”   “嗯?”   “你本来是不是来和我分享喜悦的?”林知绎朝周淮生伸出双臂,努了努嘴,别扭地说:“我允许你抱我一下。”   周淮生表情很呆滞,半天没有动作,林知绎一记冷眼飞过去,他才恍然回身,俯身抱住了林知绎,“谢谢。”   抱着林知绎,周淮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似卸下所有压力和疲惫。   “谢谢你,知绎。”他说。   你的关心,比所有的奖励都要珍贵。 第26章   周淮生不敢太靠近,连拥抱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身上很冷,林知绎抱着他就像抱着坚硬的冰块。   但他没有松手。   他讨厌自己顺嘴说出的伤人言语,又怕被周淮生发生他藏在怒火背后的关心,其实陆谨承说得对,在他开始纠结他和周淮生到底合不合适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对周淮生动心了。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轻易地动心,好似在两个人的关系里落了下风,明明周淮生三秒钟前才改口喊他“知绎”。   周淮生先松开手,还没说话,林知绎就倏地跑出了储物间。   卷卷还在沙发上玩横幅。   林知绎教他认字,告诉他横幅上面的“周淮生”三个字就是他爸爸的名字,卷卷一个一个指着,读了好几遍。   周淮生走到沙发边,林知绎头也不抬就让他去洗澡,周淮生理亏,立即转身去了楼上,林知绎盯着周淮生的后背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卷卷紧紧抱在怀里感受一番,他想:没什么差别,抱着卷卷还能闻到甜甜的奶味,周淮生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他一定是单身太久,觉得孤单了,才会贪图拥抱,才会轻易地对周淮生动心。   把卷卷哄睡着,林知绎准备回房间,周淮生站在客房前踌躇不前,林知绎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周淮生显得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地说:“林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教教我怎么用电脑?就最基本的一些操作,我明天要去站点报到,我刚刚问了同事,他们说站长要用到电脑,我、我不太会用。”   又叫回“林先生”了。   林知绎“哦”了一声,转身往书房走,周淮生还傻站在原地,林知绎停下脚步,回头问:“走不走?”   周淮生这才快步跟上来。   “你把那张椅子搬过来,”林知绎坐在书桌前,等周淮生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下,他便指了指脚边的主机,“开机键在这里。”   周淮生挠头笑道:“我会开机关机,之前学校里配过一台电脑,但是我没用两次,小学就被合并到镇里了。”   “那你想学什么?”   “就……”周淮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林知绎果断做出决定:“那我就随便点点,你有不懂的就问我。”   “好。”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订单后台系统长什么样,但既然你说站长是要处理一些问题订单的,那你就需要记下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你可以用excel建立一个表格,这一排输入问题,后一排输入解决方法,这样可以提高效率,你之前有和你的站长沟通过吗?”   “有,卷卷临时要去医院,我打过电话申请小休。”   “那你就在左边这一栏写申请小休,右边这一栏写上申请流程,在系统的哪一个位置,需要输入什么信息,休息结束如何销假,只要你第一次操作时把流程记下来,之后就不会做错了。”   周淮生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神色严肃又紧张,就差拿本子把林知绎的每句话都记下来。   “你有微信吗?”   “有。”   “电脑也可以登录微信,你点这个,第一次登录需要扫二维码,你扫一下试试看。”   周淮生连忙拿出手机,还没打开就被林知绎夺了过去,林知绎皱着眉打量了半天,问:“这手机还能用吗?”   “能用,就一个外卖平台用的多些,其他的功能我也用不上,刚来望城的时候买的,花了九百多块钱。”   “屏幕都碎成这样了,看东西眼睛不花吗?”   “习惯了。”   林知绎回自己房间拿了一个旧手机过来,“喏,我去年买的,角上稍微磕坏了一点,能正常使用。”   “不用的,林先生。”   “你以后就不只是在平台上和顾客打电话了,你要和上下级联系,要用微信处理很多事情,这个手机内存大,你拿去用吧。”   林知绎坐下来,拿着两台手机,“我教你怎么备份,除了通讯录还有什么重要的数据吗?”   周淮生本来一声不吭地任由林知绎摆布,直到听到林知绎的问话,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了自己旧手机的屏幕,“没、没什么……”   林知绎微眯起眼睛,目光渐冷,他推了一下周淮生的胳膊,周淮生竟然和他拧着干,动也不动,还有要夺回手机的趋势,语气紧张:“林先生,我自己来。”   林知绎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周淮生竟然还有秘密?   还有不能告诉他的秘密?   虽然林知绎并不觉得他和周淮生有什么不可分割的联系,但是周淮生用手挡屏幕这个动作,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背叛,林知绎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得知林衍德是推他下山的凶手那一刻的怒火都不如此时猛烈。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翻周淮生的手机,他知道这个行为很不礼貌,可是周淮生明明已经纵容他这么久了,连他半夜偷偷抱卷卷走,周淮生都没有摆过冷脸,为什么这次他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   林知绎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难道周淮生和小全重新联系上了?难道他另外有喜欢的人?还是说,上次他放弃卷卷,其实是为了开启新生活?   “谁稀罕看了。”林知绎起身就走。   他气鼓鼓地回到自己房间,周淮生愣了片刻才追上来,进主卧的时候,林知绎已经钻到被窝里了,周淮生走到床边,抓着手机试探地往林知绎面前送,林知绎拉起被子蒙住头,吼道:“出去,我要睡觉了。”   “林先生——”   林知绎隔着被子往床外踹了一脚,“都说了让你出去了!”   周淮生犹豫了几秒,“是以前的一些照片,你如果想看也可以看。”   林知绎整个人僵住,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两年前的记忆于他而言是一片空白,从来只有一些旁人的描述,他以为那一年半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不留半点痕迹,没想到,周淮生竟然拍了照片,那些口述和想象瞬间变得具象且真实。   林知绎有些紧张。   他磨磨蹭蹭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倚在床头,接过周淮生递来的手机,持着一张冷脸,不动声色地点进了相册。   最新一张是卷卷在早教班里玩耍的照片,卷卷手里抱着一个地图拼块,正在找和他一样的小朋友,林知绎都没有注意到周淮生是什么时候拍的。   第二张是他抱着卷卷在周淮生出租屋的床上睡觉。   再往后翻就都是卷卷了。   林知绎看得入迷,更小的卷卷,抱着奶瓶的卷卷,睡在襁褓里的卷卷,还有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怪物,周淮生也看到了那张照片,解释道:“卷卷生下来不到四斤,三斤九两,在保温箱里待了很久,他刚出生的时候真的像小怪物,太小了,耳朵鼻子还有手指像没长全一样,要仔细分辨才能看清,护士都被吓到了,说是畸形儿。”   “这么小的孩子,很难照顾吧。”林知绎一次又一次放大那些照片,每一个边边角角都反复地看。   周淮生坐在床边,笑了笑,“还好,比想象的难一点。”   林知绎看着照片上孱弱的孩子,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了下来,他心疼地说:“如果我在卷卷身边,他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这不怪你。”   他继续往后翻,是一些孕检报告单,再往后,是他和周淮生的合照。   背景看上去是望城的某座公园,周淮生搂着他坐在长椅上,他穿着卡其色毛茸茸的外套和白色棉裤,小腹位置的衣服全堆在一起,鼓鼓囊囊的,可以看出他那时已经显怀了。   林知绎怔了怔,“这是几个月的时候?”   “六个多月,在城市公园拍的,一个老奶奶帮我们拍的。”   面对着镜头的两个人都在微笑,林知绎的笑容甚至比周淮生更灿烂一些。   算算日子,谁能想到一个月后,他们就被迫分离了呢?   林知绎看着那张照片上的自己,试图从中找出几分神志不清的影子和几分不情愿的神态,可他笑得实在太开心,头还枕在周淮生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偏向周淮生,爱意挡都挡不住,林知绎每次都会为自己曾经那样喜欢过一个人而感到震惊。   “我怀孕的时候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很多,因为我没有信息素,你经常感觉到难受,心口闷,也没有食欲,怀孕期间发情期会延长,每次都持续七八天,你就要痛苦七八天,你又不肯打抑制剂,说容易伤害到孩子。”   “那这时候你会做什么?”   周淮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知绎不满道:“你就光看着我痛苦?什么都没有做吗?虽然你没有信息素,但是你、你抱抱……”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耳尖染了粉。   周淮生没有回答,只是轻咳了两声,林知绎眨眨眼睛,忽然就懂了。   也是,孩子都生了,该做的事估计也没少做。   他背过身缩回到被窝里,继续翻相册,周淮生坐在床边也显得尴尬,局促半天,起身说:“我去书房再练一练电脑。”   “嗯。”   周淮生一出主卧,林知绎就立刻拉开了被子,以免自己被蒸熟。   相册里还有很多他的照片,林知绎翻了很久才翻完,最后一张是一个蛋糕,上面写着“阿淮生日快乐”。   林知绎看了一眼日期,3月16日。   他默默记了下来。   把周淮生的手机翻了个遍,他也没找到其他有意思的东西,索性下床去了书房,周淮生正在磕磕绊绊地打字,林知绎坐下来之后,周淮生显得更加紧张,手一哆嗦,把自己的名字都打错了两遍。   好像老年人,林知绎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淮生脸色一窘,“不好意思,键盘上这些字母的排序对我来说有点难记。”   “没有啊,挺好的,”林知绎支起胳膊撑着下巴,望着周淮生问:“有个疑问,如果你觉得冒犯,也可以不回答。”   “你问吧。”   “你为什么不去读大学?你应该有贫困补贴啊,上大学之后也有助学金,现在还有没钱读大学这种事情发生吗?”   周淮生费力地打完最后一个字,指尖停在键上,“有,但是不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读大学?”   周淮生收回手,很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挺后悔的,确实应该读个大学,但是当时没想那么多,高中能顺利毕业在我们那里都算不错了,我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正好我老师让我去小学代课,上了几天课之后,我觉得我还挺喜欢教师这份工作的,就留下来了。”   “为什么不想出人头地?难道要一直待在村子里吗?”   周淮生望向他,眼神平静又带着苦涩,他沉默许久,然后回答:“……就算读了好大学,找了份好工作,又能怎么样呢?回到家还是一个人,林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孤儿,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也不想知道村子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周淮生弯了弯嘴角,“那些没人能分享的喜悦,还不如不出现,这样我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所以我的出现,打乱了你平静的生活。”林知绎郁郁不乐地说。   “没有,你让我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是挺精彩的。”   林知绎沉默许久,吸了吸鼻子,把周淮生的手拉过来按在键盘上,教他怎么十指联动着打字,直到深夜,林知绎已经倚着周淮生的胳膊开始打瞌睡了,可周淮生让他去睡觉,他偏不去,强撑着精神勒令周淮生再打一行字。   最后周淮生关了电脑,把昏昏沉沉的林知绎打横抱起,准备送到床上,林知绎在进房间的时候醒过来了,他懵懵地伸手碰了碰周淮生的脸,指尖滑过周淮生的唇角。   周淮生把他放下的时候,他还圈着周淮生的脖子不松手。   靠得太近,林知绎迷迷糊糊的眼神又很像以前。   今晚聊到的话题本就让周淮生有些心神不宁,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林知绎怀孕发情期时他们做过的事情,那么亲密。   他微微俯身,林知绎正好抬头。   两个人的唇只差一点点就要碰上,周淮生先清醒过来,他握着林知绎的手腕,塞回到被子里,然后起身离开,他的脚步显得有些乱。   林知绎躺在床上,忽然笑了。   原来周淮生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只会埋头赚钱的木头。   林知绎第一次这么期待记忆尽快恢复,他很想知道卷卷是怎么来的。 第27章   早上七点,林衍德打来电话。   “知绎,有些事爸爸要和你解释一下,你不要相信梁远山给你的那个视频,视频是可以作假的,他和田敏尧有一腿,他想把鼎胜占为己有,所以他故意捏造了这个视频来离间我们父子俩,你别上了他的当。”   林知绎揉了揉眼睛,换了方向继续睡,林衍德又说:“爸爸昨天去和知文做了亲子鉴定,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知绎,爸爸现在只有你一个了,爸爸所有的所有都是留给你的,再过一阵子,你就可以接手鼎胜,按照你母亲的构想扩大产业,你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   林知绎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无声地笑了笑,故意乖巧道:“我知道了,那个视频过两天才能修复好。”   林衍德松了口气,“知绎,那位专家叫什么?你把联系方式告诉爸爸,作假的东西没必要修复了,我直接拿去鉴定中心,明天就出报告给你。”   “姓钱,号码我待会儿发给你。”   “好。”   “但是我最近查出来梁远山有些问题,他在外面有公司,很有可能挪用了鼎纳保险的资金。”   “什么?”林衍德惊讶中露出半分惊喜。   林知绎语气很轻松,好像全然信任林衍德:“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反正你都要把鼎胜交给我了,那在交给我之前,你得把这些有二心的人除干净,对吧?”   林衍德没想到林知绎如此轻易地就和他站到统一战线,大受鼓舞,“当然,爸爸一定把梁远山查个底朝天,还有他和田敏尧的破事,我也找了媒体,今天下午就把他们曝光出去。”   林知绎“嗯”了一声,“那我就不管了。”   “好。”   林知绎刚挂电话,就听见周淮生的脚步声,于是喊道:“周淮生,你过来。”   周淮生走进来,“我把你吵醒了?”   林知绎摇了摇头,歪着头一脸困倦地望着周淮生,也不说话,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让周淮生坐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周淮生,良久之后才开口。   “我找到害我摔下山的凶手了。”   周淮生大惊,“是谁?”   “我爸。”林知绎平静地说,“你应该见过他,两年前在医院,他一定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才会有误会。”   周淮生满眼惊愕,难以置信道:“是,见过,我没想到他竟然能狠心到这个地步,你是他的儿子,他——”   “我倒没有很惊讶,他都把我妈害死了,也不差我一个,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要调查这件事了,可又不知道该从何查起,两年前从病床上醒过来,我感觉我整个人好像缺了一块,对周边人没有兴趣,对生活也没有激情,很茫然地活着,现在我才知道,我缺失的那一块就是卷卷,为了卷卷,我也要尽快处理好这些烂人烂事。”   林知绎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执行力也很高,周淮生知道林知绎肯跟他讲这件事,说明他已经着手在做了,他帮林知绎掖好被角。   “周淮生,如果我亲手把我爸送进监狱,你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冷血吗?”   周淮生看着他,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是他先伤害你的。”   “周淮生,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和我爸一样自私冷漠,我说话很难听,总是带刺,我看到昨天你手机里的照片,那上面的我笑得那么开心,我觉得那不是我,失忆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两个人,你喜欢的应该是以前的我。”   周淮生差点被绕晕,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林知绎的手,柔声道:“别想那么多,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和你的一生比起来,只算得上一个小片段。”   “你以前真的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相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喜欢另一个人。”   周淮生望向他:“你给了我卷卷。”   “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那也很好。”   林知绎很想追问“我们两个以后该怎么办呢”,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周淮生都能克制,林知绎也不想表现得急不可耐。   许久之后,周淮生略带严肃地问:“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林知绎笑了笑,“你能帮我什么?”   “我会保护你的。”   周淮生的眼神很笃定,好像能看见他当年孤注一掷带着林知绎离开家乡寻求的坚定信念,林知绎知道周淮生一无所有,在大多事情上他显得笨拙,他不懂公司的利益争斗,不懂林知绎在做什么,但他可以付出一切。   林知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周淮生天生就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林知绎往被窝里钻了钻,蜷缩着身体,头靠在枕头边上,没有枕上去,看起来有点可怜,周淮生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林知绎的卷发,问:“最近很累,是不是?”   “很累,要做很多事。”   要掌握林衍德的证据,要铲除梁远山,要稳定整个鼎胜的局势,要平息外界的争议,要统筹安排一切,不能有半点闪失。   周淮生用指腹揉了揉林知绎的太阳穴,帮他按摩,林知绎失神地盯着被子,过了很久忽然嘟囔道:“周淮生,你再靠近一点,抱着我。”   周淮生怔了怔,林知绎从被窝里伸出爪子,揪住了周淮生的衣摆,然后一点一点往被子里拖,周淮生被他拽得整个人倾斜,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侧躺在床边,把林知绎连人带被子抱住了。   像两年前无数次夜里,他们相拥而眠。   不一样的环境,一样的姿势,他把林知绎往怀里揉,两个人都有种情难自制的冲动,周淮生用了些力气,展现出平时不曾有过的占有欲,他的手抚过林知绎的头发、后颈,肩背,一直到腰。   委屈后知后觉地袭来,林知绎把脸埋在周淮生的怀里抽噎着说:“我爸是凶手,他想杀了我,周淮生,我和孤儿有什么区别呢?我怀疑过他,但我以为最多是他知道我摔下山,但是不想找,任我自生自灭,我没想到那天我一诈就把他的实话诈出来了,他是真的想要我死。”   “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有,在进行中。”   “我实在没用,也帮不了你。”   林知绎抱紧了周淮生,他把脸埋进周淮生的颈窝,闷声说:“你已经救过我了。”   林知绎从周淮生的怀里抬起头,“周淮生,我的计划一定能成功,到时候我再来慢慢算我们的账。”   周淮生只是温柔地摸着林知绎的头发。   卷卷揉着惺忪睡眼下了小床,照例走到他小爸爸的房间时,林知绎还窝在周淮生怀里动也不动,卷卷迈着小碎步绕到周淮生的一边,他爬不上床,只能揪住周淮生的衣摆,焦急地喊着:“爸爸!”   周淮生腾出一只手,回身把卷卷拎到床上,卷卷迅速滚到两个人中间,被挤在夹缝里也要努力往前爬,林知绎把眼泪抹到周淮生衣服上,然后低头去看卷卷。   卷卷扑过来,“小爸爸,你怎么哭了呀?”   林知绎托住卷卷的屁股,把他抱进被子,卷卷在天旋地转之后有些晕晕乎乎的,可是再一睁眼,他的爸爸和小爸爸正睡在他的两边,都低头看着他,三个人靠得很近,小爸爸的香味清清淡淡的,温柔地围绕在他身边。   这一瞬间,卷卷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他用脸颊蹭了蹭林知绎的眼泪,认真道:“小爸爸不哭,卷卷会保护你的。”   林知绎亲了亲他。   周淮生把两只小卷毛一起搂住,掖好被角,说:“你们再睡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周淮生离开之后,林知绎忽然觉得冷,他把卷卷搂得更紧,等卷卷在他怀里睡熟了,他发消息给自己的秘书,   “帮我找个人演场戏,年纪在三四十岁,头脑灵活的。”   半个小时后,秘书发来一串号码,林知绎打过去,和那人做好了沟通,“去办一个新的电话卡,然后把新号码发给我,记住,你是一个修复视频的技术专家,有人会来跟你索要这份视频,你要先拒绝,等他开价的时候,你再表现出犹豫,最后约定时间,地点定在青檐茶馆,那个茶馆平日里没人。”   那人做过两次鼎胜的活动主持,年纪和声线符合林知绎的预想,他在电话里排演了一遍,林知绎还算满意,“很好,谢谢,钱今晚就会打到你的账户里。”   “多谢林总。”   接完电话,林知绎下楼吃早饭。   周淮生已经倒好了牛奶,林知绎和卷卷一人一杯。   卷卷抱着小熊被子埋头喝,嘴边沾了一圈牛奶,他朝林知绎扁嘴,搞怪道:“小爸爸,我变成白胡子老爷爷啦!”   林知绎学着他的模样,和他一起变成白胡子。   周淮生在旁边很无奈地笑。   这边的田敏尧却没有这么安生,等林知文上学之后,她立刻出门去找了梁远山,梁远山此时还不知道林衍德已经开始找媒体,他还在思考林衍德所说的录像带是什么意思。   梁远山问:“那天晚上难道还有别人在场?”   “应该没有了,但是雨下得那么大,谁能看清?那天温泉馆里都是公司的人,说不定有人看出我们几个的身影,跟上来,偷拍下来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那他到现在才来威胁林衍德?”   田敏尧语塞,“也是啊,三年多了才把这个事爆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录像带到底录了多少内容,会不会有我们两个的?”   “我们在房间里,怎么可能录的到?你别自己吓自己。”   “也是。”   田敏尧坐下来,慢慢回忆道:“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你的房间听到林衍德和林知绎在吵架,就没出来,后来我听见没动静了,就想着出去看看情况,一出门就撞上林衍德扛着林知绎往外走,他注意我们两个,幸好我们一前一后走的,他没有怀疑,但是因为我们看到了晕倒的林知绎,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去了后山,我以为他只是把知绎扔在后山,没想到他直接把他儿子推了下去。”   “你记得倒清楚。”   “怎么能忘?那是杀人啊,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做噩梦,梦到顾念来替她儿子索命。”   “林衍德还活得好好的,你做什么噩梦?再说林知绎不是没死吗?”梁远山抚着田敏尧的肩头说。   “对了,你老婆同意和你离婚了吗?”   “同意是同意了,但财产分割上没谈拢,她还想要股份,我不给,她就跟我慢慢耗着,说反正她等得起。”   “她那边好办,现在林衍德非要逼你辞职,要不然你就别在鼎胜干了,你手上的几家科技公司,运营得不是都挺好的吗?”   “你忘了开这几家公司的钱是哪里来的?不把这窟窿补齐了,我怎么走的了?”   田敏尧懊悔道:“我当时就说有风险,你从鼎纳挪钱出来办公司,太危险了,迟早要被发现。”   “不会的,我也不想一辈子看林衍德眼色,他算个什么东西?”   田敏尧挽住梁远山的胳膊,“行了,别生气了,你现在尽快把鼎纳的窟窿补上,然后录像的事我来查,我去问问知绎。”   “那小子不是善茬。”   “我也不太看得透他,他虽然年轻,但心思很重。”   “就怕这事跟他有关。”   “什么?”   梁远山忽然反应过来,“是啊,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和他有关吗?和他关系最大,你快打电话给他,探探他的口风。”   田敏尧立即打电话过去,林知绎此刻正在开车,他点开蓝牙接听。   “知绎啊,我是小阿姨。”   “什么事?”   “没有,就是我听你爸爸说有人寄了一个录像带给你,里面拍了三年前在雁蒙山上发生的事,真的假的?”   “哦,有这回事,”林知绎缓缓降速,停下来等红灯,“录像我送给一个技术专家去修复了,下周应该就能拿到清晰版本。”   “是谁寄给你的?”   “匿名,我也不知道。”   “就一个录像带,没有其他的?”   林知绎弯了弯嘴角,胡编道:“有个纸条,说不想让那些坏人逍遥自在。”   田敏尧愣住,梁远山催他继续问,她紧张地咽了两下口水,问:“查不到这个录像带的来历是吗?”   “正在查,估计查不到,怎么,小阿姨你很感兴趣?”   “没有没有,我见你爸爸很生气,就来问问你。”   “我爸已经把录像要过去了,说是他认识更好的技术专家。”   “什么?录像现在在他手里?”   “是啊,两个小时前他刚刚给我打的电话,小阿姨你也知道,我自从两年前醒过来,身体一直都不好,也没什么精力去处理那些事,既然我爸想帮忙,我就随他了。”   “你可不能——”田敏尧刚要说话,就被梁远山打断,梁远山朝她眨眼,示意她闭嘴。   “好,那就先这样,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田敏尧匆忙挂了电话。   梁远山坐到田敏尧身边,“录像到了林衍德那里,肯定会被立刻销毁,既然销毁了,林衍德也没必要再找我们的麻烦。”   “如果是这样,你就尽快把从鼎纳挪走的资金补上,把账面抹平,林衍德就算想弄你都找不到理由,他不会那么绝的,被戴绿帽子这种事他也不想广而告之。”   “行。”梁远山点了点头。   结果第二天,望城的头版新闻就让梁远山和田敏尧的希望毁于一旦,林衍德不仅广而告之,还痛下杀手,一点活路都没给梁远山留。   望城日报的金融版面一夜之间全换成了梁远山的报道。   【鼎胜集团被爆桃色丑闻,知名高管身陷“出轨门”】   【网友实名举报鼎胜集团旗下产业鼎纳保险总经理梁远山与董事长夫人有不正当关系,还挪用公司资金为自身牟利】   【照片流出!梁远山妻子回应记者:正在处理离婚相关事宜】   【鼎胜集团回应:已介入调查,会谨慎处理】   【鼎盛集团的二十五年,是停滞不前还是再创辉煌?】   田敏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梁远山呆坐在客厅,妻子从他面前经过,只留下一个轻蔑的笑。   ……   茶室空无一人,林知绎安排好隐秘摄像头,和老板交代好口径,便走进了不远处的房间,戴上耳机,监控茶室里的一切。   林衍德先走进来,带着秘书,“待会儿那个姓钱的交录像的时候,你注意再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备份,最好跟他回去检查一下他的电脑和手机。”   “好。”秘书把装满钱的密码箱放在桌上。   “梁远山挪用公款的事,你让陈会计注意一点,不要牵连到其他董事,分公司账目乱很正常,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几个董事闹起来,我也得跟着遭殃。”   “明白了。”   林衍德喝了口茶,不耐烦地问:“姓钱的约的几点?怎么还不来?”   “说是九点,现在都过去十分钟了,”秘书打开门看了看,回身说:“林董,来人了。”   林衍德立即起身,可没想到来的却是梁远山和田敏尧。   “你们来做什么?”   梁远山脸色很差,“来找你,林衍德,万事留一线,做人不要太绝,你真不怕我把你亲手把你儿子推下山的事抖搂出来?”   林衍德有些措不及防,但他立马反驳道:“那个没修复的录像带也叫证据?我记得我那天晚上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天那么黑,还下着大雨,谁能证明是我?而且你们也在场,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还谈什么录像带!”   “行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再装有什么意思?咱们各退一步,行不行?你们离开鼎胜,我也不继续追究,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田敏尧指着林衍德说:“林衍德,你简直畜牲不如!那天林知绎撞破了你性骚扰女员工,他说要给你曝光媒体,你就趁着雨天把他推下山,一个差点杀死自己亲儿子的人,你怎么还有脸在这边谈条件?”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田敏尧,我警告你,今晚就带着林知文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林衍德,你不会以为林知绎真的信任你吧?”   田敏尧笑了笑,坐下来,“我老实跟你说,我和远山真的不知道什么录像带的事,那天晚上我们确实留了证据,但是是照片,不是录像带,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录像带是哪里来的?我们之前也很相信那是一个匿名的人出于正义寄给了林知绎,但是现在,你不觉得有问题吗?从头到尾,你见过这个录像带吗?”   林衍德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今天我们收到一则消息,里面是你的定位,所以才过来找你,但是这个消息是谁发给我们的?”   林衍德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的呼吸瞬间加快,霍然起身,他朝四周张望,没有异样,他又冲到门边,关了灯,果然在茶座一旁的盆栽里发现一簇微弱的红光。   田敏尧和梁远山面面相觑,林衍德的手都在抖,他发了疯似地跑出茶室,一间间开门查看,最后在靠近转角的昏暗茶室看到了林知绎。   林知绎敲击了一下回车键,把视频发送出去,然后倚在靠背上,朝林衍德微笑:“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爸爸,还是杀人凶手?” 第28章   林衍德冲过来把林知绎的笔记本电脑抢走,可是林知绎已经删除了所有页面,林衍德把电脑摔在地上,怒吼道:“原来是你设的局!”   林知绎瞥了他一眼,拿上被摔成两瓣的笔记本电脑,就准备离开。   林衍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抓住林知绎,“你想怎么样?”   林知绎环视四周,望着林衍德以及站在一旁的田敏尧和梁远山,“不想让你们逍遥快活罢了。”   林衍德也顾不上颜面了,他抓住林知绎的头发,就把他按在茶几上,“你把视频发给谁了?快点撤回、删除、去警察局撤案,听到没有!”   田敏尧看到这一幕,噩梦般的夜晚仿佛再次上演,她想上去救林知绎,但没有迈出那一步,梁远山握着她的手腕,让她不要动。   新闻爆炸传播的那一瞬间,梁远山就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是林知绎的局。   林知绎约他和田敏尧来看一出戏,说是如果录到能给林衍德定罪的证据,便不追究梁远山挪用资金的责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服从,可是当他走进茶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林知绎不会轻易放过他,与其坐以待毙等着林知绎的宣判,不如挑起林衍德和林知绎的战争。   所以他让田敏尧提到录像带,暗示林衍德,此刻看着林知绎被林衍德死死按在冰凉茶几上,两日来的郁结才消散了些。   林衍德甚至拿起一旁的瓷杯,准备砸在林知绎脸上。   林知绎丝毫不怕,他竟然笑出声来,“我发给警察了,我不仅发给警察了,我还发给了一个媒体朋友,你们全完了,杀了我,你们照样玩完。”   林衍德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松开手,全身都在哆嗦,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求他:“知绎,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最后一次,爸爸真的是失手,真的是失手才不小心把你推下去的,爸爸后来一直在找你,知绎,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爸爸求你了,原谅爸爸,再给爸爸最后一次机会,爸爸什么都不要了,公司和钱一分都不要,都给你……”   父子一场,林知绎只觉得好笑。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死过一回,雁蒙山我又死了一回,你现在才来跟我讲父子一场?做你的儿子,我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林知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田敏尧为了救梁远山,追上林知绎,“我这边还有一些证据,我都给你,你可不可以放过远山?”   “那天晚上,你们看着我滚下山,有想过施以援手吗?”   田敏尧脸色苍白。   林知绎坐进车里,朝田敏尧笑:“你别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你被林衍德发现是迟早的,他等不来那个所谓的技术专家,转头就会怀疑你,我——”   “所以你就想让林衍德闹起来,你还想坐收渔翁之利?”   “我没有这个意思,”田敏尧拦住车门,“这些照片你拿去吧,除了他把你推下去的照片,还有林衍德强、暴女员工未遂的监控画面,对他定罪应该有用。”   林知绎接过来,田敏尧说:“你能不能放过我?知文才七岁。”   林知绎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松动了些,但最后还是握紧,他抬头对田敏尧说:“我说了,你别想全身而退。”   林知绎把新证据交给警方,希望警察尽快定林衍德的故意杀人罪,他做完笔录,回公司开始处理舆论。   临到中午,他才把纷杂的事情理出头绪,交给对应的负责人,徐杨也帮着他应对鼎胜的这场大风波,林知绎召开了董事会,讲清楚目前的态势以及利弊,董事们恍惚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顾念,一切还算顺利。   下午一点,林知绎才勉强喘了口气。   邱阿姨打来电话,告诉他林衍德现在在家里求爷爷告奶奶,找各种关系想让警方撤案,但没有用。   林知绎离开鼎胜,驱车去了周淮生的站点,周淮生现在有一个自己的小办公室,虽然就是个临时板房,空气都不怎么流通,但总比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好。   林知绎带了饭和零食到站点,周淮生给他开了门,他一进去就看到在小床上酣睡的卷卷。   “还没醒?”林知绎压低了声音问。   “老师说他今天做游戏的时候,一直把抢到的玩具分给别的小朋友,最后自己没得玩,就跟着老师一起收拾地上的小球,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已经累得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了。”   林知绎走过去拨了拨卷卷的小手,小家伙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再烦躁的心都被瞬间抚平,林知绎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卷卷,然后才走回到桌边,对周淮生说:“这么小的孩子才不需要那么懂事,都怪你。”   周淮生无奈:“懂事点也好。”   “不要,我的宝宝想怎么娇纵跋扈都可以,就是不要懂事。”   周淮生没法回这话,他把自己的有靠背的办公椅让给林知绎,自己搬了一只塑料凳放旁边,林知绎坐下来,看了看周淮生的电脑页面,是外卖平台的后台操作系统。   “怎么样?很难吗?”   “还好,比昨天熟练很多了,”周淮生握着鼠标点了两下,展示给林知绎看:“这些是今天早上处理的。”   “这么多?”林知绎十分惊讶。   周淮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挺慢的了。”   “一步一步来呗,站长上面还有什么?”   “督导。”   林知绎想了想,“那我就给你三年时间,看看能不能升上督导,你不是说没人在乎,没人分享喜悦吗?那现在有我鞭策你,你会不会有动力一点?”   周淮生愣怔许久,他避开视线,慌乱地望着桌面,掌心在膝盖上搓了又搓,“知绎,我——”   林知绎倚在椅背上,解释道:“我是为了卷卷,我以后会很忙的,你如果工作能稍微清闲点,就能多照顾到卷卷。”   “知绎,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真的不需要为我考虑什么,你从来都不亏欠我的,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没喝醉酒,你也不会怀孕,现在也不会因为卷卷,浪费这么多时间,知绎,你以后肯定能找到一个很合适的人,我——”   “把饭拿出来,我饿了。”林知绎突然打断他。   周淮生看了他一眼,也不敢继续说,只好从林知绎带过来的牛皮纸袋里拿出饭菜,一一摆到桌上。   林知绎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他把肉和菜全推到自己面前,只给周淮生留了一份米饭,然后边吃还边把生姜丝挑到周淮生碗里,周淮生任他欺负,林知绎等到气消了,才以不好吃为名,把鱼香肉丝分给了周淮生。   吃饱喝足,林知绎又去捏了捏卷卷的小手,卷卷终于醒了,林知绎就把他抱到腿上,打开单独买的儿童餐,喂卷卷吃。   周淮生试探着说:“知绎,让他自己吃。”   “不要。”林知绎把饭菜拨到小勺子上,喂给刚睡醒还懵懵的卷卷。   周淮生只好去旁边倒了杯茶。   卷卷吃完就又去睡了,周淮生把桌子收拾干净,系统弹出来新消息,他连忙坐下来处理,是一个手动分配订单的申请,因为外卖员抢到的两单路线完全不一致,所以需要站长进行调整和分配。   林知绎指着屏幕上的另一个路线,“选这个。”   周淮生一开始还以为林知绎在逗他,可思考了两秒,却发现林知绎说的确实是最佳路线,他惊讶道:“你好聪明。”   林知绎朝他挑了下眉,“是你笨。”   周淮生笑了笑,没有否认。   过了下午两点,点外卖的人少了,系统就清净了许多,林知绎有些困意,拉过周淮生的胳膊枕着,恹恹地说:“周淮生,我今天设了一个局,骗我爸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我还偷偷放了摄像头,把过程录了下来,然后直接交给了警察。”   “那现在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林衍德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做些什么,这几天你保护好卷卷。”   周淮生满心的担忧,“最重要的是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   周淮生还是很担心。   林知绎瞥见键盘下面压了几张纸,他拿出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鼎胜这两天的新闻内容,还列了鼎胜旗下所有的产业,林知绎问周淮生:“你抄这个做什么?”   周淮生有些尴尬,“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就想着,至少你跟我倾诉的时候,我不会连听都听不懂。”   林知绎“哦”了一声,他继续倚在周淮生的胳膊上,漫不经心地说:“那我跟你讲,这上面的所有产业公司,以后都是我的,都是卷卷的。”   周淮生温声道:“不要太辛苦,你已经很优秀了。”   “周淮生,我有点累。”   “我知道。”   “等所有事忙完了,我要好好睡一觉。”   “好。”   “你抱着我睡。”   周淮生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说了“好”。   林知绎枕在周淮生的肩头打了一会儿盹,很快就被徐杨的电话吵醒,“知绎,嘉锐投资声称要退出鼎胜的股东序列,我查了一下,嘉锐投资的董事长是陈彦朗的舅舅,他在这个时候退股,很明显是在报复你。”   “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公司。”   林知绎挂了电话,一转头看见周淮生正满眼担忧地望着他,林知绎笑了笑,“紧张什么?小事,肯定是林衍德想闹出点动静来,让别人以为我一接手鼎胜,鼎胜集团遭遇退股危机,不用担心,那家投资公司不是什么大股东,控制一下舆论就好,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下班,我晚上想吃炒饭。”   “好,我等你回家。”   林知绎离开周淮生的站点,去了鼎胜,连轴转地处理一众突发事件。   徐杨敲门进来,“知绎,有警察来询问梁远山涉嫌挪用资金罪的一些情况。”   林知绎放下手里的事,带上事先准备好的账本,去了会客室。   “你是报案人?”   “是,我是林知绎,目前在鼎盛集团担任总经理的职务。”   警察开始记录,“说一下大致情况吧。”   “好的,梁远山是鼎盛集团旗下产业鼎纳保险的总经理,他利用职务之便,五年内挪用资金高达七千六百万,并进行了一系列的营利活动,警官,这里的账本一半是鼎纳保险交过来的,我看了一下,账面都被抹平了,但是鼎纳保险之前离职的一位副总提供了真实的原账本,放在下面这几盒里,统统都可以作为证据提交,还劳烦几位警官带回去一一核实,我就是希望能今早给梁远山定罪,给鼎胜集团一个交代……”   送走警察,林知绎站在会客室门口,心想着:解决完梁远山,剩下的就是林衍德了。   他再次打电话给负责林衍德案子的警察,询问他什么时候传逮捕林衍德,警察说:“七日内会给出是否立案的答复,立案后才会决定是否需要逮捕。”   林知绎有些焦急。   再等下去,林衍德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一是逃跑,二是报复,林知绎倾向于后者。   田敏尧带着林知文离开了林家,邱阿姨说林衍德没有回来,谁都不知道林衍德现在在哪里。   林知绎从鼎胜出来,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下意识地往两边看,他总觉得林衍德在暗处跟踪他,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酒吧,进酒吧之后,林知绎打电话给周淮生,“你今晚带着卷卷回石方巷,不要去我那里,我怕被我爸发现,还有你明天早上送卷卷去早教班之后先别走,等我来了你再去上班,必须有个人守在卷卷身边。”   周淮生正在关电脑,闻言即答:“好,我知道了。”   林知绎点了杯酒,照例坐在角落,他完全没有喝酒的兴趣,他现在只想吃周淮生做的香肠炒饭和酱菜。   周淮生的语气很沉重,带着无能为力的黯然,“知绎,你一定要小心,感觉到不对劲随时告诉我。”   “不用,”林知绎把话筒的音量调到最大,终于能听清周淮生的声音,他笑了笑,望着耀眼的灯光,说:“你照顾好卷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29章   林知绎半夜才回家,早上再出门时他还特地换了一辆车,去了早教班。   周淮生正坐在早教班外面的小茶座里看着卷卷学唱歌,林知绎打着哈欠走过去,尝了一口周淮生的茶,啧啧两声,表示不好喝,周淮生去帮他倒白开水。   林知绎坐下来,瞥到周淮生的手机页面,拿过来刷了刷,都是法制新闻和百度提问,最严重的一条是“过失杀人要判几年”。   林知绎张了张嘴,眯起眼睛望向周淮生,警告道:“你别吓我,卷卷可不能有个坐牢的爸爸。”   周淮生失笑,“我没有那个想法。”   “都让你不要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林知绎无所谓地说。   周淮生眼眸深沉,他伸手过来覆住了林知绎的手背,林知绎愣了愣,周淮生的手掌粗糙,摸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舒服,可是林知绎没有挣开,甚至反过手与他相握。   卷卷一转身就看到了林知绎,他在唱歌和抱他的小爸爸之间犹豫了两秒钟,立即欢腾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林知绎的怀里,委屈地控诉:“小爸爸,你昨天都没有来。”   “对不起宝贝。”林知绎把卷卷抱到腿上,低头哄了好一会儿。   卷卷在周淮生面前是懂事听话的,但一到林知绎怀里,他立马就变得黏黏糊糊,整个人都贴在林知绎身上,仰头眼巴巴地望着,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他比失忆的林知绎还会撒娇,几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林知绎差点都招架不住。   “今天我请一天假,我陪着孩子,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周淮生说。   “不用,事情昨天已经处理完了。”林知绎朝卷卷扮鬼脸,然后赶周淮生走:“你快去吧,刚升职就迟到,小心被老板骂。”   周淮生想再坚持一下,林知绎已经背过身不看他了。   周淮生只好起身,林知绎忽然喊住他:“周淮生,你去考个驾照吧,可以送卷卷去学校,也可以接送我上下班。”   “好,我过几天就去学。”   周淮生离开之后,林知绎朝卷卷眨眨眼睛,“卷卷想要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吗?”   “想!”   “那你要听小爸爸的话,小爸爸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到没有?”   卷卷认真点头,说:“好!”   “你怎么这么乖啊?”林知绎亲了亲他。   卷卷害羞得把脸埋在林知绎的颈窝里。   因为早教班和旁边的玩具店有合作,快到中午的时候,玩具店的工作人员穿上玩偶服,站在早教班的白色栅栏前朝小朋友们打招呼,经理打开栅栏,当玩偶们进来,林知绎和一众家长被员工请到休息区坐下,正好电话响起,林知绎一边从玩偶服的夹缝中和卷卷挥手,一边拿起手机接电话。   音乐声响起,林知绎听不见电话里徐杨的声音,只好走到离早教班七八米开外的地方,捂住左耳,“你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   “哦,就是重安的事,陈彦朗想把五年的合约改成一年一签。”   “你直接和他爸沟通,不用事事都经过他。”   “也是,他就是仗着他爸的威风。”   林知绎又和徐杨聊了一会儿公司的状况,徐杨提到医疗产业的事,林知绎想了想:“等最近的事情忙完,就可以开始筹备了。”   “好嘞,知绎,你下午来公司吗?”   “嗯,大概两点多到。”   徐杨挂了电话,林知绎转过身往早教班走,他忽然想起卷卷不能靠近那些毛绒材质的玩偶,刚想上去把卷卷抱开,可在混乱中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卷卷的身影。   他让经理关了音乐,让所有穿玩偶服的人都出去。   只剩下十几个小孩,里面没有卷卷。   没有卷卷。   林知绎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让经理调出监控,一帧一帧地仔细查看,终于发现,八分钟前,有一个穿白色运动服的人,跨过栅栏,混进人群中,抱走了被挤到最边上的卷卷。   商场的员工迅速赶了过来,给林知绎指明了路线:“林先生,那个人抱着孩子从三号门出去的,坐上了一辆黑色奔驰车,车牌号是688J,出了停车场,车子是朝南开的。”   林知绎立即报警,把情况一一汇报,警察联系交警部门,检查商场附近路段的监控,寻找员工描述的那辆黑色奔驰车。   “车辆最后出现在富洋街,随后进入了馥丽园小区。”   那是顾念曾经住过的房子。   林知绎向警察说明了情况,表示有一个两岁且身体虚弱的孩子在对方手里,不能轻举妄动。他慌乱地往外跑,边跑边拨通了林衍德的电话,可是林衍德没有接,他只好打给周淮生。   恐慌和愧疚瞬间袭来,他强忍着哭腔说:“周淮生,卷卷在我爸手里,我爸住在馥丽园18号,对不起,你快过来。”   周淮生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但林知绎此时很需要他。   林知绎再次打给林衍德,林衍德竟然很快就接通了,他的声音沙哑,疯癫又得意,“我就知道你很快就会打过来,怎么样?当董事长的感觉怎么样?”   “你把我孩子带到哪里去了?”林知绎怒吼道。   “就在家里啊,哦,我的小孙子在玩玩具呢,他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一样惹人疼,我让你听一听他的声音。”   林衍德往某处走,林知绎只听见卷卷的哭声越来越大,他猛地捶了方向盘一拳,威胁道:“林衍德,你敢动我孩子!你敢动我孩子一根汗毛,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我已经被你弄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了,林知绎,你知不知道,你像这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想掐死你了,你就不应该出生,你妈看不起我,你外公一家都看不起我,我对你妈那么好,好到连自尊都不要了,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只得到你们所有人的白眼,连你都看不起我,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就是你妈停止呼吸的那一天……”林衍德笑了起来。   林知绎一路飞驰,到了馥丽园18号。   他一下车就冲上去踹门,“林衍德!你有本事冲我来!”   林衍德打开门,怀里抱着卷卷,卷卷哭得脸都涨红了,拼命地朝林知绎伸手。   可林衍德手里拿着刀,一把锋利的不锈钢水果刀。   刀尖指着卷卷,林衍德说:“两件事,先去警察局撤案,再和媒体澄清道歉,做完了,我就把孩子还给你。”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林知绎颤抖着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号码,“喂,您好,我是之前报案的林知绎,我想撤案,对,那个故意杀人的案子,我要撤案,没有什么原因。”   林知绎一边打电话,一边用余光扫着林衍德,他知道,林衍德的要求绝不止这两个,他不能听之任之,后患无穷。   撤案的电话结束,林衍德看起来放松了一些,微微调转了刀刃的方向。   “底下做什么?”   林衍德催促他:“找媒体。”   “好,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完的,孩子有哮喘,这里许久没有人打扫了,灰尘很多,我求你不要待在这里。”   “别废话,快点!”   林知绎只好拨通了一个媒体朋友的电话,还没说话,卷卷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很快就涨红了。   哮喘发作了,林衍德也吓了一跳,生怕这孩子死在自己手上,他往后退,没注意到手上的刀已经慢慢下垂,刀尖也不再指着孩子。   卷卷需要立即服药。   “卷卷!”林知绎一秒也等不及,立即冲上去用手挡开刀尖,然后夺走卷卷,再猛地抬脚踹在林衍德的膝盖处,林衍德虽然上了年纪,反应力慢了半拍,但也不是没有防备,他死都没有松手,揪住了林知绎的后领,他的膝盖被踢中,一时没有站稳,倒地时,林知绎被他拽得向后倒,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   剧痛,炸裂,天旋地转,白茫茫一片中有点点色彩在浮现。   林衍德的刀悬在他眼前,即将落下。   “一起死,一起下去陪你妈!”   不可以,他不能死。   林知绎用手握住刀尖,然后找准机会翻了个身,逃出了房子。   卷卷的哭声已经变得微弱,林知绎往车子的方向跑,车上的随身包里有哮喘药。   刚跑到车边,林衍德就追了上来,他已经发了疯,丧心病狂不顾一切,他现在只想同归于尽,他追到车边,林知绎正在车里翻找哮喘药,后背露在外面。   林衍德没有说话,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正准备往下刺的时候,有人冲到了林知绎的身后。   利刃扎进皮肤,血把周淮生的棉服浸成骇人的红。   林知绎被推进车里,周淮生关上车门。   他把林衍德按在车门上,一拳又一拳地往林衍德的脸上砸,每一拳都下了狠手,好像后背的伤口不复存在,林衍德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滑到车窗上。   那一瞬间,林知绎的头脑是空的,有很多画面从白色变成线条,亟待连成画面,可卷卷的哭声惊醒了他。   他翻找出哮喘喷雾,打开瓶盖,按压阀门,药液变成雾状往卷卷的嘴里喷,卷卷的脸色已经发紫,幸好很快就有了好转。   他手上的血把哮喘喷雾染成红色,车窗外林衍德已经倒在地上,周淮生强撑着打开车门,俯身进来抱住车里的两个人。   再然后,警笛声越来越近。   得救了。   林知绎终于卸下力气,他抱着卷卷,把脸埋在周淮生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淮,阿淮……”   周淮生摸了摸他的头发,哄道:“没事了,知绎,没事了。”   救护车很快到来,周淮生被搬到担架上,林知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握着他的手,周淮生脸色苍白,问:“卷卷呢?”   “卷卷已经醒过来了,一位女警察在照顾他。”   急救措施结束,周淮生暂时没有大碍,医生给林知绎包扎了手上的伤,然后给他让了位置,林知绎的眼泪还没有流完,周淮生用手背帮他擦了擦,“你得过去抱抱他,他这个时候需要你的信息素安抚。”   林知绎连连点头,“我马上就去。”   他嘴上这样说,可眼神还是停留在周淮生身上,周淮生摸摸他的脸,忽然问道:“还有一个卷卷呢?”   林知绎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握住周淮生的手,哭着说:“我也没事,阿淮,我好像想起来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慢慢地在我脑海里有了轮廓。”   周淮生眉头微蹙,看起来并不是很为林知绎高兴。   周淮生的眼神晦暗不明,好像藏着很复杂的心事,他趴在床上,本来想望向另一边,可林知绎不许他动,还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亲完了林知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车子一停,他就冲下车去找卷卷了。   混乱结束,林衍德被逮捕归案,梁远山和田敏尧也被传唤。   鼎盛集团的诸多闹剧占了望城三天的头版头条,各大媒体蜂拥在大楼门口,但徐杨以负责人在医院休养为名,一律拒绝采访。   股东大会在一月二十日下午三点正式召开,继承林衍德和顾念二人所有股份的林知绎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鼎胜的第一大股东,任董事长。   他在大会上宣布了拓展医疗产业的构想,并对方案进行了解读,该议程得到了广泛的讨论,最后顺利通过。   开完会的林知绎还是没有接受采访,他从后门离开,驱车去了医院,周淮生还没有完全康复,住在高级病房里,林知绎推门进去,二话没说,就脱了外套和鞋子,爬上了床,钻到周淮生的怀里。   “知绎——”   “别说话,我困了。”林知绎用脸颊蹭了蹭周淮生的肩头。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   梦里他来到雁蒙山下,一转头就看见了雁蒙村村头的大石头,小全被他母亲带着从镇上剪头发回来,小全很不满意这个发型,气鼓鼓地走在前面,路过诊所,有老爷爷拄着拐棍走出来,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周淮生连忙出来扶住他。   周淮生抬起头,看到了林知绎,他朝林知绎笑了笑,“怎么又跑出来了?进来玩。”   画面一转,是周淮生带着他一间间地找出租屋。   接着是发情期的时候,他把周淮生的衣服全堆在床上,围在自己四周,筑巢一样地把自己裹起来,等周淮生回到家,他才委委屈屈地爬出来,哭着说:“阿淮,我都等你好久了。”   最后是一束很耀眼的灯光,在类似酒吧的地方,玻璃杯里有方形冰块,酒很满,包厢里没有人,他躺在沙发上,拨通了周淮生的号码。   林知绎猛地睁开眼。   周淮生连忙抬起身子,轻声询问:“知绎,你怎么了?”   林知绎拼命往被子里钻。   “到底怎么了知绎?”   林知绎缩在被子里,心脏起伏不平,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周淮生,有了卷卷的那天晚上,从来都不是喝醉和被强迫? 第30章   不管周淮生怎么叫,林知绎就是躲在被窝里不出来。   脸颊快烧着了,浑身都是烫的。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那样的一面,撒娇卖乖、死皮赖脸、黏黏糊糊地喊着“阿淮”,半夜偷偷往周淮生被窝里钻,被发现了就假哭博取同情,更不用说发情期的时候,他简直像胶水一样黏在周淮生身上。   还有那天的酒。   “知绎,到底怎么了?”周淮生隔着被子拍了拍林知绎的后背。   林知绎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我以前只是失忆了,我才不是那种傻了吧唧的样子。”   周淮生反应过来,含笑说:“我知道。”   林知绎揪了两下周淮生的病号服,小声嘀咕:“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淮生把他捞出来,理了理林知绎乱糟糟的头发,林知绎不好意思抬头,他的视线停留在周淮生的喉结上,等周淮生平躺下来,他就自顾自地摆好周淮生的胳膊,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周淮生甘愿做人形抱枕,他用另一只手拉好被子将林知绎盖严实了。   “周淮生,刚刚在来的路上我收到律师的消息,他说林衍德大概率会被判十到十二年。”林知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轻声说:“其实比我想的少了些,但他毕竟杀人未遂。”   “他应该判死刑才对。”   林知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本来就是。”   林知绎翻了个身,腿搭在周淮生的腿上,他仰头看着周淮生,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把我推下山,我就不会遇到你,更不会有卷卷。”   “遇到我算不上什么好事。”   林知绎愣了愣,正好这时候旁边小床上的卷卷醒了,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害怕,刚呜咽了一声,林知绎就过来把他抱到怀里,卷卷搂紧了林知绎,一连喊了好几声“小爸爸”。   “卷卷怎么了?”   “有坏人。”   林知绎和周淮生对视了一眼,那天的事到底吓到了孩子,林知绎坐在床边,哄着卷卷:“小爸爸已经把坏人交给警察叔叔了,卷卷不用害怕。”   卷卷眼眶里缀着豆大的眼泪,睫毛长而密,一眨眼就扑闪扑闪的,他抱着林知绎受伤的手,认真地呼了呼。   林知绎指着自己的脸,“宝贝再亲亲我。”   卷卷立马凑上去啪嗒一口,又因为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周淮生的腿上,周淮生接住他,笑道:“小家伙胖了。”   林知绎拨弄着卷卷的小手,静静地看着他:“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可把我折腾得不轻,我当时就想着,这个小恶魔一定是个滚圆的小胖子,不然怎么这么闹腾,让我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觉?谁能想到生出来你这么一棵小豆芽?”   周淮生脸色微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知绎的记忆恢复了。   记忆恢复了,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躺在他怀里睡觉?想起那晚的事,林知绎不应该感到愤怒吗?   卷卷本来是很害怕的,他总是想起那个恶狠狠的坏人,可是只要闻到林知绎身上的味道,他就什么都不怕了,林知绎在躺在床上,和卷卷闹了一会儿,看小家伙嘴巴很干,就去床头拿了点水果,卷卷选了葡萄,惊喜道:“和小爸爸一样的味道!”   林知绎笑着说:“和小爸爸比,哪个更好闻?”   “小爸爸!”卷卷回答。   林知绎把葡萄剥好皮去了籽送到卷卷嘴里,刚准备躺下去,去瞥见周淮生默默地拿起一颗葡萄,放在鼻间闻了闻,林知绎觉得奇怪,不明所以地问:“你在干嘛?”   周淮生被抓了包,有些尴尬地说:“我今天才知道,你的信息素是葡萄味的。”   林知绎怔了许久,他看着那颗葡萄,想到以前他发情期受完折磨躺在床上,周淮生无能为力地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的模样。   还有一次,他的信息素向外溢出,吸引了隔壁的alpha,alpha被诱导发情,着了魔一样地踹出租屋的门想要靠近林知绎,林知绎在发情期里毫无抵抗之力,他打电话给周淮生,周淮生立即疯狂地往家里赶,终于赶在alpha进来之前护住了林知绎,那次周淮生自责到两天吃不下东西,一找到新房子就带着林知绎搬了过去。   因为出身、学历和收入,周淮生本来就很自卑了,如果他找一个beta,或者等级低一点的omega,两个人过着简单平凡的小日子,或许他会快乐很多。   还是那个老问题,他们真的适合吗?   看过那么多故事,林知绎知道:爱是一年两年的粘合剂,但绝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保障,周淮生和他的差距,永远是一个定时炸弹,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爆发。   林知绎一直逃避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因为他知道,再相处下去,就真的割舍不开了。   就像现在,如果周淮生不抱他,他就睡不着了。   “知绎,你没有贴抑制贴吗?为什么卷卷总是能闻到你的味道?”周淮生打断林知绎的念头。   “卷卷是我生的,他不是能闻到,而是能感受到,”林知绎背过身,把脖颈上的透明敷贴给周淮生看,“喏,我贴了,还是强效的那种。”   周淮生低头摸了摸抑制贴的边缘,“好神奇。”   “有什么神奇的,我宁愿没有这种负累,当个beta多好。”   周淮生弯了弯嘴角。   “我说真的!你干嘛笑?我就是不喜欢当omega,不喜欢没完没了的发情期和抑制贴,有什么好的?”   “我知道。”   林知绎皱起眉头,周淮生总是说他知道,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周淮生,我要跟你讲一件事。”   周淮生抬起头,“你说。”   林知绎抠了抠手,又拽了拽卷卷的小袜子,呃嗯了半天,都说不出口,最后他索性放弃,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周淮生说:“等我准备好了,再跟你讲。”   周淮生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帮林知绎拉上被子,“好吧。”   林知绎懊悔地攥起拳头,他该怎么告诉周淮生那天晚上的事?   不能说,他不能让周淮生知道他的秘密,就像周淮生藏起来的那些照片,林知绎也有秘密,那就是他曾经很爱很爱周淮生,爱到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   *   三年前。   周淮生带着林知绎离开第三站滨城,跨省去了更远的望城。   这时候的周淮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派出所,因为他口袋里的钱不多了,他需要立即找一份工作。   他租了一间三十平不到的小房子,把林知绎安顿下来,然后就出门去看有没有餐馆招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饭店招临时工,一个月一千八,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周淮生就答应下来了。   林知绎勾着他的胳膊,呆呆地看来往的车辆,嘟囔着:“阿淮,我饿了。”   “等回去我做给你吃。”   饭店老板也看到他,眼睛一亮,问周淮生:“这是?”   周淮生不好回答,只说:“我弟弟。”   “就在这吃一顿吧,我让后厨做两个菜。”   周淮生说不用了,那老板便有些着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知绎的脸,走出柜台,想靠近林知绎,周淮生把林知绎拉到身后挡着,“真不用了,谢谢老板。”   “我这边正好缺人手,要不然你弟弟也来,工资我给你们提高点,怎么样?”   周淮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他摇头道:“老板,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明天就不来了,不好意思。”   他拿走柜台上自己的身份证,牵着林知绎离开了。   林知绎茫然地跟着他,被路上的小碎石绊了一跤,周淮生才停下护住他,林知绎问:“阿淮,你怎么了?”   周淮生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什么,着急回去给你做饭。”   他瞥到一家店门上贴着招工信息,便把林知绎安置在公园长椅上,然后独自去了那家店,原来是一家酒吧。   周淮生没来过这种地方,也分辨不了这个地方是好是坏,经理和他谈了谈,工资一个月三千五,不包吃住,周淮生同意了,经理拿他的身份证去复印。   谈好之后,经理让他明天就开始上班。   周淮生说好,随后就离开了酒吧,带着林知绎回家,出租屋里没有专门的灶台,只有一个电磁炉和小抽油烟机,林知绎抱着他不让他做饭,很委屈地说:“你刚刚丢下我去哪里了?”   “我去找了一份工作,晚上六点四十到夜里两点,白天可以一直陪你的。”   林知绎还是闷闷不乐。   “为什么你来望城之后就不高兴?”   林知绎摇头,“不喜欢这里,想回家。”   “我就是在帮你找家啊。”周淮生很无奈。   “我要回村子。”   “不回村子,”周淮生语气有些严肃,他拉开林知绎,认真道:“不可以说这种话,吃了这么多苦,怎么可以放弃呢?”   林知绎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把脸埋在周淮生的颈窝里,周淮生后悔自己说了重话,只能一边哄他一边摸着林知绎的头发,林知绎还是反复地说着“回村子”。   “明天去派出所。”周淮生说。   林知绎立即跑到床上,理都不理周淮生了。   周淮生只能先上班,他晚上给林知绎做好晚饭,然后就去了酒吧,等到夜里再回家,他本以为按上班时间表,凌晨两点就能回家,结果忙完再打扫好卫生,已经快五点,周淮生顶着困意跑回家,灯还亮着,他一开门,林知绎正坐在门口拖鞋上面,抱着膝盖,等他回来。   林知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周淮生走进来,他就倚着周淮生的腿,嘟囔着:“我都等你好久了阿淮。”   实在黏人,又实在惹人疼。   周淮生把他抱到床上,林知绎捧着周淮生的脸,闻到味道,立马蹙起眉头:“阿淮喝酒了吗?不许喝酒。”   “好,不喝。”   “好困,阿淮,”林知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朝周淮生张开怀抱,“快来我怀里睡,我抱着你睡。”   说是这么说,但是等周淮生洗漱完回来,林知绎早就卷起被子压在身下呼呼大睡了。   错过了睡眠时间,周淮生反而不困,他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其实他很喜欢眼前这个单纯天真的男孩子,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自私地耽误别人的一生。   白天在家终归是浪费时间,周淮生补了几个小时的觉,趁着林知绎还没醒,就轻手轻脚地出去准备找一份工作。   林知绎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他立马感觉到害怕,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他对自己说:不怕,去找阿淮。   他跑到路口,也不辨左右,凭着感觉往一个方向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阿淮阿淮”,很快,他就听到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身后有人在用脏话骂他,他心里很慌,再穿过一个路口,有一对情侣在吵架,看起来瘦弱些的omega被强壮的男人推倒在地,林知绎差点撞上,连连后退。   “你能不能不要活在梦里了,你不是三岁小孩了!不要逃避现实了行不行?”   林知绎的脚步陡然停下。   omega哭着说:“谁逃避现实了?我妈在世的时候把我当公主一样宠,跟了你之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妈都去世了!”   林知绎感觉自己的头脑忽然震荡了一下,眼球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脸。   “你能不能醒一醒啊?想当公主你去找能宠你的男人,我穷鬼一个,没本事服侍你!”alpha甩袖离去,只剩下omega坐在路边哭。   你不是三岁小孩了!不要逃避现实了行不行?   不要再逃避现实了!   林知绎霍然醒了过来,他重新望向四周,熟悉的望城街道和商铺,熟悉的高楼,林知绎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想起来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他原来一直在逃避,他在逃避什么事情?他只记得他当时在温泉馆,撞见了林衍德想非礼一位女职员,他上去阻止,林衍德来他房间向他道歉,后来他就上床睡觉,再后来他就滚下山,摔在雁蒙村的村口了。   他到底是怎么掉下山的?林知绎有些想不明白。   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真相,而是……周淮生。   他看见周淮生朝他跑过来了,他本来想逃走,可四肢都是僵硬的。   他知道周淮生是个好人,对他也很好,但是他这几个月不过是逃避现实,把周淮生当做了顾念的替身,扮演了几个月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又不是真的喜欢周淮生,现在时间到了,梦醒了,他是不是应该离开?   应该离开,他又不可能永远待在那个小出租屋。   林知绎对自己说:礼貌地道歉,说明原因,拿一大笔钱给周淮生,表示感谢,然后再离开。   他握紧拳头,给自己鼓足了劲。   可是等周淮生跑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周淮生把他搂进怀里,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知绎,终于找到你了,不能再乱跑了,听到没有?”   林知绎眨眨眼睛,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是不是饿了?”周淮生摸了摸林知绎的头,“中午想吃什么?”   林知绎想:等吃完中饭再说吧。   他说:“青椒炒蛋。”   周淮生笑了笑,“真好养活,今天不吃炒蛋,吃青椒炒肉。”   他牵起林知绎的手,带他去了菜场,林知绎不喜欢菜场的味道,周淮生就没往里面跑,在最近的一个摊位里买了八块钱肉丝。   其实他们几乎天天亲密接触,但对于林知绎来说,他还是第一次和人牵手。   他的感情经历等同于没有,没什么原因,单纯是他看不上别人,即使有觉得还不错的,几次交谈下来,别人也会被他的高傲吓跑,他低头看着周淮生宽厚的手掌。   原来牵手是这种感觉。   周淮生在开门前又一次不放心地嘱咐林知绎,“不可以随便乱跑了,知不知道?”   林知绎没有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还有些陌生,周淮生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   吃完饭,周淮生去刷碗,林知绎再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开始他刚刚计划的那一系列行动。   说明原因、道歉、表示感谢、离开。   可周淮生洗了手走出来,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手机,送到林知绎面前,“知道你在家无聊,给你买了一个手机,智能手机,话费也充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周淮生现在用的还是按键的老人机,却给他买智能手机。   “你哪里来的钱?”   周淮生没想到林知绎会这样问,稍许惊讶之后说:“这个很便宜的,花不了多少钱。”   他指了指桌上的糖,“十颗糖的钱而已,我一晚上就赚到了。”   林知绎兀然觉得鼻酸,他别过脸不看周淮生。   周淮生紧张地站起来,“怎么了,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去退,我也不知道什么智能手机好,我看这个屏幕大一点我就买了,那你和我一起去,你自己挑,好不好?”   林知绎摇了摇头,他接过手机,然后按了开机,说:“喜欢的。”   周淮生这才放心。   林知绎倚在周淮生的胸口,装作什么都不懂地胡乱点着手机屏幕上的应用程序,周淮生是真的不懂,他只会说:“还挺有意思的。”   林知绎打开通讯录,点了新建联系人。   “阿淮,手机号码。”   周淮生连忙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看着林知绎输入“阿淮”两个字。   林知绎抬头看了周淮生一眼,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只想这样依偎在周淮生的怀里,周淮生太笨了,他要是离开了,周淮生肯定会被人骗、被人欺负的。 第31章   夜深时分,林知绎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在思考该怎么告诉周淮生,其实他没有失忆。   没有失忆,只是短暂地失智,一种意外创伤后大脑的自我防御机制,让他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让他在周淮生无微不至的照顾里,重回有顾念陪伴的孩童时光,可是他该怎么开口呢?   习惯的力量太可怕了,他习惯了在周淮生的怀里撒娇,周淮生也习惯了无条件的宠溺。   打破这种相处模式是需要勇气的。   就像今天中午他只是冷了一下脸,周淮生就立刻变得很慌乱不安,他知道他原本的性格和家境会吓到周淮生。   晚上十一点,周淮生正在上班,林知绎穿好衣服,循着记忆去了那家叫莫问的酒吧,他一进去就看到周淮生穿着侍应生制服,托着圆盘穿行于人群间,他个子高大,廉价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笔挺板正,再配上他严肃缄默的表情,与整个酒吧的萎靡混乱气氛格格不入。   林知绎径直往里走,却与一人差点撞上,那人原本只是随意打量了两下林知绎,却在看清林知绎脸的一瞬间顿住,“你是——”   林知绎停下脚步。   “你是鼎胜集团的林先生吗?我们之前见过,在前年的伦斯酒会上,您对我肯定没有印象了,我是嘉年餐饮有限公司的盛家晖,之前和鼎胜旗下的几家酒店合作过。”   林知绎迟疑地伸出手,与之相握,“你好,盛先生。”   “林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坊间传闻说林先生失踪了,我还想着哪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盛家晖递了杯酒给林知绎。   林知绎笑了笑,没有接话。   盛家晖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见林知绎不怎么搭理他,便也不说什么了,在离林知绎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继续喝酒,可他看着林知绎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追随着谁,他循着望过去,看到了一个相貌端正的服务生。   “林先生看上了?”   林知绎摇头,盛家晖并不多问,过了半分钟林知绎忽然开口:“是我男朋友。”   盛家晖差点把酒喷出来,“啊?”   “怎么了?”   “没怎么很正常,”盛家晖笑着摆手,“很正常很正常,看起来挺……挺乖顺的。”   “不是情人,”林知绎莫名有些较真,虽然面对着一个陌生人,林知绎也不喜欢别人肆意评价周淮生,他纠正道:“是我男朋友。”   盛家晖一愣,嘴角的笑意都消散了,他被林知绎的语气震惊到。   林知绎本来是想看一下周淮生的工作环境如何,怕他老实被人欺负,但目前来看还算风平浪静,也就稍微放心,他与盛家晖打了招呼,便离开了酒吧。凌晨四点,周淮生到了家,他去淋浴间洗了个澡,然后站在床边擦头发。   林知绎侧身躺着,一声不吭地望着窗边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周淮生的生物钟被酒吧的工作时间弄乱了,他原本是雷打不动的十点睡七点起,现在也困得起不来床,林知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他才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知绎,跟你讲个好消息。”   “什么?”   “昨晚有个客人给了我一千块的小费。”   林知绎陡然睁开眼,“什么客人?”   “一个穿蓝色衬衣的客人,他说他姓盛,说今天他拿下大单子很高兴,所以随手给了我一沓钱,我不收他还非要塞给我。”   林知绎听到这里才放松警惕,原来是盛家晖,他还以为是谁看上周淮生了。   “阿淮厉害。”他在周淮生怀里又翻了个身,枕着周淮生的胳膊继续睡。   “今天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好不好?”   林知绎摇头,“不要,你给你自己买几件吧。”   “我衣服够穿,我看这几天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没带春夏的衣服,你得去添置点,别到时候没得穿。”   林知绎语塞,但他还是拒绝了,“先存着,阿淮。”   周淮生怔了怔,眼神有些试探,“知绎,我觉得你最近变了一些,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林知绎心中警钟大作,他立刻把脸埋在周淮生的胸口,拼命地摇头,“什么都没想起来,阿淮,我饿了,想吃早饭。”   周淮生不假思索便相信了,他下床做早饭,林知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事情亟待确认,当晚,他又来到莫问酒吧,躲着周淮生在角落坐下,盛家晖很晚才来,见到林知绎便熟稔地打了招呼,“林总。”   林知绎冲他点了点头,“昨天的小费,谢谢了。”   盛家晖笑道:“小事,还请林先生以后多关照关照嘉年餐饮。”   他很坦然,也没有虚伪逢迎,林知绎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多嘴。   “其实我之前确实失踪了,”林知绎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倒酒的周淮生,对盛家晖说:“但被他捡到救了下来。”   “什么?”   “很戏剧性是么?还有更戏剧性的,在被他救下来之后,我的大脑出现了应激反应,我突然变回了六七岁的智力和记忆,每天疯疯傻傻的,只信任他一个人,他见我可怜,便带着我来到大城市寻亲,望城是第四站,前天我在路上听到两个人吵架,一句‘能不能不要活在梦里了’让我惊醒,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逃避现实。”   林知绎喝了一口酒,无奈地说:“回到现实很容易,但他会离开我。”   “什么意思?”   “他很傻,他一心只想帮我寻亲,不想和我有进一步的关系。”   “他是这么说的?”   “我不确定,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恢复了,我想找你帮忙,帮我问问他。”   盛家晖直挠头,“这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干嘛这样迂回?”   林知绎低下头,他想起一些事,然后苦笑着说:“你不懂。”   忽然灯光暗了许多,有人站到他面前,林知绎一抬头,对上了周淮生愠怒的眸子,他下意识地要凑上去抱住周淮生,可到底恢复了神志,加上四周都是人,他也拉不下脸面来和周淮生撒娇,他只是勾了勾周淮生的手,小声地喊“阿淮”。   盛家晖忽然明白林知绎为什么要迂回了,在这个年轻服务生面前的林知绎和三年前他在酒会上见到的可大不一样,可能连林知绎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自己这副撒娇卖乖的模样,就像刺猬主动露出柔软肚皮。   他不是非要迂回,是不舍得打破现在的状态。   周淮生看到桌上的酒,气得把林知绎直接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愤怒地瞪着盛家晖,盛家晖立即伸出两只手举过头顶,表示无辜,“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跑过来和我说话的。”   林知绎被周淮生拖到酒吧外面,手腕生疼,周淮生质问他:“谁让你来这种地方的?”   “跟着阿淮来的。”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周淮生怒气未消,他对林知绎说:“最后一次,知绎,如果被我发现你再跟着我过来,罚你——”   周淮生的惩罚半天说不出来,林知绎试探地抬起头,瞅了瞅周淮生,周淮生恶狠狠地说:“罚你不许吃饭,饿着吧。”   林知绎强忍住笑意,用平日里最擅长的招数,搂着周淮生的腰往周淮生怀里贴,“我知道了,阿淮最好了,阿淮今天好帅。”   周淮生拿他没办法。   把林知绎送回家,周淮生才回酒吧继续上班,盛家晖还没走,正坐在弧形沙发里与人聊天,他看起来风度翩翩,信息素等级不会很低,周淮生看了看自己,心想:因为那是alpha吗?omega终究还是会被alpha吸引的,所以林知绎才会在那人面前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第无数次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个腺体,即使是最平庸的alpha也好,只要能在林知绎发情期的时候给予一星半点的抚慰就行。   之后,林知绎没有再偷偷进酒吧,但他会在酒吧外面等周淮生,偶尔盛家晖经过,还会和他聊几句天,周淮生见盛家晖对林知绎没意思,才放心进去工作。   这天周淮生刚扶一位醉酒的客人上车回来,还没进酒吧,盛家晖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揽住了周淮生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有个事我要跟你聊一下。”   他把周淮生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巷口,站在墙边,盛家晖说:“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好像见过你家那个小omega。”   周淮生神色一惊,“真的吗?在哪里见过?”   “应该是一个晚宴,擦肩而过,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和身份了,我只知道他家肯定是名门望族,总之很有钱。”   周淮生的表情并不意外,“麻烦您再想一想,他应该已经和家人失联很久了,麻烦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哪怕缩小一点范围都是好的。”   “他之前跟我讲了,他说你带他走过好几个城市。”   对于林知绎会跟盛家晖讲这些,周淮生倒是有些惊讶,“是,已经快一年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快发财了,兄弟,”盛家晖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笑道:“到时候和他结婚,车子房子尽你挑,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   周淮生摇了摇头,“我没那个想法。”   “那你什么都不要?就单纯把他送回家?当完活雷锋就离开?他都跟我说了他喜欢你。”   “他就是小孩子心性,哪里懂什么喜欢?等他家人带他回去,找专家治疗,尽快恢复记忆,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那你们俩呢?你对他没意思?”   周淮生不知道怎么回答。   盛家晖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讲,就算你和他没有缘分,但是你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攀上高枝啊,你等他给你在他家族企业里随随便便给你安排个职位,你就不用在这里做服务生了。”   “我不想,我挺累的,想回家了。”   躲在暗处的林知绎整个人都僵住。   周淮生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有种袒露心声的冲动,可能是憋的太久,他靠着墙,看了看地上的月光。   “盛先生,不怕您笑话,我是山村里长大的,二十几年都没出过省,我家那边很穷,但是生活没什么压力,来了大城市之后,我真是哪里都不习惯,我觉得这里的吃穿住行都不方便,出来感受一趟也就够了,让我一辈子待在这里,实在难受。”   “那……那个omega呢?”   周淮生顿了顿,他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谈及过多,只是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如果他恢复神志了呢?”   “那我的任务也算完成,总之早点把他送回家就行。”   他拿出手机,“盛先生,我能留一下您的电话吗?麻烦您帮帮忙,看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份信息,找到他的家里人,求求您了。”   盛家晖朝巷子暗处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他接过周淮生的按键手机,好不容易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行,我帮你找找。”   “太谢谢您了。”周淮生说。   “你先回去吧,我在外面醒醒酒。”   周淮生离开之后,林知绎从暗处走出来,他面色苍白,眼眶却通红。   “欸林总,你也别生气——”   林知绎攥紧拳头,“我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不是很好吗?”   “啊?”   “他累了,想回家,”林知绎冷笑两声,一字一顿地说:“真的很好。”   林知绎本来还在思考,等告诉周淮生自己已经恢复神志之后,该如何和周淮生相处,没想到周淮生已经订好了主意,随时准备离开。   周淮生要离开他?   林知绎在心里说:想都不要想。   当天晚上,周淮生刚洗漱完上床,林知绎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说热说要抱,周淮生如临大敌,死死攥着林知绎的衣摆,“知绎,不许乱动!”   林知绎没有像以前那样乖乖听从他,他只是安静了半分钟,等周淮生放松警惕了,他立马扑到周淮生身上,去咬周淮生的唇。   周淮生急忙推开他,然后去了卫生间,任林知绎在门外如何装可怜,他都不为所动。   “阿淮,我好难受,我发情期来了。”   “你发情期不是这个时候。”   林知绎语塞,他蹲在卫生间门口,用指甲挠门,可怜巴巴地说:“阿淮,抱抱。”   周淮生在卫生间里待了两个小时,直到听不见林知绎说话声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他把睡着的林知绎抱到床上,然后去客厅抽了几张凳子拼在一起睡了。   林知绎一觉醒来天都亮了,周淮生不在家,他知道周淮生在躲着他。   周淮生一连几天都想各种办法躲着他。   林知绎想:只有最后一招了。   等周淮生晚上去了酒吧,他也跟了过去,然后径直去了二楼的包间,他跟盛家晖借了钱,买了东西点了酒。   盛家晖为难地问:“真要这样?”   林知绎把药倒进酒里,面无表情地说:“只有这样,他才会永远待在我身边。”   盛家晖只好助纣为虐,他下去装出一副慌张的样子,对周淮生说:“我刚刚看知绎进来了,有个人好像把他带到二楼了!”   周淮生扔下所有东西冲了上去,一间一间地找林知绎,最后在最南边的包厢里找到眼神迷离的林知绎。   周淮生走过去把林知绎抱到怀里,紧张地问:“刚刚谁带你上来的?有没有欺负你?”   林知绎摇摇头,他伸手指了指周淮生,“只有你欺负我,阿淮欺负我。”   周淮生稍微放下心来,林知绎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周淮生面前,“阿淮,我们不吵架了,你喝完这个,我们就和好。”   周淮生拗不过林知绎,只好接过来,一口喝光。   林知绎迅速凑上来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说:“阿淮,我爱你。”   “不许乱说。”周淮生竭力保持清醒。   “阿淮,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知绎牵着周淮生的手,离开了酒吧,酒吧离出租屋很近,他们一路走回家,出租屋在三楼,林知绎的手被周淮生攥得很疼,刚打开门,还没开灯,他就被周淮生压在墙上了。   吻落下来,周淮生再也无法克制。 第32章   周淮生向来都是温柔的,他此刻的强势里都带着小心翼翼,林知绎完全不反抗,他迎着月光,看着周淮生一点一点陷入完全的疯狂,他轻轻喊了一声“阿淮”,然后闭上眼睛。   狭小的出租屋里溢满了熟透的葡萄香味,甜到发腻。   林知绎直到半夜才入睡。   他知道明天醒来周淮生会崩溃的,可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不到别的办法,没有身体的羁绊,周淮生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周淮生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他不一定会为了爱留下,但一定会为了责任留下。   林知绎搂紧周淮生的腰,强撑着力气在周淮生的脸侧印了一个吻,然后才枕着周淮生的胳膊进入沉沉的梦乡。   翌日,周淮生被一阵头痛刺醒,无数根神经缠在一起,好像在他的脑袋里放了鞭炮,痛到欲裂,他猛地睁开眼睛,日光把出租屋照得很亮堂,怀里是熟悉的温暖,可是触感却不一样,不是棉质睡衣,而是光滑细腻的皮肤。   周淮生犹疑地低下头,却看见林知绎白皙光洁的后背。   他倏然坐起来,大脑飞速旋转,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昨晚盛家晖提醒他有人带着知绎去了包厢,他冲上去后发现知绎安全,稍微放心之后,知绎让他喝酒,他为了快点带知绎走,便闷头喝了,再然后……就回了家,最后的画面是他把知绎压在墙上。   周淮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心跳都停住,这时候林知绎懒懒地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对上了周淮生惊恐的视线。   “阿淮,你怎么了?”   “我、我昨晚——”   林知绎扁了扁嘴,然后把头枕在周淮生的腿上,语气可怜地抱怨:“阿淮昨天晚上很坏,一点都不疼我。”   周淮生掀开被子,看到林知绎身上的痕迹,他双手都是颤的,拿起衣服穿上,然后走去卫生间里用冷水拼命拍脸,林知绎蜷缩在被窝里,等着周淮生出来。   很快周淮生缓缓走到床边,林知绎准备说些什么,可周淮生忽然跪了下来,他无比悔恨地说:“对不起,知绎,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对你做了这么禽兽的事情,对不起。”   林知绎连忙坐起来,他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得严重,他把周淮生拉起来,抱着周淮生的脖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又不敢道出真相,只能哭着说:“不用说对不起,阿淮,你没有做错事。”   可周淮生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气氛僵持了很久,周淮生的脸色还如死灰,不管林知绎说什么他都不信。   周淮生只当林知绎还是那个心智幼稚的孩子,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拿被子裹住林知绎,然后说:“我去买点东西,你在家等我。”   林知绎等了半小时,最后等来了一盒避孕药。   他愕然地望着周淮生。   愧疚被怒意取代,他一巴掌把周淮生手里的小药丸拍开,撂下一句“我死都不吃”,然后翻身朝墙,拉上被子闷头睡觉。   林知绎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周淮生请了假,陪在他身边。   做好了饭,林知绎也不吃,就躺在床上呆呆地拨弄着周淮生之前给他买的小熊玩偶,他的内心也在煎熬,周淮生一和他亲密接触就如临大敌,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买药,怕他怀孕。   看来周淮生对他真的只有责任。   即使有爱,也不是情侣之间的爱,周淮生对他只有保护欲,没有占有欲。   好几次他在酒吧外和盛家晖说话,都看到周淮生站在门口,目光停留在他和盛家晖身上,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可最后周淮生都选择回身进酒吧。   林知绎几乎能想象到,如果没有昨晚,周淮生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找到家人,然后独自离去,联系方式都不会留,他会回到雁蒙村,继续在村诊所里帮忙,像他和林知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   周淮生的自卑不止是对自身条件的无能为力,最重要的是,他不相信他值得被爱,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低一等,他不吝啬付出,但害怕索取,一个没有父母、独自长大的人,连“被爱”是种什么感觉都不知道,如何奢谈相爱?   林知绎如果告诉周淮生他恢复心智了,而且昨晚的事是他主动的,就是为了让关系变质,为了再也不分开。   周淮生一定会恨死他的。   他不敢说。   “知绎,吃点饭好不好?”周淮生站在床边问。   林知绎别别扭扭地回过身来,朝周淮生伸手,周淮生迟疑了几秒,才握住林知绎的手,将他拉了起来,林知绎的睡衣是他一边生气一边穿上的,纽扣全是乱的,周淮生蹲在床边,帮林知绎重新系纽扣。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林知绎小腹的皮肤,林知绎咬了咬唇,想起昨晚的荒唐来。   因为药物作用,周淮生对昨晚的事记忆不深,但林知绎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此时他俯视着周淮生,视线从周淮生的鼻梁滑到肩头,滑到胸膛,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重映,林知绎的脸颊不禁开始发烫。   周淮生还挺厉害的,虽然林知绎也没有参照,但他就是觉得周淮生很厉害。   他的阿淮比任何人都厉害。   想着想着,他的脚就不自觉地搭在了周淮生的膝盖上。   周淮生的动作僵住,林知绎瞬间烧红了脸,好不容易积攒的和好的勇气全盘消散,他缩回到被子里,再也不肯出来吃饭了。   夜里肚子叫唤得厉害,他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客厅的周淮生听到他翻来覆去,默不作声地起来去厨房热了饭,送到床边喂他。   林知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周淮生看,他问:“阿淮,你在想什么?”   周淮生摇了摇头。   “阿淮,你不要生气。”   “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周淮生帮林知绎拿掉嘴边的米粒,他还是不敢与林知绎对视,他苦笑着说:“你才是应该生气的人,小傻子。”   林知绎装听不懂,他往周淮生怀里赖,说:“我喜欢你,阿淮。”   周淮生沉默许久,然后继续给林知绎喂饭,没有回应。   等林知绎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歪着头去揪周淮生的衣摆,“阿淮陪我睡。”   周淮生把林知绎的手塞回到被子里,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说:“知绎,你听我说,昨晚的事是我犯了错,我应该为我的错付出代价,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现在你还没有找到家人,需要照顾,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发誓,我不会逃避责任,等你回了家,我就去自首,好不好?”   林知绎愣了许久,他没有想到周淮生会把这件事想得这么严重,他扑上去搂住周淮生,亲了亲他的脸,“不好,阿淮,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周淮生回抱住他,在心里念了一声“小傻子”。   再后来,林知绎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故意让周淮生看到网页上验孕棒的信息,周淮生本就担心,出去买了东西回来。   再一验,两条杠。   周淮生的大脑一片空白,可林知绎却异常高兴,他跳到周淮生身上,搂住周淮生的脖子,小鸡啄米似地亲周淮生,兴奋地说:“阿淮要当爸爸了!”   周淮生下意识地托住他,可眼里的慌乱显而易见,林知绎亲了亲周淮生的眼睛,“阿淮,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我和我们的宝宝就好了。”   林知绎选择放弃一切,他偷偷溜回家,拿到了几张银行卡和现金,身份证大概在林衍德那里,林知绎没有找到,他毫无留恋地离开那栋别墅,接着,他去酒吧找到经理,给了经理一笔钱,让经理将周淮生升为领班,涨了工资,只负责培训新员工和考勤。   工作时间缩短,周淮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伴林知绎。   可是林知绎知道周淮生不快乐,周淮生心里永远有个郁结,夜里他躺在周淮生身边,周淮生都背对着他沉默不语,林知绎从后面搂住周淮生的腰,把脸埋在周淮生的后背,闷闷地说:“阿淮,我难受。”   周淮生立即转过身来,把林知绎揽进怀里,林知绎拉着周淮生的手,从睡衣下摆伸进去,摸到他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他的手贴在周淮生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林知绎的眸子在黑夜中依旧亮晶晶的,周淮生不敢直视。   肚子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是他的孩子,周淮生觉得一切像梦一样。   其实林知绎很多次都想把真相说出口,可是因为害怕后果,就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两个月了,再打破平静也没有意义,他只能寄希望于周淮生早日忘记负疚,安心经营他们的小家庭。   可是半分钟后,周淮生先缩回手,林知绎怔住。   周淮生看起来对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揉了揉林知绎的头发,然后哄道:“很晚了,快睡吧。”   第二天买完菜回家,正准备去厨房洗手做饭,却发现林知绎不在床上,他心里一惊,三十平米的狭小空间根本无处藏人,林知绎不在家。   周淮生连忙打给林知绎的手机,第一次没有接通,第二次,铃声响了十几秒停止,林知绎的声音传出来。   电话那头很吵闹,周淮生问:“你人在哪里?”   “你猜。”   周淮生听到那吵闹声里夹杂了孩童的笑声,他想起附近有一家幼儿园,于是拿上钥匙跑了过去,林知绎果然在那里,正扒着栏杆,呆呆地看着里面学跳舞的小孩子。   周淮生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   周淮生没说话,林知绎也知道是他,“阿淮,我们将来的宝宝一定会很可爱,我都想好名字了,大名叫周知蒙,知是我的知,蒙是雁蒙村的蒙,小名呢,就叫卷卷。”   “好。”周淮生说。   “阿淮,过几天我就去找工作,我会赚钱养家,不让你辛苦了,或者等宝宝生下来,我们就回雁蒙村,好不好?”   周淮生良久没有开口,林知绎也不催他,就靠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跳舞时间结束,幼师喊着:“排好队回班级啦!”   等最后一个小朋友走进教室,周淮生才回答林知绎:“好,知绎,等宝宝生下来再说。”   林知绎准备等孩子出生那天,再告诉周淮生真相,那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周淮生再想离开也离不开了。   周淮生把他背回家,林知绎搂着周淮生的脖颈,在周淮生的耳尖上啵了一下,“阿淮,我喜欢你。”   周淮生握着林知绎腿弯的手紧了紧。   开门的时候,林知绎非要和周淮生一起拧钥匙,他说:“以后阿淮就不会孤单了,有我和宝宝陪着你呢。”   周淮生的眼神忽然变得炙热,门刚关上,他就俯身吻了下来。   “谢谢你,知绎。”   第二天周淮生刚到酒吧,正要换衣服的时候,摸到上衣口袋里有个东西,他拿出来,发现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阿淮,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睡。”   后面还画了两个小爱心。   周淮生笑着把纸条边对边角对角平整地叠好,放回口袋。   盛家晖刚和一个omega聊完天,端着酒杯经过舞池,看到面带笑意的周淮生,诧然道:“这么高兴?”   周淮生点头道:“盛先生,我有家了。”   *   卷卷被林知绎带去找专家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是除了呼吸系统发育不成熟之外,卷卷的心率也比正常孩子高一些,还有点贫血。   林知绎揉了揉卷卷的小手,低头和他碰了碰鼻尖,“我的小可怜。”   卷卷嘟起嘴亲了一下林知绎的脸颊。   林知绎抱着卷卷回到病房,周淮生已经能下床了,他帮着林知绎收拾小茶几上的一堆文件材料,这几天林知绎都是在周淮生的病房里办公的。   “我发现你是操劳命。”林知绎夺过文件,把周淮生推到床上。   周淮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有工作就去忙吧,卷卷我来带。”   “我不忙。”林知绎把卷卷放到周淮生怀里,然后脱了外套坐到床上。   “周淮生。”   “嗯?”   “我有件事要跟你讲,你……”林知绎咽了下口水,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你听了之后不许生气,你先答应我,你保证听了之后不会生气。”   周淮生笑了笑,“好。”   话虽如此,林知绎还是不敢说。   “我忘了我还没有跟你讲我爸的事,我把前因后果讲给你听吧。”   周淮生感觉出林知绎的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拆穿,“你说,我听着。”   “其实我爸原本只是我外公公司里的一个小员工,但是因为他和我妈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7%,便成功入赘,后来我妈创立了鼎胜,林衍德坐收渔翁之利,成了人人艳羡的林总,但是他出轨成瘾,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妈,让我妈最后的日子都不得安生,四年前他娶了一位女明星,结果刚结婚就被新婚妻子发现,他和秘书早在外面有了孩子,后来秘书又上位,也就是那个田敏尧,有趣的是,田敏尧的孩子其实是公司一位副总的,那个叫梁远山的副总早就有想法侵吞鼎胜,所以这么多年借着秘书的手,在鼎胜和他的分公司做了不少利己的事,林衍德一直被蒙在鼓里。”   林知绎捏了捏卷卷的屁股,感叹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林衍德将面临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梁远山的罪名也不会小,也算是恶人有恶报。”   “是的,恶人有恶报。”   “周淮生,你看信息素有什么意义呢?拥有97%匹配度的婚姻最后也就是那个样子,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周淮生弯起嘴角,但林知绎觉得他好像没有被自己安慰到。   “周淮生,我要跟你讲的不是我爸妈的事,”林知绎把卷卷抱到一边,盘腿坐着面朝周淮生,鼓起勇气:“我想说的其实是,我们刚来望城的时候,我已经恢复神志了。”   周淮生嘴角的微笑滞住。   “我不想打破我们当时的状态,所以没有告诉你,后来我听到你和盛家晖的谈话,知道你一心只想把我送回家然后离开,我一时冲动,就……就在那杯酒里下了药,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强迫我,更没有犯罪。”   林知绎说完话后,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试探地去碰了碰周淮生的衣袖,但周淮生把胳膊往身前放了放,很明显的抗拒。   “阿淮……”   林知绎觉得害怕,他想靠近去抱周淮生,可周淮生倏然起身,和林知绎隔开了距离,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愤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错了,阿淮。”林知绎连忙道歉。   “你早就恢复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那杯酒,你说是一时冲动,你的一时冲动是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能料到之后发生的事呢?如果我没在医院门口摔跤,卷卷也不会早产,我们还是可以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啊。”   “跟着我能有什么幸福?”周淮生几乎吼了出来。   林知绎和卷卷都被吓住。   “难道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吗?难道只是责任吗?”林知绎问。   “差距太大了,知绎。”周淮生颓然道。   “没有差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用上班,或者你喜欢做饭,你可以尽情地去研究菜谱,你可以去鼎胜旗下的任何一家酒店去挂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   周淮生打断他:“你希望我变成和你爸一样的人吗?”   林知绎愣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静一静,知绎。”周淮生拿起外套,走出了病房。   林知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边,卷卷爬过来,抱住林知绎的手,安慰道:“小爸爸不哭。” 第33章   空气中的葡萄甜味忽然变得很淡很淡,卷卷要把脸埋在林知绎的身上才能闻到,他在林知绎的怀里钻来钻去,见林知绎不理他,他只好又爬出来,搂住林知绎的脖颈,问:“小爸爸,你怎么了?”   林知绎躺在病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卷卷的小屁股。   他沮丧地说:“卷卷,你爸爸不理我了,怎么办?”   卷卷理解不了两个大人的争吵,但他也被周淮生刚刚突然的怒火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爸爸生气的模样,可是他的小爸爸看起来更难过,他抱住林知绎,坚强地安慰道:“不会的。”   林知绎把小家伙圈在怀里。   周淮生穿着病号服,也出不了医院,只能在医院楼下的小公园里坐着,寒冬的冷风从他的裤筒钻进去,周淮生像感觉不到冷一样,纹丝不动地坐在长椅上,失神地盯着地面。   林知绎说出真相后,有一瞬间周淮生忽然很想把时针调回到发现林知绎的那天。   如果那天不把他带回家就好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周淮生迅速抹掉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没有爱,哪里来的责任?从同情、到心疼、到依赖、再到爱,在林知绎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周淮生已经一个人经历完所有的情感转变,然后深藏在心。   他是真的没奢望过和林知绎长相厮守,beta和omega的爱情从来都是举步维艰,连拍成电视剧都被归在苦情剧的分类里,现实生活中多的是刚开始轰轰烈烈,最后在漫长的岁月里黯淡蒙灰,到分崩离析。   就像许多丁克夫妇坚持了大半辈子,最后都以一方外遇生子而告终,不是不爱,是逃不过世俗的目光,和自己的内心煎熬。   信息素和标记确实不重要,但它们明晃晃地存在着,一个月一次的发情期折磨着,现代医学可以通过强效抑制剂把生理上的痛苦降到最低,可是情动后的空虚又能由谁来弥补呢?   他抱着林知绎的时候,即使再亲密、靠得再近,林知绎再如何说喜欢,可周淮生能感受到那种无可奈何。   只差一点,只差信息素注入腺体的那一点,他和林知绎之间就再无缝隙。   但他是beta。   更何况还有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林知绎的起点是他毕生都达不到的终点,他现在只是物流公司最底层的一个站长,给不了他爱的人半点事业上的帮助。   林知绎才二十六岁,才接手鼎胜,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周淮生真的做不到什么都不管,只谈爱。如果没有卷卷,他真的很想只身离去,可是因为林知绎的任性,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卷卷这个羁绊,成了无解的难题。   “怎么坐在这儿?”   周淮生抬起头,看到了陆谨承。   “陆先生。”周淮生连忙起身。   陆谨承按住他,“你坐下你坐下,我听知绎说了,他说你后背被林衍德插了一刀,我本来这两天想来看你的,但我也有病人要照顾,今天才抽出时间过来。”   “不严重,您不用跑这一趟的。”   “别这么客气,知绎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你年纪应该也比我小,你就和他一样叫我谨承哥,”陆谨承和衣坐下来,笑了笑说:“现在和知绎两个人谈得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周淮生僵了僵,没有回答。   陆谨承看出来周淮生眉宇间的愁绪,他说:“知绎他就是看起来凶,其实心很软的,他虽然家境好,但你也知道他爸妈什么样子,在遇到你之前他连恋爱都没谈过,这两年他过得像行尸走肉一样,直到你和孩子出现,他才打起精神来。”   “我知道。”   “我是旁观者,你们的事情还是得由你们自己定夺,不过我还是想说,其实不能光看现在合不合适,你觉得你和他现在不合适,但你能保证他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吗?你非要拿一个确定的事去换一个不确定的事,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周淮生的睫毛颤了颤。   “我还是希望你们在一起的,”陆谨承站起来,把带来的几盒补品放到周淮生身边,“你好好休息,这些东西你挑着尝尝,我先回去了。”   “欸陆先生——”周淮生想改口,一时却说不出。   陆谨承把他按回原位,然后就离开了。   周淮生一直坐到中午,日头渐高,来往的人少了很多,他才起身回了病房,林知绎和卷卷正霸占着病床,看着电视,吃着丰盛的午餐,卷卷朝周淮生挥了挥手,“爸爸,吃饭饭!”   林知绎在帮卷卷夹菜,见周淮生走进来,他就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收了自己的碗,下床腾出位置给周淮生,“你来吃吧。”   “你吃饱了吗?”周淮生问他。   “吃饱了。”林知绎把碗放到餐车第二层,然后把他早上特地让厨师炖的虫草花乌鸡汤端到小餐桌上,小声嘱咐:“你喝点这个汤,我、我回公司了。”   “知绎。”周淮生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习惯性地伸手揽他。   林知绎低着头避开了周淮生的手,他回身亲了亲卷卷,然后就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离开了病房。   门被关上,卷卷拿着小勺子呆呆地望向周淮生,周淮生走到床边,往卷卷的小碗里舀了一点热汤。   虫草花乌鸡汤对孩子来说味道重了些,所以卷卷喝的是玉米排骨汤,周淮生很惊讶林知绎竟然可以考虑得这样周到,其实林知绎接受小爸爸这个身份也才两个月不到,如果他一直陪卷卷在身边,想必会做得更好,林知绎待孩子这般体贴,让周淮生想到,即使他离开,林知绎也能把卷卷照顾得很好。   卷卷仰头望着他,然后伸手拽了拽周淮生的衣摆,“爸爸,你不要生小爸爸的气。”   “爸爸没有。”周淮生坐下来,继续给卷卷夹菜。   “真的吗?”卷卷将信将疑地撅起嘴,有些不高兴地说:“可是小爸爸哭了。”   周淮生的手一抖。   “小爸爸说什么了?”   “他说你不理他了,爸爸,我今天自己吃饭,把饭吃光光,你可以不要不理小爸爸吗?”卷卷结结巴巴地终于把一长段话说清楚了。   周淮生笑了笑,把青菜夹到卷卷的小勺子上,然后说:“好。”   卷卷立马积极起来,动画片也不看了,握紧小勺子就开始埋头吃,很快小碗里就变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   “爸爸,你答应我的!”   周淮生帮他擦嘴,“好,爸爸答应你。”   卷卷就是缩小版的林知绎,周淮生拒绝不了他们两个的任何要求。   林知绎回到公司,徐杨进来敲门,笑着问:“林董,你还不换到楼上的董事长办公室?”   林知绎抬眸,冷声道:“怎么,你想坐我这个位置?”   徐杨被林知绎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谁惹你生气了?”   林知绎这才恢复情绪,脸色平静地问徐杨:“鼎纳保险的工作交接得如何?那个叫赵文楷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还不错,他毕竟在鼎纳呆了五年,各方面工作都熟悉。”   林知绎点头,“那医疗器械呢?你上回提到的那个假性标记的事,沟通得怎么样?”   “目前只有泰和生物引进过这类仪器,但因为民众对于假性标记还有疑虑,所以一直没有推广开来,我问过泰和生物的负责人,他们也很发愁,我提出合作意向后,他们都表示愿意,希望借助鼎胜的平台,达到双赢的效果。”   “假性标记……”林知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来,问道:“你有了解过这个假性标记能否影响发情期?如果假性标记的原理在于阻隔信息素分泌,那么应该也会影响发情期的频次。”   “是的,频率会降低,比如之前是一个月一次发情期,在假性标记有效期的两年里,可能会降低到三四个月一次。”   “对身体有伤害呢?”   “从理论上来讲,对身体没有损伤,但是民众目前比较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有研究人员的联系方式吗?发我一下,我有时间去问问清楚。”   徐杨一边低头翻手机,一边说:“哦好,不过知绎,你有这方面的需要吗?你又不会找一个beta伴侣。”   林知绎若无其事地说:“beta伴侣我已经找了,孩子都两岁了。”   徐杨的手机咣当一声掉在桌面上,他大喊道:“什么?”   林知绎懒懒地望向电脑屏幕。   “什么时候的事?”   “失忆前有的,现在我又把他们找回来了。”林知绎说。   “那、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你们会结婚吗?那个beta会来鼎胜工作吗?”   这些问题还没在林知绎的脑海里出现过,他只回答:“还没想好。”   徐杨被冲击得几乎晕眩,出办公室的时候还精神恍惚,门都忘了关,林知绎不喜欢门被虚掩着,亮光和吵闹声挤在一起,他觉得头疼,他走过去关门,却听见佳佳又在工位上闲聊。   “掉头发啊,一撮一撮往下掉?是熬夜还是精神压力大?怎么会突然掉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呢,要不然你去浏览器上搜索看看什么原因呢?遇事不决,搜索解决!”   林知绎忽然被点醒,他连忙回办公桌边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了“爱自己”三个字,跳出来许多内容,林知绎仔细翻了翻,翻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是一个心理学课程。   课程简介写着:爱自己的五大特征分别是停止自责、接纳自己的缺点、关心自己的情绪变化、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创造价值。   林知绎清楚,让周淮生原谅他其实很简单,周淮生心很软,脾气又太好,只要林知绎掉几滴眼泪,撒几次娇,周淮生一定会原谅他,可是这没法解决根本问题。   周淮生需要一次长期的“心理治疗”。   林知绎还没想好该从哪里入手。   下班之后,他刚到病房,周淮生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他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带着卷卷回到石方巷的出租屋,林知绎慌忙拦住他,“你身体还没恢复,别急着走。”   “医生检查说我能出院了,又没伤到骨头,不严重,何况我已经请一个月假了,刚上班就请这么久的假,不太好。”   林知绎感觉到鼻酸:“阿淮,你这么生我的气吗?”   “没有。”   卷卷突然从小沙发上站起来,他没有朝林知绎飞奔过去,而是一动不动地望向周淮生。   周淮生察觉到孩子的视线,他走到堵在门口的林知绎面前,避开林知绎炙热的目光,伸手抱住了林知绎,林知绎愣了半分钟,以为周淮生想开了,他紧紧地抱住周淮生,可是周淮生在他耳边说:“我答应了卷卷,不会和你吵架,在孩子面前演一下戏,抱歉。”   林知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他望向小沙发上一脸期待的卷卷,勉强露出笑容。   周淮生松开他时,林知绎失了魂魄一般地站在原处,周淮生拿起行李,“这阵子你也很忙,卷卷就由我来带,我上班的时候可以把他带到站点,你不用操心。”   林知绎的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他说:“好。”   卷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很满意地跑过来,仰头朝两个大人笑。   林知绎开车把周淮生和卷卷送到石方巷,周淮生带着卷卷下车时,卷卷还懵懵的,“小爸爸不来吗?”   林知绎只好撒谎,“小爸爸今晚有工作,等忙完了再来陪卷卷,好不好?”   卷卷很失望,依依不舍地说:“好吧。”   周淮生全程都没有看林知绎一眼,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便让卷卷下车。林知绎看着他们走进门洞,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林知绎内心酸楚不已。   他茫然地坐了一会儿,点开下午买好的课程开始听。   “第一节课就是停止自责,停止自责的第一步是正视自己的需求,如果一个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的需求从来没有被满足过,久而久之,他就认为自己不配提出任何的需求,他对自己的需求会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即使是只是麻烦别人帮忙拿个东西,这样一件小事,他都说不出口,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他就不应该有需求,他不配。所以爱自己首先要正视自己的需求,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林知绎听到这里按了暂停键,他抬头看着二楼开了灯的房间,   周淮生有什么需求呢?周淮生是一个很沉闷无趣的人,他不看电视不玩游戏,没有任何消遣时间的爱好。   林知绎得想个办法,让周淮生的生活变得有趣一些。 第34章   一个人真的很难睡着,林知绎翻来覆去了半夜,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半。   他把周淮生那台旧手机拿出来,点开相册,一张一张地往后翻,他很喜欢看卷卷刚出生时候的照片,明明那么小,五官都没发育好,像个小怪物一样,可林知绎还是觉得好可爱。   他缩在被子里,反复看着那几张照片,放大又放大,然后忍不住弯起嘴角。   再往后就是周淮生和他的合影了,他们朝夕相处了一年半,却只留下一张合影,真是可惜。   周淮生比两年前憔悴许多,因为一年四季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比以前粗糙,眼睛里也没了光彩。其实客观来讲,周淮生的五官算不上出众,只能说端正耐看,温和的眉眼让他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单论相貌,和陆谨承这样的富家公子相比,周淮生是缺乏魅力的。   可是林知绎觉得他不比任何人差,不是因为周淮生以后会越变越好,而是在雁蒙村的小诊所里,周淮生从人群中走出来靠近他的那一刻,林知绎就心动了。   他想起顾念那一本厚厚的相簿。   已经错过了周淮生的少年时期,不能再错过现在,林知绎决定去拍全家福。   这个念头一出来,林知绎工作的时候都在不停地分神,财务经理见他心不在焉,只好把刚刚讲完的话重新汇报了一遍。   晚上的五点到七点是外卖晚高峰,林知绎知道周淮生这段时间肯定很忙,便自觉地不去打扰他,他去买了几本图画书和益智类玩具,然后才慢悠悠地开车去周淮生的站点,到那里正好六点五十,林知绎找到车位停下。   周淮生正在接电话,大概是在做顾客和外卖员之间的调解员,只听见他压着性子说:“……我知道路滑,但超时就是超时,你好好和顾客道个歉,这没什么,不用害怕。”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周淮生安慰道:“你才上岗第二天,出错很正常,没事的,需要赔付的话站点可以承担一半,行,别哭了,我现在帮你派顺路单,今天多跑两趟,钱就赚回来了。”   电脑里不断发出顾客催单的提示音,还有外卖员的各种申请,周淮生放下电话,在电脑上一通操作,为了进出方便,他的电脑桌就摆在门边上。   周淮生还没注意到林知绎站在门口,他点掉最后一个小休申请,狭小的站点终于恢复安静,周淮生松了口气,一抬头看到林知绎站在旁边,他顿了顿,语气疏离:“下班了?”   林知绎还不习惯这样的周淮生,“还很忙吗?”   “嗯。”周淮生点头。   卷卷正趴在小床上无聊得冒泡,一听到林知绎的声音,立马像小火箭一样冲过去,林知绎蹲下来抱住他,卷卷扁了扁嘴,“小爸爸,我好想你。”   林知绎的心情稍微好转,他亲了亲卷卷的小脸,“才一天就想啦?以后卷卷上学了,也要在学校里待一天的。”   卷卷连忙搂住林知绎的脖子,“那就不上学了。”   林知绎笑了笑。   周淮生还在处理系统上的事,无暇关注林知绎和卷卷的对话,林知绎笑意渐淡,以前每次他和卷卷抱在一起的时候,周淮生都会静静地看着他们,投来温柔的目光,可这一次,林知绎却没有感受到。   林知绎把卷卷放到小床上,然后把买来的图画书和玩具放到他旁边,“卷卷可以在书上涂颜色,水彩笔在这里,卷卷挑一个喜欢的颜色。”   卷卷正抱着水彩笔筒选颜色,林知绎犹豫了片刻,起身靠近周淮生,倚在桌边,说:“你什么时候下班?”   “不确定,怎么了?”   “我……我预约了一个摄影师,今晚去他工作室拍一套全家福。”   周淮生停住动作,林知绎立马紧张起来,解释道:“主要是拍卷卷,那个摄影师很会拍小朋友,他正好今晚有时间。”   听到“全家福”三个字,周淮生恍惚了片刻,但他知道拍这样的照片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林知绎是在通过这种方式道歉。   他收起不该有的遐思,把视线重新聚回到电脑屏幕,他说:“那你带卷卷去吧,我这边走不开。”   林知绎失落到极点,周淮生像是变了个人,眼神和语气都是冰冷的,林知绎在周淮生面前娇纵惯了,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忍着眼泪,用以前惯用的撒娇语气说:“周淮生,我真的很想拍全家福——”   话音未落,周淮生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小全的声音,“淮生哥,我奶茶店旁边有一个外卖员和商店老板打起来了!我看他好像是你那个站点的,他工号是、是6894,你认识吗?你要不要来处理一下?”   周淮生倏然起身,“我去处理一下。”   林知绎只能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看着周淮生离开,周淮生刚跨出门又想起来自己的工作证没有拿,折返回来,从键盘旁边抽出一个蓝色的工牌带,他动作很快,没注意到工牌的另一端被保温杯压着,他抽出工牌,保温杯瞬间倾倒,里面滚烫的开水全洒在林知绎的左手和裤子上。   周淮生急着处理事情,已经出了门。   林知绎呆呆地看着自己被烫到发红的手。   卷卷被吓哭了,他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到林知绎身边。   林知绎手上的刀疤还没有消,其实他那天用手接林衍德的刀,掌心被刀刃划得皮开肉绽,伤得也很重,可是那时候再疼,也没有此刻疼。   他知道周淮生不是故意的。   心口闷到喘不过气来,可是他还要安慰卷卷,“不疼的,小爸爸不疼,卷卷陪小爸爸去买药好不好?”   卷卷抹了眼泪,嗡声说:“好。”   林知绎抱着卷卷去了最近的药店,买了药就直接在药店涂上,卷卷鼓起嘴努力地吹了吹,医师夸道:“宝宝好乖。”   林知绎笑了笑,抱着卷卷离开。   “卷卷饿不饿?”林知绎问。   卷卷挣扎着不让抱,林知绎只好把他放下来,“怎么了?”   “我自己走,小爸爸手疼。”   心头涌出暖意,化成无穷无尽的酸楚来,林知绎几乎要落泪,他蹲下来,摸了摸卷卷的小脸,然后抱住他。   林知绎总是想起周淮生说的那句话“他的一时冲动就是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林知绎也在深夜反复承受着内心的拷问,卷卷这样体弱多病,敏感早熟,都是因为他。   可是如果没有那晚,还会有卷卷吗?这样懂事又可爱的孩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卷卷不可替代。   卷卷牵着林知绎没受伤的手,往周淮生的站点走,周淮生还没回来,林知绎陪卷卷画了一会儿画,卷卷涂了一只小狗,他歪倒在林知绎身上,“爸爸说,我不可以摸小狗。”   “因为小狗身上有毛毛,钻到卷卷的鼻子里,会让卷卷不舒服的。”   “好吧。”卷卷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知绎的左手,靠着林知绎的腿,很快又睡着了。   周淮生骑车去了小全工作的奶茶店,旁边是一家炸鸡店,外卖员因为等餐太久,情绪一时崩溃,就和商家起了冲突,围观群众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周淮生赶到现场时,商家脸上挂了彩,正僵持着等警察来,周淮生作为站点负责人,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趁着警察还没赶到,他先去与商家进行了协商。   “我是这个外卖站点的负责人,我替他跟您道个歉,我们的外卖员太冲动了,打伤了您,医药费肯定是我们出,还请您消消气,我们这个小王是刚来的,平台最近刚刚出了新规则,差评投诉不仅扣配送费还要扣工资,200起罚,您知道的,我们这一天也就挣两三百块钱,实在是罚不起,他做错了事,肯定要道歉、要负责,但是还请您体谅一下难处……”   商家见周淮生看起来老实面善,再加上说话行事都有礼有节,再加上自己在出餐速度方面确实存在问题,也懒得再追究,便同意调解,警察到来之后,以外卖员赔偿商家医药费了结此事。   小全在旁边看热闹,等周淮生出来,便连连称赞道:“淮生哥,幸好有你,不然就刚刚商家那个态度,这件事肯定要闹大了。”   “矛盾常有的,不是什么大事。”周淮生走到电瓶车边。   小全跟过来,坏笑道:“淮生哥,你来了大城市之后,越来越有城里人的派头了。”   周淮生无奈地说:“怎么可能?你现在工作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已经准备干完这个月就回家过年了,我妈给我找了个理发的师傅,我跟他学理发。”   “也挺好的。”   小全脱了玩偶服,放到奶茶店里,又急急忙忙跑出来:“淮生哥,你下班了吗?我请你吃晚饭,哦不对都快八点了,我请你吃夜宵吧?”   “不用不用,我不吃夜宵的。”   “嗯那你把我带到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呗,我来望城这么久,除了奶茶店和我表舅家,我都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   周淮生便答应了,他的电瓶车已经拆了外卖箱,正好腾出位置来,“行。”   小全立马坐了上去。   “对了,淮生哥,跟你讲个好消息,刘三爷家的小胖他今年高考考得特别好,考了一个南方的什么科技大学,反正可厉害了,刘三爷摆了好长的流水席。”   周淮生往站点方向开,闻言也很高兴:“小胖成绩一直很好,小时候就聪明。”   “真羡慕,早知道我也复读一年,不去读职校了,现在出来都找不到工作。”   “你也是聪明的孩子,学门手艺挺好的,我有个同事的弟弟也在理发店工作,每个月能挣九千多。”   “这是在望城啊,这里经济发达,回岩台可就赚不到这么多了,但是我还是会好好学手艺的,”小全叹了口气,忽然又说:“淮生哥,等你不忙了,可以回去看看吗?我妈经常念叨你呢。”   周淮生沉默几秒,“好,过完年我就回去,在镇上开个小饭馆应该也不错。”   “嗯?什么小饭馆?等等,你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   “孩子有他小爸爸带着,各个方面我都帮不上忙,与其让孩子两头跑,我想着还不如我就放手,让孩子在富裕的环境里长大。”   “等等等等,我怎么听不懂啊?你是说,你不要孩子了?”   这话像把刀子插在周淮生心上,“不是,只是我……”   “你不可以这样做!淮生哥,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你要你的孩子也和你一样吗?我爸也是常年在外打工,但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一回来,我们好歹一家人团团圆圆啊,你可以不天天陪在他身边,但是不能让他没有爸爸。”   小全的话让周淮生有些怔忡,红灯变绿灯,他继续往前骑。   “淮生哥,你喜不喜欢那个顾知绎啊?”   “喜欢。”周淮生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喜欢就行啊,有什么好纠结的,你看你现在很厉害呀,是管好多外卖员的负责人呢,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在望城立足了。”   车子正好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周淮生指了指远处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对小全说:“那是鼎胜大厦。”   小全望过去,惊叹道:“哇!好高啊!”   “那是他办公的地方,那栋大楼还有很多商场小区,都是他的。”   小全完全傻眼,愣了半天才吼道:“敢情你捡了一个百万,哦不千万,哦不不,亿万富翁?”   周淮生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小全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挠着头说:“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你肯定会很难过的,可是如果你们不在一起,孩子也会很难过,好麻烦的情况啊。”   周淮生一言不发,骑到站点停下,“就是一个小板房,没什么看头的,倒是斜对面新开了家商场,你可以去那里逛一逛。”   小全连连摆手,瞧了瞧两边的商铺和建筑,“没事,我就看看。”   *   周淮生离开之后,电脑又响起了提示音,林知绎坐到周淮生的位置上,翻出了他之前教周淮生制作的表格。   周淮生遵照林知绎的指导,标注了十几项业务流程和方法。   林知绎对周淮生上次修改派送路线的操作还有印象,便帮忙处理了一些紧急的请求,其余的他怕做错,让周淮生背锅,也不敢乱动。   幸好被烫伤的不是右手。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听到周淮生拔电瓶车钥匙的声音,周淮生走进来,林知绎指了指屏幕说:“帮你处理了几个临时改路线的申请,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小全跟着走进来,他看到林知绎,想到面前站着一个亿万富翁,他眼睛瞬间亮了,又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周淮生身后藏了藏,难掩兴奋地说:“顾先生,你也在这里!”   林知绎看到两人间的距离,心终于一坠再坠,狠狠砸在地上,他木然地弯了弯嘴角,起身回应小全的招呼:“你好。”   周淮生俯身看了看已处理的栏目,“没什么问题,谢谢了。”   “那我先走了。”林知绎拿起手机,回身和卷卷说了再见,然后冲小全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站点。   周淮生看着林知绎的背影,小全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既然喜欢,干嘛搞得这么生分?”   周淮生没有回答,他坐下来继续处理系统弹出来的申请,很快,有人来和他换班。   周淮生收拾好东西,给卷卷穿好外套和围巾,拿出背带绳将他背在身上,小全想去商场逛逛,便先离开了,周淮生带着卷卷回到家。   待了几天林知绎的别墅和医院的高级病房,陡然住回到狭小的出租屋里,周淮生觉得光线都变得黯淡许多,也难怪卷卷更喜欢待在林知绎家。   临睡前,卷卷想喝牛奶,周淮生泡了一杯奶粉端到卷卷面前,卷卷抿了一小口,然后皱着小脸说烫。   “那再稍微等一会儿。”周淮生拿筷子又搅了搅。   卷卷坐在被窝里,忽然说:“今天小爸爸也烫到了,被爸爸保温杯里的水。”   周淮生整个人都僵住,“什么?”   “爸爸你今天走的时候,把杯子弄倒了,小爸爸的手都被烫红了,然后去了医生阿姨那里买了药才好的,”卷卷说着说着就要哭,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他生气地别过脸,难过地说:“小爸爸很疼很疼。”   周淮生努力回想晚上的事。   那个工牌。   估计是他刚倒完水,忙着处理工作,就随手把保温杯放在上面了,他临走的时候捉住蓝色条带就跑,没注意保温杯因此打翻,烫伤了林知绎的手。   林知绎的手上还有伤!   周淮生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冷战和别扭,从被窝里捞出卷卷,问:“卷卷可不可以陪爸爸去找小爸爸?”   卷卷立即点头,还主动爬到床尾,拿起衣服穿上,周淮生帮小家伙穿好裤子,套上羽绒服,周淮生连灯都忘了关,就背着卷卷飞奔到楼下去拿车。   院子里的狗听到动静,吠了两声。   夜里太冷,风很大,周淮生也不敢骑太快,别墅区的保安已经对周淮生见怪不怪,按了下控制按钮,就放周淮生进去了。   林知绎的别墅很暗,乍一看像是没有人,但客厅有一抹橘黄色的光,应该是落地灯。   周淮生知道大门密码,但他进了院子,走到门口,还是选择敲门。   过了很久,林知绎才走过来。   屋里比屋外更暗,林知绎迎着月光看到门外的周淮生,像是不认识一样,怔怔地看了很久。   “手怎么样?伤得严重吗?”周淮生问。   林知绎的委屈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眼眶里蓄满的眼泪终于支撑不住地落了下来,他连忙用袖子抹掉,忍住抽噎,摇头说:“不严重。”   周淮生看到他这个样子,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捉住林知绎的手,看到左手手背上骇然的红,眉头紧紧皱起,“明天起来肯定要长水泡。”   他像放书包一样把卷卷放下来,连背带绳都没拆,换了拖鞋就去卫生间里盛了一盆凉水,端到客厅,林知绎抱着卷卷走过去,周淮生让他把手放到凉水里泡一泡。   林知绎乖乖把手放进去。   卷卷也要放,被周淮生拎到一边去了。   “对不起,我今天没注意到工牌上面放着保温杯。”   林知绎摇摇头,“没关系。”   落地灯照着他的侧脸,他落寞的样子让周淮生感到心疼。   “小全呢?还在奶茶店上班?”林知绎问。   “嗯,他月底就回雁蒙村了。”   “那你呢?”   周淮生没有说话。   林知绎的眼泪掉在水盆里,泛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他问:“你真的恨我到这个地步吗?”   “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一时无法消化那些事情。”   “阿淮,我知道错了。”   “你对我做的事,我一点都不怪你,我只是不忍心看着孩子受苦,你明知道beta和omega生出来的孩子身体不会很健康,但你还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卷卷已经两岁了,你出现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长胖了很多,也不经常生病了,还比从前活泼了不少,我应该感谢你。”   林知绎擦了眼泪,望向别处。   “知绎,在孩子的事情上,现在我还没想好解决办法,但是你我之间的事——”   “周淮生,明天去拍全家福吧。”林知绎打断他。   周淮生诧然地望向林知绎。   “再爽约,人家摄影师可要生气了,”林知绎忍着眼泪,故作轻松地说:“就去拍几张全家福,就当是给我留个纪念,好不好?” 第35章   周淮生去换水的间隙,林知绎凑到卷卷面前,亲了亲他的小脸,悄声问他:“是你告诉爸爸的吗?”   卷卷点头。   “那……今天那个叔叔在爸爸那里待了多久?”   “只说了几句话,叔叔就去商场了。”   林知绎这才知道自己吃了无名醋,有些尴尬地把脸埋在卷卷身上,“宝宝困不困?身上香香的,洗过澡了吗?”   卷卷适时地打了个哈欠。   “小爸爸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卷卷搂紧了林知绎的脖子,摇头嘟囔着:“再抱抱。”   “好,抱抱。”   林知绎撕开脖颈后的抑制贴,散发出能安抚孩子情绪的信息素,卷卷顿时觉得浑身酥酥软软的,他在林知绎怀里哼哼唧唧地黏了黏,很快就开始犯困,枕在林知绎的肩膀上打瞌睡,林知绎把卷卷抱到二楼的儿童房里。   再等回到一楼,周淮生正坐在落地灯下,借着昏暗的灯,费力地看烫伤膏的说明书,林知绎走过去,周淮生指了一下水盆,“再放一会儿吧。”   “有什么用吗?”   “土方法,和烫伤膏配合起来应该有用。”周淮生坐到林知绎身边,帮他重新卷起松散的袖口。   林知绎把手放到水盆里。   他们靠得很近,膝盖抵在一起,林知绎没有动,周淮生也装作没注意,因为过分安静的环境和昏暗的灯光,气氛逐渐变得暧昧。   “明天摄影师上门拍摄。”   “好。”   周淮生脱了厚重的外套,身上只有一件黑色棉衫,没有花纹,袖口有些脱线。因为林知绎承包了卷卷所有的吃穿住行,周淮生这阵子应该没什么开销,但他舍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林知绎想起两年多前,他塞了一笔钱给莫问酒吧的经理,让经理暗中给周淮生加工资,可周淮生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林知绎买衣服。   动心真的是很没道理的事情,一个缺爱的人遇到了一个闷头付出的人,朝夕相处中很难不会产生情感。   林知绎忽然开口:“不许对我摆冷脸,周淮生,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周淮生拿棉签棒的手顿住,他把东西放回到桌上,手肘撑着膝盖,无奈地垂下目光,“我——”   “不管你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退缩,一切等明天拍完全家福再说,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你不许对我摆冷脸,好吗?”   “嗯。”周淮生拿面纸给林知绎擦了擦手,然后仔细地涂上烫伤膏。   “嘶,好疼。”林知绎往后缩了一下。   周淮生朝红肿处吹了吹。   林知绎盯着周淮生的脸看了两秒,然后就默不作声倾身钻进周淮生的怀里,脸颊贴着周淮生的颈窝,很没有安全感的模样,周淮生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圈住他,“还会疼个几天的,抱歉。”   林知绎没有说话,他原本只想假装睡着,可窝在周淮生怀里实在舒服,周淮生又拿起一旁的杂志扇风,手背的痛感减轻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他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楼下传来砂锅掀盖的动静,粥香飘散,开启了一个温馨的早晨。   林知绎去卫生间洗漱完毕,穿着睡衣走到隔壁看了看卷卷,小家伙还没有醒。   他便独自下楼,坐在厨房吧台边上,周淮生放下隔热手套,走过来检查林知绎的手,“好多了,没有水泡。”   “你今天请假了吗?”林知绎勾了勾周淮生的手指。   周淮生把林知绎乱动的手翻过来,继续查看他的伤势:“请了。”   “请了多久的?”   “一天。”   林知绎还算满意,刚想说什么,楼上儿童房传来门把手转不开的咣叽声,周淮生连忙上去,原来是卷卷醒了,却被连体睡衣困住了胳膊,怎么都打不开门,正着急地踮起脚去够。   周淮生打开门,帮卷卷换了衣服,刷牙洗脸之后又抱下来放到林知绎身边,端了早餐摆到他们面前,是燕麦粥和包子,“还是上回那个豆角肉包,尝尝。”   林知绎这才想起来,刚重逢的那阵子,他留在周淮生的出租屋里吃的第一顿晚餐,就是粥和豆角包。   没想到周淮生还记得。   吃完了早饭,摄影师白沣应约而来,两个助手把灯架等摄影器材搬到客厅,又从汽车后备箱里抱出了七八套亲子装。   “林先生,根据您提供的尺寸还有您家里的装修风格,我选了这些亲子装,您看一下,如果不满意的话,我让我助理再去拿。”   林知绎看了看,看中了一套红色棋盘格卫衣,他回头问周淮生:“怎么样?”   周淮生笑了笑:“你来定。”   白沣觉得客厅的构图和景色很不错,便说:“衣服都洗过消毒过,林先生可以放心,现在就可以去换的,我和助理正好趁这个时间把灯架搭一下。”   林知绎便抱着卷卷上楼换衣服,因为他手疼,周淮生没让他动,卷卷被放在小床上,还不知道底下要做什么,呆呆地问林知绎:“小爸爸,我们要做什么呀?”   “我们要拍全家福。”   卷卷睁大了眼睛,“什么是全家福?”   “就是一张有我们三个人的照片,卷卷长大之后也可以经常翻出来看一看。”   “好耶!”卷卷很兴奋,笑着说:“有爸爸还有小爸爸!”   林知绎和周淮生对视了一眼,周淮生这次没有闪避,而是露出了那抹熟悉的温柔眼神,含着笑意。   周淮生帮卷卷穿上红色棋盘格卫衣和黑裤,还有巴掌大的儿童板鞋,再配上卷卷自带的卷发,简直可爱到犯规,他对摄影师带来的东西很好奇,刚从床上下来,就跑出去了,留林知绎和周淮生两个人在儿童房里相顾无言。   “你手不方便,我帮你换。”周淮生说。   记忆都恢复了,林知绎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但他还是顺嘴问了一句:“昨晚你也帮我换睡衣了?”   周淮生点头,林知绎耳尖微红,把门推上之后就站在摇摇马边上,周淮生把标了林知绎尺码的那件卫衣挂在小臂上,然后两手伸到林知绎脖颈前,一粒粒解开睡衣纽扣,本来这个动作就自带亲密与暧昧,林知绎却故意盯着周淮生看,眼波流转里似乎有诉不尽的话。   周淮生勉强把视线锁定在林知绎的纽扣上。   林知绎又靠近了些,他感觉到周淮生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他的皮肤,周淮生整个人都僵住。   林知绎不信二十八岁的周淮生能心无杂念,能不为所动。   果然,解到第四颗的时候,林知绎听到周淮生喉结滑动的声音。   “装都装不像。”林知绎笑了笑,然后踮起脚尖,捧着周淮生的脸吻了上去,周淮生愣了许久,第一反应是推开林知绎,怕功亏一篑越陷越深,可是他做不到,他轻易就被林知绎看穿,冷落和疏离都是装出来的,可是关心和疼惜无法掩饰,昨晚林知绎说出拍全家福是留纪念这句话时,周淮生给自己心脏筑成的屏障已经轰然崩塌。   他比谁都渴望一张全家福。   他缓缓抬手,搂住了林知绎的腰,再默默收紧,然后把林知绎轻轻压在墙上,回应着久违的吻。   直到“咣叽咣叽”声再次响起,卷卷又进不来了。   周淮生松开林知绎,用指腹抹了一下林知绎的嘴角,然后去给卷卷开门。   卷卷探头进来,“爸爸,你们在干嘛呀?”   林知绎还没缓过神,睡衣被解了一半,他连忙掩住,周淮生把卷卷抱到摇摇马上,“卷卷坐在这里等小爸爸换好衣服。”   “哦。”卷卷乖乖晃了晃。   周淮生走到林知绎面前,便把林知绎完全挡住了,他解开最后一颗纽扣,把林知绎的睡衣放在卷卷小床的床边,然后抻开红卫衣的袖口,让林知绎伸进去,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林知绎立马带着卷卷出了儿童房,留周淮生一个人在里面换衣服。   “林先生,您看这样可以吗?”白沣对着沙发拍了几张,然后指着画面给林知绎看:“沙发和落地灯与您身上穿的衣服风格很相配,效果会非常好的,对了,待会儿我让助理给您一家三口稍微化点妆做个造型。”   林知绎有些抗拒,这时候正好周淮生走出来,尺寸虽然合适,但因为他平日里只穿沉闷的黑白灰,乍穿这样红白相间亮眼的颜色,倒让林知绎觉得有些不适应。   周淮生本人更不适应,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可黑色的直筒西裤穿在他身上效果却意想不到的好。   两个小助理在一旁窃窃私语:“不看脸是男模身材。”   “脸也还好吧?比普通人强。”   “可这位林先生太好看了啊,两个人站一起,那位就逊色许多。”   还没聊完,白沣就催道:“小李,你负责这位先生,林先生这边呢,主要是脸上没有血色,稍微补点腮红就行,记得在镜头前多笑一笑,还有小王,给宝宝头顶上的几绺头发再烫卷一点。”   林知绎被按住,随即一个粉刷子就杵了上来,在他的颧骨处扫了扫,他抵触得连连往后仰。   卷卷愈发好奇,爬到林知绎腿上,正要去摸这个圆圆的毛刷,就被小王抱到另一边的小凳子上弄头发了,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林知绎,林知绎忍着笑安慰他,目光却不停地瞥向周淮生。   周淮生的脸上自然没有林知绎光滑细腻,小李拿出化妆包,从底妆开始补救,周淮生表现得十分僵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林知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陪完卷卷,林知绎又走到周淮生身边,小李正在帮周淮生修眉,等眉峰变得凌厉之后,周淮生五官的轮廓都加深了一些。   林知绎用鞋尖碰了碰周淮生的腿,告诉他:“还不错。”   周淮生弯起嘴角。   二十分钟之后,摄影终于正式开始。   第一张图是卷卷抱着礼物盒坐在沙发中间,林知绎和周淮生一左一右搂住他,三个人靠得很近,冲着镜头笑。   周淮生面对镜头还有些害羞,几次都眨了眼,林知绎在卷卷身后偷偷拉住了他的手,周淮生回握住,林知绎还捏了一下卷卷的小屁股,卷卷也不生气,傻乎乎地笑着。   “来,看镜头,”白沣看着林知绎和周淮生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持着心照不宣的笑容望向镜头,就是这一秒,他果断地按下快门:“好嘞!”   很完美的一张全家福。   第二张图是卷卷抱着小熊玩偶坐在林知绎怀里,周淮生则拿着一个更大的玩偶与他换。   后来卷卷拍了一组单人照,又和林知绎还有周淮生拍了几张双人照,小李拿出另一套图卡,民国工笔画风格,穿上绣着祥云纹饰拜年服的卷卷,摇摇晃晃地扑到林知绎怀里,惹来两个小助理一阵“好可爱好可爱”的尖叫。   接近尾声的时候,白沣都准备关机器了,周淮生突然开口,“白老师,能不能给我和林先生单独拍一张?”   林知绎怔了怔,一时有些恍惚。   白沣不了解内情,但反应很快,“可以啊。”   卷卷被小李抱到旁边,周淮生主动坐到林知绎身边,伸手揽住林知绎的肩膀,轻声道:“谢谢你知绎,这些照片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林知绎抬头望向他,情绪差点就拦不住,但这么多外人在,他也只能笑着看镜头,白沣细心地多拍了几张。   林知绎和白沣在聊价钱和修片时间的事,周淮生坐在沙发上,想帮忙收拾摄影设备,又插不上手,他听见小助理嘀咕着:“这是鼎胜集团的新总裁吧?你说他年纪轻轻身价上亿,还长这么帅,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啊?”   “对啊,要是我有这么多钱,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吗?况且孩子还这么可爱。”   “反正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看起来有点郁郁寡欢。”   “有钱人怎么也有烦恼啊……”   周淮生装作没听见,陪卷卷玩玩具,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知道林知绎为什么郁郁寡欢,一个刚刚恢复记忆,就把亲生父亲送进监狱的人,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先后记起自己差点被亲生父亲杀死,记起自己曾经生育过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记起母亲留给他的偌大企业,他身上背了很多痛苦和责任。   现在周淮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林知绎的人,他看过林知绎所有的模样。   周淮生当然想成为林知绎的依靠,但既然事实摆在这里,他终其一生也成为不了林知绎事业上的庇护,但至少可以做他的港湾。   白沣和助理走后,林知绎坐回到沙发上,“后天他会把照片寄过来。”   “好。”   “周淮生,我们来聊一聊上次没说完的,你我之间的事。”   “知绎,我可以应聘你家的保姆吗?”   林知绎措不及防,“嗯?”   “我可以做好早饭再去上班,下班回来做晚饭,打扫卫生,接送卷卷上早教班,不需要工资,就把楼上那间客房借给我,可以吗?”   林知绎的心跳忽然加速。   周淮生永远先妥协。   “之前答应你的,三年之内做到督导,我会努力,你也要开心一点,好吗?”   林知绎扑过来抱住周淮生,声音里带着哭腔:“阿淮……” 第36章   林知绎的一声“阿淮”,让周淮生恍然回到三年前,不管是在雁蒙村小屋还是暂留的某个城市的出租屋里,只要他一回家,林知绎就会这样扑上来,哭着喊“阿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周淮生狠心遗弃了,可是周淮生明明只是出去买个菜。   明明早上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这人赖着不起床,现在又声泪俱下地控诉他,周淮生很无奈,但他还是会放下手上所有的东西,把林知绎抱住,轻轻摸着林知绎的后颈,说着哄小孩的话,安抚林知绎的情绪。   就像此时这样,林知绎把脸埋在周淮生的肩头哭,周淮生一边哄着他一边轻抚他的后背,过了很久,林知绎才止住眼泪。   他抽噎着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周淮生抽了面纸去擦林知绎的泪,回答道:“好。”   林知绎想要说更多,解释更多,可是他觉得过往的纠葛可以留给以后慢慢释怀,他现在只想和周淮生一起沐浴在日光下,他坐到周淮生身边,整个人依偎着周淮生,头枕在周淮生的肩上。   指尖触碰,继而紧握。   卷卷原本正坐在地上玩小汽车,一转头看到他的两个爸爸坐在一起,他连忙嘚啵嘚跑过来,爬上沙发,然后大咧咧地躺在周淮生和林知绎的中间,小屁股挤了挤,可他的两个爸爸似乎没有要给他让位置的意思,他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办法,他选择调转方向,直接横躺下来,气鼓鼓地望向两个坏人。   周淮生笑着对林知绎说:“小家伙都被你宠坏了。”   林知绎捏了捏卷卷的脸蛋,“就要宠坏,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周淮生笑了笑,“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林知绎挠了挠卷卷的胳肢窝,卷卷立马往周淮生的怀里钻,过一会儿,见没动静了,又毫不记仇地坐到林知绎的腿上,用额头蹭了蹭林知绎的脸颊。   “你石方巷的房子租期多晚结束?”林知绎问。   周淮生算了算,“这个月月底。”   “正好,你打个电话给房东,和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提前结束,然后今天下午就搬过来吧。”   说这话时,林知绎没什么底气,他怕周淮生听了生气,财富的差距使得林知绎比周淮生更小心翼翼,他怕自己的话听起来像包养,伤了周淮生的自尊心。   周淮生却没怎么犹豫,他说:“好,我现在去打电话。”   林知绎松了一口气。   周淮生拿着手机走到厨房,拨通了房东的电话,林知绎则附在卷卷耳边说悄悄话:“卷卷以后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卷卷听不太懂,但还是靠在林知绎身上,开心地晃着小脚丫,熊猫拖鞋被晃到脚尖,下一秒就掉到了地上,卷卷刚紧张地仰头望向林知绎,林知绎就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   卷卷更喜欢林知绎了。   周淮生打完电话,走回来:“房东挺好说话的,他同意退租金。”   “那就好,今天下午我去帮你搬。”   “谢谢。”   下午出门前,林知绎又喊住周淮生,“储物室的架子上有一盒阿胶糕,你拿去送给你楼下的那位王婶吧。”   话刚说完,他就瞥到周淮生手上拎着的水果,大概是中午买的。   “想一块去了。”   周淮生笑了笑。   等到了石方巷,王婶正好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周淮生和林知绎并肩走进来,愣了愣,很快就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周淮生说:“王婶,我下午搬走,这两年你帮着照顾卷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些你收下。”   “哎呦还买这些做什么,街坊邻居的,搭把手的小事。”王婶连连推阻。   卷卷被林知绎放到地上,他走到王婶腿边,仰着头说:“谢谢王奶奶。”   王婶蹲下来,抱了抱卷卷,“卷卷真乖,胖了一点,小脸也红润了。”   她望向林知绎,笑着说:“你第一次来,我就猜到你和小周的关系不一般了,卷卷长得那么像你,小周又什么都不肯说,我立马猜出来你大概就是小周的前妻,挺好挺好,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那就好好过。”   “好。”林知绎说。   周淮生听着听着,脸色一僵。   上楼的时候林知绎揪住周淮生的胳膊,语气幽幽:“前妻?”   “……”周淮生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怕他们追问。”   “没想到我连婚都没结过,现在一转眼就成了某人的前妻。”   林知绎走到房门口便停下转身,手插在口袋里,眼神戏谑,辨不出喜怒,周淮生慌乱非常,钥匙都拿错了好几次。   行李不多,只有衣服和生活用品,油盐酱醋剩得都不多了,林知绎索性让周淮生都扔掉,周淮生有些舍不得,但迫于林知绎的冷眼,便都放进了垃圾桶。   两个人忙到五点多钟,等房东验完,便开车回了别墅,林知绎累得倒在沙发上,卷卷趴在他旁边,周淮生一个人默默把东西收拾好,卷卷的衣服放进儿童房,他的衣服则放在客房的衣柜里,他又把陆谨承买的玩具搬上楼重新组装好,拿吸尘器把家里清理了一通。   等全部忙完,两个小卷毛已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周淮生好不容易翻出一条羽绒毯盖在两个人身上,然后去厨房做晚饭。   正好有时间,他便用高压锅炖熟牛腩,做了番茄牛腩煲。   他记得他找到工作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带着林知绎上饭馆,林知绎翻了半天菜单,最后选了这道菜,上菜之后林知绎尝了两口又说不好吃。   周淮生没吃过,但他尝了味道,看了看食材,大概猜出来做法,在家里试着做给林知绎吃,没想到林知绎很喜欢,罕见地吃了一整碗米饭,因为牛腩贵,家里没有高压锅,每次做都要多花很多时间,所以吃的次数不多,可每次吃这道菜,林知绎都会很开心。   再后来周淮生送外卖的时候,每每看到订单上写着番茄牛腩煲,都会怅惘几秒。   腰忽然被人圈住,林知绎从后面抱住周淮生,嘟囔着:“闻到香味了。”   周淮生笑着说:“小馋猫。”   他把手覆在林知绎的手背上,防止林知绎又被烫到,“我煮多一点,明天让你带上班,中午加热一下就能吃。”   林知绎的手被困住,指尖却故意在周淮生的小腹上打着转,“是爱心便当吗?”   “什么是爱心便当?”   “就是前夫给前妻做的那种带上班吃的盒饭。”   周淮生大窘,放下长柄汤匙,转过身无奈地望向林知绎,林知绎朝他得意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踮脚在周淮生的脸上亲了一口,撩完就走,“你继续做吧。”   他惯会这样勾引。   怀孕那段时间,周淮生就被他折磨得快要发疯,他怀着满心愧疚对一脸天真的林知绎解释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可林知绎全当耳边风,半夜不睡觉,光溜溜地钻进周淮生的被窝去脱周淮生的衣服。   那时候周淮生只当林知绎孕期信息素不稳定,发情期延长,现在想一想,林知绎那时早就恢复了神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周淮生在忍什么。   他都知道,他一边装傻一边勾引。   坏透了。   周淮生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望着沙发上滚作一团的两个人。   吃晚饭的时候林知绎突然提起:“我明天去看守所见一下林衍德。”   周淮生帮他夹菜,“好。”   “父子之情已经断了,就当是最后一面,想想他这个人也挺失败的,关在里面到现在,没一个人去看望他,平日里那些林总林总喊个不停的人,现在都躲得远远的,田敏尧也把她的美妆品牌转卖给别人,拿了钱带着林知文出国了,其实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地方还是遗传林衍德的,我也很自私。”   “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周淮生把牛腩夹到林知绎碗里,说:“你只是恃宠而骄。”   林知绎弯起嘴角,莫名羞臊起来,低头吃饭,闷不吭声地就吃完了一整碗饭,周淮生接过他的空碗,拿到厨房再去盛。   因为晚饭吃了太多,林知绎坐都坐不下来,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周淮生洗完手出来,林知绎一头撞在他胸口,“都怪你,又给我盛那么多,你是不是想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家产,扔下卷卷,去找年轻漂亮的beta结婚?”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淮生紧皱眉头,伸手给林知绎揉了揉肚子。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在雁蒙村里找个年龄相仿的beta结婚吗?”   “哪有这些如果?”   “回答我!”   周淮生被林知绎缠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不会。”   “这还差不多。”   卷卷趴在沙发上画画,他一开始正兴趣盎然地在涂鸦本上涂颜色,可是一转头就看到他的爸爸正抱着他的小爸爸,两个人贴在一起说悄悄话。   卷卷又被冷落了,他无聊地打了个滚,决定把黄色小鱼涂成五颜六色的小鱼,自娱自乐。   林知绎在卷卷面前还好好的,一和周淮生单独相处就故态复萌,说话做事都变得十分孩子气,他洗澡的时候喊手疼,非逼着周淮生进来帮他洗,可等周淮生做好心理建设走进去,他又成了害羞的那个,转过身要周淮生不许乱看,周淮生拿着全是泡沫的浴球,刚擦了一下林知绎的后背,两个人都像被点了火,浴室瞬间几乎热成桑拿房,周淮生轻咳两下,哑声说:“知绎,自己洗。”   林知绎也不闹了,“嗯”了一声,乖乖接过浴球。   洗完澡,他躺床上看了几份文件,然后喊来周淮生,说:“想喝水。”   周淮生给他倒了水。   临睡前,他又抱着枕头去了客房,周淮生刚洗完澡,林知绎说:“睡不着。”   周淮生还不清楚他的心思,揉了揉眉心,说:“上来吧。”   林知绎把枕头扔到一边,直接拉开周淮生的胳膊,躺到他怀里,脚尖开始作乱,周淮生起初还能坐怀不乱,五分钟不到就缴械投降,他按着林知绎的手,把吻落在林知绎的颈侧。   临到最后,周淮生还是忍住了。   他觉得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为了能让林知绎不用闷闷不乐,他可以妥协,可以放下,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有疙瘩,可能是身份上的差距,他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对林知绎有欲、念。每当脑海里想起那些不该有的画面,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羞愧。   雁蒙村那样落后的生活环境对情爱之事从来是讳莫如深,一个人长大的周淮生更是接触不到,没有人给过他正确的指引,告诉他某个年龄段本就应该产生某种身体变化和心理变化,那些变化和反应都是正常的。   他对自己的相貌和身体也没有清晰的认知,他一直觉得自己连平庸都算不上。   每每林知绎主动献吻,周淮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紧接着他就会在心里怒骂自己禽兽不如,然后选择忍耐。   这次还是如此,他用被子裹住林知绎,林知绎很失望,还不依不饶地说:“阿淮,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我记得全部过程,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不要。”   “那天你在门口就把我——”   “知绎!”   林知绎撅起嘴,在被子卷里努力探出头,周淮生俯身亲了亲他,“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林知绎想起那天的心理学课,忽然琢磨出来周淮生此时的止步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再坚持,翻了个身,枕着周淮生的胳膊,说:“好。”   他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想着:他迟早要让周淮生正视自己的需求。 第37章   林衍德好像一夜老了十岁,眼窝凹陷,两鬓斑白,步履缓慢地走到林知绎面前,两人之间隔着铁栏杆。   “你来了。”林衍德说。   “不是来看望你的,是想问你一件事,”林知绎坐在凳子上,漠然问道:“两年前,我在市立医院门口被你发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直接让我死在手术台上?”   林衍德咧开嘴角时就像干裂的枯树皮,好像下一秒就有碎屑掉下来,他的眼里全无笑意,“你从产房出来的时候我有过这个想法,但是有个叫盛家晖的人过来找你,他认出了我。”   “所以你就没法下手了。”   “你那时很虚弱,让我想起你母亲在病床上的样子。”   林知绎不想和林衍德叙旧情,他打断林衍德的话:“在我最虚弱的时候,你逼我签股权转让协议,难怪你会想起我母亲,是心虚了吗?”   林衍德还是笑,看守所里没有空调,只有工作人员的办公区里有取暖器,林衍德穿得很单薄,手在不停地抖,听说看守所里的日子不好过,林知绎又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庇护,短短半个多月,林衍德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没有半点鼎胜集团林董事长的风光。   林知绎移开视线,“前后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但在医院的那段,我的记忆有点断裂,我记得孩子刚出生就被送到保育箱,但是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让孩子滚——”   “你上初中的时候,你妈不也天天让我带着你滚吗?”林衍德打断他。   林知绎愣住。   “当时啊,我想赶那个beta走,骗你说孩子没了,趁机让你签股权转让协议,没想到你和你妈一样,受到刺激的时候病就开始发作。”   林衍德狞笑着望向林知绎,好似最后扳回一城,“你知道你妈有精神分裂症吗?”   林知绎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竭力保持镇定。   “你真以为她最后精神衰弱成那样是被我害的?刚结婚时她就有这个毛病了,好的时候特别好,像孩子一样,坏起来就翻脸不认人,谁受得了?”   “那又如何?”林知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只是心疼你,知绎,现在有了家庭有了事业,别像你妈一样,受点刺激就一病不起,”林衍德的语气含着嘲弄和诅咒,恶毒到没有半点人性,他靠近林知绎,笑着说:“到时候,鼎胜可就没人管了。”   “林衍德,你最好死在里面。”林知绎平静地说。   林衍德眼里的阴鸷瞬间变为呆滞,许久之后竟化成脆弱,他凹陷的眼眶里泛起水光,湿润了他枯树皮一样的脸,有一瞬间,林知绎在林衍德的脸上看到后悔和痛苦,但在望过去时,林衍德正看着墙上的红手印发呆,似乎刚刚的情绪只是林知绎的错觉。   有文件送达时,犯人摁完手印无处擦,只好都擦在白墙上,久而久之,半边墙壁都是血红色的指印,在背光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尤其可怖。   往后十年,林衍德都要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他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时间到了,林衍德被狱警领走,离开前他对林知绎说了一句:“对不起,知绎,对不起。”   林知绎没有回答,转身走出房间,走出看守所,外面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手机铃声响起,是周淮生打给他的,“午饭吃了吗?”   “刚从看守所出来,还没回公司。”   “哦,路上小心,回去就快点吃饭,饭盒都是微波炉专用的,你直接放进去加热就行,汤杯不用加热,我实验过,保温效果很好,筷子和勺子都放在里面了。”   车后座上放着周淮生给他准备好的午餐,放在竖纹的保温袋里。   “周淮生。”林知绎忽然喊道。   “嗯?”   “林衍德跟我说了一件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周淮生有些懵,但还是很快答道:“会的。”   “你好倒霉啊,周淮生,你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了。”   “为什么?”   “本来只是乐于助人,没想到捡回来一个大麻烦,一辈子都甩不掉。”   周淮生能听出林知绎话语中的试探和沮丧,他知道此时安慰没有用,调节气氛地说:“是啊,大麻烦还生了一个小麻烦。”   林知绎忍不住笑,一听见周淮生的声音,他的烦恼就自动消弭,他坐进驾驶座,语气轻松道:“再麻烦你也扔不掉了,阿淮,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林知绎在心里做出承诺。   好到即使哪一天我的病情发作,和我母亲一样精神分裂性情大变,让人避之不及,你也会念在我对你的好上,不忍离我而去。   林知绎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他套用周淮生的话:只是恃宠而骄。   周淮生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他还是很肯定地说:“好。”   回到鼎胜,林知绎联系了泰和生物研发部负责人,对方比林知绎想象得更年轻,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alpha,名叫谢言庭。   谢言庭从大学时起就对假性标记这个研究领域十分感兴趣,作为泰和生物的少东家,两年前他力排众议将这个技术引入国内,却因资金问题导致项目停滞,这次鼎胜主动伸出橄榄枝,对谢言庭来说无异于抓住了一次绝处逢生的希望。   “假性标记目前在国外已经非常流行,技术也很成熟,林董,在国内,alpha和beta结婚的人数大概两千万,beta和omega略少一点,大概是一千万,虽然占据总结婚人数的小部分,但并非不存在商机,假性标记是一种可逆的、比自然标记更加适应人体的技术……”谢言庭讲到最了解的领域,立马滔滔不绝起来。   林知绎趁着谢言庭说话的间隙问道:“我只想知道副作用。”   “刚开始一个星期会有食欲不振,恶心呕吐等反应,另外信息素的变化会影响身体激素的变化,有可能出现体重陡增的情况,但是之后配合适量的运动就能瘦下来。”   林知绎拿起笔记录下来。   再开口时谢言庭有些犹疑,但他想到两方是合作关系,有所保留显得不够诚信,他想了想还是说:“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最坏的情况,这几年来只有两位被标记人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是发情期提前终止,导致无法怀孕,从研究结果来看,还不能肯定假性标记技术就是导致他们无法怀孕的直接原因。”   林知绎的笔尖顿住。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不失为一种商机,alpha和beta、或者beta和omega所孕育的孩子必然不够健康,甚至很多孩子都有先天性的缺陷,如果这次鼎胜集团能与我们泰和生物合作,共同出资推进假性标记技术推广开来,之后我会有更全面的计划,我的技术部从去年开始就在专心研发一系列治疗先天性缺陷儿童的药物。”   “尽早把企划书给我。”   “好的,对了林董,我们在国内已经招募了志愿者,已经到了第三期,所有接受过假性标记的beta或omega都表示很满意,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也没有终止发情期的情况发生,这样,我把采访和调查结果发给您,您可以看一下。”   林知绎在电脑上打开文件,一边看一边拿着看不懂的专业术语问谢言庭。   “治疗全程需要多长时间?”   “首先要停用抑制剂三个月,之后进行一系列检查,等信息素值和激素值达到标准时,就可以使用标记仪进行手术,过程很快,二十分钟左右,做完假性标记回家需要自我隔离一周,必须保证处在在无信息素影响的环境里,一个月来复诊。”   “维持几年?”林知绎又问。   “两种,两到三年的或者五到六年的。”   “发情期频率降低多少?”   “因人而异,一般在两个月一次到四个月一次之间。”   林知绎将自己的顾虑提出,并飞快地记录下谢言庭的回答。   谢言庭本就对林知绎有好感,几年前舞会上的惊人一瞥,谢言庭记到现在,但林知绎看上去很高冷,像一只高傲的白孔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让谢言庭不免有些望而却步。   见林知绎如此认真,谢言庭忍不住问:“林董,您不需要把流程了解得如此透彻的,派研发人员来和我们对接就行,还是说,您现在就要开始招募志愿者来试用我们的标记仪?”   “不是志愿者,是我自己。”   “啊?”   “我的伴侣是beta。”   谢言庭震惊到卡壳半天,连自己对林知绎的那点悸动都抛之脑后,诧然地问:“您想要做假性标记?”   “是。”   发情期并不是最大的难题,对林知绎构不成伤害,他有专为他研制的强效抑制剂,可以将痛苦降到最低,但他不喜欢抑制剂注射后内心的极大失落和空虚,也不喜欢周淮生自责和无能为力的表情。   他和周淮生之间横亘着许多条障碍,生理契合度低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条。   林知绎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通过假性标记的方式,降低发情期频率,切断被alpha诱导发情的可能性,让自己变成半个beta。   “您已经做好决定了?”   “差不多,我再看一下你发过来的资料,如果有不懂的,还要来请教你。”   “您客气了,应该的。”   “这件事情还希望谢总能保密。”   “这是自然。”   挂了电话,林知绎将谢言庭发来的案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上网找到了一些志愿者的情况,结合来看,谢言庭并没有言过其实。   助理进来汇报工作,林知绎便放下这件事,专心投入工作,鼎胜要新开辟医药产业的事情已经在公司传开,有几个中层领导已经摩拳擦掌,暗地里勾心斗角,想在新产业拔得头筹,林知绎一一和他们谈了话,推心置腹,及时遏制了一场职场恶性竞争。   林知绎忙中有序,临到年底,鼎胜在他的指挥下运行得十分顺利。   下了班,他便开车回了家,周淮生比他迟一步到家,林知绎便不急着开门,站在台阶上等着,周淮生朝他笑了笑,夕阳在他身后,林知绎看着周淮生把电瓶车停进院子,摘了背带,一手抱着卷卷,一手拎着菜,快步走了过来。   他一靠近,林知绎便顿觉安心。   他打算暂时不告诉周淮生假性标记的事,他知道周淮生一定不会同意,周淮生比林知绎自己还担心他的身体,不管是前期的恶心呕吐体重陡增,还是之后的发情期延迟,说是没有大问题,但是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是那个万分之一的倒霉蛋。   他准备先斩后奏。   林知绎接过卷卷,问小家伙:“卷卷今天在早教班里学了什么?”   卷卷听了之后竟然把脸埋在林知绎的肩上,不肯回答,周淮生拆台道:“学了跳舞,老师说他跳舞像小鸭子。”   卷卷立马委屈起来,眼泪汪汪地望向林知绎,“才不是小鸭子。”   林知绎连忙哄道:“不学了不学了,我们卷卷怎么会像小鸭子呢?明明是可爱的小熊。”   卷卷哼了哼,扭头不理周淮生了。   周淮生忍着笑,拿起刚刚去菜市场买的鱼和蔬菜,拎到厨房,洗手作羹汤,林知绎帮忙洗了点水果,喂给卷卷吃,但他突然想起谢言庭说的“自我隔离一周”,周淮生身上自然没有信息素,但卷卷未必是beta,是不是意味着他一个星期不能亲近卷卷?   他连忙打电话给谢言庭,问他做这个标记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不会的,而且两岁以上的孩子对母体信息素的依赖会越来越小。”谢言庭回答。   周淮生把鱼洗干净之后,忽然想起来去问林知绎喜欢吃红烧鱼还是喝鱼汤,一转身发现林知绎不在客厅,但有谈话声从储物室传出来,周淮生觉得奇怪,刚走过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林知绎的声音。   “当然不是alpha,如果是alpha,一切就好办了。”   “我只是怕影响到孩子,我想陪在孩子身边,孩子身体不好,离不开我。”   “谢总,你真是我见过的alpha里最了解omega的,能这样换位思考,不容易。”   “我知道,它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周淮生怔了怔,随后默然回到厨房,想了想还是决定做红烧鱼。   林知绎这边电话还没结束,“我只是担心那一个星期我不能接触孩子,好,不要长时间接触就行,假性标记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其实我也可以去做腺体摘除手术的,这个最彻底,但是孩子现在还需要我的信息素,而且摘除手术的副作用肯定比假性标记大的多,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我动这么大的手术。”   谢言庭停顿两秒,忽然严肃地问:“我虽然是假性标记的倡导者,但我承认,只要是手术都会有风险,林董,你真的想好了?”   “嗯,没办法,很爱他。”林知绎回答。   周淮生放弃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付出一切去照顾保护林知绎的时候,也没有人问他一句:真的想好了吗?值吗?   爱从来都是相互的。   他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卷卷正在看电视,厨房里飘出爆炒葱姜小米辣的香味,林知绎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周淮生的腰,夸道:“好香。”   可是周淮生没有像昨天那样用手护住林知绎的手,他只是弯了弯嘴角,笑得很勉强。   林知绎觉得奇怪,但周淮生表现如常,似乎没什么破绽,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晚上,让林知绎有些无措,哄完卷卷之后周淮生要去洗澡,林知绎把他拦住,“你怎么了?”   “没有啊。”周淮生伸手理了理林知绎额前的碎发。   林知绎皱了皱眉,他揽住周淮生的脖子,把他往下压,然后仰头吻了上去,周淮生本想避开,可他有些按耐不住心里的火。   林知绎和一个alpha在聊天,还说“如果是alpha,一切就好办了”。   周淮生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明明早上还催着他做出承诺,说要永远陪在他身边。   周淮生很少在接吻里掌握主动,但这一次他吻得很深,很用力,林知绎开始小幅度地挣扎了,他还不放手。   林知绎在片刻喘息中抓住机会,“你、你怎么了?”   周淮生很想继续吻住林知绎的唇,想发泄内心的焦躁,但他忍住了,他不应该这样粗暴地对待林知绎。   可林知绎亲了亲周淮生的脸颊,问他:“阿淮,你怎么了?”   周淮生不说话,林知绎又亲了一下,耐心地问:“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之间不要有误会。” 第38章   周淮生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明明只要把他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就行,很简单的事情,他就是做不到。   他知道林知绎对他不是没有感情,当年是爱的,现在也是有情意的,可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周淮生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矛盾又最自私的人了,他一边想着反正这辈子他都守着林知绎和孩子过了,林知绎要他他就陪着,不要他他就远远看着,仅此而已,没有其他非分之想,一边又为林知绎的几句话而发了疯一样地吃醋。   他怎么可以独占林知绎?林知绎的世界那么辽阔,交际圈那么广,来往都是豪门显贵,林知绎有大好的未来,只是暂时被孩子绊住了脚而已。   就像他晚上在电话里说的,“都是为了孩子。”   周淮生本来想的是,他满足林知绎的一切要求,陪伴在林知绎身边,然后慢慢等着林知绎失去兴趣,那时卷卷也该长大了,他了无牵挂。   可是这两天他都情不自禁地吻了林知绎,睡觉时也把林知绎紧紧揽在怀里,其实都违背了他的初衷,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怎么能控制不住呢?   “我——”他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过要求。   林知绎依然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轻抚着他的脸,“阿淮,说出来,好不好?”   周淮生刚要开口,隔壁忽然传来卷卷的哭声,两人连忙分开,急着往儿童房走,卷卷扒在床边护栏上,眼泪汪汪地喊着林知绎,“小爸爸,卷卷怕。”   “怎么了宝宝?”林知绎连忙把他抱到怀里。   “怕,有怪兽。”卷卷呜咽着说。   “不怕不怕,没有怪兽,小爸爸在呢,卷卷不怕。”   卷卷很少夜醒大哭,周淮生经验多些,猜测道:“可能是晚上你陪他看的那个动画片太闹了,大脑兴奋。”   林知绎不放心,便把卷卷抱回自己房间,坐在被窝里,让卷卷贴着自己的皮肤,配合释放出的信息素,卷卷这才稍微好些,哭声小了许多,小蚕豆似地蜷缩在林知绎的臂弯里,抽了抽鼻子,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周淮生就坐在床边看着,见小家伙呼吸渐匀,便悄声说:“送回小床吧,好不容易才养成一个人睡的习惯。”   林知绎舍不得动,“再抱一会儿。”   卷卷的五官轮廓像林知绎,精致又漂亮,唯独眉眼神似周淮生,很温和,换作形容孩子的词,就是安静乖巧,再加上睫毛长长的,便格外的惹人怜爱,林知绎摸了摸卷卷的头发,怎么都看不腻。   “你在释放信息素吗?”周淮生忽然问。   “嗯,”林知绎微微侧身,歪了下头,将后颈露给周淮生,“你要看吗?”   周淮生闻不到味道,所以始终好奇,他缓缓伸手,试探着在腺体的周围碰了碰,那里很敏感,林知绎很快有了反应,脸色变得不自然,周淮生便收回了手。   短暂刺激留下的失落感急需慰籍,林知绎抿了抿唇,把卷卷交给周淮生,说:“送回去吧。”   他定定地望着周淮生。   从周淮生第一次在别墅留宿时林知绎就知道,他对周淮生的身体有很强烈的想法,但他不喜欢自己被敏感腺体或者信息素撩拨成无法自控的样子,他希望这种索求完完全全来自于周淮生这个人本身。   假性手术要尽快提上日程。   周淮生接过熟睡的小家伙,稳稳当当圈在臂弯里,然后送回了儿童房的小床,但他没有回林知绎的房间,他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对林知绎说:“知绎,我去洗澡。”   林知绎没有回答,周淮生本来已经要转身了,还是忍不住走进林知绎的房间,果不其然,林知绎正坐在床边等他。   “躲什么?”   周淮生走过来,“没有。”   “周淮生,我的耐心还剩三分钟,三分钟后你还是不说的话,我就直接脱你衣服了,你刚刚摸我的腺体,把我搞得很难受,你要负责。”   林知绎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淮生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扯了扯衣领,面色为难。   “还有一分半钟。”   “知绎……”   “还有一分钟。”   林知绎已经开始解自己的扣子,他的白皙皮肤上还有刚刚被卷卷蹭出来的红印,那条廉价的菩萨吊坠很晃眼,房间的温度都变高了。   “还有二十秒。”   周淮生被逼到悬崖边,终于把压抑着的话说了出来。“我、我晚上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   他甚至不敢看林知绎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听到你说,如果是alpha,一切就好办了,还有你说只是怕影响到孩子,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去想问你晚上吃什么,不是故意要听你的电话的。”   林知绎愣了愣,这倒让他有些措不及防,可是如果要解释的话,周淮生就会知道假性标记的事了。   不能让他知道。   周淮生见林知绎不说话,也有些慌,“我没有别的意思,知绎,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想过用孩子去困住你。”   闻此,正在头脑风暴编理由的林知绎气极反笑,冷眼望向周淮生,“这段话听起来未免太绿茶了吧。”   “什么是绿茶?”周淮生不懂。   “就是欠收拾。”   林知绎抓住周淮生的胳膊,硬是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然后趁机翻身直接把周淮生压在了床上,两只手死死按着周淮生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厉声质问他:“什么叫尊重我的选择?我现在出去找个alpha谈恋爱结婚,你也会衷心地祝福我,是吗?”   周淮生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鼎胜在拓展医药产业,我今天晚上在和一家医药公司的研发经理通电话,他们研发出了一种更强效的抑制剂,我问他会不会有副作用,他说有,所以我说,为什么只有omega要用抑制剂呢,如果用在alpha身上,一切就好办了,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前因后果我解释得清楚吗?”   林知绎撒着谎,但脸不红心不跳,倒是周淮生的脸色由白转红,眼神闪躲得厉害。   “至于说到怕影响孩子,是我想试用这个新型抑制剂,但怕有副作用,影响到卷卷,听懂了吗?”   周淮生连忙握住林知绎的手,制止道:“不要试用,才研发出来的东西,没有安全保障,绝对不可以。”   “那我发情期的时候怎么办?你又不肯。”   “我……我没有信息素,我给不了你alpha的那种安抚。”周淮生艰难地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   “我又没有感受过什么alpha的安抚,哪里来的比较?”   周淮生怔住。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喜欢上别人?我身边有多少alpha?我要是想要alpha的安抚,我干嘛还要给你下药和你生孩子?我闲的慌?周淮生,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周淮生的呼吸愈发急促。   “还有你刚刚说,你从来没想过用孩子困住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明明是我用孩子困住你啊,你是不是嘴上答应着要陪我一辈子,但心里早就打算好,等我喜欢上了别人,你就立刻全身而退?你想都不要想,周淮生,一个卷卷还不够困住你的话,那就再生一个。”   林知绎俯身吻住周淮生的唇,不许周淮生这张笨嘴再说出任何让他不满意的话。   原来他最喜欢周淮生的温柔,现在他最讨厌周淮生的温吞。   他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只会撒娇的林知绎了,他陡然从失智的小可怜,变成了身价上亿的总裁,周淮生也从一个无所不能的保护者,变成了“寄人篱下的保姆”。   周淮生内心的失落和自卑,林知绎都懂,但他骨子里的强势不允许他把这件事一次又一次地往后拖。   周淮生要正视需求,要停止自责,要接纳自己,要关心自己、爱自己,这个过程很漫长。   林知绎不是心理学家,听了课依然云里雾里,他只想用最直白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周淮生:我爱你。   经验缺乏,其实林知绎也不怎么会接吻,他只是泄愤地咬着周淮生的嘴唇,直到周淮生伸手抚摸他的后颈,他才稍微平静了些,但他没有忘记去脱周淮生的衣服,周淮生没有反抗,厚实的套头衫很快就被林知绎扒了下来。   林知绎刚要得逞,周淮生就翻身将位置颠倒,林知绎回过神,视线清明后就看到周淮生比例极佳的肩颈和胸膛的肌肉,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周淮生良久之后才正式开口,他下了好大的决心,做了个深呼吸,窘迫又费力地把话说出来:“我是吃醋了,我想你早上才逼我答应陪你一辈子,晚上就和alpha聊得那么亲热,我很嫉妒。”   林知绎用指腹摩挲着周淮生的下颌,鼓励地说:“继续说。”   “但是是我听错了,听了掐头去尾的对话,就误解了你。”   林知绎打断他,“不是,我不想听你的道歉,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周淮生沉默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我想陪在你身边。”   林知绎弯起嘴角。   “我想你的身边不要再出现任何alpha。”   林知绎说:“还有呢?”   “我想,让你开心,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   “好。”   林知绎没有半点犹豫,眼里还含着笑意。   周淮生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他第一次说“我想”,是四五岁的时候,他哭着对他的小姨说“我想要爸爸妈妈”,小姨回答“他们都不在了”,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暴雨夜,他的小姨赶不过来给他做晚饭,他被饿醒了,想吃饭,只能自己下床去烧火,从米缸里一次次舀米,倒进锅里的时候,脚下没站稳,摔倒时手掌下意识地抓住什么支撑物,却忘了那是滚烫的锅边,霎那间烫得他在地上直打滚,留下了一个至今未消的疤。   从小到大,他说出来的请求从来没有被满足过,但这一次林知绎笑着说:“好啊,还想要什么?”   他在林知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说:“我想要你,知绎。”   林知绎用身体回答了他。   主卧的灯啪嗒一声被关掉,房间陷入黑暗,月光洒在木地板上。   夜深,人不静。 第39章   卷卷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的小爸爸。   卷卷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玩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聊,他只好爬起来,穿好小袜子,自己打开护栏,从床上下来,他准备给他的爸爸和小爸爸一个惊喜。   好不容易打开门,他先去了他爸爸的房间,没有人。   他转身往小爸爸的房间跑,还没进门,就被房间里溢满的葡萄香味吓到了,味道太浓了,卷卷一走进去就变得晕晕乎乎的,还没走到床边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咕咚一声闷响,床上的两个人都没听见,卷卷只好泪汪汪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委屈巴巴地往床边跑。   他忘了搬摇摇马,只能去扒在床边喊爸爸求助。   周淮生听到声音很快就醒过来,他转身将卷卷拎到床上,卷卷迅速地往林知绎怀里爬,可是他的小爸爸身上光溜溜的,怕林知绎冷,卷卷就努力地把被子往上拽,想把他的小爸爸盖住,还没拽两下,林知绎忽然醒了,他把脸埋在了卷卷的小肚子上,吸了一口,笑着说:“哪里来的小奶糕?”   “是卷卷。”卷卷纠正道。   “哦,原来是卷卷。”   周淮生穿起裤子下了床,从衣柜里翻出林知绎的睡袍,塞进林知绎的被窝里,林知绎不动声色地换上,然后重新把卷卷揽到胸口,周淮生回房间洗了个澡,再进主卧时,床上的一大一小两只卷毛抱在一起又睡着了。   周淮生走到床边,林知绎感觉到了,迷迷糊糊转醒,周淮生俯身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你继续睡,我去做早饭。”   “嗯,再亲一下。”   周淮生于是拉起被子蒙住卷卷,然后压着林知绎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分开时他问:“早上想吃什么?”   林知绎想了想自己腰酸背痛的身体现状,“清淡点的。”   “好,”周淮生摸了摸林知绎的头发,笑着说:“辛苦了。”   林知绎莫名害羞起来,钻进被子里去揉卷卷的小屁股小手,林知绎看着睡熟了的卷卷,又听到楼下传来的厨房声响,床外日光明亮,碧空如洗,很完美的清晨,很温馨的生活。   林知绎和卷卷在被窝里闹了一会儿,听到周淮生拿碗声音时,林知绎才抱着卷卷回儿童房换衣服,卷卷拒绝穿昨天的黄色小羽绒服,他别过脸撅着嘴抗议:“不要!”   “不好看吗?”林知绎觉得这件尤其可爱。   卷卷气恼地背过身,“就是不要。”   林知绎思考片刻,很快就想到昨天在门口周淮生说的话,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后面抱住卷卷,“哪个坏老师说我们家卷卷跳舞像小鸭子的?我们家卷卷跳舞跳得最好了,小爸爸也想看,卷卷给小爸爸跳一个,好不好?”   卷卷哼哼唧唧地说不好,林知绎学着他的样子别过脸撅着嘴,“连老师和小朋友都看过卷卷跳舞了,小爸爸却一次都没有看过,卷卷不爱小爸爸了。”   “卷卷最爱小爸爸了。”卷卷急切地转过身搂住林知绎,过了一会儿害羞地说:“我只会一点点。”   “跳给小爸爸看看。”   卷卷不情不愿地站到林知绎面前,两只小胳膊微微抬起,学着老师的调子,先往左边歪了歪,又往右边倒了倒,嘴里还唱着:“星星,星星,你为什么眨眼睛?”   因为卷卷个子小,性格又软,动作幅度都不大,他抬胳膊的时候只抬到一半,为了在林知绎面前表现,他努力地把胳膊抬到头顶,可顾了上面脚就站不稳了,他摇摇晃晃地往前绊了两步,一只脚又不小心地把另一只脚上的小袜子踩掉一半,一通扑腾后小鸭子差点摔倒,幸亏林知绎伸手接住了他。   卷卷更难过了,把脸埋在林知绎怀里不肯动,林知绎笑了半天,抱着卷卷,去衣柜里翻出了一件酷酷的黑白拼接羽绒服。   吃了早饭,临分开时,林知绎和周淮生依依不舍了好一会儿,周淮生上了瘾,忍不住把林知绎拉进了储物间,留卷卷一个人懵懵地站在门口。   几分钟后,林知绎红着脸走出来,牵起卷卷的手,“走,卷卷,我们去早教班。”   周淮生跟在后面,拿起了墙边的护膝和手套,顺手关上了门。   处理了两个外卖小哥的休假申请,南区督导刘成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周,你上次处理炸鸡店纠纷时做得很好,有围观群众把过程拍上了网,领导也看了,夸你表现得很冷静沉稳,要给你奖励,还说只要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刘哥。”   “行,话我传到了,你继续忙你的吧,我得继续发愁外卖快递二合一的事了。”   “二合一?”   “是啊,咱们公司本来不是优团外卖的站点承包公司嘛,但大老板最近想着能再和快递结合一下,承包南边两个区域的快递点,现在双十一双十二的各种活动,快递量大着呢。”   周淮生说:“但是南区平安街以北的部分就不要考虑了,那里属于老城区,老人多,快递点建了又关建了又关。”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光注意价钱没想到人口比例这个事了。”   周淮生想了想,“其实可以去大学城附近看看,我记得我有一次送外卖的时候送到大学城,有个孩子跟我抱怨说他们拿快递很不方便,快递站只有一个,还在学校的最北边,我感觉和学校合作也挺好的,物流量又多又稳,可能寒暑假会下降一点。”   刘成明愣了几秒,“你倒是挺有想法的,小周,你是大学生吗?”   “不是,我高中毕业。”   “看起来不像,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周淮生连忙说:“你别当真,刘哥,我哪里懂?”   刘成明说:“没事啊,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我待会儿去找大老板说一说,听听他的意见,那你继续工作吧。”   周淮生挂了电话,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午高峰很快就要开始,他去早教班把卷卷接回来,带到站点,把饭热了之后,他刚吃了一口饭,系统就滴滴滴了起来。   周淮生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照顾卷卷吃饭,等全忙完了,已经接近一点半,他也懒得加热,荤菜看着又腥,就吃了点素菜,喝了几口开水,把中饭敷衍过去。   卷卷躺在床上睡着了,周淮生拿出羽绒毯给小家伙盖上。   这边林知绎也忙得很,拓展医药产业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工作地点已经选好,正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中,鼎胜的官网也推出了鼎康医疗的概念宣传片和一系列合作企业的名单。   徐杨最近倒不如之前兴致勃勃,自从林衍德入狱后,他墙头草的名声愈发响亮,甚至有一个员工误将这个调侃发到了员工总群里,闹得场面十分尴尬。徐杨本是个什么都不管只想往上爬的人,可年纪渐长后,慢下步伐回头一看,竟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背地里的嘲讽嬉笑。   林知绎让秘书喊徐杨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如果状态不好,可以休个假,你应该两年都没休年假了。”   “不用的,鼎康的事到最要紧的关头了,我没法走。”徐杨按了按疲惫的眼皮。   “鼎康总经理的位子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我知道林董你已经和杨总聊过了,他年轻时候在医疗公司待过,后来又负责过鼎纳养老社区的医护工作,他比我有经验。”   “他年纪也大了,之后鼎康还是要交给你,其实你可以把这几年当成一个缓冲期,你这个年纪能坐到副总的位置已经很不错了,医疗行业对你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跟着杨总学习学习没坏处。”   林知绎说的是这几年,几年,可以是三四年,也可以七八年。   徐杨知道林知绎不露声色地就把当时的承诺掩了过去,但他理亏在先,虽然只和林衍德汇报过一次林知绎的行踪,并没有暴露什么信息,但也因为这一次汇报,让林衍德顺藤摸瓜找到了林知绎的孩子实施绑架,徐杨没犯罪,但到底有错。   再加上他现在在公司风评如此之差,林知绎没有报复他已经很好。   “我知道了,我会配合杨总的。”   徐杨离开之后,助理进来,交给他两份待签字的文件。   董事长做的最多的就是和手下人进行沟通,林知绎本来不算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可能是林衍德的事以及卷卷的存在,让他瞬间成熟起来,他虽然年轻,但在公司里却意外地有威信,再加上头脑灵活,处理问题果断,鼎胜一月的业绩再创新高。   很快,就进入年尾的最后几天。   最忙的是财务,林知绎倒得了些空,见没什么事便溜去早教班陪卷卷。   卷卷一个人的时候都很坚强,虽然因为个子小,老是摔倒,但从来都不哭,可林知绎一来,他立马变成小哭包,抱着林知绎一副委屈坏了的样子。   老师端着茶水走过来说:“林先生,您来了,周知蒙小朋友表现得越来越好了,上个星期还经常不好意思,排队的时候要么站在最旁边要么站在最后面,现在已经慢慢地开始往中间站了。”   林知绎笑着说:“我也感觉他变开朗了。”   正好这时候周淮生赶了过来,他愣了愣,“知绎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我想卷卷了。”   卷卷立马抱住林知绎,啪嗒一口亲在林知绎的脸上。   周淮生笑了笑,走上来握住了林知绎的手,两个人并肩离开了早教班,下楼时经过一个珠宝店,橱窗里放着一对新款戒指,周淮生多看了两眼,记下了价格。   “要那个。”林知绎指着一个玩具店里的三只小熊玩偶,表面是布质的,没有毛,两大一小并排坐在橱窗里。   “卷卷想不想要?”林知绎问卷卷。   卷卷点头道:“要!”   周淮生走进玩具店,问了价格半点都没犹豫,直接让老板去拿未拆封的,他很快就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装盒,朝林知绎和卷卷笑,“回家再打开,好不好?”   卷卷决定要变得酷一点,他只说一个字,“好!”   林知绎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下到一楼时,迎面碰上陆谨承,陆谨承大概在视察工作,见到一家三口时有些惊讶,“怎么在这里?”   “卷卷在楼上的早教班上课。”林知绎说。   陆谨承把卷卷接到怀里,掂了掂,“小家伙长肉了。”   “你最近怎么样?”林知绎问。   “挺好的啊,快过年了,把商场最忙的几天熬过去就好了。”陆谨承转头问周淮生:“我听知绎说你现在工作得很顺利。”   “是。”周淮生回答。   林知绎揽住周淮生的胳膊,歪头笑着看他:“特别顺利,这几天都开始让我教他写策划案了。”   “哟,那下一步就是开公司,再下一步就是吞并鼎胜。”   周淮生连连摆手,笑道:“陆先生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林知绎听到吞并两个字,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踮脚在周淮生耳边说了两句荤话,周淮生无奈地伸手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   陆谨承莫名心堵,低头和卷卷大眼瞪小眼,卷卷不明所以,本来想酷酷地不说话,可是看陆叔叔似乎有烦恼的样子,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歪靠在陆谨承的肩头,说:“叔叔不要不开心。”   陆谨承心口一击,想到病床上的那个人,本来计划是今年把他娶回家,但看起来要加快进度了。   得早点生个小崽子和卷卷定娃娃亲。 第40章   林知绎去了一趟泰和生物,在例行完参观视察等公事之后,他就留在谢言庭的假性标记医疗机构里做了一个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谢言庭震惊道:“这么高的信息素等级,好罕见。”   林知绎穿上外套,平淡道:“我父母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七。”   “原来如此,”谢言庭看了看检测报告,“对了,林董,如果您决定好做假性标记手术的话,那从这个月起就可以停止使用抑制剂了,三个月后再来检测信息素值。”   “好的,谢谢了,抑制贴能用吗?”   “可以用基础款的。”   “好。”   谢言庭注意到林知绎的手上没有戒指,便试探着问:“您还没有结婚吗?”   “没有。”   也就是未婚先孕了,谢言庭有些惊讶,林知绎看起来完全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林知绎似乎也感觉到了谢言庭打量意味的视线,并不多言,只说:“但也快了。”   谢言庭便止住了猜测,回身将报告交给助理保存。   “林董,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那时候你刚毕业没多久,看起来还很青涩,现在真的成熟很多,我想如果我接手我父亲的产业,表现得一定不如你。”   林知绎笑了笑,“赶鸭子上架罢了。”   下午还有一个青年企业家交流论坛,在中心酒店举行,林知绎回鼎胜换了套西装,便出发去酒店,刚走进会场,就和一人迎面碰上,林知绎认出来人:“盛总?”   盛家晖穿着一身英式西服,梳着背头,可还是能看出当年在莫问酒吧里浪荡不羁的模样,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眼林知绎,“知绎?哦不是,林总。”   “好久不见。”   盛家晖笑着伸手与林知绎相握:“真是好久不见,我这两年都在国外,上个星期才回国。”   见论坛没开始,林知绎就指了一下僻静处的露台,“叫我知绎就行,这边聊。”   “上一次见你还是两年前在医院,我去体检,正好看到周淮生拿着单子楼上楼下跑,我闲着无事,便去住院部找你,正好碰上你父亲——”提到林衍德,怕踩了雷区,盛家晖立马转头去看林知绎的脸色。   林知绎却对盛家晖笑:“你知道吗?盛总,你救了我的命。”   盛家晖一愣,林知绎便给他讲起两年前的事情,以及这两年发生的种种,“……总之林衍德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如果你当时没有来看我,没有正好撞见林衍德,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别这么说,雁蒙山那么高都没抢走你的命,就说明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林知绎看着远处的风景,盛家晖说:“知绎,你变了很多。”   “最近好多人这样说。”   “变得很成熟,说话举止很稳重,”盛家晖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变得越来越像某个人。”   林知绎知道他说的是周淮生,不说话,只是笑。   “孩子呢?”   “两岁了,很可爱,等会开完了,来我们家吃晚饭吧。”   盛家晖想了想,“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知绎把手搭在栏杆上,“其实我的性格突然变得沉稳,除了被那些事影响之外,还有就是林衍德提到的精神分裂症,我之前频繁的失忆大概也和这个病有关,不能受刺激,不能出意外,所以我就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再说我现在的生活本来就很幸福,也没什么事情让我不开心。”   “挺好的,不用担心,你失忆这件事,周淮生估计都习惯了。”   林知绎笑出声来。   “欸,你手上怎么有淤青?”盛家晖问。   体检时戳出的针眼周围有点发青,林知绎用另一只手掩住,“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   林知绎不想说,盛家晖也不多问,论坛正好开始,主办方过来请林知绎入座。   结束之后,盛家晖执意要去买玩具,被林知绎劝下来,“他玩具多得都快放不下了。”   最后盛家晖还是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卷卷,周淮生提前下班做了一桌菜,还开了一瓶酒,三个人聊着天就吃到了九点多。林知绎打给自己的司机,让他过来将盛家晖送到家,周淮生回到厨房收拾碗筷。   林知绎从后面搂住周淮生的腰,微醺地喊他“阿淮”。   “怎么了?”   “看到盛家晖让我想到以前,那时候你白天陪我晚上上班,很辛苦。”   “不辛苦。”   “我很想念出租屋的小床,那么窄,我睡觉不规矩还踢被子,你被我挤得只能侧身睡在床边。”   “现在床这么大,你还是把我挤到床边。”   林知绎气哼哼道:“你嫌弃我?”   “我哪里敢?”周淮生笑了笑,“我巴不得你往我怀里钻。”   林知绎把脸贴在周淮生的背上,酒意袭来,他忽然情绪低落,小声问:“阿淮,如果我又失忆了,你会怎么做?”   周淮生动作微顿,不太理解林知绎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他把酒杯洗干净放在台面上,擦了擦手,回身抱住林知绎,“怎么了?”   “考验考验你,”林知绎靠在周淮生怀里,语气轻松地说:“你竟然没有立刻回答我,你变心了。”   周淮生思索片刻后回答:“如果你又失忆了,我会陪在你身边,每天跟你讲我们过去的事情,讲我们是如何相遇的、如何相爱,一直讲到你恢复记忆。”   林知绎抱紧了周淮生。   周淮生一手揽住林知绎的腰,一手轻抚他的后背,“知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   林知绎停止无谓的感伤,他抽了抽鼻子,在周淮生的脸上亲了两下。   卷卷正在看动画片,林知绎坐在他身边,一直陪他看完片尾曲,卷卷依依不舍地关了电视,他以为林知绎要带他去浴室洗澡,可一转头,林知绎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卷卷蹑手蹑脚地往林知绎怀里爬。   可周淮生走过来,把卷卷抱到一边,拿了毯子盖在林知绎身上。   “爸爸带你去洗澡。”   卷卷搂住周淮生的脖子,遗憾地说:“好吧。”   把小家伙洗完穿好衣服送到小床上,周淮生又回到客厅,把林知绎打横抱起,林知绎呓语道:“阿淮帮我洗澡。”   “好。”   周淮生把浴缸放满水,刚把林知绎放进去,林知绎就突然睁开眼,伸手把周淮生拽了进来,周淮生顺势脱了衣服,刚坐下,林知绎就爬到他的身上。   水一次又一次地荡起,溢出浴缸。   林知绎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   “小周,工资到账了吗?”刘成明叼着根烟走过来,笑道:“老板答应给你的奖励也在里面,这下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周淮生连忙起来,搬了个椅子到旁边,“刘哥,这事还得谢谢你。”   “说反了,是我要感谢你,二合一那事多亏你,不然我都要搞崩溃了,你提的意见大老板很满意,你交上去的策划案他也一下子通过了,年底奖金还多我一份,问我从哪里挖来你这么个能干事的。”   周淮生笑了笑。   刘成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周,你背后有高人指点吧,你上回那个策划案,都把我吓着了,太专业了。”   “不是,”周淮生摸了摸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爱人,他……他在大企业里上班,他教我写的。”   “难怪,果然大企业就是规范,我听人说你孩子都两岁了,没想到还有个在大企业里上班的老婆,现在老板又这么赏识你,小周,你就是网上常说的一个什么词,对,人生赢家!”   不谈工作,光是想到林知绎和卷卷,周淮生就觉得他已经是人生赢家了,他点头道:“我确实挺幸福的。”   小时候吃的苦,现在回想,都不算什么了。   刘成明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我去买点年货,你把手上的事处理了也早点回去吧,给你放两天假,回去打扫打扫屋子,置办置办年货。”   “好,谢谢刘哥。”   周淮生把系统上的几个投诉处理完,就关了电脑,锁上站点的门,就骑车去了商场,坐电梯去三楼,他走到上回看到的那家珠宝店,销售员走上来询问他:“先生想买什么?”   “结婚对戒。”周淮生指了一下门口电子广告牌上的那款。   “那款是我们家最经典的男士对戒,以莫比乌斯环为灵感,寓意着永不结束的爱,有白金和玫瑰金两款颜色,您可以来这边看。”   永不结束的爱,周淮生想:难怪他第一次看到那幅广告海报就很喜欢。   周淮生坐到柜台前,有些局促地望着满目的璀璨,销售员给他拿来对戒,“您可以试戴一下。”   周淮生的手粗糙了些,看不出效果,但他想着这枚玫瑰金的戒指若是戴在林知绎手上,必然很好看,他有些难掩激动,“我量了他的无名指,十七毫米左右。”   “好的,您看一下。”销售员拿来对应尺寸的戒指。   周淮生很是满意,但他认真地看了看柜台里的其他款式,对比之下还是这枚戒指的寓意最好,“就要这个了。”   “一共一万七千六。”   周淮生愣了愣,他知道戒指贵,但没想到这么贵,可他没有犹豫,直接拿出手机去支付,销售员将戒指包装好,还附了赠品,把东西交给周淮生,“如果尺寸不合适,可以送来店里调整的,祝您新年快乐。”   “谢谢。”周淮生接过来。   回家的路上,他的心就跳个不停,几乎要蹦出来,他以前向来是死气沉沉的,可最近他愈发容易开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身边的同事都问他是不是中彩票了。   是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要好一万倍的事。   他买了结婚戒指,他想和林知绎结婚、领证,他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和林知绎的差距依然巨大,但林知绎都不在意,他也不必自怨自艾,人生短短几十年,能遇到爱的人不容易,更何况,他爱的人那么优秀,尊重且支持他的事业,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周淮生看了看手上的包装盒,忍不住弯起嘴角。   林知绎开了一天的会,有些疲惫,有位员工敲门进来,“林董,打扰你了。”   “什么事?”   员工是林知绎刚进鼎胜的时候帮他对接工作的,林知绎对她不陌生,员工说:“我……我前两天结婚,想来给大家送喜糖,小小心意,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林知绎连忙起身,绕过办公桌接了员工递来的小红盒。   “谢谢,对象也是望城人吗?”   员工有些羞赧:“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八年了。”   “恭喜恭喜,新婚快乐。”   员工笑着离开了办公室,林知绎把小喜糖盒拎在手里看了看,很精致的小盒子,上面还有中式的龙凤呈祥花纹,林知绎心尖微动,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周淮生。   他不是没有过结婚的想法,领个证无需办婚礼,可以请陆谨承盛家晖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但又觉得形式太简单,少了点什么。   他怕周淮生有压力,周淮生现在工作正顺利,拼劲十足,大概想多攒点钱,林知绎怕他一开口,就让周淮生开始焦虑自己没房没车没钱的事。   因为住了林知绎的别墅,周淮生就执意承包家里所有的日常开支,林知绎也不拦他,钱这件事是两个人之间隐藏着的一道坎,周淮生想付出,林知绎便放手,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过好现在,不去提让对方不高兴的事。   现在的状态很好,好到林知绎有点害怕改变。   可他看着喜糖盒,还是有些心动。   能和相爱的人结婚,真的很好。   说不定提一下也没什么,如果周淮生有顾虑,那就另说。   他开车回到别墅,门口多了些盆栽,整整齐齐地放在院子里,看起来有了生气,客厅亮着灯,卷卷坐在落地窗玩玩具,一抬头看到林知绎站在院子里,他立马放下玩具跑到门口,跳着想给林知绎开门,可惜他胳膊太短,够不到。   林知绎一开门,就被小家伙抱住腿,林知绎把卷卷抱到怀里,亲了亲他,换了鞋子走到客厅,客厅里也多了几盆绿植,茶几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年货和零食,春联还没拆封,放在一边,厨房里炖着汤,咕噜咕噜的,像是背景音乐。   周淮生刚在楼上打扫完卫生,准备下楼做晚饭,就看到林知绎抱着卷卷坐在沙发上,卷卷咬着牛奶味的棒棒糖,晃着小脚丫,正在给林知绎讲小狗警察和老虎坏蛋的故事,“老虎坏蛋抓走了小兔子一家,小狗警察去救他们……”   “回来了。”周淮生走过来。   过年在林知绎的概念里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等同于热闹,最多就是一个假期,因为林衍德常年不在家,顾念又很早就病倒了,只有他外公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到外公家,还算正儿八经地过个年。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知绎忽然明白了“家”存在的意义。   林知绎看着周淮生,直把周淮生看得心里发毛,洗了手走过来,“怎么了?不高兴吗?”   林知绎搂着卷卷倚靠在周淮生怀里,“高兴。”   “我今天买了排骨,还有你最爱吃的牛腩,还买了一个蛋糕。”   “阿淮,我——”   “知绎——”   两个人同时开口,周淮生先停下,“你说。”   林知绎倒生出些许胆怯,摇了摇头,“你说吧。”   周淮生走到桌边,把戒指盒拿出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他紧张地手都在抖,声音也微不可觉地颤,“我买了戒指,知绎,我们过年后就去领证,好吗?”   林知绎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他愣愣地望着周淮生手上的深红色的绒布盒。   和下午的喜糖盒重合了。   原来“心有灵犀”不是夸张手法。   周淮生见林知绎不说话,更紧张了,“我没考虑周全,确实有点突然,是不是吓着你了?因为我今天发工资。”   林知绎摇头,鼻酸到几乎落泪,可他还是弯起嘴角,笑着说:“哪有坐着求婚的?人家都是单膝下跪。”   周淮生又出了错,连忙起身,刚要蹲下去又停住,局促地问林知绎:“左、左膝还是右膝下跪啊?”   林知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站起来抱住周淮生,在他耳边说:“我也不知道。”   “啊?”   他伸出手,对周淮生说:“直接戴吧。”   周淮生如蒙大赦,他急忙打开盒子,拿出戒指,给林知绎戴上,林知绎也拿出略大一点的戒指,给周淮生戴上。   林知绎看了看戒指的设计。   “寓意是,永不结束的爱。”周淮生说。   林知绎亲了一下指环,又吻住周淮生的唇,然后圈住周淮生的脖子,笑着说:“永不结束听起来有点难,我只要你再爱我五十年。”   周淮生回抱住他,“真好啊,还能再爱你五十年。”   卷卷被两个人奇奇怪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又没人理他,他就下了沙发,走到茶几边,拿到了空的绒布戒指盒。   他没见过这个小盒子,一手抓一边,正准备翻过来时,盒子啪嗒合上,夹住了他的手指,卷卷“哇”得一声哭出来。   林知绎连忙拿走盒子,哭笑不得地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正好远处有人放烟花,绚丽缤纷的烟火呈一朵花的模样在天空绽放,卷卷呆住了,眼泪婆娑地望着,很快就忘了手上的痛。   周淮生从后面抱住两只小卷毛,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完了一整场烟火。 第41章   林知绎十六岁分化为omega,因为等级太高,怕影响别人也怕被人影响,所以一直非常依赖抑制剂。   一想到往后三个月的发情期都不能使用抑制剂,他就心里发慌,一次就是连着四天的水深火热,身心交织的痛苦,没有药物帮助,只能硬着头皮抗过去,两年前在出租屋里辗转反侧的画面还近在眼前。   离下一次发情期还有十天左右。   林知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茫然望着天花板,然后心有余悸地往周淮生怀里钻。   周淮生搂住他,“怎么了?”   林知绎摇头,只嘟囔着:“抱抱。”   周淮生摸着林知绎的后背,从肩胛骨到腰,来回轻抚,林知绎顿觉安心,抬起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周淮生的下巴,“什么时候去领证?”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五十遍,并不是要问出结果,只是撒娇,但周淮生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他:“后天,等后天民政局一开门,我们就去领证。”   “后天的日子好吗?”   “挺好的,宜婚娶。”   林知绎整个人趴在周淮生身上,周淮生犹豫着问他:“知绎,没有婚礼那些——”   林知绎立即说:“不要,不要婚礼,只要两个小红本就够了,你把家里布置一下,我呢,打算施展一下厨艺,给你和卷卷做顿饭。”   周淮生挑了下眉,嘴角忍不住弯起,林知绎一口咬住周淮生的胳膊,气鼓鼓地说:“你笑什么?”   “没有笑,”周淮生一脸认真:“我很期待。”   两个人赶在卷卷醒来之前在被窝里闹了一会儿,林知绎有气无力地缩在床边,周淮生靠过来帮他换衣服,服侍完林知绎,他又去服侍隔壁的小家伙。   卷卷现在赖床得厉害,周淮生也不强求,见小家伙没醒便先去做早饭。   日子过得很快,拿着结婚证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林知绎还觉得一切像梦一样。   他拿着结婚证站在民政局门口台阶上,颠来倒去地看那巴掌大的小本子,感慨道:“阿淮,我们怎么会相遇呢?怎么会结婚呢?你说是不是梦啊?会不会梦一醒,我还在雁蒙山的脚下,你也没来捡我回家,会吗?”   “怎么会?”周淮生握住林知绎的手,却发现林知绎的手里攥着东西,林知绎张开手,原来是一张纸条。   看着很熟悉,周淮生拿过来展开,上面写着“阿淮,我们结婚好不好?”   林知绎望着周淮生。   阿淮,我们结婚好不好?   过往的故事像胶片电影一样放映着,时光回溯到雁蒙村诊所里那一眼,周淮生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抬眼望过去。   画面定格,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周淮生伸手抱住林知绎,声音里有小小的哽咽,他说:“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卷卷被陆谨承抱走了,说要陪他老婆解闷,少有的二人世界,林知绎便拖着周淮生去商场买衣服,把适宜早春穿的衣裤鞋配了个齐全,结账的时候周淮生非要自己付,林知绎嘴角的笑意消失,冷冷白了他一眼,甩开手走了,周淮生付了钱连忙追上去。   “知绎,别生气。”   “我没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反正只把自己当保姆当管家当提款机。”林知绎快步往前走。   “我——”   林知绎陡然停下,转身对周淮生说:“我给你花钱,不是因为我有钱,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看你穿着我亲手挑的衣服,你懂不懂?你为什么永远在这些事上有心结呢?”   周淮生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发工资了,我能分担的都尽量分担。”   “你根本不是想分担!你给我买东西你就觉得是应该的,我给你买你就有负担,非要找机会补回来,凭什么啊?不止一回了,周淮生,再有下次我真的不原谅你了。”   周淮生眼里有歉疚,“好,我会改的。”   林知绎忍着火:“我知道今天不应该和你吵架,但这件事我已经憋了很久,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阿淮,爱人是平等的,是相互扶持的,我知道你习惯了照顾我保护我,习惯了付出,可是我会心疼的。”   周淮生良久未开口,林知绎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走到扶梯时,周淮生忽然抓紧了林知绎的手,他说:“知绎,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知绎靠在他的身上。   戒指碰撞在一起,周淮生拉过林知绎的手,举到唇边,印了一个吻,“可是,给你花钱,我也很开心。”   林知绎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周淮生,我是你的什么人?”   周淮生慢了半拍,林知绎就把小红本在他眼前晃了晃,周淮生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婆?”   “嗯哼。”林知绎并不介意,甚至觉得老婆这个称呼比起老公更显亲密。   他立马高兴起来,一坐进商场地下室的车里,周淮生突然倾身过来压住他,眼神闪躲,温度上升,他用唇碰了碰林知绎的鼻尖,哑声问:“知绎,我是你的什么人?”   林知绎毫不犹豫地回答:“老公。”   还附了一个吻。   最后因为超过免费停车时长标准,林知绎支付了五块钱才离开停车场。   去医院接了卷卷回家,林知绎坐都没坐,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穿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周淮生心里隐隐担忧,他给卷卷打开电视,还没起身,林知绎的问话就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阿淮,这个电饭煲怎么用?”   “阿淮,米需不需要洗啊?”   “肉怎么化不开?像冰块一样。”   “阿淮,油放多少?”   “冰箱第二层袋子里的是鸡肉还是鸭肉?”   ……   周淮生早有预料,卷起袖子准备往厨房走,可林知绎把他挡在门口,“出去出去,不需要你。”   周淮生只能在门口指导他,倒多少盐多少油,林知绎一概不知,全靠周淮生喊停,过程虽令人头疼,但在一堆失败的实验品之后,林知绎还是端出了唯一一盘像模像样的青菜炒香菇。   他十分自信地尝了尝,然后被咸到猛灌了两杯水。   周淮生在一旁忍笑。   林知绎一脸愤恨地站在厨房门口,“我竟然没有做饭天赋!”   周淮生笑着搂住他,“你要是连做饭都会,那我可就更没用处了。”   “哼。”   周淮生瞥了一眼被炸过的厨房,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哄道:“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真的吗?”   “真的。”周淮生睁眼说瞎话。   林知绎傲娇地挣开周淮生的怀抱,坐在卷卷身边,一边看动画片一边等待开饭,周淮生炖了鸡汤,炒了两荤一素,刚回去拿碗筷,两只小卷毛已经凑到桌边来了,周淮生笑了笑,把盛了饭的碗摆到两人面前。   林知绎把小红本摆到桌上,“卷卷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卷卷咬着勺子摇头。   “有这个小本本,爸爸和小爸爸就会永远陪在卷卷身边了。”   卷卷眼睛一亮,他连忙拿起来看了看,虽然看不懂,但他还是认真地把结婚证放在自己衣服前面的小兜里,拍了拍兜边,保证道:“我会保护好小本本的!”   林知绎和周淮生相视一笑。   新的一年地产行业有了回温的趋势,鼎胜作为望城的房产龙头公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为去年年末的一部影视剧在望城万桦街取景,谁也没想到这部剧竟然一夜爆火,以至于许多人来万桦街相同位置拍摄,原本陈旧的万桦街附近有很多商铺和万桦小区都跟着涨价不少,万桦小区本来是林衍德负责的工程,因为资金问题,还没开售就被抵押给了银行,林知绎想了个办法,就将这抵押状态的两百多套房源交给第三方公司,通过中介售出。   反响非常好,三方共赢。   盛家晖家的餐饮公司也在扩张,最近和鼎康签订了协议,承包医疗公司的食堂还有鼎胜旗下的几家酒店,盛家晖作为代表,来鼎胜签署合同,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林知绎正好要去卫生间洗手,刚到门口就听见盛家晖满腔烦躁地说:“没结婚的打算,您二老别操心了。”   等到电话结束,林知绎笑着走进去洗手,“你竟然会被催婚?”   盛家晖无奈:“父母不就这么点事?”   “话说回来,你就没想过定下来?”   盛家晖连忙摆手,“别别别,这词太大了,我可吃不消,定下来,听起来和关进去差不多。”   林知绎轻笑。   盛家晖感叹道:“找个门当户对的不难,重要的还是喜欢,可是喜欢也未必能长久。”   “你喜欢什么样的?”   盛家晖皱起眉,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脑海中忽然冒出两年多前在莫问酒吧里看到林知绎的场景,那时林知绎穿着不合身的泛旧卫衣,踮着脚越过人群找周淮生的身影,盛家晖当时还没认出他是林知绎,只是倚着吧台,视线跟着林知绎走。   林知绎的容貌毋庸置疑,比明星还要精致漂亮。   后来听闻了他和周淮生的爱情故事,盛家晖感动之余,对林知绎多了几分敬佩,能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地位财富,他做不到。   现在的林知绎少了几分狡黠和冲动,多了几分稳重和温和。   盛家晖觉得实在有趣。   喜欢什么样的?大概就是林知绎这样有趣的人。   盛家晖指了指天,笑着说:“看天意。”   “好吧,看天意什么时候传出来你的好消息,对了,合同谈得怎么样?”   “已经签了,多谢林董给我们嘉年公司这个机会。”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盛家晖离开后,林知绎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他是在开会过程中意识到不对劲的,身体忽然变得很热,呼吸不畅,他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挺不住,起身暂停会议,然后迅速回到办公室。   发情期到了。   抑制贴已经失去效果,抽屉里的抑制剂也不能用,林知绎只好裹紧了衣服,坐私人电梯直达地下室,取车回家,信息素在不断溢出,他感觉到有人看过来,立即关紧车门,将浓郁的味道隔绝。   喝再多的冰水都没有用,下午三点,周淮生还没有下班。   林知绎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没有用,还是难受。   想着周淮生会好一点,可片刻之后痛苦会加倍。   为了假性标记手术,他必须忍耐,有了假性标记,他就可以不再受信息素的支配,发情期的频率降到最低,若是再怀孕,也无需担心使用强效抑制剂会伤害到胎儿,胎儿对信息素的依赖也不会像卷卷那么强烈。   他会慢慢变得像beta一样。   他必须忍耐。   周淮生最后是在衣柜里找到林知绎的,林知绎把自己藏在周淮生的衣服堆里,闻着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道,神情恍惚。   “知绎,你怎么了?”   周淮生把林知绎抱出来,拧开一瓶抑制剂就要喂给林知绎,林知绎刚张开嘴,也不知怎么突然清醒过来,他猛地推开周淮生的手,蜷缩进被窝,“不喝,不能喝。”   “为什么?”周淮生发现了林知绎的反常,他想知道原因。   林知绎只会反复说着:“不能。”   “知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淮,你给卷卷做饭,吃完了就过来,好不好?”林知绎哭着说。   “好。”   周淮生两难之下,只好听从林知绎的安排,他给卷卷简单做了晚饭,喂小家伙吃完后,就把动画片打开,卷卷爬到沙发上看电视,周淮生连碗筷都没收拾就跑上了二楼。   林知绎又钻回了衣柜。   听到脚步声,他哭着伸出手,“阿淮,抱我。”   门被反锁,周淮生把林知绎放到床上,他满足林知绎的所有要求,最后林知绎累到几乎脱水,周淮生喂了他半杯水,他才有所好转。   “为什么不用抑制剂?用了之后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周淮生把他捞在身上,满眼疼惜地问。   林知绎摇摇头,“不想用,阿淮就是我的抑制剂。”   “知绎。”周淮生还是担心。   “一集动画片三十分钟,卷卷看三集就犯困了,”林知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重新缠住周淮生,笑着勾引:“阿淮,你还有一集动画片的时间。”   周淮生觉得林知绎心里有事,便握着林知绎的手,不让他乱动,“知绎,你说的,我们之间不要有误会,也不要有秘密。”   林知绎怔了怔,想说却不知道从何提起,他怕周淮生反对,周淮生肯定不会同意的。   信息素是omega生来就有的,虽然它带来很多麻烦,但始终是omega身体调节的重要部分,假性标记通过外力影响信息素,对被标记人身体的短暂损伤是不可避免的。   “没有秘密,”林知绎揽住周淮生的脖子,咬了咬周淮生的嘴唇,威胁道:“阿淮,在床上不许啰嗦,这是我的规矩,听到没有?” 第42章   周淮生请了假,刚哄完林知绎睡着,他就急忙起身穿衣去接卷卷。   赶到早教班的时候,卷卷正坐在小板凳上闷闷不乐,老师蹲在旁边和他说话。   “老师,怎么了?”周淮生走过来。   老师站起来,避开周围人,悄声对周淮生说:“周先生,今天有一位家长当着卷卷的面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以为孩子听不懂,但我看卷卷的反应,大概是听懂了。”   “说了什么?”   老师犹豫不决,怕周淮生不高兴,“就说卷卷不是他小爸爸生的,还说林先生是接盘,当然后面的话孩子肯定听不懂的,我也急忙上前阻拦了,但卷卷好像还是有点难过。”   她说得轻描淡写。   周淮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生气,“作为早教班的老师,您应该很清楚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是能够察觉到恶意的。”   老师愣了愣,“是。”   “那位家长在哪里?”   老师讪讪道:“已经回家了。”   “是哪位家长?”   这里来往的家长都是非富即贵,老师也不敢直接报名字,而且周淮生看起来相对弱势,对于这个穿着普通的beta和鼎胜集团那位年轻董事长之间的关系,老师内心和家长们有一样的猜疑,所以她只说:“抱歉,周先生,我已经和那位太太说过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高档场所的工作人员习惯了看人下菜,周淮生多说无益,也懒得纠缠,他往卷卷的方向走。   小家伙还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他穿着卡其色的背带裤,头顶的一簇小卷毛耷拉下来。   周淮生满脸的愠色在看到卷卷时自动消失,转变为微笑,他伸手去抱卷卷,哄道:“爸爸迟到了,卷卷生气了吗?”   卷卷慢吞吞地抬起头,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掉下来,他委屈巴巴地搂住周淮生的脖子,带着哭腔说:“不生气。”   可能是周淮生的怀抱太过温暖,卷卷一下子就控制不住眼泪,把脸埋在周淮生的肩上小声啜泣,“爸爸……”   “爸爸在呢,卷卷乖。”   周淮生帮卷卷穿好外套,然后抱着他离开早教班,出了商场,周淮生把卷卷坐在电瓶车后座上,刚拿出背带,卷卷就沮丧地问:“小爸爸是骗我的吗?是不是我根本没有小爸爸?”   “怎么会呢?他就是你的小爸爸,他在家里等你呢。”   “可是阿姨说——”   “你是相信爸爸还是相信阿姨呢?”   卷卷抹了眼泪,点头道:“相信爸爸。”   到家之后,卷卷却不像以前那样飞奔去找林知绎了,站在门口怯怯地望着楼上,周淮生把小家伙抱上去,卷卷有些慌张。   林知绎刚睡醒,就看到卷卷蹑手蹑脚地往床角爬,他有些疑惑,伸手将卷卷捞到怀里,“宝宝怎么了?”   卷卷不说话,脸几乎埋进了领口。   周淮生帮他换了连体的小熊家居服,纯棉质感,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一只软乎乎的玩偶,林知绎忍不住捏了捏,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宝宝怎么不说话?”   卷卷摇头。   正好这时候,周淮生端着牛奶上来,他俯身在林知绎耳边讲了事情原委,又问:“知绎,我那部旧手机哪里去了?”   林知绎气到当即就要下床去算账,周淮生将他拦下,“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等过了发情期,我再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到时候我去让他们调监控,再让那个长舌妇当众道歉,算完账我们就退班,敢给我孩子气受,活腻了是吧?”林知绎简直压不住火。   “好,算完账就退班。”   周淮生把牛奶递给林知绎,林知绎没有心情喝,卷卷到底还是比同龄孩子敏感,遇到这种事情,就变成了小闷罐子,缩在被窝里不哭不闹,林知绎让周淮生去书房拿新制作出来的相册簿,“我把你手机上的照片都洗出来装进相册了。”   周淮生取来相册,又给林知绎拿了靠枕,让他倚在床头,林知绎揽着卷卷,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他和周淮生在公园里的合影,他问:“卷卷看小爸爸的肚子是不是鼓鼓的?”   卷卷凑近看了看,“是。”   “卷卷猜是为什么?”   卷卷抬头看了看林知绎,又看了看周淮生,一脸懵懂。   “因为卷卷那时候在小爸爸的肚子里。”   卷卷瞬间睁大眼睛,他伸出小手摸了摸林知绎的肚子,又趴上去,表示自己个子很大,是装不进去的。   林知绎翻到第二张,是卷卷刚出生时的照片,“因为卷卷刚出生的时候是很小很小的,像小猫一样。”   卷卷差点被刚出生的自己吓哭,他摇着头否认:“卷卷不是这样的!”   周淮生笑了笑。   林知绎往后翻,“卷卷会越长越可爱的,你看,这张就有和小爸爸一样的卷发了。”   卷卷认真看完所有照片之后,他忽然从林知绎腿上滑下来,然后抱住了林知绎的腰,闷声说:“小爸爸,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林知绎怔了怔,顿觉鼻酸,他紧紧抱住卷卷,周淮生也伸手在卷卷的后背拍了拍,林知绎柔声说:“是小爸爸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小爸爸会一直一直陪在卷卷身边,陪着卷卷长大。”   卷卷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就爬起来亲了亲林知绎,又亲了亲周淮生,然后缩在林知绎的臂弯里睡着了。   周淮生拿着相册继续翻看,林知绎提醒他:“全家福的相册也做好了,和这本放一起的,你没看到吗?”   “看过了,拍得很好。”   周淮生一直看着那张卷卷刚出生的照片,感慨道:“刚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的那几天,真的很累,没有经验,也没有人帮忙,怕出意外夜里不敢睡,实在是困疯了,眼皮刚一搭上,小家伙就开始嚎啕大哭,想尽各种办法把他哄好,我也直接趴在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手指被他握着,小小的手很用力地握着我的食指,其实那时候我对父亲这个身份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可是那个瞬间,我像被击中一样,忽然意识到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很奇妙的感觉。”   林知绎眼底含笑,“是很奇妙。”   周淮生在林知绎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到厨房做午饭,林知绎抱着昏昏欲睡的卷卷下来,他的身体依旧不适,还发着低烧,勉强吃了几口,卷卷看林知绎不舒服,自己握着小勺子乖乖吃完了午饭。   问题是卷卷不肯一个人睡了。   他赖在林知绎怀里,撅着屁股躲避周淮生的手,“就要和小爸爸睡!”   林知绎忍着笑,无奈地望向周淮生,用口型说:“怎么办?”   周淮生回他:“等一等。”   可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小家伙呼吸均匀,周淮生刚伸手想去抱他,还没碰到他,小家伙就哼哼唧唧地要林知绎抱紧他,好像周淮生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   周淮生只好躺下来,和林知绎一起望着天花板。   下午三点左右,第二轮潮热袭来,林知绎呼吸加速,浑身都开始难受,但怕吵醒卷卷,动都不敢动,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周淮生果断地拎起枕头塞到卷卷和林知绎之间的夹缝里,企图用枕头代替林知绎给卷卷安全感,放好枕头后,他就将林知绎抱出被窝,往房间外走。   林知绎已经不辨左右,明明客房在左边,他偏喊往右,右边是儿童房和阳台,周淮生习惯性地顺从林知绎的指令,迟疑地往阳台方向走,冷风吹醒了林知绎,他搂紧周淮生,呆呆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一脸惊诧地望向周淮生:“阿淮,你学坏了,在阳台会被人看到的。”   “……我走反了。”周淮生担下罪名。   他立即往客房走,林知绎又晃着腿要去阳台,周淮生闹不过他,板起脸说:“那就喝抑制剂。”   林知绎立马乖了,搂住周淮生的脖子,在上面种小草莓。   结束之后倒是林知绎先醒,周淮生来回奔波做饭刷碗,还要提供服务,累得不轻,林知绎和衣走到主卧,卷卷感觉到信息素变浓,迷迷糊糊醒过来,他的小爸爸还睡在他的旁边。   他打了半个哈欠,一歪头又睡着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卷卷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把第一个月的发情期熬了过去。   *   法务经理敲门进来,“林董,万桦小区出事了。”   林知绎接过文件,疑惑地问:“不是说卖得很好吗?”   “热度很高,但网签率很低,二百二十五套房源,目前只有四十一套完成了备案,住建局给我们发来了自查通知书。”   林知绎翻了翻通知书的内容,“网签率怎么会这么低?不是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房的吗?这样,先叫停其他网签,然后把王总喊过来,我下午去一趟万桦小区。”   “好的。”   可是还没到下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助理走进来,匆忙道:“林董,楼下来了很多记者,说要采访万桦小区叫停事件,外界怀疑万桦小区质量有问题,说小区旁边有寺庙,是风水不好的凶房,还有怀疑我们鼎胜集团增加医疗业务是为了掩盖房产资金链断裂的事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林知绎脸色微变,抓住重点道:“先看股票,股票市场不能受影响。”   林知绎打开电脑页面,眉头逐渐皱起:“有所下跌。”   “这两年本来就是房产寒冬,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投资者的想法。”   “让王必行下去应付一下记者,他有经验,然后找机会开一个发布会,解释一下万桦小区的事情,该赔偿的尽量赔偿。”   “好的。”   林知绎也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准备好车子,去万桦小区一趟。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舆论事件,可几天之后愈演愈烈,甚至上了热搜,股价狂跌,股民炸锅,口碑也直线下滑,林知绎连轴转开了一天的会,最后将这件事归结为被抵押房产这类敏感资产被有心之人恶意钻空,舆论上也未及时掌控,最后导致这样的局面。   鼎胜不存在资金断裂的危机,但也确实在医疗产业上投入了不少,流动资金短缺,如果要通过回购股份的方式来逆挽狂澜,至少需要5到7亿。   林知绎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有些头疼。   从公司出来已经接近九点,他开车回到家,周淮生在客厅等他,听到门响便走上来,“今天怎么这么迟?”   林知绎回答:“有个慈善晚会。”   “哦,我炖了点银耳汤,现在喝还是洗完澡喝?”   林知绎想说自己没胃口,但周淮生已经辛苦炖了,他也不想扫兴,只说:“现在喝吧。”   周淮生转身去厨房,卷卷正在涂图画书,他捧着书到林知绎面前,“小爸爸,你看我画的小狗。”   “卷卷好棒啊。”   卷卷开心地跑回沙发,换了只彩笔继续画。   林知绎坐在餐桌边,周淮生把银耳汤端到他面前,“尝尝看,要不要再加点冰糖?”   林知绎尝了一口,摇头道:“不用,正好。”   周淮生察觉到林知绎情绪不高,“知绎,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那个慈善晚会时间太长了,把我弄得精疲力尽,你呢?你昨天说你老板今天喊你去他办公室,他说什么了?”   周淮生难掩高兴,“他说要把校园快递的事交给我做,虽然刘哥也做,但主要由我负责。”   林知绎替他开心:“太好了,终于从体力劳动变成了脑力劳动。”   “不算什么脑力劳动,跟你的工作是没法比的,但我还是会好好做,这几天我就要去大学城的几个学校做沟通,看看能不能一起谈下来。”   “很好,越来越好了,阿淮,”林知绎抱住周淮生,慢慢道:“真的很棒,因为起点不一样,如果我是你,我不一定能做到像你这么好。”   “你一定能做得更好,知绎。”   林知绎倚在周淮生胸口,放空地望着亮到反光的餐桌,两天轮番开会让他心身俱疲,鼎胜的事,媒体的事,资金的事,全都搅在一起,可他又没法对周淮生说。   说了没用,只能徒增周淮生的烦恼。   “知绎,浴缸水我已经给你放好了,累的话就去泡个澡。”   “嗯。”林知绎松开手,朝周淮生笑了笑,然后往楼上走。   林知绎在泡澡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件事的解决方案,忘了时间,水都凉了都没发现,差点感冒,晚上就没和周淮生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刚到公司,正准备让鼎胜的各个产业分公司准备资金。   正好盛家晖来鼎胜沟通合同的后续问题,他敲了敲林知绎的门,“知绎,在忙吗?”   “还好。”   “鼎胜最近的事我听说了。”   林知绎面色一僵,“鼎胜毕竟是二十年的企业,不会为这点小事就伤筋动骨,你放心,影响不了你的餐饮合同。”   离开周淮生的林知绎立马变成冷冰冰的白孔雀,盛家晖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来给你提个建议,当然,只是建议,或者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其实是我舅舅提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之前还做过鼎胜的法律顾问。”   “你说。”   “鼎胜旗下不是还有鼎力服务和鼎胜物业吗?之前报道一直说这两项业务上有重合,而且职能划分不清晰,围观群众都不知道鼎力服务是干嘛的,你可以借这个机会让鼎力服务去并购物业,既提供资金,又补齐了鼎力服务的业务板块,一举两得。”   “自己并购自己,”林知绎豁然开朗,欣喜道:“直接说明了鼎胜没有资金危机,谣言不攻自破。”   “我是外人,说这些不太好,我当没说,你也当没听到,我先走了。”   “盛哥,结束之后要我请你吃饭的。”   盛家晖笑了笑。   林知绎又找来几个高层,开了一个临时会议。   第四天,望城新闻便推出了最新报道:【据悉,鼎胜集团在3月16日发布公告,旗下鼎力服务公司并购了鼎盛物业,耗资6.98亿,这一举动直接解救了鼎胜集团近日由万桦小区叫停房引起的股价大崩盘,下午,鼎胜集团召开发布会,无疑是给所有股民打了一剂强心针。】   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样解决了,林知绎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还有些恍惚。   他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还有欠缺,至少在处理危机上,他经验尚浅,他联系了盛家晖和盛家晖的舅舅,定了餐厅,“还希望老先生能给我好好上一课,盛哥,你也要来。”   盛家晖的舅舅在林知绎大学毕业前一直都是鼎胜的法律顾问,他与顾念都是多年挚友,所以他对林知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盛家晖也在一边旁听。他们都是继承家业的二代,对于很多公司经营和人际关系上的事情都有共鸣,好几次都是说着说着就同时点头,然后相视一笑。   “舅舅,经营公司不难,难的是跟那些老油条们斗智斗勇。”   林知绎感同身受,抿了口茶。   “年纪轻说话就没分量,但是你们沉得住气,不卑不亢,知人善任,遇事不慌不忙,自然而然就有威慑力了,那些老董事都是半截身入土的,再等几年就斗不过你们了,行,天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老先生说着就要起身,盛家晖说要开车送他回去,老先生直摆手,“这么近还要坐车,你也锻炼锻炼吧,一身懒骨头。”   盛家晖白挨一顿骂,朝林知绎直眨眼。   老先生走之后,盛家晖叹了口气,“这阵子估计把你忙坏了。”   林知绎平静地说:“还好。”   “鼎胜这么大,经营起来哪里容易?知绎,你看起来挺憔悴的,回去好好睡一觉,让周淮生给你煮点药膳补一补。”   林知绎点头。   “看你这个样子,他估计也很心疼。”   “我没告诉他,他也不知道鼎胜的事,他之前还每天刷刷新闻,但最近他忙着自己的事,估计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一定会来问我的。”   “没告诉他?”   “说了他也听不懂,也帮不上忙,不是给他增加烦恼吗?”   “说是这么说,但他陪着你,你就不会太孤立无援嘛,稳定的情绪价值也是价值啊,伴侣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当对方的垃圾桶吗?”   林知绎愣住,“你说得对,我忽略了这一点。”   盛家晖起身穿外套,“没事,也不迟,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上车的时候林知绎就感觉到身体不对劲了,但发情期才过去二十天,不可能这么快又来,他以为是刚刚吃了什么东西导致胃不舒服,可等车开到一半,林知绎攥紧了衣领,死死按住抑制贴,身体的温度提醒他,发情期好像真的来了。   “盛哥,停一下车。”   盛家晖却没有动,林知绎望过去,盛家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他哑声回应:“这里人太多了,你不能下车。”   盛家晖拿出自己放在车里的抑制剂和抑制贴,林知绎刚接过来就推了回去,他把最大号的抑制贴拆封贴到后颈,然后迅速下车,坐到了后座。   “你怎么不喝抑制剂?”盛家晖震惊地问。   “我预约了假性标记手术,我要三个月停用抑制剂,好不容易把上个月熬过来了,我不想半途而废。”   “假性标记?”盛家晖只听过这个名字,但现在不是求知的好机会,他打开两瓶抑制剂猛地灌进去,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事没事,我现在把你送回去,你给周淮生打电话,让他在家门口等你。”   可是他完全开不了车,“知绎,你等级多高啊?”   “九级。”   “靠,我快被你诱导发情了。”盛家晖迅速把车停在一排门店前的车位上,然后独自下车,锁了车门,跑去便利店买了三瓶冰水,售货员看他脸色不对,“先生,你怎么了?”   盛家晖无奈地笑,“差点坏了事。”   如果没有周淮生的存在,他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那样子的林知绎,那种味道,没人能抵抗。   周淮生接到电话赶过来时,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盛家晖倚着电线杆站在路边,他朝周淮生招了招手,然后开了车门锁,“照顾好他。”   周淮生反应不过来,但他还是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林知绎已经神志不清了。   盛家晖敲了敲车窗,指了指楼上,“这儿有个小旅馆,你俩将就一下,把身份证给我,我给你俩开。”   周淮生脱了衣服给林知绎穿上,然后迅速把他抱进旅馆,“盛先生,多谢。”   盛家晖陡然又闻到林知绎的味道,他强迫自己避开视线,勉强的笑容很不自然,周淮生愣了半秒,因为时间紧急,他只能火速把身份证放到柜台上,然后抱着林知绎上楼。   小旅馆的核查并不严格,盛家晖笑吟吟讨好了几句,老板就帮忙开了房间,盛家晖连忙跑上来开门,他不了解beta和omega该如何解决发情期的痛苦,从他的生物知识储备出发,应该是无法解决的,毕竟需要将alpha的信息素通过腺体注入。   beta又没有信息素。   盛家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抑制剂交给周淮生,“我刚刚查了下假性标记,不是什么重病的手术,是随时都可以做的,虽然知绎说三个月不能用抑制剂,但如果太痛苦了,还是用一下抑制剂吧。”   周淮生动作顿住,第一次觉得林知绎很陌生,他拿过两瓶抑制剂,对盛家晖说:“麻烦你了,盛先生。” 第43章   “阿淮……”   林知绎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拼命往被子里缩,然后反复喊着周淮生的名字。   周淮生走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安抚道:“我在,知绎,我在。”   “你怎么才来啊?”林知绎哭着搂住周淮生的腰,整个人缠到周淮生身上,“阿淮,我好难受。”   周淮生看着林知绎的模样,只觉得胸口闷痛,心疼到无以复加。   可能是被盛家晖的alpha信息素影响到了,一场结束之后林知绎并没有完全恢复,身体还是烫的,呼吸依然急促,周淮生帮他穿好衣服,防止受凉,可林知绎的状态太差了,周淮生只能把盛家晖递给他的抑制剂药瓶打开,味道刚飘散出来,林知绎就迅速靠了过来,可是看了两眼之后他又钻回被窝,坚决道:“我不喝。”   “为什么?”   林知绎摇头,“不喝。”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盛家晖的眼神和嘱咐在周淮生的脑海里反复重演,他的耐心告罄,林知绎还是不配合。   周淮生只能把抑制剂灌给自己,然后嘴对嘴喂给了林知绎,林知绎两只手被压着,起初还在发懵,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抑制剂已经进入他的口腔,安抚的效果迅速传输至四肢百骸。   瘙痒难耐的感觉逐渐减轻。   虽然比不上林知绎的强效抑制剂,但也比普通抑制剂的效果好了很多。   林知绎的手被周淮生按在枕头上,挣扎也没有用,喊“阿淮”也没有用,周淮生铁了心要让他喝抑制剂,从动作到眼神都传达出一种陌生的强势,唇瓣贴在一起,却算不上吻,没有半点温存,林知绎的眼神逐渐从震惊变为震怒,喂完后周淮生刚一起身,他就把周淮生狠狠推开,冷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等不及周淮生的回答,林知绎先跑到卫生间想把抑制剂都吐出来,可是他晚上吃得太少,胃是空的,他尝试用手指催吐,也没有用,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林知绎颓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小旅馆的灯光昏暗,把他苍白的脸照得更无血色。   前功尽弃。   又要多熬一周。   林知绎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突然感到身心俱疲,鼎胜的事刚忙完,假性标记又被迫推迟一周,林知绎黯然想到:自从和周淮生重逢之后,他的人生变成两面,一面幸福美满,一面忙碌苦闷,他每天似乎都在短暂的快乐和持久的疲惫中打转。   还不如不要恢复记忆,那时活得茫然,倒很省心。   他爱周淮生,爱卷卷,这份爱让他一夜长大,变成所有人都夸赞的成熟稳重的模样,可是这份爱也让他变得小心翼翼。   他找不回出租屋里赖着哭着不让周淮生去上班的幼稚,也找不回为了把周淮生困在身边就选择下药的冲动了。   他现在甚至不敢跟周淮生提自己的工作。   周淮生在努力,从外卖员变成站长,再到现在的区域负责人,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可是和鼎胜集团的商业版图相比,他的努力又是那么渺小。   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是差距,而是步伐不一致和缺乏共同话题。   盛家晖让他和周淮生说,说什么呢?说鼎胜的楼盘网签率陡降,说股票大跌,说董事会上明枪暗箭,说分公司业务重合所以并购……说这些有什么用?周淮生又听不懂。   说了不是给他增加压力吗?   林知绎没有谈过恋爱,过往二十几年里,别人都说他情感缺失,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和周淮生在感情里都很笨。   明明是全心全意地为对方好,最后却都变成了伤害。   身后传来敲门声,周淮生问他:“知绎,你还好吗?让我看看你。”   林知绎抹了脸走出去,周淮生挡在门口一脸担忧,林知绎推开他,脚步虚浮地回到床上,他和衣侧身躺下,背对着周淮生。   周淮生坐在床边,缓缓开口:“我刚刚查了假性标记手术,我不同意你做,可能你了解得比我多,但我觉得没有必要,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伤元气的。”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那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呢?”   林知绎语塞,但他还是嘴硬:“我不是一时冲动,对于这个手术,我已经全方面地了解过了,它的益处远远大于坏处,只是还没有在国内推广开来而已,鼎胜已经和那家医疗公司达成合作,很快,假性标记手术就会在国内盛行。”   “做这个手术的前提是那些等级太低的alpha或者omega,容易被外在的信息素诱导发情,所以才出现假性标记这样的技术,是为了保护自己迫于无奈的选择,你的等级这么高,根本不需要做手术。”   他很轻易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林知绎一时竟无法反驳,他抓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闷声说:“又不是不可逆的,五年之后标记就消失了。”   “五年之后呢?再做一次手术?”   林知绎不说话。   “知绎,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这么大的事情,你真的不应该瞒着我,你总是让我坦白,可是你也有很多事情憋在心里没告诉我,我刚刚查假性标记的时候,看到鼎胜的新闻了。”   林知绎怔住,抓被子的手陡然收紧。   “照片里好多记者围在鼎胜楼下,但我看最新的报道,好像说已经解决了,”周淮生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这么大的事,从头到尾你也没跟我提过一句。”   “我——”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跟着担心,不说这个了,还是回到假性标记吧,知绎,我不同意你做这个手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林知绎忍着眼泪说:“我一定要做。”   周淮生的手缓缓握拳,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知道如果现在哄林知绎,当做一切没发生,平稳地度过这晚,三个月后林知绎肯定还会偷偷去做手术,林知绎脾气太倔。   周淮生也暗下决心,良久沉默之后,他沉声道:“如果你非要做,那接下来三个月的戒断期我不会配合你。”   林知绎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周淮生避开林知绎的视线,起身穿好外套,又把林知绎的外套拿到床边,说:“回去吧,卷卷还在家里。”   “周淮生,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如果你非要做假性标记手术,那接下来三个月的戒断期我不会配合你,还有,就算假性标记很成功,你的信息素少到变成了百分之百的beta,我也不会同意生二胎。”   没有人比周淮生更懂林知绎,他从林知绎在床上犹豫要不要做措施的时候就猜出了林知绎的想法。   眼泪啪嗒一声掉在被子上,林知绎僵硬了很久,但卷卷的哭声在他耳边响起,孩子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得早点回去。   林知绎怔怔地穿上外套下了床,周淮生把自己的围巾拿过来,准备给他系上,林知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周淮生的手停在半空。   气氛凝滞,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知绎想:可能他们真的不合适,日子一长,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周淮生看着他消瘦的背影,自责不已。   林知绎刚出了汗,不能坐电瓶车吹冷风,周淮生就站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林知绎坐进去倚着车窗,木然地望着外面的道路,快到别墅的时候,林知绎忽然问:“我做错了吗?”   周淮生握住他的手,“没有,你的出发点是好的。”   林知绎挣开周淮生的手,冷声说:“那可能就是我们俩不合适吧。”   周淮生知道他在赌气,也不反驳。   到家门口的时候林知绎嘱咐周淮生:“在卷卷面前演一下戏,别让孩子看出来。”   “好。”   果然一开门,就听见卷卷的哭声,林知绎连忙换鞋上楼,把扒在小床边的小家伙抱到怀里,眼泪把他的小睡衣领口都打湿了,卷卷抽抽噎噎地哭诉道:“我醒过来,你们、你们都不在……”   “对不起宝宝,小爸爸回来了,小爸爸现在陪宝宝睡觉,好不好?”   卷卷抽了抽鼻子,枕在林知绎的肩头,说:“在大床上睡。”   林知绎抽了张面纸,擦干卷卷脸上的泪,柔声道:“好,去大床上睡。”   周淮生在楼下熬粥,他端了一碗给林知绎,林知绎正在哄卷卷睡觉,并不理他。   “吃一点吧。”   林知绎连头都不抬。   卷卷转了身,趴在林知绎身上,一脸疑惑地望向周淮生,“爸爸你不是说晚上喝完牛奶之后就不可以吃东西的吗?”   “小爸爸晚上没有吃晚饭,你哄小爸爸喝点粥好不好?”   卷卷立马坐起来,伸出小手要去拿碗,林知绎瞪了周淮生一眼,为他拿孩子当挡箭牌的行为不耻。   因为碗又烫又重,周淮生就负责端碗,卷卷拿着小勺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喂给林知绎,还不忘吹吹。   “小爸爸,好吃吗?”卷卷问。   “好吃,”林知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拿过卷卷的小手,咬了一口,笑着说:“没有卷卷好吃。”   卷卷肩负着给小爸爸喂粥的重任,无心打闹,他重新把小勺子放在碗里,舀了一大勺,嘴里喊着“啊”,让林知绎张开嘴,吹吹凉之后把粥喂进去。   就这样喝完了半碗粥,林知绎朝周淮生使了眼色,周淮生便拿走了碗。   卷卷扑到林知绎胸口,问:“小爸爸,你还饿吗?”   “不饿了,谢谢卷卷。”   “不用谢。”卷卷终于放心,缩回到林知绎怀里继续睡觉。   等小家伙睡熟了,林知绎找到机会蹑手蹑脚地去浴室洗澡,他身上还粘着汗,实在不舒服,刚走到卫生间门口,才注意到客厅的落地灯没关,周淮生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静音放着关于鼎胜的财经新闻。   两个专家面对面坐着,正在讨论鼎胜这次的资金危机,周淮生看得很认真。   林知绎握紧了栏杆,他想要下去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满心无力。   察觉到林知绎的视线,周淮生抬起头,两个人远远地望着彼此,林知绎先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卫生间。   洗澡的过程中发情期又短暂地来了一次,林知绎想到周淮生的话,耻于开口,只能一边想着周淮生一边自己解决,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索性去床头柜里拿了抑制剂,酸涩的药剂滑过喉咙,林知绎坐在地上倚着床边,苦笑了两声。   他把小玻璃瓶扔进垃圾桶,脱了浴袍换成睡衣,回到床上搂住卷卷,很快便睡着了。   门外的周淮生一直待到凌晨三点,确定林知绎夜里没有再来情热,才安心回到客房,天快亮时才闭眼。 第44章   周淮生做好早餐,林知绎听到声音,昏昏沉沉地坐起来,穿衣洗漱完之后走到床边哄卷卷起床。   小家伙还没睡饱,歪歪扭扭地不肯起来,林知绎也舍不得,便不打算叫醒他,亲了亲他的小脸就独自下楼了。   周淮生正在摆放碗筷,林知绎走到桌边坐下,在尴尬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开口:“我打算找一个住家保姆,再聘请一个高级育儿师,一个负责后勤,一个负责早教,以后卷卷就不用去早教班了,你也不用每天提前下班。”   周淮生一愣,“用不着这么麻烦,卷卷我可以带上班。”   “你现在不在站点工作了,要四处走动,带着卷卷不方便,”林知绎喝了一口牛奶,不容置喙道:“行了,你放心吧,保姆和育儿师我都会找最好的,家里到时候也多装几个监控,我们两个中午轮流回来陪卷卷就行。”   周淮生想了想,犹豫再三后提出意见:“可以不请保姆吗?尤其是住家保姆,我怕家里多个人我不习惯,一日三餐还是我来做吧,你和卷卷也吃惯了我做的。”   林知绎板着脸,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周淮生,周淮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眼圈很深,估计和他昨晚一样没睡好,林知绎点了点头,回道:“嗯。”   之后一直到早餐结束,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话,氛围古怪压抑,空气都失去了流动性,林知绎吃不下,但又不想被周淮生看出来他有多伤心,只好若无其事地把三明治往嘴里塞。   “我去早教班处理那个家长的事,等我处理好了,你再把卷卷送过去,我晚上有个饭局,可能会很晚回来。”林知绎穿好外套,拿上手机和车钥匙。   周淮生把他早上准备好的补汤和两瓶未开封的抑制剂放在一个牛皮纸袋里,然后拎给林知绎,“把这个带着。”   不知道他多早起来熬的汤,林知绎鼻头一酸,也懒得再计较抑制剂的事,说了声谢谢,拿过袋子就推门离开。   自从结婚之后,每次出门前他都要在周淮生怀里黏很久,周淮生也会放任自己,情动时就躲着卷卷,两个人藏在储物室里亲个够,可现在就剩刻意的疏远和不咸不淡的两句话,林知绎觉得门外的温度都降低了很多。   他收紧领口,把车开出了院子,直奔早教班,他直接和经理对质,还没调监控,经理就把对方家长的名字供了出来,林知绎又去找家长,那位太太也没想到林知绎这么强硬,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向林知绎解释原因,林知绎打电话给周淮生,让他把卷卷送过来上完最后一天课。   最后是那位富太太给卷卷买了一堆东西,还诚恳地道了歉,这件事才结束。   周淮生送完卷卷又急忙赶去公司,老板正焦急地等着他,周淮生把他这几天准备的合同和材料都交给老板,“已经沟通过了,今天就可以去和学校签合同。”   黄老板看了拟定的合同,“那就好,我看你迟迟没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周淮生笑了笑,“送孩子去早教班耽误了。”   “没事,我最近也问了一些人,他们都说你的想法很好,校园快递的规模化集成化是很有市场前景的,反正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了,也没有回头路,签了合同就开始干。”   “是。”   “小周,像你这么肯吃苦还肯动脑筋的人不多了,你要是到大公司里做事,保不齐早就当上部门经理了。”   “您别这么说,我学历太低了。”   “学历是重要,但也只是敲门砖嘛,你的工作能力也是敲门砖啊,就像你把这次快递的事处理完,要是收益和预计的一样高,这就是你工作能力的体现,我认识几个大公司营销岗的经理,都愁找不到这样的人呢,现在是招年纪大的没拼劲,刚毕业的又什么都不懂,你如果想要更好的发展,我可以帮帮你。”   “黄老板您——”   “没事,我也不是什么大老板,没那些虚头巴脑的架子,我初中学历,比你还差点,这么多年闯荡下来我就一个感觉,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但就怕被埋没,你这次为了快递点的事忙前忙后,我都看在眼里,小周,你其实可以趁年轻去大公司里闯一闯,没闯出名堂大不了从头再来。”   “我哪里算什么金子?快递点的事是我爱人在帮忙,他懂得多。”   “你爱人在哪里上班?”   “鼎胜集团。”   “好巧,鼎胜营销部的副经理是我哥们,你如果想进去,我可以帮你安排安排,当然要等快递点的事情完全稳定下来再说。”   周淮生顿住,他从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他半天缓不过神,黄老板喊了几遍他的名字,他才恍然回神。   “我能帮你,但进鼎胜之后你肯定要从最基层爬起,估计学历方面也要受到同事排挤,有利有弊吧,你也好好考虑一下。”   “好,谢谢您。”   周淮生转身的时候,黄老板又喊住他,“我听刘成明说你老家是岩台的,离望城这么远,你为什么留在这儿啊?”   周淮生回答:“我爱人在这里。”   离开办公室,周淮生又赶去大学城确认快递站选址,途中路过鼎胜大厦,他仰头望过去,依旧高不可攀,可一想到他的知绎在里面,他就对这个冰冷的建筑就多了几分好感,黄老板的话给他打开了一个新思路,他可以去鼎胜工作,这样既能了解林知绎每天的工作,也不会和他各忙各的、渐行渐远。   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大城市,不习惯车水马龙和漫长的红绿灯,但他已经放弃了回雁蒙村的念头,守着林知绎和卷卷,陪伴在他们身边,是周淮生余生唯一的愿望。   除此之外,他真的孑然一身。   五十秒的红灯结束,车流涌动,周淮生停止无意义的思考,加速骑往大学城。   忙到六点才下班,卷卷饿了,恹恹地趴在周淮生背上,一个劲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现在就回去,卷卷晚上想吃什么?”   “蛋炒饭。”   “好,爸爸回去做蛋炒饭给卷卷吃。”周淮生收拾好东西,骑车回家。   林知绎果然没有回来,卷卷拿着小勺子等了很久,眼巴巴地望着周淮生,问道:“小爸爸不回来吗?”   “小爸爸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很晚才能回来,卷卷先吃。”   “好吧。”卷卷有点难过。   林知绎确实有饭局,但吃到后半场他便借口离开了,他的胃被周淮生养叼了,现在除了周淮生做的饭菜,其余的他都吃不下,胃很空,一坐进车里竟然有种晕车的感觉,他连忙拿出还剩一半的补汤,坐在车里喝完,车窗陡然被人敲了两下,林知绎望过去,“盛哥?”   盛家晖站在车外,朝他笑了笑,“看到你的车了。”   林知绎走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合作商请客,我爸在里面陪着,我就逃出来了,你也是?”   林知绎点了点头。   “身体怎么样?”   “盛哥,那天多亏你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   “这点小事,对了,那个什么假性标记手术,你真的要做?”   林知绎脸色一僵,想到周淮生的话,但是他还是说:“嗯。”   “我看这个手术风险指数还不小,听说国外有人做了之后腺体受损,信息素也没了,变得和beta一样。”   “那不是很好吗?”   盛家晖整个人傻掉,“啊?”   “我做这个手术就是为了降低信息素减少发情期,当然,你说的那个最坏情况我也不希望发生,毕竟对身体有很大损伤。”   “不是有抑制剂吗?用抑制剂不够吗?”   “我就是想彻底断了发情期,盛哥,如果你有一个beta伴侣你就懂了,比起身体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让人难受,我不希望周淮生觉得自己没用。”   “我问你,你做手术这件事跟周淮生商量了吗?”   林知绎摇头。   “难怪我那天跟他说的时候他一脸懵,这么大的事你没跟他商量?”   “他不会同意的。”   “鼎胜的事你不跟他讲,你说他听不懂,手术的事你不跟他讲,你说他不会同意的,还有之前下药的事,你也是二话不说买了药买了酒,就、就搞出来一个孩子,我说知绎,你不能总是这样。”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错?”林知绎愤然道。   盛家晖无奈,“不是说你有错,但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总是你一个人做决定,周淮生被动接受啊。”   林知绎突然停下,想要反驳的话一瞬间全堵在喉咙口,他仓惶收回视线,望着地面,胸口起伏不平,他的语气传达出他此时的脆弱:“……我承认我独断独行,但我也付出了很多。”   “我知道。”   “我只是不想让他难过。”   “是。”   “我只是想保护他,支持他的事业,让他没有负担地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就我观察来看,他不算是很有事业心的人吧?”   林知绎愣住,盛家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敲在他的心上,郁结丛生的心口被敲出一个孔,透出亮光来,是客厅落地灯的暖光,他望进去,是周淮生抱着卷卷坐在沙发上,很温馨的画面。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周淮生是真的热爱那份事业吗?还是只是为了追赶他的步伐才逼自己跑起来。   他只在乎两个人步伐的不一致,觉得周淮生跑得慢,却不曾想周淮生愿不愿意跑,周淮生有很好的成绩却没有上大学,宁愿留在村小学里教书,留在诊所帮工,他要是真的想闯出一片天来,早就离开雁蒙村了。   他留在望城,从外卖员做到负责人,都是因为林知绎的一句“我期待”。   其实林知绎一直在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定义周淮生的人生。   “和他好好聊一聊吧,知绎。”   林知绎魂不守舍地坐回车里,小保温桶躺在副驾驶座上,一打开就冒出热气,像是周淮生一样,总是沉默地给予温暖。   周淮生永远只会说“好”,他不会拒绝林知绎的任何要求,他唯一一次强势,是为了阻止林知绎做手术。   林知绎找不到更好的方式爱他。   开车回到家,落地灯果然亮着,卷卷看的动画片映在玻璃上,家的归属感充斥着林知绎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他停好车走到家门口,开门前却迟疑了,他缓缓蹲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淮生,可几秒之后门突然开了,周淮生低头看到林知绎,解释道:“我听到你车的声音,怕你喝醉了。”   林知绎抬起头,他想装醉,想趁机抱住周淮生,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起身进了门,换好鞋子之后就去客厅陪卷卷看动画片,卷卷兴奋地钻到林知绎的怀里。   周淮生去厨房热牛奶。   “今天爸爸有没有不开心?”林知绎偷偷问卷卷。   卷卷摇了摇头,“没有呀,爸爸今天很忙。”   “忙什么?”   “不知道,”卷卷趴到林知绎胸口,“就是很忙,一直在打电话。”   林知绎又问:“爸爸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一点点。”   “晚上呢?”   “吃了蛋炒饭。”   周淮生走过来把牛奶递给卷卷,林知绎忽然抬头说:“我想吃蛋炒饭。”   周淮生连忙说好,转身去了厨房,林知绎看着周淮生从冰箱里拿了一堆东西出来,很快油锅爆葱炒蛋的香味飘出来,林知绎的肚子发出了叫唤声。   卷卷把小熊杯子捧到林知绎面前,“小爸爸喝牛奶。”   林知绎抿了一口,“卷卷喝吧,小爸爸在等蛋炒饭。”   卷卷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还偷偷咽了咽口水,可是林知绎问他想不想吃,他还是说:“爸爸说喝完牛奶之后就不可以吃东西了。”   “是,爸爸说的是对的。”   卷卷委屈地缩在林知绎怀里,牛奶都变得不香了。   周淮生在炒饭里加了青菜碎和香肠,香味直接把两只卷毛钓到了饭桌前,卷卷坐在林知绎腿上,讨好地朝周淮生咧嘴笑。   周淮生并不领情:“卷卷晚上已经吃过炒饭了,不可以再吃,去把牛奶喝完。”   卷卷立马仰头委屈巴巴地望向林知绎,嘴角往下撇,可怜坏了,林知绎笑着搂住他,“好吧好吧,就吃一小口。”   他夹了一片香肠喂到卷卷嘴里,卷卷嗷呜一口吃掉,刚进肚子他就又用相同的眼神换来了一口饭,然后心满意足地跑到沙发上去玩了。   卷卷走之后,餐桌瞬间安静下来,林知绎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他抬头望向周淮生,四目相对又同时避开,林知绎轻咳了两声,埋头吃饭。   周淮生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林知绎用余光看见周淮生的手在椅背上移了三个位置,很明显是在犹豫要不要坐下来,他刚想喊住他,周淮生就转身去了客厅,林知绎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暗恨自己为什么平时强硬专横,这个时候却懦弱不敢往前。   吃完饭他把碗送到水池里,还没打开水龙头,周淮生就从后面走了上来,“我来洗吧。”   “不用。”   周淮生的手停在水池边,见林知绎执意要自己洗,便去帮林知绎卷起衬衣的袖子,他的指尖碰到林知绎的手臂,带着干燥的痒,林知绎的心跟着紧了一下,他们靠得很近,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嫌隙。   林知绎洗了碗筷,交到周淮生手里,然后抱着卷卷去洗澡。   吹完头发之后,卷卷穿着连体服在床上打了个滚,“今天卷卷想和爸爸小爸爸一起睡。”   林知绎系睡衣纽扣的手停下,“为什么?”   “因为你们吵架了,你们今天没有抱抱,我不要你们吵架。”   周淮生刚走进来就听见卷卷的这句话,林知绎转头看向他,没想到孩子能敏感到这个程度。   卷卷连忙爬到床角,伸长了胳膊拉住周淮生的手,把他往床上拽,“爸爸你过来,睡这边。”   周淮生怕林知绎生气,便没有动,想抱起卷卷,可林知绎说:“你今晚睡这吧。”   “没事,我哄哄他。”   “就睡这儿吧。”林知绎再一次说。   周淮生盯着卷卷期待的目光,只好走到床里侧坐下,林知绎系好纽扣,掀开被子上了床,两个人之间隔了半张床的距离,卷卷很不满意,他跋山涉水从周淮生身上爬到林知绎身上,然后翻了身躺到林知绎左边,迅速坐起来把林知绎往床中间推。   他当然推不动,急得快要哭出来,“爸爸,你们要睡在一起,不要分开。”   林知绎连忙往中间坐了坐,然后抹掉卷卷的眼泪,心疼道:“好好好,我们睡一起,不分开,卷卷不哭。”   “你们抱抱。”卷卷眼泪汪汪地命令道。   林知绎怔了怔,周淮生已经伸手过来揽住了他的肩,林知绎的身体陡然僵硬,他局促地望了周淮生一眼,周淮生眸色渐深。   看着他的小爸爸和爸爸靠在一起,卷卷这才满意,咕噜一下从床边滑下去,跑到儿童房里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过来,羽绒被很轻,他抱得动,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大,一半都拖在地上,林知绎赶忙接过被子,又把小家伙抱上来。   卷卷把大被子往旁边推了推,然后钻进自己的小被子里,说:“爸爸和小爸爸睡,卷卷自己睡。”   林知绎半天没反应过来。   卷卷的眼睛刚闭上又睁开,他检查之后说:“你们又没有抱抱!”   林知绎连忙坐回到周淮生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看着卷卷,小家伙抽了抽鼻子,很快就陷入梦乡。   林知绎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时,周淮生却没有松手,甚至圈得更紧。他的呼吸喷洒在林知绎的肩头,林知绎呼吸加速,周淮生也不说话,视线定在林知绎的脸上,林知绎竟不敢抬头。   他第一次在床上失去掌控权。   周淮生的手滑到林知绎的腰上,再一收紧,林知绎整个人都翻到他的身上,怕动静太大吵到卷卷,林知绎连惊呼都憋在嗓子眼,僵硬地趴在周淮生胸口,把脸埋着,闷不吭声。   周淮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知绎,还生气吗?”   林知绎迟钝地摇了摇头。   “我昨天话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林知绎突然想哭,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但只要周淮生一哄,他就先委屈起来,恃宠而骄得厉害。   他抬起头,隔着朦胧泪眼望向周淮生,他往前爬了爬,脸颊贴着周淮生的颈窝躺下,周淮生将他搂在怀里。   “阿淮,我很爱你,请你一定要相信。” 第45章   周淮生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味,是林知绎常用的洗衣液味道,似乎有安抚神经的作用,林知绎滑到周淮生的身侧躺下,手臂紧紧圈着周淮生的腰,腿也缠在周淮生的腿上。   “阿淮,对不起。”   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绎的头发,“不用说对不起的,我理解你。”   “假性标记手术的事,我本来也不想瞒着你,可是我怕出意外,我想等手术做完尘埃落定了,再把好消息告诉你,我不想你一直陪着我提心吊胆。”   “如果出意外了呢?”   林知绎理亏地把脸埋在周淮生的胸口,不敢接话,周淮生伸手把他捞出来,捧着他的脸颊,无奈道:“我不是生气你瞒着我,我是真的担心。”   “可是我不想再有发情期了,喝完抑制剂还是会很难受,如果是平时,你亲一亲我我就很开心了,在床上我也很满足,可是发情期的时候就怎么也满足不了,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阿淮,我不想你自责。”   “有你这番话我怎么会自责呢?我只会心疼。”   “你还是不同意,对吗?”   “是,不同意,就算再安全也是一场手术,我不希望你冒险。”   “那以后的发情期呢?”   “我会陪着你的,知绎,别怕。”   林知绎小声嘟囔:“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我知道。”   “我只是变不回以前的样子了,我没办法在你面前像小孩子,出了这个门又变成鼎胜的总裁,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我,我害怕你心里装着的一直是雁蒙村里那个傻乎乎的顾知绎。”   “不管哪个是真正的你,我都很喜欢。”   “阿淮,我还有一件事瞒着你。”   周淮生揩去林知绎脸上的泪,“你说。”   “林衍德说我妈有精神分裂症,她一受刺激就像变了个人,我怕这个病会遗传,我最近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很容易崩溃,可能是压力太大,一边处理鼎胜的工作,一边满脑子想着假性标记手术,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我忘了我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你,影响到卷卷,对不起,阿淮,每次都让你难过。”   周淮生也有些震惊,安慰道:“不会遗传的,即使遗传也没什么,我不是林衍德,我会一直陪着你爱护你,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刺激。”   林知绎抽了抽鼻子,忍着哭腔说:“今天盛家晖跟我讲,他说我太专断了,永远是我做决定,你被动接受。”   “你做决定也很好,你一直很有主见,做的决定也不是单纯为了自己,我能理解,当然,如果以后能事先和我商量商量就更好了。”   “好,我会的。”林知绎抱紧了周淮生,“以后鼎胜的事我也会跟你讲,上次的事我虽然没有告诉你,但是我最腹背受敌的时候,都是看着我们的照片坚持下来的,我就想着,处理完就可以回家,就可以抱着阿淮睡觉了,想一想就没那么累了。”   周淮生用手指梳着林知绎的头发,良久之后他忽然开口:“知绎,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林知绎把眼泪擦在周淮生的睡衣上,抬起身子,认真看着周淮生,“什么?”   “黄老板今天突然提到说,如果快递站的事情成果很好,他可以推荐我去大公司历练历练,他这话倒是给我指了一条我从来没想过的方向,林董事长,我可以去鼎胜工作吗?”   林知绎惊诧地望着周淮生,半天合不上嘴。   “可以吗?”周淮生笑着坐起来,继续道:“学历上估计过不了关,但我很能吃苦的,学东西也很快,林董事长能不能给我一个工作机会?”   林知绎直接扑到周淮生怀里,“你早说啊,我早就想把你安排进鼎胜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这样我就可以随时看到你了。”   “要等快递站的事情稳定下来。”   “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周淮生眼角带着笑:“那你愿意给我走后门了?”   林知绎咬了下嘴唇,闷闷道:“我不是一直在给你走后门吗?”   周淮生反应了半天才听懂林知绎的话,他揉了两下林知绎的屁股,失笑道:“卷卷还睡在旁边呢,不许说荤话。”   “就说!”林知绎坐在周淮生腿上,俯身附在周淮生耳边,轻声道:“你来鼎胜之后,我会经常让你来我办公室,我要亲自检查你做的工作,如果出现报告上有错别字,页码缺失这样的小错误,那就必须受惩罚,先是脱衣服,然后再用领带绑住——”   林知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淮生直接抱到了隔壁客房。   最尽兴的时候,林知绎问道:“阿淮,你的爱会被消耗吗?会不会因为我说错话做错事,你对我的爱就越来越少?”   周淮生握着林知绎的手,婚戒碰撞在一起,他回答:“这个戒指的寓意是,永不结束的爱。”   林知绎吻住周淮生的唇,“快点叫我老婆,快点。”   “老婆。”   林知绎这才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个人厮混到半夜时因为卷卷的哭声被迫停止,匆忙擦身子换睡衣,重新回到床上,把委屈巴巴的小家伙抱到床中央,哄了半天才睡着。   林知绎觉得没有任何烦恼可以敌过这个美好的夜晚,那些世俗里的“不适合”都无法套用在周淮生身上,因为周淮生是个没有私心的人,他的世界很小,只装得下林知绎和卷卷,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想要,林知绎也决定放下那些没有意义的顾虑。   他低头亲了亲卷卷的脸颊,周淮生的手越过卷卷,将两只小卷毛一起圈到怀里。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林知绎面试了好几个育儿师,最后选了一位有十几年经验的资深育儿师,让她来家里负责卷卷的护理和早教,林知绎也在家里装了很多摄像头,保证他在公司时也能无死角地观察到育儿师的行为。   卷卷当然是舍不得,头一天眼泪汪汪地看着林知绎和周淮生去上班,等到晚上回来,卷卷还扁着嘴,气鼓鼓地不理人,但没两天他就被温柔的育儿师俘获,很积极地学儿歌做游戏,还学会了一首古诗。   周淮生还是会在早上做好营养均衡午餐,保证育儿师中午加热一下就能吃,然后晚上他也会提前买菜回家,林知绎若是没有饭局,一家三口就会出门散步,别墅区临着一片湖,夜里格外好看。   卷卷被周淮生抱着,认真地数着湖面的星星。   校园快递的事如火如荼地操办起来了,借用学校现成的平房,搭上架子配备好人员之后,四月初,几个学校的快递点就正式开始了营业,效果比预计的更好,周淮生还另开辟了一个送货到宿舍的服务,学生可以付费让快递站的工作人员骑着小三轮把一些大件包裹送到宿舍,三个月没到,周淮生和黄老板算了算账,发现已经回本了。   黄老板的儿子今年毕业,周淮生看出来黄老板有意把校园快递这份工作交给儿子,知道之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里藏着私心,他无非是想哄着周淮生把前期工作做完做好,然后把现成的东西给儿子。   周淮生没了负疚感,顺水推舟提了去鼎胜的事。   他知道林知绎随时可以把他安排进鼎胜,反正都是靠关系,黄老板的关系至少能让林知绎少受点闲话。   黄老板笑着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行,我明天就请我那兄弟吃个饭,你也来。”   周淮生虽然在底层摸爬滚打好几年,但到底做的多是体力活,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接触得不多,晚上他刚到黄老板指定的饭店,鼎胜市场部的副经理杨林坐在餐桌中央,懒洋洋地打量了一番周淮生,似乎没想到周淮生作为一个beta,体型却近似alpha。   杨林开口就是一句:“现在高中毕业的年轻人不多了。”   周淮生脸色一僵。   黄老板圆着场,“老杨你这话可不好听,我连高中都没读完,是不是连去你们鼎胜扫厕所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们营销部最底层文员也得是大学毕业啊,”杨林摊开手,佯装无奈,“不好办。”   “好办还来找你?前年你不是把老王的儿子安排进去了吗?”   “人孩子好歹也是大专毕业。”   “欸你这——”   杨林用手敲了敲餐桌的玻璃面,黄老板笑着说:“你放心,你要是把小周安排进去了,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几乎是赶鸭子上架。   如果周淮生不是提前就想好了要去鼎胜,只是为了怕被人发现自己和林知绎的关系,所以借了这位杨总的关系,   如果他只是被黄老板几句画大饼就飘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工作交给了黄老板儿子,这边如果不肯给杨林好处费,那他就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了。   周淮生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大概是演戏,好处费里少不了黄老板的一份。   估计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周淮生全程没有表态,杨林有些恼怒,菜还没上齐他就拍桌走人了,黄老板和周淮生跟在后面。   周淮生结了账。   刚出饭店,一辆豪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里面露出林知绎的脸,杨林愣了愣,觉得眼熟,仔细辨清之后,连忙走上去打招呼,“林董,您怎么在这里?我是营销部的杨林。”   林知绎没有看杨林,视线越过他望向后面的周淮生,喊了一声“阿淮”。   杨林根本没想到林知绎喊的人和周淮生有什么关系,他还特意转身看了看身后站着谁,可他后面除了黄老板就是周淮生,正疑惑着,他就看到周淮生走下台阶,一步步靠近林知绎的车。   他以为周淮生也想来露脸套近乎,刚想阻止,就眼睁睁地看到周淮生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林知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杨林,“营销部的杨林是吧?”   杨林如遭雷击,“……是是。”   林知绎笑了笑,按上车窗,然后转动方向盘离开了饭店,等车平稳之后,周淮生摸了摸林知绎的腰,刚摸到就被林知绎拍开了手,林知绎白了他一眼:“怎么?托我的关系很丢人?”   “没有。”   “回去我就好好查查这个杨林,他把鼎胜当什么?”   周淮生哄道:“生气了?我不是来吃饭前就把情况老实交代了吗?”   林知绎还是把周淮生的手推开,“懒得理你。”   “我怕你找人把我安排进去,万一谁说漏嘴了,对你会有不好的影响。”   “我和他的性质一样吗?放心好了,你就走正常程序,工程部有一个档案员空缺,之前一直没有对外招,但我看还是需要档案员的,没有学历限制,你就正常投简历去面试,表现好点,大概率能过,不能过我再帮你。”   林知绎说得轻松,估计也是想了很多方法,最后才找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他总是嘴硬心软,其实付出的从来不比周淮生少。   “谢谢老婆。”周淮生说。   林知绎手一抖,差点开错了方向。   他板着脸:“你、你再说一遍。”   “谢谢老婆。”   趁着红灯,周淮生凑上来亲了一下林知绎,林知绎挺直腰背,不自然地清咳两声,“那个杨林跟你要好处费了?”   “嗯,但我没答应。”   “我也要好处费。”   周淮生笑了笑,“好啊,要什么?”   林知绎言简意赅:“书房。”   周淮生已经习惯了林知绎突如其来的荤话,他忍笑道:“好。”   虽然卷卷很喜欢温柔的育儿师阿姨,但他还是很生气林知绎和周淮生这么晚回来,门打开的时候,他都没有冲过去,抱着小熊杯子坐在沙发角落里,气呼呼地喝奶粉。   林知绎走过去抱他,卷卷把脸扭到另一边,还在生气:“哼!”   林知绎把小熊杯子拿开,把小家伙抱到腿上,“乖卷卷,原谅小爸爸好不好?”   “不好。”   “那卷卷要怎样才能原谅小爸爸?”   卷卷慢吞吞地转过头,像小考拉一样抱住林知绎,抱得很紧语气还是依旧:“不原谅你了。”   “那可怎么办呀,小爸爸辛苦工作一天,开车开得腰都酸了,就是为了赶回来陪卷卷,卷卷竟然说这样的话,小爸爸好难过。”   卷卷立马从林知绎的怀里挣出来,伸出小手揉了揉林知绎的腰。   林知绎心都化了,抱着小家伙,两个人抵着头说了好久的话,最后卷卷亲了亲林知绎的脸,说:“我最爱你了,小爸爸,你以后要早点回家。”   林知绎瞬间连班都不想上了。   周淮生刚走过来坐下,林知绎和卷卷就齐齐歪倒在他怀里,周淮生一手揽住两只小卷毛,一手调着电视的台,任他们闹腾。 第46章   周淮生买了几本档案学相关的书,又报了计算机课程,准备在正式投简历之前多学点东西,以免进了鼎胜之后露怯。   他拿起书就是一副乖学生的样子,眼神专注,表情认真,笔记本写得满满,林知绎怎么闹他他都能把注意力收回到屏幕上,当然结束的时候还是会抱着林知绎哄上好一会儿。   正好是周末,连着出差三天的林知绎一觉睡到十点钟,周淮生在听课,育儿师陈姐则在客厅里教卷卷唱儿歌,林知绎洗漱完下楼吃早饭,陈姐走过来,抽了张凳子坐下,笑着说:“林先生,您现在忙吗?我有点事想跟您聊聊。”   “你说。”   “关于卷卷的,”陈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言道:“卷卷真的是我带过最乖的宝宝,学东西也很快,但是这一个多月下来,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卷卷胆子很小,我昨天带他去小区的儿童游乐园,他不仅不敢主动和小朋友打招呼,也不敢坐滑滑梯,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要回家。”   小区有一个还不错的儿童游乐园,之前天太冷,林知绎就没带卷卷去过。   林知绎望向卷卷,小家伙正在摆弄地上的玩具小车。   “按理说两岁多的小宝宝应该处在叛逆期,你不让他做什么他非要做,因为这个年龄段是他在尝试去建立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初步搭建信任感和安全感,”陈姐摇了摇头,为难道:“但是卷卷太黏人了,他不肯接触外界的东西。”   “他有哮喘,不太适合去人多的地方,望城最近的空气质量也不是很好。”   “是,身体原因确实占一大部分,但是会不会也和您二位一直和卷卷强调他有哮喘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有关?”   林知绎皱起眉头,开始反思自己。   “我自然有方法去一步一步引导卷卷,但是毕竟孩子还小,最能够帮助影响他的还是您和周先生,您二位可以试着带卷卷去接触不同的人,接触不同的新环境,让他慢慢去适应,克服胆怯。”   “好的,陈姐,谢谢你的提醒。”   陈姐笑了笑,“应该的。”   “陈姐,正好我和卷卷爸爸都在家,您今天可以放一天假。”   “也行,那我就先走了。”陈姐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   林知绎吃完三明治,然后就走到客厅,把卷卷抱到腿上,卷卷把脸颊贴在林知绎的颈窝处蹭了蹭,然后紧紧抱着林知绎,黏黏糊糊地撒娇:“小爸爸,你今天睡了好久好久呀。”   “小爸爸昨天太累了。”   卷卷两手握住林知绎的手晃了晃,“抱抱。”   天气渐暖,中央空调还开着,小家伙明显有点热,脸颊白里透着红,嫩得像糯米糍,林知绎低头咬了他一口,卷卷呜咽着往林知绎怀里躲,可是等林知绎握着他的小胳膊又要咬的时候,他还是一点不缩,傻乎乎地望着,然后再呜咽一声。   “宝宝昨天和陈阿姨去游乐园了吗?”   卷卷点头。   “游乐园好玩吗?”   卷卷摇头,“不好玩。”   “为什么呀?卷卷不是很喜欢坐滑滑梯和儿童车的吗?”   “你们都不在。”卷卷委屈地看着林知绎。   果然和陈姐说的一样,卷卷确实很没有安全感,林知绎说:“那今天小爸爸和爸爸带卷卷去玩,好不好?”   卷卷眼睛一亮,立马咧开嘴笑,“好。”   林知绎抱着卷卷上楼换衣服,又和周淮生说了陈姐汇报的情况,周淮生听了也神情凝重,放下手里的课,换了衣服,一家三口出了门。   “我都忘了游乐园在哪个方向,卷卷给我指路吧。”   卷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摇了摇头说:“卷卷不知道。”   林知绎笑着亲他,“笨小卷。”   最后还是周淮生有印象,带着两个人穿过了几排别墅,最后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游乐园,里面只有两个人,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和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   林知绎把卷卷抱到滑滑梯上,这个滑滑梯大概是幼儿园规格,比林知绎上次带卷卷坐的滑滑梯高不少,卷卷害怕,不敢挪屁股,眼巴巴地望着周淮生,“爸爸,你会接住我吗?”   周淮生在落地处朝他伸手,“爸爸一定会接住你的,卷卷不怕。”   卷卷还是紧紧抓着两边,又求助地望向林知绎,“小爸爸抱。”   林知绎揉了揉卷卷的头发,“卷卷不怕,小爸爸在旁边护着你,绝对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卷卷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屁股,本来是想往下挪一挪,可是手一松,他就直接滑了下去,还没哭出来就被周淮生抱住,他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怯怯地伏在周淮生的肩头。   林知绎和周淮生交换了眼神,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哄了好半天,卷卷才抽抽噎噎地去踩地上的蘑菇小桩玩。   林知绎抱怨道:“本来在早教班的时候有点进步的,结果碰上那个恶心家长,要是多跟小朋友接触接触,现在就不会这么胆小了。”   “也是我不好,怕他哮喘发作,就什么都不让他碰。”周淮生很是自责。   “不怪你。”林知绎握住周淮生的手。   这时候在一旁玩的小女孩跑过来,从自己的公主包里拿出了一根牛奶糖给卷卷,问道:“小弟弟你要不要吃?”   卷卷的第一反应是往林知绎怀里躲,可是他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就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林知绎,林知绎连忙走上来,蹲下揽着卷卷,朝小女孩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的奶奶也走上来,一脸和善地望着他们。   “我叫夏清清,”小女孩又从包里拿出一根巧克力味的糖果,举着问林知绎:“叔叔你要不要吃?”   林知绎笑着说:“谢谢宝贝,叔叔不吃。”   小女孩见卷卷不敢伸手,就直接把牛奶糖放到了卷卷手里。   “卷卷说,谢谢姐姐。”林知绎哄道。   卷卷往林知绎怀里躲,林知绎于是换着问:“那卷卷告诉姐姐自己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卷卷苦着小脸,声音像蚊子哼哼:“周知蒙。”   老太太上来打招呼:“刚住过来的?没怎么见过你们。”   林知绎不想解释太多,只笑着回答:“是,刚住过来没多久,之前天冷,就没带孩子到这里来玩。”   “这个游乐区也是刚弄好没多久,以后可以多来,下午的时候可热闹了。”   林知绎说好。   “孩子和你长得好像啊,诶哟真可爱,就是有点怕生。”   “是。”   “没什么的,怕生总比闹腾好。”   林知绎和老太太聊了两句,老太太看了看时间,就要牵着小姑娘走了,“我们家吃饭早,那你们继续玩,我们就先回去了。”   卷卷看了看手上的糖,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转身要走了,鼓起勇气说:“谢谢姐姐。”   小姑娘大方地挥了挥手,说:“不用谢,弟弟再见。”   林知绎诧然地看了周淮生一眼,周淮生也有些惊讶,林知绎把卷卷抱起来,夸道:“卷卷真棒,再去坐一次滑滑梯好不好?”   卷卷握着棒棒糖,勇敢地说:“好。”   玩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周淮生又带着两个人去了超市,买了点食材,卷卷很少来人这么多的地方,全程都伏在周淮生的肩头,呆呆地打量着四周。   到水果区的时候却碰上了陆谨承,陆谨承正在挑蓝莓,林知绎推着购物车撞了撞陆谨承的购物车,陆谨承这才转过头,“欸,你们也来买东西?”   他朝周淮生招了招手,“正好你在这里,你帮我看看我买的是不是鲫鱼,我想买来煮汤的,我买的对不对?是不是要再买大一点的?”   周淮生解开塑料袋看了一眼,“对的,个头小了点,但是煲汤也差不多。”   “那就好。”   林知绎狐疑地问:“你会做饭?”   陆谨承回答:“我不能学吗?”   “鲫鱼、菠菜、胡萝卜、蓝莓……”林知绎往购物车里看了看,无奈道:“哥,食补也不是这个补法吧?钟晔的眼睛怎么样?”   “短时间内好不了。”   周淮生看陆谨承买的胡萝卜不够新鲜,便去帮他重新拿。   陆谨承接过卷卷,卷卷也不怕,搂着陆谨承的脖子,乖乖地伏在陆谨承的肩头,林知绎觉得奇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亲近你?”   陆谨承爱不释手地抱着卷卷,“这就是缘分,说好了的啊,将来我们两家要订娃娃亲的。”   林知绎嘲笑道:“人家钟晔同意了吗?八字还没一撇,你想得倒挺远。”   “他七岁的时候就答应做我老婆了。”   林知绎抽了抽嘴角,“过家家也算啊?”   “怎么不算?”   林知绎不屑道:“现在在这边一口一个老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刚失恋就跑到国外躲了五年。”   陆谨承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家庭美满了就在这边嘲讽我是吧?”   林知绎得瑟地笑了笑。   周淮生拿了新鲜的胡萝卜回来,放在陆谨承的购物车里,“陆哥你还缺什么食材?我一并帮你挑了吧。”   “那就太好了,我给你看食谱。”   陆谨承把手机上的营养餐食谱发给周淮生看,都是护眼保养作用的,几个人一起穿行于蔬果生鲜区,很快就帮陆谨承备好了菜,周淮生还把一些食材的清洗制作方法都备注在陆谨承的菜谱旁边。   “多亏你了,淮生。”陆谨承帮林知绎购物车里的东西一起结了帐,把大包小包放到车后备箱。   “没事。”   临走前陆谨承还抱了抱卷卷,“钟晔也很喜欢卷卷。”   “有时间你就带他来我家玩。”   “好,算你有良心。”   陆谨承开车走后,卷卷看了看,忽然喊了一声“叔叔”,好像是之前忘了说,现在才呆呆地补上。林知绎心生疑窦,不明白卷卷为什么会如此信任陆谨承,他抱着小家伙闻了闻,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我想起来了,是钟晔信息素的味道,他的信息素味道和我的有点像,但没我那么浓,难怪卷卷会亲近陆谨承和钟晔。”   周淮生把购物袋换到左手,右手腾出来揽住林知绎的肩膀,“改天你可以请他们来家里吃个饭。”   “嗯呢,今天中午吃什么?”   “干锅鸡怎么样?”   林知绎很满意,卷卷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点头,他终于从上午的沮丧中恢复过来,林知绎挠了挠他,他就咯咯得笑起来。   周淮生搂着林知绎,往家的方向走。   一个月后,周淮生正式进入鼎胜工作,他被安排在工程部的档案办公室里,在鼎胜大厦的第四层,档案室本来有一位员工,但因为经常生病就准备离职了,正好周淮生来接手他的工作。   毕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职位,工程部本来也忙,大家就没有太在意周淮生的学历,再加上周淮生面善随和,乐于助人,一阵子相处下来,大家就完全接纳了这个新人,周淮生也很快适应了工作。   为了避免影响周淮生,最初的一个月,林知绎都没有刻意去四楼看他。   工程资料的归档整理比想象中的复杂,周淮生还没看懂一堆旧的投标书和监理月报,新的文件又齐刷刷地从系统里批了过来。   但好在不忙,能按时下班,而且有一个独立办公室,平时办公室的门周淮生不太关,偶尔有性格开朗的人会进来和他说说话,比如工程部的小金,自从周淮生帮他跑了一趟工程现场,他就格外地信任周淮生,什么办公室八卦都跟他分享。   “我听过林董结婚了。”小金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   周淮生握着鼠标的手一顿,“哦?”   “真的!他无名指戴婚戒了,老何开会的时候亲眼所见!而且而且,我跟你讲个更劲爆的,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小金掩着嘴,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说:“他连孩子都有了!”   周淮生挑了下眉,“是嘛。”   “有人看到他车后备箱里装着两大箱玩具,都是小宝宝玩的那种。”   周淮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你竟然不惊讶?”   周淮生一愣,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什么反应才对。   小金自顾自道:“也是,你估计都没见过林董呢,他长得可好看了,又帅又好看,虽然是omega,但是气场特别强,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大家都挺怕他的,他偶尔会来我们工程部的,到时候我喊你出来看。”   周淮生笑了笑,“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淮生正准备去食堂,就收到了林知绎的微信,“上来,我外面的人都去食堂了。”   周淮生避着人流坐林知绎的私人电梯去了十八楼,他第一次来这里,正犹豫着往哪里走时,林知绎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倚墙站着,朝他勾了勾手。   周淮生走过去,林知绎把他拉进办公室,可能是外面随时可能来人的禁忌感,环境的陌生,还有一身西装的林知绎实在让人心动,竟然是周淮生先按耐不住,把林知绎压在墙上吻了很久。   林知绎拥有一切,而他拥有林知绎。   这个念头像燎原的火,短暂地烧光了周淮生的理智和沉稳。 第47章   林知绎还是只吃得下周淮生做的饭。   他提前帮周淮生打了一份饭,自己则高高兴兴地捧着周淮生早上帮他准备好的饭盒,两个人挤在沙发上,吃完了午饭,周淮生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刚回到沙发,林知绎就贴了过来。   卷卷都没他这么黏人。   周淮生搂着林知绎,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在雁蒙村的小屋子里,他睡在行军床上,旁边的林知绎漫无边际地说着胡话,“……我不喜欢你了阿淮,我开始讨厌你了,你是坏人,每天都惹我生气,我以后只吃一碗蛋炒饭了,看你怎么办!”   那时他很想把林知绎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一边期待着让林知绎和家人团聚,一边又无比珍惜着每天和林知绎相处的时光,其实很早就动心的,但他不敢承认。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和林知绎还有这么长久的以后。   林知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阿淮,你在想什么?”   “想以前的事。”   “等过阵子放假,我陪你回雁蒙村吧,带着卷卷。”   周淮生亲了亲林知绎的脸颊,“好。”   “在鼎胜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鼎胜的管理制度很完善,岗位和岗位之间分工明确,流程也很规范。”   林知绎直白地问:“缺点呢?”   周淮生想了想,笑道:“可能因为规模太大,人太多,所以不可避免地导致分工过细,有点单调,感觉每天都在重复做着一样的事情。”   “总比你送外卖的时候一天十个突发情况的好吧?”   “也是。”   林知绎抬起身子,有些担忧地问:“还不习惯办公室生活吗?阿淮,你会不会觉得我又在控制你的人生?”   “不会啊,来鼎胜不是我先提出来的吗?”   周淮生把林知绎抱到腿上,温声道:“知绎,你会觉得我没出息吗?”   “怎么会?”林知绎立即反驳。   “那你为什么想要控制我呢?”   林知绎有些窘,枕着周淮生的肩膀,嘟哝道:“因为……想把你困在我身边,想要保护你。”   “你都这样说了,我如果还每天自怨自艾,是不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知绎,你管着我我很高兴,我从小就没人管,考了一百分没人夸,考了不及格也没人骂,你这样在乎我,虽然——”   林知绎紧张地抬起头。   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绎的手,笑道:“虽然有时候有点强势,但还是很可爱的,我心甘情愿被你管着。”   林知绎放下心,又往周淮生身上贴了贴。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想很多,觉得自己没本事,怕你嫌弃我,但是反过来想一想,事情到我手上的时候我都很认真地做完了,你给我的机会我也抓住了,无愧于心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如果被公司的人发现了,他们说你怎么办?”   “说就说吧,多半也是嫉妒,我不图你的钱,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只要你相信就好。”   “我知道,我相信。”   “知绎,能陪着你和卷卷,我就很满足了,不要有多余的担心。”   林知绎“嗯”了一声,他和周淮生十指相扣,两枚戒指碰撞在一起,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在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上,林知绎握着周淮生的手晃了晃,折射出的光影就在茶几上跳起了舞。   “想卷卷了。”林知绎喃喃道。   “晚上回家就见到了。”   周淮生把林知绎腰部褶皱的衬衣抚平,外面逐渐传来员工回工位的说话声,林知绎让周淮生从他休息室的后门离开,一切如常,周淮生回到档案室,小金给他带了两只橙子,“周哥,你怎么没去食堂啊?”   “我自己带了饭。”   “哦哦,”小金无聊地四处看了看,目光从档案柜落到周淮生的手上,惊呼道:“周哥,你结婚了啊?”   “是,结婚了。”   “这样啊。”小金耸了耸肩,有些失望地离开了档案室。   周淮生把几个工程报过来的文件和结算资料都扫描到电脑上,归档之后再把原件放进资料室的文件柜里,施工单位的往来函件也由他收发。   两个月的计算机课还是有用的,周淮生现在可以熟练地操作电脑程序还有鼎胜的工作系统,工作起来完全没有当初刚到站点时的慌乱无措。他还趁着周末的时候去驾校报名学了车,他上手很快,林知绎还时不时带他去人少的地方练习,所以四个科目的考试他都是一把过,顺利拿到了驾照,若是林知绎参加晚宴喝了酒,周淮生就能开车去接他回家。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林知绎也没有再提要做假性标记手术的事,但他也和周淮生说过,等与泰和医疗的合作开始,假性标记手术的宣传推广正式铺开,他还是会考虑的。   周淮生这次没有立即反对,他抱住林知绎,亲了亲林知绎的腺体,说:“好。”   两个月后,鼎胜有新的项目开工,检测勘察报告陆陆续续交上来,周淮生比以往忙了些。   因为他性格老实又少言寡语,而且囿于和林知绎的关系,他也不敢太冒头,以免暴露,所以工程部有些老油条便以为他是好欺负的,开始支使周淮生做些琐碎的工作,最初周淮生都应了下来。   但是最近档案室的事情本身就多,再去做一些本职工作之外的事,他的时间就紧张起来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副总监赵宣过来敲了敲门,“小周,忙吗?下午你能帮我去开个会吗?就是市里出了个工程上的新政策,让企业出代表去参与讨论,没什么事的,就坐那里待一下午,我手头上有急事,走不开,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   周淮生有些为难,“赵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下午可能没时间,潼江别墅的这两天开工,材料特别多,我这边——”   赵宣烦躁地打断道:“存档归档有什么好着急的?明天来补做不就行了?”   赵宣的嗓门大,好些员工都偷偷朝档案室张望,小金也站起来朝周淮生点了点头,让他先应下来,周淮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说:“行,我下午帮您去开会。”   “多谢了,车费公司报销。”   赵宣离开之后,小金溜进来,小声说:“你别跟赵宣硬碰硬,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专会欺上压下的,我刚来的时候也被他整得很惨,估计是看你一来就和大家处得不错,他又犯毛病了,你先忍着,别惹他不高兴。”   “他会一直这样吗?”   “等再来新人,他又会转移目标的。”   周淮生只好加紧处理手上的事,做完去食堂的时候,菜都凉了,他也不想去打扰林知绎,一边吃饭一边问林知绎中午吃没吃。   林知绎跟他撒娇,“吃了,你过来陪我睡午觉。”   “抱歉宝贝,我有点忙。”   林知绎发了一个“哼”的表情包给他。   “乖,等我弄完了去找你好不好?”   “好吧。”   会议是下午两点半开始的,周淮生回档案室把所有文件就扫描归档之后,便趁着午休的最后十分钟去了一趟林知绎的办公室,他有钥匙,直接从后门进,林知绎在休息间里睡着了,听到声音刚警觉地睁开眼,见到周淮生便大咧咧地伸出手,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周淮生握住他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你比我都忙。”   周淮生半倚在床头,把林知绎揽进怀里,摸着林知绎的头发问:“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困?”   “去了几个医疗器械厂考察,好累。”   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绎的腰,“辛苦了。”   林知绎眉头渐蹙,一脸不善地望着周淮生,周淮生连忙俯身在林知绎的唇上印了一个吻,改口道:“辛苦了,老婆。”   林知绎这才满意地靠在周淮生的怀里,没一会儿又睡着了,周淮生动作轻轻地帮林知绎盖好毯子,然后离开了休息间,从后门回到四楼。   回到档案室把几个结算材料发给对应的工程部,便收拾东西,准备去开会。   去市政府的路上经过一个广场,搭建的台子上有一群孩子在表演节目。正好等红绿灯,周淮生坐在出租车里看了一会孩子们的舞蹈,忍不住笑,心想卷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开朗活泼。   开完会已经快五点,周淮生回到公司,抓紧时间把待处理的文件打印出来,加了半小时班才回家。   他没跟林知绎讲赵宣的事,不想小题大做,以免闹大之后不好收场。   回到家,两只小卷毛正饥肠辘辘地等着,周淮生连忙洗手做饭。   卷卷还是不太敢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他开始主动要求去小区的儿童游乐区。   这天,周淮生上班前帮他准备了一个装满零食糖果的小包,“卷卷可以把好吃的分给小朋友。”   卷卷点了点头,抱住周淮生不说话。   周淮生拍了拍卷卷的屁股,又把小包背在他身上,哄道:“不怕,卷卷一定可以交到好朋友的。”   “爸爸陪我。”   “爸爸要去上班了,卷卷乖,陈阿姨陪着你,好不好?”   卷卷扁着嘴,揪住兔子背包的长耳朵,从周淮生怀里走出来,不情不愿地去牵陈姐的手,陈姐朝周淮生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卷卷的。”   十点多的时候,陈姐把卷卷带到游乐区,那里已经有五六个孩子在玩,都有老人或是保姆在旁边陪伴,卷卷对声音很敏感,离他很近的地方有小朋友拿着玩具枪在闹着玩,即使是模拟枪声的音效也让他感到害怕,他伸着胳膊要陈姐抱,还想把帽子戴上遮住耳朵。   陈姐怎么哄他都没用,最后只能等到玩玩具枪的孩子离开,卷卷才肯从陈姐怀里出来,小心翼翼地踩蘑菇小桩自娱自乐。   夏清清正好走过来,她朝卷卷打招呼,“弟弟你在玩什么?”   卷卷没来得及说话,夏清清就跑去骑小自行车了,卷卷眨巴着眼睛,慢吞吞地追上去,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零食,放到夏清清手上。   “谢谢弟弟。”夏清清撕开糖果的包装纸。   卷卷脸红红的,往陈姐怀里藏了藏。   陈姐蹲下来搂住卷卷,“卷卷说不用谢。”   卷卷声音还是很小,“不用谢。”   夏清清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弟弟,但她今天没有带零食,但她想到她家有一个超级可爱的娃娃,和这个卷头发的弟弟长得很像,她急忙跑回家去拿。   卷卷眼巴巴地望着夏清清跑走。   林知绎刚开完会就接到了陈姐的电话,“林先生,卷卷又犯哮喘了,我给他喂了药,身体是没有大碍,但是他一直哭着说要你,您看您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   林知绎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赶回去。   陈姐在门口等他,“就是经常和卷卷玩的那个小姑娘,今天塞了一个毛绒玩具给他,我也没注意,回家的路上,卷卷就开始打喷嚏咳嗽,然后呼吸不畅,我给他喷了您之间交代的那个吸入制剂,现在症状已经缓解了,就是一直哭。”   林知绎脱了外衣,到二楼的儿童房里抱住眼泪汪汪的小家伙,卷卷一闻到林知绎的信息素,瞬间不怕了,哭声都减弱了很多。   “宝宝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卷卷咳嗽了两声,然后把小手放在自己胸口,林知绎帮他揉了揉,又撕开后颈的抑制贴,让信息素环绕着卷卷,小家伙紧紧贴着林知绎,脸色很快有了血色。   林知绎坐在儿童房的小沙发里,卷卷忽然说:“小爸爸,卷卷不好。”   “怎么会?卷卷哪里不好了?”   “卷卷老是生病。”   “卷卷生病是因为小爸爸以前没有陪在卷卷身边,是小爸爸不好,不关卷卷的事,卷卷已经很棒了。今天清清姐姐是想和卷卷分享一个玩具,但她不知道卷卷有哮喘,不可碰有毛毛的东西,不怪清清姐姐,也不怪卷卷。”   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身上,委委屈屈地说难受。   这时候林知绎总恨不得孩子的疼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现在卷卷有他的信息素,有这么好的生活环境,还要受体弱的罪,林知绎简直不敢去想以前,卷卷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孱弱成什么样子。   周淮生能独自把孩子养大,着实不容易,林知绎亲了亲卷卷的脸,卷卷还是难受,但不想让他的小爸爸担心,就没有说。   第二天卷卷依旧情绪低落,动画片都不想看,追着陈姐问:“阿姨,我的爸爸和小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的。”   卷卷很失望,小声地说:“我想要他们回家。”   陈姐教他画画,他都不想学,可能是在儿童游乐园里几次都不开心,让他对外界更生抵触,陈姐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林知绎:“林先生,卷卷想见您,您现在有空吗?”   林知绎正在开会,见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便压着声音说:“陈姐你把卷卷送到鼎胜来吧,到楼下打电话给我,记得帮他带好口罩和药。”   “好。”   陈姐回到卷卷身边,“阿姨带着卷卷去找小爸爸好不好?”   卷卷这才由阴转晴,开心起来。   陈姐帮卷卷穿好衣服,带好东西,便打的去了鼎胜,路上花了半个小时,到鼎胜的时候已经快五点。   林知绎从会议室出来,陈姐的电话就打过来,“林先生,我到楼下了。”   林知绎立即下楼,把卷卷接过来,“麻烦你了陈姐。”   “没有没有,是我不好,一直催着您和周先生带着卷卷出门,现在适得其反,搞得孩子更怕了。”   “没事,我先上去了。”   “好。”   卷卷好像知道自己今天有点过分,让陈阿姨和他的小爸爸跑来跑去,他全程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搂着林知绎的脖子,可是林知绎抱他抱得很紧,语气里半点责怪都没有,还是很温柔:“卷卷想小爸爸了?”   卷卷点了点头,怯怯地抬起头,对上了林知绎的目光,委屈道:“想。”   “以后小爸爸回去早一点,或者卷卷也可以经常过来玩,爸爸也在这边。”   “爸爸也在吗?”   林知绎乘私人电梯去了办公室,他把卷卷放在沙发上,拿陈姐准备的包里的保温牛奶杯给卷卷,“在,我让爸爸过来好不好?”   卷卷抱着牛奶杯,点头道:“好。”   林知绎给周淮生打电话,没人接,过几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   “爸爸在忙,卷卷等一会。”   “好,卷卷陪着小爸爸。”   林知绎抱着小家伙,坐在办公凳上,拿桌上的印章逗他,等到下班的时候,他穿好衣服,抱着卷卷去了四楼。   工程部的人都没走,坐在工位上听赵宣大发雷霆,周淮生坐在一张空的工位上,正对着赵宣。   他没有正襟危坐,而是微微后倚,低头看着地面,有些不耐烦。   赵宣虽然没有对着周淮生说话,但用意很明显:“什么叫分内事?你在这个部门,部门的事就是你的事,领导让你帮点忙,怨声叹气愁眉苦脸,你什么意思?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让你做事是为了锻炼你,别不知好歹,你在鼎胜几年我在鼎胜几年?我在这里十年了,什么样的员工都见过。”   小金翻着白眼,小声说:“有病。”   “你说什么?”赵宣靠过来。   小金连忙摆手,“我没说话。”   赵宣不疑有他,继续说:“档案工作是工程部最末端的工作,作用除了收发资料,还有就是协助其他同事,周淮生,你觉得对不对?”   员工们互相使了眼色,表示无语,但当着赵宣的面,也不敢说什么。   周淮生站起来,平静道:“如果同事需要,在完成了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我当然应该提供帮助。”   “档案整理那点事,如果你都完不成,只能说明你效率低下,这项工作根本就不需要专门的人做,你比起其他同事已经轻松很多了。”   小金用口型对旁边同事说:“他还想离间我们。”   同事默默开始收拾包,“好不容易今天不加班,他又犯病了。”   赵宣继续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种工作态度,我认为你不适合待在鼎胜。”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语气冰冷。   “他适不适合,应该由人事部考核,而且谁跟你说的,档案工作是工程部最末端的工作?”   众人望过去,见是林知绎,都吓得立即起身,可偏偏林知绎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这让众人在震惊之余又多了几分好奇。   赵宣也愣在原地,结结巴巴地问:“林董,您怎么来了?”   “来听听十年的老员工对鼎胜的理解,”林知绎望向他,冷笑道:“真是受益匪浅。”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道林知绎这时候突然来工程部是什么原因,就在气氛最凝固的时候,一个软绵绵的童声响起,“爸爸!”   卷卷看到了周淮生,兴奋地在林知绎的怀抱里动来动去,林知绎把他放到地上,卷卷立即迈着小步子往周淮生的方向跑。   周淮生蹲下来接住他。   卷卷搂住周淮生的脖子,亲昵地伏在周淮生的肩膀上,好奇地望着四周。   小金的大脑停机了整整一分钟,直到同事推了推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震惊地望向同事,他从同事的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困惑:“靠!什么情况?!”   这个孩子是谁的?董事长的吗?长得确实很像,不对,关键是,为什么这个孩子喊周淮生爸爸?   这是什么情况?   赵宣此时的脸色如同死灰,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工程部的经理从来不过问周淮生的适应情况了。   原来不是不关心,是不敢。   赵宣颤巍巍地转身,刚想对周淮生说话,周淮生已经回了办公室,他拿好东西,关上门,走到林知绎身边。   “下班吧,各位。”林知绎说,然后就转身和周淮生并肩离开了。   *   *   赵宣第二天就提交了辞职报告。   再待下去他只会成为全公司的笑话。   工程和人事的领导都听说了他的事,可能是为了表现给林知绎看,都拖着流程,卡着一个月的审批时限,让赵宣不来公司就要面临被开除的风险,来了更煎熬,赵宣进退两难,但为了清算工资还有办理社保等各项手续能顺利完成,他又不得不来。   工程部的人对赵宣积怨已深,现在更是幸灾乐祸,纷纷把之前被安排做的杂事扔回到他手里。   周淮生这边倒是不一样的风景。   工程部的同事每天都用好奇的眼神目送周淮生从门口走到档案室,甚至还有其他部门的人溜到四楼,排着队想看看传闻中的周淮生究竟长什么样子,能让总裁如此倾心,发现是一个略显普通的beta之后,大家就更生疑惑。   周淮生只当自己听不到看不到,神色如常地继续工作。   档案室原来有一排灯管坏了,周淮生报修过,但一直都没人来修,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刚打开灯他就觉得不对劲,再一抬头,发现已经换了新的灯管。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只有小金敢壮着胆子进档案室一探究竟。   他扭捏了半天,东摸摸西碰碰,终究还是忍不住八卦心,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周哥,你真的……真的和……”   “是。”周淮生直截了当。   虽然早有预料,但小金还是震惊到张大了嘴,很久都没合上,周淮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小金突然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悔恨万分道:“周哥,我跟你讲的八卦你就当没听到吧,那些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很多都是我添油加醋的,你千万不要当真,也不要告诉林董,求求你了!”   周淮生笑了笑,“我没告诉他。”   “那……”小金一想到林知绎的脸就噤了声,半分钟后又忍不住:“我能问吗?”   周淮生把手上的文件依序整理好,“正常恋爱,正常结婚,正常生孩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   小金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忽然严肃道:“周哥,最近你肯定要承受不少流言蜚语,但也就是一阵子,等大家习惯了就无所谓了,没人会一直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的。还有,我们工程部小组这些人都是支持你的,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们知道你的为人,不会对你有什么负面看法的,你放心。”   这番话让周淮生有些出乎意料的感动,他扬起唇角,笑道:“谢谢你,小金。”   小金出门前又转回来,朝周淮生竖起了大拇指,无限感叹道:“周哥,你好牛!那可是鼎胜集团的总裁啊!”   不仅有钱,还帅,还年轻。   虽然高冷了点,但那是林知绎啊。   周淮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轰走他:“快去工作!”   “好嘞!”   虽然小金还是很疑惑,两个相差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正常相爱结婚,但他很快又想到那天晚上林知绎和周淮生并肩离开的画面,如果不管世俗的眼光和标准,那画面其实是很和谐的,即使是旁观者,也能从他们的对视中感受到爱意。   可问题是,林知绎的位置太高了,不止是四楼和十八楼的差距。   小金坐到工位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同事们迅速围上来,打探情况。   赵宣收拾东西离开那天,周淮生正好从前台拿了文件回来,两个人迎面撞上,赵宣脸色极差,眼神像是要把周淮生挫骨扬灰,恨到了极点,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周淮生说:“你不就是个吃软饭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经理也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劝阻。   赵宣不依不饶地吼道:“周淮生,你别得意,你迟早和林衍德一个下场!”   众人面面相觑,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短促的几下键盘敲击声被无限放大,气氛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周淮生会生气,大战一触即发,可周淮生并没有被激怒,他望向丧家犬一样的赵宣,声音波澜不惊:“我的人生就不劳烦总监挂心了,总监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以后的人生吧,外面下雨了,路上小心。”   说完就拿着文件回到了档案室。   众人不由得对周淮生有了些许改观。   中午去食堂,周淮生被一束束目光扫视着,实在心烦,索性打包带去林知绎的办公室吃。   十八层的办公区还有零零散散几个职员正在等外卖,看到周淮生从电梯里出来,都停止了聊天,愣愣地注视着周淮生走到林知绎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林知绎的声音传出来,“请进。”   几人直勾勾地盯着周淮生进门,虽然门很快关上,没看到最期待的画面,但几人还是十分激动,脑补出各种剧情来。   林知绎坐在沙发上边看手机边吃饭,周淮生走过来将林知绎的手机没收,“饭都凉了,我去帮你再加热一下。”   “没事,你帮我把饭倒汤里吧,汤还是滚烫的。”   “汤泡饭对胃不好。”   林知绎撅起嘴,“就要。”   周淮生拗不过他,只好帮他弄:“汤的味道怎么样?”   “很好,很鲜,我本来很讨厌胡椒的,但是这个猪肚鸡汤里的胡椒味我还能接受,你今早起来煲的?”林知绎趴到周淮生肩上,皱眉道:“你是不是又起很早?”   “昨晚已经把食材准备了,没花多少时间,”周淮生捏了捏林知绎的鼻尖,笑道:“现在知道心疼我了,谁让昨晚你和卷卷一直闹我?不然我昨晚就炖好了。”   “陈姐都说了,要多做亲子游戏,你看昨天玩捉迷藏,卷卷就很高兴啊。”   “那是陪孩子玩游戏,你玩得比卷卷都认真。”   昨晚林知绎一吃完饭就提议玩捉迷藏,让正准备刷碗的周淮生藏起来,他和卷卷来找,周淮生无可奈何,擦了擦手,去楼上躲在窗帘后面,卷卷原本是找不到的,呆愣愣地直奔书房,见桌子下面没有,又去所有关门的房间和卫生间检查,都没有,小家伙十分慌乱,害怕地说:“爸爸不见了。”   林知绎实在看不下去,咳了两声,让周淮生发出点动静,卷卷这才注意到窗帘,小跑着过去,钻进去惊喜地抱住周淮生的腿:“爸爸!”   周淮生奖励了他一只纸叠的小青蛙。   再来一轮,林知绎捂住卷卷的眼睛,倒数二十秒,周淮生躲在阳台上,卷卷睁开眼就直奔窗帘,发现没有人,这次林知绎没有帮他,只是说:“房间里都找过了,卷卷还有哪里没去过?”   卷卷摇头,企图用亲亲换答案,他黏在林知绎怀里,讨好道:“小爸爸帮我。”   “好呀,那以后我就喊你笨小卷喽?”   卷卷苦着脸,“不要。”   “那周知蒙小朋友再努力努力,”林知绎牵着卷卷的手,耐心引导:“爸爸个子那么高,除了窗帘还有哪里可以藏呀?”   “衣柜!”卷卷猜道。   林知绎把卷卷抱起来,走到房间衣柜面前,卷卷用力推开,可是里面只有排列整齐的衣服,林知绎笑道:“怎么办?衣柜里没有,卷卷再猜一猜。”   卷卷想不出来,林知绎又问:“除了房间,家里还有什么地方?”   卷卷四处看了看,视线很快停留在开着灯的阳台上,他指着阳台说:“那里!”   “那里是哪里?”林知绎引导卷卷增加词汇量。   “阳台。”   “好,我们去阳台看看。”   一推开阳台门,周淮生正坐在阳台的秋千架上,卷卷立即朝他伸手,扑过来:“爸爸,我抓到你啦!”   周淮生接过兴奋的卷卷,腾出位子让林知绎坐下,林知绎靠在周淮生的肩膀上,看了会儿夜晚的景色,风缓缓吹在身上,很是舒服,林知绎轻声说:“这两天估计你都没法安心工作。”   “没事,意料之中的。”   “我太冲动了。”林知绎有点自责。   周淮生揽住他,“我倒是很惊喜,一直听他们说林董很严肃很高冷,我心里想,明明就是个撒娇精啊,能高冷到哪里去,结果那天晚上你一开口,我就被镇住了。”   林知绎说:“在你面前我很放松。”   “那就要一直放松,知绎,你在所有人面前维护我,我很开心,每天晚上给你做好第二天的午饭,看你带着我的便当上班,我也很开心,我们把时间花在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上,好不好?”   卷卷歪着头看林知绎,模仿道:“好不好?”   林知绎笑了半天,他说好,然后俯身亲了亲卷卷,又忍不住在他的小胳膊上咬了一口,卷卷呜咽着往周淮生怀里钻,控诉道:“小爸爸又咬我。”   周淮生兜住他的屁股,一边笑一边护他,林知绎也往周淮生的怀里挤,扮鬼脸吓唬卷卷:“可是卷卷的肉就是奶香奶香的呀。”   卷卷哭丧着脸,“不是。”   刚刚哄好,林知绎指着自己的脸,对卷卷说:“宝宝亲亲。”   卷卷毫不记仇,立即凑上来吧唧一口。   后来变成卷卷藏,周淮生和林知绎一起找他,玩到快九点,小家伙开始犯困,躲在衣柜里睡着了,看着衣服堆里的小团子,林知绎忍着笑拍了好多张照片,周淮生把卷卷抱出来,哄着洗漱完就把他送到小床上了。   亲子游戏变成双人游戏,周淮生洗澡的时候,林知绎也挤进淋浴间,朝他眨眨眼,“抓到你了。”   周淮生把湿发撩上去,一把搂住林知绎轻压在白色瓷砖上,他解开林知绎的衬衣纽扣,手在林知绎纤细的腰间摩挲。   林知绎在公司的冷淡和现在面若桃花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各有各的惊艳,周淮生想到:这样的林知绎只有他能看到。   他独占林知绎不为人知的一面。   林知绎爱他这样深,他何其有幸?   心火愈盛,吻从唇滑到脖颈,顺着水流滑下,他把林知绎抱起来,深埋其中,淋浴间的雾气渐浓,视线模糊,林知绎的声音也被水声掩盖。   这场游戏到第四轮才结束。   ……   “我很累,你要负责。”   林知绎张着嘴,要周淮生喂他。   猪肚鸡汤飘着香味,周淮生连汤带饭舀了一勺,送进林知绎嘴里,“烫不烫?”   林知绎摇头,偷回手机继续看,他一边吃饭一边跟周淮生讲他刚刚看到的新闻,发生地离望城不远,他同情地说:“那孩子好可怜,被父母遗弃在火车站,有了卷卷之后我一点都看不得这些可怜孩子的新闻了,阿淮,我想匿名资助那个孩子,资助他到上大学。”   周淮生翻了翻新闻内容,然后对林知绎说:“我来出这笔钱吧。”   林知绎握住周淮生的手,“你想到了自己吗?”   周淮生没有说话,他把林知绎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是啊,如果不是那位赤脚大夫资助我,我也活不到今天。”   “那我们一人出一半。”林知绎说。   周淮生本想坚持,但林知绎目光坚定,带着心疼,他便不再多说。   吃完了饭,周淮生收拾好茶几上的东西,就搂着林知绎一起看新闻,等到下午上班时间,他也没从后门走,直接打开办公室的门,和秘书打了招呼,然后坐电梯去四层。   他表现得很自然,众人再去八卦倒显得没劲,众人互相使了眼色,揶揄地笑了笑,就继续工作了。   下午档案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盛家晖。   因为鼎胜下属几家酒店的餐饮外包给了盛家晖父亲的公司,盛家晖负责来往沟通,最近有顾客投诉蔬菜不新鲜,闹出了不小的新闻,盛家晖处理完酒店的事,又来鼎胜和分管餐饮的负责人谈话,看是不是要更新检查频率增加督察小组,结束之后,他闲着没事就溜达到了档案室,敲了敲门。   周淮生抬起头,有些出乎意料,“盛总。”   盛家晖关了门走进来,调侃道:“想不到,你竟然有勇气来鼎胜上班。”   “怎么说?”   盛家晖指了指外面,“不会别扭吗?他们不会偷偷聊你和知绎?”   档案室里没有沙发,周淮生就把摆满文件的凳子腾出来,给盛家晖坐,“还好,反正是偷偷的,我不在意。”   “你的心思都在家里,也只在乎他们两个人。”   周淮生温声道:“知绎他压力比较大,我陪在他身边,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至少他不会孤单。”   “你们两个都挺能为对方牺牲的,”盛家晖摇了摇头,实在理解不了,发自内心地问:“就这么爱吗?”   周淮生笑了笑:“是啊。”   盛家晖生吞狗粮,环顾四周道:“这里应该没有人敢挤兑你吧。”   “没有,我也乐得清静。”   盛家晖看了看四周,“这工作环境倒挺适合你的,平时忙吗?”   “大部分时候不忙,工程开工的时候会忙一点。”   “孩子呢?”   “知绎请了一个育儿师带他,偶尔也会把他接到公司来玩。”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今年多大啊?”   “虚岁二十九。”   “就比我小一岁,人生赢家啊,”盛家晖靠在椅背上,感慨道:“淮生,我不羡慕你有个总裁老婆,我羡慕你俩的感情,还羡慕你有个那么好玩的孩子,说实话,我以前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的,上次去你家,诶哟喂,卷卷太好玩了,不吵不闹的,长得又可爱,我看着你们一家三口,突然就知道结婚的好处了。”   周淮生挑眉道:“盛总有目标了?”   盛家晖摊手道:“没,等待中。”   周淮生笑着说:“很快就会有的,缘分永远是猝不及防的。”   盛家晖表示相信,他在档案室坐了一会儿,又接到秘书的电话,可能有什么急事,他对周淮生说:“我先走了,改天一起吃饭。”   周淮生说好,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外面下着大雨,下班之后林知绎一直没有发消息,周淮生坐私人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迎面碰上林知绎,两人一里一外站着,周淮生顿了顿,说:“我看你不回微信,还以为你在忙。”   有一位正在收拾包的员工看到了,没忍住“嗷”了两声,众人的视线也齐齐刷过去,大家算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同框,都憋着惊讶的笑。   有一个人发出一声“诶?”   接着陆陆续续的打趣声出现,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就像少年时看到两个人走得近,旁边人就开始起哄,没有恶意。   虽然不知道这些笑的人里哪些是善意,哪些是恶意,但林知绎打算放下戒备,就像周淮生说的,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他和周淮生在被人起哄,很幼稚也很甜蜜,至少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林知绎决定暂时放下冰冷的面具,回头朝众人打了招呼,“大家路上小心。”   然后就走进电梯,按下负一层的按钮,挽住了周淮生的手臂。   “今晚吃什么?”   “皮蛋瘦肉粥,好吗?”   林知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阿淮,等过几天放假,我们回一趟雁蒙村吧。”   周淮生一愣,很快就说:“好,那我先回去打扫卫生,你和卷卷迟一天过去,家里几年没住人了,灰尘肯定多,等我收拾好了,你再带着卷卷去。”   “也行。”   回到家,卷卷小跑着到门口迎接他的爸爸和小爸爸,一听到门响,就激动地去摸门把手,林知绎接住小家伙,把他抱在怀里,卷卷开心地说:“小爸爸,我跳舞给你看。”   周淮生和林知绎坐到沙发上观看表演,陈姐打开电视,卷卷跟着音乐转了两圈,然后两手叉着腰扭了扭屁股,紧接着学小兔子的模样,把手放在头顶,最后又跺了跺脚,做出一副努力把萝卜从地里揪出来的样子。   林知绎连忙拿起手机录像,还没开始拍,卷卷就害羞了,扑到林知绎腿上,说:“小爸爸不许拍。”   “好吧好吧,小爸爸不拍了,卷卷再跳一遍。”   卷卷于是又跳了一遍,林知绎和周淮生一起鼓掌,夸道:“卷卷好棒啊!”   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怀里。   陈姐在旁边解释,“我问卷卷,你想不想给爸爸和小爸爸表演个节目?他们看了会很开心的,他立即感兴趣了,从下午就开始练了,练了好几遍。”   林知绎和卷卷贴着脸,“我的宝宝怎么这么棒啊。”   “因为他也很爱你们。”   林知绎怔住,陈姐笑着说:“现在他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你们,所以他无条件地爱着你们,你们在他眼里是完美的,像天使一样的,他愿意学一下午舞蹈哄你们开心,也愿意忍受漫长的无聊,等你们回家,他爱你们胜过一切。”   林知绎陡然鼻酸,他抱住卷卷,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柔声说:“我也很爱你。”   卷卷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回应林知绎的亲亲,他抬起头,在林知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小爸爸,我好想你呀。” 第48章   正值五天的假期,周淮生坐了最早的高铁回岩台,林知绎正好有些事情,便留在望城,等周淮生的消息。   周淮生带了不少东西回去,送给了小全的妈妈、诊所的老大夫,还有他的高中老师,拜访完后他就去镇上买了清洁工具,把家里家外收拾了一遍,累得他一身汗,还没坐下来,他又去镇上超市买了一台空气净化器,以免灰尘过多,引发卷卷的哮喘。   临时去买新的被褥和枕头来不及洗,周淮生早就想到,所以事先从望城寄了过来,等一切收拾妥当,他才打电话给林知绎,询问道:“知绎,明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的,估计下午才能到你那边,你来接我吗?”林知绎正把卷卷的药放进行李箱。   “嗯,我去机场接你们。”   林知绎故作夸张地问:“哎呀,那你今晚岂不是要一个人睡?”   周淮生笑着说:“那老婆可不可以勉为其难和我视频一下?”   “好吧。”林知绎傲娇地回答。   等林知绎洗完澡,躺到床上开了视频,周淮生举着手机坐在床边,说:“小全现在在镇上的理发店学手艺,学得挺好的,对了,村子里又建了一所小学,规模还不小呢,我之前的高中老师现在是小学的校长。”   “变化这么大吗?”   “是啊,等你来了,我带你到处转一转。”   “好,卷卷可高兴了,今天都不肯睡觉,哄了半天。”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出过望城,当然高兴。”   林知绎忽然说:“好险,如果你当时带着卷卷回雁蒙村,我们还会有现在吗?”   “会的,你会在之后某一天恢复记忆,然后想起我,想起孩子,你会来雁蒙村找我们,我还是会跟你走,回到望城,继续生活。”   “那就好,”林知绎习惯性撒娇,“你不抱着我我就睡不着了。”   “我也想你,明天就见面了。”   “好吧,阿淮明天见。”   林知绎是侧身躺着和周淮生视频的,周淮生看着林知绎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睡意蒙蒙地揉了揉眼睛。   林知绎平日里都是西装革履,再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所以总让人觉得冷,实则在家里他就是大一号的卷卷,穿着奶白色的亲子睡衣,被吹风机吹得蓬乱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嫣红的唇,看起来还像是二十二岁刚摔到雁蒙村的模样。   周淮生趁林知绎不注意截了图,等视频结束后,又静静地看了好久。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他想象的,没有林知绎,没有卷卷,只有一屋的破旧零碎,再次惊醒,墙角的净化器安静地立着,周淮生打开手机,看到熟悉的聊天框。   林知绎的“阿淮”清清楚楚地显示在屏幕上,周淮生这才放下心来,心跳恢复正常。   重新躺下来,许久都没有睡意。   可能他也习惯了抱着林知绎睡,他以为林知绎依赖他更多,其实依赖总是相互的,不知不觉间,他和林知绎已经融进了彼此的生命。   林知绎的飞机十二点半落地,第一次坐飞机的卷卷很害怕,下飞机到周淮生怀里的时候还怯怯的,但他忍着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勇敢一点。   林知绎在旁边逗他。   打车回了雁蒙村,卷卷抽了抽鼻子,扒着窗户问:“这是哪里呀?”   “是爸爸从小生活的地方。”   卷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了车,他好奇地看着不远处一排正准备下河的鸭子,他第一次见到活的鸭子,震惊到走不动路,呆愣愣地看着。   “卷卷来数鸭子。”   “一二三……八只!”   “卷卷真棒。”   林知绎把他抱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周淮生拖着行李箱。   “午饭做好了?”   “做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林知绎看了看两遍的稻田,空气新鲜,阳光和煦,“忽然觉得这种生活也挺好的,我们可以一年回来两趟,就当度假了。”   “好。”   小全妈妈正好出来,看到林知绎,眼睛睁得溜圆,她迎上来说:“小全都跟我讲了,没想到你能恢复记忆,也没想到淮生真的能帮你找到父母。”   林知绎说:“当时您也帮了我很多,多谢您了。”   “没什么没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诶哟粉粉嫩嫩的,真可爱。”   小全妈妈离开后,林知绎摘了一朵野花给卷卷,卷卷当做宝贝一样护在手里,连呼吸都是轻轻的,不敢吹疼了小花。   回到家,林知绎脱了外套,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唔,好怀念的感觉。”   周淮生躺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屋顶,“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五年了。”   “我们以后还有好多个五年。”林知绎转头望向周淮生,他翻了个身,半趴在周淮生胸口,亲了一下周淮生的唇。   卷卷坐在陌生的床上不知所措,他爬到林知绎怀里,“小爸爸,这是哪里啊?”   “这是爸爸以前的家。”   “哦。”   周淮生揉了揉卷卷的头发,“爸爸做了好吃的,卷卷下来吃饭。”   “什么好吃的?”林知绎抱着卷卷凑过来。   “糖醋排骨和炸虾,青菜炒香菇,还有鱼汤。”   卷卷立即咧开嘴笑,“卷卷最爱吃糖醋排骨了。”   林知绎的嘴角耷拉下来,扮可怜道:“你昨天明明说最爱吃小爸爸煮的水饺。”   卷卷讨好地搂住林知绎的脖子,“我最最最喜欢吃小爸爸煮的水饺了。”   “这还差不多。”   周淮生忍着笑,把鱼汤加热,端到桌上,林知绎带来了卷卷用的儿童筷子,他把糖醋排骨夹到卷卷的碗里。   周淮生静静地看着,饭桌是他上高中前买的折叠小木桌,已经旧得不成样子,林知绎和卷卷一人坐一边,吃着他做的饭,林知绎拿着面纸帮卷卷擦嘴巴,那画面太美好了。林知绎一回头就看见目光定定的周淮生,他摆了摆手,“阿淮?”   周淮生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在问你怎么了?”   “看着你们,我真是很开心。”   林知绎冲他笑,“开心就好啊,本来就是为了让你开心。”   周淮生把炸虾夹到林知绎碗里,“多吃点。”   吃完了饭,周淮生去洗碗,林知绎陪着卷卷睡午觉,周淮生洗完了回到床上,从后面抱住林知绎,卷卷还没睡着,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周淮生:“爸爸,鸭子会飞吗?”   “鸭子不会飞。”   卷卷有些失望。   “卷卷睡一觉,醒来之后爸爸带你去看很多小动物,比如小羊,小鸡,还有小猪。”   卷卷激动地打了个滚,立即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林知绎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瞥着周淮生,小声说:“小猪?”   五年前小全妈妈家里养了一头猪,大到占了半个围圈,林知绎第一次去看就被吓得直往周淮生怀里躲,当然他之后就习惯了,经常趁着周淮生去诊所,就偷偷跑到猪圈前面自说自话。   周淮生笑了笑,“说不定这回是小猪崽呢。”   等卷卷睡着,林知绎动作极轻地转过身,钻到周淮生怀里,周淮生抱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知绎,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   “是。”林知绎把脸埋在周淮生的怀里。   睡醒以后,周淮生带着卷卷去小全妈妈家后院看猪,里面果然还躺着一只,不算太大,但对卷卷来说还是很恐怖,猪刚抬了抬腿,卷卷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不要在这里……爸爸……卷卷怕。”   “好好,”周淮生连忙抱着他离开,安抚道:“我们不看了,我们去看小羊,好不好?”   卷卷抽抽搭搭地伏在周淮生肩膀上,“好。”   林知绎笑着跟在后面。   围着村子跑了一圈再回来,已经是傍晚,林知绎坐在院子里,靠在周淮生身上,看着夕阳缓缓落山,卷卷蹲在旁边玩小石头。   林知绎和周淮生对视了一眼,周淮生搂住他,说:“我已经过上了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林知绎靠在他身上。   卷卷玩腻了,跑过来,坐到周淮生腿上,和他们一起看太阳公公下山。   回到望城,时间明显变快,鼎胜的工作给两个人上了发条,虽然没有忙得停不下来,但也算不上闲适,再一转眼,已经是十二月份。   离卷卷的生日还有五天。   陆谨承打来电话,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欣喜:“钟晔怀孕了!”   林知绎一下班就带着卷卷去陆家看望钟晔,钟晔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很多,但还是不能接触强光,林知绎抱着卷卷刚走进来,钟晔就伸出手,“卷卷过来。”   卷卷也很亲近钟晔,安安静静地趴在钟晔怀里。   林知绎提醒他:“叔叔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卷卷吓了一跳,连忙坐到旁边,钟晔看着他笑,还把他的小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卷卷猜一猜是弟弟还是妹妹?”   卷卷摇了摇头,“卷卷猜不出来。”   他很疑惑,“为什么会有小弟弟和小妹妹?叔叔的肚子明明这么小。”   林知绎解释道:“卷卷在小爸爸肚子里的时候,也是很小很小的,之后会慢慢长大。”   “有多小?”   林知绎两只手圈在一起,虚虚地比划了一下,“很小很小。”   “这么小吗?”卷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钟晔的肚子,很认真地说:“叔叔,不管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我都会保护他们的。”   钟晔揉了揉卷卷的头发,笑着说:“谢谢卷卷。”   卷卷像被赐予了某种使命,挺起了小胸脯,刚要站起来说话,就被脚下的被子绊倒,摔得四仰八叉。 第49章   两年后。   卷卷一放学就被保姆接走,送去了鼎胜,林知绎还在开会,不在办公室,卷卷就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坐电梯下楼,准备去工程部找周淮生。   他在鼎胜早就轻车熟路,秘书姐姐帮他按了电梯,陪他一起到四楼,小金正好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看到卷卷立即迎上去,蹲下来跟他打招呼:“你好呀,卷卷小朋友,你今天穿得好可爱。”   卷卷腼腆地回答:“叔叔好。”   他一路小跑着去周淮生的办公室,绕过办公桌,直接抱住了周淮生,“爸爸!”   周淮生被他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文件,笑着把他抱到腿上,帮他把小书包拿下来,“今天放学这么早?”   “不早呀。”卷卷拿起周淮生的鼠标点了点,又无聊地仰起头让周淮生陪他玩。   周淮生剥开一只橘子,放到卷卷手心,“卷卷今天在课上学了什么?”   “拼音,很简单的,陈阿姨早就教过我了。”   “卷卷好棒。”   卷卷吃了一口橘子,被酸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他塞进周淮生嘴里,十分孝顺地说:“爸爸吃。”   周淮生倒不嫌酸,一边吃一边问卷卷:“小爸爸呢?”   “在开会。”   “哦,”周淮生现在除了负责档案室的资料管理,还开始负责一些工程项目的招投标工作,所以比以前忙了些,他要把卷卷放到旁边,“卷卷去旁边玩一会儿。”   卷卷却搂住周淮生,粘在他身上,小声说:“不要。”   周淮生觉得奇怪,“怎么了?”   卷卷用讲悄悄话的语气,对周淮生说:“爸爸,你不要和小爸爸吵架了,好不好?”   周淮生一愣,“没有啊,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卷卷扁了扁嘴,“我都看出来了,小爸爸都不理你了。”   周淮生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昨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都不说话,也没有抱抱,今天早上小爸爸只吃了一片面包,连煎鸡蛋都没有吃。”卷卷认真地回答。   孩子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敏感细心,周淮生揉了揉卷卷的头发,把他拢到怀里,“我们没有吵架,卷卷放心,是爸爸做错事惹小爸爸生气了,爸爸今晚就道歉,好不好?”   卷卷想了想,“好吧,反正你们不可以吵架。”   他把手伸到周淮生面前,“拉勾勾。”   “好,拉勾。”周淮生勾住卷卷的小指。   卷卷从周淮生的腿上跳下来,又跑到小金的身边玩去了,小金的桌子上摆了很多动漫立牌,最吸引卷卷的注意,他把卷卷抱到自己腿上,指着各种立牌给卷卷讲解。   快到下班的时候,周淮生带着卷卷去十八层,林知绎正在和市场部经理谈话,周淮生就和卷卷坐在外面的小沙发上等着,年轻职员离开的时候,都过来跟卷卷打招呼,卷卷现在也不认生了,就像小吉祥物一样,乖乖和大家招手。   等十八楼的人都走光了,卷卷歪倒在周淮生怀里,跟他讲幼儿园发生的事情。   又过了十几分钟,门霍然打开,市场部经理挨了一顿批,丧着脸走出来,和周淮生点头示意之后就匆忙离开了,卷卷跑进办公室,扑到林知绎怀里,“小爸爸,你饿不饿?爸爸说晚上去吃披萨。”   林知绎望向门口,等周淮生走进来,他就收回视线,冲卷卷弯起嘴角,“好呀。”   他牵着卷卷走出办公室,全程没有看周淮生一眼,周淮生把林知绎的外套和手机拿上,关了办公室的门追了上去,一进电梯,他就搂住了林知绎的腰,把他圈在怀里,“还生气呢?”   当着孩子的面,林知绎没有挣扎。   “我知道错了,知绎,那天我说话语气太冲,惹你伤心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真的知道错了?”林知绎冷眼瞥他。   周淮生抱紧他,“真的。”   卷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两个人,林知绎一猜就猜出来小家伙的心思,他不想让孩子难过,于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卷卷大功告成,他一手牵着林知绎,一手牵着周淮生,蹦蹦跳跳地往车上走,   周淮生开车去了卷卷最爱吃的一家西餐厅,吃完之后回到家,周淮生给卷卷洗了澡,小家伙被浴巾卷成小美人鱼的样子,林知绎接过来,帮他穿睡衣。   卷卷甩了甩头发,问林知绎:“小爸爸,我明天可以去钟叔叔家里玩吗?”   “可以啊,我马上打电话给钟叔叔问他明天有没有空,”林知绎帮卷卷系好纽扣,笑着问他:“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弟弟的吗?”   “不喜欢弟弟,弟弟不乖,”卷卷有些委屈,“但是钟叔叔会用彩纸折小狗,小爸爸,我可以学了之后送给你。”   “谢谢宝贝。”林知绎亲了亲他。   周淮生把浴缸的水放掉,转身问:“那个小家伙还闹腾呢?”   “皮死了,陆谨承头都快炸了,也是奇怪,钟晔那么温柔的人,怎么生出来那么闹腾的孩子?可能随了陆谨承吧。”   周淮生笑了笑。   林知绎说完话后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太好,很快又板起脸。   和钟晔通完电话,林知绎就去儿童房里哄卷卷睡觉,“钟叔叔说明天要给你做小蛋糕吃。”   卷卷很开心。   林知绎提醒他:“如果弟弟太闹了,卷卷可以去找钟叔叔。”   陆谨承的儿子是个小混世魔王,连陆谨承都拿他没办法,林知绎生怕卷卷在那边被欺负。   卷卷很是苦恼,“弟弟总是要把他的玩具送给我,我不要,他就哭。”   “因为弟弟把你当好朋友,他想要和你分享,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小,才一岁多。”   “弟弟只会喊爸爸妈妈,笨笨的。”   林知绎噗嗤一声笑出来。   过了很久,卷卷又说:“我喜欢钟叔叔,但是不喜欢弟弟。”   “卷卷不能当着弟弟的面说这个话哦。”   “好吧,”卷卷歪着头说:“小爸爸晚安。”   “卷卷晚安。”   林知绎关了儿童房的灯,一出去就和刚走到楼上的周淮生迎面撞上,林知绎想要回房,却被周淮生拉住,周淮生把他困在卧室门边的墙上,低声道:“我知道你没原谅我。”   他靠得很近,声音诚恳里带着暧昧。   因为他知道林知绎没有真的生气,也谈不上什么原谅。   只是一个很小的矛盾。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林知绎做完假性标记手术刚满半年,他的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信息素值也很稳定,六个月里只来了一次发情期,且只持续一天半就结束了。   这天周淮生陪他做完检查,坐进车里,林知绎反复看了看报告单,忽然对周淮生说:“等信息素值再低一点,我们就可以给卷卷再生个妹妹了。”   他本来也就是顺口一提,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料周淮生直接回他:“不可以,再低都不能生。”   林知绎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心情陡降,“你什么意思?”   “主客观条件都不允许,生孩子太伤身了,而且你也不能保证下一个孩子不会像卷卷一样体弱多病,另外,你也没有时间,鼎胜根本离不开你——”   林知绎打断他,“是,主客观条件都不允许,是我痴心妄想了。”   “知绎,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知绎哪里不明白周淮生的话,那话里满满的都是关心,他都懂。   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想要二胎,可是周淮生的话就像无形之中在他们俩之间增加了很多道关卡,明明这些年周淮生为了他顶着压力来鼎胜工作,他为了周淮生做了假性标记手术,两个人都在付出,明明那么相爱,可周淮生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主客观条件都不允许”。   就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两个人差距甚远的阶段,这几年彼此的努力都被轻飘飘地抹杀了。   一盆冷水浇下来,林知绎莫名就多了几分委屈。   “知绎,别生气。”   林知绎推开周淮生的手,扭过头,沉默地望着车窗外。   “回家吧。”他说。   林知绎没有刻意地冷战,但他确实兴致不高,陪卷卷看动画片就频频走神,晚上睡觉时还不准周淮生碰他,赌气威胁道:“你还敢靠近我?不怕我逼你生二胎了?”   “怎么还闹脾气了?”   “谁跟你闹脾气?”   周淮生笑着从后面搂住他,吻住林知绎的颈侧,林知绎很快就要沉沦,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就缴械投降实在太丢人,他推开周淮生,钻进被子里,气呼呼地睡在床边,周淮生无可奈何,只能帮他盖好被子。   一冷战就是两天,今晚在卷卷的催化下,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此时,周淮生眼神恳切地问:“真的不理我了吗?”   林知绎抬头看了他一眼。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林知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周淮生就把他抱住了,温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林知绎沉默地摇了摇头。   “再生一个,不仅损伤你的身体,还不能保证这个孩子百分百的健康,我不想看你受苦了,知绎,让你做假性标记手术,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   林知绎总是很轻易地被顺毛,他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周淮生,控诉道:“我只不过提了一句,你就突然很大声地拒绝我,我听了当然会委屈。”   周淮生捧着林知绎的脸,“是,我没有控制好说话的语气,让我的宝贝委屈了。”   “我又不是真的有多想生二胎,我就是看到报告单很高兴,想到我们可以不用那么受信息素的控制了,我现在也不是什么优级omega,生理上的鸿沟已经没有了,就算再生一个,宝宝也不会像卷卷那样依赖信息素,我就是想一想,也没有说真的要生,你凶我干什么?”   周淮生用指腹轻轻擦去林知绎脸上的眼泪,“对不起。”   林知绎把脸贴在周淮生的颈窝处,闷闷地说:“反正你不可以凶我了。”   “我哪里舍得?”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绎的卷发,软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知绎也开始反省自己的问题:“阿淮,我总是很容易生气。”   “我就是你的出气筒,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样我都会哄你的。”   他俯身含住林知绎的唇,把他压在墙上吻了很久,等到林知绎微微腿软了,又将他打横抱起去了主卧。   单方面的冷战就此消融。   从雁蒙山下初相见到如今,已经快七年,期间历经波折,福祸相依,周淮生看着身下的林知绎,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   但七年之痒不无道理,二十八岁的林知绎成了望城最负声誉的年轻企业家,年轻英俊能力过人,他和一个普通beta结婚生子的新闻也不胫而走,成了商界茶余饭后的话题,原本林知绎想要保护孩子,面对采访总是态度强硬,闭口不提,可他的沉默却被一些人误解为难以启齿,更是趁此寻找上位之机。   比如林知绎参加宴会时,总是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殷勤献媚,其中有alpha有beta,甚至连omega都有,除了这群别有用心的,林知绎最近合作的一个公司负责人也对他频频示好。   宴会上,那人喷了带有侵略性的alpha特制香水靠近林知绎,说了许多表明心意的话,林知绎虽然信息素值降低,但还是有些不适,幸好盛家晖帮忙拦了下来。   “我之前就担心这个。”盛家晖把林知绎扶到休息区,然后拿了瓶矿泉水给他。   “什么?”林知绎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就有多少人想爬上你的床,在他们知道你的另一半是个资质普通的beta之后,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的胜算更大了。”   林知绎冷笑两声,“无聊。”   “我送你回去?”   “陪你喝点,”林知绎拿来两只酒杯,递给盛家晖一只,“盛总,你怎么还是孤家寡人?”   盛家晖笑了笑,“不带这么扎心的。”   “去年不是说谈了一个,有结婚打算的吗?”   “是啊,有结婚打算,但没走到打算的那一步。”   林知绎疑惑道:“为什么?”   “不合适,谈着谈着就没意思了。”   “什么才是合适的?”   “我还是很抵触结婚,虽然看着你和淮生很幸福,但我走不到那一步,还是孤家寡人比较自由,”盛家晖转头看着林知绎,浅笑道:“可能还是没遇到那个让我想结婚的人。”   林知绎没有注意到盛家晖的眼神,他和盛家晖碰了杯,“自由也很好,开心就好。”   “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会腻吗?”   “不会啊。”   “你们会吵架吗?”   “偶尔,但都算不上吵架,大部分都是我恃宠而骄。”   “周淮生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你们俩很合拍,不过,你也不能太恃宠而骄了,往后还有好多年呢,小事上欺负欺负算作情趣,大事上就容易变质了。”   林知绎想了想,“也是。”   回到家后,他主动给周淮生泡了杯茶,又抱住周淮生亲了又亲,周淮生被他搞得很懵,问他怎么了,林知绎又不说。   工程部办公室这两天新来一个刚毕业的小omega,名叫许含棠,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太敢和周围人沟通,周淮生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慌张无措,便主动过去和他说了说话,跟他讲了工程部的工作职责。   许含棠一下子就对周淮生充满了信任,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复印材料就错得一塌糊涂时,周淮生没有责骂他,而是耐心地告诉他工程部的施工材料顺序如何,许含棠瞬间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且他连续两天观察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淮生总是很晚去,每次许含棠都吃完了,周淮生才拎着饭盒,拿给食堂的师傅加热,然后一个人走进隔间。   周淮生和其他人也都是正常交情,看不出和谁更熟络,但他却悉心地指导自己,许含棠更加感动,他回家做了两盒甜品,第二天刻意迟了十分钟去食堂,正好赶上周淮生进来。   等周淮生拿着热好的饭盒坐下,他就鼓起勇气走过去。   “周哥,我做了点甜品,你尝一尝吧,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帮助。”   周淮生一愣,连忙站起来,“不用不用,你刚来,很多东西不熟悉,我本来就应该帮你。”   “你、你收下吧,你尝尝看口味,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我明天还可以带给你。”   许含棠放下甜品盒就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烟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人,那人个子高挑,倚着隔间的门框,眼里含笑,一手悠闲地插在西裤口袋里,他相貌极佳,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许含棠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工程部还有一个没吃完的同事一转头就看到这番修罗场,连汤都赶不上喝了,一抹嘴就冲上来把许含棠带走,“林董,您慢用。”   许含棠震惊地望向同事,脚步凌乱地出了食堂。   周淮生连忙走上来向林知绎解释,“知绎,你别误会。”   林知绎当然不会误会,就像周淮生说的,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周淮生是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是以前,他还是要摆点谱,撅着嘴让周淮生哄他两天,可自从听了盛家晖的话,他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太恃宠而骄,没必要的醋不用吃。   他拍了拍周淮生的手,“我没误会啊。”   周淮生没有收到熟悉的白眼和酸话,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当然了,有什么好误会的?刚入职场很容易对帮助自己的前辈产生好感的,正常心理,又不是真的喜欢你。”   “是。”   林知绎这么通情达理,周淮生倒是有些不习惯,他坐下打开饭盒,把筷子放到林知绎手上,林知绎神色从容地开始吃午饭。   周淮生愣了许久,心里却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怎么,一点都不吃醋呢? 第50章   直到晚上,林知绎都表现如常。   周淮生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林知绎却恍若未觉,照常上车,照常和他讲着董事会的事情,一同去陆谨承家接卷卷。   “知绎,我们今晚要不要出去吃?”周淮生试探着问。   “不用啊,钟晔说他做了晚饭。”   “哦。”   林知绎理了理头发,回头看到一脸落寞的周淮生,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淮生摇头,“没什么。”   “有点饿,那个小同事送你的甜品还有吗?给我垫垫肚子。”   周淮生心中燃起一丝欣喜,林知绎又提起这件事,说明他还是在意的,看来只是中午在食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林知绎没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周淮生把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从后座拿给林知绎,想了想之后故意说:“我打算明天准备点水果给小许,毕竟做这些小蛋糕也挺辛苦的。”   林知绎打开盖子,拿出边上的小蛋糕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可以,正好你上回买的猕猴桃和芒果还剩好多,再不吃就要坏掉了。”   他托着小蛋糕的盒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夸奖道:“你还别说,做的挺像模像样的,味道也不错。”   周淮生直直地看着林知绎,心口发闷,又无法辩驳,最后只能不咸不淡地“嗯”了小声,开车去了陆谨承家,林知绎在车上接了两通工作电话,等到放下手机,再一抬头,已经到了陆谨承家。   周淮生始终没找到机会开口。   钟晔出来迎接他们,林知绎和周淮生下了车,林知绎说:“辛苦你了,这两天卷卷都在你这里玩,估计两个孩子要闹死了。”   “怎么会?卷卷乖得要命,”钟晔把林知绎拉到身边,笑着说:“卷卷每次一来,小起就特别听话,你过来看。”   林知绎被钟晔带到儿童房,从虚掩着的门缝往里看,卷卷正趴在小桌子上折彩纸,短手短腿的小起坐在旁边,抱着玩具小狗,头枕在小狗的后背上,呆呆地看着卷卷折纸。   半分钟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把自己的玩具小狗塞到卷卷怀里,卷卷没有理他。   小起爬到另一边,抓着花朵抱枕一路拖到卷卷身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把抱枕往卷卷怀里塞。   卷卷又被他打断,刚折好的角歪掉,他气鼓鼓地推开抱枕,说:“小起你再这样我就不来陪你玩了!”   小起很是委屈,想伸手去抓卷卷的胳膊,卷卷往旁边坐了坐。   小起的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哭声愈演愈烈,小家伙果然是足月生下来的,哭声都比卷卷小时候洪亮得多,听起来格外撕心裂肺。   林知绎正要推门进去哄,钟晔把他拦住,摆了摆手,笑着说:“你看卷卷。”   “嗯?”   林知绎望过去,只看到卷卷十分淡定地折完纸飞机,然后放到小起腿上,命令道:“不许哭。”   下一秒,哭声就停了。   小起努力憋住眼泪,可怜兮兮地拿着纸飞机,一个人爬到角落里玩了。   林知绎纳罕地问:“怎么会这样?”   钟晔笑道:“这小混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卷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林知绎推开门,卷卷看到是他,立即开心地跑了过来,钻到林知绎怀里,黏黏糊糊地说:“小爸爸,你怎么才来呀?”   这撒娇模样完全没了刚刚教训弟弟的气势,林知绎抱住他,笑着问他:“弟弟怎么哭了?”   卷卷替自己辩白:“我没有欺负弟弟,是弟弟一直闹我。”   钟晔连忙上来替他作证:“是弟弟的错,和卷卷没有关系,卷卷超级棒的,卷卷快把今天下午叠的东西给你的爸爸和小爸爸看。”   卷卷捧着自己的作品,展示给林知绎:“小爸爸,你看我叠的斑点狗,小青蛙,还有这个是小灯笼。”   “好厉害呀。”林知绎夸奖道。   卷卷把东西一件一件如数家珍地展示给林知绎,忽然有只小青蛙掉了下来,掉在他腿边,卷卷没注意,小起默默爬过来,把小青蛙捡走了藏在自己背带裤的小口袋里。   林知绎朝旁边的小起招招手,小起也不理人,一声不吭地爬回角落里。   钟晔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准备把他蹭得脏兮兮的背带裤脱下来,小起立马又开始闹腾,翻来滚去不让钟晔碰他的背带裤。   卷卷坐在林知绎怀里,扭过头,小声说:“小起是最不乖的宝宝。”   林知绎捏了捏卷卷的屁股,“弟弟听了要伤心的,你去哄哄弟弟。”   “不要。”卷卷摇头。   周淮生正好走过来,卷卷伸着胳膊要周淮生抱,“爸爸,你看我叠的小狗。”   卷卷本来想把他的作品再展示一遍给周淮生看的,可是小起一直在吵,钟叔叔又哄不住,卷卷只好走到小起身边,摸了摸小起的头,无奈地说:“小起,你别哭了。”   哭声立即停止,小起的泪珠挂在睫毛上,他看了看卷卷,又看了看自己兜里皱巴巴的小青蛙和纸飞机,片刻平静之后他突然开始生气,把脸埋在钟晔胸口,闷闷地、不发出声音地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钟晔只好把他抱到厨房,给他冲奶粉喝。   卷卷黏在林知绎怀里,也很委屈:“我没有欺负弟弟。”   “小爸爸知道,卷卷怎么会欺负弟弟呢?”林知绎揉了揉卷卷的手。   卷卷伏在林知绎肩膀上,赌气道:“我不想和小起做朋友了,我在幼儿园有很多朋友的。”   “可是小起是你的弟弟呀,你们会一起长大。”   卷卷撅起嘴,有些不开心,“小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还要两年多,小起也可以和卷卷一样上中班了,那个时候小起会乖很多的,卷卷可以等一等他吗?”   卷卷搂住林知绎的脖子,“好吧。”   陆谨承回来之后,四个人带着孩子吃了晚饭,又聊了会儿天,八点多的时候才结束,两个小家伙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林知绎走过去把卷卷抱起来,穿好外套之后,周淮生同陆谨承和钟晔打了招呼,一家三口便离开了。   回家之后帮卷卷洗漱完,林知绎从儿童房出来,去卫生间冲澡。   周淮生在门口徘徊了半天。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为了林知绎没吃醋这点小事纠结了这么久,两个人前阵子才闹过矛盾,他才说过要当林知绎情绪的垃圾桶,可是为什么林知绎今天这样冷淡?   明明连小金进了几次档案室,林知绎都能吃很久的醋,今天有人来给他送甜品,林知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也不是一定要林知绎吃醋,他只是喜欢娇纵的林知绎,喜欢看林知绎故作高冷,实则一个吻落下来就开始撒娇卖乖的小模样,惹人心痒,每对情侣都有一个独特的相处模式,林知绎和周淮生的相处模式就是一个娇一个宠,无论哪一方有变化,都会打破平衡。   浴室水声不停,周淮生推门进去,林知绎冲去头顶最后一点泡沫,关了水问周淮生:“怎么了?”   周淮生解开衬衣的纽扣,腹肌的线条隐现,他的上身本就精壮,再加上这两年林知绎带着他健身,肌肉棱角分明,就显得更加魁伟,穿着衬衣时他看起来总是老实本分的,实则一脱衬衣就像变了个人,他的眼神还是没有攻击性,可身材实在诱人,林知绎上下打量了周淮生,喉结滑动,但理智仍在维持,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从来都是他挤进周淮生的淋浴间做勾引之事,今天周淮生怎么会这般主动?   周淮生想学着林知绎的招数,强势打断,一边挑逗一边逼问,可他太笨,只做到第一步就猛地刹了车,林知绎走过来,用潮湿的指尖抵着周淮生的胸口,然后滑动,所经之处都变得湿漉漉,他光裸着身子走出来,两只手放在周淮生的肩膀上,挑眉问:“阿淮,你想做什么?”   周淮生永远落在下风。   他心甘情愿被林知绎支配。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吃醋?”周淮生问。   林知绎愣了许久才想明白周淮生话里的意思,他陡然笑出来,把周淮生拉进淋浴间,“你猜啊。”   激战之后,周淮生用浴袍裹好林知绎,把他抱到了床上,用被子盖好,林知绎在这时候没有力气,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周淮生的心事,他张开怀抱,说:“阿淮,你来我怀里。”   周淮生想像往常一样抱住林知绎,可林知绎却推开他,费力地抬起身子,搂住周淮生的脖子,然后把他按在自己胸口,像抱孩子一样抱住周淮生。   周淮生第一次这样被林知绎抱着。   这个姿势是林知绎哄卷卷睡觉时最常用的,他一只手摸着周淮生的头发,一只手搭在周淮生的后背上轻轻地拍。   周淮生僵硬了足足半分钟,他习惯了做林知绎和卷卷的依靠,总是张开怀抱容纳所有,容纳林知绎的小脾气,容纳林知绎的无理要求,可现在林知绎成了他的依靠,林知绎给他提供了事业上的帮助和保护,让他适应安逸的生活。那个傻乎乎的顾知绎已经长大成熟,成了他的终身伴侣,他们一起克服了很多困难,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周淮生甚至可以放下所有负担,在林知绎怀里当片刻孩童,圆满了少年的梦。   他后知后觉地圈住了林知绎的腰。   林知绎缓缓道:“我为什么没有吃醋?因为盛家晖说我太恃宠而骄了,时间一长你会累的,所以我今天就忍着没有吃醋。”   “不用忍,知绎,我喜欢你的小脾气。”   林知绎笑了笑,“我就知道。”   “知绎,第七年了。”   林知绎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七年之痒?”   周淮生笑着说:“我们之间怎么会有七年之痒?我对你从来不止是爱,这份感情里包含了很多永远不会变质的东西。”   林知绎的手抚摸着周淮生的后颈。   “知绎,遇到你那天,我的人生才正式开始。”   “我也是。” 第51章   高位者身边的诱惑太多,为了避免被有心之人算计,林知绎开始减少没必要的应酬,普通的活动他都会让副董参加。   鼎胜旗下的医疗产业走上正轨之后,管理层也经历了一次大的调整,随之而来的是短时间内的动荡,有心生怨愤的人想要报复,在林知绎这边找不到缺口,便开始打周淮生的主意。   因为和林知绎的关系,周淮生在鼎胜的位置向来比较尴尬,提不提拔都会遭人非议,但好在周淮生没什么晋升的心思,一直按部就班地闷头工作,不显山露水,和周围同事也能正常相处。   可是出了四楼工程部,鼎胜的员工对他的评价就开始褒贬不一起来,不知实情的人以讹传讹,舆论传出去,有的说他和林知绎恩爱非常,也有人编排他城府极深,奉子成婚,把林知绎骗得团团转,再加上林知绎从来都是一个人出席活动,周淮生很少陪伴,所以外界对他们的婚姻关系猜测颇多。   借着这次管理层调整,有人便开始频频向周淮生示好,想利用周淮生整垮林知绎,送钱送车送房的都有,周淮生全都推掉,见金钱诱惑这条路行不通,一次员工聚会上,又有人偷偷往周淮生的酒里下药,想玩一出仙人跳留下证据来威胁周淮生。   酒一入喉,周淮生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他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似乎有视线频繁地投过来,他心中警铃大作,强作镇定地走出餐厅,刚进洗手间,就有一个omega模样的人迎上来,把他往楼上的房间拉,周淮生怒不可遏地甩开他,omega撞在洗手台边,吃痛地揉着腰,周淮生见状迅速离开了酒店。   从酒店到家,坐出租车要十五分钟,周淮生自制力一向强大,他拼命忍着身体的燥热,指尖死死戳着掌心,用力攥紧,等到下车时几乎没了知觉,他想着林知绎,想着他的脸和声音,一回到家,林知绎刚哄完卷卷睡着,从儿童房出来,周淮生二话没说就把他抱进了主卧。   林知绎的睡衣被猛地扯开,他惊诧地望着周淮生,但是没有反抗,予取予求地躺在床边,周淮生压上来的时候,他还摸了摸周淮生的脸,问他:“怎么了?”   “有人往我的酒里下了药。”   林知绎眉头紧皱,“谁?”   “有几个可能的人,我明天去排查,”他吻住林知绎的唇,歉疚地说:“宝贝,稍微忍一忍。”   林知绎伸手搂住他,在他耳边说:“没关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番场景,那时林知绎心里一半期待一半担忧,周淮生也很生疏,两个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大汗淋漓,林知绎忽然想到那个画面,轻笑了笑,周淮生从后面吻他的肩膀,“笑什么?”   “阿淮好厉害,比以前更厉害了。”林知绎故意诱他。   周淮生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从来拿林知绎没办法,低头咬住林知绎白皙的颈肉,在上面留下牙印:“小坏蛋。”   两个人闹到凌晨,林知绎汗涔涔地缩在周淮生臂弯里,刚要闭眼,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阿淮,阿淮。”   周淮生隔着被子抱住他,“嗯?”   林知绎把脸埋在周淮生颈窝里,偷笑道:“阿淮,你做错事了。”   周淮生疑惑地开了床头灯,“什么?”   “你再仔细想想?”林知绎握着周淮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见周淮生没反应,他又问:“你刚刚是不是忘了戴什么东西?”   周淮生迟钝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懊悔地捶了捶头,“确实忘了。”   林知绎笑出声来,手指在周淮生胸口画圈圈,“怎么办啊?这次可不是我勾引你,是某人情难自禁,闹了我半夜,这次要是怀上了妹妹可怎么办?”   再后悔也没有用,周淮生认真道:“是我不好,但是如果真的怀上了,就生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像怀卷卷的时候那么难受了。”   他把林知绎搂到怀里亲了亲,心疼道:“就是要辛苦我的宝贝了。”   林知绎眉眼弯弯地看着周淮生,然后欣慰地抱紧了他。   周淮生第二天就去排查下药的人,找到之后又顺藤摸瓜发现了背后主使,是董事会里的人,林知绎知道之后,杀鸡儆猴,妥善地处理了这件事,还起到了很正面的威慑作用。   就像水滴掉入湖面,泛起小小的涟漪,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公司的事情一结束,林知绎又郑重其事地把卷卷拉到面前,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卷卷,你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一听到弟弟,卷卷就想到小起,他立马摇头说:“不要弟弟。”   “妹妹呢?”   卷卷想了想,“妹妹可以。”   “但是小爸爸也不能保证是弟弟还是妹妹,如果有的话,卷卷会同意吗?”   卷卷摸了摸林知绎的肚子,然后把脸贴上去,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他说:“同意的,我希望是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但是如果是弟弟的话,嗯……也行吧。”   林知绎笑着抱住他,“这么不喜欢弟弟啊?”   卷卷不说话,在林知绎怀里滚了两圈,忽然搂住林知绎的脖子,扁着小嘴,鼓起勇气问:“小爸爸,如果有了弟弟,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   林知绎一愣,“当然了,小爸爸对你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   “那就好。”卷卷歪倒在林知绎怀里,小卷毛蹭着林知绎的脖颈,他抱紧了林知绎,安安静静地坐着。   林知绎亲了亲他,“小爸爸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卷卷仰着头说。   *   可是三个星期之后,林知绎没有丝毫不适,恶心反胃也没有,食欲不振也没有,验孕棒没有两条杠,他还不死心,特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依旧是没怀孕。   林知绎大失所望,把化验单扔在周淮生手上,气呼呼地说:“好吧!你开心了!”   周淮生表面上当然不能显露出高兴,故作遗憾地握住林知绎的手,叹了口气。   林知绎气恼地捶了他一拳。   周淮生丝毫不恼。   “得意什么?这只能说明你没有五年前厉害了,你以前可以一发即中——”   周淮生插安全带的动作停下,颇为玩味地望向林知绎,林知绎及时止住话茬,一边憋着笑一边往旁边躲,周淮生松开安全带,倾身过去,靠得极近,和林知绎鼻尖抵着鼻尖,“看来老婆对我非常不满意。”   林知绎笑出声来,“没有。”   “那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你厉害呢。”   “真的?”   林知绎笃定道:“真的。”   周淮生惩罚地咬住林知绎的唇,林知绎一边推他一边笑。   两个人从幼儿园接走卷卷,告诉卷卷这个消息,卷卷对于自己不能拥有一个小妹妹略有些遗憾,但是又庆幸自己不需要应对小弟弟,过了很久,卷卷忽然抱住林知绎,说:“小爸爸,你不要难过。”   他竟然知道在这时候安慰林知绎。   林知绎感动坏了,托住卷卷的屁股把他抱到怀里,“小爸爸不难过啊,也不是一定要有弟弟或者妹妹,反正小爸爸有卷卷了,已经很幸福了。”   卷卷乖乖地枕着林知绎的肩膀。   一家三口去超市买了蔬菜和肉,周淮生特地给林知绎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又过了一阵子,林知绎去首都出差半月,周淮生和卷卷把他送到机场,卷卷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掉下来,林知绎连忙哄他:“小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卷卷想我的话,就和我视频电话好不好?”   卷卷哭着点了点头。   周淮生把行李箱搬下来,又嘱咐了一堆话,“不要工作到太晚,不可以不吃饭,实在吃不下去就多喝汤,洗完澡要记得把头发吹干。”   “知道啦。”   林知绎依依不舍地把卷卷放回车里,然后抱了抱周淮生,“我走了。”   “照顾好自己,我在家里等你。”   周淮生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陆谨承的电话,“淮生,今天有空吗?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家小魔王?我和钟晔今晚结婚纪念日,想过一下久违的二人世界。”   “好啊。”   陆谨承笑着说:“那我现在把小起送过去,明天来接。”   “没事,我来接吧,我刚送知绎去机场,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知绎去哪了?”   “去首都出差。”   “哦,那行,我在家等你。”   陆谨承拎着小起在门口等着,等周淮生把车停下,把儿童座椅装好,他就立即把小家伙扔了上去,像扔烫手山芋一样。钟晔把换洗衣服和奶粉奶瓶放到座椅旁边,摸了摸小起的头,对周淮生说:“麻烦你了。”   “没事,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他没什么忌口的,就是最近长牙,太硬的东西不能吃。”   “好。”   陆谨承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你照顾他我完全放心的,我就怕他太闹腾了,明天请你吃饭,补偿你精神损失。”   卷卷凑过去检查了一下小起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   陆谨承把手伸进车窗逗了逗小起,后者丝毫没有远离父母的悲伤,目光紧紧跟随着卷卷,陆谨承叹气道:“实在不行就解除娃娃亲吧,不能害了卷卷。”   周淮生笑着关上车门,“哪有你这样嫌弃自己儿子的?”   钟晔过来和小起摆手的时候,小起后知后觉地难过,伸着小胳膊要钟晔抱,钟晔立马舍不得了,开了车门把小起抱起来哄了哄,好不容易才安顿好。   周淮生带着两个小家伙回了家。   小起才一岁半不到,吃的东西里不能放盐,周淮生把食材都备了两份,给小起单独做了菜和汤。   卷卷和小起在客厅里看电视,小起非要黏着卷卷,他说话又说不清楚,看到开心的画面就咿咿呀呀地指给卷卷看。   卷卷点了点头,“兔子警官,我看到了。”   小起又手舞足蹈地指着电视。   “我知道,那是小鸟邮差。”   看到任何一个动物,小起都要兴奋地指给卷卷看,卷卷托着脸叹了口气:“小起,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小起委屈巴巴地收回手,气鼓鼓地滑到地上,跑去餐桌底下藏着。   周淮生发现了他,蹲下来问他怎么了,小起扭过头,不说话。   周淮生把他抱出来,小起立马挣扎着跑开,磕磕绊绊地跑到沙发后面去了。   卷卷只好跳下沙发,站在沙发边,命令道:“小起,出来。”   小起慢吞吞地爬出来。   他朝卷卷伸手,张了张嘴,周淮生以为他要喊哥哥,结果他哼哼唧唧半天,喊了一声“卷卷”。   在爸爸和妈妈之后,小起能清楚地说出的第一个名字是卷卷。   卷卷纠正道:“是哥哥。”   小起还是喊“卷卷”。   卷卷回头望向周淮生,“爸爸,弟弟怎么这么笨呀?”   周淮生笑着把小家伙抱出来,拿湿纸巾擦了擦他的手,“弟弟不笨,他还小。”   砂锅里的汤开始沸腾,周淮生把小起放在沙发上,就赶忙去了厨房,卷卷主动坐到眼红红的小起旁边,伸手戳了戳小起的脸,“你乖一点,我就不讨厌你了。”   小起没有听懂,他只是眨巴着眼睛望向卷卷,然后继续热心地给卷卷指电视机里的小动物。 第52章   周淮生带久了卷卷,就以为全天下的小孩都像卷卷这么乖,直到吃午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带孩子”这件事竟然可以这么累。   一岁多的小起,杀伤力比刚出生的卷卷还大,卷卷以前只是哭,因为哮喘,所以总是咳嗽,咳不出来就只能用哭声表达,周淮生听了只会愈发心疼。   可是这位小魔王身体好得很,闹腾得让人头疼,不仅挑食,还吵个不停,周淮生一靠近,他就握着小勺子往桌底钻,吃到最后饭菜都凉了,周淮生无奈地把汤加热了一遍,小家伙还是十分敷衍,高兴了就吃两口,不高兴就四处疯跑。   卷卷已经看了一集动画片了,周淮生这边还没喂完饭,没办法,周淮生把卷卷喊过来,求助道:“你帮帮爸爸。”   卷卷还没开口,小起就从桌底爬了出来,迅速坐到凳子上,眨巴着眼睛看向卷卷,装出一副很乖的模样。   “吃饭,小起。”   小起立即张开嘴巴。   周淮生握着勺子往小起嘴里喂,卷卷很不满意,拍了拍小起的手,说:“小起,你自己吃。”   周淮生笑了笑,“弟弟还小,不会用勺子。”   小起好像听懂了话,着急地握住自己的小勺子,捣进碗里,歪歪扭扭地把饭往嘴里塞,可是他还不会灵活运用勺子,刚送到嘴边,手劲一松,米饭就全洒在桌上,一片狼藉,餐厅瞬间安静下来,小家伙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背对着卷卷,委委屈屈地缩在凳子里,周淮生擦干净桌子,见小起变乖了,就把他抱到腿上,喂他吃饭,在卷卷的监督下,小家伙十分配合。   闹了一个多小时,周淮生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正好钟晔不放心地打电话过来,试探着问:“小家伙是不是不肯吃饭?”   周淮生笑着回答:“还好,卷卷在他旁边。”   钟晔叹了口气,“他刚出生的时候,我眼伤复发,所以前几个月都是他爸爸带的,他爸爸又没有耐心,两个人谁也不服谁的,等我从医院回来,小家伙就成这样了,一点规矩都没有,后来怎么管都没用。”   “没事,毕竟还小,再大一点就听话了,”周淮生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别担心了,小起在这边挺好的,你们安心过二人世界。”   陆谨承凑过来说:“明天请你吃饭。”   周淮生笑道:“好。”   挂了电话之后,钟晔还是有些歉疚,“真是挺麻烦淮生的。”   陆谨承关上了酒店房间的门,“是挺麻烦他的,但是你不把小起放他那里,他今天也是在家里打扫卫生,收拾东西,陪卷卷看电视,周淮生这个人,心里只有家庭,没什么其他的兴趣爱好,我上次去他家,看他在院子里捣鼓了半天,就为了给知绎做一个三层花架。”   钟晔想了想,“所以说,他和知绎很配啊,知绎就像顾念阿姨,有野心又缺爱,林衍德给不了顾念阿姨爱情,还想侵占她的事业,所以两个人走不到最后。我以前还担心过,怕周淮生走上林衍德的老路,怕知绎被骗,但是这两年相处下来,我已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周淮生和林衍德完全不一样。”   “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了。”   陆谨承想起他在石方巷的院子里第一次见到周淮生,周淮生都不敢用视线打量人,一直垂眸站着,手上带着灰扑扑的手套,拎着菜场的塑料袋,他出于礼貌,伸手想与之相握,周淮生局促得要命,慌里慌张地摘掉手套,说了句“您好”。   他知道周淮生和林知绎的缘分轻易断不了,但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人能一直恩爱如初,身份上的差距还是有,周淮生可能每天都要面对鼎胜员工还有晚会上各界名流的打量和嘲讽,但周淮生始终是那个局促但不卑怯、腰背挺直的周淮生。   *   下午周淮生带两个小家伙去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区玩了一会儿,又去湖边跑了跑,小起的精力被消耗了大半,晚上吃饭洗澡就轻松许多。   周淮生给他换上钟晔准备好的小睡衣,就把他放在卷卷以前睡的小床上,卷卷四岁生日一过,林知绎就给他换了大号的儿童床,这次周淮生为了安顿小起,就把旧的小床又搬出来,仔细擦干净之后放在了新床的旁边。   小起扒在围栏上,喊了一声“卷卷”。   “叫哥哥,笨小起。”   “卷卷。”他朝卷卷伸手,卷卷凑过去,他就抓着卷卷的袖口不放。   卷卷正准备和林知绎视频,他抱着周淮生的手机,等了很久,林知绎的脸终于出现在屏幕上,卷卷兴奋地喊:“小爸爸,我好想你!”   林知绎也刚洗过澡,他趴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卷卷的小脸,“宝宝今天都做了什么?”   “陪小起。”   小起适时地爬过来,凑到屏幕前,睁大眼睛望向林知绎。   周淮生下午刚和林知绎通过电话,所以林知绎事先知道小起在他家,他朝小起挥了挥手,笑着问:“小起,你认识我是谁吗?”   小起只顾着往卷卷身边凑,并没有理林知绎的问题,等卷卷和林知绎的视频电话结束,小起已经黏在卷卷身上了。   卷卷推了推他,小起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周淮生走过来,把小家伙重新抱回了小床上,他帮小起掖好被角,然后走到卷卷床边,卷卷搂住他的脖子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困了,周淮生亲了亲他,然后也帮他盖好被子,最后关了灯和门。   等到第二天,周淮生做好早饭,来儿童房叫两个小家伙起床,可小床上没有人,卷卷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被子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周淮生绕着床找了一圈,终于在床里侧的地上找到了躺在卷卷被子上的小起。   大概是他夜里爬出自己的小床,正好跌落到卷卷的被子上,他想再爬到卷卷的床上,可惜手短腿短爬不上去,最后索性就在被子上睡着了。   两个小家伙都睡得很熟,周淮生把小起抱到卷卷的床上,拿过小起的被子盖住他们,然后再轻手轻脚地拎起地上的被子去阳台晒。   等到两个小家伙睡到自然醒,周淮生才过来伺候他们俩穿衣吃饭。   两个小家伙坐在院子里玩,周淮生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林知绎的微信传过来,“阿淮,事情很顺利,我后天就能回家。”   “辛苦了,宝贝,我在家里等你。”周淮生回复他。   陆谨承十一点多的时候来接小起,小起对周淮生多了几分依赖,坐在周淮生怀里,不肯要陆谨承,陆谨承低声下气哄了好久,小起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搂住了陆谨承的脖子,可是视线一直追随着卷卷。   上车时他忽然哭了,把脸埋在钟晔胸口,哭得伤心极了,卷卷跑出来送了一个他折的彩纸小狗给小起,小起的哭声渐止,他抹掉眼泪,认真地把东西藏在自己的衣服里。   “小起再见。”卷卷松了口气。   小起依依不舍地望着卷卷。   周淮生把卷卷牵回家,忽然蹲下来问他:“卷卷,帮爸爸一个忙好不好?”   “好呀。”   “后天是爸爸和小爸爸结婚两周年的日子,正好那天小爸爸出差回来,爸爸想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卷卷想送小爸爸什么礼物,可以现在开始准备了,但是要记得保密哦。”   “我……”卷卷思索片刻,“我可以折小星星送给小爸爸吗?”   “可以啊,小爸爸会很喜欢的。”   卷卷很开心,跳到周淮生怀里跟他讲自己想折很多很多颗小星星。   之后的两天,周淮生一下班,卷卷一放学,他们就开始布置家里,买了各种各样的气球和串灯,还有一整面相片墙,周淮生还提前给陆谨承一家和盛家晖打了电话,邀请他们参加。   盛家晖顿了顿,语气有些奇怪,“太不巧了,我人在国外,这边有个项目。”   “是我不好,邀请得太迟了。”   “没有,”盛家晖沉吟片刻,又说:“两周年快乐,等我回去给你们送份大礼。”   “大礼就不需要了,来我们家吃饭吧,你上回教我的几道西餐,我现在做得都不错。”   盛家晖笑了笑,“好啊,我带食材,你来做。”   周淮生听出了盛家晖笑声里的异样,通话陷入片刻的沉默,盛家晖打破尴尬,“两周年快乐,以后还有很多的两周年,淮生,你和知绎一定要白头偕老。”   盛家晖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很多,其实周淮生很早就发现了他对林知绎的欣赏,但林知绎似乎未曾察觉,盛家晖也从未逾矩,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去捕风捉影和拈酸吃醋都很没必要,周淮生对林知绎有着充分的信任与尊重。   周淮生没有任何怀疑,他说:“盛哥,谢谢你。”   林知绎这边倒是十分委屈,他晚上和周淮生视频电话的时候,故意提了几次“两年”,可周淮生就像木头桩一样,丝毫不开窍,还一个劲地问林知绎有没有好好吃饭,衣服穿了几件。   林知绎气不打一出来,挂了电话之后独自伤感,忍着两天就火速回了家,周淮生说他还没下班,林知绎只好让司机来接他,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低落,可能是周淮生对他太好太无微不至,所以他就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可是再怎么样,结婚两周年都不能忘吧?林知绎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愈发生气。   拖着行李箱回到家,林知绎按了密码锁开门进去,可屋子里黑漆漆的,明明是傍晚,可窗帘都拉上了,房间门也都关着。   林知绎迟疑地往里走了一步,正准备打电话给周淮生,刚拨通电话,熟悉的铃声响起,再一抬头,客厅的灯霍然打开,满地的气球映入眼帘,一整墙的相片记录着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卷卷捧着自己的星星盒从沙发背后跑出来,撞到林知绎怀里,兴奋地喊:“小爸爸!”   周淮生抱着一束花从房间里走出来,陆谨承和钟晔抱着小起站在一边,满脸笑意地望着他们。   林知绎忽然想要流泪。   被爱包围着,何其幸运。   周淮生缓缓走到他面前,将玫瑰递给林知绎,“结婚两周年快乐,知绎,其实如果从我们相遇那天起计算,还差十天就七周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我还住在雁蒙村的小屋里,你和卷卷不在身边,一切都没改变,只是我的一场美梦,但是等到真正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在我怀里睡得正香,我就会无比地幸福,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幸福的存在,谢谢你,知绎。”   “我们的故事有一个很离奇的开端,有很波折的过程,你失忆,我救了你,你再次失忆,又忘了我,没想到最后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还有了卷卷,结了婚,结婚对我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让别人来照顾你,前思后想下,我选择自私一点,遵循自己的内心,因为我爱你,很爱你。”   “我一直担心我们两个人的差距太大,我会拖你的后腿,直到现在,我依然担心,但是我一想到你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心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我就觉得我这些自怨自艾都没有意义,我没有远大的抱负,我只想照顾你,陪伴你,让你一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晚饭,我知道你的理想远不止如此,我希望你不要总是顾及我,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且追随你。”   “你如果能在我的爱里变得强大,那是我的荣幸。”   “两周年快乐,我们还有余生好多年。”   周淮生的话刚说完,林知绎早已泣不成声,周淮生把花拿到一边,紧紧抱住了他,林知绎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阿淮……”   卷卷也要抱,周淮生抱起他,卷卷伸着小手给林知绎擦眼泪,卷卷说:“小爸爸不哭,小爸爸不哭。”   林知绎看着周淮生说:“谢谢你,阿淮。”   他低头亲了亲卷卷的脸,说:“也谢谢你,卷卷,谢谢你来到我和爸爸的生命。” 第53章 番外一   【周淮生独自带娃的那段日子】   周淮生抱着卷卷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正值严冬,冷风汹汹而来,如利刃一般,仿佛要穿进襁褓巾去刺伤孱弱的小生命。   卷卷在保温箱里待了二十三天,等医生评估他各项生命体征正常、可以正常喂养之后,周淮生才把他接回家,出医院时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整袋的药、奶粉奶瓶和尿片,天实在太冷,周淮生怕孩子冻着,想了想还是站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可刚回到家,房东就过来催他交房租,还提醒他下个月要涨房租,周淮生怀里抱着孩子,无奈地请求:“孩子刚出生,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您能不能宽限我两个月?”   房东却毫不留情面,直言道:“你如果早说有个这么点大的孩子,我都不会把房子租给你,夜里孩子哭哭啼啼的吵到了周边,有人来投诉,这个责任是你承担还是我承担?”   原本工作攒的钱已经在医院花了大半,这边的房租又要涨价,周淮生心身俱疲,他把孩子放到床上,然后把这个月的房租交给房东,说:“我月底搬出去。”   “行。”房东拿钱便离开了,还不忘叮嘱他:“这房子隔音不好,楼下还有个高考生,你反正注意一点。”   周淮生想算一算自己身上还剩多少钱,可卷卷忽然哭出声来,周淮生没有经验,抱着哄也没有用,冲了奶粉送到小家伙嘴边,卷卷一个劲地哭,躲着奶嘴不肯喝。   可能是小家伙离开医院的时候刚在护士的帮助下喝过奶粉,现在并不饿。   周淮生束手无策地看着涨红了脸的卷卷,余光瞥到衣柜里林知绎的衣服,他立马拿过一件林知绎的大衣,裹住卷卷,被林知绎甜味的信息素包围着,卷卷闻到安全又熟悉的味道,哭声瞬间小了许多。   周淮生一阵鼻酸,“你也想他了是吗?”   他摸了摸卷卷的头发,轻声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卷卷哭声渐止,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周淮生开始打扫卫生,拿抹布把出租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干净,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他没法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想到林知绎,想到在病房门口,林知绎一脸的漠然,眼神里全是憎恨和厌弃,他让他们滚,好像从未爱过。   周淮生真的想不通,从怀孕到七个月,林知绎明明说过无数次期待,构想过无数次未来,他们相拥着入眠的时候,林知绎还把周淮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好开心,我们现在是一家三口了。”   一转眼就物是人非。   酒吧里气味太重,对孩子不好,而且夜班多,工作时间不稳定,周淮生只能辞去工作,临走时经理给了他一个装了两万块钱的信封,周淮生愣住:“这是什么钱?”   这钱都是很久之前林知绎给经理,让经理想办法贴补给周淮生的,林知绎嘱咐过不能让周淮生知道,经理也不好解释,只说:“补偿金,我们酒吧的夜班比其他工作都辛苦,辞职的话都有补偿金的。”   周淮生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封,说了声谢谢。   他刚以为日子会宽裕些,第二天卷卷就因为哮喘去了医院。   住院前两天就花了八千多,周淮生还没有望城的户口,来不及报销,就眼睁睁看着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最重要的是卷卷受苦,那么小的孩子,不停地打针抽血,被各种冰冷的机器围着,一边咳嗽一边发着高烧,眼泪都快哭干了。   周淮生也跟着彻夜不能睡。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卷卷的哮喘有所好转,周淮生办理了出院手续,之前他打听了各方消息,想知道林知绎现在的住址,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他立即抱着卷卷去了林衍德的别墅,按了门铃,表明了自己身份,保姆连忙去找了林衍德。   林衍德走出来,一脸鄙夷地望着周淮生,厉声问他:“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见知绎一面吗?”   “他不想见你。”   “我可以远远地看他一眼,我——”   “别想了,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归宿是门当户对的alpha,而不是你这种穷山沟里出来的,何况还是个beta,我劝你滚远一点,别想从知绎身上捞到一分钱。”   “我没有想要钱。”周淮生解释道。   林衍德不耐烦了,他喊来一群保安直接把周淮生打了出去,周淮生怀里抱着卷卷,没法还手,只能伏在地上护着孩子,肩背被踹得生疼。   挨了一顿揍,周淮生的心也死了大半,回到出租屋,换了外套,身上一片片的淤青他也懒得涂药,像行尸走肉一般给卷卷冲奶粉,卷卷两手揪着林知绎的外套,咕噜咕噜地喝着奶,周淮生静静地看着他,等奶瓶一空,小家伙逐渐进入梦乡,周淮生也头一歪睡着了。   五个小时,是他这个月睡过的最长的一觉。   晚上八点半,他照例被卷卷的哭声吵醒,起来换尿片,冲奶粉,一直到夜里他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忍着身上的酸疼,他煮了包方便面,一边吃一边算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   如果换房子租,钱就不够用了。   卷卷的身体太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离不开人,周淮生暂时不能出去工作,他打了电话给老家的朋友,让朋友帮忙把老房子里值钱的几样东西都卖了,一个星期之后,朋友汇了七千块钱过来,周淮生当时正在医院买药,借着这笔钱,他带着卷卷搬到了石方巷的出租屋里,那边租金低,而且房东接受短租。   搬家很麻烦,但周淮生实在无法在这个出租屋里继续住下去,这里全是他和林知绎的回忆,多待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至今无法接受林知绎就这样离开他了这件事,虽然他知道这大概是报应。   原本就是他酒后乱性,害得失忆懵懂的林知绎怀上了孩子,后来还因为贪恋家庭的温暖,没有狠心阻止,放任事态的恶化,林知绎什么都不懂,还高高兴兴地摸着肚子,说要长相厮守,他应该及时止损的,却一步步沉沦。   他们曾经无比亲密过。   因为beta无法提供信息素安抚,林知绎的孕期过得很艰难,但他从来不抱怨,他只会在痛苦折磨之后,汗涔涔地钻到周淮生怀里,可怜兮兮地让周淮生亲他。   他那么乖,知道周淮生上夜班辛苦,他就学着做饭,尽管每次煮粥都煮糊,但他还是努力地为周淮生减轻负担。发情期来了也不告诉周淮生,夜里躲进卫生间独自忍受,周淮生一推开门,看到他的样子,心疼到流下眼泪,其实他们一直是互相陪伴,周淮生曾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周淮生还记得把林知绎抱在怀里的温度,林知绎会紧紧搂着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然后甜甜地说:“阿淮我爱你,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总是热烈又大胆,一天能说十遍“我爱你”,周淮生每次傻乎乎地当真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孩子一出生,林知绎就醒了,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周淮生除了恨自己,没有其他想法。   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出租屋,去了城市的最北边。   等一切安顿好,卷卷躺在小床里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四个月的卷卷已经初初有了林知绎的模样,卷发和精致小巧的五官总是让周淮生出神,林知绎的衣服早就没有了信息素的残留,卷卷没有安全感,总是哭,哭到撕心裂肺,周淮生只能抱着哄。   二十六岁生日那天他是在医院度过的,因为卷卷再一次哮喘发作,他连夜奔到医院急诊,两天之后出院,经过一家蛋糕房,周淮生才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已经过了。   六个月的时候,卷卷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楼下的王婶主动来帮忙,周淮生给了一笔钱给王婶,然后就赶忙出去找工作了。   他先去鼎康养老社区的食堂应聘,做了将近一年,因为卷卷还太小,不能离开人,王婶一打电话过来,他就要跟经理请假回家。   他每天都在食堂和家之间来回折腾,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再加上薪资一般,等到卷卷一岁半了,周淮生就辞去了食堂的工作,转而当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外卖员,一做就是半年。   卷卷是第十个月的时候会喊“爸爸”的,那天周淮生照常在准备第二天的饭,卷卷闻到香味,歪歪扭扭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厨房门口,仰头喊了一声“爸爸”。   周淮生切菜的动作停下,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卷卷又喊了一声。   是咬字不太清晰的小奶音。   周淮生回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卷卷,卷卷咧开嘴笑,朝周淮生伸手。   周淮生此刻的心情无比激动,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简直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他想跑出去告诉所有人,想告诉林知绎,卷卷会喊爸爸了,他的儿子会喊爸爸了,可惜他没人可以分享这种喜悦,他只能擦了擦手,把小家伙抱起来,哄着他再喊一遍。   卷卷把头歪在周淮生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又软软地喊了一声“爸爸”。   周淮生的心都化了。   他还是那么小,小到坐在周淮生的胳膊上,周淮生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他从四斤不到的小怪物变成了现在的白嫩团子,周淮生记得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变化。   他在一天天地长大,会自己翻身了、会笑了、会咿咿呀呀了、长小乳牙了、会自己抱住奶瓶、会从床头爬到床尾……一直到现在会喊爸爸。   太多值得纪念的瞬间。   周淮生无数次感叹生命的神奇。   卷卷乖乖地坐在他怀里,周淮生觉得他的世界都被填满了,此生足矣。   唯一的缺憾是林知绎,某一天他把卷卷放在家里,自己出去接了两个远单,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卷卷不在小床里,他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四处寻找,最后在衣柜那一叠林知绎的旧衣服里找到了蜷缩着的卷卷。   那些衣服已经没了味道,但还是吸引着卷卷。   他们都用各自的方式想念着林知绎。   周淮生把小家伙抱起来,翻了翻那些衣服,回忆就这样突如其来涌上心头。   其实忙起来他就不会太难过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寂寞,他把林知绎留下的纸条拿出来一遍一遍地翻看,然后靠着回忆度日。   他自幼父母双亡,在偏僻村子里长大,从来不觉得孤独伤人,可是遇见林知绎之后,被需要被爱过之后,孤独忽然变得如影随形,周遭的热闹就像刺一样扎到他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他翻出林知绎的那张字条。   ——阿淮,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幻想着如果他当时说了“好”,会不会命运的轨迹就会因此改变,他们的故事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当然他不知道城市另一边的林知绎,正带着缺了两年记忆的躯壳茫然地活着,出院的林知绎变回了鼎胜的少东家,过着西装革履众人簇拥的生活,但他会失眠,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想要流泪,看到小孩子会心痛,在发情期的时候会莫名想钻进某个人的怀抱,当然他不知道原因。   很多年后,林知绎躺在周淮生怀里,和他一同回忆起当年的经历,听完周淮生的话,林知绎抹了一把眼泪,搂住周淮生的脖子,整个人趴在周淮生身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当时我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周淮生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不是你的错,知绎,不要自责。”   “可是我好遗憾,缺席了那两年的时光,我也很想看着卷卷长大,”林知绎沮丧地说:“我明明可以很早很早就听到他喊我小爸爸,他更小的时候一定更可爱,抱在怀里一定软绵绵的。”   周淮生笑了笑,“白天不醒夜里不睡的时候还可爱吗?”   林知绎撅起嘴,“可爱,而且如果我在,他就不会哭了。”   周淮生在林知绎的唇上印了一个吻,“是。”   “阿淮,”林知绎突然起身,他跨坐在周淮生腰上,捧着周淮生的脸,问:“下辈子还和我结婚好不好?”   周淮生笑着回答:“好。”   卷卷睡完午觉揉着眼睛出来,从栏杆的间隙里看到沙发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连忙穿好小拖鞋,噔噔噔跑下楼,冲到林知绎怀里,并不去管儿童房里独自醒来然后害怕到哭的小起。 第54章 番外二   林知绎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回了十八岁的教室,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离高考还有246天。   旁边坐着一身校服的学生,阳光洒进明净的玻璃,洒在摆满书的桌子上,四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同学走过来,含羞带怯地给林知绎递了一罐可乐,林知绎回过神后猛然抬头,目光凌厉,压迫感十足,将同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同学问。   林知绎霍然起身,走出了教室,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机也是十年前的款式,通讯录里没有周淮生的名字,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穿越回了十年前。   睡觉前他还在周淮生怀里,醒来之后就一身校服坐在教室里,纵使经历过几回魔幻的失忆,林知绎依然被此时的画面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家。   可是刚出校门他就停下了脚步。   回家?回哪个家?周淮生现在应该还在雁蒙村的小学做老师。   抱着一丝期望,他跑回别墅,推开门,保姆正在里面打扫卫生,家居装饰果然还是十年前的风格。   林知绎大失所望,但他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立即买了去岩台市的飞机票,他必须尽快见到周淮生。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重返年轻,但林知绎并不希望,十年后他和周淮生的婚姻生活无比幸福,他一点都不愿意从头开始,而且,重来一次,卷卷怎么办?他和周淮生还能拥有卷卷吗?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算同样是爱的结晶,那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卷卷了。   收拾好行李箱,下午三点,他走出岩台机场,然后乘坐出租车去了雁蒙村,十年前的雁蒙山还没怎么开发,雁蒙村就显得更加荒僻穷苦,林知绎加了钱,司机才愿意一路开到村口。   正值十月,林知绎穿了一件白色薄款卫衣和牛仔裤,行李箱的小轮在不平整的路上发出令人生厌的噪音,可是他的速度不减,他飞快地往周淮生家跑去,狭长的小道上有老人挑着扁担走过来,还有人坐在田边摇着蒲扇,看到林知绎的时候,他们齐刷刷地停下,用惊诧的眼神望向这个陌生又漂亮的男孩。   不管是相貌还是穿着,林知绎都和雁蒙村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知绎直奔周淮生家,可周淮生不在,院子的门虚掩着,里屋的门上了锁。   林知绎把行李箱拖进院子,然后就跑到村小学去找周淮生。   他一秒钟都等不及。   村小学里加上校长一共九名老师,林知绎很快就找到办公室,他敲了敲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来,带着浓浓的口音问:“你找谁啊?”   “我找周淮生。”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知绎,然后回头喊道:“淮生,有人找你。”   几秒钟后,周淮生从办公室的最里面走出来,办公室很暗,外面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睛,他穿着泛旧的黑色T恤,和一条分不清是黑是灰的运动裤,头发剪得很短,二十岁的周淮生学生气未脱,虽然健硕的身形已经有了成人的模样,但比初见时青涩许多。   他望向林知绎,继而愣住,被林知绎的容貌晃了眼,不敢先开口,有些无措地挺直了腰背。   林知绎鼻头一酸,二话不说踮起脚就抱了上去,忍着泪意喊“阿淮”。   周淮生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里只有一个疑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林知绎先放开手,他把周淮生拉到升旗台边上,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周淮生解释,“阿淮,我……我穿越了,我穿越回十年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周淮生挠了挠头,不懂林知绎在说什么,“我们认识吗?”   林知绎顿住,陡然意识到自己对此刻的周淮生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他还是用笃定的眼神望向周淮生,说:“认识,我们不仅认识,之后还会结婚,还有一个孩子。”   周淮生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这个人是不是从哪家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邻村就有一个男人,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每天蹲在路边,逢人就问自己的妻子哪里去了。   见周淮生满脸的不相信,林知绎刚想继续解释,可上课铃响了,周淮生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上课了。”   林知绎拽住他的袖口,“周淮生!”   周淮生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就是知道,你相信我,”林知绎几乎要哭出来,怕耽误周淮生时间所以他飞快地说:“我知道你是孤儿,高中毕业之后就在这里教书了,是你的高中老师把你介绍过来的,你还有一个小姨,嫁到很远的城市,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对不对?周淮生,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穿越回来的。”   这回轮到周淮生说不出话来,“你——”   正僵持着,有小孩子跑过来催周淮生,林知绎松开手,“你先去上课吧,我在家等你。”   那语气里的熟稔和怨念,让周淮生有一瞬间恍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他晕晕乎乎地走进教室,擦了黑板,有调皮的孩子大声问:“周老师,刚刚那个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另一个孩子跟着说:“他还抱周老师呢!”   周淮生到底才二十岁,没经历过这样的调侃,耳根迅速红了起来,但他还是板着脸,朝孩子正色道:“上节课我留的作业你写了吗?”   孩子噤了声,捂着嘴悄悄对同桌说:“那个哥哥长得可好看了!”   周淮生整节课都魂不守舍,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人的脸,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精致的眉眼,把书上所有形容词堆在一起都无法准确描述他的好看,尤其当他望向自己时,眸子里还闪着水光,委屈到不行,周淮生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下课铃一响,周淮生就回了家,远远地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周淮生的心莫名踏实下来。   小木板凳让林知绎坐得腰酸背痛,他刚要起身,周淮生就走了过来,他习惯性地伸手,要周淮生拉他起来,可半天等不到回应,林知绎顿住,然后悻悻地收回手。   他抬头望向周淮生,干巴巴地说了一声:“我饿了。”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林知绎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阿淮,你为什么不相信?”   周淮生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二十岁的周淮生连科幻电影都只看过一次,长这么大,他最远就只去过岩台,他的见识广度和接受能力限制着他,他根本无法理解林知绎说的话。   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面前这个男孩的头脑有问题。   可是林知绎似乎并不在乎周淮生相不相信,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卷卷怎么办?阿淮,卷卷怎么办?”   “什么卷卷?”   周淮生爱卷卷胜过爱自己,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漠然的语气喊过卷卷。   太陌生了。   林知绎顿住,他突然意识到,他对周淮生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他们可以培养感情,可以相爱,但他们注定要失去卷卷了,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这个世界上只有林知绎记得那五年。   穿越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逐渐平息下来,林知绎开始思考,如果老天注定要他的人生重来一次,除了早点遇见周淮生,他是不是能够改变些什么?   周淮生手里拿着教材,林知绎忽然想到:“阿淮,你想离开这里吗?”   周淮生听不懂也不想懂,古井无波的生活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他害怕动荡,本能地抗拒新奇事物,尤其是他面前这个极具吸引力和诱惑力的男孩子。   他径直往家门口走,林知绎却挡着他的路,兴冲冲地说:“阿淮,你想不想读大学?我来出钱,你读完大学之后,就可以在望城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阿淮,我们一起读大学好不好?我们这次早点结婚,但是最好还是等六年后再生孩子……”   林知绎又想,对了,这次我可以早点去做假性标记手术,早一点降低信息素值。   周淮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林知绎,“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们以后的生活,”林知绎抓住周淮生的手腕,急切道:“阿淮,现在离高考还有两百多天,我帮你找老师,一对一辅导你,以你的学习能力,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   周淮生止住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绎。”   周淮生眉头微蹙,“你看起来比我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不明白你今天下午都在说些什么,这样,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带你去镇上的派出所。”   林知绎气恼到跺脚,“我下午不是说了很多你的事吗?有一件错的吗?我都说了我是从十年后穿越来的,既然重来一次,我想让你换一个人生,有更好的生活。”   “我不需要。”   林知绎愣住。   周淮生忍受着林知绎的胡搅蛮缠,耐心道:“抱歉,我不需要,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林知绎有些慌乱,立即说:“那就不读大学了,不读了,我们去望城好不好?”   周淮生愈发相信面前的这个男孩子确实有精神问题,于是也懒得同他争执,一边进屋一边顺着他的话说:“去望城做什么?”   “因为我在望城,我们的家在那里。”   周淮生放下书,洗了手准备做饭。   林知绎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嘴里嘀嘀咕咕:“阿淮,你不要一直待在村子里,虽然雁蒙山过几年会变成风景区,但是后山没开发,雁蒙村十年后还是很穷,再过两年村小学就要被取消了,到时候你连固定工资都没有。”   周淮生被逗笑了,回头说:“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你爱信不信。”   周淮生不置可否,淘完米之后把米倒进锅里。   “阿淮,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钱的事,你就当跟我借的,你去读大学,什么专业都可以。”   “我为什么要读大学?”   林知绎怔了怔,声音没了底气:“这样你就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周淮生盖上锅盖,洗了两颗番茄放在案板上。   见周淮生不理他,林知绎催促道:“阿淮,你听到没有?”   “我并不觉得那样更好,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林知绎急了,“现在不代表以后,以后物价水平会越来越高。”   “即使像你说的,十年后雁蒙村很穷,村小学被取消,我还是可以在村子里或者镇上找到工作。”   “可是待在村子有什么意思呢?你其实可以读大学的,去大城市感受一下不同的环境。”   周淮生保持着最后的耐心,温和道:“我不想读大学,也不想去大城市。”   “阿淮,你相信我,你按我说的做——”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为什么要来规划我的人生呢?”周淮生望向他。   滔滔不绝的提议和美好向往都被堵在嘴边,林知绎整个人都呆住了。   记忆中十年后周淮生好像也问过一次,“知绎,你为什么想要控制我呢?”   周淮生从来不提反对意见,他唯一一次摇头,是为了争夺卷卷的抚养权,周淮生总是妥协,妥协到没有脾气。   可是作为鼎胜掌权人的林知绎和他是两个极端,林知绎是整个集团的强势决策者,他习惯了规划一切工作,规划周淮生的人生,甚至是卷卷的人生,从早教班到育儿师再到幼儿园,也都是林知绎一个人做的决定,周淮生只会听从安排。   其实周淮生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的。   可是林知绎也很委屈,他并不是为了控制才擅自做决定的,他所有的安排都是出于爱和保护。   难道错了吗?   难道放周淮生回归普通的乡村生活,是他穿越回来的意义吗?   “阿淮,如果我没有穿越回来,我们会在五年后相遇,我从雁蒙山上摔下来,失去了记忆,你把我带回家,照顾我,还义无反顾地带着我离开村子,去大城市寻亲,又过了一年多,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可惜我再一次失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很苦,你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这个孩子,两年后我们重逢,我恢复了记忆,然后我们结婚,过得很幸福。”   周淮生惊讶于这人虽然精神失常,但表达能力却意外得好。   “很曲折的故事。”他评价道。   “真的很幸福,阿淮,你很爱我的。”   周淮生忍不住笑:“你成年了吗?”   林知绎抹了一把眼泪,无力辩解,反正周淮生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他缓缓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像止不住一样,他无助地想:“怎么办?”   周淮生正在切菜,刀刃撞在案板上,发出熟悉的声响。   林知绎忽然想到:或者我可以留下来,我不能强求周淮生放弃一切和我去望城,但我可以放弃一切,留在周淮生身边。   什么鼎胜,什么权势地位,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他的阿淮。   正要开口,房门被人敲响,“淮生,淮生,你在不在家?”   周淮生连忙摘了围裙去开门,“刘婶,您怎么来了?”   “上回我跟你提的那门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杨溪村的那个男孩,和你一样大,也是beta,家里在镇上开饭馆的。”   周淮生愣住,讪笑道:“刘婶,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事。”   “怎么就不想考虑呢?也不是要你们马上结婚,就是接触接触,也没什么坏处啊,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后天正好放假,能不能跟人家见一面?”   周淮生下意识地往房间里看了看,那人坐在灶台边上,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地面,他的背影看起来纤瘦又脆弱,周淮生心口莫名有些闷。   “我……我明天给您答复,行吗?”   刘婶也不含糊,“行,我明天来找你。”   关上门,周淮生回到灶台边,林知绎抬起头,周淮生才看到他满脸的眼泪。   周淮生叹了口气,拿毛巾来给林知绎擦脸,林知绎默不作声地钻到他怀里,把脸贴在周淮生的颈窝处,茫然道:“怎么办?阿淮,我该怎么办?”   他已经失去卷卷了,即使他和周淮生还能长相厮守,也不能抵消他失去卷卷的痛苦。   明明睡觉前他还亲了好几下卷卷的小脸蛋,小家伙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讲自己被老师表扬了,声音又嗲又软,撒娇卖乖地求林知绎多陪他一会儿,林知绎记得卷卷穿着鹅黄色的棉质睡衣,抱在怀里比毛绒玩具还要舒服。   林知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陪着他。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再也见不到卷卷了,就算他和周淮生再生一个,那也不是卷卷了,这比从他身上生生割下一块肉还疼,一想就要流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周淮生没有办法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他微微后仰,然后轻轻推开了林知绎。   林知绎绝望地闭上眼睛。   原来不是他找回周淮生就可以的。   现在是十年前,周淮生不爱他,卷卷也不存在,他没有从雁蒙山摔下来,林衍德也没有坐牢,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强行把剧情拉回到之前的轨道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一切都变了,之后的风险他无法预测。   他也不想每次出现,都以打破周淮生的平静生活为代价。   林知绎扶着灶台站起来,刚迈出步子,忽然眼前一黑,就倏然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周淮生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   再醒来时,林知绎躺在周淮生的床上,周淮生送走了医生,正准备烧壶热水,林知绎睁开眼,轻轻地喊了一声“阿淮”。   周淮生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站在床边。   林知绎说:“我刚刚都在说疯话,你不要当真。”   周淮生怔了怔。   “你的那些事都是我从别人那里问来的,我不认识你,我……我经常犯病的。”   林知绎侧躺着望向周淮生,眼睛里没了神,“我待会儿就走了。”   周淮生“嗯”了一声。   林知绎又说:“我可以在你这里蹭一顿晚饭吗?”   “好,你想吃什么?”   “青椒炒肉。”   “我现在去做。”   “谢谢。”   周淮生重新系上围裙,拿出肉切成丝,热锅里倒油,给林知绎做青椒炒肉,端到桌上,林知绎走过来,接过碗筷,又说了一声“谢谢”。   “你今年几岁?”周淮生问。   林知绎回答道:“十八。”   “你是哪里人?”   “望城,我家里人带我来岩台玩,我一个人跑出来的。”   周淮生点了点头。   林知绎忍着眼泪塞了一口青椒炒肉,又塞了一口饭,嘴里鼓鼓囊囊的,怎么也咽不下去,周淮生连忙给他舀了一碗汤,送到他面前,还帮忙拍了拍林知绎的后背,“慢点吃,别噎着。”   林知绎就着汤,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他问:“你后天会去相亲吗?”   周淮生猝不及防,没有回答。   “去吧,我觉得挺合适的,都是beta,家住得又近。”   周淮生笑了笑,“小朋友懂得倒挺多。”   林知绎打定了主意,固执道:“你去吧,我希望你幸福。”   林知绎一直是个很自私的人,他从来都把周淮生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但他这一次是真切地希望周淮生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不用像之前那样为了陪伴林知绎,在鼎胜里遭人非议,倍受煎熬。   他吃着吃着突然停下,目光里尽是伤感。   周淮生开始回忆林知绎说过的所有疯言疯语,虽然每一句听上去都很莫名其妙,可是毫无缘由地,周淮生竟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他说的不是假话。   因为他哭红的眼睛太惹人心疼了。   “你还在读书吗?”   林知绎点头,“嗯,今年高考。”   “挺好的,”周淮生帮林知绎又舀了一碗汤,“考个好大学。”   林知绎乖乖喝汤,没注意被烫到了舌头,周淮生连忙接过来帮他拿汤匙荡了荡。   十年后他也会这样把林知绎当小孩子照顾,林知绎故意低着头,怕被周淮生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   他突然开口道:“你也可以试着跳出你现在的生活圈,找到更好的工作,过更好的生活。”   周淮生弯了弯嘴角,无奈道:“我——”   林知绎抢白道:“我很期待。”   周淮生神色一凛,瞳孔微缩,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期待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你很好,所以期待你变得更好。”   周淮生难以平复心跳:“……谢谢。”   林知绎吃完了整盘青椒炒肉,连他平日里最不爱吃的青椒都吃得一干二净,周淮生递来毛巾给他擦嘴。   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边,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沓用信封装着的现金,是他从家里拿的,他趁周淮生去洗毛巾的功夫,偷偷把信封塞到周淮生的枕头底下。   然后就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周淮生心神不宁地洗着毛巾,故意拖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被那个男孩牵引着,但他现在不敢转身,不敢面对林知绎即将离开的事实。   林知绎像流星一样,惊艳又稍纵即逝,把周淮生的平静生活映照得无比平庸,周淮生开始贪恋林知绎身上的光彩。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林知绎说。   周淮生把毛巾晾在架子上,擦了擦手,转身勉强笑道:“好,我送你去村口。”   林知绎摇了摇头,“不用。”   两个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林知绎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前又忍不住,跑回来扑进周淮生怀里,紧紧地搂着周淮生的腰。   周淮生听见一声轻轻的“阿淮”。   他后知后觉地搂住怀里的人。   林知绎在心里默默道:“阿淮,我也不想的,可我不能每次都那么自私。”   与其让周淮生知道他们曾经有一个孩子,让周淮生遗憾,让他任劳任怨地做几十年“保姆”,还不如不要开始。   就像那天在莫问酒吧的巷口,盛家晖问周淮生想不想在鼎胜谋个一官半职,周淮生的回答是“我不想,我挺累的,想回家了”。   周淮生的怀抱很温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林知绎舍不得放开,但他最终还是及时清醒,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打扰你了,对不起。”   说完他就拖着行李箱跑开了,留周淮生站在原地独自惘然。   *   *   林知绎回到望城,在一整个月卧床颓废之后,他终于恢复了状态,回到教室继续上课,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首都的大学。   他在大二的时候申请了出国做交换生,一年之后才回来,他按照天之骄子的轨迹生活,认真刻苦,又沉默寡言,周围人都觉得他是个异类,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   有对他感兴趣的alpha靠近,他也会果断地拒绝。   他和林衍德断绝了联系,拿着顾念给他留的钱资助了几家望城的儿童福利院,他每个星期都要回望城,陪福利院的孩子做游戏做手工。   剪彩纸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卷卷,想到小家伙为了庆祝他和周淮生的结婚纪念日,晚上不睡觉,偷偷爬起来叠星星,小手都叠疼了。   他做任何事都会想到卷卷。   回到家他就坐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月亮,反复地回忆着以前。   如果没有穿越,卷卷今年应该八岁了,上小学了,他一定很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乖巧懂事,成绩优异,应该还是很会撒娇,一放学就跑到鼎胜,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林知绎开完会,不吵不闹。   他和周淮生也在一起快十一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恩爱如初,会不会吵架?   即使吵架,即使是林知绎的错,周淮生也一定会主动道歉,林知绎有了台阶,往周淮生怀里一靠,几声老公一喊,再大的矛盾都没有了。   林知绎用毯子裹紧自己,窗外的枯叶被风吹落,美好的幻想随之破灭。   陆谨承看他放假在家也整日闷闷不乐,好不容易才把他拽出来吃顿饭,找了家望城新开的粤菜餐厅,“整天哭丧着脸做什么?谁惹你了?”   林知绎吃不下东西,握着筷子碰了碰碗沿,“谨承哥,如果我说我是从十年之后穿越来的,你相信吗?”   陆谨承沉吟片刻,“嗯……虽然最近的穿越剧是挺多的,但是你不至于被毒害吧?”   林知绎对陆谨承的反应并不意外,笑道:“逗你的。”   他又问:“谨承哥,你和钟晔怎么样?”   陆谨承愣住,“什么怎么样?”   林知绎刚想说话又止住,他不应该去篡改别人的人生,让陆谨承和钟晔不要因为误会一别五年,虽然不用浪费五年的时光,但到时候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是小起了。   林知绎又想到卷卷。   “没什么,随便问问。”   陆谨承朝他眨眨眼,坏笑道:“你是不是失恋了?什么时候谈的竟然都不告诉我?”   林知绎还是摇头,无聊地看了看四周,餐厅的装修以黑白调为主,十分简约大方,不远处站着一排身穿深红色制服的服务生,林知绎懒懒地望过去,视线陡然凝滞。   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猛地坐直,把陆谨承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知绎想冲过去的,可腿像冻住了一样,直到陆谨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他嗖地一下跑出去,直奔站在队尾的那个人。   是周淮生。   真的是他!   餐厅负责人追着问:“先生,怎么了?”   林知绎停下脚步,指了指周淮生,“我找他。”   周淮生听到动静后看过来,和林知绎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往前走,而是遥遥对望许久,最后相视一笑。   林知绎扑到周淮生怀里,眼泪喷涌而出,“阿淮……”   “我在。”周淮生回抱住他。   林知绎拉着周淮生的手腕,转身对一脸惊诧的陆谨承说:“对不起谨承哥,我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   林知绎从小到大都是最沉稳的,陆谨承从来没见过他这副兴奋模样,迟疑道:“啊、啊好。”   林知绎拽着周淮生一路跑到不远处的小公园,他把周淮生推到无人处,然后捧着周淮生的脸就亲了上去,周淮生明显愣住,僵硬了许久才开始回应林知绎的吻。   可能刚吃了点水果,林知绎的舌尖有菠萝的香味,很甜。   周淮生在林知绎的吻里感受到无尽的眷恋和思念。   一吻结束,林知绎的眼泪全蹭到周淮生的脸上,两个人傻兮兮地望着彼此,周淮生慢半拍地掏出了一张面巾纸帮林知绎擦脸。   林知绎动也不动,就呆呆地看着他。   等周淮生擦完了,林知绎紧紧贴着他,问:“阿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望城读大学。”   林知绎睁大眼睛,周淮生不好意思地解释:“普通本科,不是什么好学校。”   “已经很好了。”   “你走以后,我怎么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状态,我总是想起你,想起你说的那些话,我想你说得对,我可以拼一把。”   在人生的岔路口,周淮生永远选择林知绎在的那条路,不管他们是相伴许久还是匆匆一眼,只要林知绎在,对周淮生来说就是正确的方向。   林知绎搂住他,“所以你还是来望城了。”   周淮生圈住林知绎的肩膀,柔声道:“我总觉得你说的那些不是假的,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林知绎抬头看他,黏在他怀里,委屈巴巴地说:“我们怎么会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已经爱了很久很久。”   理智告诉周淮生,穿越什么的都太荒诞了,可怀里的温度提醒他,心动抵过一切。   林知绎是让他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他只来了几个小时,却把他此前的二十年都衬得黯淡无光。   周淮生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也不在乎犯傻犯错,若能重新遇到林知绎,若林知绎还记得他,那是他的幸运,若遇不到或者林知绎说的全是疯话,他也不会后悔。   林知绎踮起脚,在周淮生的唇上又啵了两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颠来倒去说了许多话,周淮生都耐心地听着,很久之后,他们并肩坐在公园长椅上,林知绎倚着周淮生的肩膀,周淮生忽然问:“卷卷是谁?那天听你提了好几遍。”   “我们的宝宝,他很可爱的。”   说起这个,林知绎的眼睛瞬间红了。   周淮生伸手摸了摸林知绎的脸,“那他一定很像你。”   “阿淮,你都没有见过他,他真的很可爱,很乖,他在你心里比什么都重要,阿淮,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周淮生将林知绎揽进怀里,虽然他依旧不能百分百地感同身受,但他的心口还是跟着发闷。   “我好想看着他长大。”   林知绎在周淮生的怀抱里,终于能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   ……   “知绎,醒醒,醒醒。”   睡梦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像混沌黑暗中伸出一双手,把林知绎从深渊中救了出来,林知绎整个人都蜷缩着,周淮生开了灯,转身抱住他,哄道:“知绎,不怕。”   林知绎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周淮生担忧的目光。   他愣了足足半分钟。   “是梦吗?”   周淮生用指腹擦掉林知绎眼角的泪,笑道:“是,小傻瓜你做噩梦了。”   林知绎看了看四周,是他十年后的别墅,他立即穿上拖鞋,跑到儿童房,打开房门,借着走廊的光,他看到卷卷正在小床上酣睡。   被子滑到一边,衣摆掀起来,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林知绎心有余悸地走过去,跪坐在旁边,长舒了一口气。   他握住卷卷的小手,脸颊贴上去,难掩后怕地说:“幸好是梦。”   周淮生走进来,从后面抱住他,“做了什么噩梦?”   “梦到我穿越回了十年前。”   “那就没有卷卷了,”周淮生揉着林知绎的心口,轻声道:“难怪哭得那么凶。”   “阿淮,梦里我去雁蒙村找你,说了一大通,你把我当疯子。”   周淮生眼底含笑,爱惜地摸着林知绎的头发,“然后呢?”   “我也不想每次都让你迁就我,所以我选择独自离开,但是很快,你就又来找我了。”   周淮生倚着卷卷的床边坐下,然后把林知绎抱着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的手摩挲着林知绎的后颈,微微用力让林知绎低头,然后吻了上去。   唇齿分开时,周淮生抵着额头问他:“我最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让我的宝贝做这样的噩梦?”   林知绎歪倒在周淮生的肩上,小声说:“可能老天想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你只能是我的。”   周淮生笑了笑,“我本来就是你的。”   他们的动静到底吵醒了卷卷,卷卷连睁开眼睛都很艰难,但他还是爬到床尾,滑到了林知绎的怀里,夹在两人之间,懵懵地问:“小爸爸,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知绎说:“小爸爸做了噩梦,梦到卷卷不见了。”   卷卷连忙搂住林知绎,“不怕不怕,小爸爸不怕。”   他啪嗒一口亲在林知绎脸上,奶声奶气地说:“卷卷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55章 番外三(上)   因为卷卷从小体弱多病, 还有伴随终身的哮喘,所以林知绎一直对他有些保护过度。   尽管卷卷的幼儿园离鼎胜只有两个红绿灯的距离,但林知绎还是会让司机一路把卷卷从幼儿园门口送到鼎胜的私人电梯口,生怕出半点问题。   卷卷很听话, 但是他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因为他慢慢发现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来接的, 他们会手牵手过马路,去对面的麦当劳吃汉堡, 但他只能一个人坐上司机叔叔的车, 然后一个人上电梯。   他的小爸爸永远很忙,永远在开会, 爸爸又不能提前下班,也不能在公司里和他过分亲近, 被其他叔叔阿姨看到了,他们就会说爸爸坏话,他曾经看到过四楼的一个叔叔用很不友好的眼神看向爸爸。   除了秘书姐姐还有小金叔叔,鼎胜的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可怕,卷卷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待在那里。   他记得以前他也经常被爸爸放在王奶奶家,天都黑了, 爸爸才来接他回家。   他在幼儿园有很多好朋友, 但是幼儿园之外的好朋友只有小起, 他又不喜欢和幼稚的小起玩,他的小爸爸还不准他一个人去游乐场,所以他时常觉得很无聊。   这天他坐在鼎胜十八楼办公室的沙发里,林知绎开完会进来,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揉他软软的肚子, 问他:“宝宝饿不饿?”   卷卷点头,捏了捏林知绎的袖扣,歪倒在林知绎的怀里,说:“饿。”   “想吃什么?”   “炸鸡和汉堡。”   林知绎皱眉,“卷卷不可以吃外面那些油炸食品,想吃的话,让爸爸回去给你做,爸爸做的炸鸡翅健康一点。”   “为什么我不可以在外面吃?”   “因为卷卷有哮喘,不能吃很油的东西,上次去陆叔叔家吃烤鱼,你回来是不是咳嗽了好几天?是不是很难受?”   卷卷皱着小脸,很是委屈:“我也不想有哮喘的。”   林知绎察觉到不对劲,把他搂到怀里,“今天怎么了?在幼儿园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卷卷摇头,把脸贴在林知绎的胸口,独自闷闷不乐。   可是没几分钟就有人敲门,是一个叔叔来汇报工作,林知绎问卷卷是去休息室里玩还是去找爸爸,卷卷说想去找爸爸,林知绎于是把他放下来,整理了一下西装,坐回到办公桌后面。   门关上的时候,卷卷回头看了看,他的小爸爸一手搭在桌上,听着下属汇报,看起来很严肃。   卷卷觉得害怕,一个人默默地往四楼走,结果他的爸爸不在办公室,小金叔叔也不在,他们都去工程现场视察了,还没回来,卷卷坐在档案室的办公椅上,掰着手指头玩,自己给自己唱儿歌。   快睡着的时候,周淮生回来了,他捏了捏卷卷的小脸,笑着说:“回家了。”   卷卷伸手要抱,周淮生收拾好东西,一手拎包一手抱卷卷,坐电梯去地下室,在车里等林知绎,卷卷忽然问:“为什么钟叔叔可以每天都陪着小起呢?”   “因为钟叔叔在家里工作,你不是看过钟叔叔画画吗?”   “爸爸,你和小爸爸为什么不可以在家里工作呢?”   周淮生愣住,耐心解释道:“你看,爸爸的工作就是和四楼的叔叔阿姨一起合作把事情做好,小爸爸的工作也一样,他要找很多人谈话,布置很多任务,这些事情在家里是完不成的。”   卷卷很沮丧,但还是说:“好吧。”   周淮生朝他招手,“来,爸爸抱抱。”   卷卷立马从后排座位爬到前排,爬到周淮生怀里,告状道:“爸爸,我想吃炸鸡和汉堡,小爸爸不许我吃。”   周淮生笑了笑,“小爸爸是为了卷卷好。”   “可是小爸爸什么都不准我吃,也不准我出去玩。”   “最近小区里有一户人家进了小偷,到现在小偷还没抓住,所以很不安全,小爸爸是担心你一个人去游乐场玩遇到危险。”   卷卷心里想:你们陪着我,不就没有危险了吗?   周淮生拨了拨卷卷的小脸,见小家伙没精打采地,于是哄道:“这样,待会儿我和小爸爸说,我们今晚去儿童餐厅吃晚饭,好不好?”   卷卷这才开心起来,笑得眼睛弯弯,搂住周淮生的脖子,撒娇道:“爸爸你最好了。”   正巧这时候林知绎打开车门坐进来,看到周淮生在怀里扭来扭去的卷卷,诧然道:“这是怎么了?”   周淮生握住林知绎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们今晚去儿童餐厅吃吧?”   林知绎了然,不理会周淮生的暗示,俯身问卷卷:“周知蒙小朋友,我下午说了什么?”   卷卷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坐回到周淮生腿上,小声说:“说我有哮喘,不可以吃油炸食品。”   “儿童餐厅里有什么?无非就是那些高油高糖的东西,”林知绎拍了一下周淮生伸过来的手,恼道:“你干嘛老是和我对着干?我不是为了孩子好?梁医生都说了哮喘要少吃油腻的东西或者甜品,你应该让他习惯吃那些清淡易消化的。”   周淮生连忙握住林知绎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和你对着干?我就觉得离上次吃那些东西都快过去两三个月了,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   卷卷已经不关心他的爸爸能不能说服小爸爸了,他默默爬回后座,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林知绎回头看他,“生小爸爸气了?”   卷卷摇头,“没有。”   林知绎想了想,选择妥协:“那就去吧,少吃一点。”   卷卷低下头,闷闷地说:“好。”   他们一起去儿童主题餐厅,帮卷卷点了他最喜欢的宇航员套餐,林知绎和周淮生则一人点了份意面,他们吃惯了中餐,对儿童餐厅的东西并不感冒,卷卷吃到一半就想去游乐区玩,周淮生先走进去,拿了消毒湿巾把滑梯上容易碰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后才把卷卷抱了上去。   林知绎坐在不远处,正在接电话。   卷卷怔怔地坐在滑梯最高处,他不明白他的小爸爸为什么总是这么忙?   周淮生推了推小家伙的屁股,卷卷就倏地滑了下去,林知绎接完电话走过来,两手搭在围栏上,看卷卷玩。   卷卷看了看周淮生,又看了看林知绎,见他们两个都笑着看自己,他这才满意,小跑到楼梯处,爬到滑梯最顶端,然后咻的一声滑下来,得意地跑到林知绎面前,仰头问:“小爸爸,我厉不厉害?”   林知绎摸了摸卷卷的头发,笑道:“卷卷最棒了。”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起来,林知绎歉然道:“小爸爸去接个电话。”   卷卷看着林知绎的背影,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冲到了谷底,周淮生在他旁边蹲下,“卷卷是不是觉得小爸爸太忙了?”   卷卷赌气背过身。   周淮生弯了弯嘴角,把小家伙圈到怀里,忽然问:“卷卷猜一猜鼎胜大厦里一共有多少人?”   卷卷想了想,“一百个。”   “不止,有将近两千人。”   卷卷睁大了眼睛。   “除了鼎胜大厦,我们上次去的那个还没建成的大楼也是小爸爸的,小爸爸手里除了大楼,还有酒店,还有很多小区,小爸爸管着这么多东西,你说他会不会很忙?”   卷卷点了点头。   “虽然小爸爸很忙,但他一有时间就全用来陪卷卷了,昨天小爸爸还和你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是不是?”   “是。”   周淮生把小家伙抱起来,把他放在滑梯上,哄道:“爸爸之后多抽时间来陪卷卷,卷卷不难过。”   卷卷撅起嘴,轻轻“嗯”了一声。   最近鼎胜因为一些房产风波倍受舆论压力,林知绎虽然及时控制住了局面,但后续的处理措施却没有跟上,所以舆论一直没有扭转过来,他因此发了一通火,下午开完会,相关负责人立即把整改方案交了上来,赔偿到位,各方面工作都顺畅了,负责人隔一段时间就要向林知绎汇报下情况。   挂了电话,林知绎走到游乐区,周淮生走上来问他:“源富花苑的事情解决了?”   “差不多了。”   “我下午去过一趟,那里已经没有记者了。”   林知绎点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们怕被我知道,层层瞒报,最后才搞得这么复杂。”   林知绎叹了口气,靠在周淮生胸口,抱怨道:“好累。”   见林知绎这么累,周淮生打算明天再跟他讲卷卷的小情绪,卷卷玩了一会儿泡泡球,连摔几个跟头之后就没了兴致,跑到周淮生身边喝了半杯果汁,说想回家了。   等到开车回了家,周淮生带着卷卷去洗澡,林知绎本想跟过去,可源富花苑负责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只好待在客厅里接。   虽说林知绎是最高决策者,但他也不是在家坐等收钱的性格,他继承了顾念的秉性,向来是敢闯敢拼的,所以从例会到重要谈判,到商业宣传,再到突发事件处理,他都是亲力亲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安逸不下来。   等事情完全结束,他伸了个懒腰,像树袋熊一样扒在周淮生身上,让周淮生抱他去洗澡,周淮生笑着托住他:“这么娇气。”   “就是娇气,”林知绎哼了哼,搂得更紧,“那钟晔还天天在家里被陆谨承抱来抱去呢。”   “人家钟晔眼睛不好。”   “我也不好,”林知绎咬了咬周淮生的耳朵,手从周淮生的领口钻进去,“老公……”   周淮生抵抗不了林知绎这一招,他的步伐陡然变快,一到楼上他就把林知绎放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然后回身关上门。   卷卷看了会儿童话书,许久等不到人来,于是准备下床去找爸爸。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爸爸和小爸爸从隔壁的浴室走出来,他的小爸爸笑着说:“……幸亏卷卷乖,要是生个小起那样的,光是教育孩子这一块我的头就要炸了,陆谨承以后可有得发愁了。”   “小起其实也不是不乖,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跟他好好说话,其实他都听得懂。”   林知绎趴到床上,“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乖宝宝。”   几米外的卷卷听得有些发愣,很久之后他难过地想:难道我不乖,小爸爸就不喜欢我了吗?   *   第二天,幼儿园照常四点放学,司机叔叔在门口等他,他揪着小书包的带子,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左右看了看,见有一群乘坐校车回家的小朋友往右边走了,趁司机没注意,他钻到校车队伍里,然后一路往前跑。   他以为自己记得回鼎胜的路,转个弯就能看到麦当劳,可是他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路口,再一抬头,他正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头,旁边车水马龙,人潮拥挤,是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   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瞬间吓得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本来就害怕陌生环境,在鼎胜里走动都怕,更何况一个陌生的街头,他蹲在一个关门的店铺门口瑟瑟发抖,他穿了件卡其色的小衬衫和奶白色的小马甲,再加上头上的漂亮卷发,看起来格外可爱,频频有路人停下来逗他,还有偷偷拍照的,卷卷就更怕了,只能一个劲地往旁边躲。   过了很久,等到天都快黑了,他刚想鼓起勇气,去找不远处站着的小姐姐借一下电话。   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林知绎冲上来将他抱住。   他钻到林知绎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知绎刚做了一场梦,体验了一次失而复得,现在卷卷又差点丢了,他简直气到心口生疼,嗓子也是干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拿周淮生的外套裹住小家伙,坐进车里,周淮生则去感谢一同寻找的民警,处理完之后坐上车,卷卷还在哭。   林知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怕,卷卷不怕。”   卷卷紧紧抓着林知绎的衣服,哭得嗓子都哑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冷着脸的林知绎。   他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看起来格外可怜。   林知绎忍着心疼,严肃地问他:“告诉小爸爸,你放学为什么偷偷溜走?”   小家伙把脸往林知绎怀里埋,林知绎把他捞出来,“讲清楚,为什么要偷偷溜走?司机叔叔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躲他?为什么一个人跑走?”   卷卷不敢说,周淮生见小家伙害怕,只好碰了碰林知绎,让他先不要问。   林知绎于是作罢,把卷卷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   周淮生也是劫后余生,一路上的气氛都很凝固,回家之后,周淮生简单做了两菜一汤,卷卷坐在凳子上,握着儿童筷子乖乖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林知绎心口还是疼,什么都吃不下,独自躺在沙发上。   周淮生陪着卷卷吃饭,“告诉爸爸,今天为什么要这样?爸爸找了警察叔叔,调了监控,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小爸爸来找你的时候摔了一跤,手都摔破了。”   卷卷的眼泪啪嗒啪嗒往饭碗里掉。   “告诉爸爸好不好?”   卷卷摇了摇头,不敢说。   周淮生也很无奈,把菜夹到卷卷的碗里,“好吧,先吃饭。” 第56章 番外三(下)   当两只卷毛冷战的时候, 周淮生就成了最忙碌的人,他要一边哄着泪眼朦胧的卷卷,一边哄着一言不发的林知绎。   结果两边都是娇气包。   两边都捞不着好。   他拨了拨卷卷的小手,卷卷扭过身子, 躲在儿童床后面, 面朝墙坐着, 周淮生叹了口气,下楼去找林知绎, 笑着问:“跟孩子置什么气?”   林知绎沉默地翻了个身, 周淮生伸手过去帮他揉心口,“我知道你被吓到了, 前几天刚做了那个梦,哭得稀里哗啦, 今天又差点找不到小家伙。”   林知绎不说话。   “手痛不痛?要贴创可贴吗?”   进派出所前,林知绎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跤,手腕杵在地上,但他半点没停,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直奔派出所。   “不痛,小伤。”   “那起来吃晚饭好不好?我把汤加热一下, 稍微吃点, 不然晚上胃要难受的。”   林知绎覆住周淮生的手, 在自己心口处揉了揉,声音都没什么力气,“还是闷,喘不过气来。”   周淮生坐到沙发上,把林知绎揽到怀里,说:“我抱你去院子里坐一坐?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能会好一点。”   林知绎摇头, “你上去陪卷卷吧。”   “真生小家伙的气了?”   “没有,就是暂时不想说话,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接到老陈电话的时候,一瞬间真的有种天都塌了的感觉。”   周淮生搂紧他,“我知道,我也是。”   “从监控里看到卷卷一路往前跑,过马路的时候两边都是车,他就那么小小一个,”林知绎闭上眼,心有余悸地缓缓舒出一口气,“我真的快吓死了。”   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绎的手,安抚地抱了他一会儿,“我还是把汤热一下,你起来喝点汤,然后就上楼睡觉,好吗?”   林知绎点了点头。   他看着周淮生往厨房走,其实周淮生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下午和他一起去派出所报警的时候,周淮生写字的手都在抖,他把卷卷从四斤不到的小豆芽,悉心养到五岁,他比林知绎付出了更多心血,但因为林知绎情绪失控,他不得不强装镇定,不显露半分,还要疲惫地在两个人之间辗转。   周淮生把汤加热之后放到桌上,然后给林知绎盛了半碗饭,放到他手上,说:“我上楼了。”   林知绎点头,“你哄哄他,问清楚原因。”   周淮生回到儿童房的时候,卷卷正趴在地上看自己叠的小狗,他和林知绎一人一只的彩纸小狗,他手里的是小一点的黄色斑点狗,他送林知绎的是大一点的蓝色斑点狗,他去钟晔那里学了很久才学会的。   见周淮生进来,卷卷立马收起小狗往床底躲,周淮生笑着蹲下来,“跟小起学的往床底躲?”   卷卷停下。   周淮生把他捞出来,拍了拍他的衣服,防止有灰,“连爸爸都躲?”   卷卷撅着小嘴作势要哭,半晌后可怜巴巴地伸手,圈住了周淮生的脖子。   周淮生抱着他坐进一旁的小沙发里,也不着急开口,托着小家伙的屁股,轻轻抚摸着他,卷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因为周淮生的安抚,眼泪没有掉下来,他闷闷不乐地枕在周淮生的肩头。   “今天要表扬一下卷卷。”周淮生忽然说。   卷卷坐起来,呆呆地望向周淮生。   “今天爸爸在警察叔叔的监控里看到卷卷过马路了,真的很棒,知道等红绿灯,也知道站在哪里等,还会注意看两边的车子,爸爸很惊讶的,没想到我们家卷卷这么棒,没有人教,就会一个人过马路了。”   卷卷听到周淮生的话,委屈更甚。   周淮生亲了亲卷卷的小脸,“所以爸爸要表扬卷卷,明天做糖醋排骨给卷卷吃,好不好?”   其实他不怎么亲卷卷,也做不到像林知绎那样,和孩子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时不时就亲一口咬一口,分都分不开的样子,但他和卷卷有习惯的相处方式,他的怀抱没有林知绎那么软那么香,但是能给卷卷提供最大限度的安全感。   就像图画书上的熊爸爸。   卷卷整个人都缩在周淮生怀里。   “但是卷卷这次也有做错的地方,是不是?”   卷卷点了点头。   “如果卷卷想自己走去鼎胜,可以和陈叔叔说一下的,这样陈叔叔才能放心。”   “卷卷错了。”   “那可不可以告诉爸爸,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   卷卷还是不想说,因为那样听起来就很不乖,虽然爸爸没有说过类似只喜欢乖宝宝的话,但是爸爸也经常夸他乖,爸爸又什么事都听小爸爸的,他们两个没有区别。   其实也不是爸爸和小爸爸这样,陆叔叔也经常说他乖,每次都要给他买很多礼物,说如果小起能像他这样就好了,卷卷难过地想:可能所有人都只喜欢乖宝宝。   像小起那样的,只有钟叔叔喜欢。   只有钟叔叔会喜欢不乖的宝宝。   如果他稍微不乖一点,他的小爸爸就不会喜欢他了,就像今晚一样,冷着脸不看他,也不肯和他一起吃饭。   想着想着卷卷的眼泪就又忍不住了,他伏在周淮生肩上哭,周淮生问他原因,他就拼命摇头,然后磕磕巴巴地说:“爸爸,我以后会乖乖的,保证不会犯错了。”   周淮生帮他擦眼泪,“爸爸不是这个意思,爸爸只是想问你——”   可是小家伙哭得太凶了,周淮生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最后没办法,周淮生把卷卷抱到卫生间,简单刷牙洗脸,擦了擦脚,换了睡衣,小家伙钻到被子里,很快就累到睡着了。   林知绎刚把碗放进洗碗机,就听到儿童房里传出来的哭声。   林知绎连着心地疼。   第二天正值周六,周淮生为防两只卷毛在家里又闹矛盾,一下床就先去了儿童房,结果小家伙早就醒了,正趴在小桌子上叠纸,见周淮生进来,连忙往兜里藏。   周淮生则不拆穿他,只是拉开窗帘,说:“需要爸爸陪你洗脸刷牙吗?”   卷卷摇头。   “那好,爸爸去做早饭了,卷卷想吃什么?”   “都可以。”   周淮生笑了笑,“怎么和小爸爸一样?”   房间外面传来林知绎的脚步声,周淮生太高了,挡着卷卷的视线,卷卷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林知绎的表情有没有缓和,可是林知绎只是经过儿童房然后下楼,并没有进来。   卷卷低下头。   周淮生把家居服放在床边,“卷卷换好衣服就去洗漱,爸爸下去做早饭了。”   “好。”   林知绎下楼,往卷卷的小熊杯子里倒了水,又把卷卷要吃的药都一一拿好,放在旁边,周淮生从后面环了一下林知绎的腰,笑道:“还生气呢?”   林知绎板着脸,“没有。”   “昨晚谁半夜偷偷爬起来去儿童房看孩子?”   林知绎脸色一僵,“吵醒你了?”   “没有,我猜到你没睡着。”   林知绎默了默,揉着太阳穴说:“鼎胜最近忙,我本来压力就大,这几天还接连发生这种事,我感觉我又有点——”   他想说,他又有点性情大变,就像顾念精神分裂爆发初期的症状,每次压力一大,或者疲惫的时候,他都有点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很害怕,怕伤到卷卷。   周淮生摸了摸林知绎的卷发,“不会的,有我在你身边呢。”   林知绎靠在周淮生胸口,“阿淮,你是我的情绪稳定器。”   周淮生笑着抱住他,“是啊,如果觉得自己压力大或者情绪快失控的时候,就立即找我,抱一抱就好了。”   林知绎嗯了一声。   “我今天喊陆哥和钟晔他们来家里吃饭好不好?不然我怕你和卷卷的冷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周淮生把蒸锅开关按下,说,“有小起来闹一闹,卷卷就不会一直哭了。”   “行吧。”   周淮生转身去做早饭,卷卷一个人洗漱完走下来,慢吞吞地走到餐桌边,爬到凳子上,乖乖吃了药,然后就坐在凳子上等早饭,他全程低着头不说话,林知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坐在小家伙对面,片刻后拿过小熊杯子,给卷卷冲了杯奶粉。   周淮生注意着后面的动静,忍不住笑。   真是他的两个小祖宗。   陆谨承一家三口来的时候,周淮生正在帮卷卷调动画片,小起像小火箭一样冲进来,又在卷卷面前倏地停下,喊了一声“卷卷”。   陆谨承拎着小起的背带裤后领,把他提溜起来,伸手把他的鞋子扒了,没好气地说:“什么卷卷,你要喊哥哥。”   小起在空中踢腿,伸出小拳头去捶陆谨承,看起来凶巴巴的,可惜毫无用处,还没反击成功,他就被陆谨承扔到沙发上了。   钟晔走过来,把小起的鞋子接过去放到门口。   小起像小青蛙一样趴在沙发上,他往卷卷的方向爬了爬,卷卷蔫了吧唧地缩在沙发角落里,看到小起也没有反应,只是在和陆叔叔和钟叔叔打了招呼之后,从零食盘里随手抓了一根棒棒糖给小起。   小起受宠若惊,握着棒棒糖呆在原地,半分钟之后他跳下沙发迅速窜到沙发背后,一个人躲起来了。   “……”陆谨承抽了抽嘴角,“他还能再丢人点吗?”   钟晔笑着推了推陆谨承,走过去抱卷卷,因为他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习惯了凑近说话,他捏了捏卷卷的小脸蛋,柔声说:“今天卷卷小朋友好像有点不开心。”   卷卷的嘴角耷了下来。   林知绎坐在餐桌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杂志,周淮生走过来,悄悄对钟晔说了几句话,钟晔心下了然,抱起卷卷准备去二楼阳台,“有不开心的事情跟叔叔说说好不好?”   卷卷搂着钟晔的脖子,乖乖抱住他。   林知绎用余光看过去,心里泛起酸来,他可不止一次听卷卷说喜欢钟叔叔。   钟叔叔画画好看,钟叔叔会叠彩纸,钟叔叔从来不会生气,小起再闹腾,钟叔叔都不会批评他……   衬得林知绎像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大反派。   林知绎吃起醋来,气恼地拿手里的面巾纸纸团,砸了一下周淮生,“都怪你出的馊主意。”   让钟晔来,现在他和卷卷更难和好了。   周淮生不明所以,捡起纸团扔到垃圾桶里,“谁惹你了?”   陆谨承也走过来,手搭在林知绎肩膀上,笑道:“是啊,谁惹你了?从我进来到现在,你可还没正眼看过我呢。”   林知绎趴在桌子上,重重叹了口气。   周淮生把前因后果解释给陆谨承听,陆谨承也觉得奇怪,“卷卷怎么会耍小性子?”   “长大了,叛逆了。”林知绎赌气道。   陆谨承指了指沙发背后,“那才叫叛逆。”   周淮生笑了笑,思索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之前忘了的事,“前天在儿童餐厅的时候,卷卷问我,钟叔叔为什么可以每天陪着小起,你和小爸爸却不可以在家里上班呢?”   林知绎愣住,“什么意思?”   “你中途去接电话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有点不高兴了,他觉得你太忙了。”   陆谨承下了定论,“我知道了,卷卷一定是觉得你太忙,没时间陪他,所以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你的注意。”   林知绎摊手,无奈道:“我是很忙,可是我把我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了卷卷啊,陪他做手工陪他看动画片陪他睡觉陪他做这做那,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卷卷还小,对你还有信息素依赖,再加上他性格本身就很粘人,所以对你的需要就更多一点。”陆谨承解释道。   林知绎哑然,无话可说。   周淮生摸了摸林知绎的头,“没人说你不好,我们只是在猜原因。”   *   这边的钟晔把卷卷带到二楼阳台,坐在藤架秋千上,和他说悄悄话。   “听说卷卷昨天放学一个人跑走了,能告诉叔叔为什么吗?”   卷卷想了想,抬起头反问:“叔叔,你对我好是因为我乖吗?如果我不乖你还会对我好吗?”   钟晔怔了怔,“当然不是了,卷卷除了乖,还有很多优点,比如有礼貌,懂得分享,即使卷卷不乖,叔叔也会很喜欢你的。”   卷卷扁着嘴,委屈道:“可是我的小爸爸他只喜欢乖宝宝。”   “怎么会呢?”钟晔很是惊讶,“他是你的小爸爸,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的。”   卷卷摇头,“不会。”   “哦,所以你就故意跑走,是想看看你的小爸爸是什么反应,对吗?”   卷卷含着泪,沮丧地掰手指:“我犯错误了,我不应该让他们担心的。”   “那你的小爸爸是什么反应?”   “他很生气,都不跟我说话了。”   “他是担心你,不是真的生气,我刚刚听你爸爸说了,你的小爸爸昨天饭都吃不下,夜里也睡不着,他是真的很害怕。”   卷卷觉得奇怪,“害怕什么?”   “害怕你跑丢了,害怕你被坏人捉走,害怕你受伤,有很多很多害怕的事情,小爸爸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他只是担心你,”钟晔摸了摸卷卷的肚子,对他讲:“卷卷你看,你是从小爸爸的肚子里出来的,你就是小爸爸身体的一部分,你遇到危险,就像他遇到危险一样,你如果受伤了,他也会一样疼,你说他当时找不到你,是不是会很担心很害怕?”   卷卷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和小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两个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你。”   “真的吗?”   “当然啦,你看小起调皮成那样,陆叔叔还是一样喜欢他呀。”   卷卷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假性,但他没有说出口。   “卷卷现在主动去找小爸爸,把心里的话告诉他,好不好?”   卷卷低着头,想去又不敢。   钟晔鼓励他:“卷卷好棒好勇敢的,如果这次能主动和小爸爸和好,叔叔下次就教你折小灯笼。”   卷卷犹豫很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从钟晔腿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楼梯口。   林知绎还坐在餐桌边发呆,陆谨承和周淮生在客厅聊天。   小起好像还在沙发后面,好像又不在,卷卷懒得管,他慢吞吞地下楼,然后走到餐厅,林知绎余光扫到他,视线停住,身子僵了僵。   周淮生聊着天,也注意到了餐厅的情况,他朝陆谨承使了眼色,两人都忍着笑,静静地看。   卷卷挨挨蹭蹭地挪到林知绎腿边,小声地喊:“小爸爸。”   林知绎就维持了七八秒的冷脸,然后就转过身,面朝向卷卷,目光一对上,林知绎终究是没忍住,蹲下来把小家伙抱住了,先道歉:“对不起,小爸爸冲你发脾气了。”   卷卷准备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淡淡甜甜的葡萄香包围了,他后知后觉地圈住了林知绎的脖子,委屈得要命,哭着说:“小爸爸,你不要不理我。”   林知绎摸了摸卷卷的脸。   卷卷往林知绎身上黏,抽抽噎噎地讲完了来龙去脉,林知绎就更加心疼了,把小家伙抱得更紧,“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是不是因为小爸爸最近太忙,陪你的时间变少了?还是小爸爸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这么久了还在害怕这种事情?”   卷卷摇头,像麦芽糖一样黏在林知绎身上。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懂事听话的卷卷,但在林知绎面前他会展现出最娇气的一面,因为他不管怎么撒娇,林知绎都觉得他可爱,会不停地亲他,好像亲不腻一样。   周淮生见事态发展和想象中的不一致,两个小卷毛怎么就突然开始抱头痛哭了?   他连忙走上来,一同蹲下,“不哭了不哭了。”   结果林知绎二话没说就把卷卷抱出去,坐在院子里,认认真真跟他讲了自己有多爱他。   “你还在小爸爸肚子里的时候,一点都不乖,是和小起一样的闹腾鬼。”   卷卷不敢相信。   “小爸爸睡觉的时候只能朝左边躺着,稍微翻个身你就开始抗议啦,在小爸爸的肚子里滚来滚去,把小爸爸闹得夜里都睡不好觉。”   卷卷害羞地靠在林知绎的肚子上。   “但是小爸爸还是很开心呀,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到来。”   “真的吗?”   “当然了,小爸爸不是因为喜欢乖宝宝才喜欢卷卷的,是因为喜欢卷卷,才喜欢乖宝宝,因为你是小爸爸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比爸爸还重要吗?”   林知绎笑着说:“比爸爸还要重要一点。”   那真的是超级重要了,卷卷想。   周淮生把煲好的汤放到桌上,然后把早先准备好的食材下锅,陆谨承在旁边打下手,很快就做了一桌饭。   小起被钟晔牵着去洗手了,一边歪歪扭扭地走一边问:“卷卷去哪里了?”   钟晔回答他:“你洗完手,卷卷就出现了。”   小起立马来了精神。   周淮生走到门外,对着两个正在说悄悄话的小卷毛说:“吃饭了。”   清风吹动林知绎的发梢,和煦的阳光洒在两只小卷毛的身上,林知绎追着卷卷的小胳膊作势要咬,卷卷立即往林知绎怀里钻,两个人滚作一团,周淮生满眼笑意地看着,许久都舍不得开口打断。   最后还是林知绎发现了他,得瑟地在卷卷的脸上吧唧一口,炫耀着冷战的结束。   周淮生忍着笑说:“吃饭了。”   “好。”林知绎把卷卷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走进去。   *   周一这天,卷卷放学从教室出来,正背着小书包走到幼儿园门口,四处张望着寻找司机陈叔叔的身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他正准备退回到幼儿园里,可刚要转身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卷卷”从不远处传来。   卷卷望过去,是他的爸爸和小爸爸!   两个人并肩站在树下,朝他招了招手,卷卷呆了足足十秒钟,然后飞奔过去,然后扑到林知绎怀里。   林知绎抱起他,周淮生则伸手取下了他的小书包。   “卷卷想吃什么?”   卷卷指了指对面的麦当劳。   林知绎挑了下眉,“可以。”   卷卷立即说:“我会吃少少的。”   林知绎捏了捏卷卷的脸,“好,全听卷卷的。”   走进去,找了位置坐下来,点餐取餐,等拿到汉堡的时候,卷卷却没那么激动了,他本来一直想去吃麦当劳,可是他的爸爸和小爸爸一起来接他放学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快乐远远超过了麦当劳,他突然觉得汉堡一点也不好吃,比他爸爸的糖醋排骨差远了。   “没有爸爸做的好吃。”他说。   周淮生帮他擦嘴,闻言笑道:“所以呢?”   “爸爸做饭最好吃了。”   “嘴这么甜?”   林知绎喝了口可乐,转头对上了卷卷的视线,卷卷脱口而出:“小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整栋大楼都是小爸爸的。”   林知绎弯了弯嘴角,也不反驳,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继续听下去。   卷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认真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说完还补充道:“我超级超级幸福!”   林知绎和周淮生相视而笑,周淮生拿出手机,打开照相,一家三口靠在一起,望向镜头,卷卷喊了一声“茄子”,闪光灯咔嚓咔擦,又记录下一个美好的画面。   卷卷吃饱了,就开始给长短不一的薯条排兵布阵。   周淮生见小家伙玩得认真,于是偷偷把手从卷卷的身后,伸到林知绎的腰间,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林知绎一抬头,周淮生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又分开。   林知绎像被周淮生眼里的爱意蛊惑了,喃喃道:“周淮生,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嗯?”   “你要再爱我五十年的。”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戒指轻碰,发出微不可见的声音,周淮生一字不差地重复了求婚时的回答:“真好啊,还能再爱你五十年。”   卷卷耳朵尖,追问道:“那我呢?”   周淮生被逗笑了,一直到出了麦当劳都没回答卷卷的问题,卷卷委屈巴巴地问了好几遍,“你会爱我多久呢?爸爸。”   林知绎跟着周淮生一起跑,卷卷追在后面,好不容易追到了,周淮生把他抱起来,给了他答案:“永远永远。”   “爸爸和小爸爸永远爱你,没有期限。”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