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色by小粟州   双A - 他想做他哥哥的Alpha。   -   孟以南有世界上最冷淡又最温柔的哥哥,他想做哥哥的Omega,又想成为征服他的Alpha。   他是飞过围栏的那只鸟,是我触不可及的湛蓝色。   淡漠温柔 x 文气痴情   松柏木香 x 酒 - Alpha x Alpha   双A/互攻/有点养成/弟弟晚点分化   甜文/甜文/甜文/甜文/甜文   HE ABO双A 互攻 伪GK双向 甜文   初级小狗 第1章   门外站了只湿漉漉的小狗。   他浑身近乎湿透,衣物紧贴皮肤勾勒出瘦小的身型,衣角淌着水,脚边留下大小不一的水痕。   穆湛西站在三楼看,远远地,竟觉得他在发抖。   说来也是,九月后临城气温直线下降,今天中午还下了大雨,他只穿件帽衫就敢出门,的确颇具胆量。   不过这不关穆湛西什么事。   姓孟的小孩自有姓孟的人管,不劳他操心,再说人都到家门口了,总不会把自己冻死。   这么想着,穆湛西关上窗户准备离开,楼下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天色已经很暗,路灯朦胧,散开的光晕中有万千细丝,飘洒在雨雾里。   说实话,穆湛西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这小孩到底什么神情,可他莫名感受到了那两道视线——漆黑、冷漠、戒备、审视……那是野生小动物才会有的眼神。一双眸子似乎近在眼前。   十五岁小孩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穆湛西想起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孟以南的场景,这个小孩跟他父亲来到穆家,安静站在长辈身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到底在警惕什么?戒备什么?   父子二人鸠占鹊巢,以为原住民会抵触敌视?又或者是使无聊的绊子,下套整人?   穆湛西嗤笑,幼稚,他能把他们怎么样?   这时,身后传来推拉门声,一个跟穆湛西差不多大的Beta探出头来:“哈喽,穆哥?”   穆湛西淡淡应了一声:“怎么?”   “还怎么,”Beta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关窗户两步路关了十几分钟,还问我怎么了?谊哥说你掉茅坑了让我过来救你——在这看什么呢?”   说着,Beta低头瞥了眼,透过落地窗,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然而什么人也没看到。   那个湿漉漉的身影早已消失,雨水盖过地面上点点水痕,很快就连成一片,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小孩在楼下待过的痕迹,一切就像是穆湛西自行臆想的一场梦。   “没什么,”穆湛西拉上窗帘,“透个气而已。”   “那你这个气可太长了。走走走,玩去,刚那局我贼勇,以一抗二,谁想到付运和唐令谊那俩孙子玩阴的,家门口藏两箱大炮炸得我满地找牙,正等着哥你给我出气呢。”Beta没多想,揽过朋友的肩膀聊上一局的游戏赛况,语气愤慨又跃跃欲试,试图下把一雪前耻。   穆湛西却是废话穿耳过,听得心不在焉,走之前又看了眼窗外。   依旧没有谁,只是雨下得更大了。   -   迪厅里,超强音浪震耳欲聋,舞池里群魔乱舞,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从眼前晃过,配上烟酒和混杂汗液的香水,没一会就会令人头晕眼花。   孟以南没想过自己会来这种地方,他估计孟渡也没想过。   如果孟渡在这里,看见他被所谓“临城最好的中学”的同学围在卡座不让走,脸上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   能有多精彩啊……真想看看。   孟以南有些恶意地想。   不过显然看不到了,因为同样是被/插,孟渡的目标是卖入豪门,对于这些搞一夜/情混“低保”的,他看不起,所以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   ——婊/子还能分出三六九等?半斤八两的,想笑死谁。   孟以南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几个十来岁的中学生此刻正堵在孟以南左右,让他进退两难。   这些人大部分是他班上的同学,他上个月才从外地转学过来,上初三,学校政策是保班级升学率,差生单独分出来,不做统计。   孟以南刚来,没参加过本学期的分班考试,被安排在了最差的班,跟这些混子在一起,要等期中考试之后才能流动去别的班级。   所以说什么最好的中学?   就这政策?就这教学质量?就这教育水平?也不知道是谁管理的,没三十年脑血栓根本沉淀不出来这效果。   简直垃圾。   那几个小孩里有个老大,姓曹,孟以南没在学校见过,看模样很可能已经上高中,甚至成年。   分化期从十五六岁逐步开始,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颈后腺体也会从一个小包逐渐发育成熟。为了保护分化期小孩的腺体不受信息素干扰,迪厅是不允许未成年进入的——这位老大显然使用了钞能力,不然孟以南和班上这些未成年的小崽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见孟以南不回答,那位老大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痞气地笑了下:“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孟以南眉心微蹙,朝旁边躲了躲,却被圈住肩膀。   那人用指腹反复揉抹他的脸颊,说着并不熟练的骚话:“你长得真漂亮,为什么留长头发,想当女孩?那下面呢,in得起来么?还没分化会不会湿?真骚啊。”   “……”骚你妈。   孟以南无语到,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过生理课。   没文化真的很可怕。   “哎呦小脸还板起来了?生气了,不让说?”   周围人哄堂大笑。   “曹哥夸你漂亮呢。”   “就是就是,曹哥夸你呢。”   孟以南确实长了一张不错的脸,看上去文文气气,笑起来眼落星辰,皮肤也白皙细腻,像一块温软油润的白玉。   这样的小孩,穿校服坐在班里读书,一定会是最乖巧懂事的学生,但他此刻坐在迪厅,各种颜色的灯映照过他的容颜,就显露出一种纯欲并存的魅惑。   在这个尽是魑魅魍魉的地方,这点干净的诱惑是致命的。   别人清楚,孟以南自己也很清楚。   他要赶紧离开这里了。   孟以南垂下眼,轻巧自然地拿叉子扎了一块西瓜,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给自己制造逃跑的契机。   但是手腕猛忽然被握住,姓曹的笑着去咬他手上的西瓜,把叉子抽出来,换成一杯高度数洋酒,塞到孟以南手中:“这个更配你一些。”   亮红色的液体像某种加入劣质色素的毒药,在杯子中轻轻摇晃。   孟以南接过杯子,从下至上撩了他一眼:“是么。”   那人眯起眼,盯着他的脸,目光有如实质将他上上下下舔了个干净。   恶心。   恶心得要死。   孟以南不自然地咬牙,脑中浮现出那些污秽不堪的面容与画面,呕吐感似密密麻麻的虫蚁,充满整个食道,又直往上涌。   “你真好看。”那人喉间滚动,呼吸逐渐重了起来,开始上下其手。   周围的人大声怪叫,像原始人的庆典,气氛好像很热,可那些离孟以南都很远。他感受到那只手顺着脊椎向下,绕过腰侧,隔着衣物按在腹部,那人从侧后方抱着他,灼热的呼吸贴在耳畔……   血液一瞬间直往上冲,已经忍耐到极限,脑袋也开始发胀。孟以南垂眸,手却捏紧了杯子,就在此刻,后颈忽然一阵剧痛,他脸色瞬间苍白,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肮脏的手指挑起他的发尾,贴着颈后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包,用力戳按,耳边的声音低如魔咒:“你啊,女孩是不行了,但做Omega也是一样的……”   ……Omega?   Omega。   去他妈的Omega!   高浓度洋酒用来敬傻/逼最是物尽其用,红色水珠和亮晶晶的碎片炸开,映入眼中的是酒精也是玻璃,残缺的酒杯锋利残忍——   孟以南猛地往下一捅!   只听“嘭”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凄惨的嚎叫。   等众人反应过来只看见一道影子从桌子上飞跃过去,桌上的东西被带得四散,而座位中间的高个子男人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按着裆凄声喊道:“操!操他妈——追!小崽子!给我追——”   迪厅里一片混乱,有注意到骚动的,也有依旧忘情摇摆的。   小少年像条灵活的泥鳅,入了水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ABO,不妥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感谢! 第2章   跑出迪厅,沿路两百米右拐有条小道,里面没有灯,近乎完全黑暗。   孟以南犹豫片刻,听到街上杂乱的喊声和脚步声,便二话不说跑进去,借力铁皮垃圾箱,扒着铁网翻进旁边的老旧小区。   小区阳台有一根贴着墙的排水管道,旁边是个废弃值班室,顶不算高,孟以南踩着窗沿刚够攀上顶台,他手一撑,一个跟头翻上去,藏身于管道后的台子上。   这里足够隐秘,是视线盲区,就算有人追进来也找不到他。当然,最好别追来,因为他不可能在这待一夜,总得出去。   孟以南背靠墙壁,心口咚咚直跳,追着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等了好一会,他确定没有人再折回,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   现在已经十点,他手机还有21%的电量,从这里回穆家坐车需要半个多小时。   孟渡对孟以南去哪没有限制,但是要求最晚十点半回去,就现在这个情况,除非他会飞,不然怎么也来不及了。   孟以南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看了片刻,叹了口气,然后按了屏锁把手机丢进兜里。   算了,管他的,就这么着吧。   他缓缓坐在地上,靠在墙角,仰头让后脑贴在冰冷的水泥墙面上,虽然有些硌,但或许是刚刚“逃出生天”,这里又足够隐蔽,他居然在这堵墙上找到了一些安全感,感到踏实。   耳边是轻轻的风声,孟以南仰头看着渐暗的天色,慢慢地,疲惫地闭上眼。   在黑暗中,除了眼睛以外的感官会变得灵敏,痛觉也是。   被短暂遗忘的腺体在主人“逃命”结束之后终于尽职尽责地诉说它遇到的粗鲁对待,即使剧痛已经消失,可那种被人揉捏戳按的触感依旧如跗骨之蛆,怎么也无法摆脱。   孟以南感到烦躁,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用袖子在后颈擦了起来,越来越用力,生生要搓掉层皮似的,一直到那块可怜的皮肉发热发胀,感到一跳一跳的锐痛,才终于停了下来。   后颈火辣辣的,袖子里的手腕也是。   自虐后的小少年背靠墙壁,缓缓蜷起一条腿,有些颓然地低下头——   他已经十五岁,同龄人大都经历分化,褪去青涩,变成与现在不同的另一种人。或许明天、后天、大后天,他也会突然地进入分化期。   那是一个逐步察觉自己性征变化的过程。   他会逐渐感受到周遭无处不在的信息素,腺体一天比一天敏感,会肉眼可见自己的生理变化……对孟以南来说,这是个可怕又煎熬的过程。   因为他的腺体已经发育,鼓起一个小小的软包,这意味着他必不会成为Beta,而是会分化成Omega和Alpha的其中一个。   可不管哪一个,他都觉得恶心。   ……   孟以南是被冻醒的。   冰凉的雨拍在脸上、身上,屋檐落下水滴,重重打在额头和眼睑。身下的地面并不平坦,积起一小滩水,半边裤子完全泡在水中。   他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懵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自己在哪。   竟然睡着了……   孟以南抹了把脸,甚至来不及想这么大的雨他怎么会睡着,他刚试图起身,浑身就好像生锈多时的机器,腰酸背痛,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也许是因为受凉了。他撑着墙想。   确实,这会已经十一点多,任谁抽了魂幕天席地昏死一个多小时,醒来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还下了雨。   说实话,这种天气没冻死他真的算命大。   孟以南小幅度动了动身体,咬着牙忍住不适,等身体逐渐活动开了,可以自由行动,这才慢慢翻下台子,离开那里。   由于下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先前追他的人也都散了。   倒是在孟以南意料之中。   在他看来,那个姓曹的不像权贵之子,也不是会玩的富二代。就冲桌上摆的那几盘免费水果和那人低俗无趣的调情方式,孟以南就能断定姓曹的是个没经验的童子鸡,八成是去追求刺激,走了迪厅工作人员的后门,塞钱进去随便玩玩的。   这种事其实不少见。   一些夜店的确会对高年级的中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他们年纪小闹不出事,又肯花钱,让小孩进去喝几杯酒精饮料就能小捞一笔,何乐不为。   不过正因如此,迪厅根本不会派人来抓孟以南。他没成年,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抓他反倒意味着抓了个麻烦,这事讲不清楚,又不能怎么他,只能说算就算了。   至于班上那几个蠢材,孟以南跟他们其实没什么过节,纯粹是欺负转学生骗他来的,想必一时半会找不到他就打哪来回哪去了。   依他们的智商,估计想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在一所学校上学,之后逮孟以南还不是轻而易举。   真就无聊透顶。   这年头连小学鸡都淘汰口嗨,琢磨着如何成为人类高质量青少年了。这些人竟然还搞十年前那套拉帮结派的流氓戏码,真一点进步没有。   丢人现眼。   孟以南哼了一声,压根没把这些喽啰放在心上。   -   穆家远离市中心,公共交通这个时间点又刚好停运,孟以南在雨中走了好久才有人愿意载他。   南郊的雨比市区小,淋了几滴,有些地面都是干的。孟以南下了车,觉得自己像初来陆地的海洋生物,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裤子上的水拧不干,每走几步裤脚就要掉小水珠。   还挺狼狈的。   不过也没什么。   因为他的消息列表空空荡荡,没有人真心在乎他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他的体面或狼狈都属于他自己,无需向任何人报备。   包括孟渡。   毕竟孟渡不是他亲爹。   但孟渡可能会揍他,因为刚到临城,孟渡就三令五申过十点半之前必须回家——为了他嫁入豪门的面子,而定下的规矩。   孟以南撇了撇嘴,拿出手机看时间。   ……这都快凌晨了。   他开始祈祷孟渡已经睡着,或者穆家的窗户开着,楼像刚才那个旧小区一样好翻,这样他就可以偷偷潜入。   ……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非常低,近乎为零。   好吧,他在想屁吃。   于是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进了小区。 第3章   孟以南对穆家的了解不深。   孟渡说什么坐拥金山、统领地产帝国,他都没有好好听过,只知道穆家十分有钱,家主穆终更是孟渡曾经的同学,不知道什么契机让两人重新相遇,并搞到了一起。   自孟渡傍上豪门,父子二人就被接到临城生活。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别墅是穆家诸多房产中离市区最近的一套,地上四层带地下室,近五百平,室内装潢和电视上演的豪宅一样华丽。   孟以南长到十五岁,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他以前住过最小的地方是孟渡打工时住的员工宿舍,不到二十平,还是同事看孟渡一个Omega带孩子不容易,没收钱让给他们的。   按照这个比例,五百平能容纳五十人。   或许这种想法很可笑,但孟以南刚来时确实这么算过,像他小时候用五毛钱糖果的数量来衡量物品的价值一样。   ……嗯,好吧,确实不能这么衡量。   他不该想象跟四十九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场景,这实在是到有些恐怖的程度了。   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孟以南很快走到家门口。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竟有人在门前等他。   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少年,简单搭配着宽大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挺拔,在这个多雨多雾的秋夜里,宛如一棵临风而立的青松。   穆湛西。   隔着两三米,孟以南停下脚步,这个比他大了两岁的Alpha哥哥的名字在舌尖顿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孟以南没吭声。   穆湛西神情淡漠,目光没有太多温度地打量他,看过孟以南狼狈的形容,将他整个人都收纳到眼中。   说不上来,这种眼神不能称作礼貌,也是寸寸打量,但迪厅里那姓曹的目光令人反胃,眼前这位却是微冷的溪水、凉意的风——他仅仅是在看孟以南而已。   谁也没说话。   两人之间有流光月色、飘然落叶,和湿润微凉的沉默。   孟以南忽然鼻尖一痒,偏头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揉得微微发红,像在自言自语:“还……挺冷的,是吧。”   他这么一说,穆湛西便不再看他,转身打开大门。   孟以南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并不熟,孟渡让孟以南叫穆湛西哥哥,但实际上只是每天打个照面的陌生人而已。两人目光相触,甚至都不会点个头招呼一下。   也确实是这样。一个月前才认识的人,每天不说话,能有多熟稔?像孟渡说的那样兄友弟恭相亲相爱才是见鬼。   因此,孟以南不知道为什么穆湛西在门口等他,也摸不清这个人在想什么。   不像讨厌,更不像憎恶。   穆湛西对孟家父子的出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变动,好像家里多出来的不是两个大活人,而是桌面上的两件摆设。   真搞不明白啊。   但肯定不会是喜爱之情。   也是,孟渡在穆湛西看起来会不会是三儿?虽然孟以南没听任何人提起过穆湛西的母亲。   想到这,孟以南抬眼看前面的Alpha。   这个哥哥比他高一头还多,要仰着头看,除却孟以南小两岁不谈,这么高的个子也确实是发育的很好……这得快一米九了吧?比那个姓曹的高多了。   “噔”一声闷响,铁门被打开一个缝,穆湛西没完全打开门,转过身来看着孟以南。   孟以南便不再想东想西,赶紧转开脸,又回以一个不明所以的目光。   他实在很小,十五岁,比同龄的孩子矮一点,又偏瘦,看上去小了一圈。在穆湛西眼里就是小孩。   小孩直直回看他,带着点故作疑惑的狡黠,但目光清澈。   穆湛西想起两天前的雨夜。   那天跟今天一样冷,风夹杂雨水扑面而来,水雾飘进窗,打湿小部分窗台,于是穆湛西逐个关上窗子。最后是三楼的阳台,来家里玩游戏的朋友们还杀得热火朝天,他的心思却不在游戏上,他低头看见小孩。   他跟小孩不熟,但记得他的眼神,是和现在这个完全不同的、像野生小动物一样的眼神。   那天的小孩是灰色的、黑色的、蓝色的,今天却不是。   两人对视了片刻,直到孟以南被风吹得鼻尖有些痒,他才听到微沉的少年音色,带着似水的凉意。   “有一米八七。”   “……”孟以南愣了一瞬,“啊?”   穆湛西目光扫过他,这次没再回应,只是拉开入户门,空出很大一片地方,等着孟以南进去。   孟以南顿了下,小声说:“我问出来了?”可他不记得自己刚才有没有说话。   穆湛西:“没有。”   孟以南:“……”   孟以南沉默了半晌,看着穆湛西把鞋摆进鞋柜,心说这人不会有读心术吧?于是在心里喊了声“喂,穆湛西”。   穆湛西关上鞋柜,把毯子上的拖鞋放好,拎过孟以南湿淋淋只装了几本书的书包和已经脱下的运动鞋,那双鞋长时间浸在雨水里,已经湿透,上面还有泥,散发着并不好闻的气味。   “喂……”孟以南在心中叫了几声但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开口,口中又是含糊的,轻咳一声说,“我自己拿。”也没叫穆湛西的名字。   “不用,”穆湛西把书包挂在手腕上锁了大门,指了指地面,“你站在这不要动。”   然后提着书包和很不体面的鞋子转身离开。   孟以南在他身后在心里连着喊了很多声“喂”,穆湛西也没有转过头问他“叫我什么事”,他只是穿过客厅,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玄关处只有孟以南一个人了,他的衣摆已经不再滴水,湿湿的袜子踩过地面留下脚印。他的体温暖热了一部分衣物,但动作幅度稍大一些碰到冰冷的部分还是会冷得哆嗦。   孟以南穿上拖鞋,在等待中感到了一丝茫然,继而发现问题所在——穆湛西不仅在门口等他,难道还要给他洗鞋?   简直匪夷所思。   在孟以南的印象里,穆湛西打着“穆家小儿子”的标签,是富家少爷,是天之骄子,更孟渡需要讨好巴结的对象之一。于是孟渡要求孟以南也巴结他,孟以南不屑也不肯,孟渡就要求他至少留下好印象。   孟以南并不觉得自己留下了好印象,穆湛西对他一直是淡漠的态度。   但现在又看不懂了。   穆湛西下楼来,就看见小孩还站在原地,跟他上楼前一样,衣服因湿过水耷拉着,肩膀处勾勒出清瘦的线条。   小孩留中长发,皮肤白,乍一看像女孩,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刚好遮挡住脖颈,发尾会随着动作时不时蹭过领口。   ——他这两天每天回家,都像被人用水桶泼过。   那天是,今天也是。   穆湛西拿着一块厚厚的浴巾,到孟以南跟前展开,像擦一只湿透的小狗,把他整个裹在里面。   两天前穆湛西在楼上看见湿漉漉的小狗时,就想这么做。   当然这并不代表什么,仅仅是小狗太可怜了。   而且看起来瘦,摸着更瘦,说好听叫骨感,实际上发育期的小孩不该有这样的身量。这是家长的失职。   其实孟以南现在已经不需要擦水了,因为擦完也是这样潮湿,他需要洗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换干净衣物,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彻底缓解雨水带来的冰凉。   但穆湛西动作柔和地擦他的头发,把他裹在浴巾里,吸走衣服上的水分。   或许是干净的浴巾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那一刻孟以南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寿司,裹着白米饭。又像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只露出一个脑袋。   在被擦拭期间,孟以南乖乖站着,目光无处安放,最终看向穆湛西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好看,指甲修剪得齐整,是一双属于少年的该落在钢琴黑白键上的手,而不是去拎起一双又脏又臭的鞋。   真的很浪费很浪费,漂亮的手不该这样被消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鞋。   孟以南问:“我的鞋,你是不是洗了?”不等穆湛西回答,他就意识到没有,因为穆湛西上楼的时间不够清洗一双鞋,于是他说:“你放在那我自己清理……”   “不用,”穆湛西打断他,“有人洗。”   孟以南说可是,但穆湛西没有要理会他的样子。   于是再次沉默。   穆湛西一言不发地做着本该是孟以南自己要干的事,孟以南反倒逐渐紧张起来。   他被同学不坏好意地带去迪厅都没紧张过,只觉得生理不适,现在却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放——孟渡都没有这么对待过他。   所幸穆湛西很快把浴巾一角搭在孟以南肩头,淡然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被浴巾裹得严实的小狗,冷淡得好像刚才一套擦擦不是他做的:“热水已经开过了,你先去洗——”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   孟以南还在纠结怎么把手从浴巾围成的“茧”里伸出来,微微侧头:“你说什么?”   穆湛西的目光飞快在他脖颈处扫过,以致于孟以南完全没有发现。少年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明显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洗澡。”   他察觉不妥,便恢复了之前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热水已经开了,你去洗澡。”   孟以南点了下头。   对着这个不太熟又冷冷淡淡的alpha哥哥,他竟然是言听计从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随后转过头来,犹豫道:“我的书包。”   穆湛西“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了些许。   “我去洗澡的时候,书包你别动。”   “好。”穆湛西说。   孟以南都上了两节楼梯,又解释:“那个,我没别的意思,书包我一会自己收拾,它有点湿了,里面的东西也不好整理,所以你不用管它。”说完后,快步踏着拖鞋上了楼梯。   穆湛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在原地站了会。   他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后颈,平滑的皮肤上,几乎感受不到腺体的凸起。这是腺体状态稳定时的样子。   然而就在刚刚,一缕一缕的发梢间,他看见小孩白净的后颈上卧着一个红得发肿的小包,小包凸起,渗着点点血色,那模样甚至称得上狰狞。   那是腺体受到外界刺激后才会有的表现。   可那并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小孩的身上。 第4章   孟以南果然发了烧。   他毫无所觉,只知道自己睡觉,因为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梦见孟渡带他去游乐园,买了气球和雪糕,一起坐海盗船和碰碰车。这个养了他很多年,从他三岁开始两人就相依为命的Omega养父拉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以南。以南。   ……   那呼唤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   孟以南感到荒唐,他怎么会做这种梦?他浑身发冷、发抖,又觉得热,腹中沉了铅块一样难受。后颈也又冰又麻,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触碰。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之后又有股温热的暖流充斥在唇齿间,他下意识吞咽,希望状况得到缓解。然而很快腹中的不适感又再次来临,并且向上蔓延至心口,他喘不上气,觉得心窝钝痛,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怎么会这样?孟以南心说,总不能是因为梦见过于荒唐的场景,生理抗拒到产生疼痛?   还是说他误食了什么东西要死掉了?   但他那天离开迪厅并没有吃什么,回家后也只是洗了澡就……   这样想着,不适感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后颈一下一下被触碰的痒意,食道里有什么东西冲上来,他没忍住,“哇”一声吐了。   难闻的气味返上来,嗓子眼泛酸,孟以南控制不住地干呕,咳得头晕眼花,眼角渗出泪。   旁边有很轻的声响,像什么东西被放在桌上,肩膀被人固定住,一只手顺着脊背往下捋着。   等反应过来,孟以南发现自己正靠在谁身上喘气,隔着朦胧的泪水,看见被吐得很可怜的白色衬衣,和一片微微翘起的衣角。   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显而易见,孟以南已经知道自己靠着谁。   他的意识逐渐清明,脸颊开始发烫,一时来不及想为什么穆湛西会出现在他的屋子里,或者他那天的记忆到洗澡就断掉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脑中只是接连蹦出和衣服有关的念头。最后想,应该不会很贵吧。   “你醒了?”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音质如水。   孟以南这才赶紧直起身子,跟穆湛西隔开些距离。   起身时,他隐约在难以言喻的气味中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又好像不是嗅到的,尽管那味道淡得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回想,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孟以南抬头,试图说点什么,不过还没有张口,穆湛西已经起身去床头端来一杯水,递给了他。   孟以南含糊了一句谢谢,低下头,用唇瓣轻轻碰杯沿,水温偏热但不烫口,他抿了一些,含在口中。   “给。”穆湛西把垃圾桶举在旁边,里面的袋子是新换的。   孟以南便漱了口,看穆湛西沉默地端起只剩一小半的水杯,转身出门。   孟以南从小到大很少生病。   因为孟渡很忙碌,他忙工作的时候孟以南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孟以南感冒发烧也不会有及时的呵护,他难受时大都是喝一杯热水,捂在被子里出出汗,睡一觉就会满血复活。   反正孟渡不会照顾他,也没时间,小孩子给口饭怎么都能活,不需要挑三拣四,也没有挑剔的权利。在孟以南看来,活得糙一些人就会很皮实,会坚强,不需要孟渡照看,更不会被责骂。   越是受苦,就越会习惯,每一天都支付孤独与忍耐为代价,换来的是日渐独立,也可以当成一种良性循环——他不再依赖孟渡,不怕他离开自己。这是好事。   孟以南一直这么过来的,所以不在乎病了痛了,但看到穆湛西拿来湿毛巾和干净衣服,没有太多表情但寸步不离地坐在床前,还是会受宠若惊。   直到穆湛西说:“你昏睡了三天。”   孟以南用毛巾擦脖子的手一顿:“什么?”   “发烧,昏睡了三天。”   “我?发烧?昏睡了三天?”   穆湛西点了头。   孟以南瞪大眼睛,完全难以置信。他问穆湛西为什么会这样。   Alpha安静地站在窗边,没有回答。他已经换了干净的家居服,一件胸前有蓝色小恐龙的圆领T恤,看背影是安静沉稳的少年。   孟以南问:“是你照顾我?”   穆湛西嗯了一声:“你洗澡的时候晕倒了。”   “……一直到现在?”   穆湛西说是。   怪不得记忆断片了。   孟以南掀开被子,把脏衣服脱下来。时值秋季,房间里却并不冷,他到这会才发现开了暖风。他把自己擦干净,准备换衣服。   意外的是,穆湛西没有擅自动孟以南的衣柜,而是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和他的那件很像,胸口也有一只小恐龙,穆湛西是蓝色的,这件是橙色的。   孟以南没有多少好看衣服,来临城前孟渡说他太土,来穆家丢人,于是花穆终的钱买了很多新衣服给他。但孟以南几乎不穿,他执拗地认为这是妥协的一种,孟渡的话,他不是很想听。   他出门的时候会把原来学校的校服套在外面,转学后新旧校服换着穿。本来就是初中生,这样也不会太奇怪。   但睡衣没有办法,以前的衣服会小。他可以理解孟渡说的那种丢人,穿着洗了很多次的不合身的上衣和短一截的裤子,被人注视时的感觉不会太好。   于是他犹豫了一秒都不到,就顺从地换上。   穆湛西的衣服比他常穿的大了两个码,领口宽宽的露出一小截锁骨,更显得他很小一只。是没有抽条,没有长开的初中生罢辽。   孟以南醒后不久就饿了。   穆湛西把他照顾的很周到,但无法精准预知他醒来的时间,煮上粥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好。   孟以南洗漱干净,上过厕所,再回房间发现床单被罩都被换下成新的,脏衣服也不见了,他的书包已经洗好收纳在架子里,书包里的东西也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   不过书本皱巴巴的,孟以南觉得它们只是被从书包里取出来,他让穆湛西不要动,穆湛西就没有翻过他的东西。   孟以南还在床头看到他的手机,已经充好了电,有一些未接来电和消息,小部分是广告,不少是班级群里的通知,还有班主任和孟渡的留言。   这些基本都是两天前发的,他们一开始责问他怎么人间蒸发,隔了几个小时又让他好好养病。应该也是穆湛西请了假或者做了什么处理。   至于孟渡,他最后一次联系孟以南是在前天。   他得知孟以南生病的消息,便说既然生病了就乖乖让哥哥照顾,他已经跟小西交代过,小西是个好孩子。还说他这几天跟着穆终远渡重洋参加友人的婚礼,之后会享受为期两个月的蜜月期。希望孟以南凡事都听哥哥的,趁此机会跟家人拉近距离,不要任性。   孟以南皱着眉看完这几段矫揉造作的留言,反手把孟渡拉黑了。   他倒是愿意孟渡好好享受蜜月,最好别回来了,这样他就会拥有不止两个月的清净。   房间窗户开着通风,冷风灌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喷嚏。孟以南放下手机,慢吞吞下了楼,去往客厅。   他好几天躺着没有动弹,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闲得无聊,只好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是他到穆家以来第二次坐在客厅,上回还是刚来的那天,短暂地坐了一会。   厨房里传来一些声响,孟以南自听见这些响动就看不进去电视。他的好奇心像种子发芽——听说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是少爷,可从没听说过少爷会自己洗衣服洗鞋,亲自下厨做饭。   孟以南大概等了三分钟,就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从沙发转移到餐厅。从餐厅这里可以看见部分厨房,穆湛西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视野中。   孟以南支着头,两腿交叠,一会整理一下袖子,一会摸摸脸,一会拨拨头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眼睛就没离开过厨房。   他倒在桌子上,枕着一侧手臂,又想,“少爷”就是再说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嘛,什么都会当然就不该被这样称呼了。   穆湛西在厨房忙碌,一直没有注意过外面,孟以南盯着看了一会就开始犯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枕着手臂睡着了。他微微张开嘴,睡得很沉,领口露出白皙的脖颈,是毫无防备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穆湛西离开厨房,刚出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第5章   穆湛西走到餐桌旁,影子落在孟以南身上,正好整个罩住他,挡住照进窗口的光线。   这时的孟以南是安静的。   仔细看,他和父亲孟渡并不像,不仅是五官,气质也截然不同。   穆湛西第一次见他们,认为孟渡是戴着假面的成年人,他化精致的妆面,穿名贵的大牌,眼含笑意打量着穆湛西,但本人并非“贵气的、骄矜的”,反而展现出一种与之相反的谨慎来。   他在仔细观察这个家,到小心翼翼的程度,因为他同时需要掩饰这种不礼貌的观察,如他打量穆湛西一样——这是一个擅于“仰望”的Omega,他看惯了那些身份地位高于他自己的人,潜意识做出保守谨慎的姿态,在踏入这个家的第一步开始就在寻找自己的定位,并很快进入合适他的角色。   后来证明的确如此。   孟渡不仅要求自身,还管教孟以南,在餐桌上柔声告诫儿子食不言,教他要有修养,屡次强调他们是穆家的一份子……都是在穆湛西的面前。那是示好的表现,意指顺从于穆家,他们是“懂规矩的、无害的”。   穆湛西本身不排斥这种做法,因为不感兴趣,只要父亲穆终喜欢这个Omega就好了,他对父亲的喜好无权指摘。   至于孟以南,他不在穆终喜好的范围内,却是孟渡的附属品。即使孟渡言语客气,让穆湛西管着弟弟,但重组家庭总是很尴尬,少年人打个照面就该知道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就能哥俩好起来的。   况且孟以南也不应该是那种性格的小孩。   就这么垂眸站了一会,大概有三分钟或是五分钟,睡梦中的人始终察觉不到自己正被注视,睡觉的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在柔和的自然光下,孟以南闭上眼睛,能看出是非常文气的长相。   他皮肤很白,中长发乌黑,发尾扫过脸颊落在一旁,像每个班里都会有的乖乖仔。老师说的任何话都会记住,无论多少作业都能完成,答题永远是正确答案,上课不会犯困,不会熬夜打游戏,嘴角挂着礼貌腼腆的笑,会赢得很多女孩的心。   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   穆湛西忘不掉小孩隔着雨雾无意间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是活的,是一团蓝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它明确告诉穆湛西,湿漉漉的小动物绝不会是干净单纯的乖乖仔。   也不会如他父亲一样谨慎小心。   他是鲜活又独立的,是会跳到别人视线中的。   所以那天,穆湛西送友人离开,会打开门让他进来。   所以三天前,穆湛西会站在门口直到等他回来。   穆湛西只是在看他会不会“回家”,如同人类会站在门边,看一路尾随到楼下的流浪小动物会不会跟着进家门。   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穆湛西终于推了推孟以南的肩膀。小孩无知无觉地睡着,没醒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气音,是很轻的梦呓。   穆湛西没再迟疑,把孟以南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躬身抱起他,看起来轻而易举地把孟以南从餐厅抱到客厅沙发,摆好靠枕,盖上薄毯。   这样大的动静孟以南都没有醒,似乎很困很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枕着枕头睡得非常沉。   可能连他自己都以为是犯困,虽然无法解释为什么睡了三天还是睡不够,但眼皮都睁不开,或许是感冒真的很严重,需要休养。   不过穆湛西知道不是。   这是他生病的症状之一。孟以南确实腺体受到刺激,但真正导致他昏睡的原因是迪厅里铺天盖地的信息素。   他自己感觉不到,身为Alpha的穆湛西却在他进家门的那一刻就有所察觉。   腺体受伤无非是外力伤害和信息素干扰,对未成年来说,没有发育成熟的腺体非常脆弱,受到刺激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疼痛都是轻的,重者可能会伤害神经,危及生命。   幸运的是,孟以南并没有被强行干扰的痕迹,医生诊断估计是去了信息素浓度很高的地方,受到了影响。会导致嗜睡,不过过段时间就会好转。   至于外力伤害也不算太严重,腺体红肿但伤不至根本,先涂一周药,等红肿消下去再去复诊。   而且孟以南淋了雨,当夜就发高烧,吃的药也有嗜睡的副作用,就当是让他静养休息了。   这一觉睡到深夜,孟以南短暂地醒来一次。   房间里亮着夜灯,光源柔和,有种静谧舒适的氛围。他迷糊地睁了下眼睛,认为是夜晚,很快又闭上眼睛睡觉。   他的被窝很热,身后靠着什么,像是热源。   孟以南七岁之后没有跟孟渡睡在同一张床上过。孟渡在外面过夜,他就睡床,孟渡回来,他就打地铺。   他讨厌肌肤相亲的触感,他那时认为孟渡触碰过太多人,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的,如果不小心碰到了,那也太脏了。   但这次不是的,他身后很温暖,是被子晒过太阳之后那种舒适的温暖,让人想往后靠一靠。   孟以南便这么做了,他往后缩,碰到了什么,觉得可能有谁躺在他身后,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想着反正不是孟渡,就再次安心地睡着了。   孟以南请了半个月的假,由穆湛西联系的,学校很爽快地同意了,班主任还打电话问他的情况。   自此,孟以南就过上了被照顾的生活。   他每天都清醒的很快,睁开眼就立马醒了,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每天穆湛西都会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桌前看书,于是天大的瞌睡也会跑掉。   孟以南曾问穆湛西是不是他也请了假,那上学怎么办,当时穆湛西只是点头说请了,没过多解释。   几天后孟以南偷偷看过穆湛西的试卷,发现他写过的题基本就没错过,于是默默合上卷子当做自己没看见。之后也再也不问这样的话了。   穆湛西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都会看书,孟以南醒来后,他听到动静就会把书反扣在桌面上,走来给孟以南抹药。   他有好几件印有小恐龙的衣服,谈不上非常合身合气质,但很可爱,即使他始终淡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达,也显出了一定的亲和力。   不过也不只是小恐龙的功劳。孟以南想,因为这位哥哥是很好的人。   孟以南醒来会看见他,证明穆湛西早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房间里。床头柜上有水壶和药,药品整齐地码在盒子里,水每次喝都是温水,证明穆湛西对照顾他一事非常上心。   更不用说做饭洗衣服这些了,孟以南之前只偶尔看到过有钟点工来房间打扫,平时穆家是没有别人在的。这就说明,生活中的许多事都是穆湛西自己完成的。   他怎么什么都会?   孟以南每天都这么想一遍,偶而就有那么一次就会问出口。   比如请假的第六天,他下意识这么问了,毫无自觉地看向穆湛西,穆湛西已经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棉签和药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抹药。”穆湛西说。   孟以南就赶紧撩开头发,把后颈露出来。   到今天,腺体已经消肿,孟以南对着镜子看已经看不出异样,不过穆湛西雷打不动,坚持要多抹几天。   那个药水渗透性很好,抹了就感觉渗到皮肤下面去了,药效也不错,但唯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抹了之后整个腺体都凉飕飕的,等完全吸收了,腺体又火辣辣的。   那感觉从皮肉底下传来,烧得人怎么都不舒服。坐立难安。   孟以南天天盼着腺体消肿,早就不想涂了,这两天跟穆湛西隐晦地提过几次,穆湛西都没有正面回应过。   于是今天孟以南再提起能不能去医院复诊,今天就先不涂药了的时候,非常乖地叫了一声哥哥。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但也差不多,第一次叫是昨天,理由和今天一样,为了不抹药。   到底还是小孩。   穆湛西拧开药瓶的手顿了一下。他坐在孟以南身后,大概沉默了有十秒钟,终于回应了。他说:“孟以南。”   孟以南赶紧坐直身子,转头问怎么了。   穆湛西的眸色很深,扫过孟以南的神情,孟以南就觉得如坐针毡,浑身哪都不舒服了。   等了好一会,他听见穆湛西用凉凉的声音,缓慢地说:“我确实会很多东西。”   孟以南有些不明所以。   “包括诊断病症。”穆湛西加以补充。   孟以南心说:所以……?   “所以我知道你生的是什么病。”   “……”孟以南停顿了下,“什么病?”   穆湛西却不再回答他了,转而说:“那天你去酒吧了。”   孟以南:“……啊?”   穆湛西用的是陈述句,看来已经十分笃定。他几乎没给孟以南思考的时间,非常快速且冷酷无情地说:“麻烦你仔细交代。” 第6章   什么仔细交代啊……孟以南一时语塞。   没人告诉他还有被盘问的环节!   穆湛西没有催促,是在等孟以南自己开口。他似乎从孟以南几经变换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不然不会问,“难道不是?”   他的态度不算严厉,只是淡淡开口,像随便问问。   但,随便问问——谁信?   孟以南心里一阵打鼓:“你问这个干嘛?”   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不是适合分享的事情。   因为孟以南不是没脑子的小孩,同学故意骗他出去想欺负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在校门口本可以拒绝他们,找老师求助,但没有拒绝,不过是闲得无聊,想看看是搞哪一出。   但没想到是未成年不能进的迪厅。也没想到会有高年级的人。   孟以南还以为他们是把他围到小树林吓唬吓唬就完事,要不就是敲诈几块钱“保护费”,反正他穷得叮当响,把他倒过来抖几下都抖不出几个小钢镚。   要是早知道会碰到恶心的人,也不会无所谓地被带走。   过了几分钟,穆湛西没有松口或转移话题的样子,孟以南也认为瞒不住,没什么好瞒的,于是诚实地回答:“是。”   又小声补充道:“是——去了。”这句话说得黏糊,语气拖拖拉拉。   穆湛西嗯了声,神色毫无变化:“为什么去?”   “……不为什么。”   “没理由?”   “对啊,”孟以南说,“没什么理由。”   “没理由还要去?”穆湛西看着孟以南。   孟以南抬眼打量他,片刻后:“你生气了?”   穆湛西说:“没有。”   孟以南还是看他,那模样实在很像狗狗犯错时观察主人神色的样子。大意是“我错了但你没发现我现在也很可怜吗”——根本没有悔改或要认错的意思,试图蒙混过关。   但穆湛西不会被可爱打动。他面无表情地重复:“孟以南,我没有为这个事生气。”   “那你为哪个事生气?”   穆湛西叹了口气,叫孟以南的名字,但是又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见他软硬不吃,又弄不清他在想什么,孟以南便着急起来:“你明明就生气了,为什么要说没有?又不全是我的错,我——”   他说到一半停下来,忽然发现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因为穆湛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以南不愿意告诉他,这样着急或辩解都很没有道理,他只是不喜欢被穆湛西这样严肃盘问的感觉而已——又不是他的错。   说到底,他也不需要跟穆湛西解释。   这几天确实是穆湛西在照顾他,但他们认识的时间又不长,真要算起来,也就是从这周开始才会有一些对话。且大部分是孟以南在说。   说关系好,根本不是的。也没有很熟。穆湛西又不是他亲哥,有什么理由管他?   孟以南没了话,坐在那一声不吭。他低下头,好像可以感觉到视线,过了会听见药水瓶被放在桌上的声音,余光看见站在床边的穆湛西走开了,孟以南再抬头,只看见他关上卧室门时门缝间一闪而过的身影。   也就是这个瞬间,孟以南忽然心口一酸,不受控制似的,眼眶也热了。   是非常非常少有的感受,呼吸也会变重,好像眨眨眼睛就会掉下眼泪。他觉得十分委屈,又不知道有什么好委屈的。   明明穆湛西给他抹药,给他做饭,请假在家照顾他,期间没有嫌他烦,也没有嫌他的东西脏,即使孟以南吐到他身上,穆湛西也没有不舒服的表情。   孟以南认为自己无理取闹,又觉得穆湛西也有错。   错在不应该问他为什么去迪厅,错在那么严厉。错在孟以南还是一个非常不成熟的小孩,穆湛西不该对他这么好。   孟以南这么想着, 抹了抹眼角。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缩成一团,变成一个委屈的球。   没一会,这个委屈的球又翻坐起,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他一面想着,走吧走吧,谁用你照顾,一面又想,人家跟你不熟都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你怎么这么矫情啊。   最后,孟以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到床头的药瓶,忽然发现是抹药引发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于是负气地把药瓶推到,并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抹这个药。   塑料瓶子在桌上滚了几圈掉在地上,毫发无伤。   孟以南瞪着药瓶,也没有很解气。   这场小小的摩擦终止于十五分钟后,穆湛西再度出现时。   他打开门,看见的是孟以南自己拧开药瓶,一手拨着头发,另一手拿棉签在腺体处轻戳的场景。   听见开门声,孟以南转过头来。   他的眼眶泛红,鼻尖也是,眼睛水汪汪的,蓄了些还没平复的眼泪。   穆湛西脚步顿了下,走上前:“很疼?”   孟以南别开眼:“还好吧。”   穆湛西很自然地接过了棉签,把药水抹在腺体上。即使很凉,腺体很不舒服,孟以南也知道他的动作是轻柔的。   孟以南低下头,让穆湛西更方便地抹药,同时这也是一个毫无保留的姿势,他在一个Alpha面前露出了整段白皙柔软的脖颈。   他问:“我还要抹几天药?”   “不抹了,”穆湛西把棉签丢到垃圾桶里,盖上药瓶说,“明天去复诊。”   “啊,真的?”孟以南有些意外。   “嗯,真的,”穆湛西解释似的说,“你的病因是腺体轻度受损和信息素干扰,医生说需要休养镇定,这个药是为了避免信息素干扰产生的后遗症才让你多抹几天。”   他第一次说这么长一句话,神情没有平时那么冷淡,目光从孟以南泛红的眼角滑过,停顿了下,低声说:“但没想到这么疼。”   闻言,孟以南愣了愣,随后赶紧低下头,试图把神情藏起来。   除了最开始腺体破皮了抹药很蛰,后面其实都不算疼,只是难受而已。   所以穆湛西其实不用这样对他说话,带着一丝温和的歉意。   孟以南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穆湛西没有任何错,都是他无理取闹。   他低着头,好一会才说:“对不起,惹你生气。”   这个时候的孟以南看起来很乖很乖,发尾顺帖地搭在颈边,垂在空中,翘起弯弯的弧度。   “孟以南,”穆湛西看着,拍拍他的头,“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孟以南茫然地看他。   穆湛西的神情很柔和,但不是因为有什么表情,而是眼神。孟以南从中读出了一点点无奈和许多许多柔软的东西。   “孟以南,”然后他听见穆湛西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我气的是,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说。”   作者有话说:   因为工作实在是非常忙,更新太慢了抱歉QAQ我会快快的 第7章   工作日来医院的人不算太多,检查腺体这一科目来的多数是成双成对的夫妻,青少年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走廊被窗外的阳光分成两半,空气中有细小的浮尘,窗沿的绿植垂下翠色欲滴的叶子,于是叶子下坐在长椅上漂亮的小少年就足够显眼。   他双手撑在椅子边沿,百无聊赖地数窗外电线杆上落了几只麻雀,又飞走几只麻雀,已经持续半小时。   阳光照到侧脸,睫毛投下阴影,光线照射的角度那样精妙巧合,让那看起来像有一只栖息在眼睑不肯飞走的蝴蝶。   路人无一例外都会投去视线——长时间盯着一个人是不礼貌的行为,换做是Alpha,少有人敢,如果是Omega,又容易显得不怀好意,只有一个没有分化的漂亮的小孩子不会。   似乎他坐在那里,就不该被忽视。   这个场景一直持续到诊室里的Alpha站起身来。   小孩坐在斜对面的长椅,看见他起身便也跟着站起来,几步走到诊室门口,听里面传出的话语。   “……是有些敏感,各方面吧,不过你也别担心,发育期的小孩都是这样的。一部分是生理因素的,另一个也是到年龄了,心理也成长啦。说起来你还小没察觉,就最近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孩给人感觉特别早熟,哪像我们那个年代,还冒傻气呢啥都不懂,哪跟他们似的,一个个都可有主意了……”   医生是个很能聊的女性Beta,这半个小时里嘴就没停过。   Alpha接过诊断证明,随意“嗯”了声,看神色压根没在听。   “你弟弟还算好,看着文文气气的,一看就是乖孩子,不过这也难说,他这种小学霸,有的一直乖到大,有的一上高中啊大学啊那学得多了懂得多了,轴起来才更难对付呢,比调皮捣蛋那种还气人,真的就是叛逆期,你说东他往西……”   门外,将来可能“一直乖到大”或“说东往西”的小孩探了半个头,正巧跟察觉到动静抬眸看来的Alpha对上了眼。   孟以南张了张嘴,看口型是叫了声哥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饿了。示意穆湛西赶紧走。   穆湛西收回视线,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很快就指着诊断单打断了正在分享小孩叛逆期心得的白大褂Beta:“医生,就这些药?”   医生话头一断,连忙看了眼单子:“对,都写这了,你去楼下取药室取就行,缴费也在那。”   “好。”穆湛西看了眼门外的孟以南,说我弟弟来了那我们先走了,随后就准备走人,不大热情善谈的样子。   或许在医生眼里,这个年纪的Alpha这样的脾气也很正常,没计较什么,还在后面说:“那行你们早点回家啊,记得按时吃药,父母都不在家,做哥哥的就要多操点心,遇事别怕麻烦,把弟弟照顾好不生病比什么都强。”   这句穆湛西倒是听进去了,不仅说了好的,还说了谢谢。   孟以南之前抽了血化验,各方面数值都正常,除了腺体方面的问题,还做了几个基础检查。医生拿到结果,说问题不大,下周一就能回学校上课。   对此,穆湛西问过孟以南的意思,孟以南也觉得身体没大碍,就给班主任说下周一上课。   不过孟以南看起来兴致并不高。   他倒是没多么明显地表现出来,但穆湛西能感觉到。   小孩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说话,逃避问题的时候喜欢顾左右而言他,探究的时候一直盯着人看,讨好的时候又讨好得很明显,很容易就看出来他想什么。他也没遮掩过。   之前穆湛西问他是不是受同学欺负他也没否认,但什么都不说,一副自己能处理好的样子。   孟以南不想说,穆湛西当时就没有追问。不过真要上学了,这就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已经两次看见小孩像落水狗似的站在楼下了,如果单纯说是大雨淋的,虽不是没有可能,但可信度非常低。况且小孩大病一场,腺体受伤害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已经不是给桌兜放虫子,在课桌上乱写乱画那种低级的恶作剧那么简单了。   于是穆湛西表示:“我可以送你上学。”   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孟以南吃了一半,抬眼看他,神情稍有些意外。   两人短暂地交接了一下目光,穆湛西很自然地移开了,补充道:“你需要的话。”   孟以南侧着头看他,重复道:“送我上学?”   “嗯,”穆湛西说,“但是只能到校门口。”没办法送到班级里。   孟以南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有些好笑,心说:那你想送到哪里呀。   穆湛西那样说,孟以南便很快联想到之前的对话,因为穆湛西已经知道有人欺负他,所以才会提出这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孟以南抱着碗,里面是很香的菜粥,他想,这个粥很好吃,穆湛西不仅什么都会,还那么关心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而且还是他的哥哥。   孟以南就问道:“哥哥,你真的觉得有人欺负我?”   穆湛西瞥他一眼:“没有?”   “确实有,”孟以南用手支着头,“但我觉得那不算什么。”   “是么?”穆湛西并不赞同他。   “那你会每天都送我吗?”   “可以。”   孟以南来了劲:“没人欺负我也送?”   “嗯,”穆湛西很现实地说,“上学会路过初中部。”   孟以南眨了眨眼,没对这个“顺路”做出反应,又想起什么:“可是咱们上学的时间不一样啊。”没记错的话,高中部要早半个小时。   穆湛西说:“早读可以晚去。”   孟以南反倒愣了下:“真的啊?”   “没必要骗你。”穆湛西说。   孟以南还要说些什么,这时穆湛西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眼,走到窗边去接电话,孟以南就自己扒拉两口饭,觉得有些烫,于是放在一旁晾凉,然后支着头看穆湛西。   他那时还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看着穆湛西清俊的面容,认真地想,要是这个人能是他的亲哥哥就好了。 第8章   在孟以南想东想西时,穆湛西已经接起电话,他嗯了一声,等了几秒钟,用一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问:“有事?”   声音比平时似乎还要低一些,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孟以南在一旁听,觉得对方应该是很能聊天的人。因为穆湛西每次回应后都要等好一会儿才再次说话。而且他总是只回几个字,对比下来,显得很是冷淡。   大概过了不到五分钟,回应了几句听不出具体通话内容的话之后,穆湛西说:“正在吃饭。你要没别的事就挂了。”   说完也没等对方回答,毫不留情地结束了通话。   他收了手机走回餐桌,看见孟以南仰着脸看他,眼睛眨了眨,似乎下一秒就会问出“是谁呀”的问题。   小孩的好奇总是很多,孟以南不开口,但他此刻的心思都直白地写在脸上。   省得他问,穆湛西说:“同学。”   小孩一脸“啊同学啊”的表情点头:“是前几天来家里玩的人?”   “嗯,”穆湛西大概清楚孟以南听到朋友来家里的声音,所以并不奇怪他为什么知道,“其中之一。”   穆湛西看起来不擅长社交、呼朋引伴,但意外地经常带朋友回家。且大多是放学后,会玩到很晚,周末反而不会。   他们有时候待在三楼书房,有时又在二楼穆湛西的房间。   孟以南也住二楼,他之前很少去公共区域晃悠,可总会出房间,无论去浴室还是下楼都要先经过穆湛西房间门口,有时就会听到里面的声音。   房间隔音不差,不会听见完整清晰的对话,但声音大点也会捕捉到只言片语。   孟以南大概知道他们在玩游戏,可没办法把“跟同学聚在家里一起打游戏”这件事和穆湛西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看起来很像会坐在一旁看书,懒得参与幼稚活动的那类人。   不过也有可能会面无表情地单杀boss,带动全场。   如果是后一种,那就会很酷。   这样想,孟以南就更好奇了,想看看穆湛西这样的人玩游戏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想归想,他并没有加入他们一探究竟的打算。   休息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一。   穆湛西之前说要接送孟以南上学,果然没有食言,孟以南穿戴完毕下楼,穆湛西已经打包好早餐站在门口等他。   穆湛西个子高,校服穿得干净清爽,少年感扑面而来。   因为是属同一个学校,高中部的校服和初中部差不多,打眼看去一时也找不出多少不同。孟以南便立马生出他们同校上学的真实感来,并好像同校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楼梯上停顿片刻,之后加快速度几步跑到穆湛西跟前,乖乖叫了声哥哥,语气带着小小的惊喜和很容易被察觉的雀跃:“真的要送我?”   “不然呢?”穆湛西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了不骗你。”   他把早餐盒递给孟以南,还没送到手里又收回去:“傻站什么?穿鞋。”   孟以南觉得被穆湛西这样说的自己很像第一次上学的小学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迷迷糊糊的。他重重嗯了一声,然后听话快快穿好鞋,好像变成很小很小的小朋友,小到如果听哥哥的话就会获得一枚好吃的糖果。   “早饭,”穆湛西这才把饭盒递给他,“路上吃,不然来不及。”   孟以南点点头说好。   穆湛西撩了下他脑后的小辫子,似乎有话要说,不过还不等孟以南问怎么了,就感觉背后一轻。穆湛西很自然地拿过他的书包,似乎是为了提走书包才拨开他的头发的。   他淡淡地说:“走了。” 第9章   穆家离学校不远不近,平常不堵车还好,坐车用不了半小时就能到校。   可孟以南没有车,乘坐公共交通又很麻烦。要走五百米到公交站,三站路后换乘地铁,中途还要转线,出地铁站走一个路口才能到校门口。   算上等车、换乘和走路的时间,这一套下来少说也要一个小时。   他来临城之前,上学过条马路就到了,现在这样当然不大适应。   孟以南报到那天就想申请住校,他当时还谁都不认识,认为在穆家生活是很煎熬的事。如果住校了也能省得天天见孟渡。   可孟渡不愿意,不仅没有顺着孟以南的意思签住校申请,还跟老师说他们家放着那么大的房子不住,怎么可能住学校。   等回穆家,孟渡说可以让穆终安排司机接送孟以南上学,并像主人似的给孟以南介绍,说穆家最便宜的车也要百八十万,是如何如何气派,能坐这种车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孟以南也是命好,跟着他享到这样别人享不了的福。   孟渡年轻的时候就向往豪车豪宅,想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如今飞上枝头,便做什么都想炫耀一番。   他在穆家察言观色,说什么话、怎么说都很把握分寸,但对着孟以南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当他说让孟以南坐着豪车,给班里同学看看的时候,孟以南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孟渡心里想什么,孟渡不让他住校也纯粹是为了这点虚荣。   孟以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句话,人越没有什么就越是会炫耀什么,这句话简直是为孟渡量身定做的。   像孟渡这样的人,穷了大半辈子,可但凡有一点什么就必会拿出来大肆显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活得比别人眼里看着的好。他在乎自己没钱,觉得丢脸,才更要告诉别人他什么都不缺。   倘若是为了争口气,争争面子,孟以南也不觉得怎么,但不止如此。   孟以南最厌恶的是,孟渡明明深知手头紧迫的穷日子有多难过,明知道钱的多少不能衡量人的好坏,却要以此将人分出三六九等,嫌贫爱富。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总之,孟以南以“反正住不了校也行,学校没多远,我自己去”这种话回绝了。他不愿意也不习惯被人接送,更不想让孟渡的虚荣心在他身上得到满足。   但学校到底还是有些远,每天来回很耗时间,他一次两次打车无所谓,天天这样小几十块钱花着也吃不消,后来只能选择骑车。   他转校过来没上几天学,最近又生病一直在家,直到穆湛西说跟他一起上学,才后知后觉秋天到了,天气只会越来越冷,一直骑车也不是办法。   好在意识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孟以南已经不需要思考怎么解决了。他只需要跟着穆湛西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穆湛西又是怎么去上学的?   孟以南很想知道,就这么问了。   穆湛西走在他前面,朝小区门口的方向,边走边回答道:“搭顺风车。”   “顺风车?”孟以南茫然了片刻。   穆湛西没说话,不过也不用回答,因为他们刚出大门,就看见一辆宝石蓝色、看起来——至少孟以南看起来——很符合孟渡口中“百八十万”或者身价更高的越野车停在路边。   副驾驶的窗子缓缓降下来,一个跟他们穿着相同模样校服的少年伸出手挥了挥:“穆哥,早啊——”   原来顺风车是这个意思。   孟以南很快就认出来,这个人是经常来穆家打游戏的同学之一,因为就算脸不熟,他也熟悉这个声音,是其中嗓门最大的一个。   也许他也是昨天晚上打电话的人。   那人跟穆湛西打完招呼,很快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孟以南,有些夸张地“咦”了声,单手扒在车窗上,语气惊讶:“哪来的小姑娘,怪漂亮的。哎我说呢哥,这几天我们几个谁找你你都爱搭不理的,还以为你病入膏肓进ICU了,护士姐姐不让玩手机,谁知道是金屋藏……哎等等等等,这个小妹妹怎么看着不对劲……”   等走到跟前,孟以南终于看清,那是个精瘦精瘦的少年,元气阳光得过了头,伸一只胳膊在窗外,很没有坐相,看着吊儿郎当的,嘴里话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倒个没完。   “咦,男孩儿?是个小O?怎么感觉……不是,他分化了吗?”   那人瞪圆眼睛打量孟以南,大概看出他还没分化,脑补了某些不大健康的内容,忽然转头看向穆湛西,调侃道:“卧槽哥你行啊,真不要脸,没长成的小孩儿你都下得去手……”   “曹溪成,”穆湛西冷冷打断道,“管好你的嘴。”说着,去拉后排车座的门。   曹溪成嘿嘿一笑,却是一点不怕他:“好哥哥你凶人家做什么啦?”   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孟以南身上,哄骗小朋友似的说:“小弟弟你留长头发干嘛,哎来来过来,让哥哥摸一下你的小辫子好不好?就摸一下,男孩儿留的头发跟女孩儿一不一样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曹溪成抬手晃了晃,招孟以南过去,孟以南皱眉,下意识往穆湛西身后靠。   这种类型的人他以前不是没碰到过,怕倒不怕,只是大都没有好印象。而且这人又是穆湛西的同学,他的厌恶不能摆得太明显。   “不是,你害羞什么呀,哥哥又不会怎么你。”   孟以南刚想说话,却见穆湛西错开一步挡住曹溪成的视线,并伸出手拦住孟以南的肩膀,大有护着他的意思,神情明显不耐烦:“曹溪成,别欺负他。”   穆湛西打开车门让孟以南上车,随后自己也坐进去。   曹溪成不满道:“我怎么欺负他了?这叫亲近,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欺负人啊,是吧李叔?”   司机李叔见惯曹溪成跟朋友在一起的闹腾样子,提醒他关上窗户,随后发动车子送他们去学校。   曹溪成把手收回来,坐好没几秒钟又坐不住了,转过头去逗孟以南:“哎弟弟,你叫什么名儿啊,今年几岁了,在哪上学啊?”他目光灼灼,显然对这个陌生的漂亮小孩很感兴趣。   孟以南咽咽嗓子,正要说话,穆湛西却先一步开口:“在隔壁初中部。”   “哦——”曹溪成拉长声音,“初一?初二?还是初三?名字呢,还没说叫什么名字。”   “初三,”穆湛西停顿了一下,“孟以南。”   “孟以南,小孟弟弟,名字挺好听的,”话说一半,曹溪成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哎哥,姓孟,是不是你爸新找的那个……”   穆湛西没说话。   曹溪成原本就侧靠在座位上,扫到后面穆湛西的神色,渐渐没了音。   他跟穆湛西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性格迥异但关系一直不错。穆湛西什么性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雷点有哪些、底线在哪,曹溪成基本都清楚。   他平时口无遮拦,是知道穆湛西不计较,真要惹穆湛西生气了,他就会立马给自己找补过去。于是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怪不得刚才第一眼看见以南弟弟就觉得他可爱,原来是咱亲弟弟,哥你怎么不通知我啊,不然我昨就抱着被子回咱家住了真的。”搞得像穆家遗落在外的异姓亲儿子。   穆湛西这次没搭腔,是懒得理他。   知道穆湛西没生气,曹溪成的注意力又回到孟以南身上:“以南弟弟,你吃早饭了没?”   孟以南摇头说:“还没有。”   “那等下去学校门口吃行不行,正好我也没吃早饭,咱们学校附近的小吃你还没试过吧……”曹溪成在前面说絮絮叨叨说学校有什么什么蒸面,哪家哪家包子,怎么怎么好吃,一定要孟以南尝尝。   孟以南却是怀里抱着饭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穆湛西说是可以在路上吃早饭,但是刚才一直听曹溪成说话没拿出来吃,现在话都说到这了再说自己带饭了也不太好吧。再说他也不知道穆湛西做的早饭够不够分曹溪成一点,要不还是先不吃了,等下回绝曹溪成一起吃早饭的邀请,到学校里再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吃掉。   毕竟是哥哥做的早饭,他总是会吃的,而且真的很好吃。比孟以南以前见过的任何人做饭都要好吃。   这么想着,他看向穆湛西。   他哥哥侧着头,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不再听某些人的废话,稍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   少年人留着清爽的短发,露出一段脖颈,眼中映出一点自然的光亮。   他是干净的、内敛的,就跟此刻窗外的天色一样,虽然没有初升的红日,但天边浮着一层蒙蒙亮起的光,不刺目也不阴沉。是美好的一天的开端。   跟穆湛西两个人在一块时,孟以南很少有机会这样看他。因为只要孟以南看向他,穆湛西就会先问他怎么了,如果有困难就会帮他解决。   从外表上来说,穆湛西并不是热情阳光的人,不熟悉的人大抵会觉得他理性独立,甚至冷漠,不会好相处。实际上恰恰相反,他对周边发生的事情都很上心,是非常细心又愿意照顾别人的人。   天底下或许有很多细心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照顾别人。   穆湛西却是这样的,所以他是很好很好的哥哥。   孟以南这样想着,目光微微下移,因穆湛西侧着头,孟以南也就能看见他颈后的腺体。   那是一个不大明显的小小起伏,安静地藏在皮肤之下,十分乖巧无害,一点也不像Alpha的腺体。跟孟以南的也不一样。   孟以南自己还只是在发育期,没有分化。听老师说,发育期之后,随着分化进程,腺体也会逐渐变化,只是他没有研究过分化后的腺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没有拿着镜子去照自己的腺体看。   他仅是摸过脖颈后凸起的那一块皮肤,自以为跟穆湛西的不同而已。所以说什么像不像的,也都是他胡想的罢了。   有曹溪成在,即便其他三个人几乎不说话,他也有办法不冷场。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热情似火,不像穆湛西冷得跟冰块一样。   曹溪成想哪说哪,还讲他们初中的时候出去玩,因为穆湛西性格太冷不爱说话,还把幼儿园的小朋友吓哭了。   他讲得添油加醋,想也知道虚构了多少,十来句话里孟以南就信了半句。不过孟以南依旧听得很高兴,并接受了曹溪成这样过于自来熟的性格——他想多听两句穆湛西小时候的事,总觉得很新鲜。   车子很快就到学校附近,李叔把他们放在人不多的街口就离开了。   孟以南起床出门的时间跟平时差不多,今天有顺风车搭,算算时间来得确实很早。   这会高中部还没开始早读,曹溪成说要出去吃点东西,时间也来得及。孟以南那边的早读时间更晚,时间就更是宽裕,一点不着急。   于是在曹溪成的盛情邀请下,三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小面馆。   曹溪成大清早要吃牛肉面,说是昨天晚上没吃饭给饿着了,让穆湛西和孟以南自己看菜单,他请客。话说到这,他就又开始滔滔不绝:“穆哥,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搭理我呗,你知道我有多难过。”   穆湛西点了两个包子和清淡无油的红豆粥,见孟以南没有异议就下了单,随后搭曹溪成的话:“是么?没看出来。”   “你俩就吃这点啊,说了我请客,客气什么?”曹溪成要换菜,穆湛西就说孟以南吃不了太油的,于是他也只能作罢,并感慨道:“要不说呢,你看咱弟,又漂亮又水灵,乖乖坐在这不说话,多懂事多可爱啊。我表弟就跟那疯狗一样,天天逃课出去玩,屡教不改,班主任都找上门了,人还不知道去哪鬼混,找都找不到,还尽给我找麻烦!”   “你猜那小子怎么着,前几天也不知道招惹谁了,出去玩了一趟回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问他怎么了还不肯说,死不松嘴。最绝的是差点断子绝孙了,”说着,曹溪成手握成拳,对着自己腰腹做了个“捅”的动作,“被人整得可惨。你说他一个Beta,成天出去野什么?他自己野也就算了,还非得搭上我。”   穆湛西点的包子和粥很快上桌了,一份粥量很足,他拿空碗分了一些,把小点的碗给孟以南,让他适当吃点,有东西垫垫就行,不要吃撑。   曹溪成则接着说:“我姑眼泪差点把我家淹了,最后我妈也没办法,让我天天去医院看那小子,每天一日三餐送饭,扶他上厕所洗脸擦胳膊,还得看着他防他那些小跟班进去……烦死我了。”   曹溪成说话有多少水分穆湛西太清楚了。   曹家家境富裕,他表弟家也差不到哪去,请几个养护的事轮得到曹溪成去照顾?再说了,这位把他自己都管不好,还照顾他表弟……穆湛西想接他话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只好简短地嗯了一声。   “我就盼着哥你叫我去你家打游戏呢,昨天暗示那么明显,你可好,直接给我挂了,你亲弟的心真碎了一地。”   穆湛西头也不抬:“忙。”   “忙什么忙?”曹溪成对此紧抓不放,“有什么事能比亲弟弟还重要?”   穆湛西终于看了曹溪成一眼,那眼神凉悠悠的,像解释又像在故意呛他:“是没有。我弟生病了。”   “你哪个弟?”曹溪成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顺口了,随后反应过来,“啊,你说以南弟弟?怎么生病了?”   “嗯,高烧。”他停了片刻,缓缓补充道,“快40度,昏了三天。”   “哎呦好家伙,40度,脑袋都烧傻了……”这下曹溪成也没话了,比亲弟弟还重要的,是另一个亲弟弟。他只好挠挠头发:“我说呢,光给他喝稀饭,不知道的还以为苛待人小孩呢。”   “可这也不是你挂我电话的理由啊,”曹溪成嘀嘀咕咕,末了又转向孟以南,“怪不得弟弟小脸白的,到底怎么弄的,现在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孟以南摇了摇头说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后乖乖低头吃饭。   曹溪成废话太多,说什么孟以南没怎么关注,他说的表弟孟以南也不认识,但穆湛西的话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穆湛西说话的语气很有本人特色,话少且平淡,没太多感情起伏,所以但凡他有点情绪在里面都会很好分辨。   比如刚那句,明明只是说发烧,语气却跟先前让孟以南交代自己为什么去迪厅一样,听得人心里一咯噔。   孟以南吃了两勺粥,偷偷看他,没敢转头,只是微微侧脸瞟一眼,哪成想好死不死,撞个正着——   穆湛西正看着他。   “咳、咳咳……”孟以南一个没注意把自己呛住了,捂着嘴咳嗽,旁边递来一张纸,他低着头道谢,用纸捂在嘴边,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曹溪成在对面说:“弟弟你吃饭小心点,又没人赶你,慢慢吃,时间还多着呢。”   “嗯,好。”孟以南小声说会慢一点。   一杯兑好的热水出现在他手边,握住杯子的那只手修长,十分好看。   是穆湛西递来的,孟以南没敢抬头看他脸,只是看着他的领口,一边接过杯子,一边说谢谢哥哥。他的手碰到穆湛西的手,穆湛西却没松开,等了小会儿,孟以南这才抬头看向他。   少年Alpha背光而坐,垂着眸,眼中黑漆漆的,孟以南说不上是哪给了他这样的感觉,眼睛、鼻子、还是嘴巴?或许都不是,或许又都是,他觉得穆湛西此刻心情很好的样子。莫名眼中还有点……捉弄得逞的意思?   “你小心一点,不要喝水也呛到。”他这么说,松开手,让孟以南接过杯子。   孟以南拿着水杯,低头之前,瞥见他哥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是转瞬即逝,快得根本抓不住。   看错了吧?孟以南这么想着,穆湛西还没有对他怎么笑过。与其说他没笑过,不如说他之前总是一边叹气,一边慢慢地叫孟以南的名字。好像孟以南这个小朋友是个非常容易令人无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小朋友。   孟以南低头小口喝着水,想了一会也想不出穆湛西会想什么。反倒是刚才手指触碰留下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皮肤上,痒痒的,和杯子里温热的水有一样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小孟每日感悟:我哥哥今天也是超好的哥哥。 第10章   曹溪成知道孟以南大病初愈,不再不停地跟他搭话,转头问穆湛西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   穆湛西问他什么时候,做什么。   曹溪成说:“今天晚上,出去吃烤肉。谊哥和小运也去。”   他说的烤肉店是最近常去的那家,不在学校附近。   穆湛西看了孟以南一眼,小孩乖乖吃饭,似乎没留意他们说了什么。他很快收回目光,说:“改天吧。”   曹溪成果然不乐意:“有什么好改天的啊哥,走吧,就今天。”他见自己说不动穆湛西,转而叫孟以南:“以南弟弟,哥哥请你吃烤肉去不去?”   如果穆湛西去的话,孟以南也是想去的。只是吃一顿饭而已,跟着他就好了。可是穆湛西说改天,孟以南当然做不了哥哥的主。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穆湛西,才对曹溪成摇了摇头:“我哥哥好像不想去,那我也不去。”   “哎弟弟,你管他干什么呀,”曹溪成急了,“问你呢,就说你自己想不想去。”   “他不想去。”穆湛西先一步回答了。   烤肉店不在学校附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就是曹溪成带他们去的。明眼人都知道,他想泡那里的前台小妹,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身材高挑的女性Beta。   穆湛西对他泡妞没什么意见,那家店的烤肉也确实不错,不然不会跟着去那么多次。   只是那边地方偏,未成年人少,带孟以南不大合适。   一个是他没分化,还在发育期内,去饭店、影院……这种成年人多的地方需要做好外部防护,防止信息素干扰和“催熟”。外部防护本就麻烦,他捂得严严实实也不会舒服,为吃顿饭似乎没有这个必要。第二点则是他的腺体才受过刺激,比常人更容易受到二次伤害。   医生说他腺体本身就不算健康,易敏感,不知道是先天性还是后天原因。不过小孩也是在发育期,发育期的腺体本就容易受到干扰。之前发高烧也是这个原因。   而且他预分化的时间偏晚,目前没有动静,这并不是好事。因为腺体已经在逐渐发育成熟了,迟迟不分化意味着积蓄的信息素无法进行合理的释放。   他这种情况,是身体发育跟不上腺体发育,近期分化了也就好了,一直没动静就要去医院做强制处理了。   医生告诉穆湛西,孟以南目前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十个小孩里有两三个都是这样,一般能到强制分化这一步的人就更少,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医生无法说出百分之百会如何,只能告诉穆湛西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可能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也不算是吓唬他。总之,发育期的小孩就要好好照顾,有什么闪失影响的都是孩子的一生。   穆湛西不是孟以南的亲哥,但被医生这么叮嘱了,孟渡又不在,他只有照顾好小孩这一个选项。   而且他已经说了会接送孟以南上学,今天仅是第一天,丢下刚生病痊愈的初中生自己去吃烤肉显然并不妥当。就算要玩,也得先把孟以南送回家,再说别的。   强调似的,穆湛西再次重复:“他不去。”   “哎不是,哥你……”曹溪成给整疑惑了,正要说话,他的牛肉面上来了,他接过面,这一打岔也没续上话,顿了顿才说,“那行吧,弟弟要休养,不去就不去,那你没生病你去总可以吧!”   谁知穆湛西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去。”   曹溪成:“……大哥,why?”   为什么?这个为什么的原因可太多了。   但穆湛西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   “那当然是因为……”曹溪成面色古怪,吞吞吐吐,犹豫半晌才说道,“哥,你别告诉我你一点没发现。”   “什么?”   “小冯啊,”曹溪成无奈地扶额,“你没发现小冯她喜欢Alpha吗?”他揉了揉头发,之前又贫又随意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就消失了,反倒有些消沉苦恼。他说:“小冯她虽然会跟我说话,但其实总是在看你和唐令谊好吧?”   他们几个人里,也就穆湛西和唐令谊两个人是Alpha。   性别本就是天生的,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可以证明那是后天养成的,即便是腺体更换和移植手术逐渐成熟的今天,也很少有人会冒着多重风险改变自己的性别。   很多人会因为Alpha是Alpha而去仰慕,也会因为Omega是Omega而去追求,但很少有人会把Beta当成仰慕和追随的对象。   beta是天生就要比Alpha和Omega更加普遍、普通的性别。   穆湛西好像没有想明白:“我不去,你难道不会更顺利?”   “……”曹溪成说,“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你们不去小冯又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穆湛西一时也不知道要吐槽他的卑微还是安慰他更自信一点。   “所以啊哥,你赶紧去吧,什么也不用做,光坐在那优雅地吃烤肉就行了!”   “唐令谊呢?”穆湛西依旧没松口,“他不行?”   曹溪成咬牙切齿:“付运那个小O天天粘着他,小冯又不是瞎子。”   穆湛西点了点头,认为再讨论下去话题就会变成“到底他和唐令谊哪个Alpha更能得到小冯的欢心”,但他不想讨论这个,于是缓缓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曹溪成:“啊?”   “你有解决办法的话,”穆湛西不紧不慢地说,“我去也不是不行。”   “行,”曹溪成点点头,“你说。”   “孟以南怎么回家?”   “……”这是什么问题,曹溪成彻底无语,他怀疑穆湛西是故意的,“让李叔送他回家啊,咱俩看着他上车,到家了让李叔给你打电话报平安还不行吗?”   穆湛西点了点头:“好,他到家了,怎么吃饭?”   曹溪成:“……我给弟弟点外卖!”   穆湛西好心提醒:“不能吃辛辣、生冷、油腻的。”   曹溪成:“行,我请他喝白粥!”   穆湛西看着他,沉默片刻:“外卖不干净。”   “?”曹溪成觉得很梦幻,穆湛西在玩他?   曹溪成看向孟以南,勉强露出了一个笑,但看上去已经有些狰狞:“弟弟,以南弟弟,你会自己做饭吗?”   孟以南属实有些同情他,极具安慰性质地说:“会一点。”但仅限于填饱肚子。比如说喝热水、吃白面条也能填饱肚子。   他确实不会太多,别的事情都可以不依靠孟渡自己干,唯独做饭不行,因为以前孟渡生活的地方没有厨房,不具备让孟以南自给自足的条件。   但曹溪成显然没有读心术,无法知道孟以南的“会一点”是多少点,他双手摊开,扬着下巴看穆湛西,意思是“可以了吧,你弟弟他自己都说他会做饭,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穆湛西“嗯”了一声,翻译道:“他的意思是,不太会。”   曹溪成看了他好一会,以为穆湛西故意跟他对着干,气笑了:“穆湛西,你就不想去呗,你不早说?兜圈子逗我玩好玩吗?”   穆湛西表情都没有变:“我不想去,早就说了。”   曹溪成这下真生气了,他性子跳脱,愿意的时候能黑的说白的,不愿意的时候脾气也是说来就来。他伸手指了指穆湛西,冷冷笑了一声,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身去前台结了账,背着书包自己离开了。   孟以南早就已经吃完饭,本来只是听他们说话,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哥哥,他生气了吗?”他问穆湛西。   穆湛西在原位上坐了一会,看着曹溪成没吃完的面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过了半分钟,他终于说:“不知道,走吧。” 第11章   穆湛西说会送孟以南到学校门口,于是就往初中部的方向走,没有因为曹溪成生气了就先追去高中部找朋友和解。   他并非完全温柔可亲的人,也不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老好人,可是唯独对孟以南,他始终没有怠慢过。   孟以南说饿了,很快就会有饭吃;孟以南没有合身的衣服穿,穆湛西就把自己的给他;孟以南不想抹药,穆湛西即使不同意也会在短时间内妥协。   好像孟以南是他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凡事都该以他为先。   但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个程度吧?   孟以南会乖乖叫哥哥,会听话,都是因为穆湛西对他好,可是穆湛西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为什么这么照顾他呢?为此把朋友惹生气也是可以的吗?   孟以南跟在穆湛西身后,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思考的有些出神,完全没有发现穆湛西因为他一直不说话,而转过头看他。   他想了好一会,也没有能得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   到校门口后,穆湛西就离开了。   孟以南独自走进学校。   天边升起红日,金秋送一缕清风,道路两旁种满枫树,树上的叶子已经红透。阳光与清风透过叶隙,在地面留下摇曳的光斑。这是一天最好的时刻。   孟以南看着这样的景色,心情都好了许多。他短暂地将穆湛西抛在脑后,不去想那些他目前还想不明白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到他走到班级就戛然而止了。   他来的时候班里已经有大半学生,他们班早读确实没有人管,像放羊一样,教室嘈杂的吵吵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老师也不知道在学校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   孟以南站到班级门口,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不太想进去。   一团乱的教室,没有老师的课堂,恃强凌弱的同学……这是什么群魔乱舞的地方,根本不像是学校。   而也就是他迟疑了几步,便听到了嘈杂中夹杂着的议论声。   “今天也没来啊,是不是分化期到了?”   “可能吧,听说他请了一个学期的假。”   “啊?不是吧,那之后是不是也不来学校了,咱们班能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唯一一个帅哥还不来了。”   也就几句功夫,孟以南已经意识到他们议论的人是自己了。   他本就是初三才转来的新学生,人长得漂亮,是留着头发的男孩,已经很吸引目光了,并且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就请了半个月假,也确实更容易成为班里同学的谈资。   这时有个声音跳出来反驳:“什么帅哥啊,你看他长得帅,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这个。”   班里稍稍静了静,随后一片嘘声:“噫,真的假的?”   “可不是嘛,”那个声音孟以南有些耳熟,但是他还没能想起是谁,“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请假吗?就是出去胡搞,结果把自己搞分化了,不得不住院。”   “你胡说,分化又不是搞出来的,你有没有上过生理课啊?”   “我怎么胡说了,我们曹哥亲自上的,他说那小子现在是Omega,那滋味,可嫩了……”   “……”胡言乱语倒是很厉害,孟以南心想,也不知道你们的曹哥现在好不好,说这种谎话,真的不怕被雷劈吗?   不过他并不想冲进去一争高下。   说实话,孟以南现在已经想走了,回家也行,转班也行,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待的必要。或者他现在就推门进去,吓唬吓唬那几个造谣的人,吓唬完了再走。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里面又有人说话。   “可是我刚刚好像在校门口见他了。”   “真的吗?”   “对对,我也看见了。不过他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个子可高的高年级生来送他。”   “就是,个子可高了,而且超帅!”   “你们一堆花痴吧?无语。”   “什么花痴啊,我们几个都看到了,当时我姐姐也在,她认识那个人,说是高中部的学长,还是Alpha呢!又高又帅的Alpha谁不喜欢呀?”   “我就说他变成Omega了吧,”之前挑事的那个声音说,“天天跟Alpha在一起,贱不贱啊!”   “就是,不过你们也挺有眼光的,早上跟他在一起的Alpha说不定就是我们曹哥,是不是特别——”   说话的人忽然卡了壳,直直盯着教室前门,旁边的同学问他怎么了,随后也顺着目光看过去,都吓了一跳。   刚刚还吵闹的班级顿时没了声音。   “你刚说谁?”孟以南往前走了两步,“特别——什么?”   孟以南微微扬起脸,窗框分割开阳光,精准地落在他下颌线上,微微翘起的发尾被照耀成深栗色。他确实长得很漂亮,是秀气文气的那种好看,但在强光和阴影中,这样本该乖巧的长相也有几分不可直视的攻击性。   “什么特别什么,”那人叫方峤,是姓曹的跟班之一,也是最早骗孟以南出去的同学之一,“孟以南你别在这给我嚣张。”   “你再说一遍,”孟以南好像没听见,再逼近了一步,“我早上和谁在一起?”   阳光顺着下颌、耳垂、肩膀,渐渐从他身上滑落,他彻底走进阴影里,眸色漆黑,认真地盯着面前的人。   方峤看着他的神色,愣了片刻,忽然就想起那天在迪厅里发生的事。   孟以南明明一路不吭声,要钱的时候说他没钱,带他出去的时候乖乖跟着,说进迪厅也就毫无反抗地进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不敢出声的小兔子,可是就一个闪神,红酒荡成小小的浪花,在灯球和四溅的红色酒液中,玻璃像冰晶一样散开。   众人还没回过神,曹哥就按着裆喊叫起来,而孟以南早就跑得不见影子。   那时方峤就想,他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曹哥?敢砸碎玻璃杯捅别人命根子?   那是要命的事,这个人心要有多狠,才能一路装得那么好,在最后给人重重一击?   说不定一开始就憋着这股子坏,等着到最后来这么一手。   方峤退到班级后墙黑板报的位置,已经是退无可退。   孟以南就一步一步跟着他,站在他身前半米的地方。   同样大的年纪,方峤没有孟以南那样大的胆子,可也不想承认自己怕他,一时竟忘了到底是谁先欺负谁的,把自己当成受害者,憋红了脸:“孟以南,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装得像小白兔一样,但其实你心狠手辣,你、你、你杀人不眨眼,你是杀人犯!”   孟以南靠近他,用有些好笑的语气问:“喂,我杀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么对曹哥,你……”   “哦,”孟以南很快打断他,“你不是说他搞我了吗?我怎么他了?”   方峤贴在墙上,看着孟以南,忽然说:“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自己做的事你都知道!反正你就是贱,每天和Alpha在一起你恶心死了。”   孟以南没往心里去:“哦,你这么了解我?”   “是啊,”方峤一直看着他,似乎也不怕惹怒他了,“早上不是还和Alpha在一起吗,大家都看见了,你那么会装,是不是就用脸骗的他们上你啊!”   孟以南猛地抓住方峤的领子。   “快!快按住他——”方峤大喊。   身后几个人早包围住孟以南,都是那天跟方峤一起叫他出去的人,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少年终于打成了一团。   穆湛西到了教室,坐到座位上。   曹溪成跟他前后桌,两人见了面,谁也没理谁——穆湛西眼神招呼是常态,倒是曹溪成,今天没跟他说话,两人之间就好像冷战了一样。   同桌问穆湛西:“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啊?连话都不说,吵架啦?”   穆湛西还没回答,倒是曹溪成在前面重重哼了一声。   “你们到底怎么了?”同桌一脸疑惑。   曹溪成语气冷冷:“有些人家里养小狗了,就天天蹲在家里,不把朋友当朋友了。”   穆湛西知道他气没消,跟他现在说话那是往枪口上撞,于是没搭话。   同桌颇为惊奇:“什么小狗?别跟我说你请假这些天就是在家养狗啊?”   穆湛西想起了孟以南在家的样子。说小狗,确实像的。一只湿漉漉的,到家里偶尔有些小脾气,但多数时间都很乖的小狗。   于是他轻飘飘吐了几个字:“也差不多。”   “嗯?什么鬼?咱们高二了大哥,”同桌信以为真,“不会就是为了养狗才请了半个月假吧,学神就能这么浪?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什么品种的?有照片没?”   品种自然是没有的,照片也没有。   穆湛西难得哑口无言了一次,前面曹溪成听见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搞什么啊你们俩,一会冷战一会笑的,整我啊?”   曹溪成心情好些了,半转过身来,跟穆湛西同桌说:“哪敢哪敢,整你干什么,他自己说的差不多呗。”说完了又是一阵笑。   同桌很是纳闷:“那到底是养了没养?你到底笑什么呢?”   这时老师来了,他们也就不说话,准备上课。   只是这课堂课还没能好好上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班忽然有人来找。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老师,急匆匆地敲了门问穆湛西在不在。   穆湛西站起身说他就是,问老师有什么事。   那个老师问:“你是孟以南的哥哥吧?”   穆湛西点了点头。   “那你快赶紧跟我过来一趟!”   “你弟弟早上跟人打架,把同学牙打掉了!” 第12章   穆湛西到初中部时混战已经结束了。   办公室里站着五六个小男生,一个个鼻青脸肿,都挂了彩,像一排蔫儿了吧啦的茄子,双手背后听老师训话。   班主任背书似的把校训校规讲了一遍,看样子是麻木多过无奈,无奈多过愤怒——别说他,就是这几个倒霉孩子怕是都能把校训倒背如流,可背过了也一点用处都没有,前脚教育完,后脚出了办公室又会惹事。   班主任见到这几张熟悉的脸太阳穴都突突。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多了一个不熟悉规定的新生,且一来就把同学打到看牙医,显然是绝佳的教育对象,班主任便抓住机会,对孟以南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   先是批评一通,说无论发生什么动拳头都是不可取的,随后又相信他是好孩子,如何如何,不该犯这样的错,如何如何。最后,话题不知怎么转到“老师年轻的时候”,颇为动情,用手捂着心口,连连叹气,一副为现在的孩子痛心疾首的模样。   反看孟以南,他站在最靠门的地方,身板挺得很直,嘴角抿在一起。   他确实在听老师说话,可是没有半点虚心认错的样子,就连脑后翘起的小辫子都有股拗不过去的倔劲。   从旁人的角度看,小孩那个模样看起来更像是在听老师说那些话,至于其中的道理他并不认同,也不打算被教育——至少,在穆湛西这个角度的“旁人”来看,是这样的。   在门口稍等了片刻,穆湛西抬手敲门,打了声报告。   办公室里的老师和那一排“小茄子”便一起扭头看了过来。   “老师您好,我是孟以南的哥哥,”穆湛西没有回应谁的目光,仅仅在简要说明来意时停顿了下,扫孟以南一眼,“我听说,他打架了。”   “……”几乎同时,孟以南觉得背后一凉。   他只是跟老师说他家长都在国外,没有办法立马来学校,老师却以为他想逃避与家长的会谈,便反问他难道是一个人生活,前两天帮他请假的人是谁。   孟以南说是他哥哥,他知道穆湛西在高中部上课,于是实话实说。因为不认为老师会把他叫过来,但没想到不到半小时穆湛西就出现在这里。   “哦,你就是孟以南的哥哥啊,”班主任听后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跟这排“茄子”说,“你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师说了这么多,希望你们都能听进去,回去也好好想想,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事被叫到办公室来。好不好?”   茄子们有气无力地说好。   “行了,咱班这节什么课?”   有人回答了一声,班主任就让他们回去上课,几个人快走到办公室门口了,他又补充:“这周四之前每人两千字检讨别忘了啊,那谁,孟以南你留一下,顺便把门关上。”   那几个同学都是怨声载道,表情颇为悲愤,一出门就开始抱怨。可见就算是经常犯事,写检讨也是无法习惯的。   孟以南关了门,喉结上下滑动,等了等才忐忑地转过身走到老师跟前。   “孟以南的哥哥是吧,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孟以南同学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跟班里的方峤同学发生冲突,之后就打到一块去了,问他们为什么打架,他们都不肯说。”   班主任简要说了情况,停顿了两秒,见穆湛西面色如常地听,没有太大反应,便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个结果可能你还不知道,刚刚老师也看了,孟以南同学这边是没什么事的,但是方峤同学被打到医院去了。他妈妈说是鼻子出了好多血,牙好像也被打出问题……”   “老师,”孟以南抬起头,打断道,“那不是我打掉的,是他自己磕的。”   班主任看了眼穆湛西,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说:“孟以南同学,老师也没有说是谁的错,但是这也是打架才把牙磕掉的对不对,不是他走在路上不小心摔跤摔的。当然,这件事现在说是怎么弄的老师也不在现场不知道,讨论这个也没有太大意义,老师不是说你把他牙打掉的,当然也没有怪你,但是方峤妈妈说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人家妈妈也是心疼孩子……”   老师是Beta,对着穆湛西这样的Alpha是不会说出多难听的话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说了合理的,可以被接受的内容。   他用跟之前相同的语气,夸孟以南聪明,是会念书的小孩,整个班上都没有他这么聪明的小孩,继而又说再会念书,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跟同学大动干戈。   后面还说了什么,孟以南已经没有办法听进去了。   他站在穆湛西斜后方,看见他哥哥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那双手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很自然地放在那里。不知道穆湛西的心里现在又在想什么,是不是和表面一样没有波澜。   但是应该不是这样吧。   穆湛西是连早读都可以被允许晚去的好学生,必然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在老师面前,为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人的事而被批评的经历。   孟以南以前上学的地方不在临城这样的大城市,当地的学校都管得很松,他也没有因为打架而让谁进医院过。所以即使是孟渡,也没有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这样批评。   不如说正好相反,孟渡偶尔去参加家长会,孟以南总是被老师夸奖的模范学生。即使不是孟渡教育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孟渡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儿子。   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孟渡又不在呢?   如果一定要打架,一定要被批评,孟以南认为可以是孟渡。就算孟渡回去取笑他,批评他,冷嘲热讽他,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可孟以南最不希望的,是穆湛西站在这里。   孟以南这样想着,也不知道老师说了多久,终于听见穆湛西的声音:“嗯,我明白了。”   班主任似乎对穆湛西的配合表示欣慰:“孟以南哥哥,老师的意思你明白就好。那之后等方峤同学的治疗结束了,老师会带着你们两个去医院看看他,把这件事跟他妈妈说清楚,有个交代,咱们这件事也算结束了。”   他又转向孟以南:“老师估计方峤同学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也不要害怕,你去跟他道个歉,都是同学嘛,说开就好了。至于其他人老师也罚他们写检讨了,你呢,看在第一回 ,态度又好,就不写了好不好?”   孟以南正要说话,穆湛西先说:“好,我也认为检讨可以不写。”   班主任虽然没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稍愣了片刻,不过还是认为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便拿起手机,说让孟以南今天就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医院看方峤。   随后拨了号码,估计是准备给方峤的家长打电话说明情况。   不过穆湛西和孟以南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班主任便问:“那还有什么事吗?老师会帮你们解决的。”   穆湛西点了点头说:“有事。”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终于伸出来,撩起了孟以南的小辫。   “哥哥,”孟以南看着他,犹豫了下,“我……”   他是想说他没有故意要打架,但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也不是无意间就跟同学打了一架。   穆湛西没有等他接着说下去,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安抚还是无意识的回答。没一会,穆湛西慢慢收回手,对班主任说:“老师,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嗯,你明白就好,所以……”   “所以,”穆湛西用他一惯冷淡的语调打断他,“孟以南为什么要道歉?”   班主任愣了下,理所当然地说:“他把方峤同学打到医院去了啊。”   “老师不是没看见么?”   “可是班上其他同学都看见了,孟以南跟好几个同学打架,这是不争的事实!”   “嗯,”穆湛西冷静地说,“那根据事实,好几个同学打了我弟弟,麻烦老师先解释一下这件事。”   班主任大惊失色:“哪有这种事,这……”   “老师喜欢息事宁人,我很同意,”穆湛西很快便再次打断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那同学打我弟弟这件事就不必知会家里的长辈了,我在也是一样的。”   “不是,孟以南哥哥,你先听老师说……”   “还是说不是群殴?”穆湛西近乎冷漠地吐字,“老师的意思是,他们轮流跟我弟弟单挑吗?”说完,他嘴角稍稍挑起一点,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   班主任:“……”   他看向孟以南,小孩似乎没想到会这样发展,抬起头看着他,眼里说不出流淌着什么样的情绪。   但他无疑是一只,很会惹麻烦的小狗。   穆湛西把孟以南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淡淡地说:“等他们给我弟弟道过歉,我们再处理方峤同学自己磕掉牙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属实是很苏文学了∠( ? 」∠)_ 第13章   孟以南现在待的这个班里,学生打打闹闹不算什么新鲜事。只要不违反校规,面子上过得去,老师都不会对他们有太多要求。   而这些爱打闹的学生中,又以方峤马首是瞻。他家里有钱有背景,母亲是强势的Alpha,每次方峤打架,家长都会第一时间质问老师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谁欺负方峤,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班主任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是挑软柿子捏——这种时候,学生如何打闹已经不是判断谁对谁错的依据了,家长的态度才是。   毕竟打架这种事在家长眼里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以这个逻辑来看,方峤再错,没人跟他打架,他自己能打起来吗?   方峤能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老师又做不到实事求是,久而久之,助长了方峤一派的气焰,学校里也没有人敢明着和他作对。   孟以南当然是个例外。   他是新来的同学,还不明白这个学校中大大小小的“规则”。   对于这个例外,班主任依旧采取以前的方式应对。在他看来,孟以南比班上别的学生更容易应付,他哥哥再是Alpha可到底是没出社会的学生,能厉害到哪里去?别说一个哥哥,就算来两个,来三个……不还是连能给他们撑腰的大人都没有?   班主任自然也不会如何打压他们,就是想息事宁人,让孟以南给方峤道歉,就算不是道歉,至少也得给人家家长一个解释——受伤的毕竟不是孟以南。   只是穆湛西不是温顺的小绵羊,更不是可被随意蹂躏的软柿子。   他简单检查孟以南的腺体,确定没有再添新伤,这才稍稍放下心。   旁边,班主任还在为“打群架”一事作解释,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又说同学之间还是要和解的漂亮话,做和稀泥的和事佬,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穆湛西一直等到老师说完,才拉过孟以南,冷静地说:“老师,我还是刚才的话,您想息事宁人,可以,但是前提是我弟弟真的有错。是他的问题,我会带着他去给方峤道歉,并向方峤家长说明情况,但如果不是……”   穆湛西停顿片刻,看了孟以南一眼,接着道:“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委屈我弟弟。希望老师不要嫌麻烦,把事情查清楚,不能因为方峤家人这么要求了,就让我弟弟去道歉。”   班主任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噎了下,干笑着说:“那是当然的,老师刚刚有些急,可能也没说清楚,你们两个可能没明白老师的意思。老师肯定是不会偏袒谁的呀,咱们要实事求是的。”   穆湛西对这句话表示同意,并很快结束关于方峤的话题,给孟以南请了假:“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等事情弄清了再说吧。孟以南生病才好没多久,我今天就先把他带回去了。”   班主任说没有问题,让孟以南好好休息,并问了他的身体情况。   穆湛西如实说了,末了,意有所指地说:“他也是前几天跟班上同学出去玩受凉了才生病的,跟同学关系不错,一般不会起什么冲突。不过还是麻烦老师多看着他点,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班主任笑着应:“是是是,小男孩嘛,就是跟同学朋友出去玩闹的年纪,做老师做家长的也应该上心,这都是分内的事情。”   孟以南刚来到新城市,转到新学校,怎么会有玩得不错的同学?再说受凉了又怎么会弄得腺体出问题?   穆湛西话说到这里,班主任不是傻子,心里也清楚了。   这个班里,方峤能一声令下找孟以南的麻烦,那是他家长无论多强势也无法糊弄过去的事实。打架这事可大可小,方峤家长当回事想要个交代,可以,想当个小事不让学校给处分,也可以。但穆湛西能这么说,证明让同学腺体受伤这事方峤多多少少是参与了,想一两句话把责任推干净是不可能的,情节严重还要记大过。   班主任让穆湛西不要过于担心,说他会好好处理这件事,以后也会在班里照看孟以南同学的,有事常联系。   穆湛西这才说好,带着孟以南离开学校。   回家的路上,几乎一路无话。   孟以南说不忐忑是假的,他盯着穆湛西,但他哥哥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与他“对望”的只有一个看不出喜怒的后脑勺。   果真是生气了。   刚才在老师办公室时穆湛西还是拉着他走的,拿书包时松开手就没有重新再拉过。孟以南心想,为什么不拉我了啊,还没有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生我的气。但同时,他又会想,可是哥哥又为什么要拉我,我三岁吗?   就算心里知道,忐忑间又有点失落的心情也是无法被理智完全控制的。   至少,至少能拉着手就说明穆湛西并没有很生气啊。   可他又不拉手了,这要怎么才能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孟以南默默叹了口气。   他发现让人不生气是个技术活。他以前和孟渡生活,不喜欢孟渡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喜欢孟渡荒诞的生活作风,惹孟渡生气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一个人不要生他的气。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让一个人不生气比生气要困难很多很多。   早知道,就不理方峤了。   他之前怪孟渡怎么表扬的时候在挨批的时候不在,现在想想也是无理取闹,实际该反省的是他自己。   哪有人请假多天刚一上学就惹事的?再不济也要等到下午吧,早读都没结束,他就和同学打成一团,也难怪穆湛西会不高兴。   继而孟以南又想,虽说不是他全责,方峤口头挑衅还好几个人打他一个,但也是他先揪方峤领子的,自己不是一点点点点错都没有的可怜小白兔。   假如是方峤先动手,孟以南这会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方峤先动手打我的,可疼了”。   可实际上,孟以南上了头,抓方峤的领子,方峤让人按住他的时候,他也没松手,几个人直接就打起来了,谁能知道到底第一个拳头是谁砸出来的。   方峤是先挑衅,可动嘴也没先动手啊,万一为了这个穆湛西让他给方峤道歉怎么办?   孟以南不想道歉。   如果这件事换做是别人,孟以南一定会说方峤该打,打得好,都是方峤嘴贱,都是他的错。   可是在他自己身上,想要把所有责任都摘掉,说自己纯良无害,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者说,他也不需要没有错,他只是想靠一个有力的理由来说服穆湛西完完全全站在他这边。   孟以南心事复杂,琢磨了好久也没个结果,穆湛西停下脚步看他也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他听见穆湛西说:“孟以南,你想往哪走?”   孟以南疑惑地“嗯”了一声,抬头,定睛看了两秒,忽然发现他一直跟着的斜前方的背影并不是穆湛西了,他愣了一瞬,随后慌乱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穆湛西站在他身后。   “还想往哪走?”   “我……”孟以南知道自己走神跟错人,慌乱后才终于开始尴尬。   跟错的人似乎还听到声音转头看他们。   “我,没注意……”孟以南脸颊有些发烫,微微低下头,一副可怜可爱的乖巧样子。   穆湛西似乎感到好笑:“你刚刚跟同学打架的劲头去哪了?”   声音里有一点无奈的笑意,被孟以南敏锐地捕捉到了。   “哥哥,你是不是……笑了一下?”   “嗯?”穆湛西没想到他这么问,愣了愣,几步走近他,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没有办法似地叹气道,“孟以南,你一天到底在想什么?”   孟以南不想抬头也不想动,他怕穆湛西收回手,于是只是努力抬眼看着穆湛西衣服上的拉链,说:“什么都没想啊。”   心里却雀跃地嘀咕,他摸我的头,这是不是可以说,他没有那么那么生气呢? 第14章   离开学校后,穆湛西带孟以南去人少的超市买了些新鲜蔬菜和小零食,之后回家做饭。   孟以南早上起得早,又因打架消耗不少体力,回家之后无所事事,很快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穆湛西关了小火,从厨房出来时,孟以南已经睡得很熟,估计是做了不怎么好的梦,眉头轻轻皱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穆湛西站着看了一会,帮他盖上了毯子。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穆湛西拿出看了一眼,稍有些意外,因为来电的人是孟渡。   他有一瞬间以为是孟以南班主任给孟渡说了什么,因此孟渡来询问情况。不过转念便否认了这个想法,如果一开始就要找家长解决,那就不会把他从高中部叫过去。   那位老师已经知道孟以南这边不好拿捏,怕是正在发愁如何应付方峤家长,没必要把这件事变得更为复杂。   至于老师如何烦恼,这就不关穆湛西的事了。   只犹豫了片刻,穆湛西就接通电话。   “喂?是小西吗?”隔着大洋,孟渡的声音甜腻温软,彰显着Omega专属的柔软和惬意的心情。   穆湛西几乎是听见声音的同时就皱起了眉,他猜测孟渡此时应该与穆终在一起,不然不会这样刻意。   果然,孟渡带着笑意说:“我和你爸爸刚参加完酒会,在附近散步,这边有很多特色的礼品店,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叔叔来家里这么久,还没有送过你什么呢。”   “谢谢,”穆湛西压着声音,本意是不想吵醒沙发上沉睡的人,却显得低沉而没有温度,“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通话那头,孟渡似乎愣了愣,随后发出略带苦恼的无奈笑声,用柔软随和的声音说:“你这样,叔叔好难办啊。”   没等穆湛西回答,孟渡又轻声道:“你爸爸在那边看着我呢,就当给叔叔一个面子,可以吗?”   这是狡猾的Omega,送人礼物何须要面子,何况是作为晚辈的继子。他把穆湛西放在比自己地位更高的地方,不仅是讨好穆湛西,更是在讨好给穆终看。   穆湛西顿时觉得很累,无论是早上那位擅长和稀泥的班主任,还是此时充满心机的继父,都令人感到烦闷和无趣。   “我没有想要的礼物,”穆湛西重复,又忍不住问,“您为什么不问问孟以南,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怎么?叔叔没问他,你还替他打抱不平啊?”通话至此,只有这一句话里的笑意没有做作的成分,孟渡语气轻快地说,“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穆湛西张了张口,想解释,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否认的话,似乎默认了孟渡的说法。等了两秒,他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您和我爸享受假期就好,不用费心给我带什么东西。”   孟渡便说他孝顺,夸了几句才提到孟以南:“放心吧,叔叔怎么会忘了他,给小家伙买了好多礼物,让他好好期待期待。”孟渡话锋一转,又说,“其实叔叔想送你个礼物也是要谢谢你照顾他,小南年纪小,这段时间大人不在家,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还得麻烦你帮帮他。”   说实话,穆湛西独自在家的生活非常规律,上学、看书、学习、和同学玩游戏……任何事都是有计划的,放在以前,他甚至可以知道未来一周的某个时段他将做什么。   可孟以南突然出现,不在计划中。   照顾一个已有自理能力的十五岁少年似乎是很简单的事,只要管一口饭就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小孩的身影渗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处,这意味着,穆湛西无论做什么都需要考虑到孟以南。   所以孟渡说感谢,穆湛西是有理由有资格被感谢的。   但莫名的,穆湛西不喜欢孟渡的这种说法。他回答道:“孟以南很乖,没有麻烦我。”   闻言孟渡再次愉悦地笑起来:“是吗?那就好。”   孟渡的笑令穆湛西感到反感,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半个月之前孟渡离开时也说了类似的话,说麻烦他照看孟以南,弟弟给他添麻烦了等等,那时穆湛西的内心毫无波澜。   “那叔叔也不打扰你了,这段时间我和你爸爸不在家,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啊。”   这通电话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问问穆湛西想要什么礼物,既然有了结果,孟渡客气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穆湛西不自觉皱眉,神色看上去相当不满,等了好一会他才收起手机,走回厨房。   孟以南醒来已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他小腿抽筋了,在梦里都能感受到疼痛,醒来后缓了一会才等到疼痛消失。   等待期间,他愣愣地看着天顶的吊灯,一副清醒了又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之后扭头看向厨房,稍稍够了够脖子,也没有看见谁的身影。   当他发现只有自己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桌面的果盘上,好一会才闭了闭眼,用手捂住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随后,他听到穆湛西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醒了?”   孟以南身子僵了片刻,睁开眼仰头看去,这才发现穆湛西坐在他旁边。   沙发是四人位的,穆湛西靠着扶手坐,孟以南横躺着占去了剩下三人位的长度,倘若他再往上一点,头就会碰到穆湛西的腿侧。   这是一个看着没什么,实际却微妙的距离。   孟以南仰着头和穆湛西对视两秒,刚睡醒的混沌还未完全消失,他在思考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入睡,怎么醒来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还没有得出结论,他就意识到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醒来之后寻找穆湛西的动作似乎被本人尽收眼底。   孟以南的脸“腾”地红了。他快速坐起身,怀里抱着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抱成一团,隔着一人半的位置叫穆湛西:“哥哥,你、你怎么坐在这?”   “我不能坐在这?”   孟以南张了张口,发现无可反驳,于是慢慢地说:“……能。”这本来就是穆湛西的家,他想坐哪里都可以。   穆湛西似乎被他的一系列动作取悦,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发现孟以南捏紧身前的毯子,大有下一秒就遮住自己的冲动时,才缓缓说:“看到你做噩梦了。”   我做噩梦了,所以坐在我旁边吗?   这算什么解释……孟以南心想,那你应该叫醒我。   他沉默稍时,不过几秒钟,穆湛西稍稍坐直身子:“我吓到你了?”   孟以南说:“……没有。”其实是有一点。   “那好吧,”穆湛西淡淡地勾起嘴角,笑容转瞬即逝,“吓到你了,我道歉。”   孟以南摇头说:“一点也没有。”   他看看穆湛西,认为两人间隔的距离超出了舒适的社交距离,远得有些生分,于是抱着毯子挪了半个身位,小声抱怨:“我说没有吓到,哥哥你怎么不听我说话。”   穆湛西这才不再继续,抬手摸了摸孟以南的小辫,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手指把发尾从领口带出:“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饭已经做好,只需要热一下就可以上桌。   孟以南坐在餐桌前等待,趴在桌上看手机。餐桌外侧的第二个椅子,孟以南最喜欢坐在这,因为这里的视角很好,可以看见厨房门口。   当然,他侧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的姿势也很好,假装在看手机,实际只要抬眼就可以看见穆湛西。   小动物的依赖性很强,只要有人喂饭给它,不出几天,再凶的小家伙都会蹭着裤脚寻求摸摸。   孟以南也是这样——穆湛西知道他在看自己。   穆湛西把饭菜端上桌,看见孟以南乖乖拿起筷子,说饭很好吃,谢谢哥哥。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   穆湛西自己却没有动。   他暗叹一口气,看着孟以南,预想了一会可能会发生什么,等小孩用询问的目光回看,才缓缓说:“刚才,我和你爸爸通话了。”   孟以南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随后,穆湛西看见乖巧听话的小孩慢慢抿起了嘴角,本是天真无害的神情,几秒内就充满了防备。   果然。和之前雨夜里所见的那双眼一样。   他触到小动物的“逆鳞”,于是小狗露出了尖尖的牙。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15章   “他和你说了什么?”孟以南不自觉地绷紧身子,捏紧手中的筷子。   大多数人在谈及父亲时,都不会是这样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有什么不可调和的过节,令人谈之色变,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穆湛西微微挑眉。   说起来,这对父子确实很奇怪。   早在一个多月前,两人来穆家时,孟渡是善谈友好的,到有些谄媚的程度。孟以南却戒备警惕,在孟渡身后一言不发。   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样的情景不算太奇怪,孟渡的行为很好理解,小孩的态度也能有很多种解释。   可以是青春期的小孩对新环境很不适应,敏感地做出自我保护般的举动;可以是他本就不看好父亲的再婚,对寄人篱下这件事存在一定程度的敌意;也可以是一小时之前他们吵了一架,小孩正别扭地闹脾气……   总之,当时的穆湛西没有多想,他无意间和小孩四目相对,看出了称不上友好的防备和警惕,自然避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   更何况,他本就没有了解他们的打算。   然而相处久了,总会看出些端倪。   穆家原本只有穆湛西一人常住,父亲穆终也很少在此处过夜。孟渡父子来后,穆家就俨然是孟渡的地盘。   穆湛西除了必要的生活,很少与孟渡有交集,原因很简单,他对这个继父没有丁点兴趣,认为没有搞好关系的必要,自然不需要有交集。   其次是,他是成年的Alpha,孟渡是Omega,即便名义上是父子,也应该避嫌才是。   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最好的关系是互不干扰。   而同样做到了与孟渡互不干扰的,还有孟以南。   他比穆湛西出门的次数还要少,对孟渡的态度也从未热络过,除了吃饭、出行、上学……这种不得不碰到孟渡的场景,他也基本是与孟渡绝缘的。   而孟渡出国度蜜月,孟以南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拉黑了他,之后也从未主动提起孟渡过,像别的小孩常挂在嘴边的“我爸爸说”之类的口头禅,更是一次也没有。   若说是小孩闹脾气,那这个脾气闹得属实太久,且不留情面。   反看孟渡,他的生活重心也完全不在孟以南身上。   好比刚才那通电话,穆湛西完全听不出孟渡对孟以南有多少关怀,之前发烧的事绝口不提,腺体受伤也从未过问,更不用说请假这么多天孟以南学习跟不跟得上这种事情了。   孟渡根本不关心。   孟以南如同一个无需多提的附带品,即使是送礼物,也不需要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他还不如穆湛西这个仅与孟渡相处了一个月的继子。   虽说天下有宠孩子的家长,也有撒手放养的家长,但他们看起来,实在不是多么健康的父子关系。   穆湛西看着孟以南,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轻描淡写道:“也没说什么。”   “那他为什么找你?”孟以南当然不相信,孟渡没说什么那何必要打电话给穆湛西,他问,“你们……经常联系吗?”   “不经常,只联系过两次。”   孟以南依旧用那种不大信任的神色看向穆湛西,但比刚才乍听穆湛西说和孟渡通话时放松许多,似乎只要穆湛西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解答他的疑惑,他就会接受。   “上一次是你发烧,医生问我你对什么东西过敏,我不知道,所以打电话给我爸让你爸转接了,他们在一起。”   孟以南点头表示接受:“那刚才呢?”   “刚才,”穆湛西顿了下,继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他在礼品店,问你想要什么礼物,我说你睡着了。”   “礼物?”孟以南没想到是这样的内容,愣了愣,“他问我?”   “嗯,”穆湛西说,“他说有很多特色的东西,所以问问你。”末了,似乎增加这段话的可信度,他又说,“也问我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孟以南还是觉得很牵强,孟渡从未这样问过他。   穆湛西说:“‘我没有想要的,谢谢,孟以南还在睡觉,等他醒了我再联系您’,这么说的。”   孟以南眨了眨眼,目光放在穆湛西脸上,等了下又移到自己身前的碗上,好像在想什么,又什么也没有想。   穆湛西等了会,见他没反应,伸手点了点桌子,提醒道:“先吃饭吧,再等就要凉了。”   孟以南这才嗯了一声,他没吃两口,小声问道:“你们真的只说了这些吗?”   这时候的孟以南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防备和紧张,他拿着筷子,迟迟不下手,等着穆湛西再次确定的回复。   “你不信我?”穆湛西说。   孟以南抬起头:“没——”   “给你,”穆湛西拿出手机,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一些,“你可以跟他确认。”   “不、不用,”孟以南没想到他会直接把手机推过来,连连摇手,“我不看,我不用看,我信你。”   本来就是一通电话,他不安,却与穆湛西没有多少关系,不可能真的去查穆湛西的手机——那成什么样子了?   “是吗?”穆湛西眼中浮现出点点兴味,“这样就信我了?”   “嗯。”孟以南点点头。   穆湛西这才拿回手机,却又对孟以南晃了晃,用淡淡的却带着一丝笑意的语气说:“真的不看?”   “……哥哥!”   穆湛西浅浅地笑了笑,似乎逗弄孟以南是很好玩的事情。   孟以南看着他,心想,原来穆湛西笑起来,颊边会有一个很小的笑窝。   饭后,穆湛西收拾碗筷,孟以南说要给他帮忙,被回绝了。   于是孟以南就坐在餐桌上,一边看手机,一边等穆湛西。   至于等穆湛西之后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不定只是一起上楼梯,然后回各自的房间。   孟以南枕着手臂,无聊地打开了许多软件,又都觉得没意思关掉了。   他想到刚才穆湛西说的话,难得觉得孟渡有点人情味,犹豫许久,还是打开了社交软件的聊天小窗,打算把拉黑了大半个月的孟渡放出来。   其实他不拉黑孟渡也是一样的,因为以前他和孟渡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一个地方,不是家就是学校,根本用不上社交软件。   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孟渡也只会给他打电话,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   孟以南想,要不是礼物这件事,说不定孟渡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不过送礼物啊,虽然感觉不像孟渡会做的事情,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孟渡是那样虚荣的人,他第一次去国外,有了穆终这样大方的“取款机”,必然要买很多东西。   再说了,他在穆终面前总是装成温柔大方的Omega,又怎么会不想着穆终的儿子?想到穆湛西了,那肯定也不会忘记孟以南。   孟以南心里一团复杂,对这样成分不明的“父爱”不知要作何回应。毕竟以前孟渡都是嘴上说说,就像让司机接送他上学一样,孟渡只是提议,不会安排,他的出发点也从来不是孟以南。   当然了,孟以南想,又不是亲生的。他到底在幻想什么,又想从孟渡那里得到什么呢?   不过,送礼物这样的事记忆里也确实是头一回。   想了想,孟以南还是把孟渡从黑名单中拉了出来。   等穆湛西洗好锅碗,向外厨房外看去,一直趴在桌上偷偷看他的孟以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穆湛西走出去,看见小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果盘发呆,袖子半卷不卷地垂在小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走过去,孟以南才终于抬头。   穆湛西稍微愣了下。   小孩的眼睛微红,像看手机看久了很疲乏的样子,因为没有泪痕,所以应该不是在哭。   “怎么了?”穆湛西走过去。   很快,他看到孟以南露在袖口外面的手臂,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淤青。   穆湛西的眸色沉了下去,他抬起孟以南的手臂,问道:“同学打的?”   不用问他也知道是同学打的,因为之前孟以南一直在家里,什么事都是穆湛西代劳,根本不会磕碰到。   孟以南不知是疼了还是怎么,不说话,低低发出一声气音,算是回应。   “皮外伤,”穆湛西把袖子拉到肩膀检查,看到还有其他几处淤青,神色不大好地说,“我去取药,你看看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疼,一会告诉我。”   孟以南没有回答。   等穆湛西取了药油,坐在孟以南旁边,拉着他的手臂帮他抹药,孟以南才缓缓说:“哥哥,我自己抹。”   “不用,”穆湛西说,“你忍着疼别动。”   孟以南似乎听到很有趣的话,笑了一下:“哥哥,我不疼。”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穆湛西向他看去,只见小孩的眼眶飞着一抹薄薄的红,眸色潋了水光,他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而稍稍睁大眼睛,目光便水汪汪的,像落了点点星光,又十分认真。   穆湛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想说会有点疼,却听孟以南哑着嗓子道:“哥哥,你骗我了。”   “什么?”   “他不会想着我的,”孟以南认真又缓慢地说,“他根本不会想着我,也不会给我送礼物。在他眼里,我永远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穆湛西忽然就明白孟以南在说什么了。   因为不希望孟以南伤心所以说了谎言,却好心办了坏事。   穆湛西张了张口,第一次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孟以南,所以他只好顺着孟以南的话说:“没关系,我送你。”   他手上都是药油,只好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孟以南的手臂:“我会当你是重要的那一个。”   孟以南眼里的星光闪了闪:“真的吗?”   “嗯,”穆湛西说,“因为你叫我哥哥。”他安慰似的说,“你想的话,我会一直是你哥哥。”   他话音未落,却见孟以南忽然靠过来,抬起还没有完全吸收药油的油乎乎的手臂,继而抱住了他。   虽然孟以南动作很快,但是穆湛西还是看见从颊边划过的眼泪。   药油和眼泪,都蹭在穆湛西的衣服上。   可怜兮兮的小孩说:“所以你骗我,我也原谅你了,哥哥。” 第16章   两天后,打架的事有了结果。   据小道消息,孟以南和方峤这一架打得惊天动地,极具戏剧性,不仅闹到校长那里,更是差点要上社会新闻。   简要来说就是,方峤这个小校霸不知道跟转学生孟以南有什么过节,两人几番冲突,最终嚣张的转学生一拳抡掉了方校霸的门牙,并打得他卧床多日,半身不遂。   校霸父母得知此事怒火冲天,调解不成闹到校长处,又是哭闹又是威胁,非要给个说法。   这个事听上去很是轰动,是学校里少有的大新闻。   但神奇的是,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方峤父母从校长室出来,就没有了后续。   散布消息的同学描述得活灵活现,一人分饰数角将哭闹和威胁的部分演了一遍,好像他当时就跟着方峤爸妈一起去的校长室一样,吸引了不少凑热闹的人,将楼道堵了大半。   而他口中那位“嚣张的转学生”本人此时就站在楼梯拐弯处。   孟以南被堵在人流之后,歪着头听了几句,发现同学描述的不大符合逻辑,与事实也有出入,于是面色如常地说了句借过,从瞬间安静如鸡的议论小团体中穿过去,将行注目礼的众人抛在身后。   孟以南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听见教室门外爆发出几声“卧槽”,有人压着声音说“他怎么在那,不会让他听见了吧”,立马有别人回复“废话!人又不是聋子,你说听见没听见”……   后面的声音就很小了,孟以南也走到了教室靠后的地方,逐渐听不大清了。   门口那些人估计是怕孟以南再听见他们说话,干脆不进教室了,在走道凑成一团,小声议论。   孟以南坐到座位,放下书包,把书摆在桌子上,一个人默默地翻看。   他来这个班上的时间很晚,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由于教室没有坐满,有幸分到了独立的桌子。   此时他低着头看书,与整个教室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单独存在于另一个空间,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没一会响起早读铃声,班上的同学和往常一样聊天的聊天,看手机的看手机,只是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大概是因为最近年级上的热门话题正是孟以南,而孟以南本人在教室里,就没有人敢放肆地议论。   倒是清净了不少。   转学之前,孟以南读书很用功,学习成绩也很好,是当时班上名列前茅的好学生。   转学正是初三开学之际,此前还不知道要到临城生活,一心想要考去很好的学校,所以暑期就早早开始学习初三的课程。   原来的学校水平并不高,在当地平平无奇,所以孟以南只能找各省名校的中考卷子,向更高的标准看齐。   托那些卷子的福,他转来临城后成绩没有差很多,更没有跟不上的情况——当然,这个班的水平本身也不存在跟不跟得上这么一说。   总之知识都是互通的,班级再乱,老师再不管,卷子和题总不会骗人,会就是会,换个环境也一样。   孟以南算着时间,心想期中考试的日子也不远了,如果这次考试可以拿到不错的名次,他就能去很好的班级,跟方峤这样的人就可以早早说拜拜了。   知识改变命运,果然是这样的。   当天下午,班主任把孟以南叫到办公室,告诉他方峤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   门牙确实磕掉了一半,不过好在可以补救,问题不大,只是花钱补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并且方峤扭伤了腿,这几天要卧床休养,不能来学校了。   孟以南起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哗得凉了个透彻,以为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医疗费。   不过班主任倒是笑得很温和,对钱的事绝口不提,只是告诉孟以南有这么个结果,又关心他的身体情况,腺体和身体都问得很仔细,跟那天劝孟以南和同学和解并好好相处的模样判若两人。   班主任说:“孟以南同学,老师已经查清楚了,那天虽然大家在一块有些不愉快,但是不都是你的问题。方峤这个孩子呢,家里宠惯啦,有时候有点傲气,就容易跟同学起一点小摩擦啊,产生误会。”   “至于他的牙,班上有同学看见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到磕在窗沿上的,后来老师问他他也承认了,说不是你打的,所以没有你的责任,不用担心。”   班主任一改前态,对孟以南又是安抚又是道歉,温柔得不行。   孟以南反倒是受宠若惊,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   听到最后,他想了想,问:“我听同学说,他爸妈去找校长了,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嗯,就是,上学啊考高中这些……”   话说了一半,班主任就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没事没事,老师也说了是误会,不会给你们记过的。但是打架是不可取的行为,老师还是要批评你们,下次再有同学欺负你,你不能跟他们打架,要第一时间给老师报告,明白了吗?”   孟以南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他又问起了转班的事,班主任说下个星期五就会期中考试,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就会给同学们调整分班。   孟以南说知道了,这时上课铃也响了,他就准备离开,却听班主任说,要是他现在就不想在这个班待了,可以给他开个绿灯,立马转班。   孟以南彻底魔幻了。   仅是两天,班主任就好像被人下了蛊一样,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没记错的话,之前穆湛西问起转班,班主任的意思是班级按排名分班,孟以南没参加之前的考试,就没办法转班。   他还说,就算他给孟以南一张卷子,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确实不差,但别的班学生都是按名次考上去的,不可能他一个老师觉得孩子适合哪个班就放在哪个班。   况且卷子已经公开,孟以南重新考试显然没有公平性可言,老师们也不可能为了他再出一份卷子。   用穆湛西的话说,这位班主任就是嫌麻烦。老师强调公平性是没错,把孟以南放在最差的班确实对上次考试的人很公平,可是对孟以南来说就公平了吗?   来得晚就该这样吗?也不是这个道理。   但今天,班主任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说出口的内容也不一样,说孟以南这样优秀的小孩,老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不能让他在班里受委屈。   孟以南以为老师受了刺激,或者在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揍了一顿,于是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就在他说完马上就要期中考试,这几天没必要转去别的班之后,班主任笑眯眯地说:“还是孟以南同学懂事。那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老师,老师都会帮你解决。还有你哥哥,他今天没来,老师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老师也是才知道他姓穆,上次老师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好,让他别往心里去啊。”   孟以南听后心里一阵震惊。   他一度以为老师对穆湛西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上次见穆湛西本人老师就挺客气。不过震惊之余,理智还在,孟以南在思维发散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前控制住了自己,随后才发现,或许是因为“穆”这个姓。   大概同学口中那些小道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   方峤家长说不定真的闹到校长室,班主任不知道穆湛西是谁,可是政教处可以调学生档案,那么很快就会知道孟以南和穆湛西以及穆终的关系了。   孟以南有这样一位房产大亨做靠山,方峤也承认不是孟以南推他,方峤父母自然也不会再闹下去了。   真是很魔幻。   谁有理说不清,要低头道歉,谁有身份反而就有理了。   孟以南一定程度上理解孟渡为什么费尽心思也要攀上高枝,说白了,就是为了这些狗屁不通的“社会规则”。   可这在十五岁小孩眼里,是无趣至极的势利,可笑又可悲。   回家之后,孟以南吃完饭,跟穆湛西坐在三楼的书房里学习。   孟以南自己的房间是有书桌的,他的大部分学习用具也都在那里,在生病之前,他每天跟孟渡吃完饭就会回房间学习,除非必要,绝不会出去。   但最近和穆湛西的相处改变了他的生活习惯,也改变了他的某些想法。   他每天的生活循规蹈矩。   早上跟穆湛西一起出门搭顺风车上学,路上听曹溪成的许多废话,到了学校认真学习,晚上再跟穆湛西一起坐顺风车回家,路上听曹溪成的许多废话,回家后穆湛西做饭,他就坐在餐桌上等待。   饭后,两人都会回房间学习,那是私人时间,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扰。   孟以南之前有很多的私人时间,可以学习,也可以休息,做一切自己喜欢的事情,穆湛西则是有时学习,有时叫朋友到家里玩,各有各的安排。   本来是这样的。   而孟以南生病期间,穆湛西需要照顾他,两人相处的时间长度直线上升。为了不让孟以南的腺体受到干扰,穆湛西也不再叫朋友到家里来。   这些都可以理解,毕竟孟以南是需要被照顾的。   但孟以南病好了之后,就不需要穆湛西时刻跟在身边盯着吃饭吃药了。眼下穆湛西还愿意承包早晚饭,上学带着孟以南,已经对他很好。   按理说,除了这些,两人的生活应该回到之前那样,至少吃完饭,孟以南就不该再麻烦穆湛西为他做什么,他们各回各屋,各干其事。   可孟以南觉得自己变了,他不再想要饭后回房间安安静静地独处,他感到无聊,坐在桌前学习也总不能沉浸到书本中。   最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不能安心,心神不宁的样子。   一直到晚一些时候,穆湛西敲他的房门,问他要不要吃水果,孟以南看见他哥哥换了别的颜色的小恐龙衣服,干干净净站在门口,忽然恍然大悟——他的心神不宁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   他的心思在穆湛西身上,他想和穆湛西待在一块。   这个想法另孟以南十分高兴与满足。   他还没有别的不可言说的想法,就单纯为找到不能安心读书的原因而开心。也为有个借口可以和穆湛西待在一起而开心。   他跟穆湛西说,哥哥,我想去你房子学习。   穆湛西并没有露出惊讶或疑惑的表情,似乎已经料到孟以南会讲这样的话,只淡淡地说,我房间坐不下。   他没有撒谎,穆湛西的房间和孟以南的布局差不多,桌子款式也相同,坐一个人宽敞,两个人就会略挤,长期坐在一块学习,谁也不舒服。   孟以南就很遗憾地说好吧。   之后,穆湛西很快提议,可以去三楼,三楼的房间大。   他还说,孟以南,你很快要期中考试了吧,有不会的题我可以教你。   穆湛西对转班一事似乎非常上心,十分希望孟以南可以考到好成绩。   孟以南当然说好,要去。   三楼的布局简洁,是中式的书房,两边墙上整整齐齐排满了书籍,整个房间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房间里很安静,时间的流动变得沉静缓慢。   房间里有一张很大的暗红色的桌子,桌面平滑,应该是很贵的木材,房间里的檀木香气就是从这张桌子上散发出来的。   穆湛西把与桌子配套的椅子让给孟以南,自己则另找一个凳子,比木椅稍矮一点,两人坐上去,上身基本是一样高的。   穆湛西的书本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一角,他用哪一科就会拿相应的书出来,孟以南便有样学样,也这样做。   桌面十分整齐,孟以南坐在那便十分高兴,与在自己房间看不进书那种状态相比,眼下也不是一个很适合学习的状态,但他无比兴奋,觉得快乐能量充满了身体的每个角落,那种要飘起来的快乐无法好好用语言形容。   只是穆湛西坐在身侧,他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藏一样。   这样的心情,以前任何时刻都没有过。 第17章   一周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天都充实饱满,却又弹指而过。   在穆湛西的监督下,孟以南把初三上学期的所有知识点都过了一遍。   穆湛西不愧是学霸,讲题思路很清晰,能一针见血地点到出题人的意图。   同样的,孟以南也是一点就通,他本就提前预习过这些知识,上课也听得认真,学起来并不吃力,即使缺了课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到考试前两天,孟以南刷了两晚上题,练习卷十张有八张满分,在充足准备后上了考场。   孟以南还了解到,他们学校到初三后会分两次班,分班的考试都在上学期,一次期中一次期末。   到第二学期,知识已经学得差不多,学生成绩基本定型,不会有太大变动,也就没有分班的必要,因此上学期这两次分班考试可以说是争取好班级最后的机会。   所以考试规模也不同于以往小考,考场座位全部打乱,全年级的学生随机排考位,考场纪律也比孟以南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十分安静,可以专注答题。   而他所在的考场只有几个同班同学,方峤一派更是一个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于是他就这样安稳地度过了为期两日的期中考试。   最后一科考完是班会时间,孟以南整理好文具,背着书包回自己班级。   走廊里人很多,有对题的,有哀嚎的,也有计划着放学之后去哪里玩的。   孟以南穿行其间,忽然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在家里待着,除了去过一次医院和平时上学,穆湛西根本不会带他出门。就连去超市,也是放学之后顺路去,他们没有专门为了做某件事而出行过。   这倒是个奇怪的发现。   奇怪在,孟以南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以前孟以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跑到任何地方去,孟渡不管他只让每天定点回家,新的继父也只有最早来临城的时候和他见过一面,从未管束过孟以南。   孟以南就像个野孩子。   但穆湛西会管他,自从生病,就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吃饭吃家里的,陌生的人不要接触,尤其是Alpha和Omega,生怕腺体受影响,让孟以南再病一次。   珍稀动物吗我?孟以南想。   但他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因为他被穆湛西放在心上,穆湛西做每件事都会想到他,穆湛西在关心他。   想到这里,孟以南的心窝都是暖洋洋的。   或许一会可以问问哥哥想去哪里玩,他心里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而在这之前,孟以南想试一次接穆湛西放学。   正常情况下,初中部的放学时间比高中部早半个小时,而孟以南是初三,本身比低年级多一节课,放学时间比较晚。就算他们班最后一节课经常上自习不讲课,也不可能早走,算下来比大多数高中生还要晚十分钟出校门。   所以每天他走出校门,穆湛西就会在不远的地方等他。   但今天不同,要比平常早一个小时放学。   孟以南就打算出现在高中部门口,想看哥哥看见他是什么反应,也想知道在学校的穆湛西是什么样子。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前走,却被擦肩而过的同学撞了一下。   孟以南刚要说抱歉,却发现撞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峤的跟班之一。   那人身后还跟着两三个,都是前两天跟孟以南打架的人。   明显是故意撞过来的。   他们对孟以南的敌意不是一两天,或许之前只是看他是新来的,仗着人多想在他这里捞点小钱,但经过“曹哥”和方峤这两次受伤事件之后,孟以南和他们就真把梁子结下了。   说起来,孟以南打起架来虽然谁也不怕,但方峤一派人多势众,这打起来了就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到好处。   但在方峤一派眼中可没什么两败俱伤这一说。   打架就是打架,那是为了胜负和面子打的。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方峤受伤更惨重,至今也没有来学校上课,而孟以南却什么事也没有,别说受伤或者处分了,他甚至连检查都没写,更不论这件事之后班主任明显改变的态度。   在他们看来,显而易见,这一仗是孟以南的胜利。   想想也是,群架打成这样谁不伤自尊?   别说为了“曹哥”和方峤,就是为了面子,为了这口气,他们也不会放过孟以南。   所以最近孟以南和方峤一派狭路相逢,基本都是这样剑拔弩张的状态。   只是这几个人和方峤不一样,不敢真的挑头惹事,没有了方峤就像没有主心骨,也害怕孟以南报复,所以一直就是做做小动作挑衅一番,来不了大的。   孟以南平时不会搭理他们,冷着脸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今天没有。   他背着书包,看着是不会有什么脾气的小少年,乖乖的,下一刻却扬着下巴问:“有事?”   对方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孟以南会搭话,反应过来后立马换上“伤哥之仇不共戴天”的表情:“没有!”   “……”孟以南哦了一声,“那你撞我?”   对方骂骂咧咧:“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孟以南挑了挑眉,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劲。   虽然这些人会时不时来烦扰他的心情,但也需要大动干戈打一架。况且,孟以南也不想再因为打架叫家长了。   于是他什么也没再说,抱着书扭头走了,那几个人等他走了两步才在身后“呸”了一声,说:“吓唬谁呢!”   孟以南没扭头,心道,谁被唬住了就吓唬谁。   之后就径直去了教室。   班会时间并不长,对于他们班来说,期中总结属实没太大意义,内容还是之前说烂的校规,水平在“按时上学,好好听课,不要惹事,友好相处”这种级别,跟小学生一样。   孟以南觉得无趣,懒懒地听着,下课铃一响,他班同学鸟一样飞出教室,他就等一大波人走了后才慢悠悠离开。   初中部跟高中部背靠背,在学校里本来有一个连通的门,不过那道门不让学生走,孟以南就不得不出校门绕一圈到高中部的校门口。   他走得很慢,也不着急,去往高中部的路上有很多刚放学的学生,来等人的家长也多,他就错开人堆,慢悠悠地移动。看上去十分漫不经心。   到了高中部门口,离穆湛西出门还有半小时,他找了一棵较为显眼的树,站在树下人少的那一侧。   人在等待时,会觉得时间变慢,但因知道要等的人很快会出现在视线中,孟以南就不觉得这个过程很难捱。   等他隐隐听见下课铃声,就拿出手机打字问穆湛西:哥哥你出来了吗?   没有立即得到回复,孟以南接着说:我在学校门口,出来左手边第二棵树下面。   大概等了十分钟,穆湛西回他:嗯。看见你了。   孟以南抬头,见穆湛西从学校里走出来。   穆湛西单肩背着书包,面无表情的样子很酷,个子又高,隔着很多人跟孟以南对视。身边的朋友说了话,他就随便应着,看上去兴趣缺缺,实际上一直看着孟以南这边。   孟以南就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挥了挥。   隔老远都能看见孟以南是高兴的。   穆湛西往那个方向走。   曹溪成在旁边跟着,指着另一条路提醒道:“往哪走啊哥?接以南弟弟走那条道近一点啊。”   穆湛西说:“他今天放学早,已经过来了。”   “嗯?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左边,第二棵树。”   曹溪成这才看见孟以南,见孟以南挥手也远远打了招呼,走了两步忽然笑着说:“哎呦你别说,这么看还真挺像小狗的。”   站在树下,乖乖地摇着尾巴。   穆湛西凉凉看了他一眼:“说点人话。”   好好的弟弟说人家像小狗。   曹溪成立马笑起来:“褒义褒义,我可没别的意思。”   穆湛西没跟曹溪成计较,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不同的是,朋友眼里只会看到乖,而他清楚怎么乖。   只有他招招手,小狗才会过来。   作者有话说:   小狗模式启动! 第18章   既然知道孟以南刚考完试,曹溪成就提议出门找点乐子,放松放松。   毕竟考试最快乐的不就是刚考完那个松快劲儿吗,卷都交了,考多少分是多少分,管他呢,可以放肆玩。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哪有初中生天天窝在家里的,大好时光浪费得一干二净。”又控诉穆湛西,“你自己闷也就算了,还霍霍小朋友,猪闷了都要去泥里滚两圈呢,你把以南弟弟锁家里你问过弟弟的想法吗?”   有那么一刻穆湛西还真被他说动了,看向孟以南,小孩天天闷在家确实不大利于健康。   只是兄弟俩目光一撞,穆湛西就立马反应过来,语气不大好:“你说谁猪?”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得罪,曹溪成就有这个能耐。   “嘿嘿,我我我,我是猪行了吧,”曹溪成笑着揽住两人的肩,“走呗,出去浪。上回气我还没消呢,打个岔忘了,这回再搞那一套兄弟我就真恼了。”   穆湛西说:“别自说自话,他去不了人多的地方。”   “少来,谁没经历过发育期啊,我妈管那么严也没见不让我出门啊,能去不能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见穆湛西眉头一蹙,曹溪成又赶紧说:“哎哎哎你别喷我,我就单纯想带弟弟玩玩,换个环境也好嘛,没病也要在家闷出病来了。要不这样好了,咱不去别的地方,就去我家,你要觉得不行我都不叫谊哥他们了,就咱们三个,人不多,可以吧?”   曹溪成心意坚定,话又说到这个份上,穆湛西再不答应就有点说不过去。他叹了口气,说:“那倒不至于,叫上他俩也行。”   孟以南是十五岁,发育期,腺体受过刺激比较敏感,容易生病,但他不是只有十五天、十五个月大。人员复杂的地方最好不去,并不是说不能见人,不然他学校也不用来了。   穆湛西看向孟以南,把决定权交给他。   曹溪成见缝插针:“我家阿姨今天也在,做饭可好吃了,以南弟弟走呗。”   孟以南没从哥哥脸上看出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最终孟以南和穆湛西两人坐上了车,曹溪成说找唐令谊和付运,晚点到,让他们先回去。   两人关系够好,穆湛西去曹溪成家轻车熟路,点头说好,只让他别磨叽,别错过饭点。   没了曹溪成,车上十分安静。   司机李叔跟穆湛西说了几句话也仅是简单寒暄,没有深入聊什么。   安静中,人的注意力没有着落,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于是发现很多细节性的内容。   比如孟以南就发现,穆湛西只要一坐交通工具就会朝车窗外看,身体也会靠视线方向侧,应该是一个下意识的姿态,看起来像是要把车内的人和事都隔绝开,独留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边角。   在看什么呢?   孟以南探了探头,顺着穆湛西的目光看出去。   他其实知道车窗外是向后倒流的景致,这条从学校回家的路也不是第一次走了,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又觉得如果不看一眼,可能会错过什么。   可错过什么呢?他问自己。   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察觉到孟以南的小动作,穆湛西侧过身看向他,淡淡问道:“怎么了?”   孟以南摇摇头,乖乖坐好,后背靠着椅背,说没怎么。   因为“看你在看什么”这种话说出来很傻,毕竟穆湛西发呆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孟以南还是很快找到了一个新话题。他问:“你们已经和好了吗?”   是在说曹溪成。   “嗯,差不多,”穆湛西顿了顿,“他也不算生气。”   孟以南点点头,虽然他没办法看出曹溪成是生气还是不算生气,但穆湛西说是就肯定是了。   “那……”孟以南问了第二个很没头没尾的问题,“哥哥你朋友多吗?”   “还好,”穆湛西也做出了很没营养的回答,“我没数过。”   不等孟以南说话,前面一直默默开车的李叔很轻地笑了下,说:“小西少爷的朋友应该很多的。”   “是吗?”孟以南看看李叔,又看看穆湛西,像在求证,没有很相信。   李叔做曹家的司机十来年,被曹溪成他们视为长辈,也可以说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有时候听到年轻人对话会顺着讲两句,十分温和且得当,不突兀也不会过于冷淡。   “小西少爷性子好,很沉稳,也会考虑别人,这种人朋友不会少的。”   李叔这么说就很有说服力,因为穆湛西的沉稳和温柔孟以南都深有体会,所以即使没见穆湛西跟谁走得比较近,他还是表示赞同:“我也觉得。”   “你觉得什么,”穆湛西似乎不习惯这样的夸奖,叫李叔别理会孟以南,又抬手在孟以南头上揉了揉,“胡问问题。”   李叔笑着不说话了,后视镜里都能看见眼角的笑纹。   孟以南却是在哥哥收回手之后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心说,我才没有胡问问题。   他那天就想问了,穆湛西和曹溪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穆湛西对朋友会很严肃吗?曹溪成不是他的发小吗,明明丢下孟以南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怎么样,那为什么又要拒绝呢?   总而言之,穆湛西对他好的已经超出组合家庭兄弟的关系了。   即便不是兄弟,换成别的身份,朋友、邻居、校友……那也远远超出了标准线。亲哥都不一定会对弟弟这么好。   孟以南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踏入穆湛西的领地,成为穆湛西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但他始终不清楚穆湛西的态度。   他屡次屡次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哥哥要对我这么好,可是始终没有答案。   如果不清楚一个人是不是对自己有所图谋,就应该先保持距离,默默观察,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无害的。   但遗憾的是,孟以南意识到需要观察穆湛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这个哥哥了。   就像小鸟把出生第一眼看见的人当做妈妈,孟以南也会无理由地时刻关注穆湛西。   即使已经晚了,孟以南还是好好审视了他和穆湛西的相处过程,而近几天观察的结果是,他哥哥确实对他很特殊。   所以他才会想要知道“有所图谋”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小狗试探 第19章   不过话是这样说,孟以南却没能找到一个突破口。   穆湛西的温和与外表相独立,时不时会展露出细腻柔软的好意,可是如果想要一探究竟,又无法从淡淡的神色中看出什么。   猜测一个人的心思本就很难,更何况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困难级别。   果然,想要了解穆湛西,还是要慢慢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李叔把两人送到后就驱车离开了。   曹溪成他家所在的小区离穆湛西家的不远,隔着一条马路,斜斜相对。与其说不远,不如说是同一小区的不同期,本就在一个区域。   见孟以南环视四周,又往斜对面看,穆湛西说:“晚上要走回去。”   孟以南点点头,问道:“哥哥,你之前玩过回家也都是走路回去?”   穆湛西在前面带路,走在孟以南前面一米的位置,嗯了一声:“这点路不用李叔接送。有时候玩得很晚,让李叔知道了曹溪成要挨批。”   孟以南愣了一瞬,意外道:“李叔吗?”看起来不像会发火的样子。   “不是,”穆湛西走到大门口拿出门禁卡,带着孟以南进了小区,“李叔不会生气,但是他会告诉曹阿姨。”   孟以南想起刚才曹溪成说的“我妈管那么严”,这就想明白了。   不过等了片刻,孟以南又问:“他不和他妈妈住一起啊。”   “嗯,曹阿姨工作忙不常在这边。”   说话间已经到了单元楼门口,穆湛西熟练地按下密码,乘电梯上了顶层。   穆湛西跟曹溪成是发小,估计也没少来他家,跟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   不过很快孟以南就发现自己想的有点简单,因为穆湛西没有按门铃,也没有给曹溪成打电话说到门口了,而是伸出食指按在电子指纹锁的指纹识别处,片刻后听到电子女声“验证成功”,一阵轻快的音乐传来,门锁开了。   孟以南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可以随意出入。   而穆湛西已经率先一步进去换鞋了,他从鞋柜拿了一双刚拆封的新拖鞋,转过头看见孟以南站在门口没动,只有目光朝里探,于是出声问他怎么站着不动。   孟以南这才进门。   曹溪成他家在顶楼,复式,进门后是天顶很高的客厅,侧面是落地窗,不站在窗边都能俯视小区内的景致,站在跟前会有点恐高的眩晕感。   另一边是厨房和餐厅,餐厅的顶就低一点,穆湛西站进去会显得空间很小,伸直手臂差不多可以碰到顶。不过餐桌是半嵌入式的,人就坐在地面,桌子下面有很大的空间。   房子面积其实不算大,但设计感很强,舒适度也很高。   相比穆家,是另一种风格,更适合年轻人。   孟以南在房子里大致扫了扫,没有乱走,跟在穆湛西身后去了厨房。   厨房关着门,但还是有一些饭香飘出来,等走近就听见里面抽油烟机的声音。   穆湛西抬手在厨房门上敲了敲,这才打开门。   做饭的阿姨带着围裙和袖套,满身烟火气,她显然认识穆湛西,笑着说:“小西少爷来啦,饭等下就好,这里油烟大,你们先在外面坐一会吧。”   孟以南就跟在穆湛西身后,露了半张脸好奇地看着里面,那位阿姨就也对他也友好地笑了笑。   “好,”穆湛西顺着阿姨的目光看了孟以南一眼,小孩正在门边往里看,“阿姨你需要帮忙叫我,我就在客厅。”   说完,他关上门,带着孟以南去了客厅。   客厅的空间很大,有四人位的皮质长沙发,左右两边分别是一个单人位和一个可坐可躺的功能性躺椅。   地面铺了厚厚的白色毛毯,中间有张大理石桌子,桌子下面的台子上放了各种零食饮料,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乱不乱地堆在一起。   孟以南脱了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跟在穆湛西身后,看他拿了遥控器,又在电视机后面摸着什么,片刻后“咯哒”一声按了开机键。   穆湛西转身,孟以南就在他要走的方向站着,两人差点撞上。   穆湛西顿了顿,垂眸看着他:“你跟我这么紧干什么。”   孟以南这才退开半步,把路让了出来。   他说:“我没。”   没跟那么紧,就是想看看他在干嘛。   说着或许奇怪,但孟以南这一刻脑子里想的是,如果不跟着穆湛西,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孟以南其实住过很多地方,小时候跟孟渡辗转过一些员工宿舍,也曾几度跟孟渡的同事借住过,陌生人、熟人、不熟也不陌生的人……很多人的住宅他都去过。   不过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同龄人,更别说朋友同学。   穆湛西算同龄人,但去穆家的本质并不是受邀去穆湛西家里玩,而是跟着孟渡去穆终家,搬到新的住处,而恰好穆终和穆湛西是父子,会在同一个屋檐下碰到。   所以真正以玩为目的到谁家里,严格点说,这还是第一次。   没有不舒服,但总觉得很新奇又有点不知道要干什么好的拘束,他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个地方坐,还是安静待在哪。感觉站着很奇怪,但擅自坐在什么地方更奇怪。   这种感觉一开始还没有,到门口才冒出头——如果穆湛西不给他拖鞋,他就没办法落脚进屋似的。   所以他才跟在穆湛西身后,像一条乖乖的尾巴。   穆湛西看了他半晌,忽然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说:“是不是不习惯?”   孟以南愣了下:“没……”   “走吧,”穆湛西伸出没有拿遥控器的那只手,拉过他的手腕,“去坐沙发。”   孟以南被拉着走,他看了穆湛西一眼,余光扫到窗外。   夕阳西下,余晖从落地窗投射进来,整个房间都是金灿灿的,也不刺眼,是温和的暖调。地上拉出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   他们坐在四人位最中间的位置,穆湛西随手把遥控器放在一边,松开了孟以南,然后从桌上的糖果盒里挑了一个黄绿色包装的糖递给他。   孟以南打开包装纸,把糖塞在嘴里,糖果上有一层白色的类似糖晶一样的东西,他下意识认为很甜,但入口才发现酸得要命,不自觉眯起眼睛,表情都皱在一起。   他听见身侧传来低低的笑声。   等睁开眼,就发现穆湛西正看着他,神情柔和,眼里还有未散去的笑意。   “酸吗?”   孟以南酸得说不出话来,等那层酸酸的糖晶化掉尝到里面的甜味,才瞪着穆湛西,一脸“你问我酸不酸你自己怎么不试试”的见鬼表情。   穆湛西又笑了笑,等了片刻才伸出手,举在身前。   孟以南说:“干嘛?”   “糖纸,我帮你丢掉。”   “哦。”孟以南本想自己丢,但是看了一圈没看到垃圾桶,于是把糖纸拍在他哥哥手心,撕掉的那一角顺着动作掉下来,穆湛西耐心地等着,他又捡起那个小角,把它塞到穆湛西手上的小包装袋里。   穆湛西起身把糖纸扔了,坐回原位,问道:“考试怎么样?”   这次考完就可以根据成绩转班,穆湛西一直很上心,不过昨天考完试他就没怎么问考试情况,只是坐在书房看书,陪孟以南刷题。一直到今天全部考完,周围也没有别的人,才终于问他考试怎么样。   “挺好的,”孟以南说,“都是之前练过的题,不难,我可快就写完了。”   毕竟是练习卷基本满分的人,期中考又多出中难题,以这个正确率,要是考试还觉得很难的话,那就有点说不过去。   穆湛西点点头,说:“都检查好了?”   “都检查好了,”孟以南好像又回想了一下,又重重点头,“我确定。我觉得肯定能转班。”   穆湛西说那就好,他还要说什么,厨房那边传来些动静。   阿姨刚好推开门,饭菜的味道逸出一些,她就反手关上门,跟穆湛西说:“小西少爷,饭菜都准备好了,现在吃饭吗?”   穆湛西站起身,指了指门口:“曹溪成他们还没回来。阿姨你不管了,等下我们自己安排。”   阿姨笑着说好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热饭要有人盯着、用过火要关煤气、电锅记得拔电源之类她每次都会说的话,之后走到门边拿起挂在墙上的外套,说:“那你们早点吃饭,记得热透再吃,不然要生病。那阿姨就回去了。”   穆湛西把人送到门口,孟以南也跟着起身,跟在后面。   那个阿姨人挺好,走之前也跟孟以南点头致意。   孟以南就也挥了挥手。   门关上,穆湛西忽然问:“你怕生?”   孟以南愣了下,说没有。   “看不出来。”   穆湛西给他介绍说那是曹家做饭的阿姨,如果曹溪成不在外面吃,阿姨每天晚上都会来,所以不用觉得拘束。   孟以南站在原地想了想,不觉得自己很拘束,也不认为自己怕生,于是跟上一边说话一边往厨房走的穆湛西,强调道:“我没有怕生。”   “是吗?”   穆湛西本要进厨房,闻言站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次孟以南没有差点撞到他,而是在一步开外的地方站着,抬着眼看他,好像在问“你怎么不信”。   “你第一次来我家,”穆湛西顿了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说话,“就躲在大人后面。”   孟以南皱眉:“我没有躲在谁后面。”   他听了这话不是很高兴,因为同来的大人只有孟渡,他就是走得慢一点,怎么叫躲在谁后面。   穆湛西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不高兴,叫他的名字:“孟以南。”   孟以南抬了下头:“你说。”   “我没说别人,我在说你怕生。”   孟以南的脸色又好了一些:“可是我不怕生。”他证明这件事一样,说:“我要是怕生,就不会跟你一起来这里了。”   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证词,因为怕生的话,他就很难跟穆湛西建立友好关系,更不用说哥哥前哥哥后的叫,还每天都待在一块。   不过孟以南又想,为什么对话会停在怕生上面,没头没尾的。   穆湛西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这是一回事?”   孟以南没大听明白,看着穆湛西,本来想问什么意思,却没能说出话。   厨房门口的光照不算太好,但也有一些轻微的反射。穆湛西垂着眸,眼底就映出一小片浅金色的余晖,窝着一汪柔软的暖色。   对视片刻,穆湛西先移开视线,往厨房里面走,说道:“饭已经好了,饿不饿?”   话题跳跃得有些快,孟以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现在正是饭点,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有些腹中空空的感觉。他问:“不等他们了?”   “等,”穆湛西说,“但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一点。”   孟以南想说先吃了怎么还叫等,就听他哥哥说:“偷偷的,不会有人知道。”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 第20章   最终两人也没能偷吃什么,因为刚进厨房没三分钟,大门那边就传来曹溪成说话的声音。   孟以南朝厨房门口看了眼,想着要过去了,忽然脸上一凉,他被冰得躲了躲,转头看见穆湛西手里拿着一听冰镇可乐。   “拿着。”   孟以南听话地接过去,罐身上挂着的冰水立马把他手心也弄得冰冰凉凉。   然后又听穆湛西说:“张嘴。”   孟以南乖乖张开嘴,就被塞了个酸酸甜甜的东西,尝着像……菠萝?   他顺着穆湛西的动作看去,桌上离得最近的一盘菜就是菠萝咕老排骨,显然哥哥刚刚给他夹的就是这个,不过穆湛西自己没吃,只是把用过的筷子放到水池,拿起桌上的饮料,不紧不慢地说:“走吧,把饮料放到餐桌上。”   他们从厨房出来,曹溪成刚好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边走边说:“我刚还说你俩去哪了,鞋在那放着人却不见了。”   “在厨房,”穆湛西说,“饭好了,去端。”   曹溪成家的伙食一直很好,他想吃什么就有什么,阿姨都会给他做。   有时他带同学回家会提前给阿姨说一声,阿姨经验老道,报个人数就知道做多少菜,对曹溪成和他这几个朋友的口味也了如指掌,总是依着他们喜好做,又不允许他们挑食,用的食材都很丰富。   但阿姨只会做炒菜,不让吃那些垃圾食品,所以曹溪成还会在外面带一点外卖回来。   他现在手里提的就是啤酒炸鸡。   曹溪成把东西放到桌上,挺大一个袋子,孟以南刚好把冰镇饮料摆在桌上,就自觉去帮忙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正拿着,有个柔柔的声音问:“小曹哥,这是谁呀?”   孟以南抬起头,这才看见曹溪成身后跟着两个人。   离得近一些的是个穿着短裙的女生,个头高挑,目测有一米七,看着年纪不大,但也不像学生。孟以南看不出她是Beta还是什么,打量的时候还跟那人的目光撞上,她对孟以南笑了笑,眉眼弯弯,看着就很元气。   而另一个人就低调很多,原本站在后面被曹溪成挡着,大概干站了两秒,从元气一点的人身后挤过来,孟以南这才发现这是个Omega,因为他脖子上戴着一个抑制颈环,那是Omega的标志。   Omega长了张白净的脸,眉目清秀,大概是性别的原因,有种安静柔软的气质。他跟孟以南差不多高,更是穿着一样的校服。   “这个是以南弟弟,孟以南,”曹溪成跟身后元气点的女生说完,又转向孟以南,“弟弟,这个是小冯,刚刚去厨房那个叫付运。”   等孟以南转头,才发现那个Omega已经走到厨房去了,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听去大概是菜还热着不需要回锅之类的话。   孟以南这时也有点想去厨房了,脑中想着用什么借口过去,不知道端菜需不需要三个人。等他想到或许可以去找杯子,刚要开口,小冯就笑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是你弟弟吗?看着好小啊。”   曹溪成有点飘:“那是,亲弟弟,必须的。”   孟以南:“……”   小冯一直看着孟以南,却只是跟曹溪成说话:“你弟弟多大了呀,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你们几个来店里也不带他啊?”   直到这时,孟以南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冯应该就是曹溪成正在追的那个烧烤店小妹。之前曹溪成和穆湛西生气也是因为穆湛西不去烧烤店帮他钓人。   曹溪成打了个磕绊,估计也不记得孟以南多大了,摸了摸鼻子:“啊,弟弟今年初三了嘛,你算算是多大呗。”   小冯笑起来,伸手在曹溪成胸口戳了戳:“你就骗我吧,你亲弟弟多大都不知道,真是亲的啊?”   “怎么不记得,初三,十五了,”他终于推算出来,问孟以南,“是不是,以南弟弟?”   这时候叫付运的Omega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两盘菜:“让一让好吧,什么初一十五的,别挡路。”他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像清凉的溪水,但不知道为什么语气不大好,没什么表情,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哎付运,你那么冲干什么,”曹溪成是有话说话,也带点情绪,不过没发作,“说起来,你跟以南弟弟都在初中部,你俩之前没见过啊?”   付运放下盘子,这才看向孟以南。   他们差不多大,但不认识,稍有些尴尬,孟以南便问:“还有菜吗,我去帮忙吧。”   付运小小愣了下,大概没想到孟以南会搭话,进屋以来一直板着脸稍微缓和了一点:“没事,我来就行,你坐吧。”然后没搭理曹溪成,又去了厨房。   曹溪成面子有点挂不住,摸了摸鼻子,嘴上说:“这小子就是这个脾气,我见他十次,八次没好脸。”   小冯就笑笑:“付运年纪也小呀,都是初三,他应该也十五岁吧。”   “对,也是小孩呗。”   厨房里传来一声冷笑。   曹溪成皱了下眉,但很快松开了,不大想说付运的事,让小冯和孟以南随意坐,等着吃饭,之后也进厨房去了。   餐厅就剩下孟以南和小冯两人,孟以南不大会招呼人,这也不是他家,于是自己找了一处坐下。   刚坐下,他又看到桌上的叠放在一起的餐具,就把餐具按位分好。   等他重新坐回位置,却发现小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   小冯比孟以南大,性子显然更放得开,支着头看孟以南:“你十五岁了,是什么?”她的声音很轻,介于听清与听不清之间。   换成别人,大概会靠过去说没有听清楚,但孟以南却往另一侧避了避,下意识皱眉道:“什么?”   小冯看着他不说话,又慢慢笑起来:“你没听懂啊,就是说,我是Beta,你呢?”   说着,她稍稍探身,看向孟以南后颈。   Beta对信息素并不敏感,如果不是信息素浓度超标的环境下,那几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大概是见孟以南没有戴颈环,但又小小一只不像Alpha,所以才想通过腺体辨别性别。   但腺体是很私人的部位,它裸露在外,但不代表喜欢被人关注。   孟以南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后颈。   小冯当然看到他的动作,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别那么害怕啊,我只是Beta,什么都不会做的。”   孟以南依旧皱着眉,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厨房里一声“哎呦”,是曹溪成。   很快穆湛西走出来,曹溪成跟在他身后,一脸“要完”的表情,穆湛西大概没法忽视,便问:“你怎么了?”   “哥啊,我差点忘了,咱弟是不是不能吃辛辣油腻冰冷刺激的?”   穆湛西侧脸看了他一眼。   曹溪成抹了抹眼角,十分可怜:“我刚才忘了给阿姨说了。”   “没事,”穆湛西当然早就看过菜,“大部分都能吃。”   这么说着,穆湛西向孟以南看去。   孟以南听到动静时就已经在看他,正巧四目相对,旁边却有个声音冒出来,用只有孟以南能听见的音量说:“其实穆湛西才是你哥哥对不对?”   “穆湛西”三个字咬得很轻,像羽毛从耳畔拂过。   孟以南转过脸,小冯还在旁边笑眼看他,好像在等回答。   然而孟以南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她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这顿饭孟以南没吃好,倒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而是有人给他带来了不怎么好的感受。   席间说话最多的人是曹溪成,这人当之无愧的废话王,而能跟他一来一往搭上话的人就是小冯。   两人谈天说地,旁边的人就只有默默吃饭的份。   正巧孟以南餐前去洗了个手,回来之后坐在另一侧,左边是穆湛西,右边是付运,也就没有和小冯邻座。   他们三个人话不多,时不时说两句,和对面的氛围正好相反。   本来话多的人说话,话少的闷头吃饭,但是偏偏有人要把话题往别人身上引。   比如,他们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考试,曹溪成说他们高二最近也快要模考了,不过不是孟以南那种期中期末的大考。   他们模考是按通知来,因为课程还没结束,模考题不是高三那种水平,题目是老师们琢磨着出的,攒够一波重难点就考,又是本学期第一次模拟,所以没什么规律性。反倒是突然通知,搞得挺像突击检查。   因着考试这个话题,又聊到了成绩。   大部分学生在校外一般都不爱聊这些,学得不好扎心,学得好又有显摆之嫌,就算偶尔提到,也都带有调侃成分,一般不会纯聊成绩。   可架不住这里坐着学霸穆湛西,还坐着曹溪成。   曹溪成说十句话里五句都是穆湛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把兄弟当话题用去撩妹,小冯的目光就也施施然落在穆湛西身上,似乎她早就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这种场景发生了几次,孟以南终于发现,小冯其实也没说什么,但每句话都挺有引导的意味,有她刻意牵着,那么不管什么话题当然都会收束在穆湛西身上。   穆湛西本身没兴趣被当做谈资,更没想过会有人当面谈,心情当然不会太好。他开始还会说几句话,后面就面无表情,吃完饭也没有久待,见时间差不多就以孟以南作业没写完的理由回去了。   一起离开的还有付运。   这人骗起人来也是不打草稿,说今天作业特别多,熬夜都写不完。   等曹溪成反应过来初中部今天才考完期中,压根没有作业,这三个人早就跑的连影子都没有了。   临城的夜晚很安静,这种远离城区的地方就尤其如此。   风有些微凉意,带起路边的落叶,月色和路灯交融混杂,投洒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一切就好似变得模糊起来,柔和而没有棱角。   三人出了小区,还没走两步,付运忽然笑了起来。   孟以南看向付运,Omega白净秀气的脸在柔光下几乎没有瑕疵,笑起来露出唇边小小的虎牙,跟在楼上脾气不好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见孟以南看向自己,就伸手拉住孟以南的手臂,笑着说:“刚刚心烦没顾上说,你叫孟以南对不对?我叫付运。”   孟以南点了点头,还没想好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付运大概没想着让他说什么话,或者通过刚才的相处已经知道孟以南不是很外向的人,就说道:“听他们刚刚说你也在初中部对吧?那我在一班,你在哪个班,我课间可以去找你玩。”   孟以南稍微卡了一下,他那个班实在不好提,年纪最差的应该怎么说?他想了想,半晌才回答:“我才转过来不久。”   付运说了句明白:“转校生啊,那你就应该在……”   话说一半,付运似乎想起什么,睁大眼睛:“等等,转校生?”   孟以南点头。   付运仔细打量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咱们初三了好不,学校里没有几个转校的吧?前几天学校里不是说有个转校生把方峤牙打掉了吗?不会是……”   孟以南又点了点头:“是我。”   “卧槽!”付运十分震惊,“我听说是一个打十个,你练过吗,这么厉害吗?”   孟以南:“……”他求助似的看向穆湛西。   沉默了很久的穆湛西这才说:“谣言。”   付运兀自消化了一会,“哦”了声,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还真以为有这么强的。”   虽然是谣言,但可能“一打十”的影响力很难一时拔除,孟以南似乎在付运心中生出了十分高大的形象,付运拉着他的手就不放了。   他们聊了些学校的事,转而说到考试,又很快讲到了小冯。   付运说:“你看到我们走的时候她那个样子吗?我好解气啊。”   孟以南不大能理解,但也知道付运是生了气的,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在听。   “眼珠子都快黏你哥身上了是不是?”付运很快跟他熟起来,即使新认识也没有什么隔阂,“我最讨厌她那种人了,她刚才是不是还凑你旁边和你说话了?”   孟以南点头,嗯了一声:“说了。”   “我都猜到她说什么,因为之前也和我那样说过,是不是可烦了。而且最恐怖的是,她喜欢凑头看人腺体!我超搞不懂,她凑过来看什么啊,好像别人骗她一样,非得看一眼才行。”   孟以南这时才发觉刚才的不适是什么,因为小冯确实要看他的腺体,就好像之前在迪厅那个姓曹的凑过来用手揉捏他的腺体一样。有种领地被侵犯的不适感。   这时,穆湛西低沉的嗓音在旁边响起:“她碰你腺体了?”   孟以南转过头来,他哥哥就站在他旁边,垂眸看着他,眉目间落下一片阴影,看起来似乎是在生气。   “没有,”孟以南立马说,“也没有看到,我用手捂住了。”   穆湛西的神色这才好一些。   他们站在马路边等车,付运下楼之前就联系了家里人来接他,因此车很快就到了,所以他也就和孟以南挥挥手,说之后学校见。   付运走后就剩穆湛西和孟以南两个人。   他们往马路对面走,一开始没有人说话,或许是付运的话比较多,就衬得两人之间更加安静。   但这种沉默不让人感到讨厌,甚至很安心,有种就这么走着路,即使不回家也无所谓的感觉。   路灯将人影拉的很长,让孟以南想起下午在那个通透明亮的落地窗前,重叠在一起的影子,那时候穆湛西还拉着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着穆湛西,穆湛西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单肩背着书包,校服外套的袖子卷到小臂上,清瘦挺拔,如同一棵青松。   于是他又想起不久之前那天晚上,穆湛西站在家门口等他的样子。   那天下了雨,他淋得湿透,像刚上陆地的小水怪。   小水怪走回家,他还不大熟悉的哥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天的风好像和今天一样,很轻,有点凉,也有落叶被吹起,落下。   这样想想,似乎就是在秋天到来的那一天,他们真正说上了话。   所以孟以南有了一个哥哥。   作者有话说:   晚安(|3[▓▓] 晚安 第22章   到家刚过九点半,时间不算太早,但对于中学生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回家后,穆湛西回房看书,孟以南则早早整理好书包,放了一本书在床头。他今天没有作业,睡前的时间都可以随意支配,于是先拿着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   从他的房间到浴室要走过二楼的走廊,会经过穆湛西的房间。   穆湛西的房门关着,在走廊上听不到里面任何声响。孟以南路过时下意识看了看那扇门,猜想穆湛西大概是在看书或者写作业。   因为他没听到穆湛西上三楼书房的声音。   虽然最近都是在楼上学习,但孟以南的考试结束,已经不需要陪同做卷子,反倒是穆湛西面临模考,他独自复习的效率会高一些,应该回自己房间了。   孟以南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自己停在了哥哥房间门口,就摇了摇头,心说不能打扰哥哥学习,于是抱着衣服重新往浴室去了。   这个季节浴室里温度不高,孟以南打开暖风,又开了花洒,一直等到水汽蒸腾,暖灯下可以看见飘开的水雾,这才一件一件脱掉衣服,站进花洒下。   水温微烫,打在肩背微凉的皮肤上会微微发麻,孟以南低下头伸手虚虚盖着腺体,水流淋在手背,顺着指缝滑进去,柔柔地冲洗过后颈,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受,让人身体微微颤抖。   在水流的冲刷下,他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一片红色。   孟以南站在温暖的水流中发呆,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某处,偶尔有水滴滑在睫毛上,却又随着眨眼的动作被抖落。   好一会,他才从放空的状态中回神,挤了一泵洗发水,拢起头发,开始洗澡。   等他洗完,浴室已经十分潮湿。   水汽铺满墙壁,某些地方积蓄了水滴,倘若不堪重负,水滴就会顺着瓷砖纹理滑下去,留下一条淡淡的水痕。   镜子也在水雾中看不清楚,孟以南伸手抹了抹,手心就留下一片微凉的水迹。   镜子里的人裸露着上身,白皙的皮肤泛红,一副湿漉漉的样子。   孟以南没在看过无数次的脸上留下过多关注,他侧过身,目光从眼尾往镜子里瞟,努力看颈后的小包。   只是这个动作很难完成,他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   腺体有什么好看的,一块肉而已。   孟以南隔着毛巾捏发尾,吸掉水分,慢慢擦干身体,继而思绪发散,从腺体想到了要看他腺体的人,再想到下午吃的那顿饭,然后有些迟钝地想起,或许他们几个跑了,曹溪成会不高兴。   孟以南眨了眨眼睛,无意间抬眼又看到镜子,发现自己刚才还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此时已露出腼腆的神色。而浴室里温度很高,他两颊都是红的。   换成别人大概看不出来,但自己怎么会不清楚,那明显是装乖的样子。   所以,他对着穆湛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孟以南抬手遮住了发热的脸颊。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在穆湛西门口。   因为如果他敲门,他的哥哥很可能会在听到声音后拉开门,垂眸看着他说,孟以南,怎么了?   好像无论孟以南说什么困难,他都会仔细考虑怎么解决。   而当时孟以南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好走掉了。却在洗澡时发呆,想出了一个话题——他并没有很关心曹溪成会不会生气,为什么生气,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他只是想敲敲那扇门,打开它而已。   作者有话说:   有点点短小?( ˙?˙ )? 第23章   意识到这一点,孟以南其实有些茫然。   理智点讲,他并不知道打开那扇门之后要做什么。   所谓停在门前也好,找新话题也好,都只是为达到某种目的所做的不可缺少的行为,只是其中一个过程。   可问题在于,孟以南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跟穆湛西说一句话?看他一眼?   或是去他房间观光一次?   显然都不是。   孟以南露出困惑的神色,镜子里的人就也回馈同样的神情。   他看了片刻,又摇头命令自己抛弃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穆湛西马上要模考了,这个时候打扰人复习是一件很缺德的事,别说敲门,孟以南在走廊行走都不应该发出过大声音,不去吵到他哥哥。   所以他不需要想很复杂的问题。   那扇门保持原样就好了。   换好家居服,孟以南打开窗户通风,室内的环境便不再那么潮湿闷热。   他把头发吹干,随手扎一个小揪,撸起袖子拖掉地上的水痕,等清理好浴室,两颊和脖颈热出的红潮也基本褪了下去,这才踩着拖鞋离开。   只是这次再经过穆湛西门口,房门却开着。   开了不到一半,正巧能看到桌子一角,桌上整齐堆着几本教辅资料,桌脚内靠放着书包,一眼看去就很整洁,几乎没有杂物。   孟以南只看了一下就收回视线,目光停在门把手,犹豫要不要顺手关上。   看上去有些多管闲事,但代入他自己,这样开着门很没有安全感,要不整个敞开要不就关紧。   但直接关掉又不太好,至少要跟里面的人打个招呼……孟以南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握住门把手,朝里探了探头:“哥哥?”   没有回应,目光所及也没有穆湛西。   孟以南等了片刻推开门,扫过整个房间,这才发现穆湛西根本不在。   楼下传来脚步声,孟以南到走廊另一边往下看,穆湛西正端着杯子上来。   “洗完了?”穆湛西显然也看到他。   孟以南嗯了一声:“我看门没有关紧。”   楼梯不长,说话间人已经到跟前,穆湛西大概不清楚洗完澡和门关没关紧有什么关系,发出疑问的声音:“嗯?”不过不等孟以南回答,又理解到他的意思,“你……在帮我关门?”   孟以南很确认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穆湛西显露出些许好笑的神色,好像孟以南说了有趣的话。   想想也是,他根本不需要解释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从浴室回房间只有这一条路而已。   孟以南脸颊有点热,小声嘀咕:“你笑什么。”   穆湛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了声“好”,然后走进房间,一直到坐在桌前,杯子放在手边的桌案上,才转头看向呆站在门口的孟以南。   孟以南的目光还很茫然,不知道他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不是关门么?”穆湛西说。   孟以南:“啊?”   穆湛西低下头不看他:“关吧。”   孟以南:“……”   他又看了穆湛西一眼,见穆湛西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笔,注意力转移到了书本上,这才又点了下头,慢慢把门关上了。   走廊空荡荡的,他在门口站了几秒钟,这才往自己的房间走。   一直到坐在桌前,孟以南才想,搞什么,只是关个门啊。   那不然呢?   还是他自己找的这个借口。   简直傻死了。   孟以南在脑袋上敲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洗澡洗傻了,又十分不好意思,最终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双臂中。   他那么趴了一会,又抬起头,下巴撑在桌面上,目光无意识落在桌面某处,发呆。   一直到下巴撑得有些疼,才重新坐起身准备看书。   书看了没两页,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开始孟以南没搭理,以为是广告推送,可没几分钟又连着震动了几下。   他懒懒瞥了一眼,正好屏幕暗了,什么也没看到,于是一手按着书页,一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社交软件中收到三条新的消息。   孟以南的朋友很少,转学之前就几乎独来独往,转学后就更不用说,能在晚上愉快社交的人一个也没有,所以想不到谁会找他,更别说这个时间点。   当然,也不可能是孟渡。   因为上一次关于礼物,孟以南本来别扭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孟渡从黑名单放出来,并纠结着开口跟他说了谢谢。   可是孟渡却语气愉快地转述了他和穆湛西的通话。   穆湛西不会说那些让孟以南听了伤心的话,但是孟渡会。   他破天荒地夸孟以南是个聪明孩子,语气轻快地说是不是爸爸在家他不好意思,实际上还是可以跟新哥哥处好关系的,同龄人嘛,总是有共同语言。   孟以南跟他相处十几年,几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孟渡,对他实在是很了解,只用几句话就立马还原了那通电话的本意。   通话的重心在于穆湛西,说得更深一点是在于穆终。孟渡在尽职尽责地扮演他作为穆家一份子的角色,而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得知兄弟二人相处不错,那就是意外之喜。   他一心想要孟以南跟穆湛西搞好关系,所以理所应当愉悦。   孟以南却相反,他很不开心,他再一次加深了对于“孟渡不会真正考虑到我”这件事的认知。   但他早就知道不应该在孟渡身上寻求关怀和关注,所以又告诉自己,为此感到伤心完全是自作自受。   短暂的对话之后,孟以南就毫不留情地再次将孟渡丢入黑名单,并发誓以此为戒,再也不会心存幻想。   ……   总而言之,这个发消息的人也不会是孟渡。   想到孟渡,孟以南皱了下眉,又赶紧把他从脑海中赶走。   他一边思考到底是谁会在晚上找他,一边打开了社交软件。然而等他看到消息后,却感到十分意外。   【哥哥】:在吗?   两分钟后。   【哥哥】:方便过来一下?   【哥哥】:在看书的话可以把书带上。   【哥哥】:小猫坐等.jpg   最后的表情是一只撑着头的橘色小猫。   孟以南好友不多,被备注成“哥哥”的就一个人而已。   所以穆湛西找他?   孟以南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意外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好笑。   不仅是因为小猫表情很可爱,和穆湛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更因为这位哥哥此时就在同楼层隔壁的房间里,还要问一句“在吗”。   不能说不在吧。   至此,孟以南之前的各种情绪一扫而空,他迅速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发了出去。   【以以以南】:在的   【以以以南】: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我也来啦 第24章   穆湛西放下手机不到半分钟,走廊上就传来动静。   小孩打开房门,再关上,然后是拖鞋踏过地板,朝这边走来的声音。   其实房间的隔音很好,人在房间内是无法察觉到隔壁的动静的。但并非一点声音没有,那些声音都会变得很轻,像只有小动物在门口窸窸窣窣。   所以穆湛西知道孟以南洗澡之前在他门口短暂地停留过几秒钟。   这时门被轻叩两下,打开一些,孟以南的身体朝门框这边侧了侧,怀里抱着书,歪头看进来:“哥哥你找我?”   人却没走进来。   穆湛西“嗯”了一声。   孟以南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他没有下文,问道:“有事吗?”   “有,”穆湛西顿了顿,“你不进来?”   “嗯,进的。”孟以南小小地笑了一下,似乎感到开心,一边应着一边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身把门关上,才站在桌前。   他抱在怀里的那本书放下来,两手拿着,看起来很乖,用目光询问穆湛西要做的事是什么。   穆湛西说:“坐吧。”   孟以南在房间大致扫视一圈,目光又落回穆湛西身上。   穆湛西的房间十分整洁,就如之前在门口看到过的那样,表面没有太多物品,东西都收纳在柜子里,目之所及也就桌角摞在一起的书本、台灯、杯子、一支笔,和桌脚的书包。   甚至,过于干净了,显得很冷清。   而且房间里也没有第二把椅子,孟以南不知道自己要坐在哪里,非要说的话,那就只剩床了。   他打算问穆湛西有什么事,床就不坐了,毕竟等下就会回去,他不想打扰穆湛西学习。   然后他就看见穆湛西指了指床,说:“坐这吧。”   孟以南:“……”   房间布局很简单,桌子半嵌入在柜子里,旁边就是床,孟以南坐在床边可以借用一小部分桌子来看书。   台灯的光照距离经过调整也够用,他坐的远一点也不会觉得暗。   但问题并不是这个,问题是……   “哥哥,你不是说有事吗?”   孟以南乖乖坐在床边,那本书原本在他怀里,被抱了一会,慢腾腾放上桌子。他的手臂无意间碰到一旁的被子,被子很软,鼻尖萦绕的都是穆湛西的味道。   穆湛西正在写题集,他听到孟以南问话后随意应了下,一直到手边那道题写的差不多,才伸手碰了碰一旁的杯子。   好像在试温度,片刻后他把杯子到孟以南面前:“给。”   是之前穆湛西上楼端着的杯子,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孟以南愣了下:“给我的吗?”   “嗯,”穆湛西这才放下笔,侧身朝向孟以南坐着,“刚才有点烫,现在好了。”   孟以南握住杯壁,温度便传递到手心,他抬头看看穆湛西,总觉得不太对:“你刚才上来的时候,怎么没说是给我的。”   说了的话,孟以南回房间就会带过去,不用等几分钟再把人叫过来。   毕竟穆湛西做事很有条理,从不会让人多跑一趟,所以会这样基本就是故意的,更别说还让孟以南拿上书。   孟以南越想越奇怪,抿了抿嘴角:“哥哥,你是不是……”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有点不能理解的样子。   “嗯,”穆湛西帮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是想让你过来。”   孟以南迟疑地嗯了一声:“喝蜂蜜水?”   他这句话终于成功把穆湛西逗笑了,穆湛西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语气无奈地说:“孟以南,想让你过来这么难吗?”   孟以南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让他过来干什么。   穆湛西收回手,又挪回椅子拿起笔,像不想再跟孟以南对话,准备写题了。但没有几秒,他又有些没有办法地转过头来,解释似的说:“你在家可以随意一些。比如写作业,你想一起的话,就可以过来。”   其实稍微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孟以南的领地意识很强。   这种领地意识并非仅限于圈占地盘,也包括对更宽松的社交距离的需求。   大概是辗转过很多地方,居无定所,缺少融入感,孟以南把“自己”和“别人”分得很清楚。   刚来穆家时穆家就是别人家,他是外人,熟一点后,他的房间是他的领地,在除他房间以外的地方就无法自如行动,总透着拘束。   在餐厅只会坐固定的位置,穆湛西在什么地方他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待。   他到新的班级,不会主动交朋友,喜欢独来独往,即使跟着穆湛西认识新的人,也始终是站在穆湛西身后,不会先一步跟谁产生交集。   要是再说细一点,他跟穆湛西相处其实也是有距离感的。   最开始穆湛西也没有察觉,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不久,不算最早毫无交集的那段时间,最多也就一个月而已。   不过联系一下最近发生的各种事,就能稍微看出端倪。   比如这个小孩之前生病是因为去迪厅,腺体受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但是在穆湛西面前绝口不提,根本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小孩。   再比如,他对着穆湛西哥哥长哥哥短,看着听话懂事,但转头就能跟同学干群架。   除此之外,还有孟以南和孟渡的关系,不健康且有隔阂。   这些种种都可以解读为:孟以南在他面前有独特的一面,或许对孟以南来而言,穆湛西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但实际上这也表明,穆湛西对这个言听计从的小孩其实并不了解。   穆湛西垂着眼想,明明不是多乖的小东西,却一直在他面前装乖。   流浪小狗乖乖跟进家门固然令人欣喜,不咬人很听话的样子也总会被认为是亲近的表现,但穆湛西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听话的跟屁虫。   鲜活的事物就该展露出灿然活泼的那一面,没有人会不期待一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如果他注定会和孟以南建立良好的关系,那么他希望看见的就不止如此。   至少现在是不够的。   所以穆湛西说:“孟以南,不要跟我太客气。”   孟以南愣了愣,想说没有,但穆湛西又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跟进来。”   他说的是他刚上楼的时候,本以为孟以南会在他进屋后磨磨蹭蹭也跟进去,但这个笨蛋只是呆呆站着,让关门就真的把自己关在外面了。   穆湛西无奈之余又觉得十分有趣,不得不发消息把他再叫过来。   孟以南愣了片刻,很快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懊恼地说:“可是,你不是要考试了吗,我来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   “而且你今天也没有去楼上,我还以为就结束了。”   穆湛西看了他一眼:“什么结束了?”   “补习,”孟以南指了指穆湛西的练习册,“我的卷子你都会做,但是你的我不会啊。”他小声说,“我又教不了你学习,坐在旁边不烦人吗?”   其实孟以南自己也知道,如果穆湛西嫌他烦人,那么一早他生病的时候就已经会烦他了。   所以他果不其然会得到“不烦”的回答。   并且,过了一两分钟,等孟以南慢慢萌生出一种“他叫我过来,是不是也希望我陪着他”的想法时,穆湛西才握着笔仿佛不经意地说:“已经习惯了。” 第25章   孟以南忍不住看向他,哥哥的语气平平,神色却是柔和的。   人是很敏感的生物,被排挤时会很快意识到自己逐渐被孤立,那么被温柔以待时,也必然会感受到善意。   穆湛西会找他过来说这些话,已经展现出接纳的姿态,是靠近的标志。   他在告诉孟以南,你是被这个家所欢迎的,被我欢迎的。即使不同姓氏,不同过往,我也愿意向你打开门,让你自如地靠近。   所以不用客气。   这样的话,以前没人跟孟以南说过。   这样好的人,他也从来没有碰到过。   他看着穆湛西清俊的侧颜,忍不住叫道:“哥哥。”   穆湛西应了声。   “你真好,”孟以南认真地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缓缓说,“你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好。”   “是吗?”穆湛西假装没有听到那一点小小的鼻音。   “是的。”   这时孟以南已经完全忘记不打扰人学习的初衷,握着那杯蜂蜜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与心情,诚心诚意地夸奖道:“而且你做饭也比别人好吃。”   “个子也比同学都高。”   “学习也比他们好。”   “长得也比他们帅。”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家里也比他们有钱。”   穆湛西转过头,这次是彻底放弃了写题,靠在椅背上说:“还有呢?”   “还有,”孟以南想了一下,两手碰了碰杯壁,“蜂蜜水也比别人冲的好喝。”   穆湛西终于笑起来,颊边露出小小的笑窝。   孟以南立马补充:“笑起来也比别人好看。”   似乎终于受不了,穆湛西轻声打断他:“好了,别说了。”   孟以南却以为他当自己说笑,认为想法没有传达出去,但实际上每句话都是出自真心。于是再次总结:“真的,哥哥,你超好。”   经常封闭自己的人有时会表现出强大的倾诉欲,孟以南不倾诉什么内容,但无法控制感动,急于将这样的情绪反馈给穆湛西看。   如果有尾巴,怕是已经摇到要起飞。   就算是穆湛西那样擅长做出冷淡神色的人,也很难在面对这份单纯、不惨任何杂质的示好时保持波澜不惊。不过他也没有喜形于色,只是问:“你认识的人多吗?”   孟以南想了想,很肯定地说:“多。”   但实际上孟以南认识的人并不多,他自动把“认识”翻译成“见过”,因为只有这样,才足以比较出穆湛西的好。   “那好吧,”穆湛西难得用温和的语气,接受了孟以南的诸多夸奖,他说,“谢谢。”   孟以南看着他,依旧用认真的神情:“不用谢。”   孟以南确实很少跟人来往,保持距离感时会保持得很彻底,避免与人交集,拒绝主动靠近,但一旦打破这层社交围墙,就会发现他实在是很单纯。   不过也只有单纯的小孩,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红了眼眶,然后努力把眼泪眨回去,说一些可爱到不行的话来掩饰自己情绪的波动。   他说穆湛西真好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掉眼泪了。   于是穆湛西再次被他逗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把随意扎起来的头发揉得有些乱。   有时候,好事会接连而至。   在跟穆湛西的关系更近一步后,没有几分钟,孟以南又交到一个新的朋友。   他咬着皮筋拢头发重新扎小辫,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鉴于刚才手机震动给他带来了不错的消息,所以这一次孟以南没有像往常一样忽略,而是一边说着好像收到新消息,一边快速绑好头发,拿起了手机。   还是社交软件,有人加他好友。   孟以南点开“新的朋友”,看到一个名叫“糖多多”、用着锦鲤头像的人在申请页面说:是我是我是我,孟小南我加你了!快通过一下!   申请了两次,都是一样的话,并没有说他是谁。   孟以南点开这个人的界面和朋友圈,放眼望去大多是白色萨摩耶狗狗的照片,文字也都是心情和天气,因此依旧无法确定其身份。   “谁?”穆湛西在一旁问他。   “不知道……”孟以南犹豫着要不要回复问一下是谁,但对方兴致高昂地说着“是我是我”,显然认识孟以南,也默认孟以南认识他,这么问就难免有些伤感情,“他也没说他是谁。”   穆湛西问:“不认识?”   “但他可能认识我,”孟以南茫然地抬头,“他叫我孟小南。”   穆湛西听后想了想:“那应该是付运。”   “付运?”孟以南并不记得对方今天有这么叫过自己,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个会来加好友的人选。   “他是付小运。”穆湛西说完,见孟以南眨巴着眼睛看自己,又说,“唐令谊总这么叫他。”   “那是谁?”孟以南问完便想起来了,也是穆湛西的朋友,另一个Alpha。之前他们也提起过。   与其说提起,不如说今天吃饭本就是要叫唐令谊的,但是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小冯。   想到这,孟以南便问:“咱们走了之后,曹溪成会不会生气啊?”   穆湛西看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孟以南想了想,却不知道要因为什么。   在他看来,去朋友家的话,吃完饭就迅速开溜似乎不太好,虽然他此前去朋友家的经验为零,也不了解曹溪成,但知道今天的氛围并不愉快。   换做是他,被朋友这样对待,心里不会好受。   倒是穆湛西并不担心,甚至说:“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生气?”   想想也是,曹溪成早就想好今天要带小冯回家,多多少少是借穆湛西的名义,却没有提前告诉他,本就不太合适。而吃饭期间的不愉快也主要是穆湛西沦为谈资所引发的,所以要说生气,实在轮不到曹溪成。   毕竟穆湛西又没有做错什么,那样的氛围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想要接着待下去。于是孟以南不再纠结,却想了想说:“但我怕他像上次那样跟你生气。”   孟以南会担心这件事的原因,是上次自己使得穆湛西减少社交,拒绝了曹溪成的邀请,导致两人发生不愉快的对话。   他害怕那件事是友情破裂的开端,而源头正是自己。   不过穆湛西却说:“不会。”   一般这种情况,第二天见面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忽略不快,此后也不会有人再提,尤其是发小这样的关系,跟普通朋友相处又有些区别,有十几年相处下来养成的默契。   不过孟以南似乎并不明白,他认为感情是需要维系的,不好好打理就会变得荒芜,于是十分担心穆湛西被朋友抛弃。   小孩担心的时候非常天真,又很可爱。   穆湛西逐渐被可爱打动,没有试图告诉孟以南每个人和不同的朋友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曹溪成生气并不意味着这段友好关系就会彻底结束。也不打算说曹溪成其实不会真的跟他生气,那人还是会死皮赖脸地贴过来,穆湛西是他被长辈教训时可靠的挡箭牌。   他只是说:“孟以南,你不会跟我生气。”不是问句,像是很肯定,在说既定事实,实际上也需要回答。   孟以南微微睁大眼睛,不知话题为什么会到自己身上,却还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才不会。”   “那就行了。”说完这句话,穆湛西就放心地重新写题,似乎有孟以南这样的回答就感到足够安心,也不再需要别的朋友。   孟以南呆了片刻,不大明白这是否就是被信任的感觉,有点反应不来,之后只觉得忽然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使命感。   这种使命感令他精神亢奋,无法集中注意力,看了半个小时书硬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那些文字像小飞虫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始终无法形成具有意义的句子和段落。   不过这样的亢奋没有持续太久,可能花费掉一些精力,又或是蜂蜜水有一定助眠的功效,很快他就感到疲惫,懒懒地趴在书上。   等穆湛西写好习题集抬头,孟以南正枕着手臂趴在桌上,身体靠着床头的被子,压出个半包着他的柔软小窝,以一个不大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塞个定心丸嗷,本文不虐,是层层递进的那种甜,也不会有大的波折   不足是弟弟有点小,急死(发出想速速搞双A的声音) 第26章   半周之后,期中考试的成绩终于出来了。   孟以南果不其然拿到了不错的分数,在全年级十六个班里排到前一百名,按班级人数计算,大概率会分到二班去。   得知这个消息时,孟以南刚到学校还没进教学楼,是付运告诉他的,说在百名榜上看到了孟以南的名字。   等到了走廊,孟以南才知道那个所谓的百名榜是什么东西——学校把期中考试前一百名学生的名字黄榜张贴在了走廊宣传板报上。而他的名字稍微靠后,是第七十二名。   这个名次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孟以南复习了很久,又知道自己题答得不错,因此早有预感名次出来不会太差劲。   而说意料之外,也确实如此。第一次大考,他既不了解学校的水平,也不清楚自己的定位,要是考前问他能考多少,估计也不会回答自己在百名之内。   不过总的来说,考得不错。足够成为一个值得令人高兴的好消息。   而另一件好事情是,他顺着排名看到了付运的名字。   付运的位置比他靠前一些,总分高他七分,是年级第六十一名。   几乎看到排名的同时,孟以南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走到一楼楼梯间后面,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   【糖多多】:到学校了吗?!   【糖多多】:看榜了吗?!   五分钟后。   【糖多多】:啊啊啊没等到你QAQ   【糖多多】:被老师抓去送书了[爆哭]   【糖多多】:我先上楼了[爆哭]   两分钟后。   【糖多多】:我回来啦!   【糖多多】:你怎么还不说话(((?? ̄?? ̄?)??))   【糖多多】:小狗抹泪.jpg   付运性格热情,认识孟以南当天就加了他好友。   两人年纪相仿,又是同学,加之孟以南前有“以一打十”的形象加成,后又建立了共同面对小冯的革命友谊,付运对孟以南的好感度几乎呈喷射式直线上冲。   不过孟以南本人毫无所觉,只当新朋友开朗健谈,甚至收到好友申请后转头就睡过去了,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等想起来通过申请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不过付运依旧对他十分热情,仅仅几天,就成为了单方面无话不谈的朋友。   【糖多多】:喂!!!   【糖多多】:孟小南同学!说句话!   等孟以南回过神,付运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他便赶紧回复:嗯嗯,到学校了,也看到榜了   【糖多多】:哈哈哈哈哈   【糖多多】:那你看到我没?   【糖多多】:我应该也在二班   【糖多多】:咱俩一个班!   【糖多多】:小狗开心.jpg   【以以以南】:嗯,看到你啦   孟以南被付运的开心感染,心情也变得很不错。他看了看时间,离早读还有十几分钟,于是蹲在楼梯后面的视线盲区接着发消息。   【以以以南】:你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换班吗?   【以以以南】:老师今天会说这件事吗?   【糖多多】:肯定会呀,今天就要发成绩了   【糖多多】:我估计下午大练习的时候就会换,今天不是周三嘛   他们学校每个周三都有大练习,不过别的班是考试或者被老师占用补课,孟以南他们班则是自习。并且自习没多久就会变成茶话会。   【以以以南】:好,说不定下午会见   【糖多多】:对!到时候咱们坐同桌吧   【以以以南】:可以吗?   【糖多多】:当然可以!我去和老师说!   和付运结束对话之后,离早读开始还有七八分钟。   孟以南目前还在之前的班级,硬要说这个班有什么可取之处,那也正是管理宽松这一点。老师会在早读十多分钟之后才进班,对使用手机的人非常友好。   他从楼梯后面走出来,往楼上走,打算到班里再找穆湛西,说这次考了不错的成绩。希望哥哥会夸他两句。   反正他座位靠后,说几句话也不会被人发现。   上了三楼,大概是冤家路窄,孟以南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拐角迎面就走出几人。   为首一人穿着私服T恤,外面宽宽松松套了校服外套,袖子撸到小臂,双手插兜,身后跟了三个小弟,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孟以南看见他,显然对方也看到孟以南,双方顿时都停了下来。   “呦,这是谁,”方峤所站的方向有些背光,显得脸色不是很好,他上下打量孟以南,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更加阴沉,“你最近过得挺好啊。”   仔细算算,自打架事件之后孟以南就没再见过方峤,至今已有半个月。   这段时间孟以南沉迷学习,一心要考个好成绩转班,在得知不用掏腰包为方峤可怜的牙买单后,就把这人完完全全抛在脑后。偶尔在学校碰到他的小弟们,也没起过什么冲突。   近来的生活十分和平,以至于再见到方峤,孟以南起先还愣了下。   只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好心情降了温,近期一直飘飘然的愉悦感也消失不见,转而切换成“备战”模式。   他甚至在这一瞬生出十分荒谬的感觉,像被硬生生拽回半个月前,近期的和平与温暖皆是假象,宛如美梦。   而梦境结束,孟以南结实地落在地面上,这才有了些许实感,面对讨厌的人就要撑起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与孤僻。   只一会的功夫,那股劲儿就又回到了他身上。   孟以南沉默片刻,目光在方峤脸上停留几秒,又轻飘飘瞟他的腿,张嘴也没客气:“是挺好,你看起来也不错。”   “操!你他妈——”方峤捏起拳头,好似下一刻就会招呼上来。   孟以南这话简直重重踩在他敏感的神经上,不仅嘲讽,更是嘲笑,明晃晃地告诉他之前那一次输得有多难看。   而嚣张的始作俑者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更不要说闪躲或畏惧,似乎孟以南天生不具备这种表情,也并不把方峤放在眼里。   走廊上的人逐渐多起来,有围观之势。   时隔半月,“校霸重返校园,转角碰见转校生再起冲突”的戏码精彩绝伦,冲击着中学生们无趣的日常,又会成为近期的一大焦点事件。   不过这次倒没有闹起来,早读铃声很快响起,凑热闹的别班同学陆续回了教室,只剩他们本班的人。   而走廊那头不知哪个班的老师大老远看见这边,高喊着:“喂!那边哪个班的!不早读在这干嘛呢?!”   班里的人又溜了一些,但还有小部分受八卦之心的驱使,不肯放过这种精彩时刻,依旧顽强并无言地与老师抗衡着。   方峤却没了后续动作,毕竟他已经连续两次领教到孟以南打架的那股子狠劲儿,这小子动起手来压根没有底线,要不是那天人多,他这会说不定跟他曹哥一样躺在医院里。   见这小撮人挪也不挪,那个老师就往这边走,边走边喊:“你们几个,还叫不动了是吧?!这么爱站去操场上站一天!”   方峤看了几步开外的老师一眼,借身体挡着,抬手指了指孟以南,压低声音:“今天放你一马,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那老师也差不多到跟前了,方峤便不再管孟以南,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李老师。”   “方峤是吧,在这干嘛呢?还聚众打架,上次批评教育还不够是吧?”   方峤沉默了片刻:“没,就是跟同学说两句话。”   “行了,你们想什么我不知道?”那老师嘀嘀咕咕说着他们班如何不好带,没有一个听话的学生,末了一扬手,“你班主任半天等不到你人,正说你呢,赶紧过去吧。”   “嗯,我这就去。”   方峤走后,那老师又喊闲杂人等,终于把走廊喊出一片清净,除他本人,狗大的人影都没了。   而孟以南早离开那里,淡定地背着书包进了教室。   由于方峤被班主任叫走,这节早读又是班主任的,他们班就度过了一个比往常更为宽松懒散、无人管教的放羊早读。   中途因为太吵被隔壁班老师维持过一次秩序,短暂安静一阵后,又小声吵吵起来。   孟以南坐在绝对安全的位置,桌上放着一本教材,实则垂着眼看桌下的手机。   此时他已完全找不到刚才看到名次的那种喜悦,也无心在意成绩,甚至换班不换班也没有多重要了。   他犹豫地打开手机,看着那些不知所云的广告消息,觉得十分没劲,又无聊透顶。   他有时候会想,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是一幅画。   有的浓墨重彩,有的张扬炽烈,有的温柔细腻,有的恬淡似水……可无论哪一种,都与孟以南截然不同。   他的人生单调、沉闷、枯燥、乏味,其间充斥着孟渡、方峤,以及许许多多被他记得或忘记的人与事。那些杂乱无章的不定因素似扭曲的黑色线团,遍布他的每个人生阶段,混乱地组成一幅不吸引人的拙作。   这就是孟以南本来的样子。   这样想着,孟以南的心情低落,已经不想和人说话,也不想回复任何消息。   只是穆湛西是最应该知道他成绩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结果,所以他还是打开了聊天的窗口。   孟以南打字,叫一句哥哥。   几乎是下一秒就得到回应,穆湛西说:我在,怎么了?   半分钟内没等到孟以南的回答,穆湛西又说:成绩出来了?   孟以南忽然想到之前曾猜测穆湛西是否有读心术这一能力的事,小小地笑了一下,心情却逐渐平和下来。   明明他刚才不是很高兴了,可穆湛西问他怎么了,孟以南就觉得那些烦心事是不必提的小事,没必要大张旗鼓地让哥哥知道,应该转头就该消失在脑海中。   他想了想,为了让糟糕的心情不被察觉,学着付运那种看着就雀跃的语气说:哥哥,我考了七十二名,可以转班了!我厉害吧!   好像这样,才显得孟以南真的没有烦恼,正在为考了好成绩而高兴。   很快,他收到了穆湛西的回答:嗯,我知道。   穆湛西说:我知道你是厉害的。   孟以南愣了下,几乎可以想象穆湛西微带笑意的柔和神情。是别人很少见,而他最近很常见的表情。   很不可思议的,孟以南想到这里,就真的开心了起来。   他觉得有些想法需要及时更正一下。   比如有关拙作,近来有幸发生了一些变化——灰暗的色调依旧,却唯独穆湛西是不一样的一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入v当天6k。   超级感谢大家!海星评论摩多摩多!   ====================   # 中级小狗   ==================== 第27章   早读结束后,开始了周三的课程。   孟以南在这所学校的时间并不长,但也发现了一个关于考试的规律。   他们初三年级是每周五、六都有课,规模小一些的周考会利用这两天下午的时间开展。比如周五下午第二节 课后考语文数学,周六整个下午考文理综合及英语。   而重要一点的考试,如月考、期中考,也都是在这两天,只是这类考试当天没有课,考试时长按正式考试安排,放学时间也会比平时早一些。   一般情况,他们的卷子会在周二结束之前完成批改,改卷速度快的科目当天改完就会讲卷子,并公布成绩,慢一点的就到周三才讲。   因此,无论什么考试,最晚周三就会得到总分和年级排名。   而周三的课程安排也雨露均沾,几乎每科都有课。   于是乎,这天早读结束,全年级各个班级就轮番获得各科考试成绩,初三年级这两层楼可谓是各有晴雨,几家欢喜几家愁。   除了早上出现在百名榜上的同学,已经获得“免死金牌”,其他人则是在推算总分排名的路上或哀声哉道、欣喜若狂,或介于此两者之间。   而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最惨的,即为“横死街头”。   据不完全统计,“横死街头”者百分之八十都在孟以南他们班,致使本班怨气深重,鬼哭狼嚎。   根据孟以南的判断,班上的学生其实分为几类。   有的是游手好闲型,成绩好就松懈,成绩不好就努力,这种学生虽然分数跨度大,但一般比较聪明,爱玩,或者有爱好,对学习时而重视时而不够重视。   有的是努力型,每天上课都很认真,但因为种种原因总是无法取得理想成绩,跌入此班。   班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游手好闲型,初中的知识很少会难到学生无法接受,努力没有结果的情况也非常少。除此以外,就是孟以南这样临时分班来的,和方峤那种“拉帮结派学习滚蛋”类型的学生。   同学中,真正和孟以南结下梁子的人只有方峤,其他人跟孟以南都算陌生,纯纯是坐在同一个班的同学。   他们好奇孟以南,围观孟以南和方峤的各种冲突,或许会想要接触孟以南,却又保持无形的排外感。   这种排外感没有恶意,因此孟以南本人对此并不介意。   他没有做过所有人都会友好待他的白日梦,也认为同学不愿顶着与方峤作对的压力跟他打好关系是人之常情。   只是,排外很正常,旁观很正常,议论很正常,却不代表被排外被漠视被议论是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孟以南上百日榜的事,仅仅一个早读就已经人尽皆知。   早读后陆续上课,各科老师公布成绩,下发试卷,孟以南自然一骑绝尘,每科分数都是班上最高。   这原因仅仅是他分到了不合适他的班级,可在同学们看来,孟以南是班上出现的异类,是学校历来少有的,可以从最差的班转入二班的大佬。   大佬此刻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神色平淡地改着试卷上不多的错题,听到某些人小声讨论他。   “哇靠,你们看到了吗?”   “看什么?”   “百日榜啊傻叉,咱班……嗯嗯在上面。”似乎使了眼色。   “啊,那个我看到了!”   “我也。”   “他分数也太高了吧,比我高了快150分!”   “就是啊,但是外校的应该比不上咱们学校吧?这是不是有点离谱?”   “说不定是学校为了升学率挖过来的,不然为什么初三转学?”   “有点道理,但是咱们学校差这一个升学率?”   “哈哈哈我也觉得。”   ……   许多人各抒己见,逐渐还原了一个与真相毫不相干的“真相”。认为孟以南的到来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却讲不通任何逻辑。   但他们的目标并非如此,依旧热烈地讨论下去。   ……   “不过方峤真的是,他得亏是上次没考试,不然估计要气死。”   “哈哈,难说,考不考都要气死。”   “对,我早上还看到他们在走廊碰到了,随便说句话方峤都能炸。”   “所以说啊,那是没成绩,要是有个对比,方峤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他俩也挺奇怪的,方峤之前不是说那谁跟他哥在一起嘛,那是他小嫂子呗,为什么还针锋相对?”   “牙都打掉了,什么嫂子不敌对还亲亲我我啊?”   “不啊,打架之前就这样了,不然为什么打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   八卦是人类无法抛弃的特性,议论起来更是没完没了。   这个年纪的议论与猜测又更像侦探游戏,好像窥探他人生活是游戏中的一环,不能推理出来,就会被淘汰出局。   他们说早上孟以南与方峤如何狭路相逢、如何剑拔弩张,说孟以南是学校走后门特意挖来的学生,说他考试前就上了不到两周课说不定早就请假在家请了补习。   又或者是别的杂七杂八的事情,给别人安上各种各样的标签和人生情节。   孟以南静静听着,他已经足够清楚自己是班里最大的谈资,排解了同学们急需八卦的心情,制造不小的话题。   只是他依旧坐在原位,没有离开也没有制止,神色淡然地看他的卷子,写老师课上布置的作业。当周边的一切都不存在。   一直到中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孟以南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才离开了那样的环境。   一起被叫到办公室的还有两个人,他们三个就是这次需要转班的学生。   班主任简单地给三人鼓励,恭喜他们更上一层楼,又叮嘱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辜负了努力的自己。   孟以南心不在焉地听着,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大概说了半个小时,班主任让其他人先回去,单独留下了孟以南。   这个班转班的人数本来就少,这样大幅度跨越的就他一个,班主任需要说的话就更多了。   先是简单讲了二班目前的学习进度,又问孟以南卷子上的东西是不是完全明白,言语间十分客气,还套近乎,说当初见孟以南时就知道他非池中之物,现在看来,果然没有看错。   孟以南心想,说什么鬼话。完全看不出那是对待“非池中之物”的态度。   要不是见了穆湛西,知道穆湛西是谁,又怎么会对孟以南特殊对待。   果然,客套几句之后,班主任又把话题引到穆湛西身上。   说让孟以南转告他哥哥放心,之前说的有事常联系依旧有效,尽管孟以南转班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也不用他带课,但总是同校的师生,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他。   回班之后,孟以南把这件事转达给了穆湛西。   自那天穆湛西说不要客气以后,孟以南便学着让自己看起来更为随意。尽管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客气,但因穆湛西太好,希望他不要讨厌自己,因此会变得小心翼翼。   不过穆湛西不喜欢这样的小心,那就还是算了。要是穆湛西不喜欢他了,孟以南再想办法就好了。   于是孟以南转达结束,有些调侃意味地大着胆子说:“哥哥,我班主任好在乎你。”   穆湛西大概没想到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一句,立时回复了两个标点符号。   【哥哥】:?。   说不上为什么,孟以南觉得眼前这两个用了无数次的标点符号十分有趣,脑补着穆湛西疑惑或是无语的神色,禁不住露出笑容。   大抵是不想这样的穆湛西很快恢复成平时那样,又或是想要多看看这样好笑的回复,孟以南生出一点逗弄的心思,有些得寸进尺:“他最近每次找我谈话都提到你,不是让你别担心,就是要保持联系。可是他跟你联系什么呀,我怎么不知道?”   穆湛西非常无语:“我也不知道。”   “我不信,”孟以南极其享受社交软件带来的快乐,认为这样遥远又因网络而变得咫尺的距离很适合皮痒与逗弄,带着一些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别样的心思,有些刻意地说,“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发完这句话,孟以南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悦,几乎憋不住笑,趴在桌上,按灭了手机屏幕藏在桌兜里。   过了几秒钟,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穆湛西会是什么反应,这才往下挪了挪,依旧趴着,看桌下的手机。   他的身体弓成弧形,单薄的衣衫勾勒出肩胛的形状,随着时不时压抑不住的笑意而轻轻颤抖。   不过这次穆湛西没有立即回复,而是等了三分钟才说:“孟以南?”   孟以南赶紧乖乖回答:“我在的。”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是等了一分钟也没有下文,正在输入中也消失掉,等孟以南想着要不要再说一句话,才收到答非所问的回复:“你午休不要玩手机。”   孟以南想过几种回复,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好笑,认为穆湛西是拿他没有办法才冥思苦想了这么一句出来,于是说:“我没玩,我在和你说话。”   又迅速说:“要是我这叫玩,那你也是在玩手机。”   穆湛西:“……”   穆湛西:“我没在午休。”   孟以南便问:“那你在干嘛?”   穆湛西:“考试。”   他又说:“小测验。”   “那你更应该被批评!”孟以南的感叹号已经可以使用的很熟练,“你小测验玩手机!”   五分钟后,穆湛西:“我已经写完交卷了。”   孟以南:“我不信。”   穆湛西拍了张学校食堂的照片。   穆湛西:“出来买水。”   “那好吧,我信了,”孟以南笑起来,接着打字,跟上之前的话题,“我还以为你会说要揍我。”   穆湛西:“为什么?”   “就是刚才的啊,”孟以南重复,“我说,我班主任是不是喜欢你那句。”   “……”穆湛西说,“好。”   孟以南:“你好什么?”   穆湛西几乎秒答:“揍你。”   孟以南:“……”他差点就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1/2) 第28章   玩笑话到此为止,孟以南终于正经起来:“哥哥,老师刚才还说,我下午就要去二班了。”   “好。”穆湛西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   “我和付运应该会在一个班,”孟以南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社交经历,“他说去问问老师,说不定我们可以坐同桌。”   穆湛西依旧说好,说有付运在,相当于在学校里有了朋友,对孟以南来说是一件好事。继而不知想起什么,穆湛西忽然提到了之前和孟以南起冲突的那些人。   孟以南便说:“我早上还碰到方峤了。”   穆湛西:“他找你麻烦?”   “那没有,就是上楼梯碰到了,”孟以南回想一下,隐藏了不怎么愉快的部分,“他的伤都好了,牙应该也补好了,就是看到我心情不好,不过我俩没说什么,他就被老师叫走了。”   说起来,方峤去找班主任之后就没回过班级,整个上午都没见人。   不过孟以南不关心也懒得研究方峤的动向,在脑中这么想了一下就把这人完全抛之脑后。   “哥哥,你现在在干嘛?”他说,“买完水回去吗?”   穆湛西没有回答,隔了两三分钟说:“走路。”   “在学校里面走路?”   穆湛西:“不然?”   孟以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小测验之后不上课吗?”   说完,孟以南忽然想,或许穆湛西先交了卷子出来透气。果不其然,见穆湛西说:“他们还没考完,我出来走走。”   穆湛西在学校好像有特殊待遇,行动较为自由,看起来没有太多限制。   孟以南不知道这是否也是穆家的影响,可以得到学校老师的照顾和青睐,如孟以南的班主任一样,都会对他客气友好。   当然,他本身也足够优秀,配得上这样的特殊。   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孟以南还是想到早上在班里同学们议论他的那些话。或许穆湛西也听过这样的话,也被议论过,因与众不同而成为被羡慕或被审视的对象。   孟以南这样灰调不显眼,无比平凡,也因事出有因的不同而被谈论,感到不愉快,那与之对比,穆湛西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是不是从小就站在言语的风口浪尖。   孟以南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很多事,反应过来才发现穆湛西又给他发了新消息。   “你还午睡吗?”穆湛西说,“剩不到十五分钟了。”   孟以南想了想说:“睡不着。”   他抬头看了眼,教室里有些同学在睡觉,有些则和他一样趴着玩手机,或稍稍说话。孟以南坐在后排角落,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人注意他在干什么。   “我也好想出去走走啊,”他有些无聊地打出这行字,发了出去,“不想在教室。”   “那就出来。”   孟以南:“啊?可以吗?”他很快说,“老师抓到怎么办?”   穆湛西似乎会感到好笑:“你偷偷看手机没想过会被抓?”   “那不一样。”孟以南说。   等了一分钟,穆湛西问:“下不下来?”   穆湛西在社交平台上和平时差不多,句子不长,但孟以南可以想象到他的语气,必然是低沉的,听来语气淡淡的嗓音,致使这句话像是再问孟以南要不要下楼来,好像穆湛西正在楼下等待,下去就会看到他。   孟以南莫名觉得脸很热,很像轻度运动后心跳加快却还没有出汗的那种感觉。   他有点想见穆湛西。   “好。”孟以南说。   可是下去做什么呢?走路?   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走路,又碰不到,有点奇怪。   孟以南这么想着,人却已经起身走到教室外,班里有些没睡着的同学被这动静惊动,抬头看,很像洞窟中突然露头的某种动物,满脸茫然。   孟以南心情忽然好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好像那些惊异于他与众不同的目光不再会让他难受,反而被注视更有一种将那些人远远甩在身后的感觉。更能感受到他是特立独行的。   路过走廊时手机震了震,孟以南拿起来看,见穆湛西说:“低头。”   稍微愣了愣,孟以南朝楼下看,目光扫视一圈却什么也没见到。   手机又震了一下:“前面。”   教学楼后面不远处就是跟高中部相连的大门,即便铁门锁着,植被茂盛,也能透过树叶看到对面的景色。   穆湛西就站在那扇门后面,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慢慢仰头看来。他拿着手机,没有和孟以南打招呼示意,但孟以南知道他与自己对视。   想见到,于是见到。   任何一个愿望,如能在说出口后就被实现,那一刻带来的惊喜是不言而喻的。   孟以南挥了挥手,小声叫了下哥哥,然后往楼下指了指,示意自己马上下去。   穆湛西点了点头。   孟以南就三步作两步,顺着楼梯跑到楼下,遇到值班的老师就说有人找他,然后飞速跑掉了。   绕过教学楼,孟以南跑到楼背面,沿着路边的绿化,很快看到中间那道铁门,旁边有个小小的门卫室,保安在里面打盹,看到孟以南便问他做什么的。   孟以南就指指铁门对面:“我哥哥给我送东西。”   保安狐疑地往外看,但那个角度没看到穆湛西,他又懒得走出来,于是挥了挥手让他拿完东西赶紧回去上课,不要在这多待。   孟以南乖乖点头:“上课之前我会回去的。”   他往前走,看到穆湛西已经站在门边,几步之遥,就赶紧过去:“哥哥!”   穆湛西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随意按了屏锁,放进口袋,另一只手伸出来,穿过铁门的栏杆,向孟以南招了招。   “嗯?”孟以南没明白意思,等了等,伸手握住他。   穆湛西的手偏白,很瘦,能摸到一把干燥微凉的骨感,但骨量很大,能明显感受到这是一个Alpha的手。   穆湛西看着他,忽然沉沉笑了一声。   孟以南抬头看他,只看到眼尾浅浅的笑意:“怎么了?”   说完,孟以南就意识到可能穆湛西不是要跟他握手,有些脸红地松开了。   却被穆湛西轻轻反握住,等了等,穆湛西轻声说:“没拿要送给你的东西。”   孟以南没反应过来:“送给我的东西?”   穆湛西看了看门卫室,不轻不重地在他手上捏了一下,才松开了:“忘了,下次给你吧。”   “嗯……”孟以南这才反应过来,穆湛西听到自己跟校保安的对话,小声说,“那好吧,那就下次吧。”   这么说完,两人对视片刻,忽然笑起来。   秋天的中午,阳光也是充足的,穆湛西站在投下的树影中,或许是那些不规则的阴影,让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柔软。   孟以南静静看着,感受到风从耳边吹过去,从他这边吹到穆湛西那边,就好像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过去。   “哥哥,你怎么在这?”孟以南把心底泛出的一些奇异感觉压下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的样子,“散步过来吗?”   穆湛西看着他,过了会说:“嗯。”   “等下不上课吗?”   “有,上课铃还没响。”   “对喔,”孟以南点了点头,说,“我也是。”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都没再说话,但孟以南又不想现在回去,他很想问穆湛西为什么过来,是不是有事顺路,但是看着穆湛西,觉得没必要问这些,事实是穆湛西站在这里。   孟以南就没话找话,再次说了自己的成绩,邀功般问:“我考得好吗?”   穆湛西点了点头。   “还是哥哥你补课的功劳,”孟以南煞有其事,“是你比较厉害。那你模考复习好了吗?有把握吗?”   “差不多了,下周考,还有时间,”穆湛西想了想说,“我们改卷快,模考第二天就会出成绩,可能第二天晚上讲卷子放学很晚,不能过来接你。”   “没关系,”孟以南笑了笑,“我们放学也早不了多少,我可以在学校门口等你。”   他又补充:“而且付运应该会和我一起。”   穆湛西就说好。   闲聊几句,这时候看看时间也不早了,穆湛西就让孟以南先回去。   孟以南犹豫了下:“那我回去了?”看起来不大想回去的样子。   穆湛西稍微笑了笑:“课都不想上了?”   “上的,”孟以南忽然靠近穆湛西,伸出手,穿过栏杆,“哥哥,那你拉我一下。”   穆湛西便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微凉的触感细腻柔软,带有内里柔和的温度。   “那我先回去了!”孟以南挥挥手,“晚上见!”   穆湛西也抬手挥了一下,看着他回去。   稍等两分钟,孟以南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另一边,穆湛西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转头往回走。   没两步,忽然停下来,挑了挑眉,神色从柔和变得不大友好。   “喂喂,不要这么不欢迎吧,”站在不远处的曹溪成抬起手,“我就是站在这里,什么也没听见。”   穆湛西面无表情地绕过他往前走。   “唉穆哥,我就是看你不见了过来找你,真什么也没听到,你至于嘛。”   虽是这么说,但曹溪成脸上明显是兴奋的,他没听到,却全看到了,好不容易发现点新奇的事情,当然不好放过:“你害什么羞啊,大丈夫敢作敢当嘛。”   穆湛西没搭理他。   “其实也没什么,弟弟没分化嘛,万一是Omega呢?他长得又好看,喜欢完全可以理解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穆叔这不是娶媳妇儿,是给你找了个对象啊。”   他还在叨叨:“这多好了,换我我羡慕死了。”   穆湛西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作者有话说:   (2/2) 第29章   “哎呀,干嘛吼人家,恼羞成怒啦?”曹溪成很贱地伸手搭住穆湛西的肩膀,要跟他走并排,穆湛西却抵触地朝旁边躲了躲,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你躲什么躲,我吃人吗难道?”   穆湛西没理他。   “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想,还真可以,”曹溪成又把话题拉回来,擅自规划起来,“你后爸要是还没和穆叔扯证,那就是情人关系,你跟弟弟完全可以在一块。不过就算是领证了也没事,还能离呗,你俩又不是亲兄弟,问题不大。”   穆湛西停下来,把搭在肩上的手臂扫下去。   他实在想不通,刚才是跟孟以南做什么了,能让旁观的人想到这么远。   他皱眉道:“你不要胡扯。”   “我胡扯什么了?”曹溪成睁大眼睛,“你看看你,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对不对,我不了解你吗?”   曹溪成站在原地伸出手,模拟孟以南,又用自己另一只手握住,模拟穆湛西,以一个奇怪地姿势把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举到穆湛西本人面前:“我能这么拉你吗?好哥哥你说句实话,我能吗?”   穆湛西推开他:“你行了。”   “不是,你讲点道理,别糊弄过去啊,”为了证明自己没胡说,曹溪成又伸出手指抵住嘴角,撑了个笑容,“你再看看你对我笑过几次?”   穆湛西不耐烦地看着他:“我没对你笑过?”   “啊?你那叫笑?”曹溪成自以为记忆力不差,犹记得上次看见穆湛西皮笑肉不笑是过年之前,跟朋友聚在一起玩游戏输了,硬扯了扯脸皮,扯了三次才勉强算笑,万分艰难地通过那局。   于是大呼离谱:“敢情你跟你弟笑是按小时来,一小时笑一次,跟我笑是以年为单位?”   穆湛西:“……”   他转身就要走。   曹溪成被他这冰块脾气冷过多少次,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在后面念叨:“我作为你的发小兼好友兼前桌,我发誓,你对弟弟跟对别人不一样。”   在讲这种话题时,曹溪成格外亢奋。   穆湛西认为他说不定有点恋爱脑,不然无法解释看到什么场景都和爱情联系到一起的毛病。   总之是离了大谱,门的另一边站着的是孟以南,伸手的是孟以南,都不是别人,非要套入曹溪成的逻辑里,其程度对穆湛西来说大概是小动物的级别。   可怜的、可爱的、已经成为家养的、自己的小狗,隔着门伸出前爪,认认真真看着他说,“哥哥,你拉我一下”。   穆湛西认为,不说自己,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会顺从这个要求。   除非那人天生无情,对小狗冷血至极,冷眼相待。   当然,这种复杂的人类情感对于曹溪成来说实在过于深奥,他不理解也是人之常情。   穆湛西就不再浪费口舌,懒于纠正曹溪成的错误认知。   -   因长辈的原因,曹溪成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穆湛西。   曹溪成的母亲是十分强势干练的Omega,有强大的商业背景,和穆湛西的父亲穆终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后来因工作结识,也顺势认识了穆湛西的母亲。   两位母亲一见如故,关系很好,当时两人都在孕期,还说孩子生下来后,要给对方的孩子做干妈,只是后来因故没有做成。   穆湛西有一个哥哥,跟他年龄相差八岁,曹溪成小时候羡慕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不羡慕了,因为穆湛西看起来并没有因此得到更多宠爱。   相反,他性子沉稳,从小就很安静,不像一个家庭里最小的孩子,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和优异的成绩,一直是曹溪成要学习的对象。   曹溪成小一点的时候很讨厌他,因为那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不过后来得知他没有妈妈,以懵懂的同情为始,结交到这个朋友。   说起来,他们的性子实在不合,完全南辕北辙,但发小不同于朋友,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有独立的社交模式。   就好比说,曹溪成众多朋友中,唯独穆湛西没有绝交一说;再比如说,穆湛西不大交友,却也经常跟曹溪成同进同出。   在这种相处方式下,曹溪成自认除穆湛西的家人外,这么多年,他是离穆湛西最近的人类,会很了解穆湛西。   他对穆湛西的心思无法做到完全知悉,有时甚至不能理解其行为模式及思考逻辑,但作为朋友而言,这已经足够,至少比穆湛西以为地更加了解他。   所以起先看到穆湛西伸手那一幕,曹溪成其实是意外的。   在曹溪成的认知中,他这位冷冷淡淡,经常面无表情的朋友是温柔的人,但温柔有限,而且是被动技能。   好比曹溪成说五次去吧去吧,穆湛西才会被烦得头疼,最终答应跟去参加曹溪成的社交活动。但不会主动说走吧走吧。   穆湛西的温柔在于,不会真正地拒绝朋友。   诸如此类。   但穆湛西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任何时候,主动跟别人产生肢体接触。且用那样的神情注视对方。   曹溪成一度以为穆湛西会一辈子打光棍,因为他不会主动亲近别人,像冰块一样,很难摩擦生热,得到亲密关系。   曹溪成打破脑袋也无法想象他谈恋爱、跟谁打情骂俏的样子。   今日有幸得见一斑。   不过穆湛西并不承认,他说:“他是我弟弟,所以跟别人不一样。你别多想。”   穆湛西看上去真的这么想。   “那你可记住你说的话昂。”   曹溪成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觉得跟孟以南站在一起的穆湛西非常健康,心理健康,至少不冷冰冰的。   他觉得,穆湛西目前处于铁树开花期,就应该抓住机会,不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碰到下一个令他喜欢的人。于是一直在撮合他搞弟弟。   但穆湛西不为所动,曹溪成就逐渐丧失耐心:“等以南弟弟变成Omega跟别的Alpha跑了,你再后悔去吧。”   导致穆湛西非常无语,整个下午都没给前桌好脸色。   当然,只是没给前桌好脸色,对弟弟一切照常。   据前桌观察,下午四节课加自习,穆湛西平均五分钟低头看一次手机。   看表情,对方只会是孟以南,不做他想。   前桌思虑片刻,认为恋爱这种复杂的人类活动对穆湛西来说属实深奥,不理解就算了,将来总会认为他说的是对的,于是不再多管闲事。   -   孟以南心情一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他进班时正好打了起床铃,踩着点进,无比准时,于是发消息将这个小小的巧合告诉穆湛西。   这次穆湛西没有回复,一直等到快上课,他才说了声嗯。   不过孟以南并没有多想,整个下午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穆湛西聊着天,对话时而集中,时而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了最后的大练习。   大练习一开始,老师就进班来组织纪律,之后让孟以南等三位同学收拾东西,去各自对应要转的班级。   孟以南便整理书包,独自去了二班。   二班的人员流动较大,四分之一的人都要转班,孟以南到那里时,付运正坐在四组最后一排冲他招手。   “快来快来,”付运显然刚来不久,书包鼓鼓囊囊蹲在桌上,没有打开,书本也没有收纳进桌兜,“咱俩坐一起。”   孟以南走过去,付运便问道:“你眼睛怎么样,坐这里能看到黑板吗?要是太靠后了咱们就往前坐,我都行。”   又小声说:“但我有时候会用手机,你要是不介意,咱们就不挪了。”   孟以南便了然:“没事,就坐这里。”   见孟以南同意,付运显然很高兴,拉着他看自己书上画的各种小人画。   大练习一部分时间用来换位置,剩下一个小时开了班会。   新的班主任是位很好说话很幽默的女性Beta,但讲话速度快,像开了1.5倍速,班里大多数人都不得不认真听讲,要不转眼就跟不上了。   孟以南开始记了些老师的联系方式和班级纪律,之后到励志鸡血环节,他就一心三用,跟付运写小纸条,时不时看看手机,间隙听老师说话。   这节班会很快就过去了。   放学时,付运问孟以南顺不顺路:“我去高中部,一起吗?”   孟以南摇头说不去,因为穆湛西会先下课过来。   “哦对唉,”付运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穆哥放学是早一点,我哥还要晚半个小时,一般都是我去找他。”   孟以南点了点头,没来及多问,手机就震动起来。   穆湛西说已经过来了,孟以南正好走到校门口,看到他,于是跟付运分道扬镳。   穆湛西和曹溪成今天氛围奇怪。   前者面无表情,接到孟以南后不急不慢地转身离开,虽然不像生气,但这期间也没有说什么话。   而后者情绪高涨,跟孟以南勾肩搭背,问些稀奇古怪的话。   比如,觉得你哥哥人好不好、是否烦人、喜不喜欢、讨不讨厌……之类不知有何意图的问题。   孟以南有些茫然,看看曹溪成,又看看穆湛西,切换他一贯的社交模式,像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小孩。   孟以南问:“问这些……怎么了吗?”   曹溪成仔细观察他,笑得很有深意:“不怎么。”   随后跑到穆湛西身边,凑他耳边说:“你真可以,发现宝了,我觉得你弟弟以后一定是可爱奶油型小O,真香。”   穆湛西不知道什么叫可爱奶油型,但清楚孟以南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乖的小孩,更不是奶油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只是这种话跟曹溪成无从谈起,因而只是嫌弃地推开曹溪成,跟他保持距离。   曹溪成还在说什么,用手臂碰穆湛西,穆湛西回头却发现孟以南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于是问:“怎么了?”   孟以南这才回过神,几步跟上去,说没事。   实际上不是没事,孟以南感觉到了视线,认为有人在一旁看他。   不过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穆湛西问的时候就没有说。 第30章   转入新班级一周,孟以南颠覆了对学校的固有认知。   他之前所在的班级要求低,处于底线级别,要求同学们至少每天出勤,不要旷课,平时不要打架,友好相处。   如果某一天所有人都从早读坐到放学,期间不发生,或者说不被发现发生任何一件非日常事件,即迟到、打架、上课玩游戏机……等等,那么班主任就会笑眯眯地说今天同学们表现的不错,值得表扬。   有点像幼儿园,只对学生做最低要求。   不过想想也是,那个班汇集了全年级所有游手好闲不做正事的人,整幺蛾子是专业级别,风平浪静才属小概率事件。非要要求他们遵守纪律,严于律己,班级平均成绩努力向年级第一的一班进发,那才是班主任脑袋进水了。   而与之对立的,则是年级领头的几个班级。   孟以南所在不是最强的一班,但也能感受到很强的学习氛围。   对班里大多数人来说,代课老师和之前一样,都不陌生,对老师的性格和上课风格都很熟悉。反过来,老师也是一样。即便有一些新面孔,但师生双方全然陌生的,也就孟以南一个。   因此班级进度很快,一节课能精讲整张卷子。孟以南不知道好一点的班级是不是都这样,但对比一下,不说转校之前,就上一个班,是讲课速度最快的老师的三倍。   孟以南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最开始班会那类不讲实际内容的时候还会和付运说话,不过真正上起课来就不敢分心,生怕一转头一道题就过去了,只能专注听讲。   旁边的付运也跟他差不多,刚上课十分活跃,喜欢小声跟他说话,但后面就安静听课,不会开小差,笔记也很认真。   再看别的同学,即便有人性格内向,有人活泼开朗,但无一不是努力勤奋的。仅仅几天,孟以南就意识到,没有人会单独为他停下来,等待他适应新环境。   转校生或许在之前的班里很显眼,但现在他已是这里学生的一员,至少在上课期间,不会有人偷偷琢磨他是哪里来的,之前有没有见过,认识谁不认识谁,是不是跟方峤打过架,怎么打的……等等事情。   孟以南这时才有真正转入好学校,步入正轨,进入课堂的感觉。   不过除了课堂环境的不同以外,转班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变化,那就是家庭作业。   转班第一天上第一节 课,孟以南整节课都在改卷子,放在他原来的班,这就是当天这一科的作业。   谁知那节课到末尾,老师讲完试卷,一面无情地翻练习册,啪啪啪啪留了四面题,还转身去办公室拿了一沓卷子,说回家写完,明天是上午第四节 课,早上收上来批改,上课就讲。   孟以南当场震惊。   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抱怨作业多。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或许只有这一科作业多点,有的老师就是这样,以题海战术促进学习,也不能说不是一个方法,毕竟熟能生巧,多写多练不是没有好处的。   然而一整天课下来,孟以南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当天被钦点的作业除六张卷子,四科练习册,还有三篇古诗文默写和优秀作文背诵。   孟以南很少玩游戏,但见过以前学校的同桌玩。当时同桌氪了一笔金,疯狂领取各种福利礼包,那领取到手抽筋的模样也就跟他收获作业大礼包时一样,显得无比“富余”。   他甚至富余得有些要背过气去。   对此,付运表示早已习惯:“我之前不是在一班嘛,一二班老师不换的,一直都是这么多作业。”   孟以南听得心肝一颤。他考试前刷题都写不了这么多,大都是挑些易错题和常考的中难题练习,不能一天写全科卷子,再附带一堆练习册和题集。那不是人类可以完成的任务。   “你应该也听说过,咱们学校特别重视升学率,但是这是大部分班级的要求,六班以内考虑的就是必须升重点,像一二班这种就是往更高的分数和排名冲刺,所以作业多一点很正常。”   付运给孟以南解释完了又安慰道:“其实你学的也很好啊,第一次分班就考这么前,底子肯定是有的,现在可能还不习惯,过几天应该就好了,我觉得问题不大。”   孟以南看了他半晌,想说习惯不了,但觉得有些矫情,忍住了。最后只说,“作业好多。”   付运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那当然啦,不写题怎么考高分呀。不过这种都是有‘技巧’的。”   他给孟以南传授“知识”,凑近他小声说道:“你看啊,咱们班有四个组对不对,我们之前班里是,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他每个组负责一门作业。”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一个组十几个人,除了变态难级别的题目,大家齐心协力,总能凑出一份正确率极高的答案来。答案都传在班群里,到时候能写的写,写不完的找答案江湖救急,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作业的好方法。   孟以南听得十分意外,他还以为这种班级是不会抄作业的。或者说是大部分人都不会抄,以此为对自己能力的一种否定。   不过他也没进过重点学校的好班级,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认知。   付运摇摇头感叹:“但是要我说咱们老师是真的有点变态了,高中生都不这样好吧,我哥每天十点半就写完作业,还会玩会游戏机,他都高三了好吧,我真的震惊到。”   又说:“啊,不过说起来我最近都没和他们一块玩游戏了。”   孟以南想了想,认为每天十点半写完作业玩游戏的高三生属实有些魔幻,穆湛西都不会这样,提及穆湛西,又想到他最近确实没有太多的社交活动。   孟以南便有些好奇地问:“之前你们都是在哪里玩?”   “去家里嘛,不过经常是去穆哥家,啊,就是你家,或者是小曹家。”   跟付运在一起待久了就知道他十分喜欢画画,跟孟以南说着话也会在书本上涂涂抹抹,有时会把说的内容简单的画下来。   比如刚才他就画了一个小房子的简笔画,又画了一个相对较丑的蘑菇,蘑菇上面也开了门窗,所以孟以南认为蘑菇也是一个房子。   付运在小房子上加了个“牌匾”,写了一个“穆”字,又在蘑菇上加了几个圆圆的花纹,旁边木牌标注“有毒”,又在某个花纹中间写了一个“曹”字。   孟以南:“……”   “不过最近大家都有考试嘛,”付运丢下笔,伸直了手臂,像猫伸懒腰一样,然后转头眯着眼懒洋洋地看孟以南,“我哥哥也考试的,好久没有见他了,我好想去找他玩啊。”   “你哥哥?”孟以南问。   “嗯,唐令谊,”付运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名字,字迹端端正正,跟刚才蘑菇脑门上那个“曹”像出自不同人之手,“其实他就是比我大,不是我亲哥,是邻居家的哥哥。”   孟以南点了点头:“我有听说过。”   付运便笑起来:“他特别会玩游戏,我们这里最会玩游戏的一个是他,一个就是穆哥。”   “真的?”孟以南来了劲,眼睛亮了亮,“我还没有见过。”   “那你可要好好见识一下,”付运说,“下次去你家一起玩吧,之前好几次都没有见到你。”   孟以南想说那时还跟穆湛西不熟,不会参与他的社交,但一想到这,又发现穆湛西的朋友已经逐渐在成为自己的朋友。他便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像高兴,又不完全是高兴,也有点点感动的意味在其中。   跟穆湛西打开门欢迎他、接纳他有相似的感受。   付运看着他,等了等,忽然说:“你跟穆哥关系好吗?”   孟以南其实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好,他还不清楚穆湛西的交友标准及原则,又没有类比,不清楚自己对于穆湛西来说是怎么样的。但也不认为不好,于是他说:“应该好的。”   付运笑起来:“我就说嘛,我提起他你眼睛都亮了,看来是很好的。”   孟以南有时觉得自己很简单,因自己跟穆湛西在别人眼中有很好的关系,就会为此高兴。 第31章   回家用过晚饭后,孟以南坐在穆湛西房间里等他回来。   近来两人都不太去三楼书房,倒不是书房不好,那里的位置本来宽敞,更适合一起写作业,但穆湛西一直不提,孟以南也不会说,他们便总是窝在二楼穆湛西的房间里,似乎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孟以南喜欢窝在床和桌子相贴的角落。   桌子那一面是封实的,他坐在那里没办法放腿,所以通常会盘腿坐在床上,说实话并不方便,坐一会就要换一个姿势。   但孟以南换坐姿很自然,有时抱着双膝,下巴搭在膝盖上看桌上的题集,懒懒地够笔写字,有时又会往后仰,靠在被子上举着书背诵课文,做出一副很是悠闲、无需移动去别处的样子。   穆湛西倒是始终坐在桌前,学习时非常认真,可以保持一个姿势长时间不动。   每天饭后,穆湛西会在厨房稍作整理,端两杯喝的上楼。有时是牛奶,有时是蜂蜜水,要不就是自制奶茶或饮料,大多是温热的,不会太凉。   孟以南窝在墙角看手机,等了一会,觉得穆湛西该上来了,不多时果然听到脚步声。   穆湛西用手肘推开门,把果汁放在桌上,然后拿出要用的书,挪到靠左侧的地方,给孟以南腾出一小片桌子。   孟以南今天的作业也很多,自从转班之后就每天都有很多新卷子。他写题其实不慢,可以比规定的时间早半小时完成一份卷子,但不意味着可以一直专注。   没有了考试和转班带来的压力和动力,孟以南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而已。成绩好也不能代表他不会开小差,尤其是白天在学校认真学习一天,回家就会想要放松。   在自己的房间或许还能安心看会书,但旁边坐了穆湛西,又面对很多张卷子,难免会产生倦怠心里,时不时对着哥哥分一下心。   在他当夜第三次枕在手臂上看着穆湛西发呆,穆湛西才终于丢下笔,转头看向他。   孟以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大知道悔改地说:“我累了。”   穆湛西转头看表,沉默片刻,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半个小时,累了三次。”   到底还是留了一点面子给他,没有说“每次十分钟”。   孟以南依旧趴着,抬起眼皮看他:“哥哥,作业好多好多好多,不想写了。”   非要说的话,孟以南学习是努力与天赋兼具型的。他确实很聪明,做题稍微点一下就能很快理解,也可以做到努力刷题,所以成绩不会不好。   但以上全是他主动做的。   和所有小孩一样,主动去做某件事不会有那么累,也能好好规划,计划要写多少题,什么时候休息。但作业是被动的,老师布置下来,要求一定完成,孟以南看着那么多、好像怎么也写不完的题,也会感到无从下手。   人总会有怠惰犯懒的时候,孟以南不例外。   于是穆湛西转过身来,很惯着他的样子,说:“那我陪你学。现在要干什么?”   孟以南依旧枕在手臂上,闻言愣了下,这才坐起身:“怎么陪啊,我在背书。”   其实只是把书摆在桌上,半个小时,一个字也没看。   穆湛西“嗯”了一声,把桌上的书拿走,随意扫了两眼,念了课文的标题,问孟以南:“是这篇?全文背诵?”   孟以南点头。   “好,”穆湛西站起身,只需一步就走到床边,坐在孟以南身旁不到一米的地方,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你背吧。”   “……”孟以南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老实地承认,“我刚没有好好看,还没背过。”   但穆湛西不为所动,变成严肃的老师,不近人情地要求学生背出根本没记住的文章。   孟以南没有办法,不自觉地坐直身子,只好背了第一句。   穆湛西嗯了声,问:“就到这?”   孟以南心想,你怎么明知故问。但还是乖乖回答:“就到这了。”   “嗯,前面背的都是对的。”穆湛西这么说。   孟以南就笑起来,只是背了一句话,还没有十个字,当然都是对的了。   他稍提起一点兴趣,就听穆湛西念出了第二句,以作提醒。   孟以南便跟着念了第二句。   然后穆湛西又缓缓念了一句,孟以南默契地跟着他重复。   就这样,用不了几分钟,这篇文章就被两人一前一后念到了结尾。   最后一句念完,穆湛西终于从书上移开视线,落在孟以南身上。他的目光向来轻而淡,没有重量,又令人无法忽视。   房间里不知为何有很淡很淡的松香气味,清新中混着微苦,如同身处山岭,山风送来细细的雪沫和淡淡的木质香气。   或许不是气味,孟以南想,总觉得在哪里闻到或感受到过这样的味道,但是记不清楚了。   其实房间里没有放与这个味道有关的任何东西,但孟以南却认为这个味道是该出现在穆湛西房间里的。   似乎它本就属于穆湛西,因此不会突兀。   “又跑神了。”   正那样想着,余光看到有一片阴影遮来,孟以南下意识闭了闭眼睛。随后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等他睁开眼,才看到穆湛西合上书本拿在手中,眼中闪过一丝好笑。   穆湛西用那本书轻轻敲了他的脑袋,又把那本书还给他,说着:“课文记住了吗?”   孟以南想了想,认为应该实话实说,便道:“没有。”   穆湛西说好,又问:“还要我带你背一遍?”   原来刚刚那也算是背一遍了啊。孟以南后知后觉,觉得很有趣,露出笑容,诚实地说自己的想法,还说:“我比较笨,可能再来一次也是背不过的。”   穆湛西看着他,半晌,缓缓说:“孟以南,不要得寸进尺。”   虽然这么说,但他语气十分温和,用手摸孟以南的头,像摸一只刚刚调皮捣蛋过的小动物。   穆湛西抬手间,那股带着微微苦涩的松香气味似乎又飘了过来。   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孟以南总觉得自己颈后的腺体轻轻跳了跳,那感觉很少有,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要破土而出。   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皱眉,等那震跳动的感觉过去。   “怎么了?”穆湛西收回手,看着他的神色。   “嗯,没事,”孟以南犹豫了下, “就是感觉腺体刚刚好像跳了一下。”   穆湛西愣了愣,让孟以南转过身背对着他,再低下头,手指搭在颈侧,轻轻固定住孟以南的脖子,让他不要动,如之前抹药时一样,小心而仔细地检查孟以南的腺体。   期间,孟以南一直低着头,隔了好一会才感到颈侧那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然后离开了。   孟以南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穆湛西说,“发育期有时会这样,但腺体表面没有异常,应该不是大问题。我之后再问问医生,看需不需要进行检查。”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十一月中天气已经很冷,吹进来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将屋内本就淡淡的松香气吹得更淡、更难以捕捉了。   穆湛西开过窗子后,又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孟以南,让孟以南穿上,不要感冒生病了。   之后,他就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也没有再试图靠近床边,和孟以南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说:“不舒服要告诉我。”   孟以南听话地说好,之后乖乖拿起笔,也不再撒不明显的娇,说作业很多不想写了。   但实际上他也没有特别认真,只是一边写题一边想,刚才那个味道,其实并不是房间中的某种气味,而是Alpha的信息素。   信息素。   一个离孟以南很近,又很远的名词。   孟以南曾很多次很多次看到孟渡带着某个时期的伴侣出现在家中,一起度过Omega饥渴难耐的发/情期。   信息素,会把人变成毫无理智可言的兽类。   无论是Alpha或是Omega,都会像疯了一样沉迷于那种气味中,他们在床上纠缠、搏斗,发出甜腻的、浪荡的声音,体息交融,不知餍足。   孟以南无意间撞到过很多次,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觉得恐慌,不知如何是好,努力辨别是否属于某种斗殴,需不需要叫警察。   后来长大了,明白那是在干什么,于是感到不适,那种不适随着年龄变化成恶心,反胃。   他的腺体没有发育,没有分化,并不属于Alpha和Omega其中的一种,感受不到信息素,就难免认为那是虚无的。   而Omega为了那样虚无的东西发狂,目光涣散,无法自制,一再渴求被贯穿,被填满,严重时会持续好几天,变得疯狂,失去体面的样子。   让孟以南既恶心又恐惧。   或许是孟以南的脸色不好,他听见穆湛西叫他的名字,叫了好几声,慢慢把他从回忆中拉出,唤回现实。   穆湛西看着他,没有靠过来,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问他:“还好吗?”   孟以南愣愣了,等了好久才完全回过神,低低嗯了一声。   “难受要告诉我,”穆湛西再次说,似乎担心孟以南会独自承受不适,又告诉他,“不要多想。”   他或许以为孟以南是在担忧分化一事,为未知的生理变化感到不安,于是轻声安抚,说不用担心腺体,只要及时就医,都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不用太过担忧。   不过孟以南却在想,穆湛西和孟渡是不一样的。   即使腺体没有发育好,不清楚孟渡拥有什么气味,孟以南也认为那必定是甜腻到令人生厌的味道,与穆湛西截然不同。   或许把穆湛西和孟渡放在一起对比本身就是失礼至极的事,于是孟以南在心里跟穆湛西说了声对不起。   等了等,他又想,要是刚才不说腺体的事就好了,这会穆湛西也不会待在有些距离的地方,说不定还是会和刚才一样,坐在床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即使Alpha很讨厌,Omega很讨厌,但孟以南还是认为,拥有淡淡的松柏木香气的穆湛西,与他们都不一样。 第32章   转班第二周,离穆湛西模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孟以南终于想起不打扰他的初衷,重新做一个很乖的小孩,窝在穆湛西床头安静学习,并减少不必要的对话。   即使穆湛西强调只是模考而已,不用这样过度重视,对孟以南谨慎的态度感到无奈和好笑,孟以南还是坚持自己。   这样,他们一起度过了平稳、风平浪静,但并不孤独的备考时间。   孟以南的生活有时平淡,有时无趣,遇见穆湛西后逐渐出现色彩,看起来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也不是一直如此,还会有麻烦找上门。   模考前两天,他放学和付运走在一起。   本来穆湛西说考试那天放学会晚,无法接他,但是没想到学校提前几天加课,晚放学日子的到来比穆湛西预想的还要早。   收到消息时孟以南很乖地回复知道啦,说没有关系,让穆湛西好好学习,不要分心。   穆湛西就让他跟付运待在一起,放学后不要一个人乱走。   近来时至深秋,日照时间变短,初三放学时天色已经昏暗不清,一个人走在路上的确不安全,最好结伴同行。   穆湛西还曾提议过让李叔去校门口接他。   李叔常把车停在离学校不远且人流量较小的街口,减少没必要的引人注目及可能带来的麻烦。平时都是穆湛西他们接了孟以南再一起走到街角,不过如果需要的话,依然可以让李叔到校门口接人。   但孟以南觉得曹溪成的爱车过于显眼,有卖弄显摆之嫌,便拒绝了,说一定会跟付运待在一块,让穆湛西不要担心。   他跟付运出了校门,还有四十多分钟要等,付运便提议先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坐坐。   孟以南没有拒绝,两人说着闲话,诸如学校的趣闻、某位老师的怪癖、多得要命的作业、上课没听懂的某道题……等等内容,随意在街边行走。   这天有较冷的风,街边路灯接连亮起,将影子拉得很长。   校门口开始有很多人,学生、家长、路人,随着时间推进,这些人都离开,停在路边的车辆也陆续减少,到最后,道路上人流稀疏,留下开阔、较为清冷的道路。   落叶在风中飘摇,落在脚边。   孟以南踩着寒凉推开咖啡店门,暖风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扑了满脸,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他们找了一个不算偏僻的角落坐着,和店外仅一面玻璃墙相隔,从外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但从内向外,只会看到店内反射的灯光和自己的倒影。除非贴得近些,才能看到部分街景。   两人坐下来点餐,一人点一杯热可可,又要了精致可爱的蛋糕,小口小口吃着,消磨时间。   “孟小南,给你看我哥养的小狗。”他们闲聊多时,等吃到差不多,付运从对面过来,坐在孟以南身边,举着手机给他看。   屏幕上是只体型匀称的白色大狗,威风凛凛地站在草地上,却因咧着嘴露出舌头和笑容而显得憨态可掬。   这只小狗孟以南不算陌生,付运的朋友圈全是它,没几天就会发一次九宫格,不认识都不行。   孟以南跟动物接触不多,仅限于远远观看,或在街上擦肩而过,连金鱼都没有养过,更别说小猫小狗。但对于这样毛茸茸的生物,也不会讨厌,有点想摸软软的背毛。   “它叫什么名字?”孟以南问。   “大名糖多多,小名糖糖、多多、小糖、臭狗……好多名字。它性格特别好,超乖,而且很聪明,能听懂是不是在叫它,所以叫什么都行。”   付运又跟他分享照片,很像晒小孩的家长,讲着自家毛孩子发生过什么蠢事,又有多可爱,让孟以南感到好笑,已经足够清楚他有多喜欢这只小狗。   听着付运说话,孟以南端起桌上的饮品,双手捧着温暖的杯子,只是没一会,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朝窗外看去。   和上次一样,他察觉到视线,好像有人在看他。   他坐的位置能轻易被路人看见,却因店里的灯光无法看清窗外,孟以南才越发不适,逐渐变得不安。   或许是错觉。   但这个“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有人在看他,最近这一周出了校门,孟以南就时常有这种感觉。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属于对视线过于敏感的一类人,但直觉总会令人在心里敲响警钟。   一旁的付运见他心不在焉,神色也不同寻常,连忙问:“怎么了?”   孟以南转过头来,犹豫片刻,还是说了:“我觉得有人在看我。”   付运吃惊地睁大眼睛,跟着瞟了眼窗外:“谁?”   “不知道,最近几天都有这种感觉,”孟以南双手交握,拇指不自觉地按着手指根部的关节,看起来有些许焦躁,“开始没多想,但现在觉得是错觉的概率很低。”   “好几天了吗?”付运担心起来,想安慰他,但觉得这种事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忽略掉,最好察觉不对劲就早早防范,“那可能真的不是错觉,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两人面面相觑,话是这样说,但都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办。   对视一会,付运问:“那你跟穆哥说了吗?”   孟以南摇头:“没有。”   当时他不觉得确有其事,考虑到穆湛西要考试,已经说过有几天不能接他,便认为没必要告诉穆湛西。要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让哥哥担心,听课都想着孟以南会不会出什么事,那属实没有必要。   “可你来临城也不久啊,不应该有人找你麻烦吧?”刚说完,付运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方峤?”   说到方峤,倒是提醒了孟以南。他来临城确实不久,但是结下梁子的人却不止方峤一人。   正想着,孟以南的手臂忽然被拍了一下,付运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看样子是发了什么消息,然后站起身,很快背上书包,拉住孟以南的手腕:“走,我们别在这待了。”   孟以南愣了下:“去哪?”   付运看了看四周,怕惊动别人,小声说:“去哪都比这里安全嘛。”   咖啡店并不大,是个只能坐几桌的小店,平时大多是学生来这里。   孟以南放学已经算晚,这会早度过人流高峰期,店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如果真有人来找事,那么在店里简直是瓮中捉鳖,这连个能扛事儿的成年人都没有——前台收银小妹大概不具备什么超凡的实力。   孟以南很快想明白,应了声站起身,想着出去看看也行,要是真有事就跑去学校,反正这里离学校不远。   他们出了咖啡小店,往马路边上走,尽量走在视野开阔、有人有路灯的地方。   付运挽着孟以南的手臂,目光看向孟以南,却借此小心地观察四周:“怎么样?还有人在看吗?”   “嗯,有的。”   孟以南一出店门,就立马锁定了一些闲杂人等。   不是他机警,而是孟以南住过很多地方,换过很多环境,也曾在人源杂乱的环境中待过,对旁人的行为有更高的敏感度。   比方说同一段监控录像,有些人的行为看起来鬼鬼祟祟,但实际没做什么,有些人则表面看着十分正常,但敏感的人就是可以看出他形迹可疑。   换句话说,尽管不专业,但孟以南多多少少能比常人更清楚哪些人看起来不对劲。况且街上人不多,哪些人要挑事、有挑事能力,也很容易分辨。   他扯扯付运的袖子,不动声色地说:“马路对面,那几个拿着酒瓶的人,看到了吗?”   对面街上的烧烤店确实坐着几桌人,其中一桌有七八个人,看着像在划拳,声音很大,气氛热火朝天。   付运小心地看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是他们?确定吗?”   “嗯,”孟以南没再看,却说,“拿着酒瓶没人喝酒,喊的数也不对……”   付运惊讶:“你能听懂?不是,你视力这么好,还能看到?”   “……”重点偏的有些远,孟以南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才接着说,“重点是,里面有个人我见过。”   付运:“啊?认识啊?”   孟以南想了想:“捅了他一下,不知道算不算认识。”说着,指了指下面的特殊部位。   付运:“……”这种认识最好不要有。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十字路口。前面是天桥,过去就是学校,另一边则是那些人所在的小烧烤。   孟以南转头看了眼,正说着趁他们没动作先去学校,就见那些人忽然站起来,其中一个跟孟以南直接对上了视线。   ——是那个姓曹的。   带着方峤他们给孟以南这个新生一点下马威,结果在迪厅马失前蹄,让孟以南给他那里来了毕生难忘的一下。   冤家路窄了属于是。   或许完全是早有预谋,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孟以南。   “付运,”孟以南听见自己尚算冷静的声音,“别回头看了。”   但付运已经转过头,并十分慌乱:“妈呀,他们怎么全站起来了?!”   怎么全站起来了?   当然是要来追人了。   几乎是付运话音落下的同时,对面忽然传来几声啤酒瓶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尤为清晰突兀。   孟以南心里一紧,说着他们要追来了,迅速反手拽住付运,想也不想,撒腿就跑。 第33章   孟以南刚一动,街对面的人也跟着跑起来。   冷风从耳边刮过,心跳急如擂鼓,脚步声与无法听清内容的叫喊声混做一团,闷雷与阴云似的缀在身后。   付运身为一个年纪不大的Omega,分化前被家庭照顾的很好,分化后更是重点保护对象,平时家与学校两点一线,每天有专车接送。   如有其他出行安排,必须要和家长提前说明,有人陪同方可出门。因此他大部分时间跟着深受长辈信任的唐令谊,除了初中部放学至唐令谊离开高中部之间这半个小时,付运不会有其他独自在外的时间。   当然,他的自由并不受限,父母从未否定过他的出行计划,仅被要求有人同行,在安全方面受到保护。   他无风无浪地长大,半年前经历分化成为Omega,上上个月刚过十六岁生日,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具有独立思想,与别人没什么两样。   但此时被一堆拿着啤酒瓶凶神恶煞的混混追着跑,还是觉得太天真。   刚刚故作镇定,想离开咖啡店出去看看情况的自己,拉着孟以南说“走,我们别在这待”的自己,误以为很厉害、快要成年的无所不能的自己……实在天真得要命。   因为他发现他是害怕的。   付运脑子里闪过无数社会新闻中出现过的真实事件,丰富的想象力帮他快速代入了自己,觉得挨一顿揍都是小事,天底下还有很多种伤害人的办法:受辱、囚禁、拍不好的照片、绑架、威胁、勒索……   以致于撕票不再是最可怕的结局,因为以上各种手段已经让他想想就觉得无比耻辱,难以承受,假设真被那样对待简直想原地死掉。   接着又因过于紧张而闪过一些神奇的念头。   譬如,科学已经证实,人的潜力能在危急时刻被激发出来,那么万一、万一自己是能手撕数十位Alpha的强大Omega呢?   ……   ……好吧,有点离谱。   付运想,算了,还是梦点实际的。   至少可以期待一下唐令谊从天而降,勇猛英俊地救下他的场景。   要不然穆湛西也行。救命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挑人。   不过这两位都没有放学,大概还在教室听课写卷子。   要命。根本不实际。   就在付运一边跑,一边在异想天开的幻想和恐惧中反复摇摆时,孟以南已经拉着他跑下天桥。   校门口地段确实很好,十字路口,不远处有小型商圈,近处有很多餐馆、小商铺,斜对面过去一点有物业管理水平很高的小区,行车道路也是八方通畅、交通方便,非常适宜生活。   但对于逃命来说,这些都不足为重。   他们现在的位置比较尴尬,左边是初中部,右边是高中部,两个方向都要先到路口,拐个弯再跑一段,才能看到校门。   理论上说,天桥不在这段路的中点,更靠左一些,因此离初中部路程更近,比较不容易被追上。   但是孟以南下楼梯时选了右边。   付运当他慌不择路,可下去之后他还是往右边的方向跑。   付运连忙拉住他:“跑错了!这边远!”   孟以南被他拉着减缓速度,稍有些心急,心想初三都放学好一会了,学校里早没人了,本来他俩出来的就晚,当时电动门都关了大半,进不进得去校门都难说。说不定保安还会当他们在胡闹,把人赶出来。   而且就算没人管能进校门,那他们能进去,姓曹的万一也追进去怎么办?学校那么大,难道还要跟这群傻/逼在学校里捉迷藏吗?   不过他没时间跟付运解释,只说:“去高中部,人多!”   高中部没放学,门卫室肯定有人,实在不让进就赖在那里,反正离穆湛西放学也没有多久了,学生们会鱼贯而出,没人敢在那时惹事。   这时付运忍不住回头,见几人已经顺着楼梯追下来,再去初中部确实不太可能,可一转头又发现并非所有人都上了天桥,还有两个直接过了马路,从另一边包抄。   正巧这会是绿灯,照这样下去,不出一分钟,他们就会被两路人马前后拦截。   好吧,或许打从一开始往哪边跑都一样,这些人就是有备而来的。   付运急的要哭了,用力攥着孟以南手腕:“怎么办?打得过吗?”   “……”孟以南四下一看,绿灯还有几秒,过马路的人已经到这条路上,正在靠近他们,于是丢下一句“当然打不过”,拽着付运直接折返,往斑马线上去。   付运觉得自己疯掉了,他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公然无视社会秩序,在绿灯还有不到五秒的时候到马路上狂奔乱窜。   可他个头不高、体格与强壮沾不上关系的同桌始终没有丢下他,让他一时忘记麻烦正是同桌引来的,反而有了些许安全感,便闭上嘴,努力平复恐惧心理,乖乖跟着孟以南。   相比付运,孟以南就冷静许多,看着毫无章法,但并没有乱跑。   这会人行横道还是绿灯,车再多也是在排队,他虽然不想被打,但更没想过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于是稍微减慢了速度,注意左右,赶在绿灯结束之前过了马路。   他们运气也很好,追在后面的人本与他们有些距离,这时再要过来却被车流阻隔,到底没敢硬来。   还剩下小部分沿着天桥往回追,但那边更远一些,眼看着就让孟以南给跑了。   似乎有人喊着骂了句什么,不过孟以南没管,一点没耽搁,过了马路依旧拽着付运,直到跑过整条街,确定没人跟上来才减慢了速度。   “我、咳咳、我要累死了。”   付运俯身撑着膝盖,等了会捂着嘴干呕,说很久没有这样跑步,嘴里都是腥味,又说估计没有比他身体素质更好的Omega,一口气竟然能跑这么远。   孟以南也喘了会气,没对他自认顶尖的身体素质做出评价,呼吸舒缓一些后拉过付运的手臂说:“休息一会就走,不能在这久待,我怕他们还来。”   “啊?”付运直起身,抗拒地摆了摆手,“不行不行,再跑一次我真的不行了。”   孟以南回头看了看,道路两旁都有路灯,没见有人匆匆追来,于是安慰道:“没事,现在不用跑,先走吧,去个安全点的地方。”   现在再回学校也没什么必要,孟以南准备先联系李叔,绕点路到车上去。至于付运,可以拜托李叔把他送回家,或者等他哥哥放学了来接也行。   不过没等他拿出手机,付运却眼睛一亮:“那我知道一个地方!”   孟以南在兜里摸了个空,于是卸下书包,在里面摸寻,有些心不在焉:“什么地方?”   “画室呀,”付运指了指不远处的艺考培训班,“有我认识的人在。”   付运带着孟以南往前走,孟以南依旧没找到手机。但他刚才在咖啡厅还用过,也不觉得逃跑的时候弄掉了,就没有很着急,想等会到亮一点的地方慢慢找,于是背上书包跟着付运走了。   十分钟后,他们坐上一辆私家车。   送他们回家的是一位青年Beta,看起来有二十三四岁,带金丝框眼镜,举止温和得体,有过于年龄的成熟。   他的大衣上车时就递给了坐在副驾驶的付运,此时只穿了一件黑色羊绒毛衣,袖子拉起一些,从孟以南的角度能看到有力的小臂。   “师哥,我就知道你在,”付运显得很高兴,转头跟孟以南说,“孟小南,这是我师哥,许之容,我之前在他的画室上过好长时间课。”   然后又和青年说:“师哥,他是孟以南,我同学,我们关系可好了。”   付运所说的画室是路边一个美术培训班,带兴趣班也带艺考学生,外面看着有些寒酸,不过走过窄窄的楼梯到二楼,就能看到较为现代干净的装修格局。   他们到画室时正碰到许之容下班回家,大概是见两个初中生这会还在外面游荡,许之容便答应带他们一程。   说话间,他们等了个长达六十秒的红灯。   许之容看起来跟付运很熟稔,自然地伸手拍拍付运的头,让他坐好,又从后视镜中看了孟以南一眼,眸中带着笑意:“你好。”   孟以南回看了一眼,也说了你好。   许之容就笑着对付运说:“看出你们关系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同学过来。”   付运说那是当然,现在还是同桌。   许之容又笑了笑,会顺着付运的话说那挺好的,又问:“这么晚,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家?”   “问到点子上了,”付运神秘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们刚才经历了什么吗?”   许之容摇头,付运就说:“我们在逃命。”   “……”许之容看上去不太信,哄小孩似的说,“好吧。逃命。”   他的态度令付运十分不满:“算了,你不懂,不跟你说了。”   孟以南原本以为付运要大肆讲述刚才惊心动魄的逃亡,不过付运并没有告诉许之容什么,反而问孟以南手机找到没有。   孟以南再次翻了书包,依旧没有。   “不会是掉在外面了吧?”付运有些担心,“这样,我先给穆哥发个消息,不然他放学找不到你估计要着急了。”   一边说着,付运从口袋拿手机,咦了一声,随后拿出两个:“这是不是你的手机啊?我就说我口袋怎么这么沉,刚才一点也没发现。”   他们出咖啡店的时候,付运拉着他出门,顺手把两个手机都放自己兜里了。   孟以南刚才还犹豫要不要跟他走,想着穆湛西很快就下课了,可以等一会跟哥哥一起回家。   幸好付运一再说危险,被盯上就不好了,又说他家离孟以南家不远,回去很顺路,邀请孟以南去家里做客。不然孟以南今天就要和自己的手机说再见,或者在寒风中被失联困扰。   孟以南说着“还好找到了”,从付运那里接过手机。   刚拿到手,就见屏幕亮了起来。   穆湛西放学没有几分钟,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他在哪里,怎么也不在车上,还有三个未接电话。   孟以南正要回复,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第34章   “孟以南,”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在电话接通后响起,不知是否通话的原因,显得比平时更为低沉,“你在哪?”   大概是声音贴在耳边,孟以南忽然觉得四周变得安静。并非全然的寂静,依旧有车辆行驶的声响,以及被隔绝在窗外的环境音。   路灯接连投下光影,循环往复,造成车辆行驶许久,好像都不会停下的错觉。   上车后一直兴致勃勃说着话的付运此时礼貌地不再多言,许之容也默不作声,留给孟以南良好的通话环境,不被吵闹干扰。   但孟以南不知为何更希望他们发出适度的声音,眼下的氛围莫名令他感到紧张,产生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   可实际上,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大概由于刚跑过步,流失掉一些水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嗯,我在车上……”   穆湛西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反应了一下,缓缓问:“谁车上?”   “……付运的师哥。”孟以南避重就轻,没有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果然穆湛西沉默片刻,问他发生什么事。   孟以南的小狗特性比较明显,亲近后会有点黏人,十分热衷于围着穆湛西打转。具体表现在明明不愿打扰穆湛西,却还是想要一起写作业,明知哥哥在上课,还要用手机留言。   放学会说下课了等下出校门,如果拖堂就会抱怨老师讲很多有的没的,也会用愉快的语气告诉穆湛西今天是否跟付运同行,偶尔接穆湛西放学就会说哥哥我到了正在哪棵树下等你。   他不吝于分享自己的行程,不至于事无巨细,但确实比较琐碎,有没话找话之嫌。换一个听众大概会不胜其烦。   不过他也仅是想跟哥哥多说几句话而已,已然被穆湛西看穿,认为小狗心思单纯,于是一直惯着,说什么都会在看到后及时回复,也不会觉得烦人。   就连刚刚去咖啡店,孟以南也当做一件值得分享的事情,在跟付运聊天的间隙发给了穆湛西,说喝了热可可,跟付运吃一样的蛋糕,绿色的,样子小巧可爱,抹茶味,很甜。   因此,孟以南不会一声不吭就坐别人的车离开,也就不奇怪穆湛西会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孟以南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隐瞒,卡顿了一下才含糊其辞:“我跟付运在一起。”   “我知道,”穆湛西大抵没有听废话的耐心,但察觉到孟以南的犹豫,几秒后轻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句算了,又问他,“你现在在哪?”   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   好像既然已经确认丢失一段时间的小狗被找到,安然无恙,那别的就都不再重要,可以容后再议。   “嗯……我问一下,”孟以南不大认路,听许之容报了路名后再转述给穆湛西,“我们正在去付运家的路上。”   因对穆湛西有所隐瞒,孟以南感到非常愧疚,便解释道:“付运邀请了我去做客,还说他家离咱们家不远,很顺路,所以我才去的。”   当然,他也没有解释出什么,不知穆湛西能不能领会到“勉为其难,没有想要乱跑”的意思。   倒是说“咱们家”的时候,声音稍微小了一些,有些含糊,穆湛西应该听到了,不清楚有没有注意。   不过可能并没有注意到,因为穆湛西用跟刚才相同的语气说好,又说:“那你先去,我晚点到。”   孟以南愣了下,他没想要麻烦穆湛西多跑一趟,拒绝道:“没事,哥哥,我可以自己回……”   “孟以南。”穆湛西叫他的名字,打断他。   孟以南便不再说话,抿了抿唇。他觉得再说下去,穆湛西或许真的会不高兴。   “这次不要再乱跑,”穆湛西说,“我去接你。”   挂掉电话,孟以南有些小小的、如蒙大赦的感觉。   “穆哥怎么说?”付运立马问他,“他说你没?”   孟以南摇头:“没有,他让我在你家等会,他晚点到。”   付运也松了口气,心落到实处,安慰道:“那还挺好的,我还以为他要说你呢。不过穆哥虽然冷冰冰的,有时候看着不太高兴,但没见他真的发过脾气。”   孟以南嗯了一声。   车内安静了两秒,付运的声音又响起来:“那刚才的事你不打算跟他说了?”   “嗯,”孟以南看着向后倒流的街景,声音很坚定,“不说。”   付运看上去不能大能理解,劝他:“你不想说是可以不说啦,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他比较好。那些人今天没成功说不定之后还要来,你跟穆哥说了也不会怎么样啊,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你的气,他肯定会帮你的。”   他十分忧心,那些可怕的幻想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怕它们发生在孟以南身上:“万一下次他们再来学校门口堵你,你跑不掉怎么办?”   其实付运说的没错,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隐瞒并不明智。孟以南年纪不大,不需要有太多主意,最好依赖更可靠的人,遇到麻烦告诉父母兄弟才是最应该、最理智、最保险的做法。   但孟以南没吭声。   倒是一直沉默的许之容忽然加入了对话:“不好意思,听了你们的对话。所以付运你刚说的逃命是?”   付运回答:“就是我们被人盯上了。”   许之容从后视镜看了孟以南一眼,估计知道跟付运没什么关系,不过并没有拆穿:“为什么要盯上你们?”   孟以南等了片刻,还是三言两语把自己被方峤骗出学校,又逃出迪厅的事说了。但讲得比较模糊,没有细节,也没说怎么逃出来的。   “那上次学校传言你跟方峤有过节,也是因为这件事?”   差不多吧。孟以南嗯了一声。   “这位同学,叫……孟以南是吗?我建议你跟家里人说一下,”许之容比较客气,很稳地开着车,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可能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告诉他们,但父母能做的肯定比你多,考虑得也更周全一些,比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要好很多。”   付运也顺着说:“对呀对呀,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相比付运,许之容说话更能找到要点,也更冷静:“付运说的没错。你应该也具有一定独立思考的能力,可以想一想,要是你受伤了你父母、你哥哥是不是也会担心?有些麻烦可以避免,就不要让它发生。”   孟以南缓缓抬头,似乎知道他会看来,许之容在镜子中对他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听到你讲电话,是你哥哥吧?他对你应该还挺关心的。”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灯昏黄的光芒一遍一遍滑过车窗,孟以南看着那些光落在自己手臂上,再离开,周而复始。   他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他确实不想说,但并非不愿求助大人,而是有自己的理由。   他生活的环境较为尴尬,确实有了新的家庭,但没有健康合理的家庭关系,家人也不是可以依靠的类型。   他不会告诉孟渡自己被人堵,也无法寻找几近陌生人的穆终说叔叔你帮帮我。   因为孟渡不关心他,也靠不住,这个Omega的本事只限于在床上发挥,擅长的方向与对付小混混相去甚远。而穆终更是无从谈起,何必操心一个无足轻重的拖油瓶。更何况这两人此时还在时差颠倒的大洋彼岸。   至于穆湛西,就像上次打架被叫家长,孟以南最不想的就是让他知道。   孟以南马上十六岁,活了很多年,被人抛弃,也被放养,碰到过很多没有穆湛西帮忙的事情,最终都解决了,人也活得好好的,因此不觉得非要什么事都求助于他。   或者说,孟以南可以想办法处理姓曹的,就算没有办法也行,他觉得无所谓,谁还没打过架?   但他不知道把穆湛西牵扯进来会怎么样。   让哥哥天天守着他?还是帮他一起打架?再等着傻逼们下一次的报复?碰到这种事,谁都会烦的,穆湛西也一样。   最后的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被穆湛西发现孟以南一点也不是乖小孩,而是个麻烦制造者,只会生病、打架、惹事,需要被照顾、被考虑、被帮助,无法带来任何一件好事。   谁会喜欢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孟以南自己问自己,也很快得出答案:没有人。   没有人会喜欢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与其让穆湛西发现自己有多不好,继而保持距离,那还不如打一架。   姓曹的能有多了不起?   孟以南又不怕他。   只是孟以南想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他过了一小会才说:“嗯,我知道了。”   又跟付运说:“那你先别告诉别人,我回家之后自己再找机会跟我哥哥说。”   付运以为他想通了,很是高兴,并保证除非孟以南同意,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又凶巴巴地厉害许之容,说:“你也不许告诉别人!”   许之容有些哭笑不得:“我跟他们都不认识,告诉谁去?”   车子到达付运家附近,下车之前,付运还给孟以南支招,统一说辞:“你要是实在不想说也行,不用非得今天告诉他。就说是我拽你来我家玩,然后你的手机也被我揣走了,上了车之后才还给你。”   许之容也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孟以南,说大部分时间都在画室,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他。   孟以南心里暖洋洋的,跟他们说谢谢。   许之容把他们送到后就驱车离开了。   付运带孟以南到家里,跟付运的父母问了好,又兴冲冲地带他去书房,给孟以南看自己画过的很多画。   付运学画画的时间不长,但画得不错,有很多练习画稿,画各种风景与人物,最多的还是人像和朋友圈常出现的萨摩耶小狗糖多多。   他笔下的糖多多虽青涩,远达不到栩栩如生的程度,但也有许多可爱的姿态,让两人很快就在看可爱小狗中被治愈心灵,抛开不好的事情,淡化掉被人追的恐惧与担忧。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付运家的门铃响了。   两人收拾散落在地的画稿,准备出去看看,书房的门却先被推开。   进门的Alpha个子很高,穿黑色的外套,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寒意。不知为什么,孟以南看到他,觉得稍微有些眼熟。   他几步走到付运面前,面色不大友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吐字:“付小运,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付运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嗯,没、没多久,就……半个小时之前?”   那位Alpha也笑了,就是看上去不大愉快:“你还跑挺快是吧。”   他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看了看,直怼到付运眼前:“你仔细看看,说有人盯上你了,让我赶紧出来救你。我课都不上了跑出来,结果你人呢?”   “要不是转头碰上穆湛西,我今天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你倒好,自己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说一下?”   付运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   “你可真行,”Alpha显然气得不轻,凉悠悠地道,“那手机会看吗?我打多少个电话你一个也不接,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撕票了——付小运,好玩吗?”   付运唯唯诺诺,显然已经是自顾不暇。   发过脾气的Alpha直到这时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人,看向孟以南:“你是?”   付运赶紧说:“我同桌,穆哥的弟弟。”   又指了指Alpha:“我邻居,唐令谊。糖多多的亲爸爸。”   唐令谊冷冷横他一眼。   付运便赶紧闭了嘴。   “穆湛西的弟弟,小穆同学?”唐令谊冷静一些,跟孟以南说,“你哥跟我一块来的,在楼下等你。”   一直到离开付运家,上了电梯,孟以南才发现为什么觉得唐令谊眼熟,那人跟付运画集里的人像有七八分像。要说付运画小狗画得不错,那他的人物就更是厉害,有那么些传神了。   不过很快孟以南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   他推开单元楼大门,很快看到熟悉的人影。   陌生的小区,寂静的夜晚,月色与路灯交织成暖光,倾洒在暗红色的石砖地面。   穆湛西就站在这片暖色中,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来。   他们之间隔着几米远,由于光影作祟,孟以南不大能看清穆湛西的神色,因此无法辨别是高兴、生气、不耐烦,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孟以南忽然像被钉在原地,看着穆湛西,一步也不能往前走了。   过了很短的时间,穆湛西才终于叫他的名字,跟他说,孟以南,过来。 第35章   孟以南在原地站了几秒,直到一股带着寒意的风卷过他的身体,才如梦初醒,向穆湛西走去。   他认为可以不用太过紧张,如按之前与付运统一的说辞,那他仅是受邀来同学家,无需过度反应。   因此孟以南站到穆湛西面前,停住脚步,被注视时,说了那些已经计划好的话。   穆湛西听后不置可否,久到孟以南感到忐忑,以为他看出自己的隐瞒,不得不抬头看他,穆湛西才问了句“是吗”。   孟以南嗯了一声,说是的。   “手机已经找到了?”   手机找到是明知故问,电话接通时穆湛西就已经知道,实在是问了句废话。不过孟以南还是点头做以回答。   “为什么在付运那?”   这个问题孟以南能如实说明:“放在桌子上,后来我们走的时候他顺手帮我拿了,我没注意到。”   说完,他看了穆湛西一眼,开始不觉得怎么,但随着穆湛西沉默时间的增加 ,不由自主感到紧张。   他心里很清楚,可以被质疑的点有很多,如果不是着急忙慌,不会忘记手机,付运也不可能私自拿他的东西,任由他着急也不归还。   他对穆湛西隐瞒掉一些事,为了让空缺的内容完全消失,必然要更改一部分事实,使自己的说辞拥有完整的逻辑。   因此,他不知道穆湛西接下来又会问什么,哪句话让他无法及时反应、哪句话让他犹豫、哪句话又会让他逻辑出现缺口,从而露出马脚。   最后不得不让穆湛西意识到隐瞒和欺骗,从而真的生气。   在此之前,孟以南从未发现欺骗是一件令人感到无比煎熬的事情。   压住他的可以是愧疚、是依赖、是心疼,是他需要很好的穆湛西,却经由自己使之远离的现实。   大概是见孟以南低着头,他的煎熬与自责顺着某种不知名的介质传递给了穆湛西,令穆湛西心生怜意,因此穆湛西没有追问,只是注视了他一会,说:“好。”   十分轻描淡写,好像不需要再过多了解,孟以南说什么现实就是什么。   继而转身离开这里,淡淡地跟孟以南说回去吧。   提问环节忽然简单地结束了,令还在忐忑中的孟以南愣了愣。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家吗?”   穆湛西走在前面,嗯了一声。   孟以南在原地站了几秒,等穆湛西走出去一段距离,好像才终于明白他说了什么,跟了上去。   他还以为穆湛西会有更多的反应,像是质疑他的说辞,问他为什么有时间分享热蛋糕和热可可,却不愿意事先告知去向。   又或者根本不想去深究很多为什么,而是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但依旧保持礼貌,不忍心伤害孟以南,因此只能隐晦地提出孟以南在他学习紧张的时刻浪费宝贵时间,麻烦他多跑一趟,表达不满。   但是以上都是孟以南自己想的,实际上他不知道穆湛西要如何反应。是否相信他的说辞,或看穿谎言,从而产生失望情绪。   孟以南想了很久,认为自己十分想要得知穆湛西的想法,因看不透而感到备受折磨。   他甚至想要短暂地成为穆湛西的一个小小细胞,并拥有不错的社交能力,从而广交细胞好友,从各个地方收集一切跟穆湛西有关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完整完全、不需要猜测就能很好懂的穆湛西。   当然,这是说出来都会觉得有些变态的程度。   也实在不可能。   但无法抑制自己的求知欲望,孟以南还是没有忍住:“哥哥,你不再问我别的了吗?”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出小区,沿着道路,走过一些路灯所致的光亮与阴霾。   孟以南不知道要再走多久可以回家,几点回去,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写完,这样走回去可能要熬夜。但他并不在乎。   他想,假如穆湛西不是要回家,而是要丢掉他,都没有关系。相比之下,这一刻里,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闻言,穆湛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孟以南。   孟以南解释似的说:“我之前还以为,你会问很多问题。”   “为什么?”穆湛西站在灯光下,背光,陷入小部分的阴影中,致使神色模糊不清。他没有等孟以南开口,淡然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清楚了,不需要再问。”   骗人。   孟以南想,也这么说:“那你都相信了吗?”   穆湛西沉默片刻,大概不能明白他这种自我揭穿的行为:“你说的,我不应该信么?”   孟以南没说话。   他感到地面映着的影子朝自己移动,靠近,然后他被阴影笼罩。   抬起头,看见穆湛西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已经可以感受到淡淡的、好闻的松柏木的味道。   穆湛西看着他,轻声说:“那你骗我了,是吗?”   这一刻,孟以南感到心脏被揪紧。   是的,没错,他骗了穆湛西。   编造出不是事实的说辞,想让这个人相信。   但穆湛西不该被欺骗,他那么好,明明照顾孟以南,关心孟以南,发现找不到孟以南的时候打很多电话,可能会茫然,会担心,会想他是不是受人欺负,又想怎么会失去联系。   孟以南的声音闷闷的:“我没有接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着急?”   “嗯,”穆湛西说,“以为丢了。”   孟以南就说对不起。   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但又什么都错了。因此要受到惩罚。   只不过惩罚他的人是自己,穆湛西本人并不计较,还跟他说没关系。   他们的距离过于近,所以孟以南没有多想,如同普通小狗做错事不知怎么求和,只好撒娇寻求贴贴,伸手抱住穆湛西。   这个动作仅表示歉意和悔过,因个子不够高,只能将脸埋在穆湛西胸口上方,也没有注意到哥哥心跳是否加快,只说:“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我知道。”穆湛西没有推开他,声音响在很近的地方。   “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孟以南说,“我可以自己解决。”   穆湛西等了下,说好。   “等我摆平他们再告诉你,包括之前的,所有。”   他以为穆湛西这次还会说好,但穆湛西却推开他一点,又没有完全推开,把手搭在孟以南的肩膀,似无意识地拨动他垂在颈后的辫子,指尖蹭过微微翘起的发尾。   神情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但说的话不大友好,先是告诉孟以南不想说可以先不说,但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   孟以南顺势做出保证:“好,如果下回我……”   “没有。”穆湛西打断他,仿佛威胁一样,游移在发尾的手朝回收,贴到孟以南后颈,却又只是贴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此时,他才展现出一点与Alpha这个性别有关的强势与压迫感来,但并没有令孟以南不舒服,只是不容置疑地告诉他:“孟以南,没有下回。”   孟以南愣了一下,说:“嗯好,没有下回。”   穆湛西这才松开他的后颈,收回手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蹭过孟以南的手肘。   等孟以南以为他们站得太近,是无意的、不小心的,那只手却又沿着小臂向下,碰到孟以南的手心。   带有干燥的舒适的温度,牵住他。   穆湛西自然而然地带他往前走,好像之前已这么做过无数次,因此不觉得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   并跟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3[▓▓] 晚安 第36章   那天之后,孟以南上学放学都变得十分小心,也会找借口晚点离开学校,不跟付运同行。   他认定姓曹的一次没有得逞还会再来,需要时刻防着,最好不要牵连到别人,尽快将这件事解决。   但实际上,后面半个月过得风平浪静,没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也无人惹事。就连在学校里不大对付的方峤,也因班级相隔甚远,大幅减少狭路相逢的机会。   生活平静得几乎没有波澜,明明才发生不久的事情,很快就在孟以南的记忆中淡化,有时无意间提起,他会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不会被那些事影响到心情。   那之后没几天,穆湛西顺利考完模考,复习的日子也告一段落,他从考场出来,孟以南问他怎么样,就用很平常的语气说还好。   孟以南刚开始不知道还好是什么程度,一天后从曹溪成口中得知穆湛西考完试从来只说还好,但十有八九是班级第一,已成常态。   孟以南小小惊讶一番,又觉得也该是这样。   再看孟以南,转进新班级后,也逐渐融入进去。   虽然朋友依旧很少,用半只手就可以数完,但他认为自己终于如同一滴落入湖泊的雨水,在掀起小小涟漪后成为湖泊的一部分。同学的日常生活基本都是学习,因此不再有人对他进行各种揣测,不贴标签,也不会议论。   穆湛西模考结束的周末,两人都较为空闲,原计划是在家休息,窝在房子里看书或学习,度过一个悠闲舒适的周末。   不过孟以南看书看到一半,又感到腺体时不时连续的搏动,穆湛西认为离上次复检过去一段时间,也该再次检查,就带他去了医院。   之前引起发烧的信息素干扰症状已完全消失,腺体状态良好,孟以南恢复健康,无需过多操心。他身上因打架而留下的皮肉伤也都尽数好全,没有留下淤青与任何伤痕。   至于搏动,医生检查后认为是正常发育中的正常状态,并无大碍。   孟以南这个年纪很多人都已结束分化,他相较同龄人发育更慢,现在也没有分化的迹象,但近期还不需要干预。   医生建议他最好每季度来医院复查,并预估了一个最晚分化期限——如果到明年年底还没有动静,为减少对身体的伤害,就要考虑必要手段进行干预了。   这次做检查的医生是不苟言笑的中年Beta,说话时喜欢皱眉,显得十分严肃,让人感觉病情难医,情况严重。   当时孟以南从检查台上下来,没看到医生的神情,只是觉得很无所谓。他十分不喜欢Omega这个性别,对成为Alpha也没有多大追求,更喜欢现下没有分化的状态,因此并不着急。   心里还想,反正腺体不疼不痒,明年再说明年的事。   倒是穆湛西拿着检查单,又是那么高个子的Alpha,面无表情地跟医生对视,让诊室的氛围变得更加不乐观,凝重不已。   诊断结束,孟以南跟他一起离开,后面排队的人不明所以,见到Alpha和医生的神色,还以为有不好的消息,一脸“这么漂亮的小孩,可惜了”的表情,并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让孟以南想到就觉得很好笑。   总之,孟以南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回家休息了。   穆湛西听过一些医嘱,让医生开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药常备家中,用以应急。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最好都不要用上。   他取药时没有人排队,于是逮住窗口新来的小护士,淡漠地问各类药品的注意事项、确认各种情况的用法用量。语气虽不热情,但几句话便能听出其中的细心与耐心,和生人勿近的外表形成反差,让Beta小护士红了脸,盯着他热心地讲了很久。   孟以南本来在旁边等着,后来觉得穆湛西和那个小护士的对话过于冗长无趣,就蹲在取药室不远处的角落发呆。等穆湛西终于提着许多药品向他走来,才发现腿蹲得麻掉了。   他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叫哥哥,说站不起来了,一动就“嘶”得喊疼。   穆湛西等了几秒,把装着药的袋子递给他,好脾气地蹲在他身前,拉过孟以南的手臂挂到自己肩上,背着他走。   孟以南忍着麻,趴在穆湛西背上,刚被背起来,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取药室,跟看着他们的小护士对上目光。   小护士皱了眉,撇嘴,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十分不满意,露出不屑的神色。   孟以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觉得一定要有个胜负,于是紧了紧抱着穆湛西的手臂,借着哥哥看不到的位置之便,很嚣张地直视小护士,末了还冲她露出一个笑,看她气得翻了个白眼。   倒是穆湛西感受到力的变化,顿了下,问他是不是碰到麻的地方,弄疼他了。   孟以南说没有,之后就收回目光,不再跟小护士宣示主权。   他问穆湛西,“我沉不沉”。   穆湛西说不沉。   孟以南就好像十分高兴,靠在穆湛西身上,下巴搭在哥哥肩膀,穆湛西走路时,孟以南的耳朵有时会碰到他的,会感受到凉凉的触感,有些痒。但穆湛西没有说痒,孟以南也没有避开。   周末来医院的人比工作日多很多,带着家属的Alpha更是不少,估计旁人看见这一幕,都会觉得是Alpha背着自己娇俏柔弱的小O。   孟以南刚开始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从路人眼中意识到这一信息,便十分不好意思。   但因穆湛西没有问他腿是不是不麻了,也不嫌弃孟以南重,孟以南就抱着他的脖子,很厚脸皮地享受了优厚的待遇,也不说“放我下来”之类的话。   对孟以南来说,生活逐渐按部就班,却又丰富多姿,最近几天过得竟比他长达十六岁人生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感到舒心、心满意足。   他无法分清究竟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令时间的存在感降低,继而显得流速加快,还是乐不思蜀的心境让自己无暇他顾。总之等他某天想起来,数一数,骤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临城生活了三个月之久。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不足一个学期那么长,却能让两个不认识的人变得十分熟悉,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足以令人叹一声神奇。   而同时,这个时间孟渡也该结束蜜月期,据他出发前所说的日期,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想到孟渡,孟以南心生烦躁,产生非常强烈的抵触情绪。   如果是以前,孟渡回来也就回来了,孟以南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憋在房间里,有事出门没事蜗居,不焦急,也就可以减少心情变差的次数。   但现在不一样了。   假使孟渡住在这里,那么相当于孟以南近期的所有生活都被颠覆。   他不会随意地坐在餐桌看穆湛西去厨房忙碌,不会窝在沙发上安心无忧地睡觉,更不会穿过二楼走廊,发出不大但能让穆湛西听到的声音,再敲响那扇门,然后在那里一直待到作业写完,待到不小心睡着。   孟渡是不定因素,可想而知,必定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令孟以南非常不欢迎。   不欢迎到忘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家的原住民,也忘记他是跟着孟渡才能住进这里,拥有了与穆湛西相识的机会。   在隐隐的焦躁中又度过几天,十二月到了末尾。   孟以南早将孟渡拉黑,断绝了一切与之有关消息的来源,如果他不问穆湛西,那么就不会知道孟渡在哪里正在做什么,何时回来。   当做没有这个人的样子,让自己不要多想。   孟以南选择了逃避。   但有些事他自己不去想,不代表别人不会提,还是无法把孟渡完全排除在生活之外。   当年的最后一天,放学比平时早一点,穆湛西带着孟以南去朋友家里相聚。依旧是去曹溪成家,付运和唐令谊也在。   Omega情绪高涨,在客厅拿着麦克风跟曹溪成对唱,唐令谊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玩手机,穆湛西则是在厨房给阿姨帮忙准备晚饭。   孟以南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节目似的听付运唱歌,等他们不唱了,又看他们玩游戏。   气氛确实比上次来要好。   但是尽管第二次来曹溪成家,吃很久的饭,席间聊很多天,孟以南依旧无法在很多人面前放得很开,吃过饭之后就一直坐在穆湛西身边。   他看着朋友们玩游戏,玩累了就放着声音很大的歌聊天。   曹溪成说他那个傻逼表弟前几天还在学校门口乱晃,伤好没多久就出来浪,被他抓个正着,小姑就又给他派新任务,如何如何。   孟以南没听全,也不感兴趣,被穆湛西时不时投喂糖果,有的很酸,有的很甜,可能吃得有些多,晚一点感到困倦,昏昏欲睡。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靠在穆湛西身上的,只是睡得很舒服,不知过了多久,梦里隐约听到“再婚”、“领证”、“可爱小O”这种词,等慢慢转醒,正巧听到穆湛西说话:“已经回国了。”   “是吗?”曹溪成的声音传来,“穆叔最近不来临城啊?”   “可能吧,”穆湛西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像早已习惯,“他之前出差也很少会过来。”   这时孟以南动了动,抬头,看到穆湛西看向自己,叫了一声哥哥。   他坐起身,穆湛西扶了他一把。孟以南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对话上,问道:“那,他们都不来临城吗?”   “弟弟你醒了啊?”曹溪成有点没听明白,插了句,“他们?谁们?”   穆湛西却像是已经知道孟以南不大喜欢孟渡,清楚他在想什么,于是很自然地告诉他:“不来。”   孟以南愣了下,刚睡醒脑子还转不过来:“我……我爸和叔叔都不回来了?”   “嗯,有别的住所。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有点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暂时不过来。”停顿了下,又说:“孟叔应该会跟我爸在一起。”   孟以南消化了一会,终于理解到孟渡近期不会回家这件事,心情忽然好起来,困扰他多日的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确认似的说:“真的?”   穆湛西露出淡淡的笑,顺手将孟以南睡觉时压散的碎发简单整理一下,别在耳后,又说真的。   “我靠。”   孟以南还要说什么,转头看向曹溪成,曹溪成似乎受不了,抱着双臂:“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是来跨新年的,是看我没对象虐狗来着呗?”   曹溪成指了指还在屏幕前拿着游戏手柄大杀特杀却始终被唐令谊压制着拿不到分数的付运,又指了指穆湛西:“那边是追得如火如荼,我还以为咱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结果呢?这边商量着爹们不在家,过二人世界啊?”   穆湛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胡说,带坏小孩。”   曹溪成笑眯眯的:“什么带坏小孩,我带坏还是你带坏?”他对着穆湛西其实挺放肆,笃定朋友不会把他怎么样,故意调侃,“真行,自己家住着不好来我家处对象。”   穆湛西叫他:“曹溪成。”说话间余光扫向孟以南,见他没什么大的反应,才收回目光。   当然,他的所有动作都被曹溪成看在眼里,这人贼笑着说:“哥你是有点不行啊,这要是换我我还什么真的假的,整那些废话,磨磨唧唧的,我那抱上去就是一顿亲……哎呦!”   一个抱枕飞过去,正砸在曹溪成脸上,打断了他说了一半的话。   穆湛西毫不客气,又抄了一个抱枕在手里:“警告过你了。”   “好家伙,不好意思承认,说不过还上手啊!”   很快曹溪成也拿起抱枕反手丢过来,随后在孟以南目瞪口呆中,看着抱枕飞来飞去——这俩人忽然智商触底,玩起丢抱枕大战。   付运那边也被惊动,正要转头好奇地问怎么了,不留神被殃及池鱼,一抱枕砸脑门上,分神之际被唐令谊一招K.O,杀得片甲不留。   “我操!曹溪成!你死了!”付运见游戏结束,丢下手柄飞扑过来,“这局我赌了一个月的早饭!你拿什么还我!”   曹溪成一边跟穆湛西对打,一边嘴上毫不留情:“我不砸你你也输好吧,谊哥那游戏水平你什么时候赢过他啊?这叫节省时间……”   “可是今天不是,”付运十分有理,“我就差一点!”   曹溪成依旧不怕死:“人给你放水你看不出来啊?每次差一点,吊着你玩呢!”   唐令谊不紧不慢:“什么叫我吊着他,多难听啊。”   付运当然知道自己被他一点一点吊着玩,每次都打到唐令谊剩血皮了,这人就立马闪身,游刃有余地晃他。   但付运一点不承认,迅速加入抱枕大战,并立刻成为攻击主力:“曹溪成!你今天完了!我不扁你我不是人!”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闹的,客厅一片混乱。   还是曹溪成最先败下阵来,说不打了不打了,靠在沙发上喘气,又说付运你是不是属猪的 ,真的好能拱,他家沙发都拱得位移了。   让付运十分生气,再次大打出手。   一直到快十二点,穆湛西才说很晚了,帮曹溪成简单收拾了房子。他们围在桌前,坐在一起,一人一杯冰汽水,打开电视节目,倒数着这一年的最后几秒。   伴随着“三、二、一”,汽水碰在一起,在饮料飞扬起的弧度中干了杯。   再晚一些,散场。   付运气鼓鼓但情绪依旧高涨地跟唐令谊说早饭不行,不能愿赌服输,早上不吃饭会饿死掉。跟唐令谊撒娇。   唐令谊就好整以暇地应他,又丝毫不提早饭的事情,看付运跟他不依不饶地耍赖。   穆湛西和孟以南跟在后面,不大说话,但月色很好,可能是刚才闹了很久,孟以南觉得这天的风是不冷的,即使在室外,他的脸颊也依旧烧热。   而脸颊烧热的缘由很简单——他不是笨蛋,当然可以听懂曹溪成的调侃。   只是调侃的内容并不适合开诚布公地讨论。   孟以南自认为确实是在依赖穆湛西,当然也是喜欢他的,毕竟穆湛西对于他的生命来说非常特殊,此前没有这样的人出现,此后估计也很难有。   但并不是曹溪成说的那种,处对象的关系。   他的哥哥是很好的Alpha,如果要选伴侣,那必定需要相匹配的、同样好的Omega。   而孟以南不会是那个Omega。   他哥哥会跟别的人在一起,说话、牵手,上课跟别人偷偷聊天,会把别人带进家门,说“我们回家”,会给别人端蜂蜜水,让别人坐在他的床上,一起写作业,在那个别人犯了错之后拥着那人的后颈,近且令人心跳地说“没有下次”……   然后可能那个别人是他的恋人,是他未来的伴侣,大概率会靠近、拥抱、接吻,最后……做/爱。做一切亲密的事。   如果孟以南不是那个Omega,那么这些事情都不会跟他有关系。   孟以南这么想着,低下头,认为其实也是可以的。   穆湛西没有必要一直一直照顾他,他可以是穆湛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角色,于穆湛西少年时出现,隐秘地相随,陪他走过很长或很短的一段生命,成为穆湛西将来想起来,会说“是很乖的小孩”的一个弟弟。   这样就很好了。   如同孟以南小时候看着商场里很想要的玩具,但从不奢求会得到什么,即便想要拥有更长久的关爱和照顾,也不会像付运那样天真地跟谁撒娇,说那些很耍赖皮又很俏皮可爱的话。   孟以南深知自己是灰色的,是单调的,那么就不该将不美好的颜色抹到别人艳丽多姿的画布上去。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   “孟以南。”   孟以南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穆湛西正在叫他。   穆湛西拍拍他的肩头,问他:“发什么呆?”   孟以南抬起头:“哥哥,怎么了?”   “付运跟你说再见,叫你没有反应,”穆湛西看着他,过了会叹气,过来拉他的手,带着走了几步,跟付运说,“他平时这会该睡觉了,有点困了。”   意指孟以南现在是犯困状态,脑袋不大灵光,不搭理人也不要跟他计较。   付运就说没关系,自己也很困,估计回家到头就会睡着。然后跟孟以南说之后学校见,跟着唐令谊离开了。   其实孟以南没有很困,抬头看穆湛西,被哥哥在头上揉了揉。   穆湛西问:“在想什么?”   就是这句话,令孟以南心口一紧,好像心事被看穿了一样紧张起来。他低下头,其实想说“没有,什么也没想”,却不由自主被自己的想法所淹没。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觉得脸颊在烧,让他尴尬地想要找个地方藏一藏。   “哥哥,你会喜欢Omega吗?”   穆湛西似乎感到意外:“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孟以南停顿下来,等了等,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可是我很讨厌Omega。”   “是吗?”穆湛西的声音无法让人听出他的情绪。   “嗯……”   孟以南依旧低着头。他喜不喜欢Omega,跟穆湛西喜不喜欢Omega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又想表达什么。   不过穆湛西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你不一定会分化成Omega,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喜欢。”   孟以南愣了下,慢慢嗯了一声。   “而且,”穆湛西停顿一下,忽而抬手碰了碰他的辫子,若有似无地碰到孟以南的腺体,轻得好像孟以南的错觉,“你分化成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   孟以南再次嗯了一声。   他们好久没说话,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树叶在路灯下摇曳着投下不规则的剪影。穆湛西迟疑片刻:“是不是曹溪成的话让你想多了?”   孟以南摇头,说没有。   穆湛西却没有信,冷冰冰、丝毫不客气地评价曹溪成:“他恋爱脑。”   让孟以南笑了起来。   穆湛西抬手在孟以南头上揉揉,说不用理他,他尽说废话。   孟以南却在抚摸中想,或许自己内心深处根本不觉得“这样也很好”。   因为如果这样觉得,他想到穆湛西有别人、有恋人,就不会感到难受,也不会感到被抛弃,他会为哥哥拍手叫好,觅得良缘。而不是像那天在医院,有人占用很长一段时间的穆湛西,孟以南就很不爽地要气那个人。   诚然,孟以南如任何一只可怜的、曾被弃养过的、没有一直被爱的小狗一样,想要宠爱他的人永远宠爱他。   即便不是曹溪成说的那种喜欢,可假如Alpha天生只会喜欢Omega,那么孟以南也可以抛开成见,努力克服记忆中那些不好的片段,把Omega当成很好的性别,并努力变得优秀,与穆湛西匹配。   他希望即使不是对象,也能长久地待在穆湛西身边,而不仅仅是一个被评价为“很乖的小孩”的弟弟。   或许有些自私,但孟以南确实认为自己不想要穆湛西找到那个“别人”。   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变成很好很好的人。   要穆湛西有他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孟仔:想要哥哥不要有对象 第37章   从曹溪成家出来,只需要过一条马路就可以到达穆湛西家所在的小区。不过他们没有先回去,而是去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和生活用品,才往回走。   兴许是各怀心思,接近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所幸沉默不代表沉闷,跟穆湛西在一起的很多时候,孟以南都不需要思考两人相处是否会冷场的问题。   他跟在穆湛西身后,时不时踩过他的影子,可以想很多关于自己的、关于穆湛西的事,想怎样成为很好的小孩,想怎么让相处和陪伴的时间无限延长,并让穆湛西不产生另寻旁人相处的念头。   而穆湛西总是温和的,从来不会介意孟以南发呆或跑神,让孟以南觉得不必非要停掉思绪,或说些什么,打破那些沉默。   一直到家门口,穆湛西开院子的铁门,才跟孟以南说话,问现在困不困,等下睡觉还是写作业。   这会已经十二点半,再说写作业似乎不大可能,孟以南还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学。   毕竟今年元旦在周六,学校虽不会跟随法定放假时间放满三天,老师留的作业也多得要命,但好歹拥有完整周末。   要是不把作业都丢到周末,非要紧着睡前用功,那大概不是一个合格的中学生会做出来的事。   是说出来,告诉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窒息、大呼有病的程度。   孟以南不想写作业,但也不想就这么睡觉。   他转班后学习强度较大,也会产生不想上学的倦怠心里,对假期心生雀跃。一想到第二天不用早起上课,就觉得不熬夜都对不起那么悠闲可随意支配的早晨。   所以他跟穆湛西说:“哥哥,我要看会书。”   他认为这是个非常合理的安排,一点也不突兀。因为刚才在曹溪成家睡过一会,没有多困,不会令穆湛西怀疑他的用心。   还可以在穆湛西说自己也不太困时有借口去他房间,轻易就延长了相处时间。   如果穆湛西说要睡觉,让孟以南也不要熬夜,孟以南就会说那好吧,我还是不看书了。然后早早睡觉,第二天再去找穆湛西。   反正作业很多,要写很长时间,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在穆湛西那里待很久。   总之,进可攻退可守,孟以南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聪明。   不过穆湛西并没有看出他的聪明,因此不可能一同进行夸奖,反倒低低笑了一声,如同被取悦。   他问孟以南:“真的要看书?”   孟以南嗯了一声,但因穆湛西带有好笑意味的神色,而透出些许不确定来。   “那好吧。”穆湛西说。   孟以南眨了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要是平时,穆湛西一定会让他早点洗漱睡觉,不许熬夜,而非像现在一样,快要一点还问他做什么。   穆湛西确实是合格的哥哥,对孟以南的生活进行较为严格且合理的管控,尤其是腺体恢复之前,几乎什么事都不会让孟以南做,也很多地方不让他去,同时要求他按时吃饭,早睡早起。   孟以南便叫他一声,问道:“那你要干什么?也不睡觉?”   “可以先不睡,”穆湛西说,“不是想玩么?游戏,家里也有。”   孟以南愣了下,像没反应过来:“现在吗?”   “嗯。”又说“你不想玩,也不困,那干别的也可以”。稍稍停顿,提议:“看书?”   孟以南几乎没有犹豫,薄情寡义地忘记看书,说要玩游戏。   穆湛西对小狗有一些了解与见解。   认为他流浪过,有过不被宠爱的时光,也许受过或大或小的伤害,因此会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   一种是面对善意,接触好的、正向的事物,他会感到拘束,将自我预设成热闹外围的人类,习惯远远看着,减少融入。   其本质并非冷漠,而是害怕出错,害怕被无情驱赶,因此考虑很多,变得束手束脚。   另一种是面对恶意,接触不好,被排挤、攻击。   这时就会与前者相反,什么也不考虑,选择孤僻、独立,依旧将自己与别人分割开,变得无需多想,无所畏惧。   这种特点在孟以南身上很明显。   他跟方峤打架,就是面对恶意、不友善时做出的反应。打架的时候没有惧意,什么也不怕,但同时不愿被穆湛西知道,不想他介入其中,什么也不说。   而和朋友相处则是前者,会更明白怎么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想要什么东西不会说,只远远坐着看。   穆湛西带孟以南去朋友家玩,他无法成为热闹的一份子,因此总是乖乖待在角落。实际不会不想和大家一起疯,却认为早已错失在众人心目中塑造活泼开朗人设的时刻,因此做不到不乖巧。   换言之,谨慎懂事的小狗没有错,沉默不习惯也没有错,但总有人想让他开心,让他撒欢,不必连蹦蹦跳跳都瞻前顾后,所以那些不好的习惯、想法,就都要改掉。   假期的时间宽松,可以任由自己说了算。   孟以南几乎把游戏机里所有感兴趣的游戏都尝试了一遍。   和大部分男孩子一样,对慢热的玩法不感冒,喜欢搏斗打击类的,像付运怎么也操作不好的那款游戏,孟以南只要上手两把就能灵活控制人物,行动自如。   玩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穆湛西说差不多了,他们才结束游戏,如往常一样排队洗澡洗漱,准备睡觉。   但是孟以南洗过澡之后依旧没有困意,穿着小恐龙睡衣待在穆湛西房间里不走。只要穆湛西不开口说要睡觉,或赶他走,他就一点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而且那晚睡不好还有别的原因,孟以南时不时会收到付运发给他的视频,让他看糖多多的宵夜,还有小狗的天使笑容。   付运到假期也不会安分,给糖多多做完鸡肉饭团,说在看电影,超恐怖,可以推荐给孟以南。又说多可惜,早知道在曹溪成家就播放,大家一块看气氛才好。   孟以南也觉得确实如此,要人多才更有氛围。   但最后稀里糊涂,也不知怎么搞得,孟以南没有多想看却因为穆湛西问他就点了头,然后看穆湛西关掉房间里所有灯光,拿出投影仪,也没有出声制止,结果两人就窝在房间里看墙壁上投影的鬼片。   为了有更好的投影效果,房间里几乎全黑,投影中的景致在白色的墙纸上显得更为阴森,又因墙纸上的花纹而富有特殊的质感,少许失真。   孟以南看了一会,意外地不大能接受这种类型的影片,观看期间一直皱着眉,不知是不能接受恐怖片本身,还是鬼脸上总映有墙纸上规律的花纹,令人十分出戏。   他们坐在床头,闲闲地靠着枕头,盖着被子。   看了可能不到半小时,穆湛西觉得孟以南坐得离自己近了一些,隐约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们中间本来隔着一尺左右的距离,但再看,好像就几乎挨在一块。   孟以南倒还没往他身上靠,时不时拿着手机调了最低亮度,跟付运打字,打完字就捏着手机反扣在被子上。   穆湛西本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看,不喜欢可以换一个,但很快看到孟以南另一侧的被子,原本是随意盖着,现在都朝里掖了起来,把孟以南严密地裹在里面。   穆湛西就感到好笑,不动声色地问他:“害怕?”   孟以南听到声音,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了会,穆湛西感到被子里有小小的动作,温热的手摸寻到他的袖子,轻轻的触感带来痒意,然后顺着袖口向下,摸到穆湛西的手掌。   小孩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又幼稚地把自己的手攥成拳,塞到哥哥手心里。似乎这样就可以增强安全感。   穆湛西没有动,但也没有挪开手。   再等了不到十秒钟,孟以南终于说:“有点。”   又状似冷静地说,“她肠子掉出来了,我看到了,有点恶心”。   让穆湛西感到好笑又没有办法。   之后,穆湛西善解人意地开灯,关掉投影,又看了看表,说很晚了不看了,睡觉。   但孟以南坐在床上没有动,一点也没有离开被窝的意思,难得不是装的,无辜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穆湛西就把放过鬼片的设备都收起来,跟他说:“待这吧。”然后走出门,听声音是去了孟以南的房间,在孟以南叫了他一声之后很快回来,拿着孟以南的手机充电器。   他给两个手机都充上电,然后让孟以南睡在里面那一侧,见小孩拉起被子,盖得很严实,才关掉灯,也进了被窝。   穆湛西平躺在一侧,感到孟以南侧卧着贴近他,头靠在他肩膀,找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姿势之后,才说睡觉吧。   第二天,不知道是几点,光亮隔着窗帘给房间打上朦胧的环境光。   孟以南一直睡到差不多快自然醒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脚步声,以某种节奏由远及近。   他稍微动了动,大概还记得昨夜看了恐怖片,梦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人脸和肠子,下意识觉得那脚步声属于穆湛西,可身边又好像还靠着谁,使被窝里十分温暖。   他实在非常迷糊,也无法转动脑筋思考,下意识动了动,想看看穆湛西到底在不在旁边。   他刚一动,门忽然被打开。   似乎有人随意地走进来,带着门外温度更低一些的小风,和一道爽朗的青年音色:“还睡着啊小西?我说家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还以为你出去了。就挺稀罕的,从小到大没见你睡过懒……”   那声音兴致勃勃念叨着什么,却忽然像昨天那个恐怖片演的一样,被一只无形地手掐住了。   没声了。   差点掐死了。   孟以南昨夜四点才睡,几乎睁不开眼,不知是谁在嗡嗡说话,眯着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红色帽衫、面相稍显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青年惊恐地盯着自己。   从小到大几乎不说脏话、彬彬有礼、见什么场面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穆家大公子,在半年不见的弟弟房间里,情不自禁爆了句我操。 第38章   穆停,今年二十五岁,穆氏集团的大公子。   是一个与时常冷漠示人的弟弟不同,更擅长交际、文质彬彬、性格随意但不随便、相处时能令人如沐春风的男性Alpha。   受父辈有意培养,大学毕业前开始接触家族企业,从基层做起,至今有三四年时光,融入得非常顺利。   简要来说,穆停是个各方面条件都优质到很难挑出毛病的Alpha。   他近些年一直因工作原因留在外地,很久没有回过临城的住所,上次来还是为了处理这边分公司的事务,出差三天,才住在了家里。   原计划只待两个晚上,第三天下班后就坐预定好的班机离开。结果到家得知弟弟穆湛西正在放暑假,一个人在家闲着,没有什么事情做。   兄弟俩很久不见,穆停挺想他的,而且实在有些不忍心——自上大学,穆停就很少住在家里,无法长时间陪伴穆湛西。   在穆停眼中,穆湛西确实是自理能力很强的人,相比穆停时至今日还不能做一顿完整的不凑合的饭菜,晚饭只能去食堂或叫外卖,穆湛西却是十四岁就基本可以独立生活。   很懂事,很独立,但架不住年纪不算太大,总有人会操心。   因弟弟对生活中的很多细节都熟练得令人心疼,穆停于心不忍,正好那时刚度过了公司年中最忙的时段,分公司的事情解决后他就顺势申请了年休假,多留一周,以做迟来的陪伴。   他当时想着,要是不忙碌,开学之前或许还能用一个周末的时间带穆湛西去什么地方转一转,就当家庭旅行,散散心也挺好。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穆停回神,已忙到了年尾。   一直到两天前父亲穆终在国外的事务结束,准备带着随行的Omega回国,远程操控长子去分公司检查工作,穆停才又得空来临城住上几天。   穆停刚一得知要出差的消息,当夜就赶着时间计划手头的工作,在新年到来之前推掉各种聚会,安排梳理好所有事务,然后于一月一日上午坐早班机,充满期待地回了家。   他每次回家,身为大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都无比强烈,强烈到膨胀。   倒不是穆湛西会对他有什么类似于小孩子贴贴的依赖态度,让他真实地感到自己为人兄长,要肩负长子的责任。   而是穆湛西这个人过于冷淡,穆停有时候看着他,就庆幸还好自己话比别人多,有更开朗阳光的性格,可以承担“拯救冷漠无情冷感少年”的伟大使命,让孩子别“独”得性格扭曲,憋出点什么病来。   甚至觉得弟弟虽然继承家族良好基因,长成身形高大、容貌出众、又容易得到Omega喜爱的优秀Alpha,但与穆停这样传统的优质还有很大区别。   比如穆湛西确实有很多优点,但同样有无可弥补的不足。   很可能因为性格问题而难以找到愿意长久相处的伴侣。还需要穆停拥有的广大人脉,帮他寻找合适的婚配对象,获得更加完整瑰丽的爱情与人生。   又或是他长期按部就班地生活,与同龄人脱轨,心理畸变,容易变成网络上所说的那种“因原生家庭忽视引起不健全人格,影响一生”的可怜的失足少年。   诸如此类。   于是穆停擅自身兼数职,认为距离与工作不能成为亲情变淡的推手,时常在工作之余想着怎么帮穆湛西解决人生中可能碰到的各种麻烦,防患于未然,如同每一个胡乱操心的家长,认为可以做到各种意义上的“拯救”。   但没想到,他伟大的帮助行动还没有开始,就在推开门后不到十秒的瞬间破裂了。   如果他没有瞎掉的话,应该是看到属于穆湛西的床上躺了穆湛西……还躺了另一个人。   在他到来之前,床上的两人都没有完全清醒,保持着之前的睡姿。   穆湛西是好好地躺在那里,而另一个人虚虚地抱着他,身体靠在他肩头,细瘦的手臂从被子中伸出,随意地搭在穆湛西胸口。   从露出的手臂来看,年龄不会很大,有少年尚未褪去的幼态,皮肤光滑、在较为昏暗不清的光亮中几乎没有瑕疵。   那个人留着中长发,睡前应该扎在一起,发圈歪到一边,遮住部分容貌,发尾也掩盖住颈后的腺体,让人无法分辨性别与年龄。   可能会是娇俏可爱的女性Omega。   穆停以第一眼的印象推测。   大概听到了声响,那人动了动,发出很轻的气音。露在被子外的手摸索着什么,又缓缓停下,显出并不有力强壮的状态来,最后随意找了个地方撑着要坐起来。   那人醒来了,并且抬头看向穆停,看起来很困的样子,容貌不出意料的很嫩,在散开的发丝中看不真切,确实很难令人辨认出性别。   随后,被子随着坐起的动作落到一边,露出那人穿着短袖T恤的上身来,身板也并不强壮,坐起来看着确实很小一只,衣服都比他大,领口也歪到一边了少许,露出部分线条明显的锁骨。   ……操啊。   玩得还挺大?   穆停终于把目光放在依旧躺着的穆湛西身上,觉得大脑咔咔两声,冒着一道被雷劈过的轻烟,不大会运转了。   穆停本人洁身自好,每天被工作压得抬不起头,几乎没时间搞暧昧,对异性及其关系还处于理论知识的层面。   尽管很多时候都在担心穆湛西可能没有对象,无法体验到常人都有的感情,因此显得穆停好像很熟练,经验丰富。但实际上,对象这个东西,他也没有。   就、就属实是社畜惊呆。   穆停的脸色十分精彩。   这时,穆湛西终于醒来。   大概是孟以南坐起身的动静弄醒了他,于是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到这个房间里的不速之客,而是先是去看孟以南,想问怎么忽然起来了,然后察觉到什么,这才顺着孟以南的目光转向床边,看到了穆停。   穆停比半年前见胖了少许,当然他本人身材管理很好,这种胖属于冬季贴膘的结果,能看出一些,但不影响整体。   穆湛西大部分时候见他,都是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模样,今日倒随意很多,穿着大红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和他刚出大学校门的样子差不多。   稍微愣了下,穆湛西问穆停怎么来了。   声音还有些哑,是刚睡醒并不完全清醒的状态。   而站在那里的穆停看起来有些呆滞,目光跟他相对很久,才咬了咬牙,神情复杂且勉为其难地说出了来这间房子的第二句话:“小西,你……你长大了。”   穆湛西:“……”   说完,穆停往后退了一步,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孟以南,深呼吸两次,似乎在心里做了什么没有必要地说服,跟穆湛西拍胸脯,很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跟爸说的。”   穆湛西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大概是穆湛西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让穆停误以为他生气了,因此穆停很有眼色地往门口转移,不做电灯泡,并不大好意思地解释:“小西,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主要平时也不觉得你这么,那什么,对吧……”   又说大家都懂的,别生气,和穆湛西故作轻松道:“别说,你这眼光还挺好的,我之前还想着你可能不讨小O喜欢,现在看是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这句听完,穆湛西才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神情变得十分微妙,完全是在看傻子。   只是穆停到底很久没有见他,没能发现穆湛西在想什么,将微妙误读为因隐私暴露的羞恼与窘迫,于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重复了两遍别多想,还顺手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门关上后,门里的人听到一声音量不大的“我的妈呀”,和越走越快差点绊一跤的脚步声。   穆湛西:“……”   可能过了有几秒,穆停的声音完全远去,穆湛西才终于转向孟以南。   两人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语,孟以南先笑起来。   “哥哥,那是谁?”孟以南问。   “穆停,”穆湛西说着,起身去拿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等了下,才不大情愿地说了跟那傻子的关系,“我哥。”   拿起手机一看时间,还不到八点。   孟以南愣了下,追问:“亲哥哥?”   “嗯,”穆湛西没兴趣这会介绍穆停,跟孟以南说了时间,放下手机,又把窗帘拉严实一点,跟孟以南说,“不管他,睡觉。”   算算时间,他们才睡了不到四小时。   孟以南早上会觉得是自然醒其实是受生物钟的影响,而且穆湛西的哥哥上楼也有声音,多多少少影响到他,后来又进屋说话,有很大动静。   孟以南开始还觉得是熬夜让自己感到非常困倦,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没睡够时间。   所以也没多想,躺下就重新盖上被子。   孟以南很快就来了困意,再次睡着之前在心里飘飘忽忽地想,怎么穆湛西有哥哥他都不知道啊。 第39章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多,穆湛西才再次醒来。   他的生活一直规律,很少熬夜,偶尔晚睡一次身体会很不习惯,发出较他人更强烈的抗议,其状况有些类似于好梦正酣被人吵醒,令穆湛西感到不适,心情变差,无法神清气爽。   他没有立刻起来,清醒后又躺了一会,用手臂遮住眼睛。   看起来依旧疲惫,又像为某事感到烦躁,实际却什么也没想,在安静的环境中逐渐放空意识,一直到身侧传来一些动静,才移开手臂,转头看去。   孟以南睡得很熟,这次入睡前没有靠着穆湛西,自己裹在被子里,包的严严实实,看着就很暖和。   不知为什么,他睡觉喜欢往下一些,只枕一半枕头,因此小半张脸被被子遮掩,让人只能将目光落到露在外面的眉眼上。   孟以南的五官不算精致那一类的,眼睛也不细长或凌厉,难以拥有气势或气场这种东西,并因没有分化而更显稚嫩。非要描述的话,穆湛西会用“文气”、“内向”、“很乖”、“没有攻击性”这类词。   睡着的时候更是这样,睫毛算长,整个人看着干净、安静。   但相处后会知道是装的——不全是装的,但他有三分单纯就可以在穆湛西面前表现出五分的样子,并只在穆湛西面前展现。   穆湛西之前怕他拘束,想让他活泼一些,更放得开一些,但随着了解加深,又觉得“很会装乖”这个本领也是性格的一部分,无论如何熟稔,孟以南或许都不会在他面前变得过于随便。   那就这样吧,都可以。   穆湛西看了孟以南一会,这么想。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穆湛西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起床了。   他洗漱之后在家里转了一圈,看到冷锅冷灶、客厅也不像有人活动的样子,于是下了楼又上去,终于在三楼书房里找到开着笔电工作的穆停。   穆停已经换掉那身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帽衫,穿着前几年的家居服。因很久不曾穿过,衣服上有鲜明的折痕,看起来很新,又显得质地偏硬,不会太舒适。   见穆湛西进来,穆停抬眼看向他,露出一个笑,说着“可算醒了”,手还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着。等穆湛西走到椅子那里坐下才终于停下工作。   “睡得好不?”穆停看上去已消化掉早上那一幕。   虽是误会,但穆湛西当时没有澄清,穆停还是会感到震惊的。几个小时就能恢复如常,看来心理承受能力确实不差。   “还好,”穆湛西回答,顿了下补充,“要是你早上不打断,会更好一点。”   穆停便露出尴尬的神情,啧了声“你小子”,略带好笑地不满道:“问你好不好你就说好,还顺杆爬怪起我来了?我要知道是那样子我还能进去吗?”   他说的“那样子”和穆湛西指的睡眠被打断是两件事。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穆湛西没有解释什么,自然地转开话题,“工作?”   “差不多吧,年终了嘛,那边的事处理完就过来看看。刚好放这几天假,我在哪待都是待,就早点回来看看你。”   “哥哥还说能多陪你两天呢,谁知道你自己有伴儿了,”很快,穆停把话题掰回来,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怎么样,你床上那小O是怎么回事?”   由此可见,八卦是全人类难以抛弃的恶习,穆停这样不爱管闲事的优质Alpha也不能免俗。   穆湛西不知从何答起,先解除误会讲昨天看恐怖片到很晚,还是先介绍孟以南。   不等他说话,穆停回想了下,猜测:“我觉得吧,那个小O看着年纪挺小的,是你学妹?”   穆湛西刚说不是,穆停又擅自发散:“那就是外边认识的了,那你这是跟她来真的吗?标记了?你也不小了,不能做不负责任的事吧……怎么认识的?”   “……不是,”槽点太多,穆湛西叹了口气,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开头,“是孟叔的儿子。”   穆停愣了下,逐渐从“孟叔”二字中领会到穆湛西的意思,继而吃惊地睁大眼睛:“我操——啥?!”   穆湛西就知道他又想多了,简单解释昨天去曹溪成家玩,很晚才回来,因孟以南已经初三,年后大概率会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很难有轻松的假期,于是带着小孩放肆地玩了很久游戏。   后来还不困就看了朋友强烈推荐的恐怖片,孟以南无法承受鬼片带来的恐惧,穆湛西就没让他一个人睡——当然,穆湛西没有说孟以南当时看着他的眼神有多可怜。   听后,穆停消化了很久才松了口气,直言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和爸这段时间没照看你,你小小年纪误入歧途了。”   穆湛西实在有些无奈:“没有。”   “不过你们关系还挺好的,”穆停情绪平复后笑起来,“孟叔的儿子啊,那他住来家里也不久吧,刚认识才几天啊,又是带他去小曹家又是一块玩游戏的,还肯让他睡你房间。”   最后发出了“你对谁这么好过吗,真是优待”的感叹。   穆湛西先是说“还好吧”,又说“他来两三个月了”,以此表明这些真的不是什么夸张到需要用“优待”来评价的事。   穆湛西的生活较为单调,不是擅长社交的那类人,但也有自己的社交标准。在孟以南来到家里后,每件事他都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顺手做的事而已——   孟以南生病在浴室里晕倒,发烧三天,除了穆湛西无人能管他。   孟以南深秋自己转车去很远的学校,目的地基本相同,穆湛西认为可以顺便带上他。   孟以南因打架叫家长,当时父母远在海外,除了穆湛西没有谁能充当这个角色。   再后来,孟以南要考试,偏巧穆湛西功课很好、时间宽裕就教给他;孟以南朋友不多又已认识付运他们,穆湛西去曹溪成家就找不到不带他的理由;孟以南有很多没有体验过的事,比如想玩游戏,而那又不是要捞月亮摘星星,穆湛西自然也不吝于一起玩……   甚至于,他们已经认识了几个月,几十多天,也能算是很熟。孟以南年纪不大,对恐怖片感到害怕,那么当然也不用一个人回房间钻冰冷冷的被窝。   每件事,都合理而正常。   没记错的话,穆湛西小时候也有段时间每天拿着枕头去穆停房间,听穆停讲很多很多废话,等睡着了会八爪鱼一样扒在穆湛西身上,差点把他压死……   总而言之,既然是兄弟,那么这些全都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吧?   穆湛西还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穆停夸张,穆停从小到大交朋友都非常快,认识一小时就可以变得像上辈子八拜相交的生死兄弟,属实非常草率。   相比之下,穆湛西跟孟以南熟起来的速度已经很慢。   因此,无论是穆停还是曹溪成,都不应该用“优待”或“对象”、“在一起”之类的字眼来暗示什么。   于是,穆湛西就简单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穆停,并希望他之后见到孟以南不要再说这方面的话,孟以南也会感到尴尬。   而且,他还较为严肃地警告穆停,说孟以南还没有分化,不要提会分化成Omega还是Alpha的事。最好压根都不要问。   穆停呆了呆,大概觉得有点保护过度:“这么严重啊,提都不能提?”   穆湛西说是。   “不至于吧,那我知道他没有分化不说几句是不是也挺刻意的?”穆停见穆湛西皱眉头,又赶紧安抚地笑起来,“好了好了,哥哥在你心里还不至于那么过分吧,都知道那个小弟弟不喜欢提还上赶着烦人?”   穆湛西这才淡淡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就好”。   令穆停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穆停还是觉得他对这个新来的弟弟过于好了,猜想孟以南可能正是那种话不多很乖巧懂事的类型,这种比较不容易惹穆湛西厌烦。   在他看来,穆湛西虽然骨子里算是个温柔的人,但表面有一层冷淡作为保护色,并非温润可亲那一种,耐心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毕竟穆停曾经很多次因为睡姿不好,被穆湛西第二天摆脸色,最严重一次还差点被推下床去。   他温柔的弟弟根本没有为他好好考虑过!   ……   反正,要是真的可以为孟以南考虑得很细致,那就证明他们关系确实很好,平时相处也不会有矛盾。这样穆湛西才会一点抱怨和厌恶都没有。   就在穆停准备满足好奇心,再问问穆湛西为什么不能提分化时,就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感觉是从楼下传来的。   大概是新弟弟醒了。穆停想着。   这时,他就看见刚刚还说“普通兄弟关系”的穆湛西几乎没有犹豫地站起来,走到走廊叫孟以南。然后下了楼。   穆停检查了一下工作文档有没有保存,晚了几秒钟,也跟着下到二楼。   而他那位向来冷冷淡淡的弟弟正站在新弟弟面前,从穆停的角度看,穆湛西将小孩挡住了大半,但依旧可以从动作推测出,他帮小孩理了理宽大的衣服,又顺了下没扎好的头发。   然后用一种很难形容的、不知道要描述为更温柔还是更轻一点的声音——总之和平时不一样——问孟以南,醒了,饿不饿。   “……”穆停想了一下,觉得刚才在三楼书房,用非常无语及“怎么会有傻叉这么想”的表情和语气说着为什么会误会的穆湛西,好像在放屁。 第40章   临城的冬日干燥寒冷,一直到这时也没有下雪。但今日光照充足,风吹过窗外的枯枝,阳光穿越枝条,摇摇晃晃投进客厅。   房子里有地暖,室温适宜居住,穿短袖也不会觉得冷。唯一的不足是有些干燥,需要多多摄入水分。   而此时,孟以南穿着浅蓝色的羊绒毛衣和藏蓝色牛仔裤,干净整洁,但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听到穆湛西下楼的声音,就先穿上了羽绒外套,一件白色的面包服。   衣服看着很新,也比较合身,唯有那件面包服因风格原因显得宽大一些,衣领较高,遮住一部分下巴,让人的注意力更容易集中在上半张脸。看起来很像一只柔软无害的小绵羊。   他醒来的时候刚过中午十二点,正是该吃午饭的时间。   平时家里都是穆湛西在做饭,但过年第一天刚睡醒不久就要给三个人做饭实在不太人道。穆停见状也说大过节的就不要辛苦了,已经订了餐可以去外面吃。   穆停这么说完,笑着问他们好不好,却是看着孟以南。   也就是这么一对视,孟以南忽然觉得穆停和穆湛西很像。   从五官看,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其中眉眼尤为神似。倘若穆停表情少一点,目光再沉一些,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跟穆湛西以假乱真。   不过穆停的面部表情明显要比穆湛西丰富,如同穆湛西总是淡淡不容易提起兴致的样子,穆停也一直是笑意盈盈,显得很有亲和力。   这样看的话,他们又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笑容不一样、气质相反、说的话不同,语调语气也大相径庭。   孟以南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乖乖去房间里换衣服。   衣柜打开,里面三分之二都是孟渡买的新衣服,剩下小部分是孟以南来临城之前自己的衣服。   他犹豫很久,也挣扎很久,还是拿了新的。   有一点小小的希望自己好看、体面的原因在里面,更多则是希望自己跟在穆湛西身边不突兀。   因为他的旧衣服在很便宜的店里购买,洗过很多次,不柔软也不明艳,灰扑扑的。他不想别人觉得他跟穆湛西相差很远,然后偏头小声议论像穆湛西这样好看的人身边怎么会跟着这种不体面的小孩。   孟以南不具备搭配衣服的能力,于是选了不大会出错的色系,换上后,再找一件外套就可以出门。   这时门被敲响,紧接着响起穆湛西的声音。他叫了孟以南一声,停顿一下,问能不能进去。   孟以南说可以,就帮他打开门。   穆湛西还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小恐龙睡衣,手里拿着几件裹在防尘袋里的衣服。   门一打开他正要说什么话,只是看到孟以南的样子稍稍愣了下,然后目光下意识移向衣柜的方向又很快收回来,等了等,说没事了。   他摸摸孟以南的头,神情自然,并没有因多此一举而感到尴尬,只说让孟以南换好衣服去楼下等他,自己一会就下去。   然后转身往自己房间那边走。   有时候,孟以南觉得穆湛西可能已经知道什么。   他记得孟渡刚来穆家时,如果出门就一定会在饭点回家。   孟以南不会跟他一起出门,因此大多数时候他回来就会用甜腻的声音叫孟以南的名字,显得兴致高昂,心情很好。   开始孟以南只是觉得烦,根本不会搭理,但孟渡一直叫他,那声音是一遍一遍回响的噪音,最后孟以南都会下去。   几次之后,他就知道孟渡为什么总是叫他,以及总是那时回家的原因——只有那个时候穆湛西会在餐厅吃饭。   孟渡跟孟以南单独在一起时会说什么东西多少钱,把商品标牌拿起来算很多很多遍价格,然后对比他们以前的生活,甚至提起某个孟渡讨厌的邻居或朋友,并不屑地骂他们自以为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在穆湛西面前他就绝口不提价格,也不会提及旁人,只说穆终对他如何好,对他如何上心。然后就在客厅里一件件试那些新买来的东西,衣服的话就会比在身上,问孟以南好不好看,再柔声询问穆湛西。   其实孟以南能看出来,他很早就知道,穆湛西并非刻薄冷漠的人。   因为继父状似炫耀与浮夸的行为都没有令他抱怨一句,他只是在被叫到后抬头,淡淡看着,然后对孟渡点点头,沉默又温柔地做以回应。   有时他抬头目光会不期然跟孟以南相对,孟以南隔着漫长或少许的时间,看到清澈无垢的双眸,再经过同样无法细数的或长或短的时间,于之两相错开。   可能那些时刻很短很短,短到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长,足以让孟以南看清那些目光多么干净温和,从未夹杂一丝同情与怜悯,也从未表露出一丁点的“你好可怜”。   穆湛西的温柔从来并非人们广义所描述的那种温软的性情,而是真切的坦然与关心。他不会给孟以南无谓的恻隐,只会想孟以南需要什么,还需要什么,体贴地想到,再给孟以南。   就好比那时,他只是轻轻看着孟以南,又慢慢移开目光,便是一道刮过又不着痕迹的风。   在孟以南心里留下浅浅的波澜。   孟以南拉住穆湛西的手臂。   很明显,无需思考,穆湛西已经知道他不喜欢那些新衣服。   于是孟以南把他重新拉到自己这边,推开房门让穆湛西进去,再关上,好像怕哥哥跑掉。   他很认真地解释:“哥哥,旧衣服不好看,会给你丢人。”   穆湛西等了下说“不会”,又说“现在很好,穿着吧”。然后给孟以南说他挑的衣服不全是没穿过的,只是找了看起来较为合身的而已:“新年就穿新衣服。”   孟以南才没有坚持换一身,只是想也不想拿了穆湛西带过来的外套,说只有外套还没有挑好,就穿这个。   穆湛西就笑了一下:“孟以南,挑个衣服都要这么乖?”   孟以南不知道怎么挑衣服算乖,只是他发愣的功夫穆湛西就说去换衣服,估计穆停已经饿得不行,不要让他久等。   那些拿来的衣服也都放进了孟以南的衣柜,说是小了些,穿不上。   孟以南下楼时,穆停已经换好那身喜气洋洋的帽衫在客厅等他们。   穆停对孟以南笑了笑,温和地伸出手:“小南,刚才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是小西的哥哥,穆停。”   这会穆湛西不在,孟以南便再次使用自己习惯的社交法则,客气地跟穆停握手,说哥哥好。   之后穆停随意问他一点话,基本都是年龄、年级这种比较基础的信息,不会令人感到厌烦也有节律地牵引着对话。   没说多久,穆湛西就换好衣服下了楼。听到动静,孟以南穿上外套,穆停的目光落在孟以南的外套上,半晌对他笑了笑:“衣服很合身。”   孟以南刚说了谢谢,想解释这是穆湛西给他的,就见穆湛西已经走到身边,跟他说走吧。   穆停把车从地库开出来,带着两个弟弟去预订好的餐馆。   街道上节日氛围浓厚,看着喜气洋洋。放假期间车流量较大,有些许拥堵,不过好在地方不远,也在出发后二十分钟左右顺利到达。   穆停带他们来的是风格较为复古的中式餐厅,里面的人很多,上菜却不算太慢。   吃饭期间,穆停跟他们闲聊,问一些孟以南的事,关于生活和学习,然后又问穆湛西已经高二,上完高中之后有什么打算。   或许跟家长或已经离开象牙塔进入社会的人吃饭总会聊到较为现实的话题,那些话题和问题听起来就令人迷惘,难以回答。但穆湛西并没有犹豫很久,轻描淡写地说可以之后考上想去的学校再看。   他其实也不算说错,大部分学生都是中学时期才会分化,短时间内要应付学业、分化、与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   若是此时还要迅速考虑出最正确的人生道路,做出选择,那么实在是强人所难。   他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穆停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还说“以你的成绩是没有问题”,最后又举起饮料碰杯,想了想说:“你不用顾虑太多,要是有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之后跟着哥哥一起工作也挺好的,可以少走弯路。”   穆湛西没说话。   穆停又说:“其实……他也不是说怪你,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人的感情和心思又那么复杂,不要钻牛角尖,小西。”   穆湛西依旧没有应答。   这次连一直乖乖吃饭的孟以南都能看出他心情变差许多。   只是穆湛西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他似乎察觉到目光,回看了孟以南一眼。随后愣了下,刚才还较为僵硬的神情稍微和缓一些,从纸盒中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孟以南,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孟以南脸上有东西需要擦掉。   之后穆湛西就说去洗手间,等下回来。   他们在这里已经用餐近两个小时,结束后,穆停结了账。他跟穆湛西发消息说里面太闷了,吃完饭出去走走,在外面等他,然后让孟以南跟着出去走走。   孟以南只好跟上穆停。   他们站在酒店门前,风有些冷,孟以南眯了眯眼睛,听见一旁的穆停说:“好冷呀。”   孟以南不知道怎么跟他自然相处,点了点头也说冷。   穆停就笑起来:“弟弟,你怎么这么乖啊?”   说什么乖不乖的,孟以南自己是没什么概念,只是穆湛西跟穆停都这样说。   “你来家里有三个多月吧,我看你和小西关系挺好啊,”穆停说,“这个衣服是他给你的?”   孟以南点了下头。   “我看你们睡衣也穿的一样,”穆停最开始也没发现,是看到这件眼熟的面包服才想起孟以南身上那件宽大的睡衣,别有深意地笑,“他对你真好是不是?”   孟以南又点头。   “那你觉得他做事细致吗?是不是你想要什么他都能考虑到?”孟以南说是,穆停就问,“知道为什么吗?”   想了下,孟以南摇头说不知道,又说:“但是我知道哥哥他特别特别好。”   用了两个“特别”,听得穆停止不住笑,说着“确实挺可爱的,怪不得……”,之后被灌来的风呛了一下,以至于后面的话孟以南就没有听清了。   他转过头,想问问穆停说了什么,正好看到穆湛西从旋转门中出来。   穆湛西也看见他。   其实今天非常奇特。   奇在不久之前孟以南根本想不到会跟孟渡以外的人一起度过新的一年,而特又特别在,那些所谓孟渡以外的人里有穆湛西。   因为穆湛西在,这一天就变得很特别。   或许每一天都很特别。   令孟以南看着他,忽然想更改一下早上的想法。   他认为就算穆停改变神情,故作冷淡,或者再多像几分,也无法跟穆湛西以假乱真,混淆在一起。   因为穆湛西的视线总是与别人不同的,只要他看着孟以南,他们对视,孟以南就绝不会认错。   -----   来晚了,附赠孟仔小梦:   (前面正文内容已经发过一遍了,这个后补的,所以分隔线后都不会产生玉佩费用,可安心食用,主要是作话根本放不下……可恶!)   孟仔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古街,两边皆是人,锣鼓喧天,满目都是喜庆红色。   独他站在路中,低头看见自己一身喜服,胸前挂着大大一朵红花。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来娶他的心上人。   只是迎娶困难重重,不知怎么他又站在厅堂,面前有许多披着盖头的新娘子,要他在一炷香之内挑出自己的心上人,否则便不能成亲。   孟仔使尽浑身解数,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找到。即使他看到那些新娘们的脸,但他们太像了,怎么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他焦急万分,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发现自己忘记心上人长什么样子了。   他不知道是梦,急得要哭,却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新娘中,一只好看的手忽然伸出,捉住他的手腕。   “逃吧。”那人拉着他,声音响在耳畔。   “我不去,”孟仔急得后退,大呼,“我不去!我要成亲!”   那人便不跑了,揽住他,拥在怀里,无奈地咬他的唇:“笨蛋。”   孟以南猛地睁开眼,缓缓地、难堪地捂住发烫的脸颊。   他清楚地知道,梦里的声音不会属于别人。   那是,他哥哥的声音。 第41章   假期短暂,于学生而言更是如此。   孟以南他们就放周末两天,在外面吃完饭不能多休息,回家就开始写作业。   已近学期末,收假后没多久就要考试,是初中最后一次分班考,也是本学期最后一件大事。   孟以南自然不敢懈怠,收起之前不想写作业那种黏黏糊糊的怠惰,重新投身题海,每天好好听课,写很多卷子,争取有大一些的进步,不要让教他写题的穆湛西失望。   节日的氛围很快就在紧张的学习中消散淡化了。   节后的一周,家里最清闲的人就是穆停,不过他也没有清闲很久,处理好临城这边的事务就订了离开的机票。   穆停出发前挑了周六晚上,趁第二天没课,又带弟弟们出去吃了一顿。并提前祝他俩期末考试顺利,说一个月后回家过春节,他非常期待,会提前在家等着的。   孟以南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发现是他们去找穆停,而非穆停回临城。   他问穆湛西,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孟以南便意识到,或许新年时正是这个重组家庭第一次团圆,他必定会在那时见到孟渡。   而同时,孟以南也没有说不去的资格和权利。他是这个家里最小、最边缘、最没有发言权,也最不能任性的角色。   因此,忽然之间对过年毫无期待。   不过这些都并非当务之急,就算过年见到孟渡,也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孟以南便让自己不要再想。   不过很快他也没心思去在意孟渡了,他碰到了别的事,分走了注意力。   穆停离开后,生活就变回之前那样,忙碌又无波澜。   但很快孟以南就发现没有波澜的仅是他自己,坐在他身侧不到一尺远的付运,正陷在桃色的风暴中。   自元旦假期结束,再回到学校,孟以南就觉得付运有些不对。   比如他上课发呆的时间变长,莫名其妙地走神,下课会一直捧着手机跟人说话,面带腼腆笑意,有时脸颊会发红……等等。   最开始孟以南天真地以为他发烧,探手摸了摸,不过付运仅是脸颊发热,还不到发烧的程度。   付运可能也觉得奇怪,欲言又止地看了孟以南一会,最后用古怪的表情说大概是最近天气太冷了晚上没有盖好被子。   孟以南有些担心,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休息,付运就沉默了一下,最后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说不用的,又说孟以南是小可爱。   孟以南没能看懂他那个表情,也忽略了小可爱。   总之那天之后付运就好了很多,上课更为集中注意力,偶尔用手机也不会太长时间,还跟孟以南说好好学习,下学期还要坐同桌,一起考进一班去。   孟以南便点头说好。只当他那几天小病小痛不适,病好了就恢复正常,没有太在意。   一个月之后,他们迎来期末考试。   孟以南考试发挥得很好,平时也练很多题,最后出成绩毫无悬念跟付运一起挤进年级前五十名,成为一班的一份子。   两人名次差不多,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九,一前一后列在百名榜上,算是在班级中游,是个不错的消息。   孟以南便献宝一样报告给了穆湛西。   被夸了好几句,说他努力,又很聪明,又说本来就会这样。孟以南为此高兴了好久。   期末考试结束后,初三没有跟别的年级一样立即放寒假,而是按上学期课表多上一周课。   他们的期末考试比高中部早几天,因此孟以南考完试,穆湛西还在备考阶段,如上学期一样要加课,会调整放学时间。   为防止再次出现被盯上的事,他跟付运商量后,决定每天去许之容的画室,在那里一直等到穆湛西他们放学。   当时已经快要放假,孟以南是没什么感觉,随着过年的日子一天天靠近,想到要见孟渡,他的好心情就大打折扣。   他自以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   如同小时候越喜欢的东西越藏起来,不让孟渡知道。好像孟渡明白他的心思,就会看穿他,取得他的把柄,令孟以南受控于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而跟穆湛西在一起的生活,就是目前孟以南最想要藏起来的心爱的东西。   如果真的跟孟渡在一个屋檐下,他便无法变作平时那个乖乖跟在穆湛西身后的孟以南,无法自如,也算是变相地被孟渡影响与控制了。   就是这一点,让孟以南心情不好之余,又有些烦躁。   与他之前想要离开孟渡的很多个日夜一样,他迫切地想要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变成拥有翅膀的小鸟,可以自主人生,飞去宽广无垠的地方。   而与他相反,付运的情绪似乎一直高涨。   付运近来有很多不自觉的小动作,整个人显得娇俏而可爱,也不再跟孟以南分享小狗糖多多,倒是跟考试之前无缘无故发呆的那段时间更加相像。   孟以南观察了他两天,到第三天下午,付运在画室对着身前的画架发呆,孟以南才有了想要发问的欲望。   毕竟到了这时,他不可能还傻到以为付运生了小病,影响到状态。   付运听到孟以南的问题,或许是真的拿他当朋友,先是说“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之后又拉住孟以南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亲到他了。”   “谁?”孟以南是有些懵的,反应了一下,“唐——”   被付运一把按住,没能把名字完整念出。   “你说出来干什么呀?”付运脸颊红扑扑的,偷偷看了眼所在的画室门口,松了口气,“偷偷告诉你的,别让别人听到了。”   孟以南便压低声音说好。   他后知后觉地想,原来如此,这下付运的各种奇怪也得以说通。   付运简单讲述了自己丢掉初吻的来龙去脉,竟是从曹溪成家回去开始讲起。   他说那天还想玩,就去唐令谊家看电影,当然不是他们两个看,付运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唐令谊家也有哥哥姐姐,当时姐姐的同学也在,就给糖多多安排宵夜,之后大家一起吃着炸鸡,挑了部恐怖片。   说来也不是多么精彩的桥段,电视上也常演,他们闹得很晚,最后也生出一点恐惧来,大家挤在一起睡着了。   醒来后东倒西歪,付运当时贴着唐令谊,迷迷糊糊起来,不小心亲到他的嘴角,就此酿成一桩十分重大的桃色事故。   付运呜呜地捂住脸:“我当时觉得我要死掉了。”   孟以南也听得有点脸颊发热,他之前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动过什么心思,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好,问有没有被发现,得到回答后安慰道:“没被发现应该没什么事。”   “但是是我觉得没有被发现,”付运用冰冷的手背贴脸颊,试图降温,又用很亮的眼睛看孟以南,“就很轻的一下,比蚊子咬你一口还要轻。”   两人对视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一起笑起来。   “反正就是很不好意思,”付运又有点失落,“其实他知道这件事我会觉得很可怕,但他不知道我又有点想让他知道,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孟以南不知道在哪个点上被戳中,竟觉得心里有点点小涩,认为可以理解到,点了点头。   “不过他又不喜欢我,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知道了说不定就不愿意跟我一起玩了。”付运又说。   孟以南社交经历较少,有时候要感知某种情绪会下意识“设身处地”,因此比对了一下自己和穆湛西,进行一个小小的代入。   当然,他不认为自己对穆湛西的感情和付运那种相同,他只是进行一个模拟,毕竟目前全人类中跟他关系最好的也就是穆湛西而已。   代入之前,孟以南还只是同情付运碰到这么尴尬的事情,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可以好好安慰他不要多想。   可代入后,假设地想到穆湛西会时刻对一个误会感到尴尬,因此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断绝来往,孟以南就忽然觉得天要塌了。   又不是做错事,要是还受这种惩罚,那简直太惨了。   孟以南几乎下意识想,要是发生这种事,那绝对绝对不会告诉穆湛西。打死也不说。   许是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付运问他怎么了。   孟以南很坦诚地告诉付运自己代入了,觉得很可怕。   付运眨了眨眼睛:“跟谁?穆哥?”   孟以南点了一下头,并解释似的把自己与全人类的亲密关系比对结果分享给付运,说找不到别的更合适模拟这个角色的人。   付运便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咱俩关系也很好啊,你怎么不代入我呢?”   孟以南想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难以接受的表情。是无法接受不小心亲到付运,想想就面容扭曲。   付运没忍住哈哈大笑:“要不要这么嫌弃我啊?”   他问:“你是不是喜欢穆哥?”不等孟以南回答又说,“他这么好的Alpha,喜欢的人当然多了,不差你一个。”   孟以南听后稍微愣了下,在心里跟着付运的话想,是的,也不差我一个。   “那你是那种喜欢吗?”付运问。   孟以南有些犹豫:“可能不是?”   “你想跟他接近吗?拥抱呢,还有接吻。”   孟以南想了想,觉得接近是有的,至于后两个,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时孟以南已经不想再讨论自己对穆湛西的喜欢是哪种类型的话题了。   他之前已经想通,无论成为什么性别,只要穆湛西喜欢,不排斥,那么他就成为那种性别,他很不喜欢的Omega也可以。   他认为这样穆湛西就不会再去找一个别人来陪伴自己,让孟以南陪伴就可以,毕竟穆湛西对孟以南很好,大概不会轻易伤害他。   他们会始终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始终保持平衡。   这样就好了,其他复杂的事情无需多虑。   但付运的话还未结束:“不过像他这样的,应该会找很门当户对的Omega吧。”有点像给自己鼓气,付运自言自语,“Alpha肯定是要找Omega的嘛,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然后孟以南就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思考盲区。   无论他变成什么性别,穆湛西是否喜欢,可穆湛西为什么要跟他的弟弟一直生活在一起呢?如果穆湛西想要的是可以接吻做爱的对象,要的是可以结婚的对象,那么这一切又跟孟以南有什么关系呢?   孟以南都不能满足。   就算孟以南成为Omega,也不过是个弟弟而已。   就如同穆湛西和穆停也是关系很好的兄弟,但他们分居两地,大半年才见一次。   那么孟以南大概率也会变成这样。   长大之后各奔东西,唯有逢年过节赶回一个地方相聚,吃着团圆的饭,简单寒暄,逐渐变成不怎么亲的亲人。等节日过完,又要坐上飞机四散到谁和谁伸手都触不可及的地方。   ……   这么想着,孟以南忽然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踩了一脚。   不至于很疼,但令他非常不舒服。 第42章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孟以南还尚在研究中。   一直到穆湛西考完期末,他们补课结束,放了寒假,也没有确切结论。   不过孟以南并非想要研究出个什么来,他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消解掉这种不舒服。   但经过一定努力,很快发现这玩意儿一时半会消解不了,想了想,只好暂时搁置了。   对于初三生来说,寒假是中考前最后一次可以放松的时机,也是牢牢把握就能逆风翻盘的转机。   没有人不想选择轻松,但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抓住机会。此时努力一把,之后才能有更多选择。孟以南也不例外。   放假前一天,他跟付运一同做了个较为详细的学习安排表。   他们以高中部录取分数线往上三十分为最低目标,以此为前提规划下半学期的复习进程,然后细化一月和二月的部分,将目标量化,明确具体任务,根据任务的多少和假期长短做出具体的时间表。   比如放假后先休息一整天,之后正好从周一开始执行计划。周一至周五哪天复习哪个科目,周六汇总知识点查漏补缺,周天可以稍作休息,刚好用来收拾行李。   按计划,周内学习,周末休息,规划非常充实,也不会很累,可行性也很高。   他们成绩差不多,学习安排表就没有太大不同,就连离开临城的时间都一样。付运是要回老家过年,而孟以南会跟着穆湛西到另一个城市,去穆家的另一个住处。   做计划时还不知要离开临城多长时间,两人就都从除夕前一天开始,划了整一周的时间用来过年。后面还是根据之前的安排,周几学习周几的科目,朝九晚五,一直到假期结束。   因此,付运还跟孟以南约好时间,学习日每天下午五点之前互相汇报当天的学习情况,用以监督。   孟以南没有异议。   完整的计划表出来之后,孟以南拿去给穆湛西看。   本意是让穆湛西检查其合理性,再看出行日期是否正确,不过等他把表递过去,穆湛西说好的时候,孟以南又觉得有点像在通知他。   因为穆湛西一定会配合他的时间,跟他一起学习。   不过最后穆湛西还是对表格进行了一些更改,把孟以南这周五的数学时间缩短并转移到每天六点之后的两小时内,然后把除夕前两天都圈了出来。   孟以南一开始不知道要做什么,等到周五那天清晨,才发现穆湛西要带他出去逛商场。   对于只在街头小店买衣服的孟以南来说,到这种地方他基本没有话语权,只用被穆湛西拉着走,乖乖站好,然后等穆湛西把看上的合适的衣服比在他身前,再听从指令去试。   对于买衣服,孟以南本是想要拒绝的。   他们去的商场十分高端,衣服标牌上的价格对比孟以南穿的便宜衣服更是贵得惊人,有超过十倍之差,随便扫一眼都不会低于四位数。   或许孟渡随意花钱买的那些东西也有成千上万这种价格,甚至比穆湛西挑的还要贵很多很多,但亲自来总是更直观,况且买东西的是穆湛西,不是孟渡。   孟以南之前没发现他哥哥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因此很是受宠若惊——惊恐的惊。   孟以南表现出了抗拒,拉着穆湛西的袖子说家里还有新买的没穿过的衣服,不用再买。   不过穆湛西很自然地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不好看”,依旧拉着孟以南在商场中穿行。   令孟以南被迫收下了新的毛衣、新的裤子、非常暖和的外套,又买了帽子、围巾、带有雪花及新年元素的袜子,甚至还有内裤。   反正是里里外外一套凑齐了。   孟以南的状态从一开始看到价格的震惊、不好意思、委婉拒绝,到后面拗不过的好吧、你买吧、谢谢哥哥,最后又在看到贴身衣物并抬头跟穆湛西对视片刻后,变成窘迫的脸红。   说起来,家长不在,带小孩来买新衣服的重大责任就只能落在唯一在身边的哥哥头上。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就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那些店员要看着他们笑啊?!   孟以南每次进试衣间前,那些Beta店员把衣服递给他,都因长发遮挡而将他误认为Omega。一边说穿这个肯定好看,一边夸奖孟以南的发型和容貌,而之后一定会跟他提到穆湛西,都是以“你的Alpha”作为开头。   甚至买贴身衣物时,那个个子很高身材很好的男性Beta还凑到孟以南耳边,说笑般地开黄腔,问这样的Alpha是不是很性福。   令孟以南心如擂鼓,非常尴尬。   他小声说着“他是我哥哥”,然后找到合适的尺码和想要的颜色就说麻烦包起来,借口去洗手间跑掉了,也不去看店员怔愣又惊喜的神色。   ……   总之,孟以南觉得这次逛街体验不能称得上有多好。   首先在于他被调侃数次,脸颊的温度没有降下来过,到最后从洗手间出来,穆湛西在柜台结账,见他走过来,还很故意地用手指碰他的脸颊,神色淡淡地说好热,是不是发烧了。   让孟以南有一点点不爽。   而第二个让他觉得购物体验不好的原因是,他们买完东西都要准备走了,刚才那个开黄腔的店员还追着穆湛西一再说店里的产品,甚至以推荐新品为说辞要加穆湛西好友,身子一直往Alpha身上挤。   让孟以南不得不在心里自以为非常客观地评价:一个很讨人厌的Beta,笑得也不好看,浮夸至极。   又在孟以南拉着穆湛西的手臂说要回家,穆湛西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离开时,看到那个店员瞪了自己,因而再给评价中加上一句“心肠也很坏”。   不过除开这些之外,有了新衣服的孟以南还是很高兴的。   他们买了太多东西,最后叫专车配送,正好到饭点,穆湛西就带着孟以南去附近找了一家网评很高很有特色的地方菜。   用餐期间还说要送孟以南礼物,让孟以南很快想起上次穆湛西跟孟渡通话的事。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不大记得了,意指不必再为他破费。   不过穆湛西最后还是给了他,并说别的东西是该买的,这个则是送他的新年礼物。   正是刚才买的那条围巾,大红色的,两端有可爱的白色绒毛球。   围巾材质很好,软软地贴在脸颊,显得孟以南皮肤很白,并带有温软的粉嫩,与微红的鼻尖配出漂亮又具有生气的面色。   也不知道穆湛西什么时候把围巾带在身上的,没有和其他东西一起配送。他拿出来之前孟以南完全没有注意。   第二天,孟以南跟穆湛西一起坐飞机去C城。   出发之前跟穆停开视讯,穆停说孟以南衣服好看,又说穆湛西眼光真不错。   刚开始孟以南还想穆停怎么知道他们买了衣服,后来在穆停的明示与暗示下得知除了那条围巾,其余的东西都有穆停作为资方,“暗中”支持。   于是孟以南就对新衣服的价格一点也不心疼了,难得很嘴甜地祝穆停新年好,又说谢谢哥哥。   穆湛西听后就坐在一旁笑,没有在镜头里,也没让穆停看见。   当天下午五点十五分,两人顺利出了机场,被等待许久的穆停接回家去。   穆停再见弟弟们非常高兴,一边开车一边指了指副驾驶:“你俩的新年礼物。”   是两个挺大的盒子,包装精致,上面分别写了穆湛西和孟以南的名字。   穆湛西拿过盒子,几乎是掂量了一下就放在一旁,没有一点要打开的意思,倒是孟以南说了谢谢哥哥,在穆停表示可以拆开看之后打开了盒子。   “……”   孟以南看着里面的中考必练题,一时间有些失语。   穆停就在前面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有青年人该有的成熟风范:“我在书店挑了好久呢,怎么样喜欢不?”   孟以南用手拨拉了一下,有些书还是熟面孔,早上在他桌子上还见过,当时想着过年好好休息不用学习才没拿。于是憋出一句:“还好我没带题集。”   说完,他听见旁边的穆湛西低低笑了一声。   孟以南转头看他,神情幽怨,就被穆湛西拿走手里的盖子,重新盖好那个盒子,放到了一边。唇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而前面开车的穆停乐得只见牙不见眼。   那模样落在后视镜里,被后排两个弟弟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穆家在C城住的是独栋别墅,内里装修风格跟临城那套住宅差不多,只是颜色更加暗沉,格调之余又令孟以南有点小小的紧张。   到这时他才想到,可能见孟渡只是讨厌,但那并非多么有压力的事,倒是见穆终会是这样。   与两个儿子不同,穆终是更为沉默严肃的,话也很少。   因为是长辈,那级别大概比陌生的、面若冰霜的穆湛西还要更不具备亲和力一些。   孟以南除了孟渡几乎没跟什么长辈过过年,想想要这样在陌生的地方度过一整周就有些社恐,变得很想回家。   穆停没看出他的心思,进门时在孟以南脑袋上拍了下:“傻站什么呢,走,先带你俩去放行李。”   不过穆湛西却是知道他怕生的,每次去新环境都拘束,于是拉着小一点的行李箱走过来,像上回在曹溪成家里一样,拿出新的拖鞋给他。   等孟以南换好,穆湛西才拿着行李箱,轻轻拉了下孟以南的小臂,说走吧。   孟以南这才跟上去。 第43章   早在离开临城时,孟以南就做好会碰到孟渡的准备。   倒不是怕见他,而是单纯不想见,感到烦躁,需要提前压着那些无法理清的复杂的情绪。   理由很简单,孟以南不想因个人原因破坏整个穆家的新年氛围。   他跟穆湛西两个人住时,孟以南是被接纳的,不用去想很多事情。但到了这里,他就只是一个小小的边缘人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孟以南寄人篱下,心里还是知道的。   从玄关到客厅,短短几步,孟以南就听到厨房传来的歌声。   熟悉的Omega的声音与厨房散发出的油烟味一起飘了过来,令孟以南的胃部在一瞬间缩紧,条件反射地感到不适。继而大脑后一步得到通知,告诉他“孟渡就在厨房里,就在离你很近的地方”,之后身体短暂地进入僵硬状态,再慢慢放松。   好吧,确实是很有实感。   他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见过孟渡,算得上是成为养子至今以来最长的一段分别。他认为自己已经开始习惯没有孟渡的生活,因此重见的反应也会更大一点。   这栋房子的布局更为开阔,厨房是半开放式,孟以南抬头就可以看到孟渡的身影。   孟渡个子近一米七,算是男性Omega里最容易受Alpha喜欢的身高,没有很高,也不至于太低。身型匀称稍微偏向丰腴,拥有柔软的身体曲线,皮肤也细腻白皙,如同油软的白玉。   而他的容貌则更具欺骗性质。至今已有三十六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更小,像二十七八。但又比这个年纪的Omega更有韵味,举手投足间有年轻人学不来的成熟与风情,笑起来又显得温柔而善解人意,符合Alpha对作为妻子的Omega的一切幻想。   很难有Alpha不会对他产生好感。   此时,他正在厨房忙碌,穿着黑色的贴身薄毛衣,暗红色丝绒颈带装饰在脖颈间遮住腺体,毛衣外套着风格简约的围裙,面带笑意与一旁的切菜的Beta说着什么。不说话时就轻哼小曲,声音绵软而甜腻。   如果,如果孟以南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经历,第一次见孟渡,那就会像任何人一样,第一眼就把他当成一个热爱生活与家庭的娇柔的Omega。   认为拥有这样声音与笑容的人永远不会有脾气,像个有些生涩还不懂如何给孩子做长辈,但依旧努力学习的年轻父亲。   但孟以南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或许是听到声音,厨房里的Beta转头看到孟以南他们,就跟孟渡说了什么,紧接着孟渡也转过头来。   跟孟渡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孟以南很想跑掉。   但实际上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孟渡笑着说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用纸巾擦了手,然后走出来,走向孟以南。   “小西,以南,你们到家了啊?”孟渡走出厨房,正经过餐桌。   孟以南的手腕还被穆湛西拉着,他几乎是在孟渡走过来的瞬间就将手抽了回去。   大概可以从被握紧的力度感受到穆湛西的怔愣,只是孟以南没有抬头看他,神色也没有变化,毫不犹豫地挣扎了一下,穆湛西就放开了他。   是以,孟渡走来时,孟以南的手臂刚收到身前。他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将穆湛西刚拉着的地方掩盖住,手心似乎还残余着温度。   孟以南随便嗯了一声,算敷衍地回复了孟渡的话。   “你们坐飞机累不累?”孟渡又笑着说,“以南这个孩子之前很少坐的,我还担心他晕机。”   孟以南低声说着没有,又说还好吧。   他话音刚落,听见穆湛西叫了一声孟叔,没有留给孟渡说话的时间,然后说有点累,要先上楼放行李。   穆湛西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显得冰冷生硬,听起来心情没有很好。   孟渡愣了下,目光终于从孟以南身上移走,随后点头:“是呢,叔叔好久没见你们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你俩大清早过来才是最辛苦的。”   “就是啊,他俩刚在我车上都差点睡着了,也不知道昨晚上是不是又熬夜玩游戏去了,”这时穆停笑着加入对话,转头跟穆湛西说,“小西,我记得你那层还有个空房间,让弟弟住那吧,他有什么不懂的你给照看着。我就不管你们了啊,跟孟叔说说话。”   穆停说完,伸手在孟以南头上拍了拍,说让他好好休息,累了可以睡一觉。之后就跟孟渡说着怎么您还亲自下厨之类的话,往厨房去了。   孟渡离开后,孟以南转头去看穆湛西,好像有话要说,不过穆湛西没看他,说着先上楼,就率先提着行李箱走了。   孟以南愣了愣,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他觉得穆湛西生气了。   孟以南心想,把手抽回来是有原因的,虽然是他自己的原因,估计不大能给穆湛西说,但希望穆湛西不要那么生气。   他低着头走,跟着穆湛西,一直到穆湛西停在房间前面,打开门,孟以南才抬头看向他。   穆湛西把行李推进房间,跟孟以南说:“进来吧。”   房间里面没有多少生活痕迹,桌子上也除了两盆一看就是才放上去的植物外,没有别的东西。书柜里放了几本书,看起来也长时间无人翻阅。不过房间很干净,应该已经提前打扫过。   “我五岁的时候还在这里住。”穆湛西这么说着,把箱子放倒,打开它,拿出两人常用的物品。衣服只拿了睡衣,剩下的东西就还是整齐地码在箱子里,放在房间一角。   孟以南帮他一起放好箱子,本以为有后续,但等了一会穆湛西也什么也没有说,就问:“那之后呢?”   穆湛西没有立刻回答他,等把书包放在凳子上才说:“后来该上小学了,那年夏天去了临城,之后只有放假偶尔过来。”   孟以南乖乖听着,问了个自己说完很快就后悔了的问题:“叔叔阿姨也一起吗?”   因为穆湛西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回答说:“只有我和我哥。”   孟以南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去过太多地方,对家的感知比较稀薄,无法得知穆湛西说出这些话是出于什么意图,要表达什么,又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孟以南在与人交流方面也没什么天赋,不具备令气氛轻松的能力。于是只能一直看着穆湛西,好像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穆湛西对这个话题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放好书,问孟以南困不困,然后给他带路,去孟以南要住的房间。   不远,就在穆湛西房间旁边,面积比他的小一些,不过也很干净。   孟以南带来的行李不多,大部分跟穆湛西的装在一起,剩下的在书包,他放好东西,见穆湛西还站在旁边看着他,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我们可以一直在上面待着吗?”孟以南想了想,不知道穆家是否有什么规矩,“叔叔不知道在不在,我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不用,”穆湛西说,“可能不在。”   孟以南愣了下,心想穆湛西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怎么知道穆终不在,但没有问出来:“会不会不礼貌?”   “不会。”见孟以南还有些犹豫,可能觉得这样不好,穆湛西便又说:“没见到就不用管,反正晚上吃饭也会见到。”   孟以南想了下也确实是,不打招呼虽然不好,可单纯为了打招呼去找穆终似乎也非常奇怪。于是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然后孟以南就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但穆湛西还没有离开,在一旁站着,也没有要做什么的意图,就是隔着一些距离看着孟以南。   孟以南就问:“哥哥,你还有事吗?”   但问出来很像在赶人,让他没事了赶紧走。孟以南就又说:“要不你坐一会?”然后拉开了桌前的椅子。   他们今天并没有安排学习计划,可以不用一直待在房间。但孟以南不想下楼,想要在房间里窝着,如果不学习,可能就想着看会书,要不就是跟付运说说话,不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不过穆湛西没有坐在椅子那里,而是去了床边,坐下后拍了拍身侧的地方,让孟以南也过去。   孟以南就走过去,乖乖坐下。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忽然说:“你们关系不好。”   他指的当然是孟渡,且并非问句,孟以南听懂了,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等了一会,穆湛西又说:“你不想让他看见?”说着,穆湛西伸出手,手心向上,像意指之前孟以南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去,又似乎在等孟以南把手递过来。   孟以南愣了下,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   “还是说,在这里不可以牵手?”   穆湛西说这句话时神情几乎没有变化,语气也没有,好像就是问一问孟以南是否有什么禁忌,有的话就会注意。没有别的意思。   但他的手依旧摊开伸着,没有收回去,声音也很轻,那感觉就像如果孟以南不回应一下,就难免显得他孤零零的很可怜。   于是孟以南就顺势把手放上去,并选择了最好回答的问题:“我不想让他看见。”   “为什么?”穆湛西握住他的手,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孟以南手背上,就这样举着,也没有放开或其他什么动作,“他不是希望你跟我打好关系么?”   孟以南还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孟渡的心思总是那样无理而令人感到厌烦。   而短暂的沉默之后,穆湛西却又一次聪明地看出孟以南的想法,再次发问:“我们关系很好的事,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话说的这样直白,又一直在这里不走,穆湛西大概是真的有点生气,因此想要疑惑被解答。   如果孟以南能给出合理的原因,应该就不会再追问。   只是孟以南给不出原因。   大概等待了几分钟,孟以南也不知道具体有多久,总之他感觉有那么长的时间,穆湛西忽然耐心告罄,松开他的手,继而垂眸看着他说:“你不想说就算了。”   莫名其妙的,孟以南觉得穆湛西此时的神情与平时不同。   具体不同在什么地方他说不上来,但平时总是孟以南不愿说穆湛西就不会逼迫他,而今天却好像是累了,不再愿意跟孟以南耗下去一样。   让孟以南几乎没有多想,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生气了吗?”孟以南有些着急地说你别生我的气,又说,“是有原因的。”   穆湛西便不再动,任他拉着,但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温和,孟以南想怎么样就妥协。淡淡地问道:“什么原因?”   孟以南便抬头看着他,等了好一会才说:“他确实是想让我跟你交好关系,但是,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穆湛西嗯了一声,表示在等他接着说。   其实这个时候孟以南觉得穆湛西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穆湛西还是在等,就令孟以南控制不住地感到窘迫,很小声地说:“他想让我缠着你。”   这样说完,孟以南就觉得脸在发烫,而他的声音实在很小,穆湛西似乎真的没有听见,问他:“什么?”   孟以南等了等,已经无法思考为什么陈述一个事实会搞得人这么紧张,又觉得穆湛西是故意的,但没有证据。   最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想让我变成你的Omega!” 第44章   空气似乎静了几秒。   等了好一会,孟以南发现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吵,又好像刚经历一场筋疲力尽的长途跋涉,运动过量,致使听不清太多别的声音。   他跟穆湛西各占一部分床沿,离得不算太近,孟以南能看到穆湛西稍微怔愣的神情,但并非震惊,介于意料外与意料中之间。   他像是早知道孟渡有叫他们亲近的意思,但从未这样直白地考虑过这段关系。   不过也是,兄友弟恭有什么好图谋的?   如果说接近要带有一些别的意味,那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用了比孟以南想象中更短的时间,穆湛西就回过神来。他恢复平常那种没有太多表情因此很难看出在想什么的状态,看了孟以南半晌,大概在犹豫措辞,几次要开口,但都没有说什么。   一开始孟以南还是有些紧张,不知会得到怎样的回复。   不过见穆湛西这样犹豫,他又轻松了一些,至少穆湛西没有条件反射地将孟以南看作对他有所图谋、心怀不轨的人,而对他心生戒备。   其实穆湛西要是真的这样想,那也无可厚非。   与什么也没有的孟家父子相比,穆湛西拥有太多东西。   好看的皮囊、温柔的性格、稀罕的性别、优渥的家世……他是世间少有的那类人,仿佛天生下来就被上天眷顾,不用为生计担忧,也不会身陷囹圄。   换成别人,孟以南大概也会觉得不公,会在很痛苦的时候产生嫉妒情绪,会想为什么有些人拥有一切,唯独没有烦恼,而有些人却要寄人篱下,生长于灰暗不清的地界,从未拥有过所谓温馨的归宿。   不过既然是穆湛西,孟以南又不会嫉妒他,反而觉得他应该拥有这些。或者说只有这样的条件,才能与这样好的人相匹配。   过了少许的时间,孟以南不想穆湛西再纠结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于是故作轻松地说:“其实,就是这些,你现在都知道了。”   他之前一直拉着穆湛西的手臂,想让人不要生气,此时穆湛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松开了手。   想了想,孟以南忽然跟他说:“哥哥,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小的时候被亲生父母丢弃了。”   穆湛西愣了下,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话题。   不过孟以南并没有停止讲述:“很多事我不记得了,反正后来我就跟着孟渡,他是我的养父。”   “他那个人你也看到了,就是一个比较虚荣的Omega,”孟以南顿了顿,对穆湛西笑了一下,“他见过很多Omega年老色衰被抛弃掉的样子,又觉得领养了我,我是他的儿子,有义务赡养他,所以想让我跟他一样找个靠谱的人,最好是很有钱的,这样将来也不会老无所依。”   穆湛西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很难懂,无法说清是相信孟以南说的话还是看穿他而感到无奈。穆湛西问:“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孟以南很笃定。   实际上他隐藏掉一些事情,认为穆湛西没有知道的必要,又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谎。   孟以南心想,谁会知道孟渡在想什么,那是一个收养孟以南但当不好父亲,给予他活下去的权利,却又始终在伤害他的肮脏又可悲的疯子。   可孟以南却认真地跟穆湛西说:“不过你不用管他,他想什么跟咱们都没关系。我不会听他的。”   穆湛西没有说话。   孟以南就接着说:“而且我也不一定会变成Omega。”   “你也讨厌Omega。”穆湛西说。   孟以南点了下头,等了等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完全的那种讨厌,就是不想成为Omega。”   他并非讨厌所有Omega性别的人类,只是单纯讨厌这个性别,除了孟渡,也不针对某个其他的人。   像付运,孟以南就不会讨厌他,也不会把他和肮脏联系到一起。   只是抛开个人,提到这个性别,是会令孟以南联想到那些不好的场景的。   Omega体型娇小,信息素大多甜腻,拥有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发/情期,会失去理性像野兽一样寻求异性帮助,被占有、被标记,成为某人的所属物。其存在极不人性、不合理、不自由。   孟以南想要同情,但不愿意共情。   他不想设身处地思考自己成为Omega会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念头一动,便会觉得不适。   而最近,极偶尔的时候,孟以南会矛盾地想要克服这种不适。   因为穆湛西已经是Alpha,孟以南分化成Omega的话,更容易得到他的喜爱和垂怜,或许就不会被轻易抛弃。   人世间诸多欲望和所求,孟以南想要的是一段没有终点的关系,想得到不被舍弃的陪伴。   只是他又很快发觉自己跟穆湛西再亲也不过是他的弟弟,借着穆湛西的温柔掩盖没有血缘的事实,得到善意的照顾。实际上孟以南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确定的、既定好的长久的陪伴。   因此成为Omega也无济于事,于是孟以南就觉得大概也没有必要克服对Omega的厌恶,还是接着讨厌好了。   这样穆湛西也不会有什么压力。   孟以南的本意从未如孟渡那样别有用心,他认为需要跟穆湛西反复强调“不想成为Omega”这一点,使他坦白后再接近穆湛西,也不会被当做另有企图的人。   他说:“我不想被孟渡知道咱们关系好,是不想让他觉得他得逞了。如果我们装作不熟的话,他就不会得寸进尺,再进一步要求什么。”   穆湛西一直听着,期间没有表现任何正向或负面的态度,直到这会才问道:“会进一步要求什么?”   孟以南愣了愣,挠挠脸颊:“我也不知道。”   “反正他就是那样,很烦,要是知道关系很好,可能吃饭的时候会说‘给哥哥夹菜啊’,或者出门的时候说‘怎么不跟着你哥哥’……这种吧,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很烦,你也会很烦的。”   “但是我是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孟以南最后总结。   他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穆湛西这一点。   不过穆湛西并没有很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反问:“你没有惹过麻烦?”   孟以南哑口无言,他确实麻烦过穆湛西很多次,不过他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不会在缠着你或者、或者勾引你这种事上……”   穆湛西看着他,听到某两个字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似乎感到很好笑,无法把“勾引”这种行为和孟以南联系起来。   孟以南本来是怕他不明白才说得这么清楚,见他笑了之后又立马闭嘴,觉得再说也是越描越黑。   穆湛西就低下头,看着孟以南放在身侧的手臂,一边慢条斯理地问是吗,一边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抚摸描绘过腕骨的形状,然后滑到手心。   直到这时,孟以南才发现穆湛西今天似乎很执着于他的手。   不能是因为生了气,就要这样捉弄人吧?   正这么想着,孟以南就再次被弄得双颊燥热,因为穆湛西的动作没有停止,指尖顺着手掌的纹路而下,像把玩一样游走摩搓过细腻的皮肤,最终一一停在指缝间。   穆湛西抬眼,看到孟以南呆呆的神情,于是没有再犹豫,将五指缓缓伸入。   他没有用力交握,孟以南的手指就依旧微微蜷曲,致使产生一种微妙的血液停滞的幻觉,让孟以南感到指尖缺血,有轻微发麻的症状,之后又变得很痒。   这种感觉很快经由手指至手臂的传递,引起连锁反应,孟以南的脑袋也开始晕了。   他很想问穆湛西要干什么,或者在想什么。现在这种并不是兄弟会做的事。   不过没能问出口,他连声都不敢发。   穆湛西偏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充满求知欲地问:“孟以南,你这样怎么勾引我?”   还是那种淡淡的声音,像随意问的,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孟以南觉得脑袋里“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他觉得好像心脏病了,心跳快得要死掉——为什么穆湛西要亲口说出来?   “我说我没有……”   “孟以南,”穆湛西叫他的名字,打断那些话,“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什么?”   孟以南勉强镇定心神,却下意识舔了嘴唇,继而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口干舌燥。   穆湛西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嘴角,不过没有为难他,很快再次看向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那就是要躲躲藏藏?”   “在孟渡面前装不熟?关系不好?”穆湛西停顿很久,在等孟以南的回复,不过没有等到。   于是他接着说:“要等他不在的时候,再……”   “哥哥,”孟以南忽然打断他,好像终于从心如擂鼓的状态中找回些许理智,露出了少许难堪的神色,“你在捉弄我吗?”   穆湛西愣了下,不再说话。   孟以南的脸颊还依旧红着,这种时候眼中显得潮湿,映出穆湛西的轮廓。可他不想再对视,很快低下头,等了会说:“我已经解释过了啊,为什么要这样。”   他很小声地问:“有这么生气吗?”   穆湛西这时才终于松开他的手。   一切恢复如初,沉默在房间里扩散,令上升的温度迅速下降。   不知道多久,穆湛西才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穆停(在门口):妈的,瞎掉我的眼睛! 第45章   孟以南觉得穆湛西应该很少跟人道歉,但孟以南说被捉弄,他就立马表示歉意,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显得有些可怜,会让孟以南觉得自己才是欺负他的那个人。   因为那也不能算是错处,孟以南想,拉拉手而已。   就是啊,拉拉手而已。   手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吗?是碰一下就会脸红,需要别人道歉的部位吗?   孟以南,有那么夸张吗?   再说了,那是穆湛西,又不是别人。   而且穆湛西生气了,又因为孟以南说了奇怪的话,才借此逗逗他,也不是无缘无故要捉弄他欺负他吧?   可能有几分钟,孟以南一直在心里这样“批评”自己,觉得不冷静,太敏感,又过于矫情。   而大概是孟以南忙于很多的内心戏,没有及时说话,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穆湛西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抿着嘴角,有些不仔细看就很难发觉的僵硬与慌乱。   他在等孟以南开口说点什么。   孟以南便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对那句“对不起”做出回应,赶紧说:“也不用说对不起,我就是有点、有点不好意思。”   孟以南说到一半有短暂的停顿,后面的声音就逐渐弱下来。   但很显然,穆湛西听清了,他因没有得到回应而紧绷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手指动了动,可能想摸摸孟以南,因为小孩纯情的“不好意思”也令他感到一些轻微的触动。   不过还不等他做什么,孟以南就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然后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幼稚却可爱地摇了摇,再用力捏一捏。   孟以南跟他有那么一点距离,稍微往前倾身,微微仰头看着穆湛西。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散去,很乖很认真地说:“那、那就这样,就当你没有说过对不起。”   既然没有接受对不起,也就不需要没关系。   孟以南说:“就这样,和好了。”   稍晚一点,穆湛西从孟以南暂住的房间出来,刚关上门没走两步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穆停。   穆停好像过来好一会了,双手抱怀靠墙而立,见他出来便两步走过去搭住穆湛西的肩膀:“来小西,哥有些话跟你说。”   他声音压低了,那就是不想被孟以南听到,不过语气并不严肃。   穆湛西就到自己房间,打开门让穆停进来。   穆停顺手把门关上,见穆湛西坐在床边,就把桌前的椅子转向穆湛西,坐下来,摆出要跟他谈谈的架势。   穆停比穆湛西大七岁,说实话会有代沟,穆停工作之后再要完完全全理解一个高中生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们兄弟关系很好,一部分是因为穆湛西话不多,本身不是容易发起冲突的人,而更多的要归功于穆停理性又宽和的性格。   他对穆湛西的包容度一向很高,也鼓励穆湛西把话都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像跟穆湛西谈话这种事,从小到大也有挺多次了。   “先提醒你一下啊,”穆停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坦白,“弟弟住的是你小时候的儿童房,没锁,我听见声音就开门了,不过可能有柜子挡着,你俩当时又比较投入,所以没注意到我。”   穆湛西:“……”   穆停:“我也不是故意要听,那房间隔音不太好。”   穆湛西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要开门?”   “你知道你小时候你哥我练就一个什么绝招吗?”穆停说完,得到穆湛西冷冰冰的目光,穆停就干笑了一声,“你两三岁不是有点动静就不睡觉哭嘛,然后我就发现是不喜欢开门的声音,因为只要动作慢点,那个门一点声音都没有,你就不会哭了。”   穆湛西不置可否,但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已经说明他想送客了。   “好好好,我好奇,我好奇好吧!”穆停赶紧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他是从孟以南说做穆湛西的Omega那句开始听的,当时穆停正好到门口,听得就比较清晰,着实吓了一跳。   虽说不该做出偷听偷看这种事,但是等穆停反应过来,好奇心已经驱使他打开了一条门缝,穆湛西背对着门口而坐,孟以南又完全没有注意,因此谁都没发现他。   “所以?”穆湛西的语气也不大好。   穆停停顿了一会,大概是在想措辞,从较为合适的角度切入:“我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孟叔还有这种心思,而且刚听以南说孟叔是他养父吧?虽说是养父,但也应该有父子亲情,可是今天以南到家之后挺奇怪的,跟孟叔也不亲近,我想他们关系可能不太好。”   谈及孟以南,穆湛西神色稍微缓和一些:“嗯。”   “可能他们之间有误会,或者发生了什么,让以南跟孟叔不亲近。我刚跟孟叔也聊了聊,他们家里也没别的亲人了,那就是说以南小小年纪不依赖养父的话应该也没别的依靠。”   穆湛西皱着眉看他:“你要说什么?”   “你别那么严肃好吧,我又不会害你,”穆停苦笑了一下,“我看你俩关系挺好的,就是给你提醒,以南他还没分化,之后的事也不好说。万一他真的是Omega呢?   “我知道你跟人接触少,统共就小曹那几个,但是你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孩了,知道要跟人保持距离吧?”   话音刚落,穆湛西就很不满地问:“为什么?”   让穆停窒了窒,有点想揍他又感到好笑:“我意思是,你跟人有点距离感行不行?什么一起睡觉啊,把睡衣给他穿啊,又是一块上学放学写作业,又是买这买那的……刚才还那样,你就没想过万一他真的分化成Omega怎么办?”   穆湛西似乎还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穆停就不介意说得更清楚一些:“你对他好,前提是你俩想法一致,他给你当弟弟,你是他哥,就跟咱俩一样,那可以。或者你俩互相喜欢,我也不多管闲事。   “但是,你要只是以一个哥哥的名义看待他,觉得他无依无靠可怜,就别无底线地对他好,赶紧保持距离。”   穆停说:“单向的关系对你俩来说都不是好事,不伤害你自己,也不要伤害以南,对吧?”   穆湛西没有说话,好一会才发现嗓子有点哑:“我没有无底线地对他好。”   穆停说:“可在我看来已经是了。”   “我对他好为什么是伤害他?”穆湛西依旧没能听明白。   穆停叹了口气:“那你说,你喜欢他吗?”   穆湛西没有说话。   “喜欢的话能喜欢多久?能忍受他不喜欢你吗?”   穆湛西依旧没有回答。   穆停这时候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那我问你,你对他这么好,这么亲近,然后你沦陷了,某天发现你喜欢他,但是他又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或者反过来,他怎么办?”   穆停好像真的在穆湛西不见他的那些日子里长成了大人,会想很多穆湛西之前没有想过的事:“就像咱俩刚说的,他没什么依靠,现在跟你关系最好,你是不是要考虑考虑以南心里怎么想?而且你们是名义上的兄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吧?”   穆湛西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嗯了一声。   “我不是来教训你,就是给你提醒,不要什么都不想一味地去做某件事。非要做就脑袋清醒一点,想好去处、退路,要负责任,要有担当。承担不了就及时止损,觉得可以就义无反顾。”   穆停想了想,觉得也说的差不多了,进行总结:“不是我多管你闲事,但是刚才那种动作还是不要有了,你可能就是逗他玩,他怎么想的你控制不了,明白吗?”   说到这,穆湛西忽然抬头看了穆停一眼。   让穆停觉得他可能要反驳自己点什么。   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等了会又抱怨穆停“已经很多管闲事”,随后说累了要休息,让穆停赶紧走人。   穆停大概觉得好心当做驴肝肺,有点来气,但又拿穆湛西没办法,只好麻溜地滚了。   其实他说的很多话都很对。   说穆湛西什么都不想,随意地、无意地做一件事。   但有时候并非穆湛西很随意,很不把孟以南当一回事,觉得撩到就撩到,心情好就逗一下他,心情不好就放置,不去思考孟以南的想法,不去管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   而是他依旧在一种懵懂暧昧,说不清的状态里。   孟以南是他领回家的孤零零的小狗,在遇见他之前受到一些欺负,可能发现他很温和,很友好,或觉得穆湛西家里温暖,想要停留在此,于是在他打开门后乖巧地跟进去,又在他面前装乖,想要获得长久停留的权利。   孟以南时刻跟着穆湛西,得到合理的照顾,融入穆湛西的生活,那穆湛西并不是无情的冷漠的人,也会逐渐习惯。   他不是不想去思考,而是潜意识里已经形成很理所当然的想法,就顾不上去思考每件事的每个细节和将会带来的影响。   因此根本不会在意所谓的分化成什么性别,或者孟以南会不会喜欢自己。   他们无需保持距离,也没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   他只知道,小狗自己选择家和主人,孟以南选择穆湛西。   那就该是他一个人的小狗。 第46章   穆湛西离开后,孟以南在床边坐了好一会。   心跳逐渐恢复正常,脸颊也不再燥热,唯独手心中隐约留有温热的触感,让他有片刻茫然。   他认真地发了会呆,要想些什么,却脑中空空。   最后还是看到一旁的书包和穆停早上送给他的那一盒子教辅书,这才找到点事情做,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把书本分类归纳好,孟以南又静不下心来学习,只好无聊地翻那些教辅书,挑了几本中高难度的放在一起,剩下的就堆在角落。   房间里很安静,整个这一层都没有人活动,产生只有孟以南一个人的错觉。   他有时候到新的环境,偶尔会恍惚。   想着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怎么来的,来的原因,又想人为什么要不停地辗转。   小时候是真的不明白,像做游戏一样,强迫自己记住眼前的场景,闭上眼睛,总觉得再睁开就会瞬移去另一个地方。   长大了会感到烦躁,人没有稳定的归宿就会烦躁,心无法定下来,有时候会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因为他总是跟着谁随波逐流,如同他这个人本身并不存在。   ……   而这会儿,这样的感觉又很强烈。   孟以南想,大概是现在太安静了。   从中午开始,就没有人来孟以南房间找他,最后也不知怎么就靠在床边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是一只动物,可能是羊,因为身边朦朦胧胧都是这种团着白色毛团的生物。   他在很多羊里面穿行,走啊走啊,走了很长时间。   孟以南不觉得累,也不像别的羊一样低头吃草,就是一直闷头往前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又好像没有。   草场无边无垠,小羊孟以南一直从天亮走到天黑,再从天黑走到天亮,直到看见了羊圈的边缘——有一道栅栏堵住了他向前的路。   因栏杆的出现,小羊孟以南不能再接着走下去了,他原地愣了一会,忽然开始着急,跺脚,对着栅栏又凶又急地咩咩叫,然后顺着栅栏左右踱步,非常焦躁。   但栏杆只是栏杆,小羊孟以南怎么生气也无动于衷。   大概是气累了,好一会之后,他慢慢地停在某处,缓缓地看向天空。   看见栅栏上立着一只漂亮的小鸟。   小羊孟以南痴痴地看着它,一动不动,他的世界就此静止。   忽然一道风吹来,小鸟受到惊吓,抖抖翅膀飞走了。   小羊孟以南愣了一瞬,开始朝小鸟的方向追。   小鸟顺着栏杆边缘飞行,给小羊孟以南产生可以追上它的错觉,但它最终还是离开那里,去往更加广阔的天地。   小羊孟以南展开四肢,用力奔跑,却怎么也不能追到小鸟。   他最终停在栏杆前,看见那只鸟身在围栏外很远的地方,去往更高的、小羊无论如何也不能触及的天空。   他终于明白,他只是一只在羊圈里受到束缚的小羊,即使草场再大,大得望不到边,他也始终在围栏里,永远无法追到那只展翅飞翔的鸟。   小羊终于认命,又产生无法消除的不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打湿了自己身上的绒毛。   哭着哭着,他面前象征束缚的栏杆不知怎么又成了窄窄的门缝。   等孟以南发现,周遭已经一片黑暗。   唯独门缝间有光,场景很熟悉,他便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正懵懂无知地站在那扇门前。   好像是夏天吧,房间里的窗户半开着,热烫的风吹开窗帘,帘布按某种节律晃动,似浪荡飘忽的海潮。   开着的电视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情歌,女声细软动情,和有形的风、和某种闻不到的气味黏腻地糊满整个空间。   孟以南那时还没有门把手高,角度正好对着房间里那张大床。   明明房间不大,却依旧要放双人床,如果是一幅画,那么只会显得空间逼仄,喧宾夺主。   那幅画里,床边狭小的地板上散乱着破碎肮脏的衣衫,床上洗得少色发黄的床单上,扭曲着两具交缠的肉体。   一声声轻细的喟叹与吟哦从他们中传出,比电视里柔情似水的歌曲还要勾人,像高低起伏的海潮,涨潮中缠着沙哑的喘息,潮落又糅杂泪意,让压着Omega的男人越发难以自制,骂着难听的话,难耐地撞击。   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可是孟以南有血液从脚冲到头顶的感觉,于是逼出了眼泪,心理上的不适令生理做出反应,他无声地干呕着,却因梦境而无法离开那里半步。   脏乱的被褥中,Omega扬起那张孟以南看过无数次的脸,身体仰成一道弯月般的弧线,死死抓在他胸前Alpha的头发,身体耸动,发出疑似兽类的呜呜鸣叫。   直到最后,Alpha有力的手臂攀住他的肩头,不由分说地扳过后脑,一口咬在后颈被汗浸湿的软/肉上。   Omega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发出高亢的叫声,随后变作细细的呜咽,那张脸上却没有多少痛苦,尽是难耐、慵懒、享受、不知餍足。   “是——打架吗?”孟以南好像听见自己这么问。   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问的了,自己的声音也响在忽远忽近的地方。   并不是这一次问的,但梦里总是奇怪,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后因好奇和害怕而问的。   当时孟渡说什么了?   孟渡好像只是笑,用柔软的指腹点孟以南尚带婴儿肥的脸颊,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孟以南于杂乱的记忆中迷茫时,他看到这个梦中的场景,那门缝中的人,就在灭顶的欢愉中瞟向了门口。   他看着孟以南,轻轻笑了笑,还跟身上的Alpha咬耳朵,用孟以南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哀求,说好疼,又说不要标记我啊。   孟以南如坠冰窖。   他想起来了,他梦见的是六岁还是七岁时某一个夏天的午后。   那天他很早放学,回家之后还没有放下书包,听见房间里的那些声音。   就是那天,他发现孟渡是故意的,故意让孟以南看见,故意让小小的孟以南知道世界上还有那样肮脏不堪的人与事。   孟以南一步一步朝后退,退到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他好像逃掉了,却又像一直被那双眼看着,最终落入无尽的黑暗中。   “以南?”   门被敲响,孟以南睁开眼睛,听到有人在小声叫他:“以南弟弟?”   是穆停。   孟以南还未从梦中的诸多场景中缓过来,稍微平复急促的呼吸,应了一声:“我在的。”声音很沙哑。   他起身给穆停开门,穆停看见他愣了片刻,略带歉意地说:“我吵醒你啦?”又问孟以南有没有事,眼睛都红了。   “没事的。”孟以南摇头,又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下。   “还没叫小西,”穆停对他笑了下,指了指屋内,“能先让我进去吗?”   孟以南这才嗯嗯地让开了。   穆停看上去好像有话跟他说,但又什么也不提,先是跟孟以南说新年快乐,给他一个红包,孟以南说不用的要拒绝,但穆停也还是让他收下。   之后穆停就看到孟以南桌上摆的那些书,夸他桌面特别整齐,说:“怎么样,这些书都能派上用场吗?”   孟以南点点头,说能的,还跟穆停说有些他之前就想买,不过被取舍掉了,现在正好,都拥有了。   穆停也不知看没看出孟以南是在安慰他,笑着说:“之前还怕买错了,能用得上就行。”   然后穆停就坐在椅子上,有些要和孟以南促膝长谈的意思。   虽说穆停不是长辈,但也大了他近十岁,又是穆湛西的哥哥,孟以南少有被人谈话的经历,便感到一丝紧张。   穆停就问他感觉家里怎么样,说房间可能小一点,这几天要委屈他。   孟以南赶紧摇头,说房间挺好的。   穆停又问作业多不多、什么时候中考,有没有把握……这种很闲的话,比元旦那天出去吃饭问的要细一些。   等了解的差不多了,就跟他说:“你看小西,本来家里他最小,但是一点也不像小孩,小时候还挺好玩,现在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我之前就想要个乖乖的弟弟,哎,刚好,你就来了。”   穆停说话总是很随意,很自然,语气和缓,没有任何违和感,让人感觉很真诚,就会觉得他说过的话与他内心想法完全一致。   无论是穆湛西还是穆停,对孟以南都很好,让他觉得在这个家里无论待多久,都不会被排挤、被伤害。   听得孟以南心里暖洋洋的,之前梦里的各种情绪到这时已一扫而空。   穆停笑着看他:“其实过来呢就是跟你聊一聊,中午那会我也找小西了,反正这几天我也不忙,大家一家人了,也要多熟悉一下。再来呢,就是跟你说说小西的事。”   孟以南乖乖点头,看得穆停止不住笑,说他真的很乖,笑了一会又正经一些道:“小西他长这么大,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人,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俩年龄也差不太多,在家里可以说是互相陪伴。”   孟以南没摸准他要说什么,还是点头听。   “他吧,看着挺成熟的,但也不是那么回事,”穆停顿了顿,看着孟以南,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呢,又不是多称职的哥哥,可能也不那么了解他。”   “但我有时候觉得,他对你那么好,可能是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很多想要的东西,比如聊得来的朋友啊、家人的关心啊、父母的关注啊,这些的,但是都没有人能及时给他。”   穆停拍拍孟以南的头,让孟以南觉得他还想多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说:“反正哥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今天见到你们两个可能有点有感而发吧。可能觉得我说这话也挺奇怪的,你也比他要小,但还是要说,就是你们好好相处,有些地方也要辛苦你多担待一些。”   孟以南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穆停说的那句“他想要的东西都没有人能及时给他”,又或者是让他多担待。   穆停大概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晰,解释道:“也不是想让你付出或者承担什么,就是说,小西他要是有些笨拙的地方,希望你不要烦他。”   孟以南点点头,一面说着不觉得穆停说的话奇怪,一面又说穆湛西很好,怎么会烦他。   穆停就笑着说他是好孩子,又说他很乖,让孟以南简单收拾一下,等会下楼吃团圆饭。   对孟以南来说,其实没有什么节日和团圆可说的,早在见到孟渡之前,他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相比于孟渡和自己居无定所的那些生活,孟以南觉得穆家是很好很好的地方,因此才会有这些很好很好的人。   而幸运的是,他认识了新的家人,还会听到他们跟他说那样好听的话。让他多担待,其实又是该反过来,希望他们不去计较很多孟以南的笨拙与无措。   穆停走后,孟以南去洗了把脸,出来正好碰到穆湛西。   穆湛西就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其实经过中午那一出,就算孟以南说和好,假装不在意,但也会有一些小小的无法形容的尴尬。   不过穆湛西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来找他的小狗,说一起下楼。   孟以南便觉得好像还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只是等他走到穆湛西跟前,仰头看着他,孟以南又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   他依旧是梦里那只小羊,在看似没有边际的草场上行走,然后抬头看到令他心怀仰慕的好看的小鸟。   可能现在的孟以南一直是抬着头痴痴看着小鸟的状态,穆湛西也不会像那只鸟一样很快被惊动就飞走。   但孟以南确确实实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又或许不是现在,而是更早。   早过他们拉手的时候,早过穆湛西送他围巾的时候,早过去去朋友家、吃那个很酸的糖、一起写作业、上学放学……早过很多很多的细节,甚至于,早过那个雨夜。   ——湿漉漉的孟以南仰起头,看到穆湛西在三楼窗口,垂眸看着他。   孟以南终于察觉到,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为此紧张,又隐含期待。 第47章   穆家的新年比孟以南以为的要更简洁朴素一些。   没有想象中一大家子的热闹氛围,也没有电视上有钱人的那些丰富的安排或讲究,仅是穆终和孟渡给小辈们发了红包,听了几句讨喜话,之后一起用菜品丰富的年饭。   孟以南他们下楼时年夜饭的准备已经差不多进入尾声,孟以南跟在穆湛西身后去厨房帮忙,又跟得不大明显,随意缀在后面,像条信号不好略有延迟的尾巴。   关于不想被孟渡看出关系很好的事,两人还没有达成一致,不过孟以南既然有所需求,穆湛西也没有为难他。   只是孟渡在的时候没有互动而已,孟渡不在旁边,穆湛西还是会小声问孟以南要不要看电视,又跟他说记得哪里放了糕点,可以在饭前吃一些。   大概到七点左右,穆终从楼上下来,厨房的事情就交给阿姨做,孟以南跟着大家去了客厅。   家主穆终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与孟渡之前的对象都不同,为人较为冷淡,举止稳重,给人以老派而绅士的疏离感与深沉感。   孟以南看到他时莫名有些紧张,其实刚到穆家时见穆终那次还好好的,这次却总觉得好像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要被批评了。   拿红包的时候也是,孟以南最小,就在最后一个拿。   穆终看向他,孟以南准备好的那些喜庆话就忽然忘得一干二净,最后说了几个常见的词,见穆终没有反应,又很不知所措地加了句叔叔新年快乐。   当然,穆终并没有批评他,大概会对这个小孩没由来的紧张感到奇怪,不过最后也点头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穆停在旁边憋了半天,等孟以南终于结束拿红包的环节才大肆笑出声,甚至笑出猪叫,差点抽过去。   穆湛西也跟着笑,尽管没有穆停那么不顾形象,但也让孟以南一时间感到非常脸红。   因有这么一出,孟以南整个晚上都感到非常尴尬,吃年夜饭也是闷头夹菜,除非有人跟他说话,才会乖乖应几句。   穆家餐厅的桌子是方桌,因此孟以南就和孟渡坐在一侧,穆停和穆湛西在对面。   吃到一半的时候,孟以南觉得小腿侧边被轻轻碰了下。   刚开始觉得是不小心碰到的,他就没什么反应,等触碰的力度稍微大一些,才发觉应该是穆湛西在叫他。   孟以南下意识抬头,但坐在对面的穆湛西没有看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用餐。   这时孟以南听到孟渡的声音:“以南,怎么了?”   孟以南心里一惊,转过头去,孟渡正对着他笑。   他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就又被穆湛西在桌下轻轻碰了碰,随后穆湛西淡淡的声音响起来:“孟叔,能帮我端一下排骨吗?我夹不到。”   孟渡当然说好,站起身调整桌上菜品的位置。   穆停就笑起来:“孟叔您吃您的,别管他,这小子就爱麻烦人,自己站起来夹不行啊?”   孟渡说:“没事,小西太乖了,他麻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又问穆湛西有没有别的夹不上的菜,说摆菜没摆好,早知道肉菜都放在穆湛西那边了,反正穆终吃不吃都无所谓,但不能让长身体的孩子吃不到。   穆终听了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孟渡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又是打趣又是布菜,说完那些话还很讨巧地给穆终碗里也夹了排骨,用甜软的声音说着自己不会厚此薄彼。   三个小辈都当做没看见,等孟渡再跟穆湛西说把他当家里的叔叔就行,不要客气。   穆停才说:“孟叔,您才是别跟我们客气,忙了一整天了,管他干什么……哎小西,别光顾着自己吃,也给以南弟弟夹菜啊,他还比你小呢。”   在孟渡放下盘子和穆停说话的期间,穆湛西正好在夹排骨。动作稍稍停顿了下,像在等多余的汤汁落在盘子里,不要滴到桌面,但看着又像在犹豫。   孟以南飞快地抬头,穆湛西果然在看他。   正好穆停这么说了,穆湛西就十分自然地将排骨给了孟以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穆停说了才动的。   孟渡就用手臂碰孟以南:“怎么不跟哥哥说谢谢?”   孟以南低下头,感受到穆湛西慢悠悠地动了动,收回的裤脚碰到孟以南的脚踝,有些痒,孟以南面色不改地说:“谢谢哥哥。”   穆湛西就说不用谢。   装得还挺像的。孟以南咬着那个排骨想。   之后但凡穆湛西要夹孟以南很少碰的菜,就会在桌下“叫”他,穆湛西夹了什么,孟以南就乖乖跟着夹,“被迫”吃了很多。   晚饭结束,之前帮助做饭的Beta阿姨已经结束工作下班回家过年了,孟渡本来要在厨房收拾碗筷,却被穆停推走,说是他们几个就可以,辛苦孟叔忙碌。   孟渡也就不说什么,跟着穆终去看电视节目。   如果坐在沙发上,就无法看清厨房全貌,孟以南更是站在最里面,被穆湛西挡了个严实。   穆湛西在这边冲碗,把一些盘子放进洗碗机,穆停就在捯侄那个荒废很久的洗碗机怎么才能正常运转。   还剩下洗碗机洗不了的,就堆在池子里让穆湛西洗。他冲掉表面的油渍,打上洗洁精,递给孟以南用清水冲洗干净。   穆停弄好洗碗机,见还有一些剩余的饭菜没有吃完,就准备收拾,问他们谁还吃。   他从柜子又拿了两双干净筷子,叫孟以南:“先放那吧,以南弟弟,来,再给你吃块肉。”   孟以南本想说很饱了,但看见穆湛西手上都是泡沫,就还是过去拿了筷子,又问穆湛西吃不吃。   穆湛西点头,孟以南就夹了一小块没有刺的鱼喂给他。   导致穆停表情非常扭曲地站在旁边,压低声音:“……不是,两位,还有完没完了?”   穆湛西问:“怎么了?”   穆停就摆上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盯了穆湛西一会,“啧”了一声:“还问我怎么了……你小子是不是找揍?”   穆停身为一只单身狗,觉得几个小时才说完的话就被当做耳旁风,实在很令人生气。他以为自己是好心告诫,穆湛西不听也就算了,谁知道是另一种,弟弟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于是一直等到孟以南去餐桌擦桌子的时候才靠近穆湛西,凑他跟前提醒说:“让你保持距离你不是说明白了吗?”   穆湛西面无表情:“我什么时候说明白了?”   穆停愣了愣,仔细回想:“……是没说。”   穆湛西非常藐视地看了他一眼,此眼神意味不明,最后告诉穆停:“你不要多管闲事。”   穆停目瞪口呆:“我在多管你什么闲事?”   穆停嘴上这么说,实际上管得比任何人都多。   穆湛西侧头看了眼,孟以南还没有过来,就说:“不要胡乱想,因为根本不会发展成你想的那样。”   穆停非常震惊:“他给你表白了?你们是两情相悦?”   穆湛西皱了下眉,看样子又不想和穆停沟通了,但还是说:“不是。”   过了会,又加了句:“但不需要保持距离。”   这就算是给中午穆停的话一个明确的回复了。   穆停想,真就放屁。   他这个弟弟根本不会对任何人都好,就算好,也不会让别人没有距离感地接近他。像喂饭这种事,穆停活这么多年,就穆湛西小时候喝奶的时候让大人用奶瓶喂过,从此之后再没有过。   以穆停多年单身狗的经验看来,穆湛西一定喜欢孟以南。   穆停在他背后说:“嘴硬吧你就。也就我是你亲哥,不忍心打你。”   他心想,你有本事带着以南弟弟出去走一圈,你跟人说你俩是纯纯的兄弟,看有人会信吗?你讲给单身狗听,全天下没有一条狗会放过你!   穆停非常气愤。   不过等了一会,穆停就不再纠结于之前的想法。   他觉得既然目标较为明确,那堵不如疏。   于是在心里作法,祈祷孟以南一定会变成乖巧可爱的Omega,希望自己弟弟还未被本人查明的喜欢不要落空掉。   作者有话说:   助攻+1 第48章   那天晚点时候,穆停要带两个弟弟出去兜风。   说是这几天晚上附近都有庆年活动和小型的烟火表演,会一直持续到年十五,可以去看看。   本来孟以南就觉得吃多了最好出去走走,再来也不想待在房间里,就说好,去楼上换衣服。   他在穆家其实没有什么能干的事,想去找穆湛西又怕被孟渡发现,便只能窝在房间里长草。   孟以南的生活较为简单,也没有太多可以娱乐的东西,如果穆停不叫他,大概率还是会在床上翻滚一圈,再起来看书写写题。   那就太无聊了。   孟以南一边这样想,一边换衣服,直到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前,都还没发现还有人来过他的房间。   而正是拿起外套,才看到桌角摆着一个瓶子,类似于某种保健品,不过瓶子较小,打眼一看上面是花花绿绿的图标和很小很小的英文字句。   孟以南愣了一下,拿起那个瓶子看了看,瓶身正面最显眼的地方赫然是大写加粗的“OMEGA”字样。   孟以南英语不差,但仅限于初中英语,依旧有很多看不懂的单词,他对着灯光大致浏览过瓶身上很小的字,因其内容十分专业而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于是转移到了功效说明,并辅以手机查询。   大约五分钟后,孟以南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保健品,而是给已分化Omega使用的专用激素类药品。用于增强腺体活性,其作用较为广泛,可增强发/情期间信息素分泌水平,提升信息素浓度等等。   再深奥一些的孟以南也看不懂了,而根据搜索药名出现的各种网络词条、询问和讨论,他就足够清楚,这是给有特殊需求的Omega用的,副作用也极强,对于孟以南这样连分化都没分化的发育期小孩来说,是完完全全的禁品。   孟以南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把这玩意儿放在他桌上。   他很久不见孟渡,曾经有那么些时刻将这人抛在脑后,可孟渡好似不甘于销声匿迹,时不时要跳出来显露存在感。   让孟以南意识到天底下还有这么一个人,致力于影响孟以南的生活,摆弄他的未来,又在很努力很努力地不爱孟以南,并想方设法通知他,让他知道。   孟渡因一己私欲和不明不白的缘由想让孟以南变成Omega,可他有为孟以南本人考虑过一丝一毫吗?   他知道这是小孩子不能吃,吃了可能会受很大伤害的药品吗?   他有想过孟以南只是一个普通的、只要有一点点爱他就会感到满足的可怜又可爱的小孩吗?   他从来没有。   那种久违了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点一点将孟以南侵蚀,穿过皮肉,渗进骨质。而愤恨又似一团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   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令孟以南烦躁至极,他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那种生活,他试图遗忘的、让自己不要多想的、那种无力又委屈的生活。颈后的腺体也好像忽然受到刺激,针扎似的疼起来。   孟以南将那个药瓶狠狠丢在空无一物的垃圾筐里,塑料撞击金属桶发出很大的声响,随后他好像站不住似的蹲下身,外套胡乱地堆在怀里,袖子掉在地上。   他靠住椅子腿,不知为何有更为奇怪的感受,好像有一种味道涌入身体,他认为是气味,或者某种在空气中流动的东西,但不像是闻到的。   而更为神奇的是,那种感觉好似嚼蜡,又很像嗅觉失灵,明明有气味在四周,却不能分辨是什么味道,很难具体描述出来。   这使孟以南有一瞬不知是否产生了幻觉,继而又感到头晕,仿佛冷不丁吸入大量酒精制品,感到头重脚轻,能清晰地察觉心跳搏动。   他将额头靠在冰凉的椅子上,缓缓抬手捂住腺体,试图用手心的温度减缓痛楚,又想着或许忍一下就会好,因为在他看来所有疼痛几乎都是一阵一阵的,忍过去就肯定会好很多。   就这样,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孟以南稍稍恢复清明,逐渐感到心跳平稳下来,后颈也不再疼痛,只剩麻麻的感觉,提醒他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可能是分化之前的症状吧,孟以南擅自诊断。   毕竟他也这么大了,很多同龄人半年前都已经分化,像他这样拖到这会的也少见,逐渐有些反应并不奇怪。   而且也不是说毫无征兆,这个学期以来,孟以南就时常感到腺体处有小小的搏动,当时以为是生病没有好,或者是长期跟身为Alpha的穆湛西待在一起,有时会受信息素干扰。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一直都不在意,医生也说他只是发育期,适当注意就行,无需家人时刻佩戴信息素抑制器。   而且穆湛西的易感期也不明显,他从未有过信息素失控的情况,孟以南只有少数几天会闻到松柏木香,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总而言之,孟以南并没有把分化当成多重要多不可忽视的一件事,因此这次疼痛来势汹汹,他才有些意外,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才适应。   孟以南之前听说有些人分化很轻松,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有些人则是发烧,烧几天就好,还有一部分人会痛苦一些,腺体会很疼,疼痛的时间也有长有短,因人而异。   可能他就是“痛苦一些”的那类人吧。   孟以南自行归类,这么想,也这么相信,很快就说服自己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用想得多严重。   就在他给自己做简单的心理疏导时,房门被人敲响,穆湛西的声音淡淡响起:“好了吗?”   声音不大,不过孟以南终于想起自己回房间是要换衣服,等下还要出去走走的事,好像刚才忘记自己在哪里,也不记得要干什么,直到此时才有被唤回现实的感受。   也不知道已经过去多长时间,可能让穆湛西和穆停等了很久。   孟以南就应了一声,说马上来,让穆湛西等两三分钟。   然后他想了想,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本意是想通风,他觉得自己身上可能出现什么变化,认为刚才那个所谓的味道或许是腺体受情绪影响释放的少量信息素。   但他也不知道这个猜想是否符合医学常识,只是觉得穆湛西分化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比孟以南懂得更多。为了不被看出异常,吹吹风是必要的。   只是没想到,冷风灌进屋内,房门因为气压变化而碰到门框,发出“嘭”的声响。   孟以南吓了一跳,又赶紧关上窗户。   不过这也晚了,因为穆湛西显然没有离开,听到声音叫他:“孟以南?”   孟以南有些做贼心虚,清了清嗓子:“嗯嗯,我来了。”   然后迅速换上外套打开门出去,跟穆湛西说:“我好了。”   空气中如果还留有淡淡的气味,那么开门就会随着孟以南一起飘出来。   只是孟以南刚刚通了两秒风,便心想,或许、或许就会被风吹掉吧?也不知与他平时的味道一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这里私设了,有些小孩腺体发育比身体快,就会出现身体没有分化但成熟的腺体可以分泌出信息素的情况,只是信息素不会爆出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弟弟没分化却闻得到哥哥信息素的味道。话说我也不知道信息素是什么东西,就当是智齿吧,比如智齿已经准备好了,但是牙床没位置让它长……这样子吧)   然后这部分还有几章就完啦,香喷喷的小狗就可以准备分化了。   圣诞节快乐喔!(? ? ? ? )?? 第49章   穆湛西站在门口,孟以南出来也没有让开,不过他也没有问孟以南为什么这么慢,只是状似随意地往门里瞥了一眼。   “哥哥,”孟以南抬头,等穆湛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才问,“你等我好一会了是不是?”顺手把门关上了。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大概能知道他又开始装乖,不过也不能看出孟以南在遮掩什么,等了等说:“没多久。下楼吧。”   这个房子的结构跟临城的不同,临城的房子可以从二楼走廊直接看到客厅,有时候孟以南写作业听到脚步声,就会去走廊,看穆湛西端着喝的上楼。   但这栋房子的楼梯独立在一侧,客厅不能看到二楼的情况,从楼上下来也要拐个弯才能到客厅。   因此他们走到一半,就听见穆停在说话。   “……还好吧,”穆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尴尬,“工作忙嘛,没考虑到这些事。”   随后是孟渡:“小停,你年纪也不小啦,别嫌叔叔说得多啊。”   他稍稍停顿,穆停就说:“您说。”   “平时工作之余也要看看自己周围啊,看到好的Omega就要跟人家多说说话,了解了解。你们现在的小孩都忙,但是婚姻大事不能耽误啊。”   穆停打了个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孟叔您也年轻啊,老说我们小孩,这不把您自己说老了。”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孟渡又跟穆停说了些关于不结婚的坏处,穆停就一直笑,有时接上几句话,大多时候都打马虎眼把话题晃过去。   而孟以南就跟穆湛西站在楼梯角落,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两人都没有要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去客厅的意思。   他们下楼时把楼上的灯都关了,只有客厅顶灯的光照到附近,是唯一的光源。因此楼梯拐角就显得十分昏暗,不走近也不会发现有人站在这里。   听了有一会,孟以南拉穆湛西袖子,等穆湛西看向他就抬起左手,右手食指在手腕处画圈,点了点,再指了指客厅方向。   大意是,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出去吧。   不过穆湛西可能没看懂,稍稍侧头,示意孟以南跟他说话。   孟以南就凑到他耳边说:“哥哥,我们现在走吗?”   他本以为穆湛西会先直起身,然后看向他说走或者不走,但穆湛西却忽然转过头来。   温热的鼻息蹭过脸颊,淡淡的松柏木香飘过来,这样过近的距离把孟以南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就往后靠,但肩膀却很快碰到了墙壁,变得退无可退。   “哥哥?”孟以南用很小的气音叫他。   穆湛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些,大概感到孟以南小小的挣扎,就回以同样很低的声音:“别动。”   然后孟以南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看着穆湛西朝他靠近。   他有些难言的紧张,觉得心跳随两人距离的缩减而加快,等穆湛西离他很近,就朝另一侧稍稍躲了躲。   但穆湛西并没有要对他做什么,而是凑到他脖颈附近轻轻嗅了嗅,大约停顿了有两秒钟,才重新站好。   果然,果然是有什么味道。   孟以南心想着,按住穆湛西的手腕:“怎、怎么了?”   穆湛西垂眸,四目相对,穆湛西正要说话,却听见客厅那边的话题转移到了穆湛西身上。   “……那小西呢,有喜欢的人吗?”   要不是穆湛西就站在孟以南身边,而两人跟客厅隔了一些距离,孟以南都要以为孟渡发现他们在这,隔空问话了。   穆停“啊”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冒傻气:“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   他又说:“小西一直都是在临城那边嘛,我也不太回去,对他的感情生活不了解。不过我估计还是有喜欢的人的吧。”   “有的吗?”穆停大概是想结束话题,但没想到孟渡来了劲,对此非常感兴趣,“是什么样的Omega啊?”   “啊,还不是……”穆停差点脱口而出,又及时收住,“就,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有喜欢的人的,我能看出来一点。”   “这样啊……”孟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惜。   “嗯,是的,”穆停接着说,“不过我也是凭感觉猜的,您看他那样子,像是会跟家人分享感情经历的那种小孩吗?孟叔,我是真不知道,我说您就别为难我了。”   孟渡就笑:“怎么是为难你,就是关心关心小西。”   “哎对了,孟叔,”穆停压低声音,“我刚跟您说的您可千万别给我爸说。”   “怎么不能说?”孟渡笑,“这算什么小秘密啊。”   “那倒不是秘密,主要也不知道我猜的准不准,万一压根没有这回事呢?让我爸知道了说小西早恋揍他怎么办?”   穆停一点没有在问“怎么办”的语气,反而充满笑意:“他高中生呢,还小,考虑这些事实在有些早,您说是吧?”   ……   听到穆停说穆湛西有喜欢的人了,孟以南便很好奇地看向穆湛西。   看了一阵,见穆湛西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还小声问:“哥哥,喜欢的人,有吗?”   穆湛西看起来并不喜欢被别人谈论或随意揣测,更讨厌明知故问。   如果是曹溪成问他,穆湛西可能已经跟发小摆脸色,把人撂在原地转身就走。   不过问话的人是孟以南,大概没可能会丢下可爱小狗直接走掉。   因为如果丢下了,过一会来找小狗的也是他自己。   穆湛西就看向孟以南,等了等,忽然靠近他,低声问:“你觉得?”   “我觉得……”孟以南很诚实,“我不知道。”   他依旧眨也不眨地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哥哥,因此穆湛西很不客气地抬手盖住他的眼睛,遮挡视线。   大概感到手心被睫毛扫过,又很快放开孟以南,最后很没有办法地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放下手之后,孟以南的目光还是不知收敛,穆湛西便逃掉了,轻声说着“不知道就不要知道”,不像是很好的话,可语气听起来却让孟以南觉得很有趣。   然后不管穆停和孟渡还在讨论什么,穆湛西从阴影中走出去,跟客厅那边说:“准备走吧。”   穆停问:“以南弟弟呢?”   穆湛西向后看了眼,他站的地方可以看到孟以南,便注视着孟以南,很自然又随意地跟穆停说:“还没有出来,快了吧。”   在面不改色地撒谎。   孟以南愣了下,就站在楼梯上笑。   穆湛西依旧没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就是面无表情地在等孟以南出现。还有些许不愿等人,嫌麻烦的样子。   不过等孟以南笑够了指指他,做口型说骗人,穆湛西就很淡地笑了下,然后又侧过脸,变作之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跟穆停说:“家里太闷了,你等吧,我先出去。”   期间跟孟渡打了个招呼,就如往常那般疏离冷漠地离开了。   穆停便很配合地对孟渡说:“这小子就这样,孟叔您别管他。那我去看看以南弟弟准备好了没。”   穆停走到楼梯处,正看到孟以南拎着拖鞋蹑手蹑脚地上楼梯,穆停便露出好笑的神色,倒没拆穿他,喊了声:“以南弟弟,好了吗?”   孟以南一直走到二楼才说着好了,穿上拖鞋再哒哒哒下了楼。   到了车上,穆停扶着方向盘要笑趴:“你俩真会装啊,什么时候下来的?”   穆湛西语气淡淡:“你们说到婚姻大事不能耽误的时候。”有点故意想让穆停尴尬的意思。   穆停果然噎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太在意:“你们那么早就来了啊,躲那儿好长时间了吧?”   穆湛西没吭声,穆停就笑着看了眼后视镜,又跟他说:“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最好笑的是我过去刚好看到小以南拎着拖鞋往楼上走,可给我笑死了,你俩真的太有意思了。”   穆湛西大概还有一点气,很不客气:“你比较有意思。”   “我又怎么了?”   穆湛西说:“造谣。”   穆停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讪讪道:“也不算造谣吧,说得好严重,我觉得我对你的心思还是很了解的,应该说对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剩下百分之零点一是你还不乐意承认。”   对孟以南来说,这话是有些打哑谜了。   不过穆湛西知道穆停暗示什么,实在是不想搭理他,但本着对知识的敬意还是开口:“零点零零零一。”   “啊?”穆停愣了下,慢慢反应过来,“噢噢,百分之零点零一,别扭不别扭啊,您厉害行了吧,大数学家?”   穆停的语气很欠扁,穆湛西听了之后也没有很爽。   孟以南就在旁边一直笑。   举办活动的地方离穆家不远,驱车一刻钟就到了,倒是停车很费时间,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穆停绕着路跑了两圈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让他们两个先下去,别错过烟花表演。   对此,穆停非常有哥哥的样子:“我年年都来看,主要是看你们两个在家里闷得慌,让你们出来走走,散散心。”   穆湛西就说:“那你快点,错过不会给你录像。”   穆停气笑了:“你等着,下去我就揍你。”   穆湛西也没有搭理他。   C城也是大城市,出来过除夕的人实在不少,节日气氛浓厚。   穆湛西本来走在前面,走了几步路,又转身去拉孟以南,把小孩的手牵在手心里,跟他说不要走丢。   看烟花的地方就在公园广场人最多的地方,穆湛西实在没有挤人堆的想法,在外围等了很久,当然也不会等到人群有缺口出现,最后还是拉着孟以南去了附近一棵树下,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   本来是让他们出来散心,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游玩的兴致,反倒是从在家窝着转移到在树下坐着,估计要浪费掉穆停的良苦用心。   不过谁也没有在意这一点。   孟以南可能还是在意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坐了没一会,支支吾吾问穆湛西:“哥哥,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   小孩的眼睛很亮,说这话时仰头看着穆湛西,脸颊映着树上挂的灯笼的光,显出一层浅浅的红晕。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想说没有,但是又想到穆停说的那些“负责任”、“不要随意”、“要思考”的话,因此又在犹豫。   如果要在“喜欢孟以南”和“不喜欢孟以南”中做一个选择,那他会选择喜欢,不会不喜欢。   可是,他对孟以南的喜欢是哪一种,还尚不清楚。   他这种状态,非要回答这个问题,是说有,还是说没有?   怎样的回答是随意、没有思考、不负责任?那怎样的又是不随意、严谨、思考、负责任?   穆湛西自己都不清楚,又不想草率回应,因此沉默。   他沉默了多长时间,孟以南也就等了多长时间,最后反倒是孟以南先感到尴尬,认为问了不合适的问题,妥协道:“我就是问一下。”   穆湛西嗯了一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问他:“为什么问?”   孟以南就想了想:“好奇。”   对于这个回答,穆湛西不置可否。   等了会,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思维跳跃,提到孟以南刚才在房间里的事,说为什么待那么久。   显而易见,他已经察觉到孟以南的不对劲。   孟以南跟他对视,发现可能是某种惩罚,自己问了穆湛西不好回答的问题,穆湛西就也问了他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大概是这时,天空炸出第一朵烟花,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烟火连成一片。   孟以南的目光就被吸引到了那边去。   说吸引可能也不对,因为孟以南是主动被吸引,对烟花本身没有太大兴趣。   其实更想知道穆湛西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看烟火,但怕转头看会让穆湛西发现,再揪着自己问刚才的问题,于是装着在看,装得很认真,好像此生第一次看。   他觉得,如果他装得很像,穆湛西就会温和地等待他,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打断他的兴致,问复杂的事。   而事实证明,穆湛西果真没有再说不应景的话。   孟以南就在心里感谢了烟花。   作者有话说:   哥哥:明天再问   另,问喜欢的人,不是问喜欢弟弟还是不喜欢弟弟,思维误区,哥哥注意一下。 第50章   那天回去之后,穆湛西其实还是想问孟以南到底发生什么。   但孟以南很擅长摆出又乖又可怜的样子,好像在说“哥哥你不要问了”,穆湛西就拿他没有办法,几次都没能开口。   这件事就这样掀过去了。   孟以南经历过疼痛的腺体也归于平静,他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两天之后的晚上,孟以南看完书准备睡觉,入睡前后颈又抽着疼了起来。   开始他没当回事,但腺体不知出了什么毛病,辣如火烧,愈演愈烈。短短几分钟就疼得大脑一片空白。   孟以南如往常一样忍着,最后却是疼得动都动不了,缩在被子里好一会才缓过来。   可能疼痛耗费掉很多精力,他逐渐连眼皮都睁不开,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第二天腺体恢复如初,夜晚的痛苦便如同一场逼真的梦。   不过孟以南知道那并非做梦,也清楚自己的腺体很不稳定。   至于是偶发的疼痛,好了就不用管,还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又过去两天,腺体再无异状,孟以南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认识穆湛西之前,他生病很少去医院,好在并没有得过大病,他长到这么大,早知道吃什么药应对什么症状,身体不舒服了完全可以靠自己解决。   然而腺体又是不同的,孟以南第一次经历发育期,显然不能游刃有余,稍有些茫然和担忧。   只是他并不想麻烦穆湛西,也不会找哥哥说带我去医院吧。毕竟疼过之后就不疼了,不疼了就不是问题。   而且他也并不想让穆湛西知道这件事,当然不会提起。   为了防止腺体冷不丁再来这么一下,孟以南这两三天都躲着穆湛西,生怕被看出端倪。   说躲也不尽然,这是穆湛西的家,孟以南又能躲去什么地方?   他只是变得很少出房间,也不主动去找穆湛西,更不会像之前那样天天往穆湛西的房间里钻,还上人家的床。   大概是之前说过不想被孟渡知道他们关系好,穆湛西也没对他的异常有太大反应。   都很好,一切都朝孟以南想象的那样发展,但他又难免感到孤独。   为了排遣这种孤独,孟以南靠学习转移注意力,三四天时间就把穆停送的那些教辅资料大致浏览完了,很有针对性地找了一些题,自己写完之后还拍给了付运。   他跟付运小半个月没有见了,付运说非常想他,给他看很多糖多多的视频,有些是小狗想吃肉在桌下哼哼唧唧,有些是去田野撒欢,滚得满身泥浆。   孟以南看着小狗视频也觉得挺开心,只是付运跟他说一会话就要去做别的事,比之闲得发慌的孟以南,显然有很多娱乐活动。   付运不说话了,孟以南就又会觉得无聊。   然后像一个不可解的圆环,他无聊的时候又开始想穆湛西。   明明一墙之隔,孟以南却总忍不住想去找他。   跟穆湛西待在一起时很开心,那种开心和跟朋友在一起又不一样,孟以南近来会紧张,心跳加快,觉得自己在飘,落不到实处。   总之让他自己形容,是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孟以南是个矛盾的小孩,明明在怕腺体的事被穆湛西知道,想要瞒着,故意不见穆湛西,可不见的时候又想要跟他待在一块。   孟以南觉得自己被掰成两半,两半都有一定理性和感性。   一半恶狠狠地跟他说“不许去”,警告孟以南去了就会被发现腺体有问题,穆湛西就会觉得他麻烦,不会喜欢他。   而另一半又对着孟以南哇哇大哭,闹着叫唤“去吧去吧,我想找哥哥”,明明已经在哭还叫嚷着不然哭给你看。   孟以南被自己的思绪纠缠,不胜其烦。   而等他意识到时,已经走出房间,站在穆湛西门前。   孟以南站了一会想要敲门,最后还是没有,轻手轻脚地回去,还没到自己房间又想着出都出来了,就去楼下接杯水喝。   他一整天都没有怎么出门,到这会天都黑了,已经晚上九点多,才想着口渴。   只是孟以南口渴得很不是时机,运气不好,见到不想见的人。   孟渡正在厨房里热着夜宵。   因特殊的房屋布局,孟以南不到走廊就看不见厨房,可到了走廊,同样也会被孟渡一眼看见。   孟渡显然注意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了孟以南。   孟以南停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转身就走。   要真的说起来,这也是自孟渡度蜜月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尽管孟以南并不期待,也一点不想跟孟渡碰见。   “以南,”孟渡还是先开口,继而把目光移回到锅上,关了小火,“过来吧。”   孟以南迟疑了一下。   孟渡拥有难以被孟以南理解的思考逻辑,经常干出出格的、离奇的事情,但表面很难看出他的本质。   他对着孟以南时,说话只是更自然一些,没有刻意放软声音,神情也较为专注,在旁人看来,估计会觉得孟渡是年轻而温和的父亲。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来吧,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孟渡用一种很难描述的眼神看着孟以南,有时让孟以南误认为他隐含深情,“说说话吧。”   孟以南心想,有什么好说的。但他还是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跟孟渡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孟渡却没有理会这句话:“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孟以南说:“还好。”   “没有跟新哥哥们处好关系吗?”   又来了。孟以南露出厌烦的表情:“没有。”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什么?”孟渡的声音不算大,估计也不想被别人听见,“你将来会是Omega,不找一个Alpha靠着会很难过的。”   孟以南头皮开始发麻,他听到这些谬论就觉得恶心:“我不会变成Omega。”   “不,”孟渡对此深信不疑,“一定会是Omega。”   孟渡的笃定令孟以南想起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他听到粗重的呼吸声,等了会才发觉那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说我不会分化成Omega,”孟以南咬着牙,“你凭什么那么说?就凭你放在我桌子上的药?你觉得我吃了就一定会是Omega?”   “是,”孟渡也没有心思做饭了,把火关掉,看着孟以南,“孟以南,我这次去国外辗转了很多地方,去给你找了最好的东西,一定会让你变成Omega,只要你听话……”   “什么最好的东西?”孟以南忍无可忍,“那个东西你自己有没有看过,药瓶上的字你都认识吗?你读过吗?没有发育期的人会吃——”   “有的,”孟渡也皱起眉,似乎对孟以南的愤怒不能理解,“爸爸是不懂那些英语,但是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专门帮你问过,人家是权威的专家,这个专门就是给你这种没有分化的小孩用的,可以帮你们挑选自己想要的性别。”   疯了吧,孟以南想,什么专家,什么帮我问过,什么想要的性别。   孟以南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一定分化成什么性别。   真正想要帮孟以南选择的人是孟渡,那些专家、辗转,都是为了他自己不可理喻的控制欲。   孟以南不再想和孟渡说话,压着火气准备离开:“你别说了,反正那个药我不会吃的,我现在还不想死。”   孟渡十分恼怒,拔高声音:“孟以南——”   孟以南又补充道:“别让我看到它再出现在我桌子上。”   意识到音量过于高,孟渡收敛一些,却依旧不肯结束对话:“孟以南,你在警告我吗?你在给我摆脸吗?!”   孟以南转身离开,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   “你给我站住!”   孟以南依旧离开,孟渡就几步跟上来,一把拽住孟以南的手臂:“好啊,我现在叫不住你了是吗?”   孟以南冷冷看着他。   “你是翅膀硬了是吧?想要自己走,可以啊,你现在就滚出去,离开这里。”   孟渡用手指重重戳着孟以南的心口:“你问问你自己,是谁把你捡回来,是谁把你养大,谁给你这么好的房子住,谁给你这么好的生活?”   “我只是帮你选择Omega的性别,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在跟我耍什么脾气?”孟渡的声音刺激鼓膜,像针扎进耳朵,“还有孟以南,我告诉你,你今天能站在这里跟我发脾气,那也都是我给你的权利!”   孟以南又觉得腺体开始疼了。   脑袋也在疼,嗡嗡的。   一直以来他最恨的就是孟渡讲这句话。   事实上孟渡捡到孟以南,没有给他几分爱,没有给他多少物质,孟以南小时候吃他剩的员工餐,生病没人管,看龌龊下流的场景,因长得漂亮被孟渡勒令留头发,剪掉就要打手,还被孟渡拉出去炫耀,被孟渡那些相好用下流的眼神看,用肮脏的手摸脸颊。   长大了还要忍受他的虚荣,受他的控制与摆布。   凭什么?凭孟渡捡到他?   孟渡是捡到他,但有把孟以南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去对待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孟以南需要什么,从来不去想孟以南也有喜怒哀乐,他自私自利,只考虑他自己。   倒霉的是,孟以南要被他捡到,要叫他爸爸,也像所有小孩一样期求过他的爱,听过他的话,想让唯一的家人多爱自己一点,然后受到很多伤害。   因此孟渡说他赐予孟以南很多很多权利,让孟以南住好的房子,上好的学校,光鲜亮丽,孟以南都感到莫大的耻辱与痛苦。   耻辱在孟以南叫他爸爸一天,都是寄人篱下,没有自我,痛苦在他至今还不能是一个成年人,离开孟渡自己生活。   但这一刻,孟以南也不会多理智,他不想自己有多大,出去之后能做什么。他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好吧,那我就滚吧。   要是从此之后能远离孟渡,远离这种生活,孟以南宁肯成为流浪的、没人要的小孩,可以过苦日子,但不想再被摆布。   就像一切都回到他小时候,反正他生来就不讨喜,不到三岁就被父母扔掉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甩开孟渡的手,说“那我就走”,然后想也不想地穿过客厅,打开那扇大门,再“嘭”的一声关掉了。 第51章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一处温暖、舒适,飘着饭香,不会感到孤独,但有无数不尽人意的烦闷与痛苦;另一处寒冷、艰苦,没有好的生活条件,孤独无助,但自由。   孟以南脑袋发热,一气之下离开穆家,漫无目的地顺着路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小的时候怕被丢弃,怕不被爱,长大了又发现自己早就孑然一身,问来历没有来历,问去处不知去处。   他甚至还比不上院子里流浪的小猫小狗,流浪动物都有能同行的朋友,两三只蹲在不远的地方,还能做个伴,孟以南只有他自己。   他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感到空虚、茫然,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如每次到新的环境,都会有那么一阵恍惚。   他有时候很疑惑自己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要是孟以南,是别人不行吗?为什么是孟渡的养子,生在喜欢他的家里不可以吗?又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孟以南是别人,生在父母都很爱他的家庭里,那么他可以很任性,很捣蛋,不听话也不会有人戳着他的心口说他的一切都是别人赐予的、施舍的,不会把父母和家庭的关爱用做控制摆布他的筹码。   孟以南可以很快乐,觉得每天都阳光,时刻都开心,生活有意义,而不是烦躁、焦虑,想跑、想逃,又找不到可以躲一躲,休息一下的地方。   好惨。孟以南想。   又第无数次奇怪,为什么孟渡要捡他?   孟渡不富裕,收养孟以南时没有多少存款,没有亲戚接济,从始至终一个人,自己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为什么又要多养一个小孩?   怕孤独?可孟渡有很多床伴,不需要一个拖油瓶。   担心孟以南没人管会死掉?可他养了也没有多上心。   那又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好玩吧。   与之前无数减一次问过的一样,这一次孟以南也没有能想出能说服自己,合乎逻辑的答案。   他便不再耗费精力去想。   因为比起孟渡,孟以南现在还有别的事需要考虑。   此时是冬季,这里比临城还要冷一些,有下雪前的那种生冷感,风呼呼吹,寒意要往骨头里钻。   孟以南刚从温暖的地方出来,加上脑袋还热着,正在生气,就没觉得有多冷。然而走一会儿浑身上下就凉了下来,体表温度降低,需要更多的热量御寒。   当然,他并不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下楼喝水时也不知道自己即将挨冻,因此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套普通的家居服,用不了几分钟就冻得起鸡皮疙瘩。   下午也没吃多少东西,到这会都消化掉了,肚子也咕咕叫了一声。   看来他确实很倒霉。不仅精神受摧残,肉体也要被折磨。   孟以南把双手互相塞进袖子,冰冷的手心握住温热的小臂,自行取暖,同时告诉自己“我不饿我不饿”,是肚子自己叫的,只能算半个饥寒交迫。   他顺着路又走了一段,但住宅区太大,他又不认路,不辨方向,甚至十来分钟还没走出别墅区,一直在不认识的地方打转。   在连打了五个喷嚏之后,孟以南没有办法,终于不再胡转,开始寻找避风的位置。正好路过小区滑滑梯,就在滑梯下面找了个没风的角落坐下。   好冷啊。孟以南缩成一团,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心想早知道就去取一件衣服出来。   但是那样很没有骨气,重来一遍孟以南也不可能先上楼把自己穿得暖暖和和再怒气冲冲地从孟渡面前出去。   毕竟那样很像智障。   孟以南又哈了一口气,白雾从指间飘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好吧,现在这样也挺傻叉的。   谁会挑大冬天离家出走啊?夏天不行吗?夏天好歹还能凑合在室外待一晚,冬天怎么待啊?   不会明天就会有“C城xx小区滑滑梯下发现冻僵少年”的新闻吧?   孟以南又哈了一口气,最后慢慢靠在滑梯上,仰头看月亮。   他想,或许孟渡认为他在外面待不了多久,迟早会屈服于寒冷,不用管也会回去,所以才不管他。   应该是会这么有恃无恐的。   而等孟以南妥协了,回去了,下次还会因同样的事起冲突。   因为孟以南身无分文,没有成年,在眼下这个时代,离开家也很难活得多好,大概率会妥协,宁可在家跟家人天昏地暗地吵架,没有尽头地烦恼,也不愿意饥寒交迫、无助流浪。   孟渡应该会这样想,就从不担心孟以南会脱离掌控。   可笑。   孟以南抱着双膝,心说,冷就冷吧,无所谓了。   他不想再见到孟渡,更不想看那张因孟以南惨败而得意洋洋的脸。   孟以南也是执拗的小倔驴,就不认输,就不妥协。并很凶地告诉自己,冻死也绝对不要去有孟渡的地方。   ……   可能干坐了十分钟,或二十分钟。   孟以南手机也没有拿,放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这时也不能知道过去多久。   他冻得有些懵,脚趾隔着鞋袜也开始僵硬刺痛,脸颊和耳朵等暴露在外的部位更是早就冻得没什么知觉,这时便好像做梦一样,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孟以南动了动,想起身去看,但没能一下子站起来。   喊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孟以南听出是谁,才叫了一声:“哥哥。”   只是穆湛西没有听到,还是在找他。   孟以南就扶着滑梯,用力站起来,又提气喊了两声,说“我在这里”,等了一会才看到穆湛西的身影。   穆湛西大概没有看到他在滑梯下面,但在寂静的夜晚听到他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问:“孟以南?在这吗?”   孟以南就说在,然后冲穆湛西缩着手挥了挥袖子,穆湛西才终于看见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   穆湛西几步跑过来,看样子很生气,眉头都皱在一起,但看到孟以南冻得缩成一个球,说了一半的话就好像被忽然掐断,没了声音。   穆湛西怀里还抱了一件羽绒服,本想给孟以南穿上,但伸手摸到孟以南冰冷的手指,便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那件,把孟以南罩在外套里,严严实实地裹好。   带有体温的外套拢住身体,温暖从外至内裹上来,孟以南的手缩在略长的袖子里,感受到身体回暖,手指尖微微发麻,甚至连身子都暖和地哆嗦了下。   “哥哥,”孟以南眨了眨眼睛,“你不要感冒了。”   穆湛西给他穿好衣服,拉链拉到最上面,连帽子也帮他戴上,才把之前拿在手里的衣服套在身上,语气生硬:“你都敢穿着睡衣出来乱晃,管我感不感冒?”   看来是非常生气。   孟以南无话可说,此时也没办法蒙混过关,垂着眼说对不起。   穆湛西语气冷漠地说着不需要,却还是蹲在孟以南身侧,伸出双手去摸孟以南的脸颊。   手心干燥温暖,盖在脸上能驱走寒冷,穆湛西在他很冷的地方停留一会,又把手伸进帽子,捂住孟以南的耳朵。   耳朵也快冻掉了。   穆湛西这么一捧,孟以南就像被救助的小动物,甚至舒服地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把脸搭在穆湛西掌中。   “好点了?”穆湛西压着火问他。   孟以南审时度势,乖乖点了点头。   室外到底还是很冷,穆湛西带来的温暖也仅是暂时的,且没有裤子,孟以南的睡裤也没有多少加绒,穿着不暖和。   穆湛西就把手又搭在他膝盖上,等了一会问:“能站起来吗?”不等孟以南回答又说算了,说“我背你”,然后转过身蹲在孟以南身前。   孟以南愣了下,手在袖子里碰了碰穆湛西的后背,小声说:“我不想回去。”   穆湛西就转头看他,看样子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没有忍心说出来,避重就轻:“外面太冷了,别待这。”   孟以南就还是趴在他身上,抱住穆湛西的脖子,等走了几步,还是小声说:“哥哥,我不想回去。”在闹脾气。   “你们吵架了?”穆湛西忽然问。   孟以南嗯了一声。   之后穆湛西就没有再说什么,还是往穆家的方向走。   孟以南就不再说话。   穆湛西能来找他,已经是对孟以南莫大的眷顾,因此不该任性,期求穆湛西再满足他的各种要求。   这样已经很好。   在没有穆湛西时,孟以南会想不要向孟渡认输,但他听见穆湛西的声音,看到穆湛西出现,就觉得之前的想法很幼稚,没有什么输不输、赢不赢的。   因为穆湛西在,那些委屈和痛苦就不具有攻击性,变得无足轻重。   如果说孟以南以前的生命缺乏意义,那此时此刻,他就觉得或许并非如此。那些时光不是没有意义,而是他用了很多空泛乏味的年数,来换一个对他很好的人。   这应该也是意义。   孟以南把下巴搭在穆湛西肩上,等了等,没有忍住,很轻地吸鼻子。   穆湛西就叹气,语气温柔又变得无奈:“我还没有说你,哭什么?”   孟以南埋头,额头靠着穆湛西的肩膀蹭了蹭,叫哥哥。   穆湛西应了。   孟以南就又叫:“哥哥。”   穆湛西说:“嗯。”   孟以南反复确认他的存在,认为十分真实,不是做梦。   这样就足够。   他们很快到穆家楼下,穆湛西把孟以南放下来,想了想,还是打开大门。   孟以南往里看了眼,虽然没有看见孟渡,但也颇有些不情愿进去的意思。   穆湛西就站在门口看他,好像拿他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说:“你不想回就不回。”   孟以南抬头问他:“那我们去哪?”   穆湛西没回答,让他先进来,给孟以南一杯热水,这时孟渡也不在一楼,穆湛西就让孟以南坐在客厅等他,自己则上了二楼。   大概过去十几分钟,穆湛西才重新下来,单肩背着孟以南的书包,又把手机给孟以南,跟他说走吧。   孟以南茫然地看着他,再次问:“去哪?”   穆湛西就说:“哪都行。” 第52章   孟以南愣了下,好像没听懂,又感觉不真实。   但穆湛西看上去很淡定,确实要在年节期间十点多的夜晚,因孟以南个人原因,离开自己家,去那个所谓的“哪里”。   对孟以南好得近乎纵容。   孟以南愣愣地换了更厚的裤子,穿好鞋,看穆湛西开门、落锁,然后被拉着离开穆家,一直走到小区外。   这时,孟以南才好像如梦初醒。   “哥哥。”他叫穆湛西,穆湛西就停下来,转头看他。   孟以南很想问是否真的要走。   现在还是过年期间,孟以南做为晚辈,又是二婚丈夫的拖油瓶,在穆家身份尴尬,既然来了,没有一声不吭就走的道理。   他生气归生气,但那是对孟渡的不满与怨怼,并不冲着别人。   现在冷静下来,他就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穆湛西带来麻烦,穆终也一定会觉得他过于随性、没有礼貌,甚至迁怒穆湛西,认为穆湛西也头脑不清醒,肆意妄为。   “哥哥,我现在算不算是拐带你啊?”孟以南用轻松的语气说,已经有些后悔让穆湛西出来。   因为孟以南是无足轻重的人,去哪都可以,但穆湛西不是,他不用配合孟以南的情绪与好恶做出行动。即使孟以南跟所有人水火不容,那也不会直接影响穆湛西的生活。   但穆湛西的离开预示着他会被划分为孟以南的同类,或许会让家人觉得扫兴与失望,也令孟以南感到愧疚,于是孟以南拉住他,没有再走。   “拐带?”穆湛西沉默了一下,似乎疑惑这个词的出现,“你?”   孟以南用词或许不恰当,但意思是差不多的,还是点了点头。   穆湛西就忽然往他这边靠近一步,手掌在孟以南头上比了一下,用小孩的身高为依据,非常直白地提出质疑:“能做到吗?”   孟以南没有想要开玩笑,瞪了他一眼,又反驳:“我还会长高。”   “那长高了再说,现在是我拐带你。”   穆湛西比过个子也没有收回手,在孟以南头上揉了揉,说走吧,又好像知道孟以南的心思,说道:“本来就只在这待一周,今天初四,早走两天而已。”   “那,叔叔不会说你吧?”   “不会,”穆湛西看似很随意地回答,“他不管我。”   他们叫了车,从穆家转移去距机场不到三公里的一家四星级酒店。   孟以南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穆湛西说去哪就去哪,在坐车途中还因车上舒适的暖风而感到困倦,靠着穆湛西睡了十多分钟,直到抵达目的地才揉着眼睛醒来。   入住房间后,穆湛西从书包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给孟以南,孟以南就先去洗澡。   他把水开得很热,短暂流浪时经受的寒冷就消失无踪,洗得久一点,皮肤透出恰到好处的血色,从浴室出来整个人都粉嫩,带着温暖的潮气。   穆湛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似乎在跟人发消息。   见孟以南出来看了他一会,别开目光,淡淡地问:“头发怎么不吹干?”   孟以南就喊累,又说浴室里太热了,等一会再吹。   房间是标间,有两张床,孟以南选了更靠窗户的,真的洗累了,趴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穆湛西放下手机,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没一会也去了浴室。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隔着门的哗哗水声,孟以南听了会,又从床上坐起来。   孟以南的书包很能装,之前放在里面的书被取了出去,里面放简单的生活必需品,还有孟以南外穿的衣服、手机充电器、水杯等等,内层则是身份证件那类重要的物品。   孟以南看了一会,忽然觉得他和穆湛西好像并非离家出走,而是正在双人旅行的途中。   因为此时没有慌乱、孤苦,更不会有流离失所。穆湛西明明年纪也没有多大,但好像无所不能,他出现,孟以南就觉得自己不会没饭吃,不会没地方住。   穆湛西存在本身,就给孟以南莫大的安全感。   于是这场由孟渡而起的愤怒的出走,就变成了酒店里轻装上阵、没有忧虑的旅行。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情况下兄弟才会双人旅行啊?   情侣更多一点吧。   孟以南这么想,就有一些脸红。   而脸上的燥热还没有褪下去,浴室门忽然发出轻响,门被推开,穆湛西就带着一些热气,从里面走出来。   孟以南想得有些入神,没有及时的反应,也就会被穆湛西看到以一种不大标准的姿势跪坐在床上。   书包放在旁边,孟以南就很像不请自来的小动物,正在翻东西,见被人发现,动作就停下,抬头看向穆湛西。   孟以南的脸颊还是微红的,家居服的袖子卷到手肘上方,露出线条柔软的手臂,裤腿下是裸露在外的脚踝和双足,有少年的秀气与干净。   穆湛西这次没有避开目光,而是走到床边,问孟以南在干什么。   孟以南就说:“在看有什么。”   穆湛西正要说话,这时忽然听到孟以南的肚子叫了一声,孟以南脸上就浮现出不好意思的、可被称之为羞怯的可爱表情。   他说:“哥哥,我饿了。”   穆湛西坐在他床边,一边说包里没有带吃的,一边又顿了顿,好像没有很刻意地说:“听到了。”   孟以南就觉得他是故意的。   之后穆湛西点了餐,要等半个小时才能送来。   孟以南就靠在床上看手机,问穆湛西的打算。   他们回程的机票早就定好,因此只要在酒店待到后天直接去机场就好了。   穆湛西便说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到时候可以让穆停送过来,这两天就待在这里,白天可以去市内走走。   孟以南想了想,觉得也差不多。   他们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就只有空调暖风运作的声音,显得非常安静。   孟以南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按理说孟以南跟孟渡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吵架,也没有歇斯底里,动静不算太大,孟以南出门也没有多用劲地关门,要是穆湛西不太留意外面的动静,大概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了等,穆湛西说:“听到了。”   那好吧,孟以南又想,或许也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二楼也很安静,穆湛西要是听到了也不奇怪。   然后穆湛西就说:“也看到了。”   “看到了?”孟以南转头看他。   “嗯。”可能回想到当时的情景,穆湛西的神色不大好,但他没有多说,反问孟以南,“为什么起争执?”   孟以南撇撇嘴:“其实我也没有想跟他吵架,我只是下楼喝水,刚好他在。”   穆湛西看着他,还在等后文。   “就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孟以南觉得躺着不大舒服,于是坐起身,“他,他就是想让我变成Omega,前几天给我桌子上放了一瓶药,偏方吧,说可以帮我分化,但是我觉得很不可靠。”   “然后我就说不吃,就有点冲突,”孟以南避重就轻,“我又很生气,就跑出去了。”   穆湛西没说话,不知道信了没信,等了几秒钟说:“你很生气,就不穿衣服跑出去?”   “……我穿衣服了。”   “你穿那么点有什么区别?”   穆湛西应该是生气的,但把孟以南接回去,又到酒店,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之前那么气。   “孟以南,我听见孟渡叫你的名字,我本来要下楼,但是你已经跑出去了。”   孟以南就愣了下,听他接着说。   但是穆湛西没有再说什么。   穆湛西所在房间的隔音确实很好,唯有孟渡高声叫孟以南的名字时被楼上捕捉到。   穆湛西出门本来是要下楼,到走廊时正好听到孟渡对于“发脾气的权利”的定义,继而就听到孟以南说要走的话。   那时对话已到尾声,穆湛西没有来得及下去,大门就被关上,孟以南离开了。   从就近的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漆黑的夜色,浓得像墨一样,又好像危机四伏。路灯下,孟以南穿得单薄,看在穆湛西眼中觉得他很小很小,没有抵御危险的能力,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却快步离开了这里,好像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穆湛西有那么一刻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或者说是脑子完全放空,再说通俗些就是有些懵。   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孟以南毫无顾忌没有犹豫就走掉。   孟以南平时那么依赖穆湛西,去别人家里都要乖乖跟在哥哥身后,说话温温软软,那么文气,从来不跟穆湛西发脾气,把好的一面都给穆湛西看,可受到委屈又为什么不上楼来找他?   跟穆湛西说,想要走,想要回临城去,立马就走,穆湛西都不会不帮他。   没由来的,穆湛西又想到穆停说的那些话,让他“不要无底线对孟以南好”、“保持距离”。   穆湛西觉得穆停这个人非常不适合做老师,因为他看事情不透彻,很容易误人子弟。   还说什么保持距离,不要太过亲近……明明穆湛西对孟以南那么好,孟以南不也什么都没有说,不哭诉委屈,也不撒娇抱怨,说走就走掉了。   穆湛西那时意识到,他或许从来就没有得到孟以南的信赖。   小狗跟他那么亲近,但也始终不被私有。 第53章   这个认知令穆湛西非常不爽,心情急速变差。   他不能找出确切的,更深层的原因,难以解释为什么孟以南不够依赖他是件会让人心情不好的事,但也来不及多想。   他转身从自己衣柜里拿了一件羽绒服外套,甚至忘记关灯,直接下了楼。   他到一楼时,毫不意外地看到孟渡。   孟渡身上还穿着围裙,脸色称不上好,估计刚才也是真的跟孟以南动气,可见到穆湛西还是很快露出笑意,用比跟孟以南说话更加和缓的声音说:“小西——”   穆湛西没有理他,招呼也没有打,当做没看见,径直往门外走。   同时,余光扫到孟渡因被忽视而出现的怔愣和诧异。   穆湛西自认为不是人们所谓的好孩子,学习好只能说明擅长拿分,不调皮捣蛋不代表温顺乖巧,安静沉默也不等于成熟懂事。   穆湛西有自己的行为标准,有自己判断好与不好的准则,做事情也不是乐于助人的滥好人,实际上不够懂礼貌,不够圆滑,有棱角,有脾气,讲话不算好听,性格也不温润。   有时候看起来很温柔,但那也是他乐意付出的温柔,不愿意的时候同样对人冷漠。   如果让阅人无数的成年人做评审,穆湛西以自己的性格和行为做为才艺去展示,最后可能会拿到一致不通过的成绩。   但是穆湛西不大在乎。   穆湛西更注重那些认定好了的事情。   比方说生病了就要吃药治病,恢复健康;考试不会突击复习,要学习知识;生活也可以不需要虚无的东西,他最好掌握怎么做饭、怎么洗碗、怎么洗衣服……明白更为实在的生活技能。   因为穆湛西很小就识得孤独,人生在世,没有比现实更为沉重又真实的东西。   穆湛西活得较为清醒,也时刻提醒自己清醒,没有太多梦。但年纪不大,对情感方面较为疏忽,交朋友交得很抽离,对家人也难以亲昵。   显得自我,很难主动,有时温柔,有时冷漠。   面对孟以南时更是,知道孟以南跟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又难免不懂为什么不一样。   他擅自定义孟以南为被照顾的小朋友,是跟回家的可怜小狗。   孟以南会把不好的一面藏起来,只给穆湛西看好的部分;会用朴素的语句夸他,从不吝于说哥哥很好很好;会发现穆湛西的柔软,忍不住靠近,永不认为穆湛西有错处,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   致使穆湛西无法对他太冷漠,也没有必要太淡然,剩余大部分都是温柔。   在旁人看来,穆湛西对孟以南已经很好,独特的待遇预示着孟以南的不同,但要是究其原因,穆湛西是不清楚的。   不过穆湛西是很会解题的学生,也很聪明,次次考试都能拿高分。看到孟以南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就从自己的茫然与无措中得出想要的答案。   不仅仅是他一直在照顾孟以南,他自己也同样享受孟以南的陪伴。   孟以南依赖他,就意味着陪伴不会结束,孟以南不依赖,就可能会随时离开。   而穆湛西不想要离开,需要被依赖。   “小西,你去找以南?”   穆湛西走到门口,都要打开门,孟渡才好像反应过来,问他:“他出去了,你是要去找他吗?”   听到这句话,穆湛西忽然觉得孟渡这个人不可理喻。   既然是父亲,别说是否亲生,至少也该有很多年的父子亲情。既然有亲情,那不应该这样风轻云淡地问穆湛西是不是要找孟以南,而是应该想,孟以南穿着睡衣出门,会不会被冻到?   所以穆湛西忍不住,出门前看向孟渡:“今天最高温度只有五度,他出门你不管?”   孟渡愣了下,又笑起来,似乎觉得穆湛西的担忧过于夸张:“你也说了只有五度,他那么大的人了,冷了自己就会回来啊。说不定现在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他性格也挺傲的,拉不下脸。”然后又说,“冻冻也好,冷静冷静。”   有那么一刻,穆湛西还想,确实没有哪个笨蛋会在这种温度出门,说不定真的一开门就能看到孟以南——也许他走了又会因为很冷再回来。   所以穆湛西没有犹豫,下一秒就开了门。   但是孟以南不在。   往更远的地方看,穆湛西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孟以南。   穆湛西还记得之前孟以南说不想被孟渡发现他们关系好,想让穆湛西保密的事。那时孟以南在温暖的家里,好像真的很为难,被发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穆湛西觉得他的要求比较重要,因此不高兴也满足。   但是现在孟以南要受冻,穆湛西就认为他本人更为重要,于是不在乎孟渡是否会从自己的行为看出他们关系的好坏,最终什么也没跟孟渡说,开门出去了。   住宅区很大,能容纳很多住户。   而孟以南很小,这样的夜晚,他小小一只躲在某棵树下穆湛西都不一定能看到他。   穆湛西就给他打电话,但是一个也没有接,消息也不回,明明没有关机但一点回音也没有,让人干着急。   穆湛西这时就有些生气,心想等找到孟以南,要狠狠批评。细数他的错处,有离家出走,有不好好穿衣服,有不接电话,有随意抛弃,有人间蒸发。   只是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穆湛西就更加担忧,他想或许孟以南已经冻得很可怜,那还是不要直接批评了,等回家后变成活跃小狗,再冷战也可以。   只是一直都没找到,穆湛西就很茫然。   一直到终于听到一声弱弱的“哥哥”,穆湛西才感到心口被撞了一下,他赶紧过去,孟以南就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怜地缩成一团,冻得嘴唇都发紫,睁大眼睛看着他,看起来十分讶然,又很惊喜。   穆湛西就已经完全不想批评他了。   因为生孟以南的气属实没有必要,穆湛西那时只希望他能早点回家,不要因莫名其妙的人受无谓的可怜。   又为他感到强烈不值——跟孟渡那种人有什么好吵的?   孟以南不喜欢他,讨厌他,不想要这个养父,那换个人要行不行?   穆湛西可以对孟以南很好,那就不要再想别的,乖乖待在他这里,做听话小狗,不要再乱跑……   ……   温暖的酒店里,穆湛西没再跟孟以南控诉离家出走的“罪行”,而是沉默了一会,跟孟以南伸出手,好像要让他靠近一点。   孟以南稍稍迟疑,然后又顺从地从自己床上下来,很自然地坐在穆湛西旁边。   不过这样好像还不够,穆湛西问孟以南冷不冷,不等回答就去摸他的脸颊,得出“还是会冷”的结论,然后打开被子,邀请孟以南进被窝。   孟以南就乖乖坐在被子里,被穆湛西裹起来。   穆湛西自己倒是没有在里面,而是看着应该会很温暖的孟以南,然后靠过去,说:“孟以南。”   孟以南就嗯了一声:“怎么了?”   穆湛西等了等,犹豫了一会,才叫:“以南。”   然后孟以南就愣了一下,露出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一边说着“你叫我啊”,一边被红潮漫上脸颊。   孟以南的名字很普通,不复杂,大多数人会叫他全名,也有各种人叫过他小孟,或者小南,孟渡最常叫以南,孟以南就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但是这两个字由穆湛西缓缓念出来,便带着温柔与亲昵,孟以南好像是他很重要的人,要缓慢地吐字,才能不被怠慢。   孟以南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   又觉得穆湛西今天非常不一样,刚才找到他时还有些生气,转眼又不知道想了什么,对他特别温柔,还只叫名字。   不过穆湛西本来也没怎么凶过孟以南,温柔总是常态,唯独此刻格外珍重,令孟以南心跳很快。   大概是孟以南反应很大,穆湛西便很满意,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你跟孟渡有血缘关系吗?”   孟以南没想到话题跨度这么大,稍微冷静一些,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等了等,孟以南有些为难地说:“太早的事我不记得了,其实我以前也挺怀疑是不是亲人之类的,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收养我,但是他总是说我是他从路边捡的,那应该就是没有吧。”   穆湛西点头,又说:“你跟我也没有。”   孟以南愣了一下,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穆湛西并没有解释,再次转移话题:“下次,不要再离家出走了。”又说找孟以南很辛苦,没有下次,让孟以南保证。   孟以南记得之前被姓曹的在学校门口围堵,之后穆湛西也说没有下次,但是穆湛西好像没有想好要是有了下次会怎么惩罚他,因此每碰到一次事情,都会说没有下一次,但实际上又好像会一直宽限。   孟以南便想,其实保证也没什么用,要是能有别的更能让穆湛西安心的东西就好了。不过他目前还没有想出来。   穆湛西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最后也不要求他非要做出保证,而是跟孟以南说算了,然后又恢复之前有些生气的状态,命令孟以南:“以后有任何事,你都不要跑,先来找我。”   孟以南乖乖点头。   又等了一会,孟以南才反应过来,穆湛西好像是被他离家出走的事情刺激到了,生气不清楚怎么生气,心疼不知道怎么心疼,所以总说些毫无联系的话,实际上是既生气又心疼。   让孟以南觉得有点好笑,又想起近来两人相处的种种。   孟以南去穆湛西的房间,穆湛西会高兴,孟以南喝穆湛西端来的饮料,穆湛西会高兴,孟以南因恐怖片心生害怕赖在穆湛西床上不肯走、说想要一起玩游戏、走路牵手、穆湛西给拖鞋才进屋……这些孟以南麻烦穆湛西的时刻,穆湛西都不会不高兴。   反看孟以南不接电话、玩失踪、不说实话、不让牵手、在孟渡面前装关系不好……这种时候穆湛西就一定不高兴。   孟以南就很迟钝地想,或许穆湛西很好懂,诉求也很简单,可以被麻烦,想要亲近,不喜欢孟以南远离,讨厌虚假。   要是这么说,那让穆湛西开心应该也是很简单的事。   孟以南这么想着,就从被子里伸出手,期间看着穆湛西,缓缓地把手心向上,举给穆湛西。   然后很像那么回事地和穆湛西说:“哥哥,我不会离家出走了。”   又说:“没有下次,但是要是发生什么事,我都第一时间找你帮我。”   穆湛西说嗯,又看向他的手。   孟以南就晃晃手掌,用那种从下而上的、犯错小狗很喜欢用的讨好目光看穆湛西,叫哥哥,又说:“你不生气了吧?那你拉拉我。”   穆湛西大概也能看出他又开始装,就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   孟以南只好主动,手心盖在穆湛西手背上,缓缓翻过去,找到手心,然后慢慢地,学上次穆湛西逗他的样子,把手指塞进指缝间,十指交握。   期间,孟以南一直看着穆湛西,也知道自己这样子会很招人喜欢,就果然见到穆湛西收拢了手指,跟他交握。   应该能感受到讨好和亲近吧?孟以南想。   只是没一会他就没办法想这些了,因为穆湛西很深地看他,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得很近,孟以南的心跳又开始加快,难以维持思考状态。   孟以南觉得此后大概不能再以单纯的“兄弟”二字来概括两人的关系,因为有些东西已经发生改变。   从穆湛西想要亲昵,孟以南也愿意给他的时候开始。   作者有话说:   小狗开始拿捏 第54章   忽然,一串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扰乱房间里的氛围。   孟以南愣了下,发现穆湛西已经离他太近,远远超过正常社交距离,浅浅的松柏木香如同孟以南自己的信息素一样,整个将他包裹住。   而同时,那声音也惊动了穆湛西。   孟以南看着他稍稍回神,以为穆湛西会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但穆湛西并没有立马起身,而是将目光停留在孟以南身上两秒,好像不满足似的,还抬手去碰他脸上未褪的红晕。   有感觉像是还有话说。   可烦人的铃声还在持续,穆湛西大概被吵到,这才不得不寻找声源,发现是他自己的手机响了。   穆湛西接通电话,先是听对方说话,然后声音格外低沉地嗯了两声,又冷漠地说“放到前台,马上去取”。   孟以南猜测是点的外卖到了。   只是外卖来得很不是时候,让穆湛西的心情不好了,一言不发地穿外套,跟孟以南说:“我下去——”   “哥哥你等我一下,”孟以南比外卖有眼色得多,立马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掀开被子,赤脚去踩放在床边的鞋子,没有乖乖穿好,而是踩着鞋帮拖拖拉拉地走,去穿外套,要跟穆湛西一起下楼。   穆湛西看他走过来,就说好。   孟以南觉得穆湛西有时候很难懂,有时候则相反。   一言不发靠近孟以南时很难明白他想什么,又准备做什么,但孟以南说一起下楼取外卖,又很容易就看出他心情变好。   让孟以南有时会心跳加速,有时又觉得哥哥很可爱。   第二天醒来,C城下了雪。   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一片,窗户上是朦胧的水雾。   穆湛西起床时孟以南还在睡,他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孟以南已经醒了,站在窗边,好像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挠头,但拉开一点帘子往外看。   窗边还是有一些丝丝缕缕从室外渗进来的寒意,站在那里会起鸡皮疙瘩。   孟以南还穿睡衣,就抱着手臂,然后用手指去擦窗户上的水雾,手指很快变得湿冷,他就收回手,从擦出的那一小块玻璃看外面的景致。   等了会发现穆湛西从浴室出来,就转头跟他说:“哥哥,下雪了。”   孟以南之前住的城市冬天也算冷,但雪很少,有点雨夹雪就差不多了。真要下雪了也就一点点,薄薄一层跟霜一样,隔天就化得干干净净。   于是孟以南对雪景非常向往,此时看到竟有一些积雪,变得非常开心。   穆湛西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因刚洗漱过,带来清凉的薄荷味。等了下,问孟以南:“你不冷?”   孟以南说“下雪了嘛,有点冷”,不过也没有要离开窗边的意思。   穆湛西就语气凉悠悠地说:“嗯,忘了你不怕冷,下雪之前还不穿衣服……”   孟以南一下子就清醒了,被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刺激到,快速反驳:“我穿衣服了!”   这对话昨天就有过,孟以南还是为自己鸣不平。   而且孟以南都保证不再离家出走,还说有事会第一时间找穆湛西,穆湛西明明也不生气了,为什么还要提?   这事怎么还过不去了!   孟以南瞪了他一会,见穆湛西不为所动,于是很没劲地跑回床上,缩在被子里,跟穆湛西说:“好了吧,这样够不够暖和?”   穆湛西就看着他笑,跟着走到床边问他:“要出去玩吗?”   他们的行李还在穆家没有送来,又是假期,大概不会有哪个学生书不在身边还心心念念一定要刻苦学习,因此在酒店里也没有事做,今天可以去市内走一走。   但孟以南说“我不去”,又说“外面太冷了”,有点小小较劲的意思。显然是因为刚才穆湛西说的那些话。   穆湛西问他:“真不去?”   孟以南点头:“真不去。”   穆湛西就说好吧,没有再勒令孟以南什么,好像真的把孟以南的小别扭当成本人的诉求,准备自己离开。   孟以南就赶紧从被窝里出来,去拉哥哥的手:“你怎么这就走了,也不多问我一句?”   穆湛西逗他主要还是因为孟以南不乖,衣着单薄地站在泛着寒意的窗口,又不能怎么惩罚,所以才小小捉弄他一下。   不过到这种程度就行了,于是顺着孟以南的话说:“我多问一句你会去吗?”   孟以南点头:“会的。”   穆湛西就浅浅地笑,把孟以南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很绅士地说想要看雪,问孟以南愿不愿意陪他。   孟以南哪里想到再问一次的语气和状态都不一样,无可抑制地小小心动一下,心口挠挠的,又痒痒的,很快就说愿意。   出酒店时就感到外面很冷,让孟以南想起穆湛西之前买给他的那条围巾。   只是这次出来较为匆忙,两人都没有带上它。   孟以南觉得有些遗憾,倒也没有说什么,跟着穆湛西在网络上找了几个C城较为值得一观的地方,准备游玩。   城市里能娱乐的活动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那几种,网上的推荐也大差不差。   穆湛西又是比较标准的低社交需求的人类,无法像曹溪成一样找到很好玩的地方,只能带孟以南去步行街或当地较为有名的景点。   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就是游客多,小吃也多。   到了景点,两人全程顺路走,要不就是吃东西,游玩本质跟那天去看烟花差不多,对过多的行人感到没有办法。   不过孟以南并不觉得这是一次失败的旅行,反而跟穆湛西手拉手,说很多话,一路都不觉得很枯燥。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看到路边的便利店,想吃冰糕,就跟穆湛西缠了好一会,最后两人坐在街上的长椅,一人吃一块奶砖。   孟以南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常好,看起来好像不刺激,与同龄人比起来更是谈不上丰富有趣,但他不是对娱乐项目有期待,而是想要有人喜爱有人陪。   这样不擅长寻找新鲜刺激事物、会跟他默默在街上散步的穆湛西,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奶砖快吃完的时候,孟以南问穆湛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虽然可能晚了几天,但是也不算太迟。   穆湛西愣了一下,想了想,如实说:“不知道。”   孟以南就说:“那新年愿望呢?”   穆湛西好像才想起来人还能有愿望这么一回事,反问孟以南:“你呢?”   孟以南眨眨眼睛,晃手里吃得只剩一口的奶砖:“这个,已经吃到了。”   穆湛西大概觉得敷衍:“别的。”   话题虽然是孟以南提出来的,但穆湛西反过来问他,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说:“那就希望考上高中部?”   穆湛西扯了下嘴角,说这是肯定的,不算愿望,又忽然问孟以南生日什么时候。   孟以南停顿了一会,模棱两可地说:“已经过去了啊。”   “哪一天?”穆湛西追问。   孟以南挠挠头,说了十二月的某个日子。确实已经过去。   不过他尴尬的原因是,当时跟穆湛西关系已经不错,却也没有提自己过生日的事,就那么平淡地过去了。   穆湛西果然问他:“当时怎么不说?”   孟以南就给他解释:“也不是我不想说,就是我觉得那天可能也不是我生日,而是我被捡到的日子。我觉得没什么好庆祝的。”   穆湛西就不说话了,等了好一会,天上又开始下雪,雪花很大,一片一片飘下来,很像羽绒服里的那些羽毛。   看上去很轻盈,且给人一种跟羽毛相同的错觉,觉得这场雪不会太冷。   好一会,穆湛西才跟孟以南说:“还是要庆祝。”   等雪又大一些,才带着孟以南回去。   当天晚上,穆停送来了行李,隔天两人就坐飞机回了临城。   临城有种独特的气息,尽管孟以南来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但也比别的地方更有归属感。   他们回家后,孟以南就每天执行学习计划,度过规律又自律的假期。收假之前还跟朋友约见一次,去了曹溪成家里。   孟以南很久没见付运,两人凑到一起说很多话。   付运的单恋没有太大进展,但有很多可以跟孟以南分享的心得,一直说到最后,才问孟以南这边有没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   孟以南的生活确实有很多变化,比如说跟穆湛西关系变好,成为更加难以形容的关系,或是拥有一个小小归宿,觉得临城的家就是自己的家。   而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孟以南不再去穆湛西的房间里学习。   他白天还是一如往常,只有晚上不会跟穆湛西两个人待在封闭的空间。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待在一起就无法专心写作业,还有一个则是孟以南觉得自己的腺体还会有出现突发情况的可能性,希望穆湛西不要发现异常。   对此,穆湛西看起来像有话要说,但孟以南以新学期学业紧张为借口,看起来真的想要独自学习,穆湛西就没有再说什么。   开学后,新学期果然和孟以南所说的一样紧张。   每天投入在很多的课业和题海中,时间就过得非常快。   或者说孟以南的整个初三时光都与之前不一样,变得丰富而有色彩,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学期到达尾声,孟以南也终于长大,脱离初中生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55章   隔年三月,临城这年的冬天步伐缓慢,一直拖拉到三四月份才有点回春的意思。   早上刚下一场小雨,将城市洗刷干净,仿佛拭去一层薄灰,目之所及皆有鲜亮明丽的色彩。这天阳光正好,从教学楼五层俯视,能看到操场上的场景。   雨后不平的地面上有大大小小的水坑,主席台旁摆了几张桌子,几个老师坐在那给学生发单子。   学生们排了几行队,但队伍没什么样子,歪七扭八。靠近老师的队伍头部还好些,后面就随意散开,交头接耳,更有甚者还边说边手舞足蹈,不知在和同学分享什么有趣内容。   篮筐下面的大喇叭反复循环着什么,五楼都听得见点声音,但排队的一个也不搭理,远远看去整个操场都乱哄哄的。   乱是乱,但似这草长莺飞的天,充满生机。   五楼,高三学生一溜在阶梯教室后门排队,等着挨个叫名字进去,跟各个班主任讨论高中毕业后的人生规划。   穆湛西站在走廊一角的窗边,低头就能看到操场。   他旁边有人说话:“这什么活动啊,这么热闹?”   “什么什么活动,体检啊,”很快有人回答,“咱们之前每学期都有一次,你忘了啊?”   之前说话的人就道:“噢噢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但是这人也太多了吧?”   “嗯?也不多啊,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呢。”   穆湛西正侧耳听着,忽然身侧被人挤了下,一条颇为自来熟的手臂搭上他肩膀,跟别人说话,又语气熟稔地骚扰穆湛西:“高一高二都今天做啊?学校还挺省事……哎哥,挪点地方让我也看看呗。”   穆湛西没动,倒是排在他身后的一个Omega主动挪出地方,让来人顺利挤进队伍。   “哦呦,这么多漂亮小O啊,”曹溪成随意在操场上扫了一圈,忽然侧头对穆湛西贱贱一笑,“哥,你刚找谁呢?看这么入迷?”   穆湛西个子很高,刚才一直靠着窗边,因窗外晴朗阳光的照射,整个人都偏向暖色系。即使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但帅哥就是帅哥,站在走廊一角,随手就能框出幅画来,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本来大家只是偷偷地看,少有人明目张胆凑上前去,可曹溪成那么一说,众人便觉得Alpha随意垂眸看着窗外的神情确实跟往常不一样,低垂的眉眼格外柔和,有种说不出的意思在其中。   于是那些小心翼翼的目光惊疑不定地交换,之后所有人齐刷刷低头,在群里互发消息——   我操操操操!不能吧?!班草有喜欢的人了?   屁什么班草?校草!   管他班还是校啊,大家不要偏离重点。曹溪成刚刚那话什么意思?我们草是不是有心上O了?   操!什么心上O?我刚没注意,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参与。   曹溪成刚说的啊,说他看O看入迷了!   这个“他”是谁?   还能是谁,穆湛西!   卧槽?!真的假的?   入迷?什么入?什么迷?入是什么?迷又是什么?   完了,楼上疯了。   啊啊啊救命!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昨天还想毕业前跟他表白来的!   ……不吧,你冷静一下,先别惋惜爱情。咱就是说,真假不知啊uu们,曹溪成他懂个屁?狗嘴里能吐象牙?   同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1   不是,谁表白?掂掂你自己几斤几两OK?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2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3   就是说啊,我们草孤独求败,谁也不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4   ……   这时,阶梯教室的门开了,老师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进去,第一个就是穆湛西。   穆湛西随意嗯了一声,好像压根没有感受到走廊内氛围的变化,面无表情地扫开曹溪成的爪子,从老师手里接过表格,进教室去了。   他刚一走,走廊里那些心灵地震的同学们忽然之间就有了目标,“唰”一下,目光从手机移走,汇聚至曹溪成处,如狼似虎地包裹住他。   曹溪成这辈子没被这么多Omega盯着看过,浑身都发毛。   这时还想让穆湛西救他,可刚一抬手,教室门无情地合上了。   穆湛西填好表格,去找自己班的班主任。   之后坐在座位上等老师看完表格,例行问一些问题。   跟其他学生不同,穆湛西是家世良好的Alpha,在高中期间学习成绩优异得非常稳定,拥有保送资格,简单粗暴地解决了升学问题。   至于毕业后的去向,他本人也填了升学,老师再做指导意义不大,一些简单的对话后,就变成了闲聊。   穆湛西的高中时代过得飞快,第一年因生活规律没有波澜而不具有太多记忆点,第二年丰富许多,收获一段之前想也不会想的关系,而第三年……   “……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班主任之前说的穆湛西都囫囵吞枣地听,觉得对话没有什么营养,到这一句才好像被唤回神,等了等说:“嗯。”   “多大了啊?我记得之前是在咱们学校初中部?”班主任笑着说。他还记得高二开学没多久,穆湛西被初中部老师叫过去的事。   当时全班都很轰动,因为没谁听说穆湛西还有个弟弟,属实震惊。后来又有人辟谣,说老师说错了,不是那么回事,又有人说不可能学生上着课就把人叫去初中部,离谱得要命。   反正也不会有人亲自跟穆湛西求证,曹溪成说话又水分太大,那消息就变得不真不假。   班主任就也挺好奇。   “上高中了,”穆湛西跟老师说话也是平时那样子,语气平淡,显得不热络,“高一。”   “咱们学校啊?”   穆湛西说是。   “那你……”班主任似乎还要说什么,这时有人找过来,问他跟学生谈完了没。   班主任就说已经结束了,也顾不上穆湛西,被叫走了。   穆湛西原本也不想聊什么,交过表格,就从教室后门离开。   走廊氛围奇怪,但穆湛西没心思想这些,扫视一圈没见到曹溪成。   他低头看表,已经十一点半。   高三年级的进路谈话分批安排,穆湛西他们班在上午,班里只有Alpha和Beta,统共三十多个人,上午基本可以完成谈话。   这会回班也没有老师上课,都是在自习,又马上到饭点,穆湛西就拿出手机,跟人发消息。   只是发出去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回复,他就先往楼下走。   “你在找曹溪成吗?”身边有个声音问。   穆湛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是个有些眼熟的Omega。   “我是隔壁班的,你可能不认识我……”Omega看起来十分窘迫。   穆湛西想了想,念出一个名字。   Omega的脸就忽然红了:“你记得我啊?”   穆湛西记忆力不差,有点印象,这人似乎是高一时曹溪成的同桌,当时没有分化,不过分化后就转班了。   不过不算认识,此前穆湛西没有跟他说过话。   大概是穆湛西摆出一副“有事”的表情,Omega就说:“我就是刚刚看到曹溪成了,你出来的时候他刚好被叫,你可能在找他……”   穆湛西明白他的意思,对Omega点点头:“谢谢。”   Omega就摆摆手:“没关系,举手之劳,不用谢的。”   他们顺着楼梯往下走,Omega很想和他说话,只是又不知要怎么开口,犹豫了很久,从五楼到了二楼,才终于小声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出去吃饭啊?”   他说完话也没有回音,愣了下,发现穆湛西正在低头看手机。   莫名的,Omega觉得他现在有点小小的不耐烦,但好像不是针对自己。Omega想要提醒他有可能会有老师经过,这样堂而皇之地看手机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穆湛西已经按了屏锁,把手机塞回兜里。   Omega敏感地发现,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   而有一些做完体检的低年级生从外面进来,跟他们擦肩而过,还说着什么话。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天哪,他站在那怎么会那么帅啊?”   “什么帅啊,是乖吧!”   “又乖又帅好吧,呜呜呜没分化都帅死了啊!我好爱!”   “我也是!而且长头发真的,见他一次我都要窒息!”   “我唧唧动了!”   ……   那些低年级生不知道看到谁,投入地讨论,跟穆湛西迎面过去也没有注意他。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Omega觉得穆湛西心情更不好了,从侧面看,嘴角抿着,垂眼看着身前的地面,一副心情烦躁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Omega想,也是,没有哪个帅哥喜欢被忽视。   但是他们草也是有自己的粉丝的,那些刚入学不久的低年级生不常去楼上,不知道草的好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想法没有坚持几分钟,Omega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从一楼出来,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Omega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准备跟在穆湛西身后往食堂走。但前面的人没有去往食堂的方向,而是走到了一旁的树下。   树荫中,站着一个年龄小一点的少年。   看个头有一米七五左右,留长发,头发松松扎在脑后,耳边掉下来一点,被本人随意往耳后别起。   少年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很有生气,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但却跟那些同学都不一样,十分文气,好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似乎察觉到什么,那个少年转头看过来——当然,他不是在看Omega,而是看Omega身前的穆湛西,然后露出一个笑。   Omega忽然可以理解那几个唧唧动了的低年级生什么心情了。   当天中午吃饭,食堂中部分高三年级Omega的手机群聊中出现这么几条消息:   “告诉大家一个沉痛的消息。”   “狗嘴里确实吐不出象牙。”   “但是狗嘴吐不吐象牙,跟我们草又有什么关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根本不影响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我亲眼所见,我们草有心上人了。”   “更可怕的是,草喜欢更嫩的,他的心上人连O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新一卷了朋友们!话说跳了一整年嗷,因为狗狗实在太小了_(:зゝ∠)_ 第56章   “孟以南是吧?”   孟以南把体检单子递给Beta小护士,小护士念他的名字,确认是本人后把单子还给他,笑笑说:“你把领子这里再弄开一点……嗯对,就这样,先在这里排队,等下医生会叫你。”   小护士说完又跟后面的人重复一样的话,等待医生一个一个检查。   今天高一高二做体检,孟以南也在其中,正排队等待。   他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等医生说“下一个”,就走到帘子后面,坐在医生面前。   做腺体检查的医生是个老太太,看字时要扶着眼镜腿,眯眼好一会才能念出孟以南的名字,又问他年龄、体重等个人信息,之后让孟以南转过身去,检查腺体。   孟以南排队时就解开了校服衬衫上面两颗扣子,此时微微低下头,把领子往后拉了拉,抬手拨开头发,露出颈后干净柔软的小包。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安和紧张,之后听到喷壶的声音,医生站起身,手指隔着医用手套扶在他颈侧,手套刚喷过冰凉的消毒水,冻得他一个激灵。   “嗯,别紧张,”手套在他脖颈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会,医生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哎呦,个子还挺高的,表格上写的十六岁……”   孟以南等了两秒,小声说:“十六岁半了。”   “这么大还没分化啊,之前去医院检查过没?”   “检查过。”孟以南点头,医生让他不要动,他就赶紧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医生嗯了一声,好像还在检查,孟以南就把自己之前因腺体发烧去医院做过筛查的事说了。当时诊断是信息素干扰,恢复之后做过几次复查,都没有大的问题。   今年年初还因迟迟不分化去医院挂号,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再看看”。   孟以南的腺体好像沉睡了一样,偶尔抽一下风,疼那么几分钟,其余时候都没有动静。当时去医院,医生诊断说确实有晚熟的小孩,既然情况稳定那就再等一阵子。   孟以南对这个结果还是有些担心,就告诉正在给他检查腺体的老太太:“我最开始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要是年底……嗯,就是去年年底,要是年底还不分化,就要进行干预。但是几个月之前我去检查,他们又说再等等。”   “嗯,”老太太好像没怎么听孟以南的话,等了会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能分化就自己分化,着急做干预干什么?那要动刀子的,就是手术,能有什么好的?”   说完,医生就检查结束,一边在孟以南的体检单上写检查结论,一边告诉他可以穿好衣服。   孟以南把领子拨正,系了扣子,等了会有些犹豫地说:“医生,我还有个问题。”   老太太头也不抬:“你说。”   孟以南就问:“我之前做筛查,单子上写腺体里面有一个小肿块,这个东西对分化有影响吗?”   医生慢悠悠地拿章子,在印泥上按了好一会,又拿到面前看字的正反,慢吞吞地盖在孟以南的体检单上,也没有详细问些什么,很快回答:“不影响,你那是腺体先发育成熟了,信息素释放不出来,形成肿块。这种情况很多啊,医院里检查十个八个都是这样,分化就好了,都不影响。”   医生把体检单给他,抬眼看着他,那表情虽没有不耐烦,但也不算多耐心,好像在问“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后面还排队等着呢”。   这态度让孟以南觉得问了一个全天下都知道,唯独自己不明白的常识,他有些尴尬地说谢谢,拿着体检单离开了。   学校统一组织的体检基本一上午就结束了。   因有血常规检查,早上要抽血,所有学生前一天晚上十点之后都不能吃东西。   孟以南一直饿肚子到十一点多,从教学楼走出来,觉得阳光晃得刺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调高亮度,分别跟穆湛西和付运说已经做好检查,正在操场的角落。   穆湛西那边没动静,付运先回复,发了好多哭脸,告诉孟以南自己还没排到,前面有十几个人,让孟以南不要等他了,先去吃饭。   又问孟以南检查结果好不好,有没有说为什么还不分化。   孟以南就回复说没事,医生说很正常,安慰付运应该很快会结束,等下带零食给他。   等从付运的小窗口退出,孟以南才看到穆湛西的回复。   穆湛西说还在谈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用手机的,说最多十分钟就能出来。   孟以南就回复“好”,又说“我到你们楼下了,树旁边”。   树荫下的温度要低一些,孟以南站进来就感到凉意,不过并不冷,手臂的皮肤摸上去凉凉滑滑的,他还挺喜欢这个温度。   他站的地方离楼门口不远,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到,因此没有再拿出手机。   孟以南一直没分化,分班在Omega更多的班级里,跟穆湛西所在的Alpha班级在不同的教学楼里。   孟以南每次过来找他,都要走过小半个操场。   不过说起来,孟以南上高一这么久,第二学期也过半,真正跟穆湛西在学校里见面的次数却不算太多。   高一高三的课程不重合,Alpha很少跟Omega人数多的班接触,唯一能碰面的机会在每个奇数周的周三。因为只有奇数周的下午第一节 课需要去实验教室上课,而实验教室就在穆湛西他们班楼下那层。   在孟以南的记忆中,每个周三午休结束,阳光都亮得刺眼。   他听着打铃声从桌上爬起来,刚开始还有些混沌的困意,呆呆看拉起的窗帘随窗口的风起起落落,像无声的海浪。   窗帘扬起,阳光落在手臂上会有些微的烫。   午休之后,班里有人喊着这节去实验教室,催大家拿上课本赶紧过去,孟以南清醒一些也走在同学们身后,跟着一起转移去要上课的教室。   等他们到楼下,操场上好像总是有人在打球,发出嘈杂但有活力的声音,和刺目的、微烫的阳光成为记忆中固定的场景。   然后孟以南就会抱着书,漫不经心地在操场上看,找想要看到的人。   他每次来这边上课,穆湛西都一定会在午休之后下楼,在操场的某处等他。   有时候孟以南找到他,有时候孟以南找不到。   找不到的时候,孟以南就会很失落。   因为从操场到教室,也就上三层楼而已,穆湛西不来就要下一周才能碰到了——尽管每天都会回同一个家,但在学校中见面的感觉总是不同的。   不过孟以南基本没有等不到穆湛西的时候。   他刚失落地低下头,可能就会有一瓶凝着水珠的冰镇饮料从后面贴上他的脸颊,要是孟以南惊喜地转过头,就会看到穆湛西一手插兜,一手拿着饮料站在他身后。   穆湛西会问他想不想喝,不过孟以南说喝,穆湛西也不会把饮料给他,而是告诉他冰镇的很冷,孟以南不能喝这么冰的东西,要是真的想要,那这节课下了之后再给他。   他们站在操场上很显眼,有时会有路过的同学看来。   孟以南就会说要上课,然后率先往前走。   穆湛西会跟在身后,好像不认识、又不可能不认识地跟上来,时前时后,走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对于穆湛西的饮料,孟以南从来不会说不要,不管买什么都喜欢。   穆湛西就每次都站在三楼走廊的尽头等他下课,把经过一节课已经不再冰冷的饮料给他。   这样看上去非常麻烦,而且孟以南的课间很短暂,要从这栋楼到那栋楼,偶尔拖几分钟堂就更是紧张。每每这种时候,穆湛西跟孟以南的交流就很少,仅仅是拿一下饮料,也没有更多的接触。   不过穆湛西不知道是不是不怕麻烦,总是会去,并且若无其事跟着孟以南下楼,送他到操场再分开。   在小卖铺买饮料,也只会买孟以南不能直接喝的非常冰的饮料,对存货充足的常温饮品视而不见。   ……   孟以南有时候觉得时间很慢,有时候觉得时光飞逝。   他的高一学习丰富充实,偶尔也会觉得难熬,上课枯燥时想着这节课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一天过完了就想怎么明天还有那么多课……但现在再回首就好像只过了那么一瞬间。   那么,对穆湛西来说也是一样。   今天早上出门,穆湛西说老师会组织谈话,要聊毕业后的去向,孟以南刚开始听有些懵,被“毕业”两个字刺激了一下。   等了那么一会才后知后觉,他认识穆湛西已经很久,总是跟在哥哥身后,不过可能要不了多长时间,穆湛西就不会在学校里陪伴他了。   这个认知让孟以南感到难过。   从早上一直难受的现在。   孟以南觉得站在树荫下的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失落与孤独的。   他是多么聪明的小孩,这一年以来一直跟在穆湛西身后,早知道当初萌芽出“可以变成哥哥喜欢的性别”、“Omega也可以”那些大大小小的想法是出于什么原因。   孟以南喜欢多想,就会患得患失。有时逃避,有时无视,但心里已经很清楚。   一阵风吹来,他颊边有些痒,轻轻挠了挠,又把被风吹起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   发呆的时间大概也有十分钟了,有那么一些心有灵犀,孟以南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转头去看,就看到穆湛西从教学楼门口出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穆湛西今天的心情没有很好,面无表情,有点点小小的不爽。   但孟以南还是对他笑笑。   这种时候的穆湛西,他也很喜欢。 第57章   等穆湛西走到跟前,孟以南发现并非错觉,穆湛西的状态确实不好,嘴角压得很平,仗着身高垂眼看孟以南,眸色中没有一丝一毫可被称之为愉快的情绪。   孟以南稍愣了下,记得他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几个小时不见,心情就差成这个样子。   去向谈话进行得不顺利?   又或者,谁惹到他了?   但,孟以南想,反正不是我惹的。   只要不是孟以南惹穆湛西生气,穆湛西对孟以南就不会有脾气。   不过就算是孟以南惹的,那也没有关系,孟以南已经很会装乖和撒娇,让穆湛西开心的方法有很多,总有好用的。   于是他像往常一样去勾穆湛西的手,不过还没有碰到哥哥,又停下来。   穆湛西看到他的动作,瞥了他一眼,似乎想问怎么了,但又不肯开口。   所以说……“那是谁?”   孟以南看向穆湛西身后。   这里人来人往,别人只是路过时侧目,但唯有这个人,自孟以南看见穆湛西开始,就一直站在穆湛西身后。   跟穆湛西隔着不到两米的位置,是个个子不高的Omega。长相不算多出挑,但也称得上可爱,就是人不大灵光,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孟以南看他躲也不躲,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这里站这么多人,但孟以南一眼就注意到这个Omega,并认为他肯定认识穆湛西。   孟以南稍稍抬头,打量对方,跟Omega毫无收敛的目光对上,本想先移开目光,但莫名察觉到攻击性低且复杂的敌意,便没有很客气地回视。   孟以南在面对挑衅时,总能立马上钩,并调整至“备战”状态。   “谁?”穆湛西低头看孟以南一眼,就要转身。   而他的动作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孟以南就见刚才还盯着自己的Omega如梦初醒,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之后Omega脖子带脸全红了,相比于黏着穆湛西,他应该更怕穆湛西转身看向他,于是扭头就跑。   “……算了,别看了,”孟以南拉哥哥的手,“他走了。”   孟以南这么说,穆湛西就不再管。   他们径直去了学校西门,轻车熟路拿出一张出入证,在门卫室玻璃窗外晃了晃,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出了校门走在路上,穆湛西的心情也没有更好一点,孟以南拉他也不为所动,不知在为什么事生气。   孟以南就拽他的手臂,问:“哥哥,你怎么了?”   孟以南这样说话,莫名有点哄人和讨好的意思,个头还是比哥哥低一点,说话时仰着脸看他,就显得很乖。   穆湛西等了会,向他妥协:“怎么不回消息?”   孟以南愣了愣,拿出手机,“啊”了一声,然后把消息提示给他看:“刚没注意,我现在才看到。”   穆湛西就说好吧,不过又有些不像是为这个事生气的意思,还是有点不大高兴,但是会不动声色牵孟以南的手,还从兜里给他拿了一颗糖,有了一些表面上的缓和。   午饭吃得很快,孟以南问了一些关于进路谈话的事情。   穆湛西很早之前就告诉他会升学,不做别的考虑,而他升学又毫无悬念,学校也已经看好,在离临城坐动车三小时就能到的大城市,不算很远。   孟以南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自己到时候又要去什么样的学校,等到穆湛西问他腺体,才笑着伸手扶住后颈:“还是之前那样子啊,一点点也不发育。”   他想了想,问穆湛西:“哥哥,万一啊,我说万一,我是Beta呢?”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淡淡地说:“医生不是说排除了么?”   Beta的发育情况和其他两个性别都不同,倒是分化前期A和O的各项指标都较为相似,这时已经可以区别出是否Beta,等真正分化才会知道究竟是Alpha还是Omega。   孟以南像是一个已经被提前被剧透一些情节的角色,按照已有的框架可以得出一些可能出现的结论,但没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结局,因此时而心焦气躁,又时而茫然无措。   只是他多数时都笑着,把那些情绪统统压在深处,不想被最亲近的人看到。   饭后,孟以南帮付运买了小零食,准备下午课间一起分享。   等他到教室,付运正伏在桌上,在手机上忙碌,孟以南刚坐在位置上,付运就好像被受惊一样弹起来,吓了一跳。   “……怎么了?”孟以南问他。   “啊?昂,你回来了啊。”付运向四周看了看,教室里较为嘈杂,今天上午体检,吃饭比平时早四十分钟,因此孟以南回来也没有开始午休。   付运虚惊一场,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老师过来了。”   付运招招手,让孟以南低下头:“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是好玩的,孟以南莫名其妙被拉到了一个群聊。   名字叫“草科植物培养实录”,看着好像有点点知识的气息,实则扯淡,“草科植物”四个字已经让孟以南想要退群了。   他刚进群,里面就弹出许多条消息,孟以南跟着看了一串,发现都是人话,但是里面讨论的内容,都非常难懂。   “这是什么?”孟以南进群不到两分钟,先开了消息免打扰。   付运就说:“内部情报群了这是,你看看群介绍就明白了嘛。”   孟以南就点开群介绍,上面写着“团结一致,自强不息,为草坚持奋斗”。   本群的纲要下,还有一些较为通俗的警示,大概是不要烦扰别家草,不要为草们互相撕扯,草是大家的宝藏。   孟以南对着那堆草看了半天,也没能很明白。   他打算退群了,付运又拽着他:“你别着急嘛,你哥也在里面,急着退什么?”   孟以南:“我哥?”他在群列表看了一圈,一目十行,小百号人,也知道没有穆湛西。   付运就划拉他的屏幕,找到一句“我好爱他”,说:“这个‘我好爱他’的‘他’,就是说你哥。”   孟以南看了看,联系上下文,大概知道这群在干什么了。   无不无聊啊,孟以南想,纯属作业太少。   “你知道我为什么进这个群吗?”付运问。   孟以南诚实地说不知道,付运就说:“专门帮你侦查敌情用的。”   孟以南:“什么敌情?”   “傻子!还看不明白啊,”付运抬手挥了挥,“这栋楼,那栋楼,咱们学校所有的Omega里,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喜欢你哥。”   孟以南低头看了看手机,还有群一二三四五:“咱们学校这么多Omega?”   “笨蛋孟小南!还有Beta的呀,”付运对他进行严肃批评,并告诉他,“你中午跟他出去吃饭,已经被人发到群里,开始猜测你的身份了。”   孟以南:“……”   “不过这个群的消息也没那么灵通嘛,到现在才扒出你啊,我一年多之前就知道了。”   孟以南没说话,又在群里翻了翻。   有付运的前情提要,再看这些话,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一部分在伤心落泪,惋惜爱情;一部分怨气不共戴天,问那个没分化的臭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有一部分催眠自己,说着不亲眼看到就绝不相信,并再次疯狂示爱。   在这些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从各个角度对草的剖析,很专业地分析了草的微表情,草的小动作,并和之前的观察进行对比,试图从其中解读出草的心理和感情状态。   孟以南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改了自己的群名称,很“深入敌营”地潜伏进去,并用了整个午休,爬完了近一周的楼,无师自通学会很多用语,并深刻认知穆湛西在学校同学中的人气有多高。   明明平时也看不出来。   跟穆湛西在一起,生活好像总是拥有一致的规律性,他本人从不觉得自己众星捧月,会被很多人喜欢。   从而孟以南就也完全不清楚这些。   他只是潜意识知道不会有人不喜欢穆湛西,但没想到还有这种群,还有这么直观的爱意存在。   就像中午跟在穆湛西身后的那个小Omega,或许也不是有什么敌意,而是跟孟以南一样,很喜欢穆湛西,因此带着仰慕的心情,跟在他身后。   与他们相比,孟以南似乎并无不同。   他只是运气好一些,站在离穆湛西更近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来晚(????) 第58章   因加入的群聊没几分钟就有新消息,孟以南当天下午的课上得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去看看谁发了什么话,大家又在讨论什么新话题,频繁地看手机。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最后一节课。   群里原本为了不知真假的爆料而各种义愤填膺、哭天抢地,经过一下午的讨论,在孟以南的窥屏中逐渐变味。   从一开始的各种不信和自我催眠,演变到不知真假、想要求证。   对于这些同校的学生们来说,所谓的“求证”非常容易,成本极低,只要在校期间“偶遇”穆湛西,状似随意地跟在他身后看看他有没有跟谁离得特别近就好了。   穆湛西总是要上学放学,吃饭学习,身边也总是会有人,他跟谁说话,跟谁相处,跟谁走得近,只要本人不遮掩,那么任谁都可以轻易观察到。   于是群里就有自称是穆湛西同班同学的人自告奋勇。   他们说着穆湛西现在在怎么样上课,看书的表情好认真,又说等下放学可以跟着他,看看有没有低年级生会跟着他一起回去。   孟以南看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一开始好奇看戏的心情荡然无存,心里还忽然不好受起来,也不知怎么,联想到很早之前的一件事。   是他初三刚开学那会,当时跟穆湛西刚有些交集,曹溪成硬要穆湛西去吃烤肉,穆湛西以孟以南年纪小无法照顾自己拒绝了,弄得两人不愉快了几天。   当时孟以南跟他们还不熟,有那么几天总是想,这个哥哥真的好好,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照顾,为此惹朋友生气都是可以的吗。   不过后来他就知道也不仅于此。   穆湛西人很好,一般不会让朋友难做,但是那也不代表朋友利用他撩妹他也要配合。   他没有直白地跟曹溪成说讨厌小冯,只说不去,已经很照顾朋友的心情。   况且孟以南觉得,穆湛西是个很有自我想法的人,衡量一件事的标准跟别人不一样。   比如说在他眼里,孟以南不会做饭,没有人照看就会饿肚子,而曹溪成会不会做饭都有钱自己买,更不用说家里还有阿姨给他做饭。   这么一相比,孟以南当然就更需要照顾。   穆湛西得出这样的结论,就会干脆地拒绝朋友。   在旁人看来,穆湛西这样的态度或许别扭,好像没有亲疏远近,跟他交朋友做发小也不一定得到他的优待,看起来非常不值得交友。   但实际上,穆湛西正直、温柔,永远不会被无必要的东西迷惑,他看得到每个人,知道别人真正需要什么,能办到就会伸出援手。   穆湛西不一定每件事都做的很完美,也不一定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他的所有朋友都对他毫无怨言,已经可以证明穆湛西拥有什么的性格与品行。   他的好会让孟以南感到喜欢,也感到心疼。   群里的消息还在一条条刷着,说什么的都有,好像所有出现在群里的人都喜欢穆湛西。   可是,孟以南忽然想,那么喜欢,喜欢到为他情绪波动,喜欢到想要建一个群跟同好一起交流,甚至喜欢得想要跟踪穆湛西,窥探他的个人生活,揣测他的人迹交往……可这到底算什么啊?   真的是喜欢吗?不会给他带来困扰吗?   穆湛西那么讨厌被别人当成谈资,在曹溪成家里都能甩脸走人,也讨厌别人对他展现出过多的好奇心,又怎么会喜欢在生活中处处受很多双眼睛刻意的观察?   等了等,孟以南没忍住,终于在这个群里第一次说话。   【以以以南】:这不就是跟踪吗?   【以以以南】:跟踪,犯法吧?   他说完,后面立刻跟了一串省略号和“无语”。   有人回复他说,也不用那么上纲上线啊,就是放学路上看他一眼而已,大家都是善意的,不会太过激。又发了两个笑哭的小表情。   也有人骂他傻逼,说眼睛长在别人身上,路在脚下,看喜欢的人一眼,跟他走同一条路,有什么犯法的。   孟以南看了会,根本没有要计较的意思,直接按“恶意辱骂”把骂他的人举报了。   孟以南本来还想说,穆湛西根本不会喜欢你们策划的这些行动,徒增困扰算什么喜欢?   不过他还犹豫要不要说,就有人跳出来转移话题,说确实发现穆湛西曾跟某个低年级学生走得很近,好几次路过操场都看到过。   后面还有人附和,说穆湛西放学的时候似乎也不止是跟着曹溪成一起离开。   再之后的回复也跟着转移到这个话题上。   似乎只要一句话,他们就认为中午的爆料确有其事,时刻准备着如何找出那个低年级、未分化的学生,看看其庐山真面目。   孟以南又看了两句,觉得无聊至极。   思及自己竟然没好好听课,花费一下午时间在这种群里,就立马后悔得要命。心想这简直是浪费生命,自行折寿,于是毫不犹豫地退群了。   退群归退群,放学前,孟以南还是给穆湛西发了条消息,表示今天自己出校门比较早,就不在楼下等他和曹溪成了,要先上车。   孟以南是觉得今天肯定有人会跟着穆湛西,与其孟以南在群里跟他们对线,让他们转变思想,还不如自己不要出现。只要认为穆湛西没有跟低年级生走得近,那么也不会有人再好奇地跟踪他了。   不过孟以南消息刚发出去,穆湛西立马回复了个问号。   孟以南对着问号看了一会,也不知道要回复什么,因为放学时间总是固定的,他暂时也没有编好逻辑完善的理由,于是把震动关了,手机放进兜里,假装自己没看见。   一直到上了车,都狠狠心没有拿出来回复。   等到车上,司机李叔见他一个人来了,有些担心地问他怎么了,还跑得气喘吁吁。   孟以南就说没事,笑着跟李叔说,以为看错时间来晚了,哪想到自己还是最先上车的。   李叔大概见他在笑,就没多心,还说多晚都不会把他忘在学校门口,不用担心来不及上车。   孟以南就说好的,还说谢谢李叔,李叔辛苦。   李叔就笑着跟他聊些别的,也没有多问。   大概在车上度过了五六分钟,穆湛西他们才上车。   曹溪成照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穆湛西跟孟以南坐在后排。   曹溪成还是话多,一上车就问孟以南今天怎么不一起走,还以为以南弟弟出什么事了,问穆湛西,穆湛西也什么都不说。   孟以南就把刚才给李叔说过的话重新跟他说了一遍。   说得很真,曹溪成一点怀疑都没有。   倒是穆湛西,孟以南说话的时候觉得穆湛西转过头来看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但也没有揭穿孟以南的谎言。   孟以南骗人心虚,心想中午穆湛西还说他不及时回消息,这没几个小时,就又犯了。还是故意的。   是有点过分啊。   但孟以南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故意不看手机,为了掩盖心虚跟穆湛西对视。   只是触及到穆湛西在夜里很深的眸色,又不大敢对视了,赶紧低头,之后也一句话都不说了。   回家后,孟以南洗完澡坐在房间写作业。   自从他腺体有问题之后,一直很少去穆湛西的房间,这种时候又很庆幸还好没有一起学习的习惯了,要是两人间的氛围变得奇怪,那么一起学习会很尴尬。   而要是为了避免氛围奇怪,减少接触,那就会更尴尬。   因此这样就好了,很自然地在自己房间里,孟以南就松口气。   不过这口气没能全松完,孟以南刚要准备写作业,门口有些微响动,孟以南转过头就看到门把手自己动了,然后门被推开,穆湛西端着杯子站在门口。   大概是见孟以南有些意外和茫然,穆湛西没有走进去,而是语调沉沉地问他:“我能进来吗?”   他说这种话,孟以南就觉得自己心口一酸,好像自己欺负他了。   无论是为了不被同学跟踪到扰乱穆湛西的生活,而撒谎,还是因不想腺体异常被发现,而隐瞒。都令孟以南生出愧疚感。   孟以南一边告诉自己“有什么好愧疚的,还不是为了哥哥好”,一面又说“腺体是我自己的腺体,不想说就不说”,但心里的小人这次没有能说服他,依旧感到难受。   难受在,想要坦白,又诸多顾忌。   大概是愧疚感作祟,又完全不忍心跟穆湛西说“你不要进来我要写作业”,孟以南就跟穆湛西说当然可以,让穆湛西坐在房间里。   穆湛西就嗯了一声,走过去,把喝的放在他桌上,然后很自然地坐在孟以南床边,也不说来干什么,有什么事,就只是坐着。   孟以南房间的布局跟穆湛西那边几乎一样,唯有床的位置不同,床跟书桌面对面,孟以南写作业,穆湛西就坐在他正后面,让他觉得穆湛西一直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是有些草率了,孟以南想。   他又不跟别人住一个家,想那么多借口骗过李叔和曹溪成,又有什么用?真正会拷问他的只有穆湛西。   是经典的失算案例了。   孟以南故作淡定地写了会作业,可能有四十分钟,这期间穆湛西一直没有离开,像个安静的摆件。孟以南就先受不住了,放下笔,转身去看他。   “哥哥,你怎么了?”孟以南尽量无害,又真实地说,“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   穆湛西当然听得懂他的潜台词,不过依旧沉默地看着孟以南,等了等说:“写很久了,不休息?”   孟以南觉得大概也不能逃避,就说:“那好吧,休息一小会。”又问穆湛西怎么了,有什么事。   他估摸着穆湛西是想问怎么不一起放学,或者为什么又不回消息,其实这些都很好敷衍,孟以南随便找个理由,只要自己良心不痛,穆湛西愿意相信就行。   但他一直到穆湛西来他房间才想起来,可能不止这些。   穆湛西今天心情不好,孟以南早就知道,因此下午就不应该再惹他。但孟以南还是让他的不愉快累积叠加了。   这样的话,孟以南就不知道他来房间是要干什么了。   等了等,穆湛西跟他说:“既然休息,那坐过来。”   孟以南就听话地坐到床上去。   只是穆湛西没有说任何一句孟以南设想过的那些话,而是看了他好一会,最后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十分疲惫,朝孟以南伸出手。   他像抱一个很大的抱枕,把孟以南拉到怀里,然后额头靠在孟以南肩膀,安静又稳定地靠着。   孟以南就有些愣愣的,小幅度地扭头,轻声叫他:“哥哥?”   穆湛西等了好一会,跟孟以南说自己今天跟老师谈了话,又说可以不用参加考试,会直接保送去要考的学校。   他的声音闷闷的,说着好事,语气却没有很雀跃。   孟以南不知道是要说什么,当然就不知道穆湛西想听什么话,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这时穆湛西又抬起头,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离他很近,低头看着他,神色显得有些温柔,又有些无奈。   他说:“孟以南,我要升学,你一点也不关心?”   孟以南愣了下,穆湛西又抿着嘴角,好像对他很不满意:“最近也不会找我。”   控诉:“又骗人,不回消息,不说实话。”   孟以南还想为自己反驳一下,但穆湛西说着“想让你陪我一会,也要我主动过来”,他就直接没话了。   草。孟以南在心里想,是有些要命的程度。   作者有话说:   心虚冷淡小狗 第59章   穆湛西离得很近,低垂的眼眸中映着小小的孟以南,因房间里灯光不够充足,显得眸色很深。   两人呼吸在无形之处相交,孟以南下意识屏住呼吸,但总觉得那股闻惯了的松柏木香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靠得这么近,就不要说这么可怜的话啊。孟以南心想。   让他想要躲开,但又忍不下心。   而且表面看着是穆湛西在控诉,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但实际上,他搭在孟以南肩膀的手臂富有力度,让人无法轻易后退。   或者说,他耐心等了那么久,看孟以南写了四十分钟作业,一点也没搭理他,好不容易听话坐过来,就没打算让孟以南跑。   这样对视少许时间,孟以南果然没能抗住。   他有点窘迫地小声说“干嘛啊”,想要退又没有,在脸红之前低下头,先从对视中败下阵来。   但是没想到出现一个重大失误。   他低头时,因距离没有掌握好,额角蹭到穆湛西。   很轻的触碰,好像是蹭到下巴。   可回想一下,又让人恍惚不清到底蹭到哪里。   要是再回想一下,就越发觉得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孟以南甚至还来不及调度理智分辨真假,直接“哗”的一下大脑爆炸。本来是战术性躲避,现在真的不敢再抬头了。   他像缩头乌龟一样,梗着脖子,脑袋埋得很深,避免再次发生“意外”。但这个姿势本身就逃避得很刻意,等意识到时已无法补救。   大概因垂着头血流不畅,孟以南不止脸红了,可能脖子也是,耳朵也慢慢烧起来,昭然若揭他有多在意这个小小的接触。   等了一会,穆湛西叫他的名字。   孟以南就依旧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好希望自己可以忽然睡着,这样就不用考虑是应一声,还是沉默装死。   穆湛西好像被他逗笑了,问:“你打算一直这样不起来了?”   孟以南心想,当然没有。   但是至少要等脸不红了吧?不然这反应也太大了。   只是他没想到穆湛西松开一只手,顺着脖子去抬他的下巴,因动作很轻,孟以南感到痒,而控制不住地缩脖子,让穆湛西不要再动了。   穆湛西没有为难他,果然不动了。   但孟以南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脖子压着他的手掌,进退两难。   又过了一会,他才好像泄了气一样,忽然朝穆湛西靠过去,倒在哥哥身上,额头靠着穆湛西肩膀,估计也不是多舒服的姿势,但比刚才那样好一些。   穆湛西问他怎么了,孟以南就很闷地说:“脖子困,酸了。”   然后听到穆湛西低低的笑声。   孟以南原本用手撑着床,直到靠在穆湛西身上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两条手臂和两只手,可刚刚却一点要推开哥哥的想法都没有,完全忽略了它们的存在。   不过现在也无用武之地了,靠着就靠着了,孟以南不知道要怎么调整自己的表情,无法立马自如随意、游刃有余地面对穆湛西,索性不动了。   就这么靠了几秒钟,穆湛西伸手揽住孟以南的腰,把他往自己这里拥了下。同时另一只手避开孟以南颈后腺体,在颈部不轻不重地按起来。   孟以南逐渐放松,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穆湛西身上,如同一只喜爱贴贴的黏人小狗,一动不动地接受爱抚。   这样安静的时光孟以南也很喜欢,想要时针分针秒针统统都静止,时间没有尽头。   捏了可能几分钟,穆湛西收回手,问他好点没有。   孟以南就点点头,说:“好点。”   穆湛西顺着他的小臂摸到手心,好似无聊时的把玩,时轻时重地按孟以南的指节,从大拇指按到小拇指,再原路返回。   孟以南跟他相处时,有时感到心动,有时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很像人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受委屈或悲伤时,身体下意识产生的反应。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揉捏,依旧努力跳动却丝毫不得章法,以致大脑微微缺氧,放空、或在某一瞬间失去意识,反馈以酸胀与茫然。   不过这种感觉并非意味着孟以南此时正经历委屈和悲伤,而是喜悦与痛苦都会产生巨大的情绪波动,给他相似的感受。   他真正觉得到喜悦、开心,心里就会被暖意充斥,也会有满足的酸胀,甚至恍惚得飘飘然。   因为穆湛西不会骗他,种种行为都证明孟以南被他需要。   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孟以南,没有说孟以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但他跟孟以南靠得那么近,那样亲昵,不想分离,时时想着孟以南,并给予优待。   让孟以南在喜欢他时,以为自己跟别人一样,在被他依赖时,又发现自己的独特。   人总是这样,讨厌被当做异类,恐惧不合群,但又不屑与别人相同,厌恶复制粘贴及同质化。   没有人愿意淹没在世界洪流的某处。大家都想被谁真正地看到,让那个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有一些不够闪耀但能被清晰分辨的优点和缺点,想成为谁的独一无二。   孟以南以前希望穆湛西不要有喜欢的人,想永远保持现状,希望做家人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现在又变了。变得想让穆湛西更加需要他,还会这样用力但不痛地压着他的肩膀,靠得很近,说着想要孟以南主动陪伴的话,愿意抱着孟以南,问升学之后要不要经常回临城,多长时间见孟以南一次比较好。   孟以南靠着他,就觉得好喜欢好喜欢。   这一学期的末尾匆匆而过,穆湛西因提前拿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而过得轻松没有压力。   他的发小兼挚友兼同班同学的曹溪成倒是水深火热,经历了艰苦的备考,终于在六月中旬结束考试,跟高中说拜拜了。   为了庆祝毕业,曹溪成呼朋唤友,叫上班里的同学和朋友一起去之前叨叨很久的烧烤店吃饭。   孟以南和付运以朋友身份参与了高三班级的聚会,而聚会当天场内alpha居多,他们吃得差不多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聊天。   曹溪成他们上高三之后因课业原因,好久都没有这样聚过,今天这么热闹,付运就难免想到已经毕业一年的唐令谊,趴在桌子上难过。   “他最近都不理我了,”付运语气哀婉,“本来就有时差,我每天找他多不容易啊,他前天晚上还跟我说话了,结果我问暑假回不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回我。”   付运的暗恋已经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但唯独唐令谊本人毫无所觉。   唐令谊去年毕业申请国外的大学,至今这么长时间,能时不时隔着时差跟付运这个邻家弟弟聊两句,已经是很不错了。可最近不知是期末忙碌还是别的原因,不再跟付运保持联系,令付运天天叹气。   “要不,”孟以南给他出主意,“你等他回来表白呢?”   付运没勇气,立即摇头:“我绝对不!”   他跟孟以南说:“他这个人你不知道,他超级懒,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要是我表白了,他一时间没想明白,说不定就完全不理我了!”   付运嘟嘟囔囔,说现在跨洋了啊,想缠着他都没机会,还是不要说。   等了等,又问孟以南:“你呢?”   孟以南眉头一跳:“我什么我?”   “你不告诉你哥啊?”付运看向别桌,穆湛西正跟同学在一起庆祝,一开始还有点耐心,愿意举杯碰一碰,现在满脸不耐烦,要不是曹溪成勾着他肩膀死死压着,穆湛西已经走人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曹溪成太烦人,他才更不耐烦。   “告诉什么?”孟以南没有收回目光,隔着几张桌子看穆湛西。   好像感觉到他的目光,穆湛西也看过来,孟以南就冲他笑了一下,小小挥了挥手。   “眼睛都直了喂!”   孟以南反驳:“我才没有。”   “你没有什么啊你没有,”付运非常不屑,“孟小南,你总躲什么呀。我就这么跟你说,穆哥上大学之后周围的Omega肯定一抓一大把,你不占着他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而且啊,你是不是退群了不知道?咱们学校好多人都打算最近跟他表白呢!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抓紧一点?”   孟以南:“今天不是都考完试了吗?怎么表白?”   “笨不笨啊,还要返校的啊!”   付运自己对喜欢的人没有胆量,但到了孟以南身上就恨铁不成钢,希望他可以主动出击,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不过孟以南倒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不敢表白,而是有别的原因。   孟以南没有分化,既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跟穆湛西诉说喜欢。   孟以南可以很勇敢,也可以很无畏,但不管哪一种性别他都有所顾忌,无法保证分化之后的生活依旧与现在一样,因此不能直白与坦然。   他总期望着时间能停在某一刻,不是想要逃避,而是希望那些不好的、不愿意面对的事情都可以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最好永远不来。   他想要穆湛西看到更好的自己,永远不要因为某种理由厌恶嫌弃。 第60章   付运原本还要多说两句,但看孟以南一副暂时不会开窍的样子,最后痛心疾首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我不催你了。”   孟以南正要说话,这时有人叫他们,让两人别坐在角落里,也一起过来玩。   曹溪成班里的同学都挺活跃的,也很能聊。   刚吃完饭还挺正常,大家有说有笑地怀念中学时代,畅想未来,只是不知道谁中途加了一箱啤酒,高喊着大家别扭捏,放肆一点喝起来,为青春梦想、为今夜未来举杯,自此就嗨了起来。   可能一个原因是氛围太好,另一个原因是都考完目前人生中最重大的考试,有告一段落终于可以释放天性的感觉,因此都玩得很疯。也不介意付运和孟以南是不怎么熟悉的新面孔,邀请他们加入。   付运刚刚想念过唐令谊,大概也需要酒精来麻痹低落的情绪,于是跟孟以南说“大笨蛋,咱们一起努力”,又说“走,玩去,今天就不要再想这些事了”,然后挽着孟以南的手臂,把他拽到人群之中。   那些高年级生都友好,玩能玩得很开心,但不会照顾人,推推搡搡让两人加入,也不管付运是Omega要保持一些社交距离,这就满上酒杯开始了。   不知道是谁也给孟以南塞了个杯子,里面是刚倒好还溢着白色泡沫的啤酒,那人热情得直把酒杯往他怀里塞,孟以南不接都不行。一拿过杯子,溢出的白色泡沫就流下来,淋了一手。   只是谁都不在意这些,推搡着孟以南,一个班三十多个人挤着凑到一起,反复庆祝着各种事情,然后干杯。   孟以南被挤得没有办法,或许也是受过于高涨地氛围影响,也受到一些感染,象征性地举杯。   只是他并不想喝太多酒,也不打算醉着回家。正要喝一口意思一下,却见眼前出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轻而易举地按住杯口,从他手中抽走杯子。   孟以南侧头看去,穆湛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旁边,一手搭在孟以南肩头,把那些没有距离感的同学们隔开,一手拿着那杯刚从孟以南那里截走的啤酒杯。   他五指向下,手腕弯出流畅优雅的弧度,松松提着杯口,将杯子放在桌面,磕碰出一声闷响。   有同学眼尖地看到他的动作,起哄道:“不行啊大学霸,这就喝不动啦?”   这一嗓子之后,全桌人就都看过来,当然也看到穆湛西身前那杯动也不动的酒,接二连三地闹起来。   “哎穆哥,你这可是满杯啊!一口都不动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啊,大老爷们又不是Omega,别扭什么!走一个!”   “走一个!走一个!”   “穆哥,你赶紧的!别让大家催啊!”   最后那些声音都汇集在一起,让他“走一个”。   孟以南还以为穆湛西会皱眉头,露出平常那副不耐烦又不大客气的冷淡模样,或冷声拒绝。但他很快就知道没有,因为穆湛西依言端起了那杯满杯的啤酒,并且看也不看,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不仅于此,他还翻过杯子倒了倒,嚣张又随意地示意已经干了。   一桌子人就又起哄起来,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说着“那牛还是哥牛”,期间还夹着几句“不行吧哥,后补的没诚意,一杯怎么能够?不能算”。   最后也不知怎么都统一口径,让他罚酒三杯,喝不完不许走。   穆湛西这个时候就很爽快,没磨叽,结结实实干了三杯。   同学们都一片叫好声,高喊“穆哥牛逼”,不过这就没完了,反倒像是开了个头,互相闹着灌酒。   穆湛西属于人气高的,他不起哄别人不代表不被人起哄,一直因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被灌。他今天脾气很好,从头到尾除了曹溪成压在他肩上那会外,都没冷脸,给足了面子。   一杯杯啤酒不要钱地往肚子里倒,没半个小时,这群人就喝高了,个个摇摇晃晃,却还在闹腾。   穆湛西原本是把手搭在孟以南身上,等了一会,孟以南觉得压在自己肩上的重量重了不少,估计穆湛西也是有点喝大了。   但他偷偷看去,又不能从外表看出任何端倪。   穆湛西脸色都没变,举着杯子的手也很稳,若不是后面再喝都一直盯着杯子,垂着眼不再抬头看人,略有些机械性地一杯一杯往杯子里添酒,孟以南就真的信他一点醉意都没了。   “哥哥?”孟以南叫他,在嘈杂的酒馆里显得格外小声,抬手搭他的后背,“你还好着吗?”   周围喝倒一片,终于没人揪着穆湛西不放,孟以南就把他扶到一旁坐下。   穆湛西一碰椅子就好像垮了劲儿,刚刚还能好好站直身子,现下却靠在椅背上不动了。   姿势比平时要随意一些,因这次聚会穿着私服帽衫而非校服,身上就没有那种清冷的、高傲的学生气,只是一个有些晕乎乎的大男孩。   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因个子很高,腿长,坐下时微微将双腿往前伸了些,然后睁开眼睛,淡然又轻柔地看着孟以南。   好像有话要说,又好像仅是喜欢这样的微醺的看着他的氛围。   “还能吃下东西吗?”孟以南怕他听不清,躬下身凑近他,“我去拿酸奶给你,网上说这个能解酒,吃了舒服一点。”   因穆湛西一直看着他,目光都不带移动的,孟以南就又重复了一遍,问他:“好不好?”   穆湛西也没有说话,孟以南就当他默认了,然后去前台要酸奶。只是他还没走,手腕就被穆湛西抓住了。   握住手腕的力气很大,但不疼,孟以南转头看去,穆湛西还是靠在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肯定是真喝醉了。   孟以南觉得很新奇,不过知道喝酒之后都很不舒服,还是要解酒,于是就又耐心地和喝醉酒不他让走的穆湛西说:“哥哥,我就去拿个酸奶而已。”   想了想,又说:“很快就回来。”   这次穆湛西才终于慢慢松开手。   孟以南在大厅看了一圈,曹溪成竟然酒量不错,还在跟一小撮人一边比划一边喝。倒是付运,两眼发直地坐在角落。   孟以南想了想,先去要了两个酸奶,才去找付运。   付运两颊红彤彤的,见孟以南过来,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声,然后说:“孟小南。”   孟以南就把酸奶帮他打开,跟他说话:“还能喝吗?”   付运迟疑了一下,告诉他自己数了喝了八杯啤酒,然后和他说:“再就喝不下了,真的。刚还吃了好多饭,撑死我了。”   还能说话,有一些逻辑,看来比穆湛西状态好一点。   孟以南就把酸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要是撑等下喝也行。先在这睡一会,我刚给李叔打电话了,他等下就来接咱们。”   付运就说好,又说“孟小南你真好”。   孟以南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夸奖,拉了三个椅子,搭了个小床让付运躺下,确定附近没有喝得神志不清的Alpha,这才返回找穆湛西。   穆湛西还保持原样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一直盯着孟以南,还是很早就看到他,总之孟以南过去时就发现穆湛西远远看着自己。   孟以南到跟前,叫了声“哥哥”,说:“酸奶拿过来了。”   穆湛西喝醉酒的样子很乖,也不知道是否还留存意识,孟以南让他喝酸奶就听话地接过去,让喝掉就很快喝完。   除了孟以南问话他不答、不乐意开口说话之外,其他事情孟以南说什么做什么,超级乖。   等李叔来的这段时间,孟以南不想一直站着,也搬了椅子到穆湛西旁边坐下。   然后他就发现穆湛西现在很奇怪,喝醉了也不睡觉,看不出困还是不困,只是呆呆地盯着孟以南。孟以南走到哪目光就跟到哪,孟以南搬椅子他就在旁边干看,孟以南在他旁边坐下来,就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   就算是孟以南,也觉得这样很有压力。他怀疑要是自己不动,穆湛西就可以这样看一整夜,一直看到他酒醒,拥有理智和意识。   最后被看得扛不住,孟以南就问他哥哥撑不撑,难不难受——找点话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穆湛西开始还是一声不吭,等孟以南再问了一遍“真的不难受”,又说“你喝的太多了,一会不舒服要告诉我”,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他终于有了回应,孟以南大喜过望,赶紧问怎么了。   穆湛西就抬起手,靠近孟以南,先是按在他的心口,然后顺着向下,路过肚子,直到小腹附近才停下来,轻轻按了按。   期间目光依旧不转开,给人营造一种舍不得移开的错觉。   孟以南脸红了起来,总觉得这样有种难言的撩人,甚至穆湛西碰到他肚子下面一点时,他立马就小腹一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到痒的下意识反应。   他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对醉酒的人想入非非,赶紧投身到正事上去。于是把那些乱七八糟都抛掉,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要去洗手间?”   就见穆湛西点了点头。   孟以南说好,然后带他去。   作者有话说:   不急,今晚(文里的)就分化! 第61章   穆湛西看起来是挺拔的少年身量,虽与瘦弱无缘,但也并非结实强壮的类型。孟以南扶他起身,手指碰到后背,能随动作感受到肩胛骨的起伏。   孟以南问他能自己走吗,穆湛西还是不说话。   他起身时把头靠在孟以南头上,呼吸擦过耳畔,孟以南痒得缩了缩脖子。   显然,这会儿酒精依旧作祟,刚下肚的那杯酸奶还没有发挥作用。   孟以南就把哥哥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抬头找到洗手间标识,扶着他过去。   路过穆湛西的那些同学,大概有人依稀看到他们,迷迷糊糊地说:“穆哥,你、你怎么吃个饭,还,还自带Omega啊……”   “就是,”另一个四仰八叉躺倒在椅子上,大着舌头,“还有醉、醉后服务。”   “那叫酒后、酒后服务。”   “管、管他什么服务,也借我扶一下啊,我也、也想去厕所,头晕走不动了……”   “我、我可以扶你,但我也头晕走不动道……”   然后那俩人自己对上话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孟以南觉得挺好笑。   他想,怎么穆湛西喝醉了都这么安静啊?一个字也不肯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虽然穆湛西话少,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孟以南觉得要是自己锲而不舍地对话,总有那么一句穆湛西会回答。   于是他走了两步,小声地叫“哥哥”。   感受到肩膀上的手臂收了收紧,孟以南就知道他在听:“怎么不说话啊?”   果然没回答。   孟以南突发奇想,觉得穆湛西可能断片了,看着是醒着,实际上已经喝得找不到北。于是侧过脸来,小声又故意地叫:“穆湛西。”   他从未叫过穆湛西的名字,仅在心里叫过几次,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后面就用“哥哥”替代了。   又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要不是穆湛西还在走路,没有完全靠孟以南扛着走,孟以南就真的以为他睡死过去了。   为了能让他有一点反应,孟以南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缓缓地说:“你喝醉了,是不是忘记我了?”   穆湛西睁着眼,眼眸漆黑。   “虽然平时我很听话,叫你哥哥,但其实我才是你哥哥,知道吗?”孟以南玩心上来,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见穆湛西毫无反抗,才安心一些,更加猖狂起来,“叫声哥哥给我听。”   当然,穆湛西还是看着他,没有反应。   孟以南这时就觉得他已经进入醉酒状态的峰值,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估计醒来都不会记得,就算有点模糊印象,大概也逻辑不清,可以轻松糊弄过去。于是越发嚣张起来。   他们走过洗手间门口,从亮着绿灯的标志下方走过,孟以南怕他被台阶绊倒,便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承受着大部分重量。   只是可能他逗弄人遭报应,颈后腺体忽然如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孟以南“嘶”了一声,同时感到腿软,差点没站住。   幸好旁边就是墙,孟以南肩膀撞在墙上,有些钝痛,不过缓了一会就好。   他让穆湛西站好,穆湛西也没怎么动,就靠着他,孟以南便说:“你现在长大了,一点也不听哥哥的话,让你站好也不会站好。”   说完这句话,穆湛西就忽然动了一下,把孟以南吓了个半死,以为他听到了。   只是后面没有任何动作,孟以南才舒了一口气,又去摸穆湛西的脸,顺着找到下颌,轻轻挑起来,对着自己。   孟以南本还想说“不听话就要被惩罚”,但是跟穆湛西四目相对,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着睁眼的本人说出这种话。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小声嘟囔:“不是要上厕所吗,到了,不会要我帮你吧?”   穆湛西看了他好一会,才慢慢地自行站起身。   但是他也没有自己去厕所,依旧看着孟以南,最后视线下移,盯着孟以南的小腹。   孟以南就觉得头胀脸热:“真、真让我帮你啊?”   穆湛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孟以南顿时心跳加快,一边说着“哥哥你自己说的,我不是故意的”,一边又忍不住不好意思,产生奇怪的雀跃的尴尬。   给喜欢的人帮这种忙,也算是很少见了吧?   但考虑到穆湛西真的喝了很多,不纾解会很难受,孟以南还是顶着大红脸把他扶到卫生间。   里面没有人,但孟以南还是觉得不踏实,万一被人看到了那他真的要原地死亡。于是又挣扎着跟穆湛西说:“好了,要上厕所了,你自己弄啊。”   然后准备离开。   可是孟以南走到门口,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穆湛西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孟以南顿时头有两个大,心想就不应该让他喝这么多。   最后没办法地走过去,站在穆湛西身后,环着他去拉他的裤子拉链。只是他刚把手搭在裤腰上,手腕就被穆湛西按住。   孟以南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不好意思都要奉献于此了,于是额头贴着穆湛西的后背,很没有办法地说:“拉我干什么,能行就自己来啊。”   好像终于听懂他的话,穆湛西把他的手放到一边,开始自食其力。   孟以南这才松了一口气,捂着耳朵跑去窗边站着,避免过于尴尬。   烤肉店旁边有条小巷子,厕所窗户就正对着这里。   巷子里没有灯,仅有街道上路灯的余光照进,显得昏暗不清。   孟以南站在窗边,似乎看到底下有人在说话,只是说的内容含含糊糊根本听不明白,至于那些是什么人,他也看不清。   没一会,孟以南听身后穆湛西似乎没有动静了,这才准备离开,转身前,看见楼下有人好像仰头看他。   孟以南觉得那人的轮廓莫名有些眼熟,但他在临城也不认识多少人,更不认识小混混一流,于是只是瞥了眼就将其抛之脑后,转身走向穆湛西。   穆湛西已经解决完毕,穿好裤子站在那里,看着孟以南。   孟以南就说:“走吧,去洗手。”   穆湛西很像电量用光的小机器人,关机一段时间能执行一两个动作,可仅限于此,再多的就没有了。   孟以南也不再指望他可以自己走出去找到洗手台,于是拉着穆湛西的胳膊,带他洗了手。   等坐回原位,穆湛西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好像这辈子作为帅哥被派到人间就只有盯着孟以南看一个任务,搞得孟以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孟以南给李叔打电话,李叔就说还有五分钟才过来。   孟以南待的无趣,周围又没几个醒着的,只好跟还睁着眼睛的穆湛西说话。   他颇为大胆地“以下犯上”,捏捏哥哥的脸,叹了口气:“你老盯着我,我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穆湛西被捏脸也不生气,还是那样子。   孟以南等了等,又朝四周看了看,见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注意这里,才凑近穆湛西,说有个问题要问他。   也不等穆湛西回答什么,孟以南就有些踌躇、紧张,又很认真地说:“哥哥,你一直盯着我,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孟以南撑着手在穆湛西身侧的扶手上,靠过去时身体倾斜,就比穆湛西稍微矮一些,因此微仰着头看他,显得小心翼翼,又神情专注。   只是穆湛西脑袋还不清醒,因此没有说话。   “哥哥,你知道吗,我可能很快就会分化了。”   孟以南看着他说:“今天腺体也疼了。其实一年之前就偶尔会疼,只是最近次数很多,我觉得大概过几天就会分化了。”   跟每个人一样,孟以南不会喜欢突如其来的变化。   面对任何事都想要有充足的准备,游刃有余,讨厌慌乱,更拒绝变化带来的各种不可控因素。   他喜欢穆湛西,有时却又生怯。   曾经很多个日夜都想,要是不喜欢穆湛西,是不是就会有一个很亲近的哥哥,把穆湛西当做家人,也不会有一些烦恼。   但大多数时候孟以南这么想过后,都会立马否定这个想法——穆湛西特别好,孟以南重来无数次,也都会喜欢他。   因此,孟以南拒绝变化,认为现在足够好,不想有任何事出来打破平衡。   而分化就是可能会打破这个平衡的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或许孟以南很幸运,冥冥之中受到眷顾,不想有变化,腺体就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始终不分化。   但他深知凡事总是会有尽头,幸运是有限的,不会一直眷顾他。   所以有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问穆湛西,是不是也会喜欢自己。   要是喜欢的话,是Omega也喜欢吗?   是Alpha也喜欢吗?   如果不喜欢,那还会让他做哥哥的弟弟吗?   还会愿意像什么也不知道那样,一直对孟以南好吗?   孟以南平时不敢问,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有了可以让自己更加安心一点的机会。   但他只问了那么一句,说了这几句话,就不敢再往下了。   他怕穆湛西说喜欢,可自己无法变成穆湛西喜欢的样子。   又怕他说不喜欢,只是寻常的兄弟之情,想一想就会觉得心口发酸发涩。   于是最后孟以南装作不在意地拍拍穆湛西的肩,笑着说:“你都喝醉了嘛,我刚刚都是骗你的。”   穆湛西还是看着他,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可能是孟以南的表情很不好看,又或是穆湛西太过迷糊,无法分清现实,他忽然抬手抱住孟以南。   孟以南愣了下,有那么一瞬以为穆湛西是清醒着的,听见他说的那些话,然后会毫无顾忌地说喜欢孟以南。   但穆湛西只是靠着他,轻声说着“不借、不给”之类的词,声音又低又沉,好像有点生气,又把孟以南抱得很紧。   孟以南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些话和自己刚才的话联系到一起,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哥哥,你真的喝得好醉啊。”   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孟以南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接通电话,是李叔来了。   李叔到底是成年人,进来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玩得太疯了,于是叫孟以南先把穆湛西和付运带上车,他去找曹溪成,看看怎么把这些同学送回家去。   孟以南得了指令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行动起来,先带着穆湛西去车上。   出了烤肉店,孟以南总是莫名想到刚才那个巷子,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而不巧的是,似乎有人影在巷子口,也正对着孟以南的方向。   孟以南心里不踏实,于是走得快了一点,把穆湛西放在车座后排。   还没有起身关门,孟以南好像就看到那些小混混摇摇晃晃地往自己这边走。   孟以南快速看了下四周,路上停着一些车辆,但是没有行人。   而以他多年遇事的经验来看,这些人估计是要找茬。只是目的不明确,孟以南不知道他们是求财,还是准备干别的什么。   只是李叔现在还在店里,孟以南叫他也不一定听得见,于是孟以南低头跟穆湛西说“哥哥你先睡觉”。   想了想,又把穆湛西按躺在座位上,非常凶地恐吓穆湛西“不准起来”,这才关了门,往小巷子口走了两步。   果然,孟以南确定,这些人就是来找他的。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而很倒霉的是,他的腺体又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说:   每只小狗午夜梦回都想翻身做主人(是字面意思,也是字面意思)   PS:大家先看,晚点还有一章 第62章   六月初,临城的晚上还有些凉丝丝的风。   其实最近已经可以穿短袖,只是晚上气温低一点,孟以南跟穆湛西出门前就知道会玩到很晚,因此还是穿了薄薄的帽衫。   孟以南从车旁到小巷子口也就几步路,已被三个人围在中间。他忍不住看了眼烧烤店,但那边今天是包场,大部分人都烂醉如泥,没有谁关注这里。   “又想什么鬼点子呢?”   街边的路灯只能照到巷子口往里不到两米的地方,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上半身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宽松的运动长裤和上衣一角,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会来找茬的小混混,更像是某位路过的学生,比较容易被围着孟以南的这三人打劫。   孟以南已经不大能记得清这人的长相,不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那个姓曹的,被孟以南的初中同学方峤称作“曹哥”。   孟以南一年多以前来临城,转到新学校,因转学生的身份,被方峤他们欺负,吃了一些小苦头,比如说被扬粉笔灰,被抽掉椅子,或被人从楼上泼水。   当时孟以南都没怎么理,隔天晚上方峤就带了一些小弟堵住孟以南要钱。孟以南说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方峤看了他一会,忽然笑着说,以后是一个班的,就不提钱了,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就算认识。   孟以南当然知道不是真的跟他交朋友,只是心情也不大好,本着无聊、去就去,或者是看看他们还要整什么幺蛾子的心思,走出了校门。   然而没想到会有后面那些事,还跟他们彻底结了梁子。   方峤跟他在学校打了一架,之后孟以南转班了,就查无此人。   而姓曹的这位显然没可能就那么草草掀过,这人之前还在学校门口堵过孟以南一次,孟以南跑是跑了,但心里依旧知道这事没完,因此此时遇见,也不算太意外。   “什么都没想啊,”孟以南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瞟了瞟,又往巷子里看了眼,心中明了,估计也就这四人。   “哦,知道了,是还没想鬼点子,数数呢?”曹哥终于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那张其实并不算凶神恶煞或地痞流氓,但一度让孟以南觉得很恶心的脸,“是不是想四个人还可以,小意思?觉得能打还是能跑啊?”   孟以南露出惊讶的表情:“四个人还不多啊?”   然后又有些似真非真地笑起来,用一种很刻意的语气说:“曹哥,我才发现这么久不见,你还挺重视我的。”   曹哥阴狠地看着他:“怎么个重视法?”   孟以南好像来真的,稍稍扬了扬下巴,露出那种他永远不可能对着穆湛西做出的轻蔑又轻浮的表情,用尚不算成年的少年口吻道:“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啊,还这么多人来招呼我,费心了。”   孟以南其实很会对付这种人。   他小时候就见过很多缠着孟渡的“客人”,不论Alpha还是Beta,最大的相同点都是对孟渡见色起意,这就意味着这些人无一不是赖子、流氓,品质低俗面目可憎,与那些真正处在上层的人完全不同。   这些人里各有各的坏,也各有各的蠢,不过本质上都有类似点,贪婪、无知、愚昧、自大……孟以南几乎每一种都遇见过,甚至交锋过。   那些“客人”跟孟渡搞还不满意,还盯上他的养子。   大概是孟以南八岁吧,第一次碰到有人来摸他的脸,笑着说他好看。   孟以南那时候就知道,要是什么也不做面无表情看着那些人,就会被骂晦气。反之,只要故作害羞地低着头,眼睛朝上看,那些人就会立马眼睛一亮,如同见了肉的兽类。   如果一个人弱小,那么他就只是一块无法反抗、最终只能被吞食的肉块。   但要是强大,那就说不准了。   总而言之,孟以南见过太多能打的了,至于这个姓曹的,在他眼里很难能有什么能耐。   他当初是这么想的,现在还是。   而那姓曹的估计是看见他笑就来气,咬着牙狠狠道:“你小子真会说话,老子是对你念念不忘,你他妈的害得老子住半个月医院,差点断子绝孙了,我他妈能忘?!老子做梦都想卸了你那条胳膊!”   “哦,”孟以南点了点头,说“是有这事”,之后又无辜地眨了眨眼,“其实我当时也很害怕,要是能打早就把你们都打趴下了,根本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去迪厅。”   说完,又补充道:“是你比较松懈,觉得我跑不了了,我才得逞的。”   “还他妈的怪我了是吧?”姓曹的往前走两步。   孟以南就害怕了似的往后退,脸色也白了,忽然说:“你等等,我腺体疼,我还没分化呢,你要是打我会出人命的。”   说着,孟以南抬手捂住自己的腺体。   他的腺体确实开始疼了,从内而外,火烧一般的疼痛逐渐扩散开来。   他刚才还跟穆湛西说有可能过几天就分化,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要先处理这茬子事。   似乎是他的表情过于逼真,姓曹的也信了几分:“你还没分化?”   孟以南一点不避讳,侧过头给他看:“你自己看。”   姓曹的半信半疑,却还是走过来两步,真的就探头看去。   孟以南还未分化,因此没有显著的性别特征,虽然比之前长高了一些,但还是小孩子那副细皮嫩肉的模样。   此时拨开头发,在昏黄的路灯下露出那一片毫无瑕疵的后颈,小小的腺体安静柔软地躺在那里,只有一丝从白皙肤色下透出的红晕——从外表根本无法看出本人正承受痛苦,且愈演愈烈。   这一幕难免勾着人心痒。   姓曹的便想起来当初为什么没有像往常对待别的学生一样欺负这个小孩,跟他要到钱就让他滚,而是带到迪厅,想把人灌醉。   因为这个小孩确实长了张漂亮的脸,会让人想入非非,再想着要是分化成Omega会是何等尤物。   或许打他一顿并不是伤害他的最好方式,弄脏他才是。   姓曹的有那么一瞬间这样想,就看了孟以南一眼。   他看到这个小孩低着头,微微侧身对着他,露出腺体,一手拨过头发,却是正在偷偷看向自己,身体好像也微微发抖。   好像在说“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打我”,显露出一种弱小动物才会有的脆弱感。   并且同时,四目相对,孟以南问:“你会打我吗?”   姓曹的已经没有之前打断他一条胳膊的心思了,脸朝孟以南那里靠过去,说着:“也可以不打,你要是自己乖乖脱衣服给我上,我还能放你——”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眼前一花,随后舌头剧痛。   孟以南几乎是在他靠过来的同时就一拳上去,结结实实打在那还在说话的下巴上。   “我操——”   姓曹的跟他三位帮手还没反应,只见孟以南忽然扑上去,一把死死抠住姓曹的脖颈肉,另一只手握了拳头就往下砸。   孟以南连成年Alpha都打过。   他知道,打架想要赢就一句话,别留劲儿。   因为正常情况人打架都收着劲,很少有人会把对方往死里打,也就没有多大杀伤力。   孟以南不想被人卸一条胳膊,又不想任人鱼肉,抓回去被上,那就只能拼命。   只是到底是四个人,又都是成年人,孟以南很快就觉得身上在疼。   而且他的腺体好像真的跟他犯冲,疼得他整个后颈连带放射区的半边后背都发麻,脑袋也嗡嗡响。   大概没有几分钟,孟以南就疼得眼前发黑。   算是真的在混战吧,到最后孟以南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在怎么打了,只是他抠着姓曹的手就没放过。   孟以南在耳鸣中想,可能这次是真的要分化了。   他不知道别人分化是什么样的,他却好像被架在火上烤,身体神经与职能都像在逐渐丧失作用,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疼痛到麻木的那种懵然,还有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干呕的不适。   然而他还记得自己在打架。   他好像压在姓曹的身上,拳拳到肉,最后又被人掀下去。   好像膝盖撞到墙了,又或者是磕到地上,不过孟以南也没在意,因为那点疼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甚至膝盖破皮的时候他都仅是觉得伤处好像被冰块冰了一下,凉过之后连感觉都没有了。   都不知道疼了。   然而这期间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仿佛松开了就会被人像破玩具一样拳打脚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以南好像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话,之后自己被人架着,还有人去掰他的手,在他耳边忽远忽近地叫他的名字。   仿佛是那么一瞬间的幻觉,孟以南就又听不清声音了。   他昏迷之前想,好像自己确实是把车门关的很紧,听说醉酒的人睡觉不会舒服,醒来也会难受。   虽然给穆湛西喝过酸奶,但也不知道能缓解掉多少酒意。   于是便想,不知道打架的声音大不大,不要吵醒哥哥就好了。   -   穆湛西酒量其实很好,但是今天喝得非常多,因此一直头晕。   完全断片之前记得自己揽着孟以南的肩膀。   他的弟弟小小一只,被朋友拉着挤到人群中,手忙脚乱地接过一杯啤酒,然后用一种非常无奈的神情拿着那个还往下流泡沫的酒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穆湛西看着,就觉得很有趣,又很可爱。   他走过去,从孟以南手里抽掉那杯酒,余光里都是小孩意外地睁大眼睛,又因他出现而自如放松,好像有了底气不会再慌乱的模样。   让穆湛西觉得更加可爱。   因孟以南始终在他臂弯中,穆湛西基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因气氛很好,他就跟即将要分别的同学们肆无忌惮地庆祝。   他已经无法记得断片之前的场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就不在现实。又或者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像做梦一样,轻飘飘的踩不到底。   他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又好像没有,总之最后在光怪陆离的场景中失去意识,头很沉很沉地靠在哪里,就这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好像听到很杂乱的声音,继而有人在喊他名字,又摇他。   穆湛西皱眉,扶着疼得要裂的头,看到Omega焦急惊慌、尤带眼泪的脸。   “穆哥。”付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用力地抓住穆湛西的手臂,又似受到惊吓,整个人都紧张地在抖。   穆湛西想从他手中抽出手臂,无意间转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车里,车门敞开一些,外面十分嘈杂。   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他感到有些冷,然后发现是他的手臂下空着,车里只坐着他自己,于是问付运:“孟以南呢?”   嗓音十分沙哑,穆湛西这才发现嗓子在疼。   付运的眼里又涌上一片水光,无措地指了一个方向。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但穆湛西没有听清。   大概是付运的异常,令他产生一些不好的预感,随后直接朝Omega指着的方向过去。   因酒劲没有全消,他下车后这几步好像踩在云里,深一脚浅一脚的。   而车外有一些人,不算太多,大部分是班上的同学,都是熟面孔,其实车外的环境也挺安静的,但莫名让他觉得吵。   他走出去,穿过那些人,先看到一个脸上全是血的人躺在地上,似乎还有意识,抱着头满地打滚,呻吟着喊疼。   那人一看就不是孟以南。   穆湛西立马得出结论,稍稍安心,又往一旁看去。   只是这一次,他看到孟以南了。   小孩还穿着早上那件白色的帽衫,因为怕他冷,让他穿长袖,小孩就听话穿了。   只是此时白色的衣服上印着点点血迹,在黑夜里看着也触目惊心。   孟以南的袖子拉到手臂,两只手上都是红的,如同打翻血浆洒了一手。而他本人则微微蜷着手指,神色痛苦,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怎么,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穆湛西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醉了酒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种场景,也根本不能推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什么都没在想。   他只是觉得太阳穴处好像连了一根筋,正在头颅里抖动地抽着疼,随后感觉到全身的血都变沉,沉重地往下涌。   又好像被人当头浇了一桶痛彻心扉的冰水。   整个人都凉透了。 第63章   穆湛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了,等反应过来,已经帮孟以南挂过号,缴了检查费用,此时正坐在急诊楼栋的走廊里安静等待。   医院空空荡荡,头顶的灯带毫无死角地照射整片区域。   似乎为了缓解就诊人员及其家属的紧张与焦虑,灯光采用柔和的暖白色,十分明亮。   但没有谁注意到这样人性化的设计,或者说,这样明亮的颜色又是在对“冰冷色调”进行新的诠释。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急诊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几波,大都是打架、醉酒……之类的小伤小痛,来医院后很快得到治疗。   因时不时有人就诊,走廊尽头便有时吵闹,有时安静。   穆湛西所在的片区属于分化科,他静静看着对面两米之隔的诊室,离那些吵闹都很远。   今夜分化住院的患者不多,穆湛西来之前他们都已经得到照顾与安置,目前还在做检查的只有孟以南一个。   孟以南的分化状态属于急性,从起反应到昏迷不超过半个小时,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开始发烧,到达时测量有三十九度四。   医院方面迅速安排就诊,但结果出来得很慢,光是抽血化验、做腺体及超声检查,就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   之后他被推入诊室,做更深度的检查与治疗,穆湛西没能跟着进去,因此在外面等。   没有尽头的等待难免难熬,一直到现在,凌晨两点半,孟以南也没有出来。   就令人下意识、难以控制地往不好的方向想。   身侧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穆湛西没有动,直到听到一声“穆哥”才转过头。   曹溪成从一旁走来。   他依旧穿着晚上那身衣服,靠得近了能闻到酒气,领口还有被酒水溅上的痕迹,看起来像刚处理完棘手的事,脸上皆是疲惫,神情极度烦躁。   不过见到穆湛西,他的神色就变为担忧,朝诊室看了眼:“有结果没?”   是问了句废话。   但穆湛西没计较,摇了摇头。   曹溪成就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好像要一起等,实际上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这事说起来是要怪曹溪成。   因为这局是他凑起来的,要是改天约,孟以南说不定今天就会在家里分化。   以穆湛西对孟以南那个宝贝样儿,肯定不会让他弟弟遭太大罪。虽说有些人分化就是更艰难一点,但肯定不会是一边挨打一边分化。   但再要说,也是多亏了有曹溪成。   曹溪成这人酒量还行,是喝得有点大,但没有太醉,至少没像穆湛西一样直接断片,因此行动自如地去了洗手间,解手时听到窗外有人吵吵。   这附近晚上有人打架也不算稀奇事,街头巷口的争执也顶多吸引路人的目光,一般没人会上去劝架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   换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或胆小的,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偏巧曹溪成爱凑热闹,这辈子最多的就是好奇心,纯属抱着“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的心思,去窗边瞄了一眼。   这不瞄不要紧,一瞄吓一跳。   他一眼就看出里面那个穿白色帽衫的少年是孟以南。   这小孩平时话少得要命,在曹溪成眼里,就是个总跟在他哥屁股后边既胆小又生怯的乖乖仔。因此乍看到小孩揍人那熟练的手法和狠劲儿,曹溪成当场还懵了下,以为喝了假酒,出现幻觉。   然后自以为出现幻觉的曹溪成又定睛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人确实是孟以南,而更离奇的是,他觉得那个被孟以南压在下面、抠着脖子,且面目狰狞的人有点眼熟。   大概过去两三秒,曹溪成的脑子骤然一嗡——   这不他那个傻逼表弟曹至源吗?   曹溪成从小到大最烦两个人,一个是生起气来跟母老虎似的他老妈,还有一个就是惹事比吃饭睡觉还勤的曹至源。   他妈要是生气了,真能撸袖子打他,打得他十七八岁还怂得满院子乱窜。曹溪成对他妈的烦属于正常范畴,每个被管得严的小孩都烦过大人的唠叨与强势。   而曹至源不一样,曹溪成对他是真烦。   曹至源父母离异,他妈性子又软,优柔寡断,一直处于要管曹至源又管不住的状态。因此这混球但凡有点事,他妈都会去曹溪成家里哭诉,一直哭到曹溪成他妈也不耐烦了,把曹至源丢给同龄人的曹溪成管。   在曹溪成看来,他姑别的本事没有,就能哭,每次一掉眼泪跟要发大水一样,又不忍心打曹至源,总要曹溪成接盘管人。   曹溪成压根懒得管,把大人的话当耳旁风,但架不住他妈说这是死任务,要盯着曹至源别犯事儿,平息他家的“水患”,不然他妈就揍他,揍完了也得接着完成任务。   因此曹溪成管了烦,不管了等曹至源惹事又要挨打,就这么着,对曹至源烦得要死。   而好巧不巧,曹至源前几天就住进了曹溪成家里。   曹至源比曹溪成低一级,最近正常高二学生还在上课,但曹至源却已经放假,不受管束。   他一直不好好学习,在学校里惹是生非,终于在高一下学期被学校严肃谈话。他妈没办法,给他找了个封闭式管理的补习学校,这一年来都住校,直到暑期才能回家。   对曹至源来说,他妈也烦,喜爱念叨,跟和尚念经一样。他放了假回家就要被叨叨,还不如直接去曹溪成家。   曹溪成家大,舒坦,没人管,大人虽然总让表哥管他,可实际上表哥经常“翘班”,管得也很宽松。   是以,曹至源一离开学校,第二天就直奔曹溪成家了。   ……   总之,曹溪成在烤肉店的洗手间里看了一会,确定是曹至源在跟孟以南打架。他顾不上疑惑这俩人到底是怎么认识,又怎么打上的,当场血压就飙升了。   他今天出门跟同学聚会之前,他妈还专门打电话来,让他别光顾着自己玩,也看着点小源。   这下好了,不仅人没看住,还惹事了。   而惹谁不好,偏偏要惹穆湛西的弟弟。   曹溪成再看都要厥过去,这才迅速下楼叫李叔,跑去隔壁巷子里把人分开。   医院里,穆湛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或者说从他看到孟以南身上溅了点点血迹地躺在地上开始,穆湛西整个人都不好了。连曹溪成这种时常不大有眼色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立马脸色发白,身体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后怕。   一直到现在,孟以南没有一个诊断结果,穆湛西的状态就不会变得好一点。   某个瞬间,曹溪成特别想要跟他说点什么,什么都行,就是说自己犯懒,没管住曹至源都行,但曹溪成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说这些都没有用,也没有办法给穆湛西解释这些来龙去脉。   穆湛西可能会责问他为什么不管好他表弟,放狗出来乱咬人。   可实际上,他虽然身负他妈给的任务,但又不是曹至源亲爹,亲爹都不管,他一个表哥何必管这个龟孙儿?曹溪成都不把曹至源当弟弟,不当他是一家人,又怎么可能会觉得管曹至源是自己的责任。   再来就是,曹溪成其实也有一些愧疚,想要告诉穆湛西自己其实也挺担心以南弟弟的,第一个看见打架就飞奔过去劝架,可说了又难免有邀功的意思,是不大合适提。   曹溪成平时嘴上能说出花,真正到了这种时候,既不想给自己身上揽没必要的责任,又实在讲不出个一二三来,因此十分难得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学会了沉默是金。   好在穆湛西并没有为难他,等了一会,问他:“你表弟还好吧?”   曹溪成一开始还愣了一下,等穆湛西又重复一遍问题,才回答:“啊,还好。”   “医生说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过还行,醒来之后不会变傻子,”曹溪成尽量回忆了一下,“反正都是皮外伤,他肋骨断了两根,脸上有点伤,手么哪好像扭了,他喊叫疼,但说得太含糊了我也没整明白,反正后面的事都让李叔看着了。”   穆湛西就嗯了一声。   空气沉默少许时间,曹溪成挠挠头,安慰道:“哥,其实你也别太担心,咱以南弟弟就是分化辛苦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可能当时还没醒,没看清,不过我是仔细看了的,以南弟弟身上也没什么伤口,手上看着惨,但是也不是他的血。”   “嗯……我也不是要安慰你,就是实话实说,真的没大事,你得信。再说了,一会弟弟出来啥事没有,看你愁眉苦脸的怎么行,是不是?”   曹溪成见穆湛西还搭理人,就拍了拍穆湛西的肩膀,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笑着说:“其实咱弟弟还挺厉害的,我当时看他那架势都看懵了,不知道他还有这能耐。”   只是穆湛西听了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垂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溪成就自觉嘴贱,觉得不该提这么一茬。   走廊里又是沉默,让曹溪成觉得十分难捱。   过了好一会,穆湛西才终于站起身,侧头看着曹溪成。既没有对曹溪成的安慰表态,脸色也没有变得更好一些。   他忽然用很淡地语气,一字一字缓慢地跟曹溪成说:“让你表弟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曹溪成的脸就忽然僵了下,不得不品出了一丝别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小狗下章就醒 第64章   “你不会是……要揍他一顿吧?”   曹溪成忐忑地瞧他,但穆湛西没说话。   要是把穆湛西类比成一位极宠爱孩子的年轻家长,而孟以南是他的小乖仔,那么小乖仔分化的重要时期因家长眼中的无妄之灾而住进医院,换谁都会心疼、自责,且愤怒。   想要把惹事的人打一顿,这样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更何况少年无顾忌,想打便打了,有什么好瞻前顾后。   可是……   曹溪成抽了抽嘴角,做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心想,大哥,你把那傻叉打出毛病了,你以为谁会跟着遭殃啊?谁会被妈骂得凄凄惨惨,天天跑医院送吃送喝照顾他啊?是你的好兄弟我好吗?   他幽怨地盯着穆湛西,然而脑内的一番落泪不为人知,根本没有得到穆湛西的回应。   曹溪成便只好试探道:“穆哥,你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你跟谁动手啊,这这这开玩笑呢吗?”   穆湛西看了他一眼,因身体疲惫缺少活力,神情也较为淡然,显得整个人非常冷漠与严肃。   曹溪成没能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思,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还打算说些什么,这时诊室中传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透过门上的毛玻璃能看到有人走到门口,似乎一手已按在门把上准备出来,又朝里面说着什么。   看样子检查已至末尾,孟以南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出来。   于是穆湛西不再搭理曹溪成,上前走了两步,站在旁边等待。   约莫五分钟,门终于开了,走出个小护士,拿着单子急匆匆往一边跑。   穆湛西正要拦住他问问情况,就见里面有病床被推出来。   孟以南躺在上面,床头的杆子上挂着吊瓶,透明的输液器从瓶口处垂下,在空中轻微摇晃,终点是随意搭在身侧的贴着胶布的手背。   那个手背的主人看起来毫无生气,让穆湛西觉得他脆弱可怜。   不过并没有太多令人伤感的时间,医生问谁是家属,穆湛西就赶紧回神,说他是。   在听到穆湛西回答之后,医生愣了下,似乎不大相信,快速打量他,问:“你是他……?”   “哥哥。”穆湛西回答。   医生估计挺好奇为什么小孩分化都没有大人陪同,这问题几乎写在脸上,不过也没多问,让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穆湛西看了孟以南一眼,曹溪成就说会跟着以南弟弟去病房,让他别担心,先去忙。   医生回诊室给穆湛西开单子,告诉他检查结果:“有个肿块,压迫腺体神经了。不过不要紧,他这是分化太晚了,腺体有点发炎,其他倒是挺健康的。”   穆湛西点了点头。   大概是看穆湛西神色凝重,一副担忧的样子,医生一边捣鼓打印机,一边还跟他科普了几句有关腺体的知识,宽慰他说:“你弟弟这个情况,你也可以理解为他晚熟,但是腺体发育正常,信息素在里面一直放不出来。也不少见,没什么大问题。”   穆湛西就问:“那这个肿块怎么办?”   “哦,那个不用管,一般分化完几个月之内肿块就自己消了。”   话音刚落,单子也打好了,医生就给穆湛西指路去办理手续,临走时还告诉他说他弟弟高烧不退,先挂水,今天先在医院观察,估计一天之内就可以退烧,到时候没问题就能回家了。   穆湛西心里没有别的问题,这才松了口气,说好,又说谢谢医生。   等终于安顿下来,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李叔和曹溪成看过孟以南,在穆湛西表示可以独自照顾他之后就先回去休息了。   等他们离开,穆湛西返回病房。   估计为了防止信息素干扰,孟以南住的是单人病房,里面环境尚好,空间宽敞,也比较干净。   护士检查过孟以南的吊瓶,调整了输液速度后就离开。   走之前给穆湛西了一个简易的信息素隔离贴,说是病人分化期间最好贴一下,又说输液结束拔针的时候可以按床边的“呼叫”按钮。   穆湛西认真听完,说“好的”和“谢谢”。   护士就对他笑笑离开了。   房间里很安静,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移动,发出声响,病房外的走廊时不时有一些很小的声音,不过都被隔绝在外,就显得这里更为寂静。   穆湛西留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见孟以南没有异动,准备去一旁的沙发上短暂地睡一会。   但闭上眼睛也没有任何睡意,觉得墙上的钟吵得人心神不宁,躺了不到半分钟又起身,搬了个椅子坐在孟以南床边。   柔和的暖灯下,孟以南的容貌好似也带了一层柔光的滤镜。   两颊因高热而微红,双目紧闭,睫毛静静栖息,嘴唇有些干,胸口有节律地一起一伏。五官不算成熟的类型,十六七岁当然也不算多大的年龄,看起来有未褪的稚气,也有独属于少年时期的干净与文气。   分化虽然不是疾病,但依旧会有令人不适的症状,孟以南丧失雀跃与活力,在穆湛西看来,难免弱小无助。令人心疼。   看了一会,穆湛西用手背去碰孟以南的额头。   应该做过物理降温,烧退下来一点,没有刚到医院时那么严重。   不知道痛苦是否也会减轻。   穆湛西试图用自己分化时的经验进行比对。   他曾从穆停那里得知一些自己分化时的描述。   虽然性别是Alpha,但信息素烈度较低,不是更刺激的类型,分化时就没有太痛苦。   只是在床上躺了两天,有一些生理发育变化而带来的发热,表面看着与平常无异,若非房屋内的信息素浓度升高,倒像睡了很长的一觉。   而穆湛西本人的印象里,似乎确实是睡觉,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什么已经记不太清,像剧情混乱模糊的连续剧,没留下任何有意义的记忆。   只是一觉醒来,穆湛西就成了Alpha,之后几个月里发育成熟,逐渐拥有与这个性别相匹配的体格,成为真正的Alpha。   以此对比,或许孟以南也是这样,正在做着什么梦,或许一觉梦醒,就再次充满能量,活蹦乱跳,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   穆湛西又看了一会,等了等,想起孟以南分化之前应该是打过架,这时才去检查他的手。   手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过,左手挂了水,右手则是清理了破口,也在细小的伤口上涂了药。   穆湛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即便手指已经消毒,却依旧总是会想起孟以南双手是血,失去意识的样子,顿觉呼吸不顺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口戳来搅去,弄得他十分难受。   于是没一会就去拿消毒湿巾,避开胶布、药膏和伤口,又把孟以南的两只手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等擦完了,确定没有血迹,这才把小孩的手攥在手心里。   又过去少许时间,他忽然低下头,额头贴在孟以南手腕的皮肤上,安静地闭上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安心。   就这么贴了一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以这个较为奇怪的姿势,靠在那里睡着了。   穆湛西是被闹钟声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光线还很微弱,透过窗户照射进病房,是淡淡的灰蓝色。   他皱着眉关掉闹钟,一动就觉得身上很疼,头也疼,还有些反胃。撑着头缓了一会,看到周遭的环境才逐渐想起昨天喝了很多酒,而自己此时是在病房里,旁边是尚未结束分化的孟以南。   他等了等,忽然想起定这个闹钟的原因,立马抬头去看床头的吊瓶。   所幸他没起晚,里面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   穆湛西坐起身揉了揉脸,又看向孟以南,见他没有任何异常才去洗了把脸,等差不多了叫医护来拔针。   护士拔针之后给孟以南测量体温,还是有些低烧,护士就说没什么事,再观察,之后离开去了别的病房。   因低烧一直不退,孟以南就无法出院,在医院待着。   穆湛西陪了他一整天,直到下午四五点时,才等到孟以南的检查报告出来。   那是一沓不能算薄的报告,有些页写孟以南的检查情况,有些则是一些令人费解的图像。   穆湛西大致浏览过那些报告,终于在较为靠后的地方找到了分化的结论。   他拿着报告看了一会,然后没什么波澜地离开诊室,去往病房。   分化说起来像是一种变化,好像经历这种变化就会拥有第二性别,但实际上更像是发育的一个节点。   此前腺体安安静静地存在于身体中,卧在后颈,静静等待时机,一直到某一天,它终于成熟,一举影响人体的各项指标变化。   从这一天开始,受成熟的腺体影响,人会发展出更加明显的性征,成为可被命名的“某一类”。   孟以南也将是如此。   其实很早之前,穆湛西就知道他会分化成Alpha或Omega的其中一个,概率五五开,能设想的结果就两种,其实也不能算完全无法预料。   但因孟以南抗拒思考,抵触变化,因此好像无论分化成哪一种,都不会令人满意。   那天晚上,孟以南短暂地醒了一会。   他醒来时,穆湛西就坐在一旁看他,好像一直那样坐了很久,在孟以南醒来之前,都在看着他。   根据孟以南自己的回忆,当时他不能算很清醒,记忆比较模糊,非要说记得什么,那就是他哥哥看起来非常冷静与温柔。   孟以南好像有问他自己是不是分化了,分化有没有结果。   穆湛西就说是,然后摸摸他的头,用很好听的声音告诉他,是很好的性别。 第65章   孟以南那天晚上清醒不到二十分钟,喝了小半杯温水,没什么食欲,之后又说困,倒头就睡着了。   后面的三天,腺体不再有炎症,但一直发不明原因的低烧,分化的进程始终不结束,孟以南睡睡醒醒,没有恢复健康。   因状态较差,无法正常规律地进食或补充营养,每天都要挂吊瓶。他本来就不算胖,折腾这几天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第五天晚上,终于在药物干涉下,腺体各项指标达到标准,隔天医院便为孟以南安排了微创手术,切除肿块。   术后第二天上午,发了很久的烧成功退掉,虽然之后孟以南又睡了两天,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孟以南退烧后第一次醒来,是在某一天的清晨。   刚开始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清脆的鸟鸣和富有节律的挂钟声,意识不知道在哪里飘着,脑袋放空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感受到感官的存在。   声音之后,是闻到气味。   沁凉的空气充满鼻腔,深入气管,新鲜空气置换出胸腔内的浊气。晨风带着独有的气味,其间夹杂一些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不过都很淡,不算难闻。   昏睡多日,感官与大脑的连接似乎有些延迟。闻了好一会,孟以南才缓缓地想,好像是开了窗子啊。   但是他睡觉之前都会关窗,就耗费脑力思考,到底是自己忘记,还是谁进屋开了窗。也想了一小会时间。   再之后是疼痛与触感。   脖子好像被固定住,颈后腺体处有细微的疼痛,如同用小小针尖在那一片轻戳,又疼又痒。不过可以忍耐。   等孟以南不再思考窗子的事,就轻轻地动了动手指,指尖碰到冰凉的硬物,好奇地摩搓了一会,觉得像在摸一块生了铁锈的金属。   然后慢慢地跟自己说,床边不该有这种东西吧?就不知道摸的是什么了。   再然后,他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捉住了。   之所以知道是手,是因为这个动作好像在他昏睡期间重复多次,深深印在脑海,当本人还迷迷糊糊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时,潜意识却能清晰地告诉他——你哥哥就在旁边。   自此,孟以南的记忆才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哥……”   孟以南睁开眼睛,只发出很轻的音节,嗓子又干又涩,就无法再说下去了。   这个房间的光线不算明亮,陈设简单,根据所躺的这张床侧的金属杆子和上面挂着的吊瓶可以得知,这里应该是医院病房。   而窗户开了一条缝,拉开一半的窗帘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穆湛西确实就坐在孟以南手边,和孟以南睁眼前猜想的一样。   而且很显然的,孟以南发出的较不标准的音节也被他听到。   因为穆湛西缓缓抬起头,看向孟以南。   在较为昏暗的场景中,孟以南也看穆湛西,定定观察他一阵。   大概有个一分多钟吧。   而在这期间,穆湛西看起来却并没有因孟以南转危为安、终于醒来而惊讶与欣喜,而是保持刚才的安静沉寂,无喜无怒,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带有一些憔悴。   孟以南便被这样的态度搞得怔愣了一下。   跟记忆比对,穆湛西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幅神情,低落、沉静、疲惫,还有些许说不上来的空茫。   让孟以南清醒之后就立马感到无措和茫然。   他好像记得自己分化过程中醒过几次,一些碎片记忆告诉他,穆湛西应该已经知道他分化的性别,而且还告诉他“是很好的”。   那为什么他还是这个表情?   总不能,那些都是在做梦吧?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实际上根本不好?分化了很差的性别。   穆湛西也不喜欢?   孟以南愣愣地想。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想叫“哥哥”叫不出声,于是就气音喊了。发现穆湛西还握着他的手,又用了一点力气回握。   孟以南在逃避事情上有那么一小点心得,发现自己弄不明白,将要心烦意乱,立马就不再多想。   当务之急是先让这个预示着不好的表情从穆湛西脸上消失。   希望他可以高兴一点。   不过没一会,孟以南就发现他会错意了。   因为穆湛西根本不是不高兴,而是压根没反应过来孟以南醒了。   一直到孟以南热乎乎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他才如梦初醒,叫孟以南的名字。   声音很沙哑,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又陪了孟以南几天。   他可能还想说什么,但最后都没说,只是在确定孟以南真的清醒后把孟以南的手握紧了,如同在确认他的存在一样用力。   可能有那么一小会吧,孟以南就看到他一向冷冷淡淡的哥哥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了一下,眼中湿润,稍微低下头,嘴角抿成一线,做出一个看起来非常非常难过的神情。   好像这几天很煎熬,终于度过,产生不真实、又难受委屈的情绪。   让孟以南忽然慌了一下。   孟以南用力想要坐起来,但是骨头跟生锈了似的根本动不了,然后他一着急,不知道哪段很有眼色的关节就“嘎嘣”一响,继而肚子“咕噜噜噜”叫了起来。   跟穆湛西轻声说出口的那句“对不起”重叠在一起。   空气沉默了少许时间。   孟以南就当做没听到他说什么,扫了眼自己的肚子,用气音跟他说话,又做口型:“哥、哥、我、饿、了。”   穆湛西难过的表情就被这些奇怪的声音和奇怪的事情打断。   大概没想到孟以南醒来后的第一个诉求竟是吃饭。   不过倒也不是不合理。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孟以南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好好笑,就咧嘴笑起来。   一时半会没停住,到下巴往下一靠,忽然发现自己脖子上还戴了一个白色的塑料制品,抵在下巴上,固定脖子不能动,孟以南就露出惊奇的神情。   穆湛西这才被他逗乐,也跟着笑起来。   之后的时间就过得很快。   孟以南醒来的时间是上午六点半,大概身体真的有恢复健康,他除了肢体僵硬就没别的不舒服。   醒来后喝了点甜甜的蜂蜜水,吃了两个苹果一个橘子。   在穆湛西烧水冲蜂蜜水和削水果皮期间,孟以南自己在床上动动四肢。估计他昏迷期间有人帮他按摩过肢体,没有想象中那么僵硬。   等吃完水果时,除了脖子,其他部位已基本可以自如行动。   喝过水之后没一会也可以讲话,孟以南就行使病号之权,让穆湛西背着他去了一次厕所,又发现自己头发没有及时清洗,闹着要洗头。   比穆湛西期望的还要活蹦乱跳。   穆湛西基本都满足他的要求,只有洗头没答应,说之后回家再洗,这里不方便,还容易着凉。   孟以南就说夏天了,比他分化之前暖和多了,根本不会着凉。   穆湛西还是说不行。   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孟以南得知自己这一分化就过了小半个月,醒来的时间算是正好,因为三天后穆湛西就要返校。   而那个时候高一也直接放假,加上这段时间折腾的日子,孟以南能旷两周课。   他就靠在床头,好像很是为难地说:“怎么办啊,旷课了。”   实际上根本看不出有多困扰。   “请过假了,”穆湛西指了指床头,孟以南就才看到那里还放了两本书,“付运帮你记了笔记。”   孟以南招了招手,穆湛西就把笔记给他。孟以南简单翻看,发现真的是课堂笔记,并且还夹了一些习题,于是难以置信:“我分化都住院了他还给我带笔记?”   “顺路拿来的,”穆湛西说,“他每天放学都来看你。”   “今天也来吗?”孟以南立马抬头问。   虽然他嘴上说付运带笔记一事正常人都难以理解,但是听到会来看他,还是很高兴。   一看孟以南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又心里暖洋洋了。   穆湛西就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看了眼:“他没说不来。”   看到手机,孟以南才想起来要自己的,但是穆湛西不给,说养伤期间最好不要低头。   孟以南就说:“我可以举着。”   虽然穆湛西早上情绪低落,看起来无比重视孟以南,能满足孟以南的所有需求,但实际上还是保有理智,他觉得孟以南不能干的事就一律不会松口。   孟以南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两人说话期间一直没有提过腺体和性别,孟以南不问,穆湛西就大概觉得他不想知道,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说。   直到小护士过来查房,看到孟以南醒了,给他量体温做记录,说下午再让医生看看,又跟孟以南说“你终于醒啦,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乖巧可爱的Alpha,你哥哥也终于可以放心了”,他们才不得不提到这个话题。   孟以南得知自己因为肿块一直发烧,后来做了小手术,也没有很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说之前检查时就有看到肿块,为什么医院都觉得没事啊?   还提到本学期给他做体检的医生老奶奶,说那时问她有没有什么影响,她还很不屑答,搞得好像孟以南自己不懂常识。   对此,穆湛西没有多说什么,基本都是安静听他讲。   晚一点,孟以南又知道自己分化成了Alpha。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稍稍愣了下,想去摸腺体,又被脖子上的架子挡着,也闻不到太多信息素的味道。   他忽然问穆湛西:“哥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湛西想了想:“好几天之前了。”   孟以南分化之前只能看出不是Beta,不过分化一旦开始,性别就无法改变,医院第二天就得出了结论。   从外表上看,无法看出孟以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只是愣了一会,也没有说什么抱怨或不喜欢的话,好像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这个性别,穆湛西也没能看出异状。   不仅如此,病好的孟以南看起来还非常有活力,好像分化沉睡的那几天积攒了非常多的精力,此时一醒来,就全部释放。活跃得有些过头,不像刚分化完清醒没半天的人。   倒也没有不好。   穆湛西这么告诉自己。   临近中午,孟以南在病房里终于折腾累了,和穆湛西说很饿,想吃东西。   病房里的都是能放的食物,算不上一顿饭,穆湛西就去楼下给他带粥。   而孟以南一开始还很闹腾,穆湛西出门之后就完全安静下来,好像那些活力完完全全都是装给哥哥看的。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想那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是分化、是腺体、是性别。可实际上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没一会就慢慢睡着了。   大概是早上真的闹得有些过头,孟以南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穆湛西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叫过他吃饭,统统都不记得。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被说话的声音吵醒。   而醒来一看,房间里除了穆湛西,还有别人。   此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正表情扭曲地盯着穆湛西,等发现孟以南醒了,又用那副好像被抓去做了化学阉割的表情看孟以南。   然后露出一个同样“狰狞”的笑,跟孟以南挥了挥手打招呼,还叫他以南弟弟。   正是穆停。 第66章   穆停度过一个较为迷幻的上午。   他是在孟以南分化第五天,准备做手术时,才得知小弟弟分化这件事的。   起因也很离谱,竟然是人都快进手术室了,医院方面才发现家属只有一个十八岁的学生,要求跟家长联系。   穆湛西给他打电话时,穆停刚完成一项工作,心情还挺好,准备跟穆湛西说些有的没的,谁知道穆湛西语气严肃,让他快速跟院方说明情况。   简单了解状况后,穆停十分震惊,但碍于情况紧急,他暂且放下自己的惊讶,速速向院方表明身份,并立马联系在临城的人脉网络,为孟以南打点上下,确保有备无患。   然后就准备订最近一班飞往临城的机票。   不过当天并没能走成,那阵子正是年中最忙的时候,穆停牵扯几个项目忙得团团转,只好连夜加班,这才抽了三天假,在孟以南醒来这天赶到临城。   而一直等他上了飞机,靠在椅背上补眠时,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要是医院不要求联系,穆湛西是不是根本不会找他?   此问题细思恐极,令穆停立马产生诸多联想。   比如,他爸和孟叔应该也对此毫不知情,不然找家长何必找到他身上?再比如,家里很可能会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多出一个Omega。   可是分化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说?   还是有什么打算不能说?   穆停深入思考,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弟弟是故意的?   比方说胆大包天,隐瞒一A一O住同一个屋檐下的事实,试图……金屋藏娇?   想到这里,穆停猛地睁开眼睛,神情震惊,好像闭上眼就能看见鬼一样,把邻座也吓得不轻,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穆停尴尬地谢绝邻座,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这事不能往更深处想了。   但他忍了一会,没忍住,还是延伸了一下。   以他的工作强度和跟穆湛西见面的密度,如果穆湛西不说,或许要等到年底才能知道这事。   而那个时候……   哦操。   穆停在心里骂,那要是真的没人管,生米煮成熟饭,那还了得!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因想象力较为丰富,穆停差点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又气了个半死,下飞机时整个人处于恍惚状态,并一直恍惚到了医院。   他可能忘了他亲弟就在病房,只想到孟以南应该还没醒,就自行去了住院部问房号。   只是咨询处没人,他就随手拉了一个小护士:“我弟弟,Omega,名字叫孟以南,以为的以,南方的南。他是九号晚上分化的,现在在你们医院住院,前天还做手术了,能不能帮忙查一下房号?”   小护士还挺耐心,把所有住院的Omega都翻了一遍,又问他确定是Omega吗,穆停说当然确定,但完全没找到,最后提醒他:“就没有一个家属在吗?你打电话问问?”   穆停这才想起联系穆湛西,只是等了将近十分钟都没回复。   小护士又有事,穆停就自己在楼里转,还不信邪地绕了所有Omega的病房,一一核对门上的姓名。   算是非常折腾,乱转了许久,但一无所获。   不过运气倒好,下楼时迎面碰到上楼的穆湛西,穆湛西两手都提着东西,因此没能及时回复。   穆停也没跟他抱怨,反正波折之后也还是找到了孟以南所在的病房。   进屋时孟以南还没醒,穆停问孟以南情况怎么样。   穆湛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恢复的不错了,明天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   穆停在病房里转了一圈,说环境还不错,又问些康复细节,之后看到桌上的饭盒,问道:“你俩还没吃?”   穆湛西说:“没有。”   他中午下楼买过一次餐,上来时孟以南已经睡着,就没把人叫醒。一直到下午了,认为孟以南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才去买饭,准备一起用餐。   他估计晚一点放学了付运他们几个还会过来,刚好孟以南那时吃饱喝足,有一些精力,跟朋友闹腾也不会太累。   正准备把孟以南叫醒,就听见穆停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有点像走了声的“昂啊”,音拖得长长的,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孟以南的检查报告。   然后就见他拎着报告走到穆湛西面前,指着上面关于分化性别的一行,念出标准的英文:“Al-pha?”   穆湛西沉默了片刻:“我会念。”   穆停:“……”   “我管你会不会念,不是,我不知道你会念啊?我看起来像傻子吗?”穆停无语完了依旧恢复震惊模式,“我是说Alpha好吗?以南弟弟分化成Alpha了?”   穆湛西就看了眼孟以南,见人没醒,皱眉道:“有问题?”   又说穆停很没有礼貌,还好孟以南睡着了没听见,还说天底下不会有哪个哥哥这样子。   因为性别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旁人的吃惊只会给本人带来没必要的困扰与忧虑,好像分化成了错误的选项,或者一出生就预示着不被满意。   但实际上,无论Alpha、Beta、Omega,或者男与女,都只是一种属性而已,本身不具有正确与错误。每一种都会有人喜爱,不需要改变,也不需要烦恼,更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穆湛西就对穆停的惊讶表示非常不满。   “啊不不不,我不是性别歧视,”穆停“啧”了一声,挠挠头,“这有什么好搞歧视的。我是说,那你不是喜欢他吗,他是Alpha了,你这个感情问题怎么办啊……”   好好的一个小O没了,喜欢的人变兄弟了,小西不伤心啊?   穆停是想这么说。   不过小西本人一点伤心的神色也没有,淡淡看了他一眼,好像很奇怪似的问:“为什么要问我的感情问题?”   穆停:“?我不能关心你吗?”   穆湛西就收回目光:“那和Alpha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句话简直撞在了穆停的知识盲区,“难道要两个Alpha在一起吗?”   穆湛西再次反问:“所以呢?有什么问题?”   “……”穆停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接着准备给穆湛西科普一下正常人类的常有思维,告诉他没有哪个Alpha会和Alpha在一起,别人都会觉得很奇怪,他们要是在一起可能根本不会有小孩,连结婚证都不一定能领到。   然后就听穆湛西说:“小孩和结婚证有什么用?”   又说:“我为什么要跟孟以南有结婚证?”这问题问的好像穆停才是脑子缺弦的那位。   穆停觉得高中生的大脑构造或许和成年人不一样,试探地问:“你不想结婚啦?不想和喜欢的人组建家庭吗?”   穆湛西就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关系?”   他问穆停,如果想要小孩和结婚证,去街上随便找一个Omega或Beta都可以满足这两个需求,那穆停为什么不结婚?   穆停就笑:“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穆湛西点了下头:“你也知道要喜欢。”   穆停感到被嘲讽:“什么意思?”   大概是不再想谈论这个话题,准备快速地结束对话,叫孟以南起床吃饭,于是穆湛西反问穆停:“我非要有小孩有结婚证才能对孟以南好?”   顿了顿,又放轻了一点声音说:“非要是Omega才能喜欢他?”   穆停愣了下。   “那与其问我的感情问题,你不如先问问孟以南,他会不会喜欢Alpha。”   大概是被提到名字,床上的孟以南忽然动了动,有了一些想要醒来的迹象。   穆停刚到嘴边的话就一下子消失了。 第67章   孟以南睡得够久,再次醒来精神就很好,能吃能聊。   当天下午曹溪成和付运都来看他,时隔多日,朋友们都没什么变化,唯有孟以南瘦了那么多。   付运一见他就忍不住汪汪掉眼泪,眼眶从进门开始就是红的。   曹溪成也眼巴巴献殷勤,问长问短,孟以南想喝杯水他都亲自给倒,不顾穆湛西凉凉的目光端着水杯往人嘴边怼。过于殷勤了。   好像大家都很关心孟以南,怕他病了痛了不舒服,希望他快乐健康,没有烦恼。   孟以南便为此感到开心,话也变多,一点分化后的虚弱感都没有,显得很有活力。   他们这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话好像说不完,近十一点才被穆湛西拎着领子强行结束对话。   这期间,孟以南未显疲态,等付运他们离开之后还加餐一顿简易的酸奶水果捞。   是他说饿,穆湛西从一堆慰问品里就地取材做的。   心满意足地吃过水果捞,孟以南甜甜睡了一觉,第二天的腺体检查也一切正常,当天下午就办理了出院。   回家后,孟以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腺体贴上防水贴,小心翼翼地洗了个热水澡。   他之前跟姓曹的打架,身上也有一些伤,不过不多。   这阵子他一直卧床休息,那些小伤口好得七七八八,有些都掉了痂,长出更加粉嫩的新肉。皮肤上青紫色的淤血也逐渐淡化成浅褐色,就算用手去按,也不会感到酸疼。   最严重的伤口在左手手指关节和膝盖,一个是打人打的,另一个是被掀到地上时磕的。   当时估计伤得挺严重,不过孟以南那段时间基本都在睡觉,没觉得多疼,在医院这些天也得到很好的照顾,现在看都结痂了,他洗澡时甚至都没管这些伤口。   洗完澡,他如往常那样擦干身体,在擦掉一块水雾的镜子中看自己,发现确实瘦了,下巴尖了一些,肚子都小了,肋条的形状也若隐若现。   不过……好像也长高了?   孟以南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又靠在洗手台旁,试图回忆台子之前的高度,但比了一会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长了个子。   他就想等会要量一下的。又想,或许是人瘦了显得高了。   孟以南想东想西,头发吹得半干回房间。   找了半天卷尺也没找到,先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号没有备注,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碰到这种来电,孟以南觉得是广告的可能性很高,一般都不会接,今天也一如往常地挂掉了。   不过三分钟之后,这个号又打来了,孟以南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些奇怪的预感,觉得很有可能是孟渡。   自去年离家出走事件之后,他跟孟渡一年中只有在过必要的节日时见过几次。   孟以南以前觉得,离开孟渡可能不是很难的事情。只要他足够努力,忍过一些时间,那么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就可以离开他。   不过有时候,孟以南又觉得这件事很难。   因为孟渡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所谓关键不是说他重要、不可或缺,而是他已经是孟以南的养父,多多少少参与了孟以南的人生和成长,带给孟以南无可剔除的回忆与过去。   就如同一副画,已经画上去的笔触无法擦去,不论孟以南将来变成什么样,那一笔都在其上。   让孟以南觉得自己要永远带着这一笔走下去。   这说来也是很无奈的事,因为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   每个人的降生都如同一场漫长而无尽头的豪赌,有的人很幸运,开局就有好的牌面,而有的人倒霉,手气臭得自己都嫌弃。   孟以南以前是运气不好,有时想要努力逃离,逆天改命,有时又觉得无济于事,不该做无谓挣扎。   不过最近,他又觉得可能不是这样。   因为很久不见孟渡,孟以南在生活中就更加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不会时时刻刻想着要气一气孟渡,不用在家里永远关紧房门,不需要在意家长是否虚荣,不用抵触做一个Omega还是Alpha。   分化时,孟以南的梦里也有很多过去的事情,让他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但无论孟渡如何处心积虑,孟以南也没有遵循他的意思,成为一个Omega,他便意识到,他先是一块干净无垢的画布,然后才有那些笔触。   他先是孟以南本身,然后才是孟渡的养子。   因此孟以南无需再因为生气而离家出走,也无需把无趣的人和事放在心上,他只有一个任务,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等待那些不好的笔触陈旧、少色,迎接别的、鲜艳的色彩到来。   ……   孟以南接通了电话。   一开始没有人说话,信号在沉默中静静等待,一直到孟以南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孟渡时,那个声音才响起。   “以南。”   良久,孟以南“嗯”了一声。   两人都沉默,好一会,孟以南才问:“你换手机号了?”   “没有换,但是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吗?”   “……”孟以南想,是有这么回事。   好像有了一些对话,后面再要说什么就容易了许多。   孟渡就终于提到了这通电话的来意:“听穆停说,你分化了?”   孟以南说“是”,等了等又说:“是Alpha。”   孟渡便没了声音。   孟以南承认说出性别也有小小的报复的意思。虽说心里已经清楚不该把孟渡放在心上,但他短时间也做不到完全风轻云淡。   “是吗?”孟渡似乎笑了一下,听不出真实情绪,他说,“那你是不是很高兴啊?不想变成Omega,就真的不是。”   孟以南想了想,觉得这又是一个充满槽点的话。   那要是他变成Omega,那是不是就应该不高兴了?此时孟渡再打电话过来就是在耀武扬威地嘲笑他?孟以南就该为了自己是Omega而生气焦躁?   才不是。   孟以南仔细思考过,忽然想起穆湛西跟他说过的话。   是很好的性别。   孟以南刚听到,没有太大的感受,后面细想,也会觉得可能穆湛西是在安慰他。   但是孟以南觉得那可能并非是安慰。   因为不管孟以南没分化还是分化成Alpha,穆湛西对待他的态度都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或许在穆湛西眼里,性别无贵贱,他说是很好的,那也并非是指Alpha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觉得孟以南很好。   因为是很好的孟以南,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都会很好。   想到这一点,孟以南就很认真地告诉孟渡:“我觉得,要是分化成Omega我也会高兴。因为那是我自己分化的,不是托你的那些药和注射器催化的。”   等了下,孟以南又说:“我是想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性别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觉得我怎么样都很好。”   通话对面,孟渡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都没有回答。   孟以南也不觉得这个通话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说:“你要是来问我分化结果,那已经告诉你了。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他多等了两秒,孟渡也没有回复。   于是孟以南结束通话,并把这个新的号码也拉入黑名单了。   刚挂了电话没几秒,孟以南就听到敲门声。   他长舒一口气,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呼掉,然后去开门。   穆湛西就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小药箱。   孟以南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刚才自己和孟渡的通话又有没有听到,因此有些愣地站在门口。   穆湛西就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说:“先进去。”   不过进门之后穆湛西也没提什么,如往常一样,让孟以南坐在床边撩起头发,然后打开小药箱,给腺体上的创口清洗消毒。   在冰凉的药水碰到伤口时,孟以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穆湛西就让他别动,好像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跟他说话:“很疼?”   孟以南想摇头,又不敢再动:“还行,只有一点疼。”   等了等,穆湛西说:“医生说一周左右就可以好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明明是没多大的伤口,穆湛西还这样认真地告诉他很快就不疼了,让孟以南觉得像在哄小孩。   孟以南就笑起来,有些故意撒娇的意思,把自己当成小孩子:“那你帮我吹吹啊,说不定我就不疼了。”   轻轻点在腺体上的棉签似乎停顿了一下,就听到身后的人说“好”,然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感受到小股的风从脖颈后吹过。   孟以南几乎是同时就激灵了一下,胳膊上开始起鸡皮疙瘩,还好在袖子里不会被发现。   他心想,我为什么要多这么一句嘴啊。   好在穆湛西没问他怎么了,伤口也不大,再怎么慢慢抹药也很快就抹完了。   等腺体的伤口处理好,穆湛西才半跪在床边,看孟以南的手背和膝盖。   他看了一会忽然抬头,皱眉问孟以南:“见水了?”   孟以南就“啊”了一声:“洗澡了嘛。”   然后就见穆湛西露出一副不认可的表情:“这样有可能发炎,好得很慢。”   “再抹药嘛,”孟以南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小时候受伤都不管它们啊,自己就会好的。”   穆湛西又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个程度是可以直接抹药还是怎么办,听到孟以南的话,便问:“你小时候经常打架?”   “啊?”孟以南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没有。”   “那你怎么打的曹至源?”穆湛西还是没抬头,“不常打架能把他打成那样子?”   “……哪、那样子?”孟以南有点紧张,舔了舔嘴唇,又装傻,“曹至源……是谁啊?”   “你不知道?”穆湛西一点不上他的当,“昨天下午曹溪成不是还跟你说过?”穆湛西又说,脑震荡,满脸鼻血,软组织挫伤。   孟以南就彻底没话了。   他确实是昨天才知道曹至源是谁的,对其伤情也了解一些。   原因很简单,因为觉得穆湛西可能有报仇倾向,曹溪成希望可以手下留情,但求穆湛西不好使,因此找到了当事人孟以南身上。   昨天曹溪成那么殷勤,也是因为这个事。   “哥哥,你真的要打他啊?”孟以南想到这件事又觉得很好笑,有点不真实,因为穆湛西怎么看都很难让人把他和街头巷尾打成一团的小混混联系在一起,“你会打架吗?”   穆湛西就忽然抬起头。   孟以南心里“咯噔”了一下,就见穆湛西起身,先把手里的棉签放在小药箱里,然后转过身,手按在孟以南肩膀上轻轻一推,把他放倒。   孟以南因要抹药坐在床边,躺下之后双腿间也有一段距离,并未合拢,穆湛西就曲膝靠在其间的床沿上,俯下身,手撑在孟以南耳侧,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觉得呢?”   孟以南没什么觉得,脸先红了。   他觉得一开始穆湛西可能并没有想要这个姿势,只是逗逗孟以南,但是由于孟以南毫无反抗地一推就倒,这样的情势就不可避免。   不过穆湛西似乎也没有打算起身,而是接着问:“你之前跟曹至源有什么过节?”   孟以南愣了下,心想,怎么兴师问罪啊。   但是这事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瞒着穆湛西,他就老老实实把当初跟着去迪厅、跟方峤在学校打架的起因,还有某次放学被曹至源围堵的事交代了。   当然,本人也做了一些美化处理。   比如,把自己闲得蛋疼没拒绝去迪厅的行为表述为“当时有些犹豫,没想到他们真的会那样”,又把方峤挑衅时的那些话说得更加含糊,对自己把人一步一步逼到墙角的事只字不提,说“我那时特别特别生气”……等等。   减少了很多能证明孟以南也算是好战分子的细节,并表达了自己那些时候有多“迫不得已”。   穆湛西也不知道是否看穿他的小心思,盯着他问:“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之前……”孟以南眨了眨眼睛,无辜又可怜地说,“我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我很麻烦,而且很不乖。”   等了等,孟以南说:“我觉得你会讨厌我。”   因为他是新来家里的流浪狗狗,为了能被喜欢,不被抛弃,当然不会在依赖的人面前露出爪子和犬齿,只会露出聪明懂事通人性的那一面,让接纳他的人觉得有他在是很好的事情。   穆湛西听了那些话,好像有一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无奈。穆湛西似乎永远不会真的跟孟以南生气,只是问他:“那你觉得,我现在知道了,会不会讨厌你?”   孟以南就很乖地说:“不讨厌。”   见穆湛西不为所动,甚至故意似的问“为什么不讨厌”。   孟以南就半真半假,又狗胆包天,用天底下所有小狗狗一惯会的撒娇卖萌的神色,缓缓地说:“我哥哥不会讨厌我,我哥哥最喜欢我。”   不过这只小狗不熟练,可爱考试不及格。   话音未落,穆湛西就看见他脖子耳根遍布潮红。 第68章   孟以南这么说话是有讨巧装乖的成分在其中,但也不仅如此。他确实想要知道穆湛西听见喜欢后会有什么反应。   孟以南不是会默默等待、不求回应的人。他对人对事一向很直白,遇见厌恶的会态度强硬,喜欢的就想要靠近。这些情绪都是忍不住也藏不住的。   他还不知道Alpha跟Omega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非要是Omega才能顺理成章地喜欢,是Alpha就要选择后退与放弃。   只是因为穆湛西对待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孟以南想要持续靠近他贴贴的心情就不会改变。   当然,要是能发挥好一点就更完美了。   先脸红的话,就不能怪穆湛西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脸上,而非话语了。   孟以南躺在床上,因没有枕头脑袋微微上扬,只觉得血流都在慢慢向上涌,带起面颊上的燥热。   而穆湛西撑着手看了他一会,因俯身背光的姿势,让面容陷在不重的阴影中,看上去神情柔和。又在仔细端详孟以南的神情,好像观察孟以南才是重要的任务,已经忘记计较小Alpha质疑他不会打架。   就这么过了少许时间,穆湛西的动作和沉默令四周充满暧昧,也让孟以南大脑缺氧,心头直跳。   空气中散开淡淡的松柏木香,即便隔着抑制贴,也溢出了少许。   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孟以南好像动了嘴唇,有没有叫哥哥不知道,但他看到穆湛西的目光下移,缓慢又灼热地停在他唇瓣上。   可能也有那么一刻想要低头靠过来,但最后还是直起身。   遮挡着灯光的身影离开,孟以南被房间顶灯照得眼晕,眯了眯,才看到穆湛西伸出来的手,要拉自己起来。   孟以南就乖乖递上手掌,感受那股拖拽着他的力道,但忽然坐起来只觉眼前一暗,身体平衡没找好向后仰,让穆湛西没办法地伸手捞了他一把,才没重新躺下去。   穆湛西扶着他的肩膀说“坐好”,俯身看了孟以南一会,伸手捏他的脸,又用手指背面贴脸颊,然后冷静地告诉孟以南:“你脸红了,很热。”   又靠近孟以南按他的后脑勺,抵着额头贴了贴:“没有发烧。”   孟以南就怀疑他哥哥是故意的:“我早就退烧了。”   穆湛西在孟以南的注视中缓缓笑起来,是被取悦到的那种神色,说:“我知道。”   孟以南就“哦”了一声。   虽没对这个诊断结果提出什么看法,但也没有变得更冷静一些。   有这么一个小小插曲,穆湛西再去看孟以南膝盖上的伤口,痂也干了些许,于是重新拿了棉签蹲在孟以南身前抹药。   棉签沾着深褐色的药水轻轻点在伤处,有冰凉又轻柔的触感。   孟以南看棉签工作了一会,趁穆湛西没注意,用手背贴脸颊,试图降温。   跟穆湛西说:“哥哥,你还是不要去打曹至源了吧。”   穆湛西“嗯”了一声,但孟以南觉得他只是应了一句,并不是在对自己话做出回答。他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已经好了,而且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去揍他得不偿失。”   孟以南列举了打人的坏处,比如影响穆湛西升学保送、见曹溪成会有些小小尴尬,再比如孟以南刚刚出院,不想穆湛西也因打架挂彩受伤。   说得有理有据,在很认真地劝穆湛西打消这个念头。   穆湛西似乎思考了一会,说“那也可以”,又说:“我不打他,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孟以南就说好。   “药和注射器是什么?”   孟以南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跟孟渡通话时说的,”穆湛西提醒他,丝毫没有对偷听做出解释,“我听到了。”   孟以南还以为话题在打架上,准备编造更多的“迫不得已”,哪想到穆湛西会问这个。   他停顿了片刻,回答:“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就是那些帮我分化成Omega的药,但我估计没什么科学依据,我也没有吃。”   穆湛西嗯了一声,又问注射器。   孟以南面不改色:“偏方里也有催化的针剂。”   “给你注射了?”穆湛西抬起头。   “没有,”孟以南冲他笑了笑,捏了拳头比划了下,带着一些孩子气的得意神色,“哥哥,我觉得这事还挺好笑的。那些用给Omega的针剂都规定必须十五岁以后才能使用,但是我十五岁已经会反抗了,所以都没有给我注射过。”   这时穆湛西已经处理完他的伤口了,一边说着“是吗”,一边站起身,然后抿着唇,用柔和的神色看孟以南,在他头上揉了揉,又揉了揉。好像很心疼。   穆湛西忽然说:“我十五岁,没有人会给我吃药、注射针剂,也不会勒令我分化成A或O其中某一种。”   孟以南一直看着他,随他的动作,从低头到仰头。   “我也很少跟人打架,”穆湛西说,“变成Alpha之后,更没有人敢来惹事,不会带我去不乐意去的地方,找我的麻烦。”   “以南,”他叫孟以南的名字,并且说,“你分化成Alpha,我觉得很好。”   好像是话到这里了,穆湛西就这么说。   但孟以南更愿意相信是他哥哥听到自己和孟渡的对话,因此在确定地告诉孟以南“你确实很好,没有说错,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且不仅于此。   穆湛西站在孟以南身前,抬起孟以南受了伤的那只手,看了一会,缓缓地说:“你分化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那天要是没有喝酒就好了。”   关于“对不起”的话,那天被孟以南肚子咕咕叫而打断,但他知道穆湛西肯定会找一个时间重新提起。   只是今天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憔悴后悔,穆湛西的情绪稳定,态度更偏向于肯定,告诉孟以南不希望他打架是怕他受伤,而实际上,孟以南是比穆湛西还要勇敢的Alpha,是穆湛西见过最能干又最乖巧的小孩。   最后,穆湛西说:“以后都不会跟你说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说得很笃定。   即便孟以南打架和分化都与穆湛西喝酒无关,那些都是孟以南自己的事,可穆湛西却要揽过那些责任,屡次跟他道歉。   让孟以南有些愣,又感到眼眶发热。   孟以南不想哭,就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那我要是Omega,不能打架怎么办?也勇敢吗?”   穆湛西就说“勇敢”,又说“是Omega也一样”。   好吧,孟以南就想,怎么抹个药都会这样,穆湛西总是有办法让他哭。   孟以南就再次确定,这样的穆湛西没法让人不喜欢。   即使是Alpha,也会很喜欢他。   那天晚上,穆湛西离开孟以南的房间之前,孟以南拉住他的衣角,跟他说想要剪掉头发。   孟以南的小辫子一直摇摇晃晃在脑后,穆湛西看起来很喜欢,熟了之后有时会上手撩一下。   不过孟以南这么说,穆湛西就说好,告诉他最快明天就可以安排。   隔天是毕业学生的返校日,孟以南也跟着穆湛西一起出门。   不过他不是去学校,而是去不远处的理发店,由穆停带着去剪头发。穆停自己也说工作久了没时间打理,刚好趁这个时间好好修理一下。   孟以南坐在椅子上,剪刀咔嚓而过,将留了很久的头发都剪掉,便让他觉得好像突然拿走了压在身上的负累,感到如释重负、如获新生,呼吸到的空气都变得清甜。   他剪了一个寸头,剪之前前台的Beta小姐姐一直说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孩整得跟接受劳改一样。估计觉得这小A脑袋瓜子被门夹过,白瞎了这张脸。   然而剪了一半,Beta无意间转过头来就一直盯着孟以南,等终于修剪完毕,她眼睛都直了。   少年之前是清秀文气,若非身高,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和Alpha联系在一起。   但现在再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孟以南近来瘦了很多,个子也拔了一些,头发剪短之后整个人锋利了一些,具有棱角,稍稍仰起头露出明显的下颌线,就极有嚣张少年的那股劲。   付钱时,Beta跟他要联系方式,又抬手在空中比划:“你适合带耳钉,这打两个,这边一个,还有肩膀这里,往上纹两道,我的天啊……”   孟以南有些难以招架,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   身后有人撑了下他的肩,旁边便探出一只手,摊开摇了两下。穆停在外向来优雅,今天倒是大咧咧的,跟Beta开玩笑:“哎妹妹,我们家小孩看一次一百块,搭讪两百,加好友三百啊。”   “啊?你们家?”Beta看起来神情迷茫。   “对啊,这小孩有主了,”穆停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也特招人,“不过现在主不在,我帮忙看着呢。”   说着付了钱就推孟以南往门外走,嘴里还嘀咕:“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一会不看着都不行,啧啧啧……”   如果说孟以南对新发型的感受仅是头轻了许多,那么跟付运的联系就是帮他认清自己。   当晚,孟以南躺在自己房间,收到付运的“在吗”,就说在。   付运二话不说,上来先甩了一张长图和几张高糊照片。   孟以南打开一看,长图是之前他退掉的群的截屏,照片则是他下午去学校门口等穆湛西时的场景,有些还跟穆湛西同框。   即使是偷拍的,也让群里的O们疯狂落泪。   糖多多:看到这张图了吗?   糖多多:现在全校的Omega都在寻找这位神秘小A!   以以以南:……   以以以南:这是我   字刚发出去,付运的语音电话就立马拨来,孟以南赶紧接通。   “孟小南,我又不是猪,我怎么不知道是你啊!”付运说,“我好气我好气我好气,你剪头发之后竟然不是我先看到?!我作为离你最近的Omega的立场瞬间消失了!”   孟以南“啊”了一声:“什么?”   “呜呜呜呜,梦中情A你怎么回事啊,帅死我了,又蠢死我了,”付运情绪激动,“要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光你这张脸,我也跟那些Omega们一样口水横流。”   “……”孟以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付运疯狂赞美孟以南新发型一千字,又忽然情绪低落,叹了口气,“可是你已经有穆哥了。”   孟以南就小声嗯了一下。   付运赶紧问:“话说你最近怎么样啊,上次见你穆哥就在旁边我都没敢问,你最近天天跟穆哥在一块,有什么进展吗?”   孟以南有些脸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还鬼鬼祟祟打开门,确定门口没人才回到床上,小声跟付运说:“我也不清楚,好像吧。”   “什么好像啊?该冲的时候就要冲!”付运跟他说,“穆哥其实很喜欢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之前去医院他都不让我坐你旁边,椅子摆得好远。我离你近一些他就一直盯着我,吓得我都不敢靠近。”   “……”孟以南回忆片刻,“有吗?”   “有啊!”   “那可能是我刚分化,怕信息素干扰吧,”孟以南想了想,“我哥自己也贴抑制贴的,防止信息素跑出来。”   “你不要自我说服了好吗,他对别人都跟冰块一样,唯独对你好,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孟以南不像付运那么激动,认为穆湛西从来没有像冰块一样待人,但又无从反驳,只好缓缓说:“可是我是Alpha,你之前有见过喜欢Alpha的Alpha吗?”   付运顿感无语:“怎么没见过,你不就是嘛?”   “我是,他又不是。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他那样的Alpha肯定会找门当户对的Omega吗?”   这话付运确实说过,但那时还不知道孟以南喜欢穆湛西,等知道之后就再没提过。   此时孟以南提起,付运就又来气又心疼:“孟小南同学,你是不是笨蛋,我说肯定找门当户对的Omega他就找啊?我说什么是什么?那我说铁树开花铁树能开吗?我现在真想去你家揍你。再说了,要是有这样的Omega你怎么办?”   大概真的很生气,付运对孟以南进行一通教训,之后就气鼓鼓地结束通话,让孟以南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错误思想,想不明白不许睡觉。   弄得孟以南哭笑不得。   而更让他哭笑不得甚至尴尬脸红的是,二十分钟之后,付运发给他数条链接,并在后面附语音两段与留言三条。   “孟小南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下周曹溪成要组织大家出去玩,不知道穆哥跟你说了没,我先和你讲一下,我认为这次旅行就是很好的机会!”   “然后上面这些链接都是我给你找的珍贵教程!请你务必于下周五出行之前熟练掌握!尽快学以致用!”   糖多多:另,我之前的那些屁话希望你可以统统忘记,不许再提!   糖多多:我重新声明,Alpha和Alpha之间没有壁垒,床可以上,爱也可以做!   糖多多:孟小狗,冲冲! 第69章   毕业生返校日即为高一的放假日。   假期这才开始几个小时,付运就进入疯玩模式,但孟以南却没时间跟他一起疯,倒是心无旁骛补起了课。   他分化期间请的那些假全变成了成堆的课业,兢兢业业等着他。   当天晚上,穆停请假结束离开临城,还顺路把两个弟弟送到付运家楼下,孟以南就去取全科的笔记和卷子,打算在旅行之前把这两周缺的知识都补上。   付运给孟以南收拾了一个大袋子,里面一半是作业书本,一半是“宝贝”,让孟以南仔细研读。   孟以南不看都知道这些“宝贝”和链接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囫囵吞枣就往外拿,不打算接受,又被付运制止。   两人在玄关那里纠缠好一会,贴得很近地小声“吵架”,不知说了什么而面红耳赤,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又装进去,装进去再拿出来……最后各退一步,孟以南带走其中一部分。   回家路上穆湛西说帮孟以南提书,孟以南也没给,好像是什么重要物品似的抱在怀里,说什么都要自己提。然后一进家门就踢掉鞋子窜上楼,关门落锁,把袋子里的东西迅速分类。   学习的东西放在桌上,而那些奇怪杂志和小说统统打包放进柜子,并用学习资料盖上,不露出一点痕迹。   等都整理好了,这才开门离开自己的房间,一本正经地跟穆湛西说学习了。   之后的每一天,孟以南都有好好学习。   穆湛西有时帮他讲题,有时研究菜谱,知识和营养都补充,一周下来,孟以南整个人都比刚出院时精神很多。   到第二周的周五,应曹溪成的邀请,孟以南终于远离题海,整理好行李,准备拥抱假期。   其时七月,天气逐渐热起来,他们的目的地是南方某座沿海城市,看天气预报,未来十天晴天居多,气温也比临城高了不少。   穆湛西就给两人整理了几身清凉夏装,选择宽敞舒适的浅色系衣服,辅以防晒霜等旅行必需品,装了大半个中号行李箱,整一个度假的大动作。   出行那天,大家在学校门口集合。   两个Alpha一个单肩背着书包,另一个推行李箱,朝众人走去,清爽恣意的少年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孟小南!”   孟以南刚到集合地就听到付运叫自己,抬头便看到Omega站在不远处,正冲自己挥手。   “你过来嘛,”付运小跑过来,“让穆哥去放行李。”   说着就来拉孟以南的手臂,说下面太热了,要吹空调,率先上了车。   这次旅行有十来个人,除了孟以南他们,其余都是曹溪成同级的同学。   学生间组织这种活动的其实也不少见,尤其是在AO较多的班级里。   孟以南刚上高一时班里就有同学时不时请客吃饭,算是某种社交潜规则在校园的缩影。毕竟这所学校里有身份有背景的学生也不少,这种活动也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越来越多。   上车后,付运在前排找了位置坐下,要跟孟以南坐在一起,孟以南就把随身背的书包放在后面一排,帮穆湛西占了座。   “孟小南,老实交代,我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学得怎么样了?”   孟以南坐在靠窗的位置,因走道有人经过时看过来而感到不好意思:“付小运,你声音小点儿!”   付运就压低声音:“快回答。”   “没学,”孟以南靠在椅背上往窗外看了眼,穆湛西已经放好箱子准备登车,“我这两天都在补课啊,哪来的时间想那些?”   又说付运无聊,他才不需要那些知识。   付运气得脑瓜疼:“笨蛋,你现在不想什么时候想?等你哥找别的弟弟了你再想啊?”   他说着话,穆湛西刚好上车,孟以南就赶紧捂住付运的嘴,让他别说了。   AO的力量差距在此时就显现出来,付运对上孟以南,几乎是毫无反抗能力,立马就被死死按在座位上,只能对着穆湛西用力眨眼睛,试图传达那么一些信息。   他俩坐在第二排,穆湛西一上车就看到两人不知在干什么的场景,凉凉地扫过他俩,倒是没问付运眼睛怎么抽筋了,目光落在孟以南身上。   孟以南就缓缓松了手,付运这才被解救出来:“穆哥,我教孟小南一点实用的东西,他不学还试图谋杀恩师!”   付运这是胆大包天了,孟以南想,什么实用的东西,他真能说的出口。   穆湛西估计知道他们在闹着玩,随口问:“有多实用?”   付运就抢着答:“那可是关乎人生大事的,穆哥你觉得有多实用?”   后面还有人上车,穆湛西就往他们后一排走,一边入座在孟以南身后的位置,一边还在孟以南头上揉了把,有口无心:“很实用的话就好好学。”   让孟以南一下子脸就烫起来。   “嘿嘿,”付运小人得志,把手搭在孟以南肩上,头凑头跟他咬耳朵,“穆哥都发话了,你听不听?”   孟以南说:“那么实用你自己怎么不用?”   付运笑得一脸无辜:“我当然不用了,我又不是Alpha。”   让孟以南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人差不多都到了,曹溪成就在车头拿着话筒讲话,内容搞怪有趣,车上氛围也很好。   他们现在是前往机场,飞去目的地。   今天下午也没有什么安排,先吃顿饭,之后在酒店周边转一转。   旅行计划都是之前讨论好的,大家在群里也都看过,因此没太多好赘述的内容,同学们就在车上聊起天来。   付运依旧是之前那些话,一路上都没停过:“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嘛,他去别的城市上大学,到时候怎么见面啊?你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要等后悔了再难过,你这几天一定要行动!”   孟以南倒是因前一天睡得晚,此时听付运念经就开始犯困。   然后付运就一边说“该教的都有在教啊,怎么你都不好好听”,又说孟以南一点也不上心,要是把学习的劲用在恋爱上,哪还用付运发什么AA姿势指南啊,他自己都能出工具书指导别人了。   最后见孟以南不为所动,又很生气地说,穆湛西要是喜欢别人了,孟小南你就哭去吧,哭也没有用。   说得非常严肃,好像孟以南再不努力,哥哥就会被别人抢走,只剩他自己一个小可怜。   孟以南脑补了一个流泪小人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听还是听了,但没往心里去。   因为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掌握,付运不是孟以南,再着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孟以南也有自己的心思与畏惧,不是简简单单表个白就好了的。   他可以跟穆湛西先这样若即若离地相处着,但并不想做捅破窗户纸的人。   因为他们每天都在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真的被拒绝了,那整个暑假都没法好好过了。   哦,或许不只是暑假难过,孟以南在这个家的立场都会变得很尴尬。   想了想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的情况,孟以南直接打了个寒颤。   不过付运的话也算是再次提醒了孟以南,穆湛西能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是有限的,并非无穷无尽。   这个问题就又跟孟以南之前的忧虑重叠了。   要怎么才能既不破坏现有关系,又变得更加亲密呢?并且要在穆湛西离开临城之后也依旧如此,不要变得生疏。   孟以南靠在椅背,很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而大概就是这时,在孟以南想到“不要变得生疏”时,忽然听到后面响起一个软软的声音。   “穆湛西,你旁边有人吗?”   一个个子矮矮的Omega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排走道,细白的手指扶住椅背,另一只手虚虚掩住嘴巴,好像车辆颠簸一下他都能摔倒。   穆湛西似乎是摇了下头,那个Omega就说:“我坐后面有点晕车,要是没人的话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孟以南和付运就同时转过头,一高一低,从两个座椅之间的缝隙往后看。   “前四排就你这里有空位了,”Omega似乎真的很不舒服,眉头都皱在一起,但还是对穆湛西友好地笑了笑,“不过你要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忍一忍就好了。”   又说“打扰你了”,撑着椅背准备往后面走,回之前的座位。   然后孟以南就听见他哥哥淡淡的声音响起,说:“没有人,你坐吧。”   孟以南忽然发现穆湛西好像有种神奇的超能力,即便用很平淡、毫无起伏的声音说话,但只要内容听着不差,都很容易令人产生“他很温柔”的错觉。   虽然孟以南能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他见过穆湛西真正温和地说话时是什么样子,可以比较出来。   但果然,还是有点不爽。   大概是那个Omega看起来太过于柔弱了,而穆湛西人很好,基本没可能冷言冷语让人赶紧走开。   付运无声地叹了口气:“孟小南,你是不是还知道得不够清楚啊,你哥哥是个大宝贝,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孟以南收回目光,同样小声地跟付运说:“座位而已,这个人又晕车,换我是我哥,我也不会赶他走的。”   然后就看见付运抬手指了指,他们前面一排就有空座位。   付运:“明白吗?可能他确实晕车,但并不妨碍他靠近你哥。”   孟以南:“……”   好吧,孟以南想,这下是真的不爽了。 第70章   大概真如付运所说,Omega有心接近穆湛西,后半天的行程里,他一直与孟以南几人同行。   因心里已经有了Omega对哥哥心有所属的猜测,孟以南便产生一种所有物被盯上的不安,加上付运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导致孟以南觉得要是放任不管,他哥哥就会被别人轻易抢走。   但孟以南又不是穆湛西的谁,说抢走实在没道理,是单方面占有欲作祟而已。   从下车开始,孟以南就如同一夜之间拥有飞来横财不能心安的假财主,忍不住观察那些靠近宝藏的人,确认他们是否有不好的念头。   只是一路下来,孟以南没看出有什么越界的举动,相反,还觉得这个Omega人不错。   Omega姓周,孟以南便跟着大家叫他小周。   小周乘车头晕要坐大巴前排,正常。   面对“不帅不熟悉的同学”和“很帅且有好感的穆湛西”,换孟以南也会选择后者,正常。   既然跟穆湛西坐在一起,那下车后拿了行李在一旁稍作等待,没有径直离开,也是无可指摘的行为,正常。   之后小周跟穆湛西道谢,说“要不是你让了座位给我,我现在可能更加不舒服”,在穆湛西表示举手之劳后依旧说“要谢的”,露出少许羞涩的神情,态度十分友好,也是有那么一些可爱在的。   况且道谢嘛,有礼貌的人都这样。   孟以南便想,好吧,是个性格和修养都不差的Omega。至少现在看不出有什么出格。   就这么正常着,等孟以南反应过来,Omega已经跟他们一起过了安检,一块用午餐,又坐在登机口闲聊。   就很自然地融入进去,好像本来就熟络,一起出来玩的。不过他们也确实就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是一个小旅行团的。   孟以南自认为不是器量很小的人,路就那么大,Omega性子好,没坏心眼,且看起来没朋友,那跟上来就跟上来吧。   虽说这人像小鸡跟着妈妈一样跟在穆湛西身后,让孟以南觉得很有点不是滋味,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小周本就跟穆湛西同级,三人之中只认识穆湛西,当然会跟着认识的人。   再退一万步说,孟以南只是穆湛西的弟弟,平时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霸占穆湛西也就算了,没道理出来玩还要管哥哥跟谁相识、跟谁说话,更管不上别人小O的喜欢。   因此不爽也只是憋在心里,还告诉自己,认清一个人不属于自己的确会令人感到失落,但人家O的行为都正常,人也很好,孟以南你心里不舒服是你自己的问题,要努力克服。   距离登机还有一小时,几人用过午餐就坐在候机区闲聊。   因付运实在很想喝斜对面一家店的奶茶,问孟以南要不要,两人就打算去买。   孟以南当然不会忘记穆湛西,又考虑到小周一个人,便也顺嘴问了一句。   两人快到奶茶店门口,付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咱俩就这么放他们独处了?”   孟以南朝穆湛西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人流较大没能看见什么,就收回目光:“点个奶茶而已。”   再说,穆湛西又不是别人说偷就能偷走的物品,不需要过于担心。孟以南这么告诉自己。   两人点好东西,坐在一旁的双人位上等待,没一会付运忽然说肚子疼,要去一下洗手间。   孟以南就让他快去,自己一个人等就行。   鉴于付运的那份饮品是带碎冰的,孟以南等待期间还去前台问还能不能改成热饮,只是他问的不够及时,店员说已经出单了,无法更改,孟以南只好作罢。   他站在台前等打包,身侧有人停驻,孟以南一抬头,愣了一下。   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哥哥穆湛西。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你一个人拿得下么?”穆湛西问他哪些是他们点的,孟以南就把一个袋子给他。   饮品本就是两个一装,孟以南当然能拿下,只是这么说未免显得穆湛西白跑一趟,做没必要的事,孟以南便说:“那你帮我拿一个。”   回到座位,付运正在和小周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孟以南听了两句,得知小周跟曹溪成认识,不过关系谈不上多好,顶多点头之交。倒是小周的同桌跟曹溪成玩得熟,这次旅行就是同桌拉着小周一起来的。   只是他同桌不仅叫了小周一人,也叫了对象,这么一来,小周就成了电灯泡,跟着同桌显然不合适。   “我们班没来几个人,眼熟的同学都有伴了,我也不知道跟谁一起,走着走着就和你们在一块了。”小周这么说着,刚好付运把饮料递给他,他就笑着说了谢谢,问多少钱转给他,不过付运没要。   “同学嘛,就当我请你的,”付运说,“喔对了,你不是晕车不舒服嘛,我俩就擅自给你点了热饮,这样可以吗?”   因为问的时候小周说随便什么口味都可以,付运就点了不容易出错的经典,孟以南也拿的这个,是常温的,要是小周不喝热饮还可以换。   不过小周说可以,又说他们考虑周到,很照顾他了。   而等付运去拿自己的那一杯时,却听孟以南问:“咱俩要换一下吗?”   付运“啊”了一声:“你喜欢我这个味道啊?那也行。”   孟以南就说:“你不是肚子疼吗,喝碎冰上了飞机闹肚子怎么办?”   换饮料只是很常规的操作,孟以南朋友不多,平时跟付运的关系最好,又一直坐同桌,有什么新鲜事都会一起分享,有困难也会互相帮助,这种程度的关怀也实属正常。   只是孟以南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付运一言难尽的脸。   孟以南还不明所以,等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肚子疼是借口,付运离开只是为了换穆湛西过去,减少穆湛西跟小周的独处时间。   孟以南就有些哭笑不得,想告诉付运不用这样子担心,不至于去点个饮品都要促进感情,是有些夸张的程度。   “你肚子疼吗?”小周问付运。   付运就摇摇头:“刚才有点,现在好多了。”   “那还是不要喝冰的,咱们这趟要去好几天呢,万一你换了环境水土不服,这几天都要受罪了。”   “……”付运就说那好吧。   不过最后那杯碎冰交换途中被截胡,还是到了穆湛西手里。   穆湛西从下车开始一直没说什么话,现在也没有旅行该有的愉悦心情,态度一如往常的冷淡。   他碰了碰那杯碎冰,不知道对谁说了句“太冰了”,就直接抽走,把最后一杯常温饮品放在孟以南和付运旁边的桌子上。   因这个举动,小周似乎看了他们三个一会,欲言又止,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待的时间较为漫长,饮料仅是一个小小插曲,没一会大家又聊到目的地的天气,说一些那里天气很热,我带了几身短袖,啊,你也带短袖,浅色比较不吸热……之类的废话。   大概是同龄人较为容易熟络,逐渐聊开,小周就说怎么之前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他们,他有些不好意思:“Alpha班级的同学我这都毕业了也认不全,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啊?”   “我俩高一的。”付运吸了口饮料。   “这样啊,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们都是曹溪成的朋友吗?”   因高一和高三的班级在学校里少有交集,孟以南他们放学又早一点,很少在学校里等穆湛西放学,因此小周不认识他俩也不奇怪。   或许他见付运还会有些眼熟,毕竟只要出了校门就会看到他们几个走在一起,但孟以南形象大改变,既剪了头发又分化,就算之前眼熟,现在也认不出来。   “是朋友啦,不如说小时候就认识,住得近。”   聊了一会,付运的饮料喝完了,刚好孟以南准备去一下洗手间,就顺手帮他把垃圾带走丢掉。   等孟以南再回来,话题已经转到了今晚要住的酒店。   小周是Omega,当然只能跟同性别的人住在一起,但这次出来的同学大都有同住的人,一时间想找一个落单的Omega也不容易。   这会他跟付运聊了两句,见他一个Omega,同行的却是两个Alpha,就问他有没有找到同住的人,要是没有的话,可以一起住。   付运“啊”了一声,看那样子就知道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完全没考虑自己是Omega,而孟以南已经分化成Alpha,就算他们是纯纯的好朋友,可AO有别,到底不能住同一个房间。   不过付运转念一想,又觉得孟以南这个恋爱真的是很方便。   要是付运跟唐令谊出来,只要不是恋爱关系,那怎么也不可能住一个屋,可是孟以南谈不谈都必须和Alpha同住啊,说句近水楼台、得天独厚一点不过分。   或许是付运没有立刻回答,小周就挺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就是问一下,你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不过也是嘛,都出来旅行了,你肯定也是要跟你男朋友住在一起的。”   还很大度地表示理解,说他同桌跟对象都这样。   所以说……   男朋友?   孟以南刚从洗手间回来,坐在座位上,听到这句话之后一下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了付运一眼:“你追成功了?”   孟以南还想,怎么唐令谊来了付运一个字都没提,也看不出一点雀跃姿态,平时这人只要提到唐令谊,话都多得像大坝决堤,拉着孟以南大谈情感心得。   再说了,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付运不是昨天晚上还在伤心,因唐令谊假期不回临城也不会考虑跟他们一起出去旅游而哭诉两小时,还说自己心碎掉,捡起来也拼不好。   孟以南这边是一头雾水,反看付运也很懵。   他张了张嘴:“我男朋友?谁?”   小周看了看付运,等下又看了会孟以南,见两人都不明所以,忽然“哎呀”一声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搞错了?你俩……不是那种关系啊?”   付运跟孟以南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他怎么看出咱俩在一起的?   倒是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穆湛西忽然叹了口气,帮两人说:“不是。”   小周愣了下,大概没想到穆湛西会回答。   而等他再看穆湛西,Alpha却已经低下头看手机,变回了之前的姿势,好像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明明一直不关注这边,却还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答了话。   那就证明他其实一直在听是吗?   小周看了穆湛西一眼,低下了头。   非要说,穆湛西确实容易给人以温柔的印象。   他做事总是细心,没有坏毛病,不会刁难人,再加上容貌滤镜和平时那副冷淡神情所带来的反差,穆湛西只是做一件小事,都比其他人更容易令人感到意外。   会想,啊,原来他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啊。   觉得穆湛西外冷内热,虽然表面看上去对谁都不在乎,但是会把任何人都看在眼中,细心体贴,充满善意。   小周也曾因为一件小事,而对穆湛西产生好感。   那件事小到好像仅是自己抱着很厚一摞书本进教室,而穆湛西刚好路过,顺手撑住了被风吹动差点撞过来的门。   换成别人,可能小周顶多说个谢谢,之后在走廊碰到点个头表达谢意,就再不会有后续。   但他抬头看见是穆湛西。   少年刚从楼下上来,路过他们班门口,大概只是随意一瞥,便上前撑住了门。靠过来时带起一阵小风,风里裹挟干净校服上的洗衣液香气,还混有不明显的松柏木香,令Omega立马就热了脸颊。   当时大概是想,怎么会有这样的Alpha啊,跟学校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会令人心跳加速,感到喜欢。   虽然之后跟穆湛西都再无交集,但只要在学校里,就总能看见他。   小周也像其他喜欢穆湛西的Omega一样,默默关注他,毕业后听到曹溪成组织旅行说不定穆湛西也会去,就立马答应了同桌一同前往。   但这些也都是很主观的感受而已。   小周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穆湛西,总是在很远的地方看他,现在近距离待了一上午,反而因一些事情而变得理智和冷静。   细想一下,穆湛西本人的确总是冷淡,看起来从未给予某人特殊待遇,因此让每一个喜欢他的人都觉得拥有希望,或许接触一下,穆湛西就会因谁而改变。   但小周现在发现,或许穆湛西根本不会改变。   他展现出来的那些好都只是很寻常的好,学校里每天都有谁帮别人推门、捡起掉在地上的卷子、借一支笔……这些小小的琐事可以发生在任何角落,不是什么感情的证明。   穆湛西的好仅是出自于涵养,并非来源于喜爱或偏心。   而他今天上车后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小周问一句才会吐出几个字,虽是平常那副模样,但也说明他对小周毫无兴趣,没什么好过问的。   甚至付运和孟以南两个刚认识的人都会给他一杯热饮,可穆湛西从头到尾没有问过小周晕车有没有好,是不是舒服了一些。   一个人真正温柔与否,并非他做了多少帮助别人的事,而是要看他做那些事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顺手的小忙帮得再多,也不过证明他乐于助人而已。   而刚刚那个叫付运的Omega明明已经有了可以交换的常温饮料,穆湛西却还是固执地将他的碎冰拿走了。   小周便忽然感到眼眶一阵酸涩。   穆湛西确实不会再为了谁改变,因为他已经改变过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况且,他那么喜欢这个人。   即使Omega跟别的Alpha亲亲我我,靠得那么近,穆湛西不还是一直跟在左右。自己生气了一上午不搭腔,也依旧陪着那个人。   小周认清现实,顿时失落起来,之后也没有再缠着穆湛西了。 第71章   下午三点,飞机准时抵达目的地,一行人坐大巴去酒店。   住的是星级很高的酒店,房间很大,该有的区域都有,落地窗外的阳台还有浴缸和躺椅,正对不远处的海景。   楼下也有温泉、游泳池及各类服务,孟以南登记信息后拿着房卡上楼放行李,光是乘电梯时看到楼层按键旁标注的各种区域名称就觉得已经很享受。同时也觉得曹溪成真的好有钱。   孟以南跟穆湛西住在走道把头的房间,付运和小周的房号跟他们连着,但房间却在另一边,不在一起。   晚饭安排在晚上六点半,等安顿下来也就剩一小时左右,同来的同学有些在酒店里逛,有些则打算小小睡一觉晚点去附近玩。   孟以南放下行李后,把包里的东西整理一下,打算收拾出一个更加轻便的背包,旅行期间背着也不会累。   不过他长这么大很少出门旅行,真正要整理东西,就觉得这个有用那个也有用,把东西都拿出来又装一些回去,也没有觉得背包减轻多少分量。   穆湛西原本在一旁看,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决定插手。   “带这个干什么?”穆湛西拿了一个放了气的U型枕。   “可以用啊,”孟以南把软软的枕头接过来,套在自己脖子上,“坐车的时候要是想睡觉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穆湛西欲言又止,又拿了两个圆形的塑料扇子,上面还印着广告,是刚才登记房间时前台给的小礼品:“这个?”   “扇子,”孟以南一本正经,“可以扇风,还可以遮阳。”   “那杯子?”穆湛西把保温杯从包里拿出来。   “要喝水啊。”   “用吗?”穆湛西说,“你喝水的时候从来不记得它。”   “……”确实不记得,因为孟以南一直在喝饮料。   “那万一要喝热水呢?”孟以南真诚发问,“有一个保温杯不是很好嘛?”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又瞥了眼窗外的天气:“喝热水?”   孟以南还在挣扎:“万一生病了,比方说小周他又晕车了,这个时候很可能就会需要一个充满热水的保温水杯。”   穆湛西沉默片刻:“他更需要晕车贴。”   孟以南:“……”   好像也是,孟以南想。   之后穆湛西又重新整理了背包,两人完全颠倒过来,现在是孟以南坐在旁边看他收拾。   房间的窗子开着,有潮热的海风吹进屋,窗帘轻微摇晃。   因湿度较临城而言更高,孟以南便觉得风都是绵软油润的,吹到脸上很舒服。   他乖乖坐着看了一会,又看向窗外的天色,往后仰躺下去,一转头就可以看见穆湛西。   孟以南横躺,莫名觉得现在这样好好,很和谐,又很惬意。   好像他没有烦恼,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要是一直在一起,很可能孟以南长大了,也会有很多跟穆湛西一起出来旅行的机会。   他们之间没有别人,没有争吵。孟以南会找到和穆湛西在同一城市的工作,跟上学时期一样,每天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   度过不算很刺激但和平无忧的日子,偶尔有一些小的旅行,去那些没有去过的、孟以南想要去的地方。   他坐在床上看哥哥忙碌,时间一下过得快又变得慢,他的心动永不能停,时时刻刻都觉得穆湛西是较所有人而言都更英俊体贴的Alpha,也是别人无法拥有,孟以南可以独占的Alpha。   如果要保持这份独有,那一直在原地等待是不行的。   尽管孟以南不想做捅破窗户纸的人,不想被拒绝、受到伤害,但有时候也不得不同意付运说的话。   像小周一样喜欢穆湛西的人将来只会越来越多,小周性子好,不代表以后碰到的别人都是这样。   要是有一天,一个身世可怜又对穆湛西死缠烂打的人出现了,那么会不会真的被别人抢走啊?   更何况孟以南还是不具有优势的Alpha,要是不够优秀,不够主动,又前途未卜,孤身一人,那穆湛西又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好像付运给孟以南灌输的东西够多,潜移默化,也在刺激和激励孟以南。   而此时良辰美景,孟以南便产生一种热血与冲劲,跟那个畏畏缩缩害怕改变的自己相对抗,想要努力,想要前进。   因为喜欢穆湛西和学习是一样的,逆水行舟,不积极进取,就会被别人取代。   因此要行动,要变化。   “哥。”孟以南忽然叫他。   穆湛西还在整理东西,身子稍稍斜了一些,应了一声。但没有转过头,只是问他怎么了。   孟以南就又叫了一声:“哥。”   这次他只等了少许时间,穆湛西就转过身。   孟以南侧躺在床上看他,身子摇摇晃晃,一下朝左又一下向右,每每到快要翻身的时候就停下来,再因惯性倒向另一边。   好像在玩,还跟穆湛西说:“没事,就是叫你一下。”   穆湛西就接着去整理背包,刚转过身,孟以南就又叫他哥。   很小的“啪”一声,穆湛西终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转身走过来,站在床边俯视孟以南。   “干什么呀?”孟以南往上躺了躺,“我叫你又没事。”   穆湛西忽然坐在他旁边,仔细看了孟以南片刻,说:“不叫哥哥了。”   是陈述句。   孟以南就点一下头:“我都分化了,算大人了吧,叫哥哥是不是很小孩子气。”   穆湛西似乎想了下,说都行。   因面向孟以南,就背对窗户,他就看不到窗外的景致。孟以南便冲穆湛西招手,示意他躺下来,又去抓穆湛西的手腕:“哥,你看,夕阳——”   窗外云如火烧,红日西沉,映得海面上一片金灿。   孟以南第一次在海边看夕阳,觉得是少有的美景,呆呆看了一会,握着穆湛西的手腕也没有松开。   他忽然想,要是人生短暂只有一天,那过到还剩六个多小时的瞬间,他期望可以有一场此生难忘的夕阳,跟他喜欢的人共赏。   那么即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去,也不会伤感与遗憾了。   “哥,”孟以南的手指点点穆湛西的手腕,侧过身来看他,“哥哥。”   等穆湛西也转过身来,孟以南就说:“我好开心。”   “旅行?”穆湛西问。   孟以南点头:“嗯,也算。”   严格来讲,孟以南搬过很多住所,对所谓“去别的地方”有深刻感受。但他收拾过那么多次行李箱,见过很多人,但真正抱着轻松的游玩的心态出行,次数屈指可数。   而现在旅途才刚刚开始,甚至没有开始游玩,孟以南却觉得一切都是崭新的,因此十分兴奋。   无论是一起出行,还是一起看夕阳,孟以南都觉得开心。   他躺了一会,手指悄悄向下,从穆湛西的手腕往下碰到掌心,被穆湛西收紧手指握在其间。   孟以南的一直视线看向他,好像是手自己动的,然后孟以南又往前挪了些,靠在穆湛西身侧,离他很近,讨要贴贴。   “哥,你跟小周熟不熟啊?”他忽然问。   穆湛西的声音响在头顶:“不熟。”   孟以南就又往他那边蹭了蹭,小狗一样,要贴近,要靠在一起。   因安静地靠在一块,感到安稳,而穆湛西又算是很大的热源,散发着温暖,没靠一会孟以南就开始犯困。   他闭上眼睛,好像听到穆湛西叫他以南,孟以南就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等了一会,穆湛西又问他是不是困了,孟以南就点点头。   之后穆湛西就不再说话,抬手拉了一些被子,反盖在孟以南身上,孟以南便很快就睡着了。   孟以南这次做了较为甜美的梦境。   主角还是小羊孟以南,梦里的青草极为清甜可口,小羊孟以南饱餐一顿,悠闲地卧在草地,成为一望无际的草野上一朵绵软的云朵。   等他休息够了,才开始在草原上奔跑。   他跑了好远好远,速度也越来越快,身体逐渐变轻,好像要飞起来……   叮咚。   “叮咚。”   孟以南正在梦里跑着,忽然被声音吵醒,动了动。   可能有少许时间,他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昏沉。   愣了一会,孟以南抬头,才发觉自己正在被子里,而身侧的人感受到他的动作,问:“醒了?”   “我睡着了?”孟以南坐起身。   他看了看窗外,此时天还亮着,应该没有睡多久。   “咱们好像六点半还要吃饭,”孟以南一边找手机,一边问,“现在几点了?”   “六点,”穆湛西看了眼手机,“十八。”   而这时门铃声又响了,孟以南才终于知道刚刚吵醒自己的是什么声音:“是不是付运啊?”   穆湛西已经走过去开门,刚睡醒没太大情绪起伏,显得面无表情。   一开门,果然是这两位Omega。   “在睡觉?打扰你们了吗?”付运笑眯眯的,一点没有打扰到人的歉意。   “嗯,”穆湛西朝里看了一眼,见孟以南已经站起来整理睡皱的衣服,跟付运说,“昨天睡太晚了。”   “哦——”付运意有所指地点点头,“干什么啦,睡那么晚?”   “……”穆湛西不像孟以南那样被调侃也接话,神色开始不耐,但还是说,“收拾行李。”   “什么行李啊,收拾那么久?”   “……”   一旁的小周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看着他俩你来我往地对话,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是不是晕车的影响,身体依旧不舒服。   穆湛西之前跟付运说话都没什么气性,这两天却是明显不大待见,好像带着点别扭,但又没有完全爆发出来,因此算不得生气,但也没有很客气。   倒是付运很高兴,见他这样就嬉皮笑脸的。   等到孟以南整理好了衣服,拿着背包和房卡走出来,才发现门口气氛似乎诡异,这三人都不大对劲。   穆湛西刚还好好的,现在明显冷下脸,不知道谁怎么招惹他了,其状态很像平时被曹溪成搭着肩膀在耳边聒噪的模样,一脸烦躁。   而付运红光满面,笑着过来拉孟以南。   小周则是很不赞同地看了眼付运,又低头看付运紧紧拉着孟以南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瞄了穆湛西一眼。   ……这氛围就有些奇怪了。   孟以南被付运拉着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刚刚睡醒,脑袋清醒了一些,而孟以南刚才有少许想通,并不想一直处于静止状态,希望可以主动一些,为自己争取一下。   因此,他发现有件事不对,并非此时的氛围,而是付运的问题,并且已经持续一整天了,现在才被他发现——   付运一边教他这个AA技巧,一边发他那个黄色小知识链接,时不时还斥责孟以南对恋爱迟钝,若非有他,孟以南就笨的没救了,一辈子也不会追上喜欢的人。   孟以南可以理解他的热血,但是,一切的大前提,难道不是孟以南接近穆湛西吗?   所以说,付运为什么要一直拉着他啊?   意识到这一点,孟以南一言难尽地看了付运一眼,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付小运,我有话跟你说。”   付运抬起头。   孟以南便压低声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黏我黏的太紧,把我哥晾在了一边啊?”   付运整个人一愣,睁大眼睛,懵了:“啊?”   两人面面相觑,对看了一眼会。   付运忽然一拍脑袋“啊卧槽”了一声,靠近孟以南:“怎么办,我光想着让他吃醋了,我把这个给忘了。”   而正当两人凑在一起说话时,孟以南的另一条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   只见小周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定睛看了孟以南一会,又转向付运。   空气似乎安静了几秒,在场的几人都不说话,小周便肉眼可见地感到压力,脸颊涨红。   等了一会,他忽然抬起头对付运说:“付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着他啊?”   ……什么鬼?   孟以南顿时茫然,搞不清状况。   而等他转头看向穆湛西,习惯性地跟哥哥求助,却发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他哥哥,神色也变得很不好看了。 第72章   一小段时间之内,走廊里都没人说话。   孟以南左边挂一个,右边挂一个,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次“被争风吃醋”,一时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位Omega好像杠上了,真事儿似的,扯着孟以南不肯撒手。   求助穆湛西无果,孟以南只好自食其力。   他直接后退一步,把手臂从两人那抽出来,然后甩袖子似的抖了抖,又怀抱在胸前,一副受到玷污要把手手藏好的模样,谁也不给碰了。   “走吧,”孟以南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要那么尴尬,“大家应该都到了吧,就差咱们几个了。”   他这么一说,几人好像才想起来出门的原因,重新往电梯方向走去。   孟以南暗暗松了口气。   因这段稀里糊涂的小插曲,晚上这顿饭孟以南吃得心不在焉。   曹溪成拿着话筒在台上耍宝时,孟以南还处于半呆滞状态,未能消化掉之前那个场景,便在心里复盘了几次,却依旧找不到任何成熟的逻辑链条。   曹溪成讲完话之后,大家开始吃饭,孟以南又想,为什么早上小周还一直黏着穆湛西,这还没半天就换人了?   再想,小周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喜欢他?还是纯粹见不惯AO在他面前离得太近?可是孟以南跟付运也不算靠得多近吧,除了付运刻意抱着他的手臂想看看穆湛西的反应这事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所以说,真相到底是什么?小周到底又在想什么?   因思考没有结果,孟以南又实在很想弄清楚这件事,他便借着举杯的动作,偷偷观察小周。   小周也是较为内向的Omega,不会咋咋呼呼炒气氛,只是较为安静地坐在桌前,默默举杯。   看了一会,孟以南又觉得他可能理解错了,小周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因为小周的注意力很明显聚焦在付运跟穆湛西身上。   他看付运时,脸上的神情较为复杂。   大概是在审视付运,又表现得不明显,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观察。虽然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敌意,但孟以南一直看着他,也不难看出他神色中的怀疑与不甘。   而小周看向穆湛西时则正好相反。   偷看一眼就会立马瞟到一边,神色有些许难为情,却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吃饭,继而做些正常的举动,然后趁无人注意再看穆湛西一眼。   ……   好吧,孟以南想,这里还是很清晰的。   小周确实没有忽然转变目标,他喜欢的应该就是穆湛西,没有错了。   正在孟以南得出这个结论时,或许是察觉到视线,小周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孟以南毫无防备,差点被饮料呛住,于是赶紧松开杯沿,颇为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忘记自己正喝饮料,重新举起杯子放在嘴边。   而孟以南也是到这会才发现自己喝的是橙汁。   桌上其实摆了好几种饮料。   这种只有学生的聚餐里,选择啤酒跟汽水的人居多,只有很少几位Omega在喝果汁,也并非只有橙汁一种。   而同一桌上,跟孟以南一样喝橙汁的,还有穆湛西。   像上次一样,那些同学喝多了就喜欢闹腾。   这次并非班级规模的毕业聚会,范围扩大到整个年级,聚会人员的性别也以Omega居多,不仅只是Alpha和Beta。   能互相约着出来玩,说明大家关系都不差,玩起来底线更低,或者说压根找不到底线。   除此之外,这里面借旅行的机会想要追爱的也大有人在。   因人员关系更为复杂,这次闹起来就不止是看谁能喝,更带有一些特殊色彩,说话也更加随意,将气氛炒得很热。   来找穆湛西的同学当然不会少,而每每有人看向他的杯子,就都说怎么只喝饮料,刻意调侃他不行,又让他换成酒类。   孟以南分化那天,穆湛西班上只有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大部分都喝醉了,即使后来听说,也仅知道穆湛西弟弟那天急性分化,没见到孟以南倒在地上的场景。   因此不会有人把那天的事当成大事,更不会跟喝酒联系起来。   倒是曹溪成对此印象深刻,此时根本不敢一起起哄,一直笑着打圆场,把劝酒的人都拦住,没有为难穆湛西。   “哥哥,”等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穆湛西身上了,孟以南就在桌子下面碰他的手指,问他,“你不喝酒了啊?”   穆湛西点了下头。   孟以南小声问:“是因为我吗?”   穆湛西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不想一觉醒来看到不好的场景。”   孟以南愣了一下。   他分化之时到底打成什么样子,那天穆湛西怎么醒来怎么知道他打架的,这些事孟以南都全凭想象。   他当然不会直接问穆湛西当时有什么感受,是不是被吓到,因为他很清楚穆湛西在后悔,认为是自己的错。   于是孟以南也不再多提,这件事就随着穆湛西的“对不起”以及孟以南分化结束出院回家而过去了。   现在仔细想想,或许孟以南分化影响的不仅是他自己,也是穆湛西。   即便他哥哥表面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喝一点,”孟以南想了想说,“我这次又不会分化了,而且我已经是Alpha了,力气比之前还大,就算你喝醉了我也能把你带回去。”   孟以南并非是想用这件事反复戳弄穆湛西,使其难过,他只是希望这件事可以过去,并逐渐从两人的生活中淡化掉。   穆湛西现在不到二十岁,人生很长,聚会喝酒的次数绝对不会少,要是每次都想到毕业聚会那天的喝酒误事,那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因为就算穆湛西不喝酒,不断片,留存意识,孟以南腺体中的肿块也不会消失,他依旧会充满痛苦地分化,跟曹至源那一架也总是会背着穆湛西打。   孟以南只是希望穆湛西不要有太多顾虑,可以更自然、更随意。   但孟以南的提议被穆湛西直接否掉:“不想。”   孟以南就揉揉鼻子,说“那好吧”,等了等又说:“你喜欢喝橙子味的饮料啊?”   虽然跟穆湛西相处这么长时间,但很多方面孟以南也不能完全了解他。   这倒也不是孟以南对他不上心,而是孟以南年纪小,更直白,同样是吃饭,孟以南喜欢什么就会多吃,不喜欢也会挑食,但穆湛西只有在讨厌的事物上才会表现出厌恶,很少显露出明显的喜好。   孟以南有时要猜、要问,才会知道穆湛西对什么东西有些喜欢还是一般。   这次当然也是一样,孟以南之前从未见穆湛西主动买某个口味的饮料,有些新发现还是高兴的,便说:“你要是喜欢,我们回去就多买一点放在家里吧。”   孟以南还想说,暑假看起来短,但也有几十天,旅游回去他们还可以在家里待很久,可以囤点喜欢的零食,长胖一点也无所谓。   但穆湛西打断他:“是你说想喝这个的。”   孟以南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穆湛西就转头来看他,但没有什么好的表情,反而显露出一种很沉重的状态,像疲惫,又像正在经历失落与放弃。   “我问你想喝什么,你自己指的。”   孟以南下意识“啊”了一声:“有吗?”   穆湛西就不说话了。   从此刻开始,一直到这顿饭结束,穆湛西都没有再跟孟以南说任何一句话。也不再照顾他,不会续空掉的杯子,也不督促孟以南多吃菜。   而这样的事,以前都没有过。   -   这顿饭开始吃得心不在焉,后面味同嚼蜡,孟以南甚至不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结束,自己又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了。   回去时付运好像很担心,几次都想问孟以南怎么了,但孟以南情绪低落,没有办法对他做出回应。   回去后,房间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行李箱安静规矩地躺在靠墙的地面,窗户关上了,帘子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夜色。   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驱赶燥热的暑气。   但孟以南却觉得这里过于冷了,门口的风更是直着向下吹,进屋时就要受到凉气的洗礼。   穆湛西先一步进去,因没有对话,气氛沉重,孟以南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好站在门口的凉风旁,停住脚步。   门在身后关紧,孟以南觉得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他往后靠,也不会离穆湛西很远,但往前走,就意味着要待在凝滞的空气中。   孟以南以前从不觉得人跟人在一起不说话,会是很煎熬的事情。因为孟以南可以无视他们,管别人做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什么也不顾忌。   但跟穆湛西在一起,他不搭理自己,孟以南就会觉得难受。   可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啊?孟以南想。   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孟以南觉得眼眶都热了,这会完全没有任何心思去想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想让穆湛西变成平常那样,就算生气,神色不好也没关系,只要理他一下就好了。   这么想着,孟以南终于往房间里走。   穆湛西正在打开行李箱,低头在里面拿东西。   可能知道孟以南走到身后,却也没有回头安慰,跟孟以南说自己情绪不好,不是你的错;或者说孟以南哪里让他不满意,应该反省。   等了等,见穆湛西终于拿好东西,站起身,孟以南才说:“你生气了是吗?”   穆湛西没回答,和孟以南隔着一米多一点的距离。   孟以南便觉得情绪难以控制,心脏好像放久发霉变质,往下掉着酸臭的腐水:“也——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是吗?”   他说“也”的时候,穆湛西才回答上一个问题,几乎同时开口,说“没有”。   “没生气为什么不理我?”孟以南没有因为得到回应而变得高兴一点,低着头说,“我有点走神了,不记得指了橙汁,那好吧,是我的错,可是你一定要这么生气吗?”   这次没有等很久,穆湛西的声音就响起来:“没有生气。”   他停顿片刻,抬手按孟以南的肩,让他抬起脸,但是孟以南没有动,等了一会,穆湛西就把手里的毛巾和换洗衣物给他,说:“真的没怪你。”等了等,又说“先洗澡”。   孟以南一直低着头,等听到洗澡两个字才慢吞吞地接过东西,像跟毛巾有仇一样紧紧攥在手里,最后转身去了浴室。   几乎是刚转过身,孟以南的眼眶就委屈地红了。   他机械性地把东西放在一边,去浴室打开花洒,被水冷得一个激灵,然后又把温度扭到热的一边,等水温合适才站进花洒下。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穆湛西的心情很差,态度也极为冷淡,跟平时和孟以南在一起的模样大不相同。   可如果细想,刚才出门那会儿他就已经在不高兴了。   或者说,一整天也没有高兴过,几乎不说话,下午躺在一起也没有主动来抱孟以南。   那就是说,更早之前就已经在闹别扭了吗?   孟以南仔细回忆着这一天,但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只能勉强找到一个突破口,觉得大概是付运点的那杯碎冰惹了事。   毕竟穆湛西平时也不太喝那种很冷的东西,也不让孟以南喝,孟以南分化那段时间管得更是严格。   所以说,今天他还是出于对孟以南的照顾,拿走了那杯碎冰,但他自己也不适应,说不定身体一直不舒服,而孟以南却从来没有过问他任何话,没有想过穆湛西喝冰水会不会肚子疼。   不关心也就算了,甚至刚才吃饭还跟他说可以喝一点酒。   好吧,这样想,确实很容易让人生气。   孟以南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认为一定要好好道歉,要是再哄一哄,说不定穆湛西就会回归正常。   等穆湛西也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孟以南才找到时机,走到他旁边。   房间里只留了床头灯,灯光昏暗不清,但屋内一切有棱角的东西都虚化了边角,变得柔和。   孟以南借这样的光看穆湛西,然后很真诚地说对不起。   穆湛西原本躺下,见状又坐起身,定定看了孟以南一会,说:“我没有生气。”   “嗯,我知道,你说过了,”孟以南就把自己关于碎冰事件的猜想告诉穆湛西,然后说,“哥哥,我没注意到是我的错,你怪我都行,但是不要不理我。”   穆湛西听后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说“没有”,又说“有时候拿你没办法”。   他抬起手,忽然抱住孟以南的腰,顺势将头靠在孟以南肚子上,闷闷地说:“别道歉了,我没有生气,也没怪你。”   他说:“是别的事。”   孟以南就把这个行为当成是和解的信号,觉得空气终于流动,待在室内也不会窒息。   “是什么事?”孟以南问,“我能帮你解决吗?”   穆湛西就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之后说孟以南很乖,没有犯错,说吃饭的时候不理他是自己的问题,以后不会这样了。   孟以南以为关系和缓,恢复至之前,便逐渐放松下来。   只是穆湛西说一句话,孟以南就会一会难过一会开心。令他自己都觉得神奇。   这样站了一会,孟以南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穆湛西,忽然觉得哥哥这样子很可爱,说话的时候声音靠近肚皮,有点痒,但不难受。孟以南很喜欢这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穆湛西还愿意说是自己的错,孟以南一难过就来抱他,可见刚才吃饭发生的小别扭确实有可能只是穆湛西心情不好,私人问题,不怪孟以南。   孟以南便想要安慰他,伸手去抱穆湛西,手指搭在他肩上,手臂无意间碰到穆湛西贴着抑制贴的腺体。   大概有那么一个瞬间,穆湛西的身体僵了一下。   孟以南还以为是错觉,就见穆湛西从他怀里抬起头,将他推远了一些。   “孟以南,”穆湛西叫他的名字,声音十分冷静,好像刚才还夸孟以南很乖的那个人不是他,“以后,不要这样了。”   孟以南愣了下:“这样是哪样?”   穆湛西就沉默了一会,告诉他:“刚才那样抱我,还有下午躺在一起睡觉。”   孟以南“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穆湛西就说:“这种事咱们以后都不要再做了。”   房间里的空调不知是什么牌子,该死的好用,冷气几乎将孟以南整个人围在其中,从盛夏的南方岛屿瞬间到北方的冬夜。   他大概用了两秒钟听懂这句话,然后彻底懵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没有贴贴我要死了   我睡前一定能写完下章,可以蹲一下,会有一些进展(????)   话说开了新文预收《先跑再说》,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喔! 第73章   并不是孟以南的错觉,穆湛西真的变得冷淡了。   那晚之后,连续两天,孟以南都有这样的感觉。   穆湛西在外面对人还是那样,话少,不热情,旅行期间也一直跟在孟以南和付运身后,沉默无言地行走。   相比下来,对孟以南其实还要好一点,一直背着孟以南的背包,早上提醒他擦防晒霜,会和孟以南正常说话,行程路线始终一致……   草,这算什么狗屁好一点?   包谁不会背啊?   这么大的太阳,是人都要提一句防晒吧?!   再说要是不说话,行程路线都不一致,那还整什么啊?!   旅行第四天的中午,孟以南蹲在某棵树的阴影下,有些幽怨地想,以前根本不是这样!   以前穆湛西走路会拉孟以南的手,每天也一定会揉一次孟以南的头,有辫子的时候会帮他把被领子压住的头发拉出来,会理耳边的碎发,会给孟以南买好吃的、孟以南不吃的时候就任劳任怨拿在手中,还会用好听的声音叫他“以南”,在孟以南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之后浅浅地笑。   现在呢?   现在只是一块移动的冰山,不仅自己冷,还对靠近的孟以南说“以后不要这样了”,让孟以南当天晚上没有睡好,在被窝里想了好久,难过得偷偷抹眼泪,萎靡不振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之后,于昨日夜晚开始生气。   不就是不靠近不贴贴吗?不就是离他远一点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以为孟以南会忍不住吗?   孟以南愤愤地想,不靠近就不靠近吧,我还生气了呢。   哄也哄不好的那种。   这天他们去的是附近的一座小岛。   岛不大,有一些具有当地特色的景点,因沿海,沙滩附近还有许多海上项目。   曹溪成作为此次旅行的组织人,一直忙前忙后,如一块辛勤的背景板,时不时出现在游乐的众人身后。   一直到上了岛自由活动,他才终于歇下来,加入了穆湛西所在的小型团队。   而此时,他们刚吃完饭,一行人准备去离饭店不远的沙滩上玩,唯独孟以南说吃撑了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沿着路走,到了洗手间只洗了手,然后就在附近找了一个有风凉快一点的树下蹲着了。   他想了好一会关于这几天的细节,一时委屈又一时生气,最后还是觉得很空虚,很没劲。   是没心情逛了,有些累,也不想跟大家一起玩了。 想现在就偷偷跑掉,先跑回宾馆,再去机场,飞回临城,回家。   他现在的种种想法,都要拜穆湛西所赐,那天穆湛西说的话和这几天的态度就是孟以南难过生气的主要原因。   孟以南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又哪里惹到他,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想明白。   虽说难过是真难过,生气是真生气,但因不能揪着穆湛西领子跟他吵一架,这气也生得没什么意思。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本身没弹性,打着不给力,结果手收回来一看,棉花里还有一层绒毛小刺,扎得他好疼。   孟以南在树下蹲了一会,蹲久了腿麻,干脆往后一坐,直接坐在地上。   这是个没人的角落,穿过丰茂的植被,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海滩。   海洋看起来是那么辽阔,海天一色,可那些又离孟以南很远。   其实孟以南想那么多,也不会真的自行离开。   虽有种种原因,比如不会真的给穆湛西甩脸,不会让曹溪成没面子,不会让本该快乐的旅行变得扫兴……但除掉这些,最本质的原因是,孟以南并没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家。   他以前觉得,穆家是很好的地方,自己要是可以留下就好了。   但是实际上穆家没有接纳过他,接纳他的只是穆湛西而已。   他始终无法摆脱孟渡儿子的身份,穆家的主人是穆终,收留孟以南仅是因为他是孟渡的附属品。而随着跟孟渡的疏远,孟以南就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没有根的。   试想,天底下只有孟以南是孤身一人,与所有人都不会有深刻联系,成为一座孤岛,那是多么可怜的一件事。   而穆湛西,不管孟以南多依赖这个哥哥,多喜欢他,他们的联系也仅仅建立在穆家和孟渡上。   孟以南离开孟渡,换句话说就是不给穆湛西当弟弟。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好坏,联系都浅薄。只要半年一年不联系,现在多熟将来也是陌生人。   不用非到这种冷战吵架的尴尬时刻孟以南才能意识到,他很早之前就明白这一点,只是自己从来不愿意去想而已。   孟以南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他的手机关了声音放在口袋,他也不想取出来。   最后他躺在草地上,也顾不上脏不脏,仰头看被树叶挡住的天空。   好没有意思啊。他想。   每件事都没有意思,孟以南这个人本身也不具有意义。   他从一开始就被抛弃,被孟渡捡回,经历不被爱,再被穆湛西接纳,得到宠爱……好像一个个循环。   他在穆湛西这里得到的宠爱够多了,该想起来这种所谓爱、关怀、呵护,都是有界限的东西。   所以说,是不是他现在就到了那个所谓的界限上啊?是不是马上就要经历喜欢破灭、依靠消失这种可怕的事情?   其实也该了。   穆湛西暑假之后就会升学,去别的城市,认识别的人。   付运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会有层出不穷的新的爱慕者围在穆湛西身边。   有那么多人,漂亮的、可爱的、聪明的、善良的、勇敢的、努力的……每一种人都会有,总有一个幸运儿会被穆湛西看到,被他所喜爱。   到那个时候,就跟孟以南没有什么关系了。   好累。孟以南心里说。   想这些事情真的好累好累,好想消失。   他长到这么大,今天的愿望是想要被喜欢,被人永远爱,不要暂时地爱护,不要会收回的关怀。   怎么只是这样都这么难啊?   孟以南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脑袋里一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概在他快睡着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孟以南吗?”   孟以南闻声看去,却见小周正睁大眼睛站在旁边的小路上。   “你、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啊?”小周露出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好笑的表情,“大家还说你怎么好久都不见人了,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也不回,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了,现在都在找你呢。”   小周说着“还好找到了”,又拿出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几人的小群里发了什么。   孟以南这才拿出手机,看见里面很多条消息和未接来电, 当然一大半都来自于穆湛西,孟以南的心情就忽然又好了那么一点,也没那么伤心了。   我真好哄。孟以南想,打几个电话就不难过了。奇怪。   孟以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跟小周说:“不好意思啊,你们找了我很久吗?我就是走累了坐一下,没想到睡着了。”   小周笑着说:“没事,找到了就好。先回去吧。”   他这两天跟孟以南也算熟悉了一些,说话不像第一天那么生疏:“你也是,怎么在地上躺着就睡觉?多走几步就回沙滩那边了,在躺椅上睡就好了啊。”   孟以南点点头,不大走心地说:“嗯嗯,你说的对。”   除了穆湛西,还有一个孟以南不想跟大家同行的原因,那就是小周。   孟以南这几天的生活比较简单,一个是观察穆湛西哪里不对劲,另一个是观察小周哪里不对劲。   因为自从那天小周忽然拉住孟以南的手臂开始,这人基本就整天绕着孟以南转了。   把孟以南和付运远远隔开,丝毫不管他们是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对付运一点也不客气,付运来跟孟以南说话,他也站在旁边,不会有眼色地离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孟以南一见钟情了。   让孟以南压力很大。   其实这几天,经过孟以南的观察,也有些收获。   比如,小周并非是对孟以南心生爱慕,而是不知道怎么误会了付运和穆湛西,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   这个发现的过程其实不能说是孟以南发现的,而是小周自爆的。   大概是在前天晚上,他们在离酒店步行十五分钟路程的街上吃夜市,吃完之后,小周放慢脚步跟孟以南走在一起。   东拉西扯说了一些话,小周忽然指着前面的人说:“你不觉得他俩很般配吗?”   孟以南几乎脱口而出:“不觉得。”   小周愣了下,随后又说:“嗯,但我觉得很般配。”   孟以南当时没转过弯,心想小周是不是千度近视了,怎么看出来穆湛西和付运有那么点般配的?   没看到最近付运每次说话穆湛西都懒得理吗,也没看到付运一个劲地低头看手机吗?   虽然小周看不出付运是在给孟以南发消息,但好歹能知道他们两人互相谁也不鸟谁吧,怎么做得出那种荒谬联想?   又多相处了几天,孟以南终于知道小周抱着怎样伟大的心情在旅行。   这人不知道是从哪看出穆湛西喜欢付运的,于是决定放弃自己的爱慕,为喜欢的人搭桥铺路。   然后又不知道怎么觉得付运对孟以南爱得死去活来,所以要在原本“恩恩爱爱”的“小情侣”中横插一脚。   ……实在是有些魔幻了。   孟以南心想,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总而言之,孟以南至今还没有拒绝小周的接触,把话跟他解释清楚,是因为这样小周就不会缠着穆湛西了。   付运跟穆湛西走在一起,总比小周跟着好吧。   孟以南也就没有多计较。   也算是间接性地完成了付运当时“不想让他们独处”的任务。   因小周已经在群里发过找到孟以南的消息,两人就没有磨叽,往众人所在的地方走。   走了几步,小周忽然叫住孟以南,让他等一下。   孟以南就停下来:“怎么了?”   小周上前两步跟上他,在他身后拍了拍:“有叶子在你衣服上,啊,好啦,我帮你弄下来了。”   小周这个人其实也挺热心的,要是他不喜欢穆湛西,孟以南觉得他们做个朋友是没问题的。   孟以南就跟他说谢谢,结果这个谢字还没出口,就看见穆湛西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   虽说他们最近关系不太对劲,但是短时间里的别扭是比不上之前相处的那么长的时间的。   孟以南几乎当时就心道不好,以为穆湛西会过来兴师问罪,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又玩失踪。   但当时穆湛西只是站在那里,等孟以南他们走过去了,也没有对孟以南做出任何惩罚性的行为,而是无言地走在离孟以南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起去了海滩。   当然,他的样子比平时还要更冷漠一些。   据孟以南观察,冷战这几天穆湛西估计也不好过,持续散发低气压,只是他不说,孟以南也不知道要怎么改变现状,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一直到晚上回到酒店房间,两人都洗过澡,靠在床头各看各的手机时,穆湛西才终于提起这件事。   叫孟以南的名字,问他白天去哪里了。   孟以南当时一边佯装看手机,一边偷偷注意着穆湛西的动静,但因偷看太过于集中精力,听到他说话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愣了下,问他:“你说什么?”   穆湛西的神色就僵了下,等会才慢慢重复:“你白天,为什么不接电话?之前不是说过了……”   或许是因为孟以南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穆湛西说了一半的话停在了这里。   孟以南说:“我以为你不会问了。”   穆湛西便不再说什么。   房间里只有空调机运作的声音,那种难以捱过的凝滞气氛再次出现,好像无形的胶质挤满整个空间,无论呼吸还是说话,那些胶质都会顺着口鼻进入人体,将整个人死死糊住,窒息而死。   “不是说,不要让我靠近你了吗?”孟以南先打破沉默。   穆湛西看着他,回答,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我没说不让你靠近。”   “可是不靠在一起,不离你很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孟以南真诚发问,“有什么区别?”   穆湛西没能说出区别,或者说他可能也不知道哪些靠近是可以的,哪些是不可以的——他还没有得出这个标准。   “不靠近的话,跟保持距离应该是一个意思,”孟以南再次深度解读,并观察着穆湛西的神色,“你要跟我保持距离,那还管我接不接电话、回不回消息吗?”   说完,孟以南自己眼圈先一阵泛酸,心脏如同一团烂泥,踩一脚就多出一个小水坑,无法复原,水坑里都是酸水,逐渐腐蚀他。多踩几脚整个人都坑坑洼洼,最后千疮百孔。   但他认为没说错,或者说这样谈一谈才是最好的。   他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保持距离,被丢弃。   小狗重新流浪,也要知道为什么被踢出家门吧?   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小狗会闭口不言,夹着尾巴甘愿被踢。   孟以南等了等,见穆湛西不说话,这才再次说:“以后,你也要这样子,一边冷战一边接着管我吗?”   大概是他说的话过于直白,话音未落,孟以南便看到穆湛西咬紧牙关,大概很用力,颊边几肌肉甚至微微抽动。   他脸色也不好,好像孟以南一句话就戳中了最为核心的部分,一下子失去力气,坠入深谷。   可能过了一会,又过了很久。   穆湛西才缓慢地叫孟以南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好似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整个空旷的房间中:“你不想,我就不管你了。”   也就是这一句,孟以南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响,全身的血好像都往头上涌,瞬间就看不清也听不清了,积压了好几天的难过和气愤如阴风过境,将他整个人团团围住。   等孟以南回过神,他已经起了身,从自己的床到穆湛西床上,并且隔着被子坐在穆湛西身上,俯下身一手撑在床头,一手紧紧揪住他的领子。   没记错的话,穆湛西穿的这件衣服还是当时宽宽大大的小恐龙睡衣,孟以南也穿过,因为一开始穆湛西还会根据小恐龙的颜色把衣服分别收在他们的柜子里,但是后来有些混了,也分不清了。   “什么叫——不管我了?”粗重的呼吸在房间里响起,话说到后面,孟以南好像快要哭了。   孟以南真的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还以为穆湛西只是生气了,因为孟以南没有注意到的某些小小细节,他很生气,要冷落孟以南几天。   虽然不明所以,心里想了很多,可孟以南也很听话,乖乖被冷了两天,没有问他为什么。   不该换来这种结果吧?   所以说,其实一开始就是这种打算,一开始就准备冷落孟以南,准备抛弃他,一脚踢开,才让孟以南不靠近。   因为不喜欢了嫌烦了,想让孟以南走了,才不管了。   ——是这样吗?   穆湛西看着他,眸色很深,因床头的光照,瞳色渡上一层浅浅的琥珀色:“字面意思,你不想被管束,我就不强迫你。”   那我想呢?想被管束,那还管吗?   孟以南想。   但是他没有说,只是问:“我哪里做错了?”   “昨天、前天、大前天的晚上,你都没怎么理我,我哪里做错了?”   穆湛西说:“你没错。”   “骗子,”孟以南的嘴角抿在一起,成为固执的一线,“没错的话,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也不想要我了。”   说到喜欢,孟以南想起不久前的那句玩笑。   当时刚分化结束,穆湛西明明那么重视他,分化期间一直在医院陪床,想吃什么都给他做,孟以南后来抹药红着脸说“我哥哥最喜欢我了”,穆湛西不也没有否认吗?   不也没说“你说错了,我不喜欢”吗?   这样对峙了一会,穆湛西似乎叹气,先退一步,问他:“你这样,是生气了,要揍我么?”   孟以南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过了。   他冷静了一些,慢慢松开手,因拽得很紧,松手时指节都好像攥得僵硬了,动作变得缓慢。   “不会打你的。”孟以南这么说着,好像卸了力,像泄了气的气球,依旧坐在穆湛西身上,但是那股刺人的劲收敛了很多。   他剪过头发之后,越来越像成熟的Alpha,这几天因旅行一直贴颈贴,主要是为了防止腺体受到干扰,影响刚经历手术不久的伤口愈合。   Alpha对信息素的控制能力都很强,因没有Omega那样的发/情期,易感期的次数又很少,大部分时候信息素都不会大规模释放。   但孟以南刚才情绪波动过大,他又是刚分化不久的小A,几乎控制不住,浓重的清冷酒气迅速在屋内扩散。   他的信息素是充满攻击性的类型,有冷冽的酒精气味,扩散开之后因浓度较高,几乎令在同个房间中的人及他本人微微眩晕。   不过孟以南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本来就气得头晕了。   因情绪收敛,信息素也收敛一些,孟以南坐在穆湛西身上,冷静了一些,看着他,缓缓问:“我要是没有错,为什么这样啊?”   穆湛西好像有话说,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口。   孟以南实在被最近的事弄得很烦,他好像倒豆子一样把那些苦恼都倒出来。   一句一句跟穆湛西说——   “我好讨厌分化啊,然后分化了,Alpha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还是分化了。”   “分化之后要补课,要写好多作业,我也想出去玩,但是还要学习。”   “付运每天都告诉我你要上大学了,不是我不知道你要升学,可是升学了不也是我哥哥吗,我一定要天天挂在嘴上那么难过吗?难道你升学之后都不会再记得我了吗?”   “而且还可以坐车,坐飞机,你去外地了我去找你行不行啊?会不欢迎我吗?”   “还有旅行,我现在也不开心了,这两天都很难过,”他又重复,因太过委屈,眼泪往下掉,“为什么我什么都做的好好的,你还是让我离你远一点。”   “不是也算喜欢我吗?我说哥哥最喜欢我,你也没反驳啊……”   “因为我听话,就随意伤害我?”   “那为什么一开始要对我好,别理孟以南就好了啊,我也不会叫你哥哥,考上大学我就走了,根本不会在家里待。”   孟以南越说越难过,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也确实说不出话了,他一下一下喘气,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穆湛西好像一直很愣,从孟以南哭诉开始就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涩声说:“没有要丢弃你。”   他抬手擦孟以南的眼泪,动作轻柔,好像重一点点都怕伤害他。等了一会才慢慢说:“孟以南,喜欢你的。”   “不是让你离我远一点,而是我想,是不是你总在家里,圈子太小了,没有接触过Omega,所以这次出来才会跟他们走得那么近。”   “你要是喜欢Omega,那我们就不该总是做越界的事。我当你哥哥,也还是护着你,但是忍住喜欢。”   “但是我以为你不会这样难过。”   孟以南听着,依旧红着眼睛。   “我没有跟你说过,从某天开始我就没当你是我弟弟,”穆湛西不知道为什么说过“忍住喜欢”还是要再做一次告白,依旧告诉他,“我很喜欢你,无论Omega还是Alpha,我都很喜欢。”   大概有那么一刻,孟以南大脑宕机,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然后他其实没有在想后面穆湛西说的喜欢,而是想,要是这样,那天,穆湛西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他说“拥抱、躺在一起,这些事以后都不要再做”。   因为以为孟以南喜欢Omega,不会选择更加艰难的Alpha,他就要从自己开始,把暧昧断掉,希望孟以南不要误入歧途,不要因天真和依赖就跟Alpha离得那么近。   笨蛋。   天底下没有这种笨蛋。   但是孟以南很喜欢。   全天下孟以南都找不到第二个温柔正直,对他这么好,又这么坏的人了。   他抽抽搭搭,情绪有点过头,因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但是又急于表达,想告诉穆湛西他也很喜欢,于是忽然伸手,两只手,攥穆湛西的领子。   只是这次的动作轻而缓,不再那样凶,稍有些紧张地捏着领子边沿,然后自己慢慢俯下身,莽撞又虔诚地闭上眼,低下头。   于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跪坐在他哥哥的腰间,亲吻他。 第74章   孟以南毫无经验,接吻生涩而不得章法。   他只是将自己贴了上去,鼻子好像蹭到穆湛西的,但他闭着眼睛,到底是怎样也记不清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才找到更为合适的位置,总之顺利地贴到温热又柔软的唇瓣。   像软糖一样。   孟以南的脑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然后迟钝地感到甜意。   是从心里泛上来的。   因为穆湛西是会说喜欢,又是会因为孟以南而禁锢自己感情的人,让孟以南感受到被重视。   孟以南便是有多少气愤和委屈,在想到这一点后都会变成心疼与喜爱。   好喜欢。他想。   他刚才还哭得心都要碎了,眼泪都没干,但这会又感到自己是满的,充盈的,像一只打满了气的气球,晕乎乎地飘。   孟以南在心里不知跟谁说话,炫耀似的告诉它,知道吗?这是我哥哥,我喜欢的人。我在亲他。   他的心口鼓胀,砰砰作响,又忘记呼吸,感到缺氧,整个人好像静止了,空间变得安静,触感变得鲜明。   就这么贴了几秒钟,孟以南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会接吻。   可能有那么短暂的刹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脑中闪过付运发的那些链接,但里面都是旁观者的录影,没有任何一条仔细教他要如何做。   贴一下就起来?   反正贴了就是亲了,亲了就算是说喜欢了,穆湛西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就好。至于怎么亲的,那就不重要了。   但是……   等了一会,孟以南想,果然还是不行。   一个是他舍不得这样就离开,再一个是,被冷落好几天,打算连本带利讨回来。   说连本带利,但也不是多么凶恶的追债人,更像小孩子的威胁,可爱,不具有攻击性。   他用嘴唇轻轻蹭穆湛西,本意是想“不是不让我靠近吗,我偏要”,还想让穆湛西也招架不住,但等他青涩又紧张地探出舌尖,才发现或许招架不住的人是他自己。   这种接触带来的是难以言说的感受,孟以南像初次吃到糖果的小孩,一点一点感受那种以前从未尝过的味道。   新奇、紧张,未知、上瘾。   ……   也不知道到底亲了多久,总之,孟以南自认为还没有完整舔过唇缝,轻咬过每一个地方,就察觉有一双手分别搭上他的后颈和腰间。   然后那双手收紧,让孟以南靠得更近,手掌按在脑后,将他往下压。   穆湛西温柔又用力地回应他。   亲吻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孟以南一直不呼吸,很快就憋得不行,稍稍分开喘气。   他睫毛还湿漉漉的,眼角也湿润,脸颊却泛着潮红,两手无意识捏着穆湛西的领口,低下头偷偷看他。   也不说话,呼吸声相交错,一下一下响在房间里,本身就足够暧昧。   孟以南经历短暂的紧张,不敢直视穆湛西,但很快还是偷偷瞄他,在看到穆湛西柔和的神色后变得自信,眼神也逐渐大胆,之后就可以红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有话要说,又好像只是愿意这样趴着。   他整个人都压在穆湛西身上,又被圈在怀里。   因他刚才哭过,眼睛里便水汪汪的,很亮,像被星辰映照。   让穆湛西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我亲你了我亲你了”,随时间流动而慢慢显露出一副“我有没有很厉害”的样子,又像小狗终于确定自己的行为不会被厌恶之后,在讨要奖励,因为穆湛西说了喜欢孟以南就回应,有非常乖,理应被奖励。   如果有尾巴,此时应该一直在摇。   穆湛西看着他,准备说些什么话,然后就见眼睛亮亮的孟以南忽然抬起手。   明明刚才还很凶地要讨要一个说法,压在穆湛西身上,讲这里不如意,那里不如意,现在却又像是忘记那些不好的事,只专注于眼前,很可爱地用手背蹭穆湛西的脸颊,又像擦了擦。   等平静一点可以说话了,孟以南慢吞吞地跟他说:“蹭到眼泪了。”   声线微微沙哑,很轻,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可能是害羞,不好意思,因为眼泪是接吻时孟以南蹭过去的。   穆湛西便问他:“谁的?”很缓慢又故意地说“我没有哭”。   孟以南就红着脸:“我的。”   穆湛西看着他。   孟以南抿了抿嘴角,重复:“我哭的。”   然后低声说:“哭了怎么了?谁让你要惹我的。”   孟以南很认真地坐起身,伸出手指细数他的“罪行”:“你因为那杯橙汁生我的气,你自己抱我了还让我不要抱你,前天吃饭没有给我饮料,付运递给我的,昨天早上出门没催我快一点,今天我没接电话也没说我……反正从大前天开始到现在,四舍五入,是三天——七十二个小时都没有过理我。”   其实穆湛西也有理他,但是因自以为关系尴尬与别扭,孟以南自动把那些都归为没理。   随后,穆湛西笑起来:“不催你不说你也不行?”   孟以南说:“当然不行。”   “还有,”他忽然放下手,撑着穆湛西的胸口,稍稍俯下身,严肃地盯住他,“你刚还说不管我了。”   孟以南说:“不许说了。”   穆湛西点头:“不说了。”   等了等,孟以南又说:“收回去。”   穆湛西就说好,收回去。   孟以南稍微满意,等了等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还有小周。”   “小周?”穆湛西挑了下眉,好像关于小周他也有话要说。他往起坐了一些,不过因孟以南还跨坐在他腰上,没能起来。   孟以南停顿一下,忽然问:“是真的喜欢我吗?”   不过不等穆湛西回答,孟以南又张牙舞爪地命令道:“喜欢我的话,就不许跟他说话,也不许跟他待在一起。”   孟以南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不被喜欢又有多痛苦,但是他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了小周,还是希望穆湛西更喜欢自己,不要喜欢别人。   但穆湛西这次没有像听到其他的要求一样都说好,问孟以南:“我跟他说了几句话?”   孟以南:“我又没数……”   “每天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是你,”穆湛西忽然反手撑着床要坐起来,孟以南稍微失去平衡,又很快被穆湛西拉回怀里,“你不是每天都在看他么?那么关注,没注意我们单独相处有几分钟,一天能说几句话?”   因靠得近,而孟以南还在质问阶段,就伸手推开穆湛西一些:“可是小周他喜欢你,你没发现吗?”   孟以南一本正经地说:“你在他眼里有滤镜的,我跟他待多久他也不会喜欢我,但有可能你一个眼神他就沦陷了……”   穆湛西可能根本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因为孟以南不停地提到小周小周小周,跟Omega一直待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就总是会出现在穆湛西脑海中,于是他捏住孟以南撑在他胸口的手腕放到一边,然后便侧头再次吻过去。   比起接吻,这次更像堵嘴,让他别再提其他人。   孟以南不再说话,当然也无法提起Omega。   而且他很快就尝到嘴角淡淡的信息素味道,松柏木香迅速占领唇齿之间,孟以南分化之前不知道是这样浓重的味道,总是觉得清淡,现在又很像是某种带着异香的迷药,让他受到蛊惑。   不是说只有Omega的信息素才会生来就吸引Alpha吗,为什么他哥哥的也可以?   这不正常。   而且更不好的是,穆湛西这次搭在他腰间的手并不安分,隔着薄薄的衣料按在孟以南的脊椎,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孟以南身子忽然一抖,随后脸颊便燥热起来。   受这样的刺激,加之信息素影响,孟以南又是控制不住的小屁孩,当即便下意识弓起身子,受不了似的一把推开穆湛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胡乱裹在被子里。   其实他分化就算身体成熟了,对这种事不会不了解,有点反应很正常。而且孟以南还有不到几个月就十七岁了,正是最易冲动的少年时期,动动歪脑筋都有可能“站起来”。   更别说旅行之前看的那些小链接,虽说黄色废料里演得有些夸张,感情不充沛,但技巧很够,也很刺激眼球,容易令人时不时想起来,而一想起来就……   孟以南不知道被子是怎么盖的,用力把自己缩在被窝,挡住穆湛西的视线,说:“我不亲了,我要睡觉。”   穆湛西侧了下头,没说话,抬手捏捏孟以南红透的脸:“你……”   “我又不睡觉了,”孟以南往一旁躲,“我要走了。”   “走哪去?”   “厕所,”孟以南咬了咬牙,“水喝多了,我要上厕所。”   穆湛西好像这个时候才大致明白他怎么了,愣了片刻,也有一些尴尬的沉默。   孟以南就当他也知道该回避,于是说:“哥哥,你把眼睛闭一下。”   他一叫哥哥,穆湛西就回过神:“为什么要闭眼睛?”   “我现在去,”孟以南指了指浴室,“你不要看我。”   然后孟以南就准备逃了。   可是穆湛西却迟迟没有闭上眼睛,还在他挪动的时候凑上去,按住孟以南的手腕,把他压在床上不能跑,逼迫他说明天不会跟小周待在一起,也不能让付运黏糊他。   孟以南确定穆湛西一定是故意的,而且他靠过来的时候压到被子,被子就蹭过孟以南小腹下方,过于刺激。   孟以南还小,觉得又胀又疼,做不到一直游刃有余地忍着,要是这样反复刺激,说不定在被子里就交代了,于是什么都说好,承诺了好几句才被放过,飞速地提着裤腰跑掉了。   他躲在厕所弄的时候,忽然想,为什么啊?怎么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啊?   至于穆湛西有没有反应,他刚才根本没注意!   作者有话说:   容易冲动的小朋友罢辽 第75章   昨夜的坦白与亲昵使原本难熬的旅行变得轻快起来。   第二天上午,孟以南是被穆湛西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他昨晚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中途带着未散干净的信息素气息飞速跑出来取了一趟毛巾,浴室里重新响起水流声,又过了十分钟他才清清爽爽回来睡觉。   一开始还目不斜视,当穆湛西不存在,径直回自己床上。   可刚到床边,穆湛西忽然叫他的名字,孟以南也不知道肢体哪个部位不协调了,让床沿绊了一下,一头栽到团成一团的被子上。   之后就趴在那不动了。   等了一会,穆湛西再叫他才坐起身,一言不发地背过身,把被子胡乱往身上一盖,蒙头开始睡觉。   若非从脖颈慢慢爬上耳尖的红潮,还真以为他开始闹别扭了。   后面的旅行还有四天,行程不算紧凑,最后一天更是自由活动,整个旅行都较为轻松,也不用醒太早。   按照旅行计划,今天要去登山,据说可以俯瞰整座海岛,不过山体海拔并不算高,前面一段路可以乘观光车,网上的攻略说从乘车检票口出发,游玩大部分景点,来回也就四小时。   团队的集合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半,孟以南被叫醒的时间是八点,洗漱之后拿着随身行李下楼去吃饭。   他昨天睡得还是很晚,在被窝里缩了好久才终于平复激动,慢慢睡着。   第二天起来眼睛有些肿,用凉水洗过脸后拍了拍,等到吃饭时才好一点,但依旧给人一种睡眼朦胧的感觉。   “你昨晚上失眠了啊?”   酒店早餐是自助,孟以南在一旁犹豫接牛奶还是豆浆,付运就凑上来问他。   “很明显吗?”孟以南眨了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睡得有些晚。”   “都有黑眼圈了,这里。”   “是吗?”孟以南朝下看了看,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就说,“那今天晚上睡早一点好了。”   因小周不离不弃的跟随,这几天孟以南跟付运独处的时间也很少,一直都是手机交流。   这会只有付运一人,孟以南还有些奇怪:“小周人呢?”   “去拿面包了吧,”付运朝某个方向指了指,“那边呢。”   “哦。”孟以南就是随口一问,对小周的行动轨迹并不真的抱有多大兴趣,偏头打了个哈欠,然后做出选择,接了一杯牛奶。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付运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的帮助,竟然看出孟以南跟平时不大一样。   “也不是瞒着你,我今天才刚见你这一会,”孟以南接好牛奶在一旁等他,也没打算瞒着付运,“昨天晚上我跟我哥吵架了。”   “啊?”付运愣了一下,赶紧关注他的神色,“你没事吧?吵得严重吗?”   “嗯,还好,可能也不算争吵那种的吵架?”孟以南想了想,“反正有点不愉快,不过结果还挺好的。”   孟以南实在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气哭了,哭得稀里哗啦,最后又接吻的事,更不想告诉付运,穆湛西说喜欢自己。   倒也不全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他觉得朋友知道结果就好了,至于详细的过程,那是他自己的东西,是他跟穆湛西的秘密,不要全都说出来。   可能也是某种奇怪的占有欲吧,孟以南不想别人知道穆湛西私下里有多温柔,也不想别人知道穆湛西是看到孟以南哭,就会立马因心软而坦白的人。   即使付运是孟以南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那样子的穆湛西,孟以南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不过孟以南还是把他们有些小矛盾又已自行处理好的结果告诉了付运。   付运注视他一会,忽然“哦”了一声:“我懂了!”   孟以南问他懂什么了,付运便说:“你是不是跟他吵架,结果吵着吵着一气之下表白了?”   孟以南被逗笑:“那是什么?”   “啊,不是吗?我猜错了?不应该啊,”付运小声说,“不过我觉得也差不多吧,肯定是你先表白的,因为穆哥那样子根本不会先说。”   “为什么?”孟以南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就觉得他不会先说?万一呢?”   “因为穆哥的性格吧,虽然不是真的冷冰冰吧,但是表面看一直都跟冰块似的,”付运想了一会也想不出来,只好说,“你有见过冰块自己追爱的吗?不都是散发冷气、臭着脸,等人发现不对劲再去哄吗?”   “……”孟以南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穆湛西确实是这样,喜欢的东西从不主动说,不会像孟以南一样表达出来,唯独不高兴会挂在脸上。换个思路想想,那不就是一种信号嘛,告诉孟以南“我不高兴了”,让孟以南赶紧去哄他。   毕竟除了孟以南,没有人跟穆湛西一直待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有谁知道他生气要怎么哄才能好,怎样才会让他开心。   “所以呢?是谁先?”   非要说,可能付运也没想错,确实是孟以南先发泄才有了后续。   毕竟穆湛西对孟以南向来很照顾,大概不会把“一个Alpha喜欢你”的棘手问题直接丢到他面前。   如果不是听到孟以南的话,可能还会一直憋着,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喜欢。   孟以南就含糊道:“差不多吧,算是我先。”   “哎呦,你先就你先嘛,这么勇敢脸红什么呀?”付运笑嘻嘻地戳戳孟以南的脸颊,“小脸热热,梦中情A你一点也不酷了嗷。”   “我又不用酷。”孟以南撇嘴。   “是啊是啊,不酷也有人喜欢嘛,可爱就行了。”   付运大概还是把孟以南当那个没分化的小孩子对待,即使年纪差不多大,却也觉得孟以南更晚熟一点,更小。   一边觉得要教他才会懂得怎么喜欢,不然一辈子都不会有甜甜的恋爱,一边又觉得不会有人认为孟以南不可爱,他怎么样都会被喜欢。   不过无论怎样,结果都是好的。   付运就往四周看了一眼,见穆湛西在比较远的地方占座位,便毫不顾忌地往孟以南身上贴:“恭喜你啊幸运的孟小南,穆哥看不到,赶紧让我蹭蹭你,沾沾恋爱运,沾沾喜气。”   孟以南便很大度地让他一连蹭了好几下,分享许多喜气。   旅行到今天,孟以南终于吃了一顿甜滋滋、没有伤心难过的早餐,上车也终于能跟穆湛西坐在一起。   这还要归功于付运,他一见小周就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然后把人拉走了。   小周看上去则一脸懵,大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几天霸占了付运喜欢的Alpha,可他此时却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属于孟以南需要操心的范畴了,他还有更为优先的事情要考虑。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接牛奶时和付运说了那些话,后面就有点点不知道要怎么跟穆湛西相处了。   因为昨天是情绪达到顶峰,他完全被愤怒、委屈、羞涩、心疼……等多种情绪支配,几乎不用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而因为睡得很晚,今天早上起来也懵懵的,一时间竟没什么大的感觉。   倒是跟付运聊过之后,孟以南就好像忽然真切地意识到昨天的那些事都是真实的,亲了穆湛西的人是他自己,被喜欢的也是他自己,他是一下子被好运砸中的小可怜,变成幸运儿,又是一夜暴富的小乞丐,成为坐拥金山的小财主。   无论小可怜还是小乞丐,之前都没有做过太夸张的梦,突然得到巨大的惊喜,在狂喜后就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孟以南依旧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穆湛西靠走道。   上午十点阳光刺目,即便拉上窗帘,日光也会从缝隙中钻进去,落在孟以南衣衫,再斜向上勾画至穆湛西的肩膀,再到颈侧。   随行车途中产生的小颠簸,两人手臂时不时会贴在一起,又短暂地分开。   热量从身侧源源不断散发出来,孟以南大白天跟穆湛西坐在一起,便有点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   只是他没有拉开距离,也没有靠得更近,在若即若离的暧昧中不动声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以南垂放在腿侧的手指忽然被碰了碰。   有点痒,孟以南稍微动了下,朝穆湛西看去。   只是穆湛西并没有看他,而是躲避着刺目的阳光,头往一侧倾斜,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看着是百无聊赖的Alpha。   不过这个旁人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擅长面无表情的Alpha,此时却悄无声息地用手指慢慢勾他弟弟的指尖。   孟以南愣了一下,低下头,就见穆湛西好看修长的手指摩挲自己的指腹,然后顺着指缝而下,落到掌心,慢慢地一笔一笔划动着。   大概是重复划到第三遍,孟以南才发现他在写字。   日、乍……昨天的昨?   然后是天、不、是——   “昨天不是答应我了,离他们远一点。”   看明白这句话,孟以南向穆湛西看去,却见穆湛西也微微侧目看着自己。   他接着写:“说话不算数?”   问号的点轻轻落在孟以南掌心正中,比任何一笔都让他觉得轻,却痒,好像戳点到心间了,心头都绵软一片。   哪有?孟以南张嘴,不发出声音,做口型。   穆湛西就又写了付运的名字。   孟以南眨了眨眼睛,抬手让穆湛西靠过来一点,穆湛西就顺从地把头侧过来,因为那一线阳光而闭上眼,就有一些睡着了的样子。   好像只是换个方向靠着脑袋,游刃有余,做什么都不会被人看出来。   可孟以南知道他还在等自己回答,会问就代表他刚刚看到付运蹭自己了,那是不是就可以解读为,他吃醋了啊?   不过这个醋也可以不用吃。   “他说是沾喜气。”孟以南凑近穆湛西的耳朵,轻声说。   “什么?”穆湛西大概没明白,在他手心写。   “喜气,恭喜的喜。”孟以南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然后这么说。他的吐息缓缓拂过穆湛西耳侧,不是刻意的,但也很刻意。   或许感到痒,穆湛西等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坐直身子,转头看向孟以南。   那一束光勾勒过他的下颌线、微凉的嘴唇、鼻梁,以及低垂而显得温柔、只映出一个人身影的眼眸。   恰到好处,将Alpha变得耀眼、清晰,无可忽视。   孟以南就有些入迷地看着他,等了等才拉过穆湛西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字,然后每写一个字就轻轻念出来,和他说,是“恋、爱、的、喜、气”。   又说“我也在恋爱了”,问他:“哥、哥,对、不、对?” 第76章   孟以南刚说完,车头的导游就站起身讲话。   话筒一打开发出“嗡”的长鸣声,吸引车上众人的目光,也吓了孟以南一跳。   只见刚才还装乖撩人的坏小孩立马朝车头方向探头,如同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又或是意识到周围很多人,自己在公共场合,一下子就老实了,正襟危坐,还把穆湛西的手放到一边,不敢再拉着。   这一系列反应很有趣,穆湛西就被逗笑。   低低的笑声在导游讲话的声音下并不明显,不过孟以南离他这么近,还是听到了。   有什么好笑的?一点也不好笑!   孟以南这么想着,朝另一边转过头去,决定到下车之前都不理穆湛西了。   在导游的介绍声中,车子稳稳停在景区停车场。   孟以南的“不搭理政策”仅仅维持不到五分钟就解除了,亦步亦趋跟着穆湛西一起下车。   下车后集合,一行人甩着长队,拖拖拉拉跟着导游的黄色小彩旗向前行进。   停车场离观光车乘车点没多远,一会就走到了,导游先去买票,孟以南他们就在旁边的树荫下等。   平时这个时候,小周已经该来找孟以南说话了,今天他的错误认知也没有得到纠正,当然也是这样。   他走到孟以南旁边,准备讲一些有的没的,但不同的是,穆湛西也站在一旁。   之前几天穆湛西和孟以南的关系都很微妙,似乎有一些对话,但旁人很难看出熟络。穆湛西性格如此,孟以南却是跟别人能友好一些,和他在一起就有种说不上来是别扭还是在闹脾气的感觉,整个人看着不大对。   在小周眼里,两人这种态度其实也正常,应该正在为同一个心上人付运醋得热火朝天,没有互相打起来就算修养不错了,纯纯Alpha之间无声的较量。   但离奇的是,今天两人的状态就反转了。   具体表现在,小周一走过去,穆湛西和孟以南就同时看来。   穆湛西的眼神平静,一如往常不带多少感情色彩,似乎只是随意抬头,看谁走过来。见到是小周,就面无表情点了下头,算是个招呼。   孟以南的神色就复杂一些,有些小小的尴尬,然后偷偷看向穆湛西,确认了什么一样,松了口气,才跟小周打招呼:“早啊小周。”   小周也对他笑笑:“早上好。”   小周说完,见两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只好自己开口:“你们等下要爬山吗?”   因观光车只能走一部分路程,后续要是登山,就需要他们自己走上去。   Omega的体能肯定弱一些,平时也不太接触运动量大的活动,对登山兴趣缺缺。   而除了登山,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跟着观光车去附近的景点。观光车会环状行驶,按某种顺序绕着景点来回转圈,游客随时到车站,想在哪一站上车下车都随意。   所以对小周来说,肯定是选择在周边转转。   不过孟以南倒是都可以,没什么主意。   他旅行的经验实在是很少,少到怎么玩都行,不会说无聊,况且他对游玩本身的兴趣不算太大,没有非要登山或者非要去哪里的需求,只要跟着穆湛西就好了。   他又看了眼穆湛西,他哥哥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便想,或许穆湛西也没主意。   因为他俩都不是阳光类型少年,都没有非要每天出门运动的需要,假如有十天假期,两人居家八天半的概率非常高。   这次出行也是,主要是孟以南在医院住了太久,曹溪成说散散心穆湛西才带着人来参加的。   而且孟以南还记得上次跟穆湛西一起在C城玩,即便看了网上的攻略,去了大家都说好玩的地方,实际上收获也并不大。基本就是散步,吃东西,唯独对历史类的建筑或者博物馆有点兴趣,不过去了也是站在简介旁边默默阅读。   全程最有记忆点的,或许是冰天雪地里吃的那块冰糕。   ……   既然没打算,孟以南便说:“还没想好,等过去再看吧。”   又问付运:“付小运,你呢?”   付运“啊”了一声:“我也没有想法……登山嘛,我是不太喜欢,这么大太阳爬上去热死了。”   因两个Omega都对登山不感兴趣,他们上了观光车后很快到达地方,Omega都没有下车的意思,准备去下一站。   一直不表态的穆湛西却是想也不想就下车了,在下面看着孟以南,孟以南就也跟了上去。   观光车没有直接驶离,还在等需要下车的乘客离开,喇叭喊着注意安全,文明乘车。   “那,我们去爬山了啊,”孟以南跟付运挥挥手,“中午吃饭再联系,看在哪里汇合。”   说完话,两人都要走了,却听见后面小周喊了声“等一下”,再回头,观光车缓缓发动,两位本要跟着一起走的Omega却也下了车。   穆湛西:“……”   “嘿嘿,”付运干笑两声,“穆哥,你什么表情啊,这么不欢迎我们?”   “没有。”穆湛西看了两人一会,又把目光落在孟以南身上,叹了口气说“走吧”,又说“我去买水”,率先走了。   “他、他怎么了啊?”小周跟在孟以南身后,小声问,“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吧。”孟以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怪不得刚才说去哪穆湛西一声都不吭,原来是在等Omega选好行程了,他再去选另一个。   不过没想到的是,最后Omega们还是跟来了。   “那他走那么快?”小周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因为早上我跟付运坐在一起,他现在看到我觉得烦了啊?”   “当然不是,”孟以南回答,“他刚不是说去买水了吗,他快一点,我们慢一点,这样等咱们过去他就买好了。”   “嗯,也是。”小周点点头。   作为一个清楚小周误会的人,孟以南走了几步,忽然发现现在或许是一个解除误会的好时机。   毕竟之前不说是因为他和穆湛西还在闹别扭,小周要是知道穆湛西不喜欢付运,那说不定又会黏着他了。   不过现在的孟以南就没有这种顾虑,他跟穆湛西已经说开,可以心安理得地跟着哥哥,无需担心他又会被别人抢走——孟以南凶起来超厉害,到手的人怎么可能被抢走?   于是他说:“小周,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怎么了?”   “你好像对我们几个的关系有些误会,”孟以南看了他一会,采取了较为委婉的措辞,“你是不是觉得我哥他喜欢付运啊?”   “你哥?”小周一脸懵,不确定地问,“穆、穆湛西吗?”   “嗯对,他是我哥哥,”孟以南说,“就是说, 他不喜欢付运,付运也不喜欢他。”   小周愣了一会,没说话。   “嗯,我跟付运也只是朋友关系。”   小周看起来懵懵的。   因为觉得有必要,孟以南还是补充:“而且我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就不要跟着他了。   不过这后半句孟以南没说出来。   作为更加幸运的人,换位思考,他觉得这话实在有些伤人,不该说出口,因此到这里就好了。   不过小周显然找虐,直接问:“他喜欢谁?”   孟以南:“……”   ……我。   这算答案吗?   简单思索,孟以南觉得旅游途中,他乡异客,不要太刺激别人比较好。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小周吓晕过去了,那就糟了。   于是他默了默,这个字最终也没说出来。 第77章   岛屿上植被丰茂,晴空万丈,空气中尽是潮热的海风。   登山一行人行进速度不一致,孟以南刚还看到几个眼熟的同学走在不远处,转眼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了。   Omega体力差一些,在后面慢慢地走,孟以南则跟着穆湛西,有时讲话较为投入,再一转头,Omega们就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孟以南每走一段路,见他们跟不上了,就停在路边等待。   第四次停下来,孟以南回头还没找到两人,等了一会才看到他们从坡下上来。   孟以南踮起脚朝路的另一端挥手,那边付运好像看到他了,也举起手挥了挥,就是模样看着半死不活,好像说了什么,也不知是否回应自己不行了。   片刻,孟以南的手机就响了,付运跟他发消息:“卒了。”   孟以南笑起来,把手机转到一侧,正好让穆湛西看到:“他们好像走不动了。”   付运隔空喊累,他旁边小周虽快了两步,但也半斤八两,见他不动了也停下来,拿出水杯喝水。   正午日头更加毒辣,也不知道哪里想不通,非要大夏天来这么热的地方爬山。   孟以南抹了把汗,到树荫下站着。他倒还好,没有付运那么夸张,只是出汗多,走还是能走动的。   再看穆湛西,同为Alpha却比孟以南更轻松一点,没多气喘,只有鼻尖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或许是不易出汗的体质。   让孟以南想到付运他们常把穆湛西比作冰块的形容,有一会觉得确实如此,因为他看起来好像根本不会热,这么大太阳却整个人都很清爽,但细想又觉得完全不一样,冰块晒太阳流的“汗”不是更多吗,直接就化了好吧。   他哥哥才不会融化。   其实孟以南他们也不太参加这种活动,自孟以南来临城认识穆湛西起,他们就没去很远的地方旅行过,出门也只是在市内,去一些更为现代化的场所,眼下这种自然景区很少,登山这类耗费体力的运动就更少。   一个原因是两人接连升学,总有一个人课业紧张,腾不出放松的时间。再来就是都懒,喜欢宅在家,看书看电视都行,比运动有意思。现在再想,竟从未觉得一年到头不旅游是什么离奇的事。   “哥哥,你累吗?”孟以南看了他一会问。   “还好,不太累。”   穆湛西回答之后见孟以南还盯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孟以南其实是想,穆湛西看起来根本不善于运动啊,那为什么个子还这么高,体力也那么好,不会出虚汗?走一路都不会喊累。   而且偶尔碰到他手臂也会觉得是有肌肉的,体格很好,不算瘦弱的类型,也不像大多数长期宅在家的人,是那种亚健康的状态。   上次孟以南坐在他身上,也没有被压得喘不上气,力气应该是比孟以南大的。当然,他年纪比孟以南大,又是成年Alpha,对付刚分化不久的小屁孩肯定绰绰有余。   不过再给孟以南一些狗胆,他也不敢直接跟穆湛西说体力很好这些话。表白之前说就说了,表白之后再说就容易走味儿,孟以南觉得装纯也要有个限度,就摇头:“没事。”   “那看我干什么?”穆湛西追问。   “没什么。”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不信没什么,说。”   孟以南才不会真的让说就说,缓缓扬起脸:“看你怎么了?就是想看。”意思是没什么理由,用小孩子不讲理又知道大人拿他没辙的那种语气。   再多说,下一句可能是“偏要看”。   他脸上汗津津的,衣服也被汗水弄得潮湿,软软贴在肩上,勾勒出肩胛的形状,看起来干净、分明、稚气未脱,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生机。如果把手贴在那里,会随说话微微震颤,让人舍不得松开。   他一边说话,一边冲脖颈扇风,小动作很多,还会拉着身后的衣摆兜一兜,把黏在身上的衣服兜起来,让衣服随风鼓起。   穆湛西无声地看了他一会,等孟以南扇凉扇得差不多了,从背包里拿出饮料,往孟以南热得微红的脸颊上贴了贴:“喝点水。”   “嗯,”虽然不是冰镇饮料,但放在背包里的瓶身温度低一些,贴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孟以南便眯起眼睛,喉间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好凉快。”   “没买冰的,怕你生病。”穆湛西帮他打开饮料递过去,等孟以南喝完又拧好盖子收回背包。   这个包从旅行一开始就是穆湛西在背,前两天闹不愉快也依旧如此,从一开始就没有“各拿各的东西”这个选项,所有事情都被穆湛西大包大揽。   孟以南发觉,自从他在某个雨夜被穆湛西带回去,用柔软的浴巾擦擦干裹起来,孟以南就再没有怎么为生活中的琐事烦恼过。   以前做什么都是自己,后来不知不觉变得娇生惯养了起来,什么也不用干了,比起穆湛西还像大少爷,现在连行李都不拿,全丢给他哥哥。   迟来的愧疚感一下击中他,孟以南便指指肩膀,示意背包:“哥哥,重不重?要不换我背吧?”   “不用,”穆湛西朝他身后瞥了一眼,又缓缓收回目光,“不是出汗了吗,背着不透气,一会湿透了。”   说完,穆湛西又补充:“吹风容易感冒。”   吹风确实容易感冒,但是这句话不知道在眼下这种气温中是否也适用。   不等孟以南想明白,穆湛西朝坡下看了眼,见Omega已经休整得差不多,重新提脚跟来,才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问孟以南:“刚才跟小周说什么了?”   “嗯?你看到了啊?”孟以南愣了一下,笑起来,“不是去买水了嘛,在店里都可以看到?”   穆湛西没说话,孟以南就问:“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孟以南其实一直都知道穆湛西有话不直说,只有生气等哄才会直白一些这件事,但从来没怎么清楚地意识到,一直到早上跟付运说话,才发现真的是这样。   而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孟以南每次觉得穆湛西不高兴了都会想怎么让他恢复好心情,虽不是逗乐那种哄,但也总是能达到目的。   不过他又觉得,穆湛西也不是完全有话不直说,而是孟以南能察觉到的就留给孟以南自己发现,察觉不到就才会直接告诉他。   比如偶尔想让孟以南陪伴却怎么也等不到人,就会主动来找,怪孟以南“让你陪我都这么难”,或者说别的令人心动的话。   综上,孟以南照着自己的发现推理,得到一些规律。   好比刚才跟小周说话这件事,穆湛西可能一直在等孟以南自己开口,但是山都爬了大半了孟以南也一句都不提,终于没有耐心。   所以说,穆湛西应该是自己想了很久的。   这个认知让孟以南觉得很有趣,借着身体遮挡,忍不住偷偷勾穆湛西的手:“哥哥你是不是吃醋啊?”   穆湛西看了他一眼:“不是答应了离他们远一点?”   孟以南答非所问:“真的会吃醋吗?”又小声说,“是不是?这么喜欢我啊?”   有些小孩就是这样,希望受到关注,说一些直白的话。   孟以南尤其。   不熟的时候装得那么乖,不想被丢弃,便这里很客气,那里很注意,放不开自己,学不会撒欢。等经过很长的时光,被接纳之后又会想着法儿的确认自己有多重要,想多听一句喜欢,多被爱一点。   跟黏人的小狗狗一模一样的。   从谨慎有眼色到学会翻肚皮,从站在边缘等待召唤到凑到跟近叫人来摸,故意黏黏糊糊地蹭人,想得到关注。以前被冷落只会乖乖站在一边,或许会祈祷宠爱再临,而现在却是会吠两声,好像很凶,威胁似的“你再不理我我就咬你”,又不会真的下嘴。   细想一下,孟以南昨天揪着穆湛西领子的行为也跟这差不多,想要说“不许不管我,不管我就揍你”,最后也还是没下手,委委屈屈掉眼泪。   然后又很好哄,好像只要穆湛西揉揉小狗脑袋,他就会因得到关注和宠爱立马原谅哥哥的一切不好,变回快乐小狗,尾巴摇得飞起。   而此时,得到了喜欢的快乐小狗跟上午问是不是恋爱时一样,在刻意又假装无意地确认自己的地位。   ——说了喜欢就是真的喜欢我吗?有多喜欢,快让我看看。   散发这样的讯号。   穆湛西侧头看到Omega已经走到跟前了,不过孟以南没有发现。   他又看了汗津津的少年一眼,说:“他们跟上了,走吧。”也不答孟以南的问题,有些故意不摸不满足他的意思在。在逗他。   孟以南回头看了眼,见Omega确实过来了,而穆湛西竟然也真的说走就走,就只好匆匆和付运他们招了下手再追上去。   “丢下我了!”孟以南小声控诉,然后吊穆湛西的胃口,“真的不想知道我和小周说了什么吗?”   穆湛西不上钩:“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又不能怎么你。”   “想说的,”孟以南着急地教他,“你说会吃醋我就告诉你。”   穆湛西原本还想再逗他一会,听到这句话就没忍住,轻轻笑起来。   “你快说!”   “好吧,”穆湛西侧头看着他,“会吃醋。”   “说你特别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孟以南命令。   “嗯,”穆湛西跟着他重复,“我特别想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还有……”   然后孟以南就不说话了。   穆湛西等了一会,孟以南也没“还有”出个什么,就自己提醒他:“是不是还想问,有多喜欢你?”   孟以南的脸一直红着,也看不出来是否全是被太阳晒的。   他一边说着“这个我才不会问”,一边又想,早上问穆湛西是不是恋爱的事情还没有得到答复就被导游的介绍打断了,那是不是还要再问一次。   毕竟孟以南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流程不清晰,不知道接吻和表白有没有很稳妥,只要亲过了,说过喜欢,是不是就算在一起了,是不是就算谈恋爱了。   或许成年人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事,时机和气氛到了就会亲吻做爱,在心照不宣的时候靠近,不用说明与通知,也能知道哪些是合适的时机。   可年纪不大的孟以南不明白,需要直接问出来,得到答复能知道现在这样算什么,是能在一起,还是仅仅在暧昧。   这是属于这个年纪独有的稚嫩的想法。   不过孟以南并不觉得自己幼稚,也不觉得无需多言的成熟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只想要穆湛西对他的宠爱和喜欢永不变质。   他想了好一会关于流程方面的事,回忆那些AA技巧小链接好像也没有提过,觉得自己需要补习一下恋爱相关的知识。   因想得有些出神,就没发现Omega给他发信息问他们怎么跑得那么快,一点没有在等人的样子。   更没有注意穆湛西在看他。   孟以南自己琢磨了一会,觉得差不多捋顺了一些,这才抬头看向穆湛西,认真地说:“哥哥,要不我追你吧?” 第78章   大概是孟以南打商量的语气很有趣,说的话却令人难以预料,闻言,穆湛西先愣了一下,继而奇妙又好笑地看着孟以南:“你打算怎么追?”   “打算……”孟以南跟他对视片刻,说不出个什么来。   孟以南哪有什么打算,不过就是想要确定一下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说起来好像有些急,昨天才亲今天就飘到想要脱离“弟弟”的身份,跟穆湛西建立新的关系。   可是仔细想想,亲都亲了,为什么不能换个身份啊?   孟以南还觉得慢呢,昨天亲完就该追的,怎么会傻不拉几地去浴室,晚上还装作不理人的样子直接睡觉去了。   应该黏到穆湛西说谈恋爱才对啊,这样的话,孟以南现在也不用苦恼这种事。毕竟他的需求是长久地伴随穆湛西,成为他生活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又不是亲一下就能满足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没用了,追就追吧。   可是……到底要怎么追?   再亲一下算吗?还是要抱?   孟以南平时那种黏黏糊糊的贴贴可以吗?   还是得做全套的?   话说,别人都是怎么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直接说也可以吗?   孟以南沉默了一会,没能得出更为有用合理的答案,又认为还是直接说比较好,反正穆湛西也喜欢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只是还不等孟以南说出口,穆湛西就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逗小孩似的:“那你研究一下吧。”   “嗯?研究?”孟以南眨眨眼睛想,可是我正打算直接跟你说。   穆湛西就笑起来,露出柔和的神情,在骄阳下鲜明得好似一幅画。   他抬手在孟以南鼻尖上刮了一下,似乎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孟以南,把那层细密的汗珠擦掉了,跟他说“对,研究”,又说:“等你追我。”   走之前还又给孟以南鼓劲,说:“加油。”   “什么加油?”小周走得比付运快一点,刚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问孟以南,“你也走不动啦?”   Alpha的神情看上去说不出是呆还是愣,又挺像在想事情,目光落在穆湛西离开不远的背影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小周说话,孟以南就回过神来,忽然问:“小周,你追过人吗?”   话题跨越有些大,小周沉默了一下:“怎么追?”   两人面面相觑,孟以南就觉得问了这句话的自己是个大傻子——问谁不好偏要问小周,小周要是会追,那现在还有他什么事?   “算了,没事,”孟以南抬手揉揉鼻尖,是个夏天里常有的习惯性动作,不过这次再摸就只能摸到润润的皮肤,没有汗水了,“我自己再想想吧。”   小周“啊”了一声,也反应过来:“你有喜欢的人要追啊?”   孟以南“嗯”地应了下,不过兴致不高,看起来不太想和小周说这个话题。   小周倒是挺主动的:“这还不简单,你上网查一下呗,看看别人的经验,天底下那么多追人的人,总有几个适用你的吧?”   孟以南想了想,这好像还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可能有些操之过急了,或许谈恋爱也跟别的事差不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循序渐进一点好。所谓那些流程应该也没有多么重要,重要在过程。   好比说学习,那写暑假作业之前都要列个计划表呢,还得不停地刷题写卷子,背很多知识,合理有效地学习和复习,再考试才能有明显进步,怎么追人了就把这茬忘了?   孟以南想通这些,灵机一动,觉得可以仔细研究一下,从计划表开始,做一套可行性高一点的方案,然后按需执行。   “要不你问一下付运,”小周向后指了指,“这种事我是不清楚,但是他说不定知道。”顿了顿,小周小声说,“他看起来是比较受欢迎的Omega。”   孟以南上山之前刚跟小周解开误会,也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有没有好一点,或许今天晚上再同处一室,付运就不是小周的假想情敌了,两人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尴尬了。   不过孟以南并没有像小周想的那样转头就去跟付运取经,而是说:“哦没事,他就算了。”   孟以南心想,真不是嫌弃付运,可是他在追人这方面真的不太行,还不如孟以南研究清楚了再反向教他呢。   孟以南和小周一起等付运丧尸似的爬上来,等了等,他跟小周说:“小周,谢谢你啊。”   小周对他笑了笑:“别客气。”   有了想法就该进一步往下了。   孟以南觉得要先有一个执行总纲,这是追人计划实施的第一步,于是这两天一边旅游一边制定计划。   他先上网看了一下,搜索“如何追人”、“如何追Alpha”、“怎么才能确定关系”……等等词条,然后大概总结出来这么几点。   要确定真的喜欢这个人,而且他没有对象。   孟以南看了眼,觉得不用确认,穆湛西也不可能有对象,孟以南并不存在横插一脚破坏别人恋情的条件。这条直接过。   混眼熟,让他记住你。   除非穆湛西是条记忆只有七秒钟的金鱼,否则不太可能把孟以南忘记。这条也直接过。   表达你自己,展现自己的优点,让他心花怒放,对你的印象更深刻,好感值拉满。   时机成熟,问他愿不愿意做你的对象。   ……   孟以南把这一条一条列下来,觉得实在是简单了不少。   目标是“四”的后半句,而实际需要执行的其实是“三”,不过以他跟穆湛西的关系,并不需要让印象更深刻,好感值这一点也已经拉得很高。   而所谓成熟的时机,非要解释的话应该就是气氛好的时候。   孟以南觉得只要创造良好氛围,那时候应该可以直接问了,只要穆湛西同意,计划就算圆满完成。   于是删删减减下来,孟以南进行小小修改,得出一份新的计划:   目标: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对象。   具体行动:展现优点,让他心花怒放。   孟以南满意地看着自己做出的简易计划书,觉得一切都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复杂。   既然想法清晰,那么他可以立马执行,将这个计划快速应用在实际场景中。   孟以南自以为也是有一些优点在身上的。   他自己看,大概是聪明、学习好,身手好、武力值较高,不过这两点对穆湛西来说都没什么用,因此孟以南能展现的优点就比较局限,大概只有装乖装得像这一条。   虽然优点不好用,但目的也并不是展现孟以南有多厉害,而是怎么让穆湛西心花怒放。   以孟以南自己为借鉴,穆湛西对他好的时候最开心,位置调换,再综合一下别的,那就应该是孟以南乖乖地对穆湛西好,最容易让人高兴。   于是他决定先从小事做起。   登山那天之后,陆陆续续还去了一些景点,从第三天开始,旅行的主要行程就基本结束,后面还有两天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因最近游玩的景点很多,自由活动之后反而不想要再去什么地方转转,一门心思待在酒店,觉得还是悠悠闲闲的好。   而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孟以南就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   首先改变的是吃饭。   当天中午在酒店里吃高级料理,孟以南那顿却是没怎么好好吃,而是不动声色地给穆湛西拿菜,在两人可以吃完的范围内,几乎每一种菜品都拿了一遍。   等穆湛西吃一口东西,孟以南就看似随意地问他好吃吗,好像说不好吃孟以南会立马给他换个更好的一样。而穆湛西放下筷子,孟以南就给他递纸巾,又问还要什么,十分殷勤。   不熟悉他的人或许看不出来,因为行为不算夸张较为自然,只会觉得这个人很客气,也很照顾人,要不就是有什么事要巴结这个Alpha,非常注重他的感受。   不过付运还算是知情人士,以前都是穆湛西管孟以南,少有这样反过来的情况,他立马就知道孟小南这个小同学在干什么了。   于是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付运就当先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撤退之前还和他们说这两天不会一起行动,又和小周说,难得来旅游一趟成天待在酒店有什么意思,能玩就玩,能走则走。   说完就擦嘴溜了。   偏偏小周一头雾水,一点没领会到意思,还跟两位Alpha在餐厅坐着。   他们是一排坐在桌前的,座位随意,付运离开之后小周就和穆湛西中间隔着一个人的空位。他看不见孟以南,但是可以看到少年一会干这个一会干那个的动作。   而穆湛西就坐在一旁,几乎什么也不用动,想吃什么盘子里就会出现什么,水没了立马就有续杯,稍一抬手孟以南就眨巴着眼睛好像在等他的指挥。让他此时看起来才有些少爷的模样,身边跟着一个勤快的小奴隶。   没记错的话,这两位Alpha前几日还关系尴尬,处于“无话可说”的状态,但从登山那天起就一改前态,今天更是有些微妙的不同。   说不同,对小周来说,除了孟以南今天看起来心情好一点,干的事多一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穆湛西。   他一直冷冰冰的,但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对孟以南总是要柔和一些,什么都自己做,不会辛苦孟以南。可能确实是兄弟,非常惯着年纪小的人。   但今天就一直坐在那里等伺候,孟以南忙忙碌碌的时候他就撑着头安安静静地看,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画面,目光柔和而专注。   不过孟以南的注意力一回到他身上,穆湛西就立马垂眸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又言语客气地发号施令,让孟以南有些新的忙碌。   令小周怀疑昨天晚上两人是不是赌了什么东西,孟以南输得一败涂地,只好今天被差遣。   又吃了一会,小周也说自己饱了,中午要回去睡一觉,跟两人说再见。   不过小周并没有当即就离开,而是在附近又转了一会,打算散步消食。   但或许是小周心有疑惑,他离开后,还是在注意餐厅内的人。   高级餐馆里也没太多人,穆湛西和孟以南坐的位置附近也没人在看,孟以南就终于不再拿菜,和穆湛西说话。   穆湛西安静地看他,然后侧头轻轻笑了一下,在孟以南头上揉了揉。   然后好像说“走吧”,因为之后两人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周原本只是无意中在看,见两人出来赶紧藏了个地方,又想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很快穆湛西他们就出来,他也没合适的时机出现,就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下午还要去海边走走吗?”他们从餐馆出来,孟以南就在问,“那会还不太晒。”   “嗯,”穆湛西就说,“可以。”   两人安静了一会,孟以南又说:“我刚刚有很夸张吗?我看付运和小周都先走了,是被我吓到的吗?”   穆湛西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吧?”   “哦,”等了等又问,“真的?”   穆湛西回答:“真的。”   孟以南又“喔”了一声。   又等了一会,孟以南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跟他说:“那你满意吗?答应我了吗?”   穆湛西就用淡淡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有点满意了,但是还差一点。”等了会又说,“再接再厉”。   孟以南就又“喔”了一声,听起来挺不情愿的。   偷听到内容的小周觉得或许自己没猜错,昨天晚上两人确实玩了什么游戏,而惩罚或许是孟以南要给穆湛西当牛做马一整天这种有些无礼的要求。   原来他们兄弟关系这么好啊?那前两天是在吵架啊?   小周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想。   他再跟了几步,忽然又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走过大堂的时候,人不多,穆湛西就很随意地把手搭在孟以南肩上,很亲昵地揽着他走。   孟以南原本在说什么话,有些小小兴奋,不过忽然之间又安静下来,耳朵通红,手指还轻轻勾了下肩膀上穆湛西的手指,再滑下去。   孟以南应该是低头说了什么,然后穆湛西就再次忍俊不禁,抬手揉他的脑袋。 第79章   穆湛西没见过孟以南这么追人的。   制定计划就已经很奇怪了,这两天更是用上了各种可爱的手段。   在人前还好一点,只是端茶倒水这种殷勤,还算说得过去,私下就不同了。   比方刚吃完饭走出餐厅,孟以南就赶紧问他是否满意,想要穆湛西给他开开后门,看看追人进度到底走到哪里了。   不过穆湛西没有诚实地告诉他进度条一开始就是满的,只是叫他再接再厉。   之后孟以南就说些有的没的,还会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透露部分给穆湛西,比如晚上散步之前想要出去吃大餐还是一起去游泳。   穆湛西问他:“大餐和游泳的区别是?”   孟以南就仔细帮他分析:“要吃大餐的话,我可以请你,吃完就一起去散步,可以消食。”   他手里还有一些小小积蓄,进入穆家之后基本不用他花钱,后来还得到很多压岁钱,也一直攒着没有动,请吃饭是绰绰有余。   “如果是游泳的话,那就四五点随便吃一点,哦对了,哥哥你会游泳吗?”   “会。”   “啊那就这个好了,”孟以南三言两语帮他选了,“因为我不会,你可以教我。”   孟以南目的性太强,但又毫不掩饰,明明白白告诉穆湛西自己要追他,而且还要用游泳这种容易令人心浮气躁的活动追,比较容易令人产生期待。   穆湛西一来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二来觉得很好玩,配合孟以南是比旅游更要有意思的事。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孟以南有时会小小试探他,每做一件事都看他的反应,而这天底下没有人会讨厌喜欢的人对自己的讨好,穆湛西也不免俗,对这个过程也较为期待。   而且大老远来一次海边不游泳似乎很可惜,就当是在玩了,逗逗孟以南也未尝不可。   穿过酒店大堂,穆湛西跟他说:“教你可以,但公共场合人比较多,你行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孟以南当然知道游泳是在室外,又不是包场,有别人很正常,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行不行的,便问:“怎么了?”   穆湛西意有所指地向下面瞟了眼,搭在孟以南肩上的手指轻轻用力,手掌拢在他肩头:“忍得住吗?”   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提这种颜色的话题,孟以南愣了一下,随后血色从脖颈处漫上来。   他低下头不说话,有些不解气地抬手捏穆湛西的手指,等他们穿过大厅快走到电梯附近才又凶又小声地说:“有什么不行的?你不要小瞧我!”   穆湛西便笑了起来。   按照孟以南的计划,下午四五点他们吃了点东西,在附近随意走一走,到七八点左右才去酒店室外的泳池。   这个时候天色不算完全黑,只是昏暗,路灯也没有亮起。   池子是两个圆形叠在一起的,像一个数字“8”,范围很大,周边有一些树木,两人就找了一个灯光较差有树叶遮盖的地方待着。   孟以南说是要学游泳,实际上一直裹着浴巾坐在岸边,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池子里人少的时候穆湛西还作为示范游了两圈,等陆陆续续有带着小孩的家长过来,天色又暗一些,穆湛西就不再游了,和孟以南一起靠在池边看月亮。   “不下来?”穆湛西抹了把水,问孟以南。   “冷。”孟以南只有小腿在池子里泡着,时不时动一下,不远处有冷光,显得皮肤很白,影子在水中隐隐绰绰。   “那到底是来干嘛的?”穆湛西有些好笑地仰头看他,“孟以南你好省事,坐在这就以为能追到我?”   “不能啊?”孟以南低头看他。   “我觉得不能。”   “那要怎么才能追到?”孟以南充满求知欲地看他。   穆湛西却又不说话了。   池中的冷光在晃动的水面上碎开,波光粼粼,让人分不清冷光与月色。   孟以南探手摸了摸水温,又把手臂伸到池子里。   晚上气温下降,但这种季节其实也没多冷,不过孟以南认定那是四肢感受到的温度,觉得整个人下水还是不会适应。   他很少游泳,对水有好奇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不习惯,轻易不想下去,不知道穆湛西为什么在水里待那么久也不冷,明明比人体温度低好几度。   于是他收回手,说绝对不下去,还撩了些水泼穆湛西,看着穆湛西抹掉那些水,正要笑,就直接被握住了脚踝。   孟以南的脚踝十分漂亮,冷光下好似假的一样,握在手里又满是湿润柔软的皮肤,贴近能看到血管的纹路,仿佛用点儿劲就会受伤。   手掌严丝合缝贴着皮肤,穆湛西用力但不疼地握住他,在水中将温度传递过来:“下不下来?”   “我不,我怕冷。”孟以南直摇头。   “那我拽你了。”穆湛西微微抬起他的小腿,但是没有动,是个充满威胁的姿势。   “拽就拽,”孟以南不以为意,“你又不敢真的……哎!”   话音未落穆湛西就把他往自己这边扯,没用多大力气,怕闪着人,因此孟以南只是往前滑了一点,身体晃了晃,他自己伸手撑住了。   裹在身上的浴巾滑下来一些,露出赤裸的肩膀和一部分身体,少年的体格匀称,被养得有些肉感,又带着勃勃生机,潜藏着独属于Alpha才会有的力量,看起来较为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不过孟以南很快又坐直,欲盖弥彰地把浴巾盖回来,只是边角湿了一部分,紧紧贴在腿侧,风一吹凉凉的。   穆湛西笑着看他:“你说,我敢吗?”   孟以南本来有话要说,可是看见他的神色,稍稍愣了一下。   穆湛西站在水里,因为个子高,即使在较深的池子,上半身也有一部分在水面上。   他很少这样仰着头看孟以南,整个人十分放松,跟孟以南在一起时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神色自然、宠溺,整个人像融在水波里。是他最本真的样子。   孟以南看到的穆湛西从来就跟别人看到的不一样。   别人眼中,穆湛西冰冰冷冷,再温柔再乐于助人,表面也是冷淡至极的样子。唯独孟以南看到的他是青松、是微风、是明月,是一切徒有冷淡,实际孤高又柔和的事物。   哪里都找不到第二个穆湛西。   孟以南就忽然觉得今天这个决定做的很正确,无论孟以南说要追他还是要做什么,本质都不是他笨到连一句交往都问不出来,而是想让穆湛西高兴。   他伸手在哥哥脸上抹了抹,把水珠都抹掉,也不答穆湛西刚才的问话,问他:“哥哥,你旅行开心吗?”   穆湛西的笑意稍微敛了一些,神色变得柔和,握住他的手,说开心。   “那以后也一起出来好不好?”   空气忽然变得缱眷,柔情似水,孟以南的声音轻如羽翼,可那些话却好似拥有重量,沉沉落在穆湛西心口上。   他说:“暑假还有几天就过去一半了,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他还说:“为什么你要比我大那么多啊,我才刚上完高一你就去念大学了。”   又可爱地无理取闹:“不许在学校里认识新的Omega和Alpha,听到了吗?”   又说:“啊对了,你会不会喜欢Beta啊?Beta也不行,什么人都不许认识!”   穆湛西报以好笑的神色,看着他。   “……算了,谁都不认识肯定也不可能。”   “话说我们开学时间一不一样啊,要不我提前几天跟你一起去学校吧,等我开学了再回来,还可以提前认一下路,然后等到假期了就去找你。”   “我觉得高二好像也不是很忙,要是作业很多,我会提前写好的,到时候再去找你。”   “哦,我也可以带着作业去找你,你有作业我们一起写。”   ……   孟以南已经预想过很多未来,不过他的生活向来乏味,没有太多变化,穆湛西离开临城之后就更是如此。要说期待,那也就是好好学习,然后自己去见穆湛西。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项。   孟以南可以跑得很快,什么事都提前做好,没有顾虑地去找他,奔向他。   因为天底下所有小狗都不怕吃苦,不怕向前冲。   因为天底下每一只小狗都乐意奔赴,不爱等待。   他问穆湛西:“我去的话,会欢迎我吗?”   穆湛西眼中映着粼粼波光,说:“会”。   他站在孟以南面前,身体前倾,伸手去抱他,隔着浴巾将人从岸上抱下来。   手臂有力地禁锢在孟以南的腰身上,一侧贴着浸了水的柔软的浴巾,一侧靠着凉而坚硬的池壁。仰头跟他说:“不会不欢迎。”   孟以南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低着头小声地做一些要求,说“每次都要来车站接我”,还说“想看你学校什么样子,就当再旅游一次,过几天就去看吧”。   因为假期那么短,时间不会无穷无尽,孟以南考虑到会有分离,就希望至少在有限的、两人还在一起的时间里都是快乐,没有忧虑。   孟以南说追他,其实也不过就是希望穆湛西高兴、开心,不要做只会照顾人的角色,不要永远是哥哥,也是在告诉他孟以南会很珍惜他,会因为他制定计划,会预告他“我要宠爱你”,然后说到做到,那些计划全都带着穆湛西一一落实,一一实现。   孟以南靠在穆湛西身上,在凉而动荡的水波中捧着他的脸,因被抱着,微微俯下身低头贴着他的额头。   “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他这么说,穆湛西就在如水的月色下亲吻他。   这个吻充斥一些泳池消毒水的气味、海边城市腥甜的海风、还有隔着抑制贴的淡淡的松柏木与冷酒的信息素味道。   唇齿冰冷但柔软,诉说爱意。   接吻占用漫长的时间,最终停在远处小孩的笑闹声中。   穆湛西往后退了一些,但依旧紧紧抱着孟以南,腰腹被某个东西抵着,因此微喘着气说:“没忍住?”   他一直仰头看着孟以南,但文气乖巧的少年这次没有羞涩到转头就跑,而是顶着在夜色中都很容易分辨的红潮,用接吻后微微沙哑的嗓音小声反问:“你忍住了?”   穆湛西就笑,低头靠在他肩膀上,脸蹭过浴巾,轻咬孟以南的肩膀,闷声道:“没有。”   对面浅水区还有打闹玩乐的小孩子,虽在朦胧的灯光下谁也看不清他们,但影响到底不好。两人靠了一会,在凉凉的水中冷静一些,还是裹着浴巾离开了。   偷摸上了楼,孟以南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躺在床上。   等穆湛西洗好围着浴巾出来,孟以南就说饿了。   下午吃的东西不多,当时是想游泳之前不要吃撑不舒服,不过在凉水里泡着也挺消耗体力,还是决定出去加餐。   他们去酒店外不远的店里饱餐一顿,之后就沿着海岸往回走。   夜晚的岛屿有别样的静谧,月色交叠昏黄的路灯,耳边是周而复始温柔的浪潮。   孟以南跟哥哥十指交扣,晃着手慢慢往回走。   期间说一些短期的打算,打算下周之内写完作业,之后看有没有什么安排,假期后面一个月想怎么玩。   “你的计划表里还有什么?”穆湛西问。   “追你的计划表吗?”   “嗯,”穆湛西想了想,语气柔和,“帮我夹菜、请我吃大餐、一起游泳、在海边散步……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哥哥,你说错了。”   孟以南看着他笑:“不是帮你夹菜,是‘照顾喜欢的人吃一顿饭,让他有求必应’。请你吃大餐还没请呢,刚刚的不算,之后请,一起游泳那个叫亲密接触,至于海边散步,是网上说这种时候氛围比较好,可以表白。”   孟以南还有很多想要跟他一起做的事,网上的“情侣之间要做的一百件事”有很多很多版本,足以凑成更多的。   孟以南每件都不想落下。   “可能有一千一万件吧,”孟以南有些得意地看着他,“要我给你汇总下来照着做吗?”   “有这么多么?”穆湛西似乎怕了,又捏捏孟以南的手,说,“不用汇总了,太麻烦了,从我喜欢的开始做起。”   说完,他一手牵着孟以南,另一手攀孟以南的肩膀,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拥抱他,手指隔着衣料按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轻声说:“第一件事,想摸一下这里。”   总结似的说:“摸到了。”   孟以南红着脸看他:“那第二件呢?今天有吗?”   “有。”穆湛西回答。   他的手从孟以南后背移至脑后,凑过去吻他好看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在第一次接吻之后稍稍分开,喉间轻轻滑动,和孟以南说:“这是第二件事。”   又在第二次接吻之前说第三件事,语气轻描淡写,但饱含深意。   “以南,跟我交往吧。”   孟以南只愣了片刻,就在穆湛西重新凑过来时说好。   作者有话说:   快下卷了 第80章   在孟以南的感情具有重大突破之后,旅行也逐步到了尾声。   最后一天自由活动,孟以南去了岛上一些本地人更爱去的地方,认为来一次较为不易,体验风土人情也颇具意义。   后来尝了不少临城没有的当地小吃,留下很多照片。   因为穆湛西和孟以南两人都没有发朋友圈的爱好,对社交软件的各项功能并无研究,使用范围较窄,晚上回酒店之后,穆湛西就把照片简单整理,选了一些发给穆停,同时汇报了最近几日的行程。   以免某位社畜辛苦加班之余,还要担心弟弟们旅个游是不是把自己游到信号区之外,失联小十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照片刚发过去,穆停的视讯就打了过来。   “喂,小西?”这人刚结束工作,无事一身轻,笑眯眯的,“旅游好玩吗?”   “还行。”穆湛西接了电话就放在一边,穆停只能看见半个他,还是偶尔入镜才能看到的半个,穆湛西不知道在干什么,不停地走来走去。   “你干嘛呢?”   穆湛西刚巧走到手机旁,低头瞥了一眼。   穆停身着家居服,正面对屏幕摆弄他头上几搓不安分的头发,还自言自语似的说“这发型不行,半个月多前才跟以南弟弟一起剪的来着,这两天怎么还埋汰起来了”,嘟囔着又要去剪。   穆湛西就收回目光:“收拾行李,明天回去了。”   “你们明天回临城啊?”穆停终于放弃对头发的蹂躏,和穆湛西对话,“回来什么打算,还去哪玩吗?要不要哥哥这几天过去找你们?”   穆停说最近不大忙碌,年假还能请一周,暑期怎么说都得去见见他们俩,尤其孟以南刚分化没多久,看看他适不适应,在家里怎么样。   “看你时间吧,”穆湛西淡淡道,“但是你别太晚了,之后我们准备去看学校,在那边待几天。”   “大学啊?”穆停想了想,“以南弟弟跟你一块去?”   “嗯。等他开学了再回临城。”   穆停不知道听了之后是有什么感想,表情浮夸地皱了会眉头,但因看不到穆湛西,也不知道自己复杂神情中的潜台词有没有被穆湛西领会,只好无奈地拨拉几下头发,等了会才说:“哎对了,以南弟弟呢?这半天怎么没见他。”   “洗澡去了。”   “哦。”   又是一小阵沉默,穆湛西终于走到屏幕跟前:“还有事?”   穆停支支吾吾。   他还是有点敏感的,总觉得这俩小屁孩有点什么,但是又不敢直接问,憋了半天只好摆出那副较为好用的商务式笑容,自以为很随意地问:“这么着急赶我走啊,就是问问两位蜗居少年出门感受怎么样,碰着什么好玩的了啊,或者心仪的Omega什么的……”   穆湛西看了他一会,如穆停所料想的某一种反应一样,面无表情:“有Omega什么事?你有事直说,没事我挂了。”   穆停:“……”看来确实是有点什么。   不过还不等穆停接着问,那边浴室门就一声轻响,开了。   孟以南头上盖着毛巾,带着一身潮气从里面走出来,干干净净,皮肤白得发粉,一边用毛巾较干的一角揉擦着头发,一边问穆湛西怎么了,好像听到说话声。   从穆停的角度看,对他一向不能说是友好热情,只能说是非常冷淡的弟弟小西好像被蛊惑了,转过头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语气与神色像是见了水的干毛巾,一下就软化飘开了。   一直到孟以南凑过来看手机,和穆停打过招呼之后,穆湛西才终于想起他这个不要钱的便宜哥哥,低下头和穆停说:“不说了,忙着收拾行李,你有事发消息吧。”   然后一边用不怎么耐烦的语气和孟以南说“他过几天要来”,一边挂掉了视频。   穆停:“……”   小屁孩整什么玩意儿?就这么不欢迎他?   现在的小孩反了天了是不是?怎么的,还想过独居生活?真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没人治了?   穆停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说什么都要去临城一趟。   视频挂掉之后,孟以南把毛巾搭在一旁晾着,问道:“停哥要来?他不是很忙吗?”   穆湛西嗯了一声:“说还有五天年假。”   “这样啊,那他什么时候来?可是这两天我打算写作业啊,想早点写完,可能不能跟他出去玩。”   孟以南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对了哥哥,你知道许之容吗?”   “谁?”穆湛西看了他一眼,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孟以南说是学校附近画室的老板,是付运的师兄,之前被曹至源追的那次就是许之容送他们去付运家的。   “Beta,戴眼镜,看起来特别斯文的一个人,”孟以南后来有时也会跟付运去画室,跟许之容不说很熟,但见面也能讲几句话,“我记得他好像跟停哥差不多大。”   “嗯……不太清楚,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跟停哥去剪发那天好像还看到他了。”   据孟以南回忆,理发那天光想着自己的事,没太注意周遭,只记得出了理发店穆停好像刚跟谁说完话。   不过孟以南走到跟前时只看到那人离去一段距离的背影,觉得和许之容挺像的,但还没确认就跟穆停上车接穆湛西放学了。   理发店离学校也不远,跟画室属于同一片区,许之容要是无意中路过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孟以南当时没多想,这件事也没放在心上,一直到刚才才想起来。   “他们两个是不是认识啊?”   问完孟以南才发现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穆湛西又不认识许之容,怎么可能知道他跟穆停的关系。   穆湛西果然说“不知道”。   孟以南就笑着回答:“我想也是。”他仅是想了一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隔天他们坐飞机回临城,一路顺风。   要说回程中有什么不寻常的,那大概是小周的态度了。   小周这趟旅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开始跟着穆湛西,中间几天跟着孟以南,后来兄弟二人不再吵架就只好和付运一同进出,而到了回家这天,他反而开始躲着穆湛西和孟以南了。   早上孟以南跟他打招呼,小周远远看到就跑了。   孟以南当时还愣了下,问穆湛西怎么回事。   穆湛西倒好像是意料之中,没把小周放在心上:“他受到惊吓了吧。”   “惊吓?”孟以南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没穿反,也不暴露,“我吓的吗?”   穆湛西见他神色诧异,没忍住低低笑起来,捏他的脸:“差不多吧。”   “……”孟以南茫然,“啊?”   “前天晚上,”穆湛西提醒他,“小周就在泳池附近,你上楼洗澡都没看到他吗?”   想到前天晚上自己在游泳池干了什么,孟以南徒然一惊:“什么时候?”   “从池子里出来的时候,”穆湛西说,“他就在不远处,可能是散步走到那了。”   然后淡然补充:“估计很早就看到我们了吧。”   孟以南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你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穆湛西倒是坦坦荡荡:“怎么?不能让他看到?”   孟以南无言以对,换位思考了一下,扯穆湛西的袖子小声说:“你忘啦,小周他喜欢你啊!”   穆湛西淡淡看着他:“所以?”   “所以他多可怜啊,受到这种刺激,”孟以南有些失落,“怪不得小周不想见我了。”   穆湛西没说话,等了会又听孟以南叹了口气,抱紧他的手臂:“算了,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是我哥哥,不会让给他的。”   不过孟以南最后还是跟小周搭上了话。   他们到了临城之后,一行人在出口等车,大概就是那时,孟以南发现小周站在自己附近。   两人稍一对视,小周就走过来,不大好意思地和孟以南说“前几天我误会了”,又说“前天晚上我无意中看到了,你们……挺般配的。”   虽没有多说什么,但孟以南觉得要是那个“挺”字的程度可以再大一点,他就真的很满意。   孟以南再次跟小周说谢谢。   或许是Alpha和Alpha在一起的例子很少,身边没有谁是这样,但小周说了般配,孟以南就觉得世界充满善意,两个A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天回家,孟以南一路上都非常高兴,靠着穆湛西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他回到临城的住所,房屋中熟悉的气味将人包裹起来。或许是搬来临城之后第一次出门这么久,孟以南便头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归属感。   他可能不必妄自菲薄,也不用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因为所谓家,并非在于是否固定不变、是否具有优越的居住条件、是否父母手足俱全、都跟他有血缘,而在于有没有人在意他、喜欢他,在于那个人会不会随时欢迎孟以南的归来。   同时,他也大可不必在意住在这里的原因。   无论他是谁的儿子,是谁的附属品,都无法改变孟以南拥有独立人格的事实,都不影响他被爱。   只要穆湛西还愿意接纳他,孟以南就永远有自己的家。 第81章   暑假时间短暂,孟以南回家之后更是对此有深刻体会。   他把前阵子自学的知识全部过了一遍,用付运给他的随堂练习题做辅助,最后再测了几套卷子,保持学三天休一天的学习强度,周末集中查漏补缺,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七月。   这期间,他还去医院检查过两次腺体,都没有任何问题。   而穆湛西关于新学校的各种手续和流程也基本走完,只等八月底去学校参观报道。   仿佛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变得有规划起来,再不会出现令人手足无措的突发事件。   新学校所在的城市阳城,离临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坐车将近三个半小时。   两人原本计划八月二十多号出发,先找附近的酒店住上几天,在周边玩一玩,等到新生周再去看学校。孟以南的作业基本都写完,可以一直留到开学再回临城。   不过后来发现虽然大学有新生周,九月之前就开放入校,但实际的开学时间却要比高中晚几天,穆湛西便生出了再辗转一趟的想法。   “我跟你一起回来,”他说,“等我开学了再走。”   这么说的时候穆湛西正在看日历,手指从八月三十一号往后划,停在九月五号这天,并告诉孟以南还可以在临城多待四五天,会跟以前一样,接送孟以南上学放学。   但孟以南只想了几秒钟就作答:“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不想一回家你就不见了。”孟以南这么说。   这小孩有奇怪的执着,坚持要自己送穆湛西去学校,并且认为那种倒着数日子的感觉非常不好,如果分别总要来临,那他愿意选择更加主动的一种,不要被动等待。   要是把去阳城这一趟当做旅行,那么旅行结束,孟以南会把穆湛西“寄存”在学校,就算有小小分别,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会期待下次亲自去接。   但是要是在他上学的日子穆湛西离开,孟以南回到空荡荡的家,就难免生出被丢下的感觉,很可能课也不想上,作业也没心思写。   他这么想,就这么告诉穆湛西。   穆湛西听后看上去有些无奈,大概不能明白他这种想法的逻辑在哪里,提出这个方案忽略掉的问题:“可是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少。”   孟以南愣了一下,像是才想到这一点。   他们在穆湛西的房间,日历放在桌上,孟以南还是坐自己平时坐的那个拐角,靠着被子,穆湛西则坐在床边。   房间里开了空调,两人都穿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凉凉的,穆湛西便抬手揽他的腰,将人像抱枕一样抱到怀里,蹭了蹭:“那晚上走呢?你放学之后去车站送我?”   孟以南迟疑了一会:“可是那样的话,你到学校就太晚了。”   对视片刻,穆湛西叹了口气,靠在他身上。   因孟以南想要送他去学校的决心较为坚定,非要看着他进校门,穆湛西最后还是妥协了。   当天晚上两人就定下了出发日期,还顺带看了眼那天的宜忌,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孟以南本来不相信这些,但是既然要出门,日历上又标着宜做什么不宜做什么,就还是照着日历上的说法安排出行,求个安心,望一路顺风。   确定好这些之后,穆湛西纠结了两天,还是把日期告诉了穆停。   穆停之前就说暑假要来看他俩,但是年假时长有限,又认为穆湛西上大学是人生中一大事,就把珍贵的假期移到那几天,要跟他们一起去阳城。   不过这人指定有点毛病,非要提前一天到临城,第二天再和弟弟们一起出发。   对此,穆湛西表示:“你不嫌麻烦?”   穆停反问:“不就是坐两趟飞机嘛,有什么麻烦的?”   穆湛西:“……”   “哦——”穆停拖长声音,“我不能回去啊?”   穆湛西无语半晌:“……能。”但没必要。   穆停又怪里怪气地“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就这么不欢迎?”   穆湛西懒得跟他多说,用不带丝毫起伏的语气说:“欢迎。”   或许是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很有趣,一点也没有要欢迎的样子,孟以南见状就在一旁笑,被穆湛西看了一眼之后也没停下来,半靠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他。   穆湛西便又要挂电话了。   八月下旬,穆停确实不嫌麻烦,买了出发前一天一大早的机票,先来了临城。   来时穿了某奢侈品牌的黑色Polo衫,低调奢华,显然打理过头发,之前乱炸的鸡毛们服帖地摆出造型,脸蛋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白净了一些,身上带着不重的香水味,整一个意气风发地登场。   他来的时候两个弟弟刚起床,穆湛西给他开的门,乍一眼看到还被这迎面扑来的骚气闪了一下,后面发现是穆停,就懒洋洋地该干嘛干嘛。   穆停本来就没对穆湛西的态度抱有太大期望,找了孟以南为观众,问他:“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孟以南可能是听到敲门声才醒的,穿着睡衣下楼,还没到一楼就看到一团扎眼的人形物体走到跟前,只好站在楼梯上对这位骚包青年进行打量,好一会才揉了揉眼睛:“停哥?”   穆湛西没忍住,在一旁发出很轻的气音,在笑。   穆停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狠狠瞪了原装弟弟一眼,重新问孟以南:“以南弟弟,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孟以南沉默片刻,说:“很……很精神。”   穆停等了一会:“没啦?”   “也很酷?不对,嗯不是不对,是不止,不止很酷,”孟以南终于清醒一些,弄清楚了现状,顺着穆停说,“也很有排面。”   虽然这个形容有些奇怪,但穆停不仅没听出来,还很受用。可能是跟高中生有较大代沟,因此没看出少年神色中的为难。   骚包模式的穆停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自己具有排面的形象,在家里吃完了一顿中午饭,出门去了,一直到半下午也没有回来。   孟以南难得敏感一次,左思右想,有了那么些揣测,跟穆湛西分享之后两人一起给穆停打了电话,先试探性地问他晚饭怎么解决。   穆停在一个有些小嘈杂的地方,说等下就回去,在家吃。   孟以南确定自己听到了“欢迎光临”的背景音,跟上次理发那家一模一样,便问他:“停哥,你在理发店吗?”   穆停说在,孟以南又问:“理发?”   穆停说对。   这就有些不合理了,孟以南想,哪有人把自己整理得那么精神再去理发店理发啊?是找茬吗?是为了给门店做优秀范例展示吗?   孟以南想了想,还是问:“停哥,你认识一个叫许之容的人吗?”   穆停那头沉默了三秒钟:“不认识。”又问“怎么了”。   孟以南便“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随便问问。许哥好像跟你一样大,那天理发好像看到他了,但没看清,还以为你们认识。”   换个人听只会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看到个年龄一样大的人就要认识?是挺奇怪的。   但是穆停只重复了一遍“不认识”就什么也没了。   这也算是一个小小插曲,这件事就过去了,穆停回家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第二天三人按照计划去了阳城。   他们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穆湛西和孟以南一开始就住在一起,穆停单独住一间。   有穆停在,旅行比他们两个单独出来丰富许多。或许穆停是哥哥,不是隔了辈的家长,在花钱方面也没有限制,又因为城市跟海岛有风格上的差异,这次旅行就比上一次玩得更舒服更现代化一点,也没有登山这种消耗体力的运动。   他们在阳城市内玩了四五天。   到第五天,孟以南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作为交往一个月的小情侣,他觉得就算平时在公共场合比较注意,但关系好不好这种事总是会体现在生活的细节处。   更何况穆湛西对待这段小众的双A恋情非常自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除了不会当众做明显的亲密的事之外,其他的都会做,对孟以南过分体贴,远超过朋友或兄弟之间的距离。   只要跟两人相处一段时间,是只狗都能看出不对劲。   要是放在平时,见两人的第一眼穆停可能就会露出那种扭曲的神情,总会有怀疑的苗头,但是这次出行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孟以南觉得这事挺反常,不过穆湛西却很无所谓:“他之前管得太多了。”   多吗?他们跟穆停一年见面的次数用半只手都能数过来,比散养还散养,直接放飞了,这还算多啊?孟以南想。   “他最近总是看手机。”孟以南说,“你不觉得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吗?”   “比如?”   “比如他非要来临城,那天还穿成那个样子,跑出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孟以南话说了一半,手机响了,一看有几条消息,全来自于穆停。   停哥:弟弟,问你个事。   停哥:那谁的好友你有吗?有的话推给我一下。   孟以南看了会,露出好笑的神色,冲穆湛西摇了摇手机:“怪不得停哥他没管咱们,我可能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第82章   结合之前种种,孟以南觉得穆停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许之容了,而且两人不仅认识,之间可能还发生了些什么事,并且这事是桃色的。   毕竟穆停平时都是邻家大哥哥的样子,爱笑,具有亲和力,极偶尔露出优雅Alpha的气质,穿西装时更是一派成功商务人士的模样,很少骚包,这两天属实是连人设都跑偏了。   他还专门去理发店前蹲人,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不过孟以南并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因为穆停是他哥哥,许之容的意愿就被忽视,因此没办法直接回应穆停的请求。   他想了想,只好求助于穆湛西:“哥哥,你觉得这个好友我是推还是不推?”   穆湛西躺在床上,侧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却先问孟以南:“怎么推?你加他好友了?”   孟以南说:“加了。”   加好友这事还是因为许之容好心。   当时付运担心孟以南还会被曹至源盯着,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告诉许之容之后,这个Beta大哥哥就看在付运的面子上留下联系方式。即便跟孟以南第一次见,但还是友好地告诉他自己经常在画室,有事可以随时来求助。   “他人挺好的,还教我画画了,”孟以南趴在床上,和穆湛西并排,一边调许之容的名片一边说,“而且他还说你关心我。”   穆湛西侧了下头:“怎么说的?”   “听到我接你电话了嘛,”孟以南打滚,往穆湛西那一侧滚了小半圈就停下来,靠在他身上,仰头蹭他的肩膀,“问我打电话的是不是我哥哥,还说家人都是会关心和担心我的,叫我把曹至源这件事告诉你。”   “嗯,那你告诉我了吗?”穆湛西垂眸看他。   孟以南:“……没有。”   孟以南当时不说是怕自己会打架的这一面被穆湛西发现,从而失去喜爱与照顾,被定义为危险小狗,被弃养。   不过现在穆湛西肯定不会丢掉他,孟以南没有这种畏惧,是被宠得有些飘了,还狡辩:“可是后来你也知道了,我都没有瞒过你,你再问我也都告诉你了。”   还露出那种“我超乖超诚实的”的表情,试图萌混过关,掩盖过去犯过的错误。   当然穆湛西并没有被糊弄过去,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孟以南,按着他的手腕防止学会撒娇的小狗抱人耍赖:“那是你告诉我的?”   孟以南眨眼睛:“不是吗?”   穆湛西面无表情:“是你打架把自己打分化了,我自己看见的。”   孟以南:“……”   就有些不服气,他纠正穆湛西:“怎么是我打架把自己打分化的,不如说是分化影响了我的发挥。”   穆湛西气笑了:“怎么说?”   “我真能打过曹至源,”孟以南很笃定地说,“而且我肯定不会把他打进医院,但是能让他怕我,再也不敢找麻烦。”   “他不进医院?换你自己受伤?”   “当然不,”或许是穆湛西眼中有流露出一丝心疼,孟以南反而证明起自己来,“我又不傻,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而且哥哥你不知道,成年Alpha我都打赢过。”说着还捏了捏拳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孟以南没有细说过自己的过去,穆湛西问也只挑部分内容回答,还大都答得很巧妙,说了实话,又隐瞒了不好的一面。不过这些过去里偶尔也有可以证明他自己的片段存在,孟以南便拿出来说事。   “这种事情我都特别擅长,所以说你占便宜了知道吗?”孟以南手腕被按住也努力勾着手去够穆湛西,用指尖碰哥哥的手背。   “怎么占便宜?”穆湛西就动了动,拇指从手腕那里移走,压在孟以南手心,让他轻易握住。   “我能保护你,谁都欺负不了你。”   这个小朋友颇为认真,说着令人心口绵软一片的话,看见他哥哥神情有一瞬变得柔软温和,又在笑。   但是他不知道一些道理——比如不该用别人听了会心疼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再比如,不该把曾经隐瞒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忽然搬上台面。   前者确实能换来更多的心疼,但有时不一定会得到想要的反应,而后者就有些欺瞒性质了,是大忌,当初想方设法不说,现在却轻而易举就兜出来,可想而知别的事还隐瞒了多少,这纯粹是找打。   当然,也不能怪孟以南,毕竟他只是犯了所有快乐小狗都会犯的错误。   这个错误的名字叫“得意忘形”。   所以他根本没能料到穆湛西那种笑意的背后代表了什么意思,或者说穆湛西可能确实心里暖了一下,但没暖昏头,依旧保有理智。   孟以南不仅没等到穆湛西抱着他为他的过去心疼心软,也没有看到穆湛西为“我能保护你”这句话而感动,更没有说“以后不会再让你打架”这种充满保护欲的霸道的话。   而是很仔细看了孟以南好一会,才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嘴角:“孟以南,你很得意?”   孟以南脑中一嗡,立马感受到了危险。   就在这时,手中的手机伴随着嗡鸣声震动起来。   穆湛西即将开始的“审问”被打断,他侧头看了眼,告诉眼巴巴的孟以南:“停哥打的。”   “嗯……那,我接个电话?”孟以南的手依旧被压着,不过他倒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穆湛西按着他就乖乖躺好。   大概是想要生气,打算顺着“打架”这个话题发挥一下,但又实在拿孟以南没办法,穆湛西最后在孟以南嘴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小小惩罚后松开了手。   不过孟以南也没能接到这个电话,因为穆湛西刚起身,铃就停了。   半分钟后,听到走廊有关门声与脚步声,没过几秒房门就被敲响。   想也知道,是穆停等不及跑来了。   “哦呦,好家伙这黑的……大清早你俩不拉帘子在房间里干嘛呢?”穆停就好像那种絮絮叨叨的长辈,虽有事找过来,但进屋第一件事还是拉开帘子,让小孩们见见阳光。   “刚醒。”穆湛西面不改色。   “那你快刷牙洗脸换衣服去吧,我有点事问问以南弟弟。”   穆停一来就直奔主题,完全没发现两个弟弟都毫无刚睡醒的混沌困意,穆湛西甚至衣服都换过了,只是跟孟以南说有点事找许之容,但是这人不接电话,好友也查找不到,问孟以南认识的话能不能帮帮忙。   忙肯定是可以帮,只不过孟以南觉得这种事不能由他自己说了算,毕竟穆停认识许之容,甚至有人家的手机号却没加好友,可见许之容不一定想加他。   要是明知许之容不愿搭理穆停,孟以南这个半生不熟的朋友还把名片推送过去,难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莫名其妙。   思虑再三,孟以南觉得还是应该和许之容说一下的,虽说加人还要本人通过,孟以南推不推都不影响什么,但总归还是要说一声的。   于是孟以南给许之容发了消息,并告诉穆停说等下找到了就发给他,自己也刚起床还要整理一下东西,一会他们还要出门。意思是让人先别着急。   今天的安排是去看学校和宿舍,可以的话就安置一波行李,整体比较悠闲,时间不算紧张,但还要先吃饭,这个点也该准备出门了。   穆停就说好,暂且被稳住,也回房收整自己。   穆湛西全程在一旁听,等穆停离开就抱着手臂看孟以南:“刚睡醒?”   这个“刚”有两三个小时了。   “我学你的,你不也跟停哥说‘刚醒’。”   似乎很有道理,穆湛西就暂且放过他。   那天中午吃饭,穆停一直用幽怨的目光盯着孟以南看,似乎在问“等下是要等多少下”。   孟以南感到无形的压力,头有两个大。   好在吃完饭不久许之容就回复了,没问孟以南怎么认识穆停的,只回了两句话,一句是“他问你的”,句尾问号,第二句是“没事你不管,我加他”。   回复简洁,跟每次孟以南见他时那种斯文又令人如沐春风的状态不同,但看样子已经预想到孟以南在为难,字里行间十分善解人意。   孟以南就赶紧告诉穆停:“停哥你注意下新好友,他说会加你的。”   穆停赶紧打开手机看:“还没有。”   “刚回我的,”孟以南把手机递给他,“这个头像,你等一下再看看。”   穆停看了一眼再刷新:“噢!有了有了!”   这会面色立马好转,也没有再用眼神烦扰孟以南了,而是换成平时那副自如又自信的模样,对他笑了笑:“弟弟多吃点啊,这顿我请客,下顿我也请,过年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完又看向穆湛西,补充:“小西也有。”   然后自此沉入手机的世界,与外界绝缘了。   某些人嘴上说着上大学是人生中顶重要的事情,作为哥哥要见证这个光荣伟大的时刻,实际上当天把穆湛西的一部分行李送入宿舍,晚上就跑回临城,狗大的影子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孟以南还收到一张较为诡异的表情。   七彩霓虹轮流转的背景,一位中年人较为熟知而年轻人很少见的Omega影视明星,拿着一束p图痕迹明显的玫瑰花,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配文则是,“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有话说:   小狗:…… 第83章   随着穆停的离开、新生周的开放,上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孟以南这几天都跟穆湛西在学校宿舍里忙碌。   大学宿舍区很大,Alpha楼栋在北区,跟Omega的南区遥遥相望。   他们按照门号找到学校分配的宿舍,虽然是个很小的房间,只有穆湛西临城家里卧室的一半大,仅配备桌子、衣柜和标准学生床,床还是和桌子一体的,在上铺。   但单人单间,陈设本身有八成新,环境也比预想的好了很多。   就是长时间不住人落了不少灰,房间的边边角角也有些未清理干净的小杂物和尘土,生活必需品统统没有,还缺一些其他需要的东西。   好比椅子。   两人刚开始到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没有椅子,不知道被谁拿去了还是一开始就没有,床板看起来单薄,梯子也是,孟以南看了一会,伸手就近在梯子上擦了一下,擦出一指头灰。   这个卫生程度导致两人无从下臀,不知道要坐在哪,靠也没地方靠,傻站一会,又觉得这房间对于两个一米八左右的Alpha来说太小了。一旦有这个意识就觉得空间拥挤,呼吸似乎也不顺畅起来,房间里面还有股若有似无的灰味儿,最后只好离开宿舍,一边走一边搜附近的家居商城。   总之,这间屋子需要大扫除,并添置可以提高适居度与舒适度的生活用品和小物件。   那天他们在超市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个带滑轮可升降的座椅,大大解决了无处可坐的“燃眉之急”。   可能还有几天才开学,学校里人不算太多,宿舍北区的人就更少了,这几天每天来都见不到几个人影。   校园环境倒是很好,宿舍楼下绿树成荫,满树的枝叶随风摇曳,仿佛飘出一些泥土与青草气息,叶子的剪影也在小道上微微摇晃,显得颇为静谧。   从穆湛西的宿舍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北门,不过那里现在上了锁,不让进出,只开放了南门。   他们这几天进出都是走南门,每次都要走过大半个宿舍区,一直到Omega楼栋附近才能出去。   校内小超市也没有开门,添补用品必须去外面采购,一来二去走很多路,搬运椅子更是惹人注目,十分麻烦。   孟以南一开始还很担心北门会不会常闭不启,去问了门卫,得到“不会”的回答才安心一些,又问了开门时间,差不多是开学前几天。   “等这个门开了,咱们就不用总是走这么远了。”   回临城前一天,孟以南最后一次来穆湛西的宿舍,将剩余的东西安置好,站在阳台短暂休息。他往北门方向看了一眼,等了会又转向房间,扫视一圈,觉得非常满意。   “整理得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缺的了吧?”孟以南从小阳台走进来,站在楼梯边探手摸了摸上铺柔软的被子,然后又坐在桌前的新椅子上。   这把椅子是两人精挑细选买来的,靠着很舒服,孟以南还给它配了坐垫和靠枕,增加舒适度。   穆湛西听到他的话嗯了一声,说“不缺别的”,等了等叹了口气,又和孟以南说:“有点不习惯了。”   穆湛西从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心情,也不喜欢遮遮掩掩,跟孟以南交往后经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需求,表达的次数比孟以南想象中还要频繁。   但他也不是黏人的那种类型,而是非常自然,好像Alpha和Alpha的恋情十分普遍,大街上随便找都能找到,而穆湛西也应该和孟以南在一起。   因合理,所以无论怎样的心情都会跟喜欢的这个人分享,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不会厌倦也不会丢弃。   穆湛西站在孟以南身后,隔着椅背抱人,俯身低下头用额头蹭孟以南的发顶,和他说:“不想一个人住。”   是不习惯孟以南不在,想要孟以南留下来。   这个房间里不缺别的任何东西,只缺他的小狗。   弄得孟以南也开始伤感了。   今天他们再在酒店待一个晚上,明天就要送穆湛西去学校,然后孟以南带着小小的行李箱回临城,两人彻底分开。   孟以南之前觉得主动比被动好,就是想着自己来送穆湛西上学可能不会那么难受,但后来发现其实都一样,本质都是分别,没有哪个比哪个更容易接受这一说。   明明前几天还好一点,该参观学校参观学校,该打扫宿舍打扫宿舍,而眼下东西收拾好了,房间也干净整齐,他们无事一身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休息一下,却立马感受到分别在即的那种不舍。   孟以南从小到大辗转许多地方,因什么都留不住从而变得没什么人或物可以令他不舍。可以今天住在这明天住在那,没有算得上是家乡的地方,也没有称得上故友的人。   现在真正有所谓“舍不得”的感受,就觉得心口酸酸的,好像被一只手揪在了一起,又揉成一团,反复蹂躏。   他怎么掰着手指算都觉得分开的时间太长了,一个学期三个多月,一百多天,三分之一年……这期间的假期加起来都不够一双手数的,最长的还是寒假,于是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在想要怎么见面了。   孟以南攀穆湛西的手臂,低头在他手臂上咬咬亲亲:“我放假了就来学校接你,哥哥你等我。”   “可能等不了,”穆湛西忽然这么说,他站直身体把椅子转向自己,也不见怎么推椅背就靠上桌沿,“坐车也不远,闲了就回去找你。”   孟以南抬起头,被穆湛西的影子遮住,他哥哥双手撑在扶手上,将孟以南圈在小小的空间之中,接着说:“而且不是让我每次都去车站接你么?”   听孟以南的口吻,像是将穆湛西当成心爱的玩具,放在名为学校的寄存柜里,保持原样,不要接触别的人,也不要被别人接触,安分地等自己下次来取。又像是上托儿所的小朋友,要一直等着大人来接。   他却忘记自己还缠着穆湛西说每次都要去车站接的话,互相有些小小冲突。   可能谈恋爱的人都会想这样,又想那样。   “那就明天我送你上学,之后我来阳城你就到车站接我,好不好?”孟以南又小声嘀咕,“也不是不让你送,就是好怕我还没上车就不想回去了。”   他看了穆湛西一会,抬手抱哥哥的脖子,把人拽下来,接温柔又长时间的吻,说可爱的话:“哥哥,下次你见我就是高二的学生了,知道吗?”   穆湛西就笑,说知道。   孟以南第一次见穆湛西时,穆湛西就在读高二。   尽管每个人必定会长大,孟以南肯定也会有十七岁,也会上高二,但是他更愿意当这是缘分与巧合,好像自己在走穆湛西走过的路,经历穆湛西经历过的岁月,有不可言说的缱眷与浪漫在其中。   又好像他一直在追逐穆湛西,而被追逐的人就在前面安静地等他,不会走偏去别的地方,也不会加快脚步丢下他,只要孟以南努力就一定会追上。   让孟以南充满自信,也感到安心。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孟以南结束亲吻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眼中亮亮地抬手在穆湛西头上比了比,“这个暑假我长高了好多,下次说不定就会比你高了。”   关于这点,穆湛西挑了下眉,难得没有顺着他的话说:“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孟以南问,“那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多高?”   “一米八七,”穆湛西按他的脸颊,戳得红红的,“你之前不是问过?忘了?”   个子和大小,大概是每个男生都在意的事。   孟以南当然不例外,而且他的印象格外深刻,因为两人除了在长辈面前打招呼,私下里见,穆湛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的身高。   对,一八七。   孟以南一直不分化,总被认成Omega也是因为不够高,当时跟在穆湛西身后进门还偷偷看他,有羡慕过他的身高。   可是……   “可是哥哥,你为什么第一次跟我说话就报身高?”孟以南之前还琢磨过,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啊,“是太自信了吗?是觉得我很矮吗?”   穆湛西略显无辜:“都没有,是你自己问的。”   “?”孟以南仔细回忆,“我没问过。”   “有,”穆湛西说,“你说冷,然后我开门的时候你问的。”   孟以南再次回忆:“可是我问你有没有问,你也说没有。”导致孟以南后来还在心里叫他的名字来验证读心术这件事。   穆湛西就笑起来:“逗你的。”   因为孟以南想了什么就说什么,穆湛西回答之后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话。   穆湛西后来觉得可能是小孩受信息素干扰,那时已经在发烧,大脑不清醒,人也晕乎乎的,占了主要原因。不过他说“没有”之后孟以南的表情确实很有趣,懵懵的,“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这几个字都写在脸上。   或许穆停也算了解他,觉得穆湛西优待孟以南,担忧两人之间会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发展,也不算担心错了。因为孟以南确实是穆湛西会喜欢的那种小孩。   换成曹溪成,穆湛西根本不会在意他,也不可能在雨夜里等他,就算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等了,曹溪成上来一个勾肩搭背,穆湛西的嫌弃值大概会瞬间达到顶峰。   而非像对待孟以南一样,洗了书包和鞋,管饭也管药,还去浴室里捞烧到晕倒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见过孟以南靠着浴缸赤条条的样子,身体很瘦发育不算良好,发烧那么严重也没有人管,穆湛西才会产生那么些关心与心疼,觉得小孩不该受这样的可怜,是家长失职。从而生出“我不管的话,他一个人要怎么办”的想法。   ……   想到这些,穆湛西就觉得缘分真的很难讲,放在以前,他根本料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小孩住进自己家里,更想不到他们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这个世界非常奇妙又非常善良,给孟以南幸运,也给穆湛西幸运。   不过幸运的小狗此时根本不知道他哥哥在想什么,还在那里比两人的身高,不服气道:“可是你之后就没有怎么长个子了啊,分化那么早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了不起,我上上个月才分化,以后还会长很多,一定比你高。”   穆湛西就笑了一下,一点没把孟以南的话放在心上,在他头上摸了摸,又很珍惜地亲了亲,等孟以南终于安静下来,才跟他说:“那你加油,我等等看。” 第84章   第二天,孟以南一直在阳城待到下午。   穆湛西不想让他太晚回去,孟以南又不乐意太早走,于是两人各退一步,定了五点半的车票。   坐车三小时,回家九点多,正好可以洗洗澡收拾收拾,早点睡觉。   当天的晚饭提前吃了,之后他们把行李放到学校宿舍,孟以南就在宿舍待着,等到点再离开。   因为分离,两人情绪都不高涨,随意聊一些话,穆湛西说的比较多,大部分都是安全事项,教孟以南怎么用厨房的各种电器,晚上想吃东西怎么办。   到这时他就觉得以前什么也不让孟以南做是不对的,仿佛他不在跟前孟以南就会变回之前那种饿了没饭吃的弃养状态,很可怜也很无助,应该多教他一些生活技能,确保一个人也不会受可怜。   不过要是重来一次,穆湛西估计自己也还是不会教孟以南太多,一方面是舍不得,再来就是习惯了,他自己做那些事,孟以南只需要在一旁等就好了。   除此之外也就是些零碎的小事,最后说来说去都变成一句“算了,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而孟以南则相反,说的少听得多,想说其实他自己什么都会,不大可能把自己饿出个好歹,但一张嘴就觉得还是听吧。   因为穆湛西并非真的认为孟以南智力低下,连电饭煲那些程度的家电都不会使用,只是心疼他而已。   同样的话说几遍也就差不多了,说多了未免婆妈,显得矫情,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于是简短沉默后,两人靠在小梯子上接吻。   穆湛西把手撑在梯子空着的地方,孟以南枕他的手臂,后背压在梯子上,一开始有些凉意,但过一会就暖热了,也不觉得硌得慌,接很长时间的吻,等闹钟响了一会他们稍微分开,孟以南才觉得唇瓣都被咬得微微发麻。   这个时候车差不多也到了,穆湛西就拉着小箱子下楼送孟以南。   孟以南回临城这天北门终于开放,他们下楼没走几步路,刚到路边车就来了。   孟以南坐在车上和哥哥挥手,Alpha就温柔地看着他,车开出去很远也站在原地没有走。   转过身扒在车窗上看了一会,等人影变小看不到了,孟以南才终于坐好,开始感到难过,想要掉眼泪。   送他去车站的出租车司机倒是对这种小情侣分别的场景见得多了,和孟以南搭话,问他准备去哪啊。   孟以南声音闷闷地说了临城,司机就说:“那地方是没咱们阳城好啊,气候不行,夏天热冬天冷,你家在那边还是你Alpha家在那边?”   “都在,”可能有人对话,孟以南情绪稍微控制住一些,到底没哭,一边跟穆湛西发消息,让他赶紧回去吧,一边回答司机的话,“我哥哥来这里上大学。”   “哎呦刚那是你哥哥啊?人长得端正,那学习也不错啊,念什么专业的?”   孟以南说了专业名称,觉得司机可能不知道,又补充:“他没高考,保送的,特别优秀。”到这里,分离的难过少了大半,语气十分得意了,比他自己被保送还要骄傲。   然后等了片刻,孟以南又小声说:“虽然是我哥哥,但也不全是。他……他是我男朋友。”   司机就笑,估计是把这个“哥哥”当两人平时的称呼了,没往旁处想。不过本来他们也没血缘关系,算不上真正的兄弟,这么说也不算错。   至于有没有看出双A恋,孟以南就不清楚了。   他贴着隔离贴,虽然个子高,但长得也文气,一路上断断续续闲聊也没提到性别,要是司机先入为主,看穆湛西是Alpha,估计也有那么一些小小的可能性觉得孟以南是身材高挑一些的Omega。   等到了车站,司机直接把车扎在车站正大门,让他少走两步路。   孟以南去拿行李,司机就说后备箱开了,让孟以南自己去取他就省点事不下车了,无意间提了一句“Alpha嘛,一个人能拿动吧”。   让孟以南愣了片刻,随即有些窘迫地想“原来司机大叔看出来了啊”,又想“没说我奇怪哎”,这才回答道“能行的”。   等上了车,孟以南就把这件事告诉穆湛西,还说司机人真好啊,也不觉得AA恋奇怪,穆湛西就回他“嗯”,跟他说“真好”,还和孟以南发可爱的小恐龙表情。   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跟睡衣上的小恐龙还蛮像。   孟以南在列车上睡了两次,第一次半个小时,被后座小孩的哭声吵醒了,后来小孩也睡着了,他就又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看到列车已经快到临城。   穆湛西给他留了一些言,估计知道孟以南睡着了,后面就没再发,让孟以南到站了发消息报平安,到家之后也说一声。   除了穆湛西,孟以南还收到几条付运的消息,问他人在哪里,有没有回临城。   他们后天就开学,孟以南这几天一直在阳城,给朋友营造一种准备翘课、不打算回来的感觉。   孟以南就赶紧回复:“没,在车上了,还有半个小时到。”   付运知道他这阵子忙着谈恋爱,跟他联络的次数也变少,不过两人的关系一如既往,孟以南既然回来了,付运就立马联系他。   “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啊?就咱俩,”付运跟他发语音,“之后就上学了嘛,估计高二可能没有之前这么轻松了,很少出来玩了。”   “而且咱俩新学期肯定不会分在一个班级里,伤心死我了,上次旅游回来我都一直忍着没找你,超想你的,一起出来聚聚吧。”   付运说他们两人吃饭那肯定不会有第三个人,孟以南也觉得最近联系变少,于是跟穆湛西说了一声,等车到了之后直接拎着行李箱赴约去了。   两人约在离家不远的一家西餐厅,孟以南到达时付运也刚到不久,坐在两人位的桌子上和孟以南挥手。   他们好久不见,付运一见孟以南就说他长高了,孟以南听得很是得意,告诉他:“我觉得我以后一定能比我哥高。”   孟以南从初三至今长了大概有十五公分,从小个子直冲一米八,目前刚出头,离穆湛西也就剩那么五六厘米了。   按这个势头下去,十八岁之前就能比穆湛西高了。   付运“呜呜”个不停:“孟小南你真的帅死了,要不是我早心有所属,刚才你走过来我就移情别恋了。”   孟以南笑了一下,对他的彩虹屁半是受用半是觉得夸张:“那你倒是移啊。”   “哎讨厌!我说真的,我在夸你,你什么表情?”付运瞪他一眼,继而又笑,“不过我也觉得,你之后要是再长长真的有可能超过穆哥,说不定在咱们学校O群里也比穆哥要受欢迎。”   “会么?”孟以南觉得自己哪有什么看头,还是穆湛西更好一些。   “当然会了,其他小O明显更喜欢你这型的啦。”   “为什么?”孟以南不懂Omega,真诚发问。   孟以南之前看那些Omega在群里讨论如何如何喜欢穆湛西,总觉得他们的喜欢很肤浅,光看外在条件,从未真正为穆湛西考虑过。便会想,这种喜欢没意思,别来窥探烦扰他哥哥了。   不过仔细想想,虽在一个学校,但说白了都是陌生人,他们不了解穆湛西,就也谈不上什么肤浅不肤浅,跟孟以南的喜欢不完全是一回事。孟以南也就没多在意了。   但要是说有朝一日这些Omega都不喜欢穆湛西了,孟以南又会觉得他们脑袋有问题,这么好的穆湛西哪里不招人爱?孟以南带头冲好吧?   至于跟穆湛西比较……孟以南从未真正有过要和他比的想法,因为他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两个,那种带有攻击性的攀比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但是孟以南会在穆湛西面前比,比划着个头说“我马上就比你高了”,行动迅速地叠衣服擅自和穆湛西比赛,说“看!我叠衣服比你更快一点”,或者努力一口吃掉一个小包子,毫无优雅可言,再含含糊糊地和哥哥示意“我可以一口吃一个,你能吗”……   自行比较,穆湛西也不会跟他一争高低,而是很配合,没办法地笑着说“好吧,这件事上你赢了”。   孟以南尤其喜欢他这个样子。   ……   “我不是说穆哥不受喜欢啊,就是说穆哥没有你爱笑嘛,对不熟的人来说他那个亲和力还是有点不行的,好多人喜欢他但都有点怕他,总觉得到他跟前挺有压力。”   付运一边说一边摇了摇手机:“都是群里说的啦,你看我都不觉得穆哥可怕对吧?”   确实,孟以南想,付运估计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敢明目张胆让穆湛西吃醋的人,偏偏穆湛西不能怎么他,明知道他跟孟以南没那种关系,但还是酸了。   不过这也是基于穆湛西当时认为孟以南喜欢Omega的原因,现在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孟以南就说:“那倒也是。”   吹完各种彩虹屁,再关照了一下孟以南甜甜的感情生活,之后付运就开始聊自己的事,讲一些生活中的日常,好笑的、有趣的,都分享给孟以南。再加上“唐令谊”和“糖多多”,组成了两人对话的全部内容。   这顿饭其实没吃多久,但是时间不早,孟以南来的时候就九点半了,聊天一个多小时都快十一点了,于是看着时间差不多,两人就各回各家。   孟以南到家时正好是十一点整,快到家门就给穆湛西报备,说自己进了小区,还有几分钟就到家了。   穆湛西让他回去先收拾东西,赶紧洗澡,弄好了再聊天,孟以南也乖乖照做。   为了能早一点和穆湛西通话,孟以南行动迅速,一个人也忙出了兵荒马乱的效果。   先是锁好门,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去洗澡,等开了水才发现忘记开总阀,没有热水,后面又随便套了件衣服去开总阀……也确实是兵荒马乱了。   等他全部忙完已经是十二点半。不过穆湛西依然在等他,两人就通了话。   这会又是孟以南说话多一点,讲今天发生的事,重新把自己在出租车上发生的细节告诉穆湛西,又和付运的聚餐。   大概说了一个小时,快一点的时候,孟以南有些困了,穆湛西就让他早点睡觉,和他说晚安。   孟以南刚到临城时不觉得有多孤独,下了车直奔餐厅。   和付运聊天时也不孤独,反而很开心。   一个人回到家了,那些开心还留有余韵,稍有小小落寞但忙起来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等他洗澡没有热水,后知后觉穆湛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家,才逐渐感到失落。   等到和穆湛西通电话,又觉得还好,在床上谈天说地,翻来滚去。   而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了,还是第二天清晨。   孟以南睡得有些迷糊,醒来后如平时一样,习惯性地走出房门去找穆湛西。   他有段时间为了不被察觉腺体异常,自行取缔一起写作业这项固定活动,但是随着喜欢增加,随着穆湛西情绪越来越多的表露,再随着分化、交往,孟以南就每天都去穆湛西房间找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因此今天也不例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哥哥,已经很是习惯。   但是走了两步,等他到走廊上,也不知道那儿来的小风一吹,孟以南低头看到了空旷的客厅,忽然间就清醒了。   他终于想起来穆湛西在阳城,也终于意识到这个偌大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事实。   穆家空空荡荡,几百平米的房子,头一次让孟以南觉得空空荡荡。   他好像忽然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穆家的了,跟以前的很多次辗转一样,站在新的环境中,有些微的恍惚,觉得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是新的地方。   失去真实,没有着落。   可能别人都已经早早知道会是这样,穆湛西才会在他回家之前说那么多话,教孟以南这个教孟以南那个,而付运也好心地叫他出去小聚,坦然地告诉孟以南很想他这个朋友。   只有孟以南自己,到这会才反应过来。   当天晚上,孟以南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后来搬去穆湛西的房间,认为这个家里要是只有自己,那就拥有短期随意支配的权利,孟以南换个房间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他裹着穆湛西的被子,到很晚才慢慢睡着。   睡着前又想,这样的孤独或许穆湛西也经历过,也和孟以南一样躺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一个人想办法入睡。   孟以南只是自己待了一天就有这样的感觉,那在孟渡和孟以南来之前,穆湛西一个人住的时候,又要经历多少次孤独的夜晚?   孟以南一边想,怪不得穆湛西总是想让他陪,或许不一定只是在撒娇,而是真的需要陪伴,很喜欢孟以南在家里,也很喜欢孟以南跟着他。   一边又责怪着不知道谁,心想怎么会有人铁石心肠,忍心放穆湛西一个人。   想着想着,孟以南就睡着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好想他。   作者有话说:   等待ing小狗   大家除夕快乐呀! 第85章   新学期,孟以南果然跟付运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孟以南发育确实很晚,但高一暑假分化的学生也不止他一个,一些班级都重新编班了,孟以南不算多特殊。   他从之前Omega多的班级转到Alpha更多的班里,班级和楼层都与付运不同,搞得Omega很伤心,多次上课发消息和他抱怨,说真的很怀念他还在O班的日子,现在想聊个天都不知道找谁。   据付运说,他现在的新同桌是个娇滴滴的Omega,打个喷嚏都要惊个颤的那种,吓得付运呼吸都放轻声音,生怕惊着他。   孟以南听后笑了好一会。   虽说班级重编了,但孟以南这样从O班直接调A班的学生还挺少见。   他之前眼熟的都是Omega班的人,交友范围与Alpha班级重合度很低,因此在新班级里找不出几个熟面孔。   孟以南自己的形象也与上个学期完全不同,估计别人看着他也眼生,不知道哪来的这一号人。   他上了一个月学,虽没遇到像之前转来临城时被孤立和欺负的那种事,觉得大家都很友好,但也没能交到朋友。   孟以南觉得原因有二。   一是,他们班课业较多,学习氛围太好,换句话说就是忙,导致班上同学平时不是学习就是刷题,互相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之后就继续埋头干作业,没有交流的契机。   二则是,孟以南的性格中没安装“跳脱闹腾”的程序,偏向安静,对陌生人的话都少,还没到跟谁互相了解的程度就有可能被打上“喜爱独来独往”的标签。   这估计就是穆湛西之前说的怕生吧,会更慢热更矜持一些。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孟以南对社交并没有太大需求,有付运就够了,而且近来他在谈异地恋,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交新朋友。   为了能早早写完作业,留下大把时间跟穆湛西视频通话,孟以南在学校只有课间才会和付运发一些消息,剩下来的时间都用去学习刷题写作业,争取早点结束学习任务,不要拖到太晚。   拖这种生活模式的福,孟以南学习效率增高不少,对时间的利用率变得很高,而且他忙碌起来就会忘记孤独,只有午夜梦回无人陪才会产生一些小小的落寞,但大多数时间都睡得很好,也不怎么起夜。   生活规律而充实,孟以南的时间就过得很快,这个学期一眨眼就从春末到了初冬。   孟以南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次次考试名列前茅,受到众多老师的喜爱,而学习进步的同时,他的恋爱也没有丢下。   他每个月都会找一个不忙的周末或短假去阳城找穆湛西,或者腾出时间,在家等着穆湛西回临城找他。   如果是孟以南去阳城,通常会选在考完试最清闲的那天出发,基本都是周五。他放了学会赶紧回家换掉校服,直奔车站,赶得早了,晚上十点左右就能到穆湛西宿舍。   一开始孟以南还会带小行李箱过去,不过随着往返次数的增加,他的生活用品已经凑齐一套放在穆湛西宿舍里,后来就只用背一个轻便的书包。   甚至有几次放学没作业,他拿了个手机就过去了,什么都用穆湛西的,见着哥哥了就往人身上扑,慢慢的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不去想会不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大家都说,热恋中的小情侣最要不得的是分离,异地似乎是一大忌讳,因为总有人耐不住寂寞,宁可破坏感情也要出去偷腥。   但孟以南从来没有这种担忧。   因为他哥哥十分有责任感,一切私人时间都留给孟以南,孟以南就是想怀疑想吃醋,穆湛西都没有给过他机会。   而且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孟以南没有因为距离而跟穆湛西疏远,反而每次小小分离之后,他都很想穆湛西,下次见了就总要黏在一起好长时间,像要成倍地将缺失的时间补充回来。   孟以南这一年十七岁。   在合适的时间里学会了冷静与沉稳,比起刚来临城那个十五岁的小孩,现在的孟以南更懂得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也变得独立,知道要如何调节心情,控制情绪。   他有时候会想,要是时间倒流回到一年前,他必定不会和穆湛西说“假装关系不好”的话,也不会一气之下就大冬天离家出走。   本人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说明他真的有在好好长大,不仅是个子变高,外表变化,性格也更加成熟。   尽管跟成年人相比,孟以南还是有未褪的青涩,但他也确实从穆湛西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明白真正的温柔、包容是什么。   他变得自信,不再将一个人、一句话、一段过往重重压在自己身上。   又因为知道有人在等待他,反而能踏实下来,该往前冲的时候义无反顾,缓冲期又认认真真做自己。   因此他对现在的自己非常满意。   而这个学期末,还发生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   孟以南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小测验结束之后,跟付运约好去学校附近的小店里买一些学习用具。   那天没有作业,两人买完东西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算去外面吃点东西。   当时是十二月,正逢寒流来袭,那几天气温骤降,吃火锅似乎再合适不过,两人便去了附近一家宣传力度很大的火锅店。   只是跟他们想法相同的人太多了,火锅店客满,他们到的时候还要排队,前面有六桌,是个差不多可以接受、不会让人毫无耐心转头选别家的数字。   两人每隔一会就听到里面服务生叫号,于是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等,觉得也没有很慢,应该一会就到他们。   但实际上,从坐椅子排队到进店吃饭,一共用去近五十分钟。   而就是在这五十分钟里,孟以南看到一个令他十分眼熟的人。   这人跟他年龄一样大,不过很早就是Beta,因此变化不大,孟以南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不知道上了哪里的高中,穿着孟以南不认识的校服,很平常地跟同学几人路过火锅店。   或许是察觉到孟以南的视线,那人看向等待区的时候还和孟以南对视了,只不过没认出孟以南,目光稍作停顿就离开,跟身后的同学说这排队的人也太多了,换一家店吧。   说完,那几个人就一起离开了,没多久身影就消失在街景人流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了。   孟以南看了一会收回目光,转头却发现付运正好奇地注视他,便问道:“怎么了?”   付运朝那些人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孟小南,你看谁呢啊,看那么专注?小心我告诉穆哥!”   孟以南一点不怕:“那你跟他说。”   “哎呀开玩笑啦,我怎么会打你的小报告,”付运笑嘻嘻的,“我当然是向着你啦,你就是真的喜欢别的人了我也帮你瞒着,所以说,刚才你看的人是谁?”   孟以南看到的并不是别人,说起来这人付运也知道,是他们初中部的同学,方峤。   “嗯?那是方峤?初三跟你结梁子那个?”付运其实见过方峤,不过几面之缘,记忆不清了,刚才完全没认出来。   “对,不过我看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孟以南回忆片刻,觉得挺有趣的,“我上次见他还是在初中部,他特别嚣张地让我等着,我还以为要找我麻烦。”   不过后来两人彻底没有交集,孟以南升了高中部之后就更没跟他见过面。   “啊,好像是有这事,之前你给我说过,”付运笑着说,“那我看他也没有很厉害的样子啊,怎么找你事啊?”   他接着说:“当时学校里还传他是校霸呢,我就总以为这个人横行霸道,一拳下去能把人鼻子打歪,在学校里难逢敌手……反正就是打架很厉害那种,不过现在想想,那时候大家都忙着考试升学呢,他一个人拉帮结派,当然没有敌手了,白捡个‘校霸’。”   孟以南听他这么说,觉得很好笑。   方峤在学校根本没到校霸那程度,但是说白捡也不准确。   在孟以南之前待的班里,方峤确实算是横行霸道,仗着家里有钱,校外又跟曹至源狐假虎威,学校里的确没人惹他。   更何况这人还有当时的班主任护着,除非像孟以南这样不清楚状况的新生,否则没人脑子抽抽了跟他对着干。   当然,Omega班级的同学很少参与这种事,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传言方峤很牛,那他们就很有可能先入为主了。   付运就是这样的。   “不过你当时的传言也很厉害啊,”付运笑眯眯的,“说你一拳下去方峤的牙就掉了。”   “……”孟以南沉默半晌,“你听的版本难道不是我一拳打十个?”   付运绷不住了,哈哈大笑:“就是就是,我第一次见你吓一跳,还心想你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孟以南发出某种气音,反抗那句“小小的身体”,但是没反抗几秒也跟着笑了。   笑过之后付运又问孟以南:“那孟小南同学,我认真问你,要是刚才他认出你了,准备欺负你怎么办?”   孟以南隐约可以看到付运脸上的担忧,似乎他也被分化那回搞怕了。只是孟以南从医院醒来后一直在意穆湛西的状态,对作为朋友的付运却是仅安慰了几句,没有那么上心。   孟以南心生愧疚,拍拍付运的肩:“别担心,不会打架的。”   付运嗯了一声。   孟以南又说:“就算他欺负我,我也不会把自己搞成上次那样子了。”   这事前阵子和穆湛西也提过。   无论孟以南炫耀自己多厉害,说能保护他,穆湛西也是担心大于感动,更希望孟以南不要有事,远离暴力。   孟以南认为打架仅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一种方式,以前孟以南拿捏不稳那个度,但现在他长大了,要是有更合适的处理方式,就不会选最让人揪心的那一种。   他把这些话也告诉付运,不过付运放下心之后却没有再说担心孟以南的话,而是笑眯眯地调侃他:“哎呦我当呢,什么让我放心不打架,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谁想到三句话离不了穆哥,就是怕他说你吧?”   “哪有?根本没有三句话不离他好吧,”孟以南状似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而且那是我哥哥,我才不怕他。”   “那方峤要是真的冲上来跟你打架呢?你上不上?被穆哥知道了就一点就不怕?”   孟以南终于瞪他一眼,没直面回答:“付小运,你是不是真当我是狗啊?还上不上?关门放狗?”   付运又笑得前仰后合,说他是“孟小狗”。   这个称呼在他们几人之间不算陌生,据说最早是穆湛西亲口承认请假在家是照顾新买的小狗,实际上是照顾发烧的孟以南。   孟以南起初得知这件事还去找穆湛西求证过,但是哥哥满口否认,说绝无此事,孟以南什么也没问出来。   后来这个名称由曹溪成提过几次,让付运知道了,时不时拿出来用。   孟以南开始还很抵触,后来听得多了,麻了。   那天跟付运吃完火锅回家,孟以南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朋友都一直对孟以南分化打架这件事心有余悸,那作为孟以南最亲近的人,穆湛西是不是更难走出分化那一天?   孟以南想到的问题并非来源于空穴来风的猜测,在他看来,穆湛西自那之后确实和酒类划开界限,最多喝酒精度约等于零的饮品,不碰别的,好像仍旧耿耿于怀。   孟以南倒不是希望他每次聚餐都喝很多酒,只是想让穆湛西能够自如一些,那些不好的事、不好的记忆,他不用记得也可以。   而关于这件事,孟以南之前隐晦的提过几次,有正面说也有侧面提,但始终隔靴搔痒,没能把自己想说话的都说出来。   孟以南就觉得还是要想想办法,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有效地传达给穆湛西。   不过不用急,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   就这样,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学期末。   期末考试前两天的晚上,孟以南刷完题,就放假安排一事跟穆湛西展开讨论。   孟以南今年考完试后不能像高一一样直接放寒假,而是加课一周。   据小道消息,他们这一周全上新课,估计会比较轻松,放学时间也提早到下午五点。   但说是这么说……   “上新课也是上课啊,”孟以南原本还不觉得多上一周课有多令人难以接受,但是后来仔细一想,这操作已经大幅侵占了他的时间,“加课这几天确实放学早,但是哥哥你知道吗?我们还要讲期末卷子的,老师说要学完两个章节,现在加上卷子,一周根本弄不完。”   讲不完的内容怎么办呢?老师会不讲了吗?   当然不!只会留成家庭作业!   孟以南这一学期都是白天好好上学,晚上快快写完作业抽时间谈恋爱,根本不希望被占据放学时间,因此十分不忿。   穆湛西听了一会,淡淡指出:“可能不止加课一周。”   “啊?”孟以南小道消息听得不全面,向穆湛西这个经历过他们学校高中部“毒手”的过来人请教,“怎么说?还要再上一周吗?”   孟以南算了算:“那不直接过年了?”   “会早开学吧?”穆湛西回忆自己高二那年的寒假,好像确实提早上课了,但见孟以南在手机屏幕里眼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又有点点可怜。   快乐小狗本来要玩一整个假期的,忽然少了这么多天,估计听到这个坏消息都会蔫儿几天。   于是穆湛西好心安慰他:“也不一定。”   不过孟以南显然没体会到哥哥的善意,对后面四个字选择性无视:“早开学是要早多久啊?”   “一般都是提前一周,”穆湛西说,“两个章节不多,但就算不讲卷子全科加起来一周也学不完。”   孟以南伤心抹泪:“那也太残忍了吧,提前一周,那年都没过完啊。”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说着原本的计划,打算跟穆湛西去哪里玩,又能有几天窝在家里打游戏……但假期这么短暂,他的计划要砍掉一半。   “我说的也不一定,”穆湛西再次安慰他,“说不定不加课呢?”   又说孟以南要是期末考试能考很好,那么讲卷子基本没他什么事,可以直接跳过改错题这一环节。   而且加课期间学的都是新知识,作业应该也不会布置太多太难,往常不要钱似的综合卷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一沓一沓写。   这话说是安慰,可听的人却没觉得被安慰到。   那作业再简单也是作业啊,现在给孟以南一万道十以内的计算题让他做,他也觉得烦。   不过烦归烦,孟以南也没有抱怨太久。   一方面他心里早有预料,当初穆湛西上高中的时候寒假也有加课,要是说高二了还能完完整整放一个月假,孟以南听了都不会相信,反而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而另一个则是,穆湛西今年回临城的时间也很晚。   他这边放假时间其实跟孟以南加课之后的差不多,只晚半天,但是他没法立即回临城,而是要留在学校参加一个为期三日的活动。   活动结束那天不知道会忙到几点,说不定还要推迟一天回去。   原本孟以南放假在家等待,第二天穆湛西就能回来,现在却是要多等三至四天了。   因此,孟以南觉得上不上课也无所谓。   就算不加课,他一放假就去阳城,可穆湛西那几天正是忙碌的时候,他等着也没事干。   “那哥哥,你活动那几天忙吗?”孟以南又在床上转了一圈,仰躺着往上看,手机在空中举着,“会让我也参加吗?我可以帮忙,给你打下手。”   他连什么活动都不清楚,根本不是要帮忙,只是想早点见到穆湛西而已。   穆湛西就笑:“来吧。”   “真的?”孟以南立马翻身坐起,“你的同学们同意多带一个人吗?”   又补充:“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我不会捣乱的。”   穆湛西参与的是社会实践类活动,跟所学专业没有关系,不存在需要同意或是申请的情况,多孟以南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会有人好奇他们的关系,多看两眼而已。   这种社会实践类活动是学校硬性要求必须参加的,不过社会实践只是一个大类,下面有很多小的活动与项目,每种不太一样,学生需要根据个人情况在里面选,保证每学年至少参加一至两次,完成硬性任务。   穆湛西当初会报名现在这个活动,一是听说这个不占用太多课余时间,也不用每天抽时间参加,跟孟以南找他视频的时间不冲突。再一个就是性价比高,学分比别的同类型的活动高一些。只不过没想到会安排在假期。   “你来了跟着我,不需要谁同意。”   穆湛西已经在看日历和车票了,说孟以南放假那天直接过来就好,但是列车时间可能不太合适,看孟以南要选早的还是晚的。   早一点的可能有些赶,孟以南必须一放学就直冲车站,晚一点的又太晚,到阳城要十二点多了。   孟以南想了想,没犹豫多久就说要早的,想快点见到他。   穆湛西就说好,又让孟以南这两天好好复习,祝他考个好成绩。   时间确定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安排了。   为了不影响别人,穆湛西晚点还是和活动同组的组长说了要多带一个人,算是报备一声。不过对方不仅没异议,还说有人帮忙求之不得。   最后,穆湛西提前了十天定下孟以南来阳城的车票,等小孩兴冲冲地过来。   孟以南每次在车站等人接,都会一脸乖巧地背着书包站在人群中。但一见到穆湛西,他就立马像出笼的小鸟,又像见着主人的狗狗,雀跃地冲过来。   一想到这个场景,穆湛西就忍不住露出柔和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86章   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高一学生都开始放假了,孟以南他们班主任才告知高二的放收假时间。   如穆湛西所说,一周确实学不完那些东西,不仅期末考试之后加课,上学也提前了一周。   孟以南他们班一直不怎么活跃,倒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片怨声载道,或许是补课人的悲喜相互连接上了,虽是抱怨,但班级竟还有一丝意料之外的热闹。   不过除开假期减少这个坏消息之外 ,就孟以南个人来说,这几天也有一些好事发生。   首先,他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他上高一时分在Omega最好的班里,名次一直中等偏上,固定第十几名,属于优秀、稳定,老师比较看好,但不过于扎眼的学生。   转班后当然去了Alpha头部班级,定位和之前在O班一样,名次差异不大,最开始也优秀得没有起伏,流水的小测,铁打的第十名。   不过随着孟以南的努力与学习效率的提高,期中名次成功进入前十。而到这次期末考试,更是直接窜到第二,跟第一名就差两分。   老师说这件事时,正好是加课第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离放学还有一刻钟。   那会卷子还没有发到学生手中,不过班主任先拿到成绩条就赶紧来班里说这个好消息,说他们班整体都考得不错,重点表扬孟以南和其他几个同学。   夸了一番之后,班主任还给被夸的这几个人当众鼓励,到孟以南了,就说他最好保持其特性,发挥“钉子户”优势,稳稳钉在好名次上。   虽然这个比喻很像中年老师会说的话,孟以南觉得蛮奇怪的,但到底是一件好事,他等不及放学,刚拿到成绩条就立马把这件事汇报给了穆湛西。   以以以南:哥哥,你在忙吗?   等了两分钟,穆湛西没回,不知道在忙什么,孟以南就再发了一条:老师刚发成绩条了。   发完之后孟以南想了想,又面不改色地发了一串省略号。   以以以南:……   营造出了一种欲言又止的状态。   说故意吧,确实是故意的。   按照孟以南的经验,穆湛西一定会从这样的语气中看出不对劲,从而发问号给他,孟以南就进行一些简单的引导,让穆湛西相信自己考得不好,进行安慰。   不过穆湛西很聪明,大概率会发现孟以南一直闪烁其词,如果一直不说成绩,穆湛西就一定会问“很差是考了多少”,等到那时孟以的目的就达成了——先抑后扬,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孟以南觉得这样冲击力更大,并且认为这个惊喜设计得天衣无缝,到时候穆湛西肯定会按照让他想的做。便自以为真的很周全,是有点点心机的聪明男孩了。   又等了几分钟,穆湛西终于回复,跟孟以南想的分毫不差,先发了一个问号。   孟以南就开始了自己的一顿操作。   哥哥:?   哥哥:不忙,你说。   哥哥:成绩出来了?怎么样?   以以以南:昂,不忙就好。   以以以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次数学题有点难,我心里一直挺没底的……   孟以南先把上面那句话发出去,还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穆湛西就很快回复他。   哥哥:考得不好?   以以以南:就……也不是不好   哥哥:嗯。   孟以南愣了一下,前面穆湛西还和他想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应该问孟以南怎么吞吞吐吐的,或者让他直接说成绩,但是穆湛西只回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嗯”。   而且等了一会也没有要再发别的话的意思。   孟以南就忽然觉得他很敷衍。   以以以南:你“嗯”什么?说句别的。   哥哥:知道了。   以以以南:……   孟以南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明明他在努力给穆湛西制造惊喜,但这个人不仅不配合,还态度敷衍,不知道正在干什么,这样冷落孟以南。   孟以南就有些生气,但是他想给穆湛西制造惊喜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心想或许穆湛西正有事,于是气了一会又继续努力。   以以以南:你好敷衍,根本没有好好看我说的话。   以以以南:我现在有点伤心,不太想理你了。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穆湛西再次回复他。   哥哥:好吧,我又重新看了一遍。   哥哥:看得很仔细。   哥哥:别不理我。   孟以南看到最后一句就十分心软,心情好一些了和他打字: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本意是想看他有没有看出孟以南的失落,得知孟以南“考得不好”,但穆湛西却回复他:考得很好,我知道了。   孟以南:“……?”   孟以南忽然就不明白了,怎么穆湛西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看出孟以南考得很好的?   这不科学。   以以以南:你根本没有仔细看,我说我伤心了,也没有说考得很好。   孟以南再次说:你好敷衍,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   发完这句话,下课铃就响了,老师的讲话也到了末尾,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书包准备放学回家。   孟以南发过最后一条消息之后穆湛西好一会也没回他,一直等孟以南快走到校门,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哥哥:放学了没?   孟以南不想回他了,觉得计划落空,有点小小失落。   不过他只晾了穆湛西两秒就说:放了。   紧接着接到穆湛西的电话。   “喂,”孟以南有气无力,语气蔫蔫的,不大开心,“我都说我没考好了,你不仅不安慰我还敷衍我。”   孟以南说很难过,依旧用不怎么有活力的语气,装模作样地问穆湛西:“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Alpha了?冷落我了,还用‘嗯’回我。”   就算不是穆湛西,换成别人,都能听出这句故作可怜的话有多可爱,语气与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变绵,是在跟穆湛西撒娇。   穆湛西就在通话那头笑,沉沉的声音响在孟以南耳边:“以南,你知道你骗人的时候很容易被看出来么?”   孟以南眨了眨眼,明明穆湛西不在跟前,他自己只是走在放学的路上,却下意识露出那副装乖的样子。   “我根本没有骗人。”   穆湛西显然不信:“那你就不会一出成绩直接告诉我,也不会说数学题难。”   到现在,孟以南也不觉得自己可以骗过他了,但确实很好奇:“那我会怎么样?”   穆湛西似乎很笃定,已经摸透孟以南的小心思:“你要是考不好,肯定会等我问你,或者等见了我才会说。”   因为孟以南是聪明的小孩,犯错求原谅的法宝是装乖耍赖,穆湛西不在,隔着手机屏幕,装乖的威力会减少一大半。   而且他要是觉得穆湛西喜欢别的Alpha,也一定不会蔫蔫地问,估计人已经杀到阳城,一边委屈地红了眼眶一边又凶狠狠地准备揪人领子讨要说法了。   既然已经被看穿,等穆湛西再问孟以南考了多少,孟以南就实话实说,语气得意。   最后还有些埋怨地和他说:“本来要给你惊喜的。”   穆湛西就笑:“笨蛋,这样已经很惊喜了。”   真要说到惊喜,除了成绩之外,后面还发生了一件令孟以南认为能称得上“惊”与“喜”的事情。   放假前两天,也就是加课倒数第二天,那天下午放学,孟以南如往常一样准备回家。   可巧一抬头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形高挑,穿着宽松而具有质感的烟灰色外套,站在孟以南学校门口一棵枯得只剩两片叶子的树下面,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仰头看天。   看起来像在等人,而且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青年容貌出众,估计实在太闲了,站了一会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细长的手指在烟灰色袖口的衬托下显得很白,那人拿着烟盒随意晃了晃,摇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微微侧过身子背风点火。   没一会,就见袅袅烟气从他口中飘出来。   此人不止容貌出众,气质也别具一格,站在枯树枝下面自成风景,孟以南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许之容?   孟以南上高二之后就很少去画室,有阵子没有见许之容,这位Beta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斯文,带着浓浓的艺术气息。   孟以南在校门内就看见了他,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忽然看到旁边道上走来个人。   也是青年,跟许之容年龄差不多,穿着看起来就很沉的黑色大衣,衣料平整如新,几乎没有褶皱。不过大衣里面却搭着白色帽衫,帽子软软搭在颈后,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活泼生动了一些。   明明是同类型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却能显露出不同的气质。   许之容穿着像站在街边的模特,似乎正在进行某种艺术行为,让人移不开目光,而穆停穿就少了那份独特与沉稳,像刚出社会正在创业,又赚了点小钱试图提高衣品的毕业生。   ……   对,没错,穆停。   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是穆停。   孟以南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不过他再三确认,也只能得出“那人就是穆停”的结论。   只见穆停走到许之容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皱眉从许之容唇间抽走那支烟,但是没扔,夹在自己手里。   然后他拿起手中的白色塑料袋,举到人跟前晃了晃,眉头没松开,把袋子往许之容怀里推。   许之容一动不动。   等了一会,穆停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手指勾着塑料袋去拿里面的东西。   但单手操作到底有些碍事,他就直接将那根烟叼在自己唇间,再从袋子里拿了两个类似纸盒或是药盒的东西,递给许之容。   许之容垂眸看了眼,没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神色很冷淡。   穆停就露出无奈的神情,似乎说了“好吧”,嘴里晃晃悠悠咬着那支烟,暴力拆开了纸盒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次也不说什么话了,直接往许之容外套的大口袋里一塞,转身去一旁的垃圾桶丢垃圾。   ……   孟以南顿时觉得自己直击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现场,整个人懵懵地站在原地。   “我的天啊,那是停哥和师兄吗?我的妈,真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   孟以南愣了一下,怎么都不觉得这句话是自己说的。   他一转头,发现付运正站在他身后,聚精会神地看着许之容那边。   “……付小运,你吓死我了。”   “我也被吓死了,”付运看向孟以南,手指做了一个夹烟的动作,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你看到吗?他们抽同一根烟啊,那不是间接接吻了吗?!”   孟以南扶了他一下:“你声音小点,冷静一下。”   付运就赶紧压低声音:“难道他们是情侣吗?可是不对啊,我最近去画室,师兄从来都没有提过停哥,要是在恋爱不可能不提吧?就算不说停哥的名字,至少也要有点谈恋爱的样子吧?”   付运搞不清楚了,想了想,觉得或许他们也不一定就是那种关系,又问孟以南:“话说,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   “好像早就认识了。”   孟以南回忆之前发生的种种,不觉得两人很陌生,或者在理发店那次才初相识。   而且穆停要许之容的联系方式,明显证明两人之间有点什么。   可是听付运的话,许之容好像从来没有对外讲过穆停,也没有一点表示。如果真的是暧昧关系,那就连孟以南都会觉得穆停实在是太可怜了。   “孟小南你知道?”付运睁大眼睛,好像感受到背叛,“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孟以南诚实道:“停哥前阵子总来临城,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但是不能确定。所以说这事我也是刚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呢,这时穆停好像终于看到他们,朝这边喊了一声弟弟。   孟以南和付运就赶紧过去。   许之容一直是神色淡然的状态,看到孟以南和付运才稍稍露出一点笑意,和他们打招呼。不过不知道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很快就移开目光,对穆停淡然道:“穆大少爷还有人要接吗?没了就走吧。”   说完就率先朝路边走去。   穆停赶紧追了上去,似乎有些无奈,压低声音:“许之容,你这人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阴阳怪气……”   许之容淡定地回答他:“不对着你的时候。”   穆停:“……”   孟以南和付运在他们身后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付运挎孟以南的胳膊,靠近他哼哼唧唧地小声说:“怎么回事啊?怎么跟有仇一样啊?”   孟以南摇头:“我怎么知道。”   穆停的车就停在路边,许之容轻车熟路上了副驾驶,拉过安全带,上车之后直接闭目养神了,似乎不管穆停要干什么、又要去哪,坐这个车就坐了,其他的事都随便了。   车行驶一阵,车上一直是沉默的状态,付运就跟孟以南对视一眼,鼓起勇气:“停哥?你这是要去哪啊?”   穆停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眼,那脸上明显写着“别问废话”几个字:“回家啊。”   “啊?”付运安静了一会,但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实在抓挠,又小声说,“可是,我师兄好像不住在咱们附近啊。”   说着还偷偷看了许之容一眼。   穆停“嗯”了下:“先送你俩小屁孩回去写作业,然后我们有点事出去一下。”   付运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了,老半天才“哦”了一声。   孟以南觉得他可能差点就把那句“你们去哪干什么啊”问出口了。   过了几分钟,付运开始摆弄手机。   孟以南觉得他是要和自己说话,果然没几秒钟就听到震动,于是也拿出手机看。   付运问孟以南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又问他怎么知道他们认识。   前一个问题孟以南说不知道,后面的就如实回答,说剪头那天无意间看到,但没提后来穆停要许之容联系方式的事。   付运看后十分惊讶。   糖多多:那就是暑假之前的事啊,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以以以南:其实我也。   付运还在猜测各种可能出现在穆停和许之容身上的情节,想这两人大概会有什么交集,忽然一抬头,直接“卧槽”了一声。   车里本来很安静,付运冷不丁一喊,不仅是穆停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脚刹车,许之容也睁开眼转头望向后排。   “怎么了?”许之容问。   穆停则是说:“付运小同学,下次喊之前能不能提前吱一声?我差点以为我要撞人了。”   付运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歉,说没什么事,又说好像把作业忘在学校桌兜了,刚刚才突然想起来。   “重要吗?”穆停趁红灯低头看了眼时间,“都开这么远了,你是要回学校取?”   付运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用,我看孟小南的就好了。”   然后转头对孟以南装模作样地说:“你卷子给我拍一下啊,我照着你的改就行。”   实际上卷子前两天就讲完了,付运就是随口一扯。   不过孟以南还是很配合地“好”了一声。   以以以南:所以,你刚刚怎么了?   糖多多: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糖多多:来,你坐我这里。   付运靠在车门边,招手让孟以南过来,然后跟他发消息:看到了吗?师兄的脖子。   孟以南没整个人都过去,只探头看了眼,不过也够了。   只见Beta烟灰色的大衣下,细长的脖颈上,卧着一枚极其暧昧的小小红印。   孟以南面不改色地坐回原位。   糖多多:呜呜呜呜他们进展好快啊。   糖多多:等等,孟小南,你怎么都不惊讶?   糖多多:卧槽,难道你跟穆哥也……?   孟以南其实也很懵,直觉告诉他,许之容脖子上的痕迹很有可能就是穆停弄的。   这个年纪对这种事都很敏感,而孟以南又是未尝禁果的恋爱菜鸟,谈柏拉图式的恋爱,一面震惊于穆停和许之容有什么样的关系,一面又难免联想到自己。   因为孟以南也在谈恋爱,但是他就从来没注意过这种事,显得别人谈情说爱是成熟的,而孟以南亲亲小嘴还是小孩子的级别。   更别说红痕也不是什么限制级的内容,情侣之间还有标记等等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以做。   说出来可能有些羞耻,孟以南这一刻完全把震惊抛之脑后,想的实际是,怎么办有点羡慕,我也想要这种东西。   为了消除尴尬,他强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低头看向手机。   而这一低头,孟以南的脸没一会就慢慢红了。   他瞪了付运一眼,这次没再打字,而是用气声和他说,根本没有!   语气竟然还有些委屈。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 第87章   穆停很快把付运和孟以南分别送到了各自小区门口。   走之前和孟以南说今天晚上可能很晚回去,让孟以南写完作业早点睡,明天大哥可以早起送他去上学。   无论看起来还是听起来,穆停与他的话都很有一个体贴大哥的派头,好像孟以南是他的亲弟弟,理所应当得到手足之前的亲情与关怀。   孟以南有一段时间没见穆停了,听了这些话,也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产生了一丝感动,正要点头回应说点什么,就见他体贴的大哥车窗一关,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孟以南:“……”   去他的体贴。   在混杂着干冷寒风与汽油味的车尾气中,孟以南连打了三个喷嚏,然后摸摸鼻头,掏出手机,一边和穆湛西通话告穆停的状,一边往家走。   穆湛西收到孟以南消息的时候,人正在图书馆。   临近放假,他这几天已经考完试,下午没什么安排,较为清闲,用过餐之后就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看书学习。   看书、学习、上课……穆湛西的日常就是这些事,没有丰富的社交活动,也不热衷于任何时尚潮流的东西,不整日找朋友聚餐,不去夜店酒吧。   多年如一日。   按理说,这就是穆湛西最熟悉的生活模式与状态。   不过近来他养成一个不怎么好的习惯,即每天下午总有段时间难以集中注意力,无法如往常一样沉下心来学习。   看书时也总会忍不住走神、下意识看时间,明明书上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任何字都进不了大脑,强制自己看很多遍都无法接受和处理其中的信息。   把这称之为“坏习惯”其实不对,因为不是习惯,而类似于某种古怪的生物钟,只要到时间就会出现上述某种症状。   穆湛西一开始以为是自己不适应大学生活,身体每天到下午就抗议,试图告诉他“你学了一天需要休息了”。   但后来又觉得不是这样。   因为他去休息也没有困意,躺在床上很精神,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而且这种症状出现的时间很有规律,不完全按照“生物钟”。   好比说周一至周五,他都是下午八九点出现症状,周六是五六点,周日则无论中午睡不睡觉,下午和孟以南结束通话之后都不会感到疲惫困倦,也不会无法集中注意。   发现这个时间节点的区别之后,穆湛西寻找规律,一下子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答案简单,不言而喻,“孟以南”三个字即可概括。   穆湛西并不是太忙太累身体受不了,而是潜意识告诉他“孟以南快要到放学时间了嗷,你提前准备一下,不要错过电话或消息”。   让穆湛西的身体不受理智与大脑的控制,到时间就心猿意马,开始等待孟以南的消息。   想通这一点后,穆湛西觉得有些离谱。   这种现象似乎很变态,没见有谁谈恋爱是这样子吧?   就连孟以南自己也没有每天定时定点等着跟穆湛西聊天,不会到放学前半小时至一小时就开始感到想念,以致于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穆湛西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太对,不清楚别人是不是也这样,但等他发现时已经习惯了,怎么强制自己不去想孟以南都没办法改掉。   最后只好叹一口气,接受这个现实。   反正也不影响生活,毕竟穆湛西每天学习忙碌的时间很够,为孟以南心猿意马也不耽误事。   而他忙碌之外的时间也本就是要全部留给孟以南的。   问题不大。   这天孟以南也在即将六点的时候找了他。   先是发语音通话,估计已经放学快到家了,等一会肯定要一边吃饭一边跟穆湛西视频,然后撒一会娇再磨磨蹭蹭去洗澡,换了干净睡衣又不吹干头发,在床上滚来滚去,抱怨作业好多。   孟以南每天都这样,习惯很难改变,这些行为即为常态。   不过穆湛西并不觉得腻味,反而很喜欢。   穆湛西抱着书离开图书馆,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戴着耳机接通孟以南打来的语音。   “喂,哥哥?”   他听到孟以南的声音,神情变得柔和。   语音接通后,一开始并不需要穆湛西说什么话,他只要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孟以南就会像倒豆子一样倒很多很多新鲜事给他。   今天孟以南抱怨的是穆停,估计这会人还在外面,能听到一些风声,孟以南的声音也闷闷的,带着点鼻音。   他陆续给穆湛西解释了为什么会提到穆停、看见穆停和许之容在一起,再描述两人奇怪的状态和相处模式。   不过重点并非是穆停的桃色新闻,那些话一提就过,也无需穆湛西发表评价,重点是穆停送他到小区留下的一溜车尾气,致使他打了三个喷嚏。孟以南批评了很久。   等孟以南终于说的差不多了,穆湛西才问:“还有多久到家?”   “快啦,三、啊不,一分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到小区门口。”   少年原本清亮的音色受鼻音影响,显得慵懒软糯,在风中时不时吸一下鼻子,令人立马想到他鼻头微红的模样,心口一软,隔空都感到可爱。   穆湛西不自觉地放柔声音:“是不是有些感冒了?”   “没有吧,应该是刚刚打喷嚏惹的祸。”   是不是喷嚏的原因穆湛西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又要怪穆停,孟以南对车尾气的怨气冲天,一时半会应该原谅不了。   穆湛西就很偏心地哄他道:“行,他欺负你,过两天见他不给好脸。”   孟以南一下子就笑开了:“那还是算啦,停哥给发红包的。”   多少是有点财迷了。   孟以南的生怯在收红包时统统消失,每年就那个时候嘴最甜,仿佛一下技能点满,拥有超群的社交能力。   不过当然啦,他这能力只持续几秒钟,提前备好的吉祥话说完了,拿了红包就再次没嘴,装沉默的乖乖仔。   穆湛西就说他财迷。   孟以南倒是没有对他这句话进行反驳,反而笑得很开心,似乎对“爱钱”这个属性还有点洋洋得意。   说话间,穆湛西听到熟悉的开门时,知道孟以南走到门口了,问:“到家了?”   孟以南说到了。   穆湛西就说要不先吃饭洗澡,等下再通话,反正孟以南明天放学之后就会来阳城,不差这几分钟。实际是希望孟以南早点睡觉,不要一直舍不得挂电话拖到很晚。   孟以南一边说好,一边进家门,自言自语似的:“门口这怎么多了双鞋?是停哥的吗?看起来不像啊……”   不过听到穆湛西的话,他的注意力又从鞋子上移走,顺口问穆湛西有没有要需要的东西,自己明天过去可以带上。   “没有,”穆湛西笑,“就三四天而已,你人来就行。”   孟以南可能是有一点害羞了,声音沉一些,估计是噘着嘴“哦”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不过说着说着,孟以南那边忽然停住了。   是那种很像信号卡顿,话语戛然而止的停住,但穆湛西的手机显示网络状态良好,他甚至依旧可以听到孟以南轻微的呼吸的声音,证明通话一切正常,并非是信号的问题。   只是孟以南那边忽然沉默了,宛如愉悦气氛降温至冰点,穆湛西隔着通话也察觉到异样的气氛。   联想到孟以南刚才提到的鞋,穆湛西隐约有些猜测。   等了一会,孟以南依旧没有说话,穆湛西就问他怎么了,孟以南好像这时才反应过来,声音微微沙哑:“忽然,有点事。”   不过很快孟以南就清了下嗓子,语气恢复如常:“我……嗯,过来了,哥哥,要不我晚点和你说吧?”   孟以南的话含含糊糊的,中间隐藏掉了一些东西。   穆湛西:“是孟渡?”   孟以南轻轻嗯了一声。   穆湛西原本想说点话,想让孟以南不要把孟渡当一回事,不要起了冲突就做会伤害自己的事。自私一点随意一点都可以,穆家不是只有孟渡能来,孟以南不是拖油瓶不是外人,那也是他的家。   又想说有事情来找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是孟以南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无措,也不慌乱,好像非常淡定。   穆湛西就和他说好,说:“等你晚点找我。”   孟以南不是没想过会在家里看到孟渡。   毕竟穆家并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也没有动画片里的封印,能护着孟以南不想见的人不见,乱七八糟的事远离,永远称心如意。   但孟渡确实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孟以南就习惯而言,已经记不大清孟渡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非要仔细回忆,还是可以想起他们来临城那天的事的,也记得一些孟渡说过的虚荣的话,或是一些生活中的细节,不过那些都好像是另一个时空里发生过的事,孟以南觉得陌生了。   其实这一年间以来,孟以南有意识到自己和孟渡逐渐生疏。   他已经很久没有怎么想起过这个人了,就算想到,那些念头也轻如羽毛,一念而过,无法给孟以南带来什么影响。   不过此时见了面更为真实,他的感受比较真切。   “刚才是在和小西通话吗?”孟渡站在孟以南身前不远的地方,应该刚从二楼下来,站在楼梯上,手随意搭在扶手尽头的木质圆球上方。   他跟上次见面时一样,容貌身形都没有什么变化,给人的感觉也依旧不变,是很娇弱的Omega。   而孟以南也有些地方没有变,比如他听到孟渡的问话,还是有一些抵触。   一直以来,孟以南都不愿把自己正向的感情暴露给孟渡看。   好像他愿意牺牲快乐、喜欢、天真……这一系列情感,为了能让自己的厌恶与抵触变得明显可辨,要保持冰冷、愤怒,做长时间炸着刺的刺猬。   如果不这样,孟以南就觉得自己有错、有罪,无法得到原谅。   是无法得到自己的原谅,无法被他经受过的痛苦与“不爱”所原谅。   好像他笑一下就意味着好了伤疤忘了疼,会依旧期求虚幻的父爱;好像他开心一会就代表着默认与同意,接受孟渡对他所做的一切。   或者说,他都遇到这种亲人了,还有什么好幸福快乐的必要?要是这样都能天天开心,毫无顾忌地笑出来,跟别的小孩一样没有烦恼,那是不是就说明孟渡也没有多影响他,没有多差劲?   而答案相反,孟渡很讨厌。   所以孟以南宁可压抑本性,成为冰冷拧巴的小孩,也不允许自己快乐,不允许自己把满身的刺顺下去。   他要时时刻刻都提醒着自己,一直紧绷着脑中的弦,不准松懈。   ……   他以前不会审视自己,也就当然不会想这样做合不合理。   不过现在再想,就忽然有些懂了。   孟以南其实只是一个没什么武力值的小士兵,虚张声势地告诉别人“我很厉害,可以抵挡千军万马”,并且时时高举刀剑,好似这么做就真的很厉害。   而深究下来,其实是欲盖弥彰。   小士兵举起刀剑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柔软,而孟以南炸起刺是为了掩盖他的天真。   说白了,其实就是孟以南原本就爱笑、爱耍赖,时而冒冒傻气、时而聪明伶俐、懂事听话又喜爱撒欢。是那种谁见了都不会讨厌的小孩。   而正是因为孟以南本性如此,缺少攻击性,才不准自己放松。   他害怕自己看起来像是会轻易原谅孟渡的样子,怕孟渡这样想,也怕自己时间长了也这样想,从而再次被伤害,因此只好时时提醒自己要冰冷要强大,不要松懈。   这样的做法可能也不是错的,只是一种受了伤的应激反应而已,也是自我保护机制的启动。   不过随着长大,随着成熟,孟以南就慢慢觉得可以不用这样苛待自己。   他或许不够热情、健谈,不是广义的外向型人,他不够圆滑,不能自如地处理好一些事,无法和孟渡完美周旋,但他有可爱之处,同样值得喜欢。   他不用以掩盖自己的方式来证明孟渡有多可恶,也不用拿厚厚的刺将自己掩盖住,做一只扎手又色彩单调的小刺猬。   孟以南即便自信、张扬,即便光彩四射,也不代表孟渡给了他美好的童年和温暖的家庭。   反过来,孟渡再怎么伤害他,他也依旧有发光的权利。   ……   幸而,孟以南明白这些明白得不算晚。   幸而,这个炸着毛的小动物流浪多时,做了很多伤害自己的事,但还是找回了原本的孟以南。   从淋着雨的孤僻小狗变成现在软乎乎的快乐小狗。   他慢慢长大,不是跟孟渡和解,而是跟自己和解,即使不分化成Alpha也变得强大。   孟以南依旧站着,没等多久就回答孟渡的话:“嗯,是。”   直白地告诉孟渡,他就是在和穆湛西说话。   孟渡看了他一会,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啊?”   孟以南同样说是。   “也挺好的,其实那次他追着你出去,我就知道他对你很好。”   孟以南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离家出走那一次,嗯了一声。   孟渡看了孟以南一会,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朝前走了两步。   他脸上逐渐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眼中隐约有水光闪动,好似陷入回忆,不仅只看着孟以南,而是看着别的什么人:“你分化成Alpha,可能就应该是这样。只是我以前不想你变成Alpha,也从来没想过你分化成Alpha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孟以南皱了下眉。   他是不知道孟渡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孟渡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神色。   但孟以南还记得上一次分化之后和孟渡通电话,似乎从知道孟以南分化成Alpha开始,孟渡就一直是这样,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话,但是最后都停下来了。   “你想说什么?”孟以南问。   不过不等孟渡回答,他就说:“如果是分化的事,那结果你看到了,我确实是Alpha。”   “嗯,Alpha,我知道。可能你天生就应该是Alpha吧。”   孟以南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孟渡竟然会认可他的话。   “其实我之前也这么想。说第六感也好,潜意识也罢,也觉得你应该是Alpha,”孟渡没再靠近孟以南,跟他说,“你小时候,就和她很像,长大了尤其是分化了之后,就更像。”   孟渡的声音越发的轻,可能这话并不是说给孟以南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但孟以南听到了。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孟以南恍惚了一阵,有点搞不清情况,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声音低沉又缓慢地问:“你说的‘他’,是我的血亲……或者父辈吗?”   “你已经知道了?”孟渡显然没想到孟以南会这么问。   孟以南并不是知道,而是猜想。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孟渡为什么要收养自己,以孟渡的性格和经济能力,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具备养一个小孩的条件。   但他还是收养了孟以南。   难道是出于一瞬间的好心与善意?   可孟以南不觉得是这样。   他认为收养这种事无非是主动与被动,如若不是带着某种目的,那么就应该是没有办法了,才沾上孟以南这个养子。   似乎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明为什么孟渡对孟以南时好时不好,等孟以南长大后又带着很重的私人情绪,想让孟以南变成Omega。   所以孟渡刚才说那些话,孟以南心里也并不意外,只是想“原来真的是这样”。   他甚至愿意想,自己并不是被丢弃的小孩,而是出于某些事情、某种原因,没办法待在原来的那个家了,才遗憾地成为别家的养子。   孟以南说自己猜的,之后孟渡就没有说话了。   等了好一会孟渡也不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孟以南就觉得没什么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不知道要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于是他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要走了,我还要写作业。”   孟渡好像这会才回神,问孟以南:“作业多吗?”   刚才的内容就完全掀过,没有再提了。   孟以南很普通地跟他寒暄:“还好。”   “明年是要高考了吗?”   孟以南嗯了一声。   “好,”孟渡点了下头,“我过来就是取个东西,搭小停的顺风车。你应该不想看到我,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很别扭吧?别担心,我现在就准备走了。”   孟以南就说“好的”,他路过孟渡上楼梯的时候也还是补充了一句:“那我学习去了。”   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拜拜。   孟以南都觉得没有必要。   到二楼后不久,孟以南就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估计孟渡已经离开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了一会,外面始终没有动静之后才跑出去看。又在整个家里巡视检查一遍,才终于确定孟渡确实不在这里了。   那天晚上,孟以南没有吃晚饭,没有心情吃,食欲低下。   原本还挺开心的,但孟渡说的那个“他”还是令孟以南胡思乱想了一阵。   他去洗了个热水澡,头发没擦干,躺在床上想事情。   本想晚一点和穆湛西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看看哥哥有什么想法。   不过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情,想好那个“晚一点”是到几点,孟以南就在床上缩成一团,慢慢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不会和解,但弟弟总要掀过那些事   双更 第88章   那天晚上孟以南睡得并不踏实。   在做奇怪的梦,梦到很多他小时候的片段,不过有时又觉得那根本不是做梦,而是潜意识在回忆。   他好像醒着,只是闭上眼睛跑了神,想那些过去和往事。   孟以南三岁的时候其实是过了一段开心的生活的。   他记忆不算太清晰,只记得孟渡常来抱自己,温柔地和他说一些话,轻轻握孟以南的手臂摇啊摇,逗得孟以南不停的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带着孟以南去游乐园吃冰淇淋的片段,不过印象不算深刻。   孟以南长大后分不清那些到底是真正发生过的现实还是虚构的梦,受伤害的时候觉得这要是梦那也太离谱了,所以不愿多想,也不相信孟渡会有对他好的时候。   不过后来想想,可能确实有这么一段经历,孟渡应该也真的对他好过。   因为小孩子总是比较敏感,真的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的人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孟以南五六岁的时候还频频向孟渡讨要过父爱,只不过后来期待落空,再发生后面一系列事情,越想越觉得孟渡不可能爱过他,因此没有仔细思考过这前后的逻辑。   之后是孟以南五六岁那段时间。   那时他还和其他小孩一样没有受到过什么伤害,人也小,懵懵懂懂,分不清好坏,唯一奇怪的事只有孟渡会找各种不认识的Alpha或Beta来家里做/爱这一件。   说家或许不合适,孟以南跟着孟渡的时候没有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姑且叫住所。   那时候孟渡就经常带一些人在住所里搞,搞完了有时候会拿到一笔钱,用那笔钱带孟以南吃一顿好饭,不用像平时一样扒拉那些残羹冷饭。   不过后来孟以南发现孟渡是故意等孟以南放学回家的时候才做,让他看那些场景,孟以南便觉得恶心,之后也没有和孟渡吃过什么所谓的大餐了。   接下来回忆的片段是在孟以南七至八岁那两年。   那时他上小学,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吵架,孟以南受不了似的情绪爆发,说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又说为什么要在家里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孟渡,孟渡就忽然大发雷霆,说孟以南顺利活到这么大要吃饭要喝水要上学,哪一处不花钱,那些钱全是这么来的,孟以南觉得他跟别人做肮脏,那花着这些钱长大的孟以南不肮脏?   回忆片段里,孟以南缩在床边,挤在床和墙的空隙中哭,看孟渡发脾气时凶恶的脸,丝毫没有温顺的Omega该有的样子。   孟渡好像气得狠了,又够不到空隙里的孟以南,于是用一段开裂的塑料衣架子戳孟以南,打他,说既然觉得肮脏,那你还吃我的用我的,怎么不去死啊。   不过说完这些话,孟渡就跪在地上哭,整个人趴跪着,头低到地面,抽气时身体微微起伏,像对谁磕头祈求。看起来很无助的样子,让孟以南又怕又不知所措。   那天之后,孟渡一改前态,说再也不会凶孟以南,但想让他留头发。   孟以南不觉得男孩子该留什么长头发,很是抗拒,但架不住孟渡姿态越来越低,几乎是哄着、求着。   孟以南吃软不吃硬,也受不了孟渡求他,是很心软,最后还是留了,觉得头发而已,要是能换没有争吵平静的生活,那也挺好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只平静了不到一年,孟以南就发现孟渡带来的那些Alpha和Beta看上了自己,甚至有的动手动脚,说孟以南没分化也很像Omega,但比起那些O,孟以南又小只又可爱,是迷你的Omega。   孟以南小时候就长得好看,但留长发之前以前那些人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可能因为孟以南年纪小,那时候大多是言语调戏和哄笑,没有人真的对他下过手。   但大概是从那时起,孟以南的心就开始凉了。   他逐渐意识到孟渡没有真的爱过他,又或者是觉得养子降低了他本来就不高的生活水平,想让孟以南跟他一样用肮脏的手段挣钱,然后贴补家用。   可不论哪一种,孟以南都难受过很久,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又好恨孟渡为什么不爱他,为什么默许那些脏人来骚扰自己。   再然后是十岁那年。   也就是在那一年,孟以南彻底体会到了心寒。   他某天放学回家,被藏在门后的人冷不丁压在沙发上,那人用充满酒气的胡茬蹭他的脖颈。   孟以南当时感到恐惧、恶心,但莫名还有冷静,似乎被调戏得次数多了,并不意外会有人来真的。   可能孟以南确实天生就该是Alpha,力气比同龄人大一些,而在他幸运值很低的生命里终于占据一些有利条件,那天强迫他的人是个Beta,而他手边的桌上又有一个陶瓷水果盘。   孟以南始终记得盘子碎裂扎入肉体的手感与闷响,他有多愤怒多寒心,就有多不要命,是会死咬着人不放的小狼,最后成功保护了自己。   也就是那一天之后,孟以南学会了打架。   孟以南留头发之后孟渡真的没有再打他,所以孟以南没剪过。   但不打不骂不意味着孟渡变好了,他在某一天忽然发现孟以南十岁了,快进入发育期,再过几年就到了该分化的年龄,于是改变了行动方式,开始努力给孟以南灌输做一个Omega的好。   而发现孟以南会打架之后,就对孟以南更柔和一些,没来过硬的。   因此孟以南十岁之后反而和孟渡有一段看似相对和平的相处。   再之后,孟以南长大了,孟渡也不知道怎么勾搭到有钱人,不再带人回去做,后来两人就很少发生直面冲突。   但孟以南始终记恨孟渡把那些人带回家,并无视他们对孟以南心怀不轨的事,因此那几年开始禁锢自己,态度变得恶劣,对孟渡极其冷漠。   且不论干什么事都以和孟渡对着干的角度出发,每做一件事都想孟渡会想什么说什么,要是觉得能气到孟渡,孟以南就会当做是自己小胜一场。   这样一直到了孟以南十四岁,孟渡的骚操作基本转为日常中的小事,让年纪不大的孟以南反反复复得知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从来没有被优先考虑。   而那期间还发生一件直接导致孟以南分化艰难的事。   因平均分化年龄在十五至十六岁,孟渡大概是觉得如果要干预性别,最好的时期就是十四岁那一年,于是频繁购买奇奇怪怪的药品给孟以南用。   一开始骗孟以南是保健品,说他快分化了,算是对腺体的一种保护,吃了不会有坏处。   孟以南最早听到还有些愣,不过很快识破孟渡的心思,之后见一次药瓶丢一次。   孟渡见他不为所动,后来竟然想了个阴招,就是给孟以南未发育的腺体注射Omega信息素和促分化针剂。   孟以南后来想想觉得孟渡真的是疯了,这种事都敢做,不过他没得逞,注射刚开始孟以南就醒了,后来起了不小的冲突,孟以南差点上手打他。   ……   再之后两人的交集就逐渐减少,即使在同一屋檐下也基本避开,见不着面。   然后就到孟以南十五岁。   孟以南十五岁那年秋天之前,好像没发生过什么需要被记住的大事。   他自己仔细回想也觉得前半年平淡无奇。   不过后来想想,估计是因为接下来要发生一件人生中的大事,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转折,因此两相对比,前面的一切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那一年的夏末,他去了一个叫做临城的陌生城市,住进一个陌生的人的家。   非要说的话,一开始来这座城市没发生什么好事。   孟渡找了个很有钱的人家但依旧虚荣虚伪,单方面装作好父亲,比之前冷战互相不说话的生活还令人窒息,令孟以南烦得要死。   孟以南转学去很垃圾的班级,受些幼稚的欺负,被泼水被扬粉笔灰,当时觉得电视剧都不再拍这种低级的行为,无语到不行。   而这座城市的天气似乎也跟孟以南对着干。   那一年临城的秋老虎没什么威力,九月只热了几天就迅速降温,十月初的那些日子每天都下雨,比往年冷了很多,冻得人穿长袖都直打哆嗦。   所以起初,孟以南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地方。   说白了,就是从穷的不顺心的地方去了富的不顺心的地方,除了有点依旧跟孟渡脱离不了关系的臭钱,似乎什么也没变。   孟以南无能至极,离开不了想离开的人,得不到需要得到的自由。   但也就是那个颇为冻人的秋季,在这个一开始他不觉得很好的城市,甚至在害他淋了一头一脸湿漉漉的那场雨中,他碰到了他的好运气。   犹记得那日雨丝很细,明明雨势不大,但没一会就将人整个淋湿淋透。   孟以南那天也有点倒霉,被同学欺负,可怜兮兮地从外面回来,冻得直打哆嗦。   不过也就是刚到穆家门口,他注意到楼上好像开着灯。   暖色的灯光在如雾的雨丝中散开,变成一团柔和光辉,好似摇曳不停的火光。   孟以南抬头,眯着眼看,忽然觉得那里好温暖。   然后就在漫天细碎的雨雾中,看到有人走到了窗边,站在那团光辉里。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无声俯视他的人,将来会对他很好很好。   会是他的哥哥。 第89章   孟以南是被冻醒的。   不知道怎么扯了一个被角盖在身上,人就缩在这一角里,身前压了大半个枕头。大概是睡得太沉,半夜冷了就胡乱一盖凑合睡,人还躺了个颠倒。   醒来之后眼睛都睁不开,安静躺了一会,再次入睡前挣扎着坐起身,迷迷糊糊去摸手机。   他还记得要跟穆湛西通语音的。   只是此时房间里一片黑暗,他搞不清楚时间,想着或许只睡了一小会吧,这会穆湛西还没有睡,应该还来得及通一会儿电话。   但是等孟以南拿起手机一看,一下子就清醒了。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钟。   穆湛西给他发了很多消息,问孟渡来是干什么,有没有事,又问孟以南现在澡有没有洗好,是不是在忙,让他没事了回一下消息。   孟以南最后一次回他是洗澡之前,当时说孟渡已经走了,具体内容等洗完澡再说,不过洗完澡之后没能联系,而是躺在床上睡着了。   从下午到凌晨,这么长的时间孟以南都没能回复他。   但中间隔的这几个小时,穆湛西却找过孟以南好多回。   频率从十几分钟一次到半个小时一次,持续到十一点多,后来大概是催了穆停赶紧回家,得知孟以南安然无恙只是睡着了,这才和他说晚安,发一个小熊猫盖被子的可爱表情,像跟小孩子沟通才会发的消息。   孟以南靠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字一字缓慢地看聊天记录。   凌晨两点的窗外很是漆黑,仍是深夜。房间里也很黑,唯有手机散发出的冷光照亮一隅,显得十分冷清。   或许在夜晚人容易感性,孟以南抱着手机就忽然很想哭。   因为穆湛西说很多话,那些话里,虽然没有一个句子一个字说担心孟以南,害怕孟渡再做什么事伤害孟以南,但实际上担不担心已经不言而喻。   纵观孟以南截至目前不到十八年的人生,发生过很多的事情,碰到许多困难,有些事情孟以南淡忘,有些事情孟以南清晰记忆。   孟渡伤害孟以南,做无可理喻的事,孟以南不能理解他,当然记恨过愤怒过,但因心地善良,也曾心软地帮孟渡找过借口,想要和平相处。   不过他最后还是血凉了,心寒了,一次次发现孟渡的自私、意识到自己不被爱,逐渐消磨掉心软与期待,最终被一些琐碎的日常与细节彻底击溃,无法轻描淡写地原谅孟渡。   或者在别人看来,孟以南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这种程度的痛苦,与这个世界上诸多历经大难的人相比,他碰到的困难都很小儿科,无论如何也算是成功长到十七岁,至少目前看来身体健康,学业小成,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未来。   但是孟以南不能认同这一想法,不觉得自己受过的苦很低级,也不想说什么“无论如何、至少”,因为他无疑是在大大小小的伤害中成长起来的,会记得那些过去。   无法宽容,也不能看淡。   ……   但是这些不能原谅的不能看淡的事,孟以南却都在学着将它们丢在一边。   他不想再被这些事控制影响,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即使是做梦回顾过去醒来后也不愿生气,不再计较对错得失,他学着将孟渡当成陌生人,让他无关紧要,让他尽早从自己的脑海中消失。   因为人的生命有限,孟以南时间宝贵,与其计较这些,不如多分给一些给穆湛西。   穆湛西照顾孟以南,一切好的都给他,舍不得和他发脾气,舍不得不理他,更舍不得他受伤害。即使孟以南做错事,穆湛西要生气,也总是先妥协,不忍心说他。   穆湛西会一个字一个字得不到回复地找孟以南,从不去想孟以南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教了多少次不要不回消息却还是屡教不改,他从不凶孟以南。   那一整排的消息,全是他一个说。   好似一个人说也没关系。   孟以南就想,怎么他这么好啊?发这么多话,一直在等一直在问。又想是不是笨蛋,没等到回复就应该去睡觉,不要等了,想告诉穆湛西“你等的那个傻子在没心没肺地睡觉”,又想说“你多批评他两句,揍他一顿也可以”。   孟以南一边想一边蜷起腿,在床头缩成一团,手搭在膝盖上,挨个句子给穆湛西回复,和他说睡着了,说没能回复消息对不起,再把昨天和孟渡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他。   不知道发到第多少句,反正是孟以南开始回复的第五分钟左右吧,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孟以南愣了一下,立马接通,也顾不上自己刚才打字到什么地方了,小声问道:“哥哥?你怎么醒了?”   穆湛西不知道在干什么,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怎么哭了?”   声音有些未睡醒的沙哑,音致很沉,带一些轻微的鼻音,显得十分慵懒,像刚醒来。但问孟以南怎么哭了,又有困惑与不解,每一个音节都透出担心与心疼。   其实细想,穆湛西并没有为孟以南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没有说舍己为人救他一命,或者别的什么,只是给孟以南帮一些生活中的忙。   比如照顾他生病恢复,带他去医院,听他的家长会,一起写作业,带他去交朋友、打游戏……是些好像朋友之间也都可以轻松办到的小事情。   但穆湛西那么真心又真诚,与孟渡截然相反,在小小的细节上照顾孟以南,将那些磕磕碰碰很多次而碎裂开的小口都一一添补,再抚平,孟以南就好像真的什么裂痕都没有了,崭新如初。   而这个变得崭新,恢复如初的过程,即是孟以南将孟渡与那些过去抛之脑后的过程,也是他终于放过自己选择向前看的过程。   其间有诸多挣扎与茫然,也得到比前者更多的温暖与呵护。   穆湛西对孟以南来说意味着什么,孟以南自己最清楚。   听到穆湛西的话,孟以南眨了下眼睛,下意识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一手湿润。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确实掉眼泪了。   他赶紧擦了一下脸,又吸了吸鼻子,和哥哥说:“没,我没哭,就是有点感冒了。”   然后真事儿似的解释:“洗完澡一不小心睡着了,没盖好被子,有点受凉了。”大冬天的,就算家里有地暖,可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潮气,又穿着短袖直接躺倒,睡着了也是会冷的。   倒也不是说要骗人,只是说哭了有些矫情,要是说看哥哥发来的聊天记录看哭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穆湛西信了没信,只应了一声。   孟以南就不等他再问什么话,赶紧说:“哥哥,你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十一点还在跟孟以南说晚安的人,在两点收到他的消息就立刻打了电话过来,可想而知睡了多久,又是不是被吵醒的。   孟以南就又有些生气,也不是在生穆湛西的气,而是气那个说躺就睡着的讨厌的自己,和穆湛西说:“去睡觉。”   但穆湛西好像不能明白孟以南的心情,叹了口气,叫孟以南的名字:“以南,你觉得,我等你这么久就是在等你叫我睡觉?”   孟以南小声说:“不是,可是,可是已经很晚了。”   “我从五点就开始等你,”穆湛西淡淡的声音如流水一般响在孟以南耳边,“一直到将近十二点,以为你过一会就会回我,所以一直在等。”   孟以南立马就没有话可以说了。   “我哥说你睡了我才睡的,”穆湛西又叹了口气,好像翻了身,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想你了。”   又说“等不及你来,现在就想见你”。   他对孟渡的事绝口不提,好像没这号人一样。   不过孟以南这会也不想提了,提了就扫兴,等了会告诉穆湛西:“哥哥,我也想你。明天晚上一放学就去找你。”   穆湛西纠正:“是今天。”   十二点一过确实就是今天,孟以南就重复:“好,是今天。”   之后穆湛西就问孟以南那么早睡觉了,作业写完了没有。   孟以南大部分作业都在学校解决,剩的不多,但确实剩一点,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可以完成。于是大半夜爬起来学习,属实感天动地。   通话一直没有断,穆湛西就等他到作业写完,快三点才去睡觉。   临睡前说会等孟以南放学过来,会去车站接他,到最后,声音温柔地说:“亲你。”   看来是很想很想孟以南,以前根本不会讲这种话。   孟以南就立马觉得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烫起来,无意识地发出像小动物撒娇一样的哼唧声,也说:“嗯哥哥,亲你。”   不过周五那天,孟以南并没能去阳城。   他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浑身都不舒爽,跟打了架一样酸痛,脑袋也一抽一抽地疼。   或许是放学那会吹了寒风,回家洗完澡又不擦干不盖被子睡觉,真的给冻感冒了。   当时孟以南并没觉得是什么大事,早上去叫穆停,但是穆停房间整整齐齐,被子都没乱一下,孟以南没找到他,也搞不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自行去上学。   一直到了下午,他才终于发觉自己不对,觉得哪都不舒服,骨骼如在生长一样隐约泛着酸痛,但身上也没什么劲,头昏昏沉沉,脖子也十分僵硬,身体温度上升,有些低烧。   孟以南本想着应该是感冒撞上没睡够,身体不舒服了,说不定回家休息一下就会好。   但是他可能赶不及早一趟去阳城的列车了,于是打算先回家休息,睡一个小时,不行晚一点走也可以。   他和穆湛西说有点发烧,穆湛西就说要不算了,生了病不要来回折腾,身体更重要。再说,反正自己三四天之后就会回去,不差这几天。有问孟以南一个人在家行不行,说有事去找穆停。   孟以南都说没事,睡一觉就好。   他长期以来生病都是靠睡觉,也不觉得是什么大病,还去吃了两粒感冒药,和穆湛西说等下直接睡觉了,明天睡醒再找他。   只是感冒药除了助眠一点用处也没有,到了晚上,孟以南的腺体也开始有些轻微的疼痛,但是比起疼痛更多是痒。身体依旧低烧,关节酸痛,倒不影响行动,可是很不舒服,总有种想要伸展一番的感觉,又想找谁打一架,整个人都蠢蠢欲动。   一直等到他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的信息素含量完全超标,清冷的酒气浓重到令人昏沉,这才后知后觉可能是易感期。   孟以南对易感期听是听过,但毫无了解,第一次经历没经验,只好上网查。   网上说法五花八门,有的说只是敏感、爱哭,有的则说一定要Omega抚慰,好像易感期是什么绝佳的Alpha春/ 药期。   孟以南看了一会就不再看了,因为他并不需要Omega,且他的男朋友又是Alpha,无论出于哪种考虑,也不能靠这种方式缓解。   再说敏感和低烧又不是病,今天也放假了,不用上学,在家里忍一忍就好了。不行就睡觉,睡着了就没事了,什么也不用管。   要是实在不行,再有什么控制不了的症状,那也可以去外面买抑制剂打。   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孟以南就再次尝试入睡。   但可能是已经睡过一觉,再想睡反而不容易睡着,孟以南一直到凌晨五点才再次等来困意,而这第二觉醒来,就到第二天下午三点钟了。   他醒来时手机上有很多消息,不过大多数来自于学校班群和付运,穆湛西反而没怎么找他,只是上午七点多发过两次消息,中午吃饭又问孟以南醒没醒,后来就没有找过他。   孟以南不知道是不是易感期作祟,对比前面两天十几分钟发一条消息的寻找频次,他觉得今天的穆湛西颇为冷淡。   是因为不回消息,这次终于生气了吗?   还是他学校的活动开始了,今天在忙?   可是要多忙才会只发一条消息,还只问孟以南醒了没醒?   不能说点别的吗?   说孟以南不听话不乖也行啊,难道也不愿意生他的气了吗?   还是已经习惯孟以南不回复,因此觉得无所谓了,睡醒再说?   那要是孟以南其实像之前一样离家出走了,这次是不是就要等彻底冻死才会去找?   ……   孟以南忍不住这些想法,他不是要猜忌,是真的忍不住,那些念头水到渠成地出现在脑海里,他不想都不行。   不过理智还是有一些的,孟以南告诉自己,易感期不要胡想,还不如再睡一会,说不定晚一点穆湛西忙完就会回复他了,而且还会像昨天凌晨一样说想自己,说“亲你”。   对呀,孟以南捏捏自己的脸,小声跟自己说:“笨蛋,他昨天还很担心你,不可能今天就不喜欢了。”   于是再次准备睡觉。   但是睡觉这事很难讲,较为玄学,不是想睡就能睡着的。   孟以南翻来覆去反而越来越精神,只好找了一个新的阻隔贴先把腺体贴住,防止信息素散的全家都是,然后去楼下柜子里翻点帮助睡眠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要找药品还是什么,或者再吃两个感冒药,说不定能睡着,反正他本来就有点感冒,上一次吃是昨天下午六点钟,隔了这么久也不会吃出毛病。   孟以南下去搜了一圈,还真的只剩感冒药了。他就烧了水,又拿了一板药和一个零食小面包,准备上楼吃完就睡。   不过这次他没回自己房间,觉得信息素太重了,开窗通风,又端着杯子和药去穆湛西房间。反正家里就他一个,穆停也不在,睡一下而已,又不是第一次睡了。   或许是某种心有灵犀,孟以南刚到穆湛西的房间,就接到他的电话。   孟以南瞬间开心起来,把杯子和药都放到一边。   通话那头听得到风声,似乎今天阳城的天气不怎么好,风很大,要是穆湛西的活动在室外举办,那么说不定会很冷。   孟以南就问:“哥哥,你冷吗?”   穆湛西“嗯”了一声,但说:“还行。”   “活动结束了吗?”   “差不多,今天的结束了。”   “怎么这么早啊?不是说可能非常忙吗?”   “嗯,没想到。”   “那累吗?”   穆湛西笑:“还好。”   穆湛西那边的背景音有一些奇怪的响动,有点像滑轮在小区红砖地面摩擦的声响。   或者是在帮别人拉行李箱吧,孟以南想,也许是什么社区公益活动。   不过做这种活动还能跟他打电话吗?这么悠闲吗?行李箱的主人不会跟着一起吗?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行李箱的声音,孟以南听错了。   毕竟活动,要是搬运什么东西,板车不也有滑轮吗?跟行李箱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以南想东想西,根本没注意到穆湛西那边传来十分熟悉的开门声,因此还在对话,说要不穆湛西忙完再给他打电话吧,自己等下要吃饭了,吃完饭去外面走走,好不容易放了假就先不写作业了,玩开心再说。   不过穆湛西却没有对他这番言论有什么表示,而是沉默了一会,在一声类似关门的声音中说:“孟以南,你现在在哪?”   孟以南愣了一下,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疼,也完全没注意到家里的动静,冷不丁说:“为什么要叫我全名?”   穆湛西反而不说话了。   “你不是在忙吗?打电话可以吗?”孟以南有些难以言说的焦躁,想要挂电话了,又觉得很委屈,心想,我为了不影响你不胡乱猜测你,都把感冒药当安眠药吃了,准备一直睡过去,可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冷淡?   但是穆湛西都不答话,孟以南就问:“怎么不说话了?不想跟我说话了是吗?”   穆湛西声音很低:“没有。”   等了等,又问孟以南:“你在哪?我房间?”   孟以南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接话,反而总是抛出问题,两人的对话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明明孟以南对他可好了,总是想着他,第一次易感期都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理智,理智理智理智,可是为什么穆湛西这样子?   委屈就莫名其妙上升到了至高点,孟以南觉得这通电话说不定会让自己更不高兴,于是不想再通话了。   他压着泛起的泪意跟穆湛西说:“你去忙吧,我要睡……不是,我要吃饭了。”   穆湛西那边沉默片刻:“然后吃完饭出去散步?不是说要玩开心一点?你跟谁玩?”   “……”孟以南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盘问自己,“我就是散步,不能开心地散步吗?”   “可以,”穆湛西说,“那你晚上吃什么?”   “咖喱饭和面包。”孟以南想都没想,回答。   就听见穆湛西没忍住,无奈地笑起来:“骗人。”   孟以南原本还想反驳的,可是那声音毫无遮掩,似乎不止是从电话听筒一个地方传出来的。   孟以南愣了下,好似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小声叫了“哥哥”,穆湛西那边却又不说话了。   通话还在继续,读秒明明标准规范,可又总令人觉得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慢。孟以南捏着手机,不确定地走到门边,握上门把手,忽然觉得心脏跳得很快。   穆湛西昨天说亲他时,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他的情绪忽起忽落,期待值一下子被拉满,可是又害怕打开这扇门,害怕门开了之后谁也不在。   “你、你在哪?”孟以南问。   穆湛西低低笑了一声:“你猜呢?”   站得这样近,孟以南终于听到门外走廊上的声音,眼眶就立马酸了。   他又委屈又难过又高兴,惊喜交加,却因易感期的影响眼泪止不住,小声呜咽,如一只可怜至极的小动物:“可是,我不想猜。”   “嗯,那就不猜。”   停顿一下,穆湛西柔声说:“那乖,你开门。”   孟以南轻轻转动门把,听话地打开门。   就看到穆湛西站在门外,仅与他一步之隔。 第90章   孟以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里酸酸软软,好像塌下去一块,跟眼眶的酸楚是一种感觉,仿佛心口也有个小人儿哇哇大哭,传递着比感动还要再重很多的情绪。   他不知道为什么穆湛西回来了,明明说活动要三四天的,第一天就跑回来可以吗?   不会被同学讨厌吗?还是说临时取消了。   孟以南一瞬间想了很多,吸了下鼻子:“怎么回家了啊?”   他的声音小小的,整个人仍介于懵然与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中,有些不敢认似的。   手里也依旧捏着手机,通话没有挂断,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长,也是时间一秒一秒流动消逝的痕迹。   “因为有人在骗我,”穆湛西回答他的问题,却不往前走,不进屋,声音倒是很柔和,没有被骗之后该有的情绪,“过来看看他怎么骗我的。”   成年Alpha的体型较高大,身板逐渐宽厚有力,不是分化不到一年的小A可以比的。   或许以前一直在一起,而现在又分开了一小段时间,孟以南再看穆湛西,觉得他比高中时期成熟了很多。   他仍身带风霜,风尘仆仆,不过随着室外的寒气在家里消融殆尽,又变成孟以南很熟悉的那副样子,温柔宠溺,稍稍垂眸看着孟以南。   显得孟以南很小。   或许孟以南在哥哥面前永远都很小,个头怎么长都要低一点,身体不够壮,情绪不稳定,更爱掉眼泪。   所以才会让穆湛西把他当小孩对待。   不过这样也很好,因为孟以南在他面前不需要很成熟,只要是孟以南,那什么都很好。   因许久不说话,只眨巴着泛红的眼睛看自己,穆湛西便问他:“怎么了?”   又抬手去碰孟以南的脸颊,去抹湿漉漉的皮肤:“不高兴我说你骗人?还是,不高兴我回来?”   话音刚落,孟以南就好像忽然清醒了,抬手抱他的脖子,往上一蹦,跳着去扑穆湛西。   说“根本没有骗你,乱说”,又说“高兴你回来”。   穆湛西被扑得后退一步才站稳,孟以南却不知足,身子往上,四肢并用扒在他身上,又抬起腿往哥哥腰上架,紧紧勾住。   孟以南到底是少年人,这么大的个子了,穆湛西没办法,只好抱着人转了个身靠在门框上,又扶着他的腰往上凑了凑,手拖在臀部和腿根,防止他溜下去。   不过孟以南好像并不关注自己是什么姿势,用温热的手心去贴穆湛西还稍带寒意的脸颊,贴了一会,低下头,额头贴着额头:“冷不冷啊?”   不等穆湛西回答,又说:“我觉得冷,我给你暖暖。”   然后就凑过去,把自己的脸凑上去贴贴蹭蹭,亲昵得要命。   好像每个地方都要蹭上孟以南的气味,要留下记号,占有欲一点点膨胀,喜欢得不得了。   最后,孟以南去吻他,又咬又啃,舌尖探过去,依旧带有小小的生涩,不过在日益练习与学习中学会呼吸,接很长时间的吻也不会憋得不行。   孟以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到床上去的。   他只负责专心亲吻,反应过来时坐在穆湛西怀里,抵着腰腹,手臂攀在穆湛西肩膀上。   他的易感期来势汹汹,心理的敏感牵连着生理的变化,无法控制的情感与欲望交融,通过没有贴阻隔贴的腺体,爆发出浓重的信息素,充斥房间每一个角落。   他压抑着,生涩着,紧贴穆湛西,眼角飞红,忍不住地在人身上蹭,又用仅存的理智硬生生克制。   “难受……”   他呼吸粗重,好像又要哭了,一遍一遍喊穆湛西,似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清冷的酒气在封闭的室内越来越浓,同为Alpha,穆湛西不知道信息素浓度极高的时候会产生什么反应,因此一直贴着阻隔贴。   信息素即是一种信号,可以令人对其做出反应,理论上来说,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产生反应,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建立在本人的性向上。而Alpha与Alpha的排异性也类似,有相互竞争的因素在。   但如果是AA恋人,那穆湛西就不太清楚所谓的排异感有还是没有,有的话又会到什么程度。按理说,他对孟以南不存在竞争与敌意这一说,信息素就应该也不会相互排斥。   在孟以南的信息素中,他目前只感觉有点昏,反应也不算太强烈,估计这个并不是排斥的状态,而是嗅到酒气带来的下意识反应。   穆湛西还在想要不要取下阻隔贴试一下,孟以南却毫无顾忌,裸露在衣领外的皮肤一片潮红,小狗拱菜似的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又蹭来蹭去。   穆湛西就没多余的心思再想了。   他扶着孟以南的腰,一点点往下探,孟以南都没什么反抗,一直到最后,才抬手按住他的手腕。   “哥哥,”孟以南双腿压在他身侧,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眼里水汪汪的,“你别摸……”又说会脏。   但他说的话和行为又完全对不上,一边说着“别”,一边又忍不住动,穆湛西只好咬他的耳垂,哄着骗着让他别紧张,又让他听话。   孟以南就发出那种小狗一样的哼唧声,被掌控着,受不了一样咬穆湛西的脖子,又不敢用力,怕穆湛西会疼。   他闻到淡淡松柏木的味道,像在沙漠中的人发现了甘泉,靠过去,不住地用鼻尖去蹭阻隔贴的边角,试图把它弄开。   穆湛西顾着一边顾不了另一边,问孟以南难不难受,不难受的话想弄下来也行,孟以南就也不答话,像收到指令的小狗,让做什么做什么,把阻隔贴一角咬住弄到一边。   至此,松柏木的信息素才扩散开来,和孟以南的混杂在一起。   “腺体有没有不舒服?”穆湛西哑着声音问他。   “没——”孟以南拖长声音,说喜欢,叫穆湛西的名字,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偷偷叫过,又叫过几次,嘴唇蹭着他的颈部,黏黏糊糊地说,“哥哥,小西哥哥,喜欢,喜欢,爱你……”   声音就响在耳边,穆湛西小腹一紧,动作下意识重了一些,孟以南就忍不住重重一抖,喉间发出模糊的压抑的喊声,最后一口咬在穆湛西腺体上。   颈后的疼痛蔓延开,手心也一片湿热,穆湛西忍不住皱眉等着疼痛过去。   ……   孟以南睡得很沉,穆湛西抱着他没什么感觉,最后去浴室也没有记忆,反正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里,干净清爽,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   他迷茫了一阵,然后才发现穆湛西躺在他旁边,不知道是舟车劳顿还是后来帮孟以南清理,总之也很困的样子,侧头靠着孟以南睡着了。   孟以南难得比他醒得早,看了他好一会,一直到穆湛西稍微动了动,才赶紧闭眼装睡。   穆湛西应该确实醒来了,因为呼吸声不如睡着那时规律。   等了一会,孟以南才感觉他动了,先是稍稍侧身,带动一部分被子,然后应该看了孟以南一会,过来浅尝辄止地亲孟以南的嘴角。   感觉好像不带任何情欲,不过浅尝辄止了好几下。   孟以南不知道他是否发现自己醒着,想数他会亲几下,是要到自己醒来还是怎么样,要是一直不醒来就会一直亲吗?   他的想法确实挺有探索精神,忍耐力却与之成反比,数数也囫囵吞枣不认真,等穆湛西不知道第多少下靠过来他就已经开始主动回应。   等再分开,孟以南枕着哥哥手臂,懒洋洋地说饿了。   穆湛西平时都会立马去做饭,但是今天没有,说再躺一会,抱着孟以南没有动。   因为易感期,孟以南还在低烧,抱在怀里暖烘烘的,皮肤也软软的,穆湛西就揉他的脸。   “哥哥,易感期会有几天啊?”   穆湛西想了一下:“两三天吧,每个人不一样。”   “嗯,”孟以南等了等,状似无意地问,“那明天要是没结束怎么办?”   穆湛西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声,反问:“你说怎么办?”   “我……”孟以南脸红了一下,小声说,“我明天还想弄一次。”   穆湛西点了下头:“行,明天你来。”   好像某种神圣使命的交付,孟以南重重点了下头。   穆湛西就叹气,在他被捏得发红的脸颊上抹了抹:“算了,还是我弄。”说孟以南咬腺体的时候实在很疼,希望他明天下嘴可以轻一点。   说到咬,孟以南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犹豫良久,最后贴着穆湛西的耳朵说悄悄话,提了一个自己前天才诞生出来的一个愿望。   穆湛西听完有些好笑,打量他一会:“这种事也要羡慕?”   “嗯,有一点,”孟以南脸红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我也想有。”   穆湛西就满足他,不过没在脖颈,而是咬在锁骨上,等了会和孟以南说好了。   孟以南拉开领子努力低头看,但是因为位置较高,不照镜子的话根本看不到,他就又看穆湛西。   一副小狗狗祈求的样子,摇尾巴,眼睛好像会说话,眨巴眨巴地说着“不行不行,你再亲我一下”。   穆湛西对这种眼神没办法,往下一点,找了个孟以南低头就能轻易看到的地方咬了一片红印。   问他:“这次好了没?”   孟以南检查之后觉得很满意,点点头说:“嗯嗯,这次好了。” 第91章   孟以南的易感期又持续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极其黏人,如同一个会行走的挂件,时时刻刻跟在穆湛西身边。   穆湛西放假回家,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孟以南就一直蹲在行李箱旁边,有时被命令“拿一下”、“放到那边去”,说什么干什么,做完这种程度的小活后,就继续蹲在原处。   要是蹲累了就坐在那,抱着膝盖侧头看穆湛西。   像小狗一样。   整理好东西,穆湛西要打扫卫生。   这部分孟以南能帮上一点忙,拿着抹布擦擦桌子之类的,做完这些事之后还是在一旁等,穆湛西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这还算好的,要是穆湛西不做拖地这种走来走去的活,比如洗碗,要一直站在水池前,孟以南就不满足于在一旁看,而是贴上去,趴在穆湛西身上,下巴搭哥哥肩膀上,给穆湛西的忙碌增加各个方面的压力。   总之,小狗不能干,只能帮一点点小忙,还喜欢添乱,擅长围着哥哥打转。   是有点烦人。   不过穆湛西对他向来好脾气,烦一点也没赶过人。   易感期这个东西,说好也不好。   不好在黏人、敏感、想法易发散,容易占有欲增加,没有距离感。   好却也好在这些地方。   一切情绪都被放大,温暖变得炙热,依赖变成独占,孟以南看起来那么那么喜欢穆湛西,好像没有他就不行。   那种强烈的情感顺着相贴的皮肤传递而来,由背上孟以南的重量及较高的体温进行确认,带来很强的实感。   穆湛西不能说不享受,且难以拒绝这种霸道的独占与亲昵,为“被需要”而感到愉悦和满足。   只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   孟以南这个小孩有点黏过头了。   比如说,他趴在穆湛西身后,是一个背的姿势,手臂环在穆湛西身前有些遮挡视线,于是转而抱在腰上。   这样就加大了穆湛西做饭的难度,要取东西还是转身去橱柜,都要先告诉孟以南,防止撞到。偏偏孟以南懒洋洋慢吞吞的,穆湛西行动受限,做饭做得很憋屈。   不过他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带着大挂件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对某小狗纵容到极致。   只是这个挂件不安分,对做饭的流程毫无兴趣,开始使坏。   要说使坏,孟以南自己是不觉得很坏,他就是闲得没事干,又因靠得近会闻到松柏木信息素的味道,于是把注意力放到了穆湛西后颈那块肉上。   他贴近腺体,在那附近嗅起来,不过光闻没有什么意思,之前留在腺体上的牙印好似也具有特殊效果,他就忍不住凑过去亲来吻去,用鼻尖在那里来回蹭,像个小变态。   在小变态终于上嘴,把牙尖抵在腺体上时,穆湛西手抖了下,差点把盐放多了,于是压着声音叫小变态的名字:“孟以南。”   孟以南当然知道这是在警告他的意思,安分了。   只不过没安分一会,他又故技重施。   穆湛西再警告他,孟以南就说:“你忙你的啊。”   好像腺体是腺体,做饭是做饭,完全是两码事,互不影响。   实际上是影响了,穆湛西叹了口气:“你还吃不吃饭?”   孟以南说“吃”,又说“饿了”。   “那你乖一点,不要捣乱,”穆湛西停顿一下,“不然就坐客厅去。”   他刚说完,抱在腰上的手臂就紧了紧,无声地反抗。   孟以南似乎因为两人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后而有些上头,正处于十分黏腻的状态,且因易感期,无法接受冷遇。   可如果穆湛西不直接拒绝他,又会十分放肆。   在被第二次警告后,他安分的时间更长一点,从一分钟忍到五分钟,但还是没有抵挡住腺体和信息素的诱惑,靠近舔了一口。   并在穆湛西转身遣送他去客厅之前张嘴,一口咬住了腺体。   等松柏木香充斥在口腔与鼻腔,他喉间哼了一声,呼吸变重,然后慢慢地嚣张起来,抵着穆湛西。继而抱在腰上的双手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逐渐向下……   “咣当”一声。   勺子好像掉到锅里了。   然后孟以南的两只手腕被紧紧握住。   “松口。”穆湛西说。   听得出来,声音挺沉的,好像终于不耐烦了,生气了。   孟以南控诉他凶自己之前,先下意识张了嘴。   颈后的腺体被咬得水亮亮的,在厨房的灯光下泛着一圈莹莹的水光,水光下是微红的牙印,腺体被啃咬得微微鼓起,似有一些反应,散发着信息素的味道。   穆湛西依旧背对着他,沉声说:“手。”在提醒孟以南把手也松开。   孟以南不知道哪来的叛逆心理,根本想不起自己捣了什么乱,只知道眼下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觉得穆湛西厉害了他,于是说:“我不。”还更紧的靠过去。   穆湛西再好的脾气到这会也撑不住了,一手用力捏孟以南的手腕,另一手则松开,绕到后面去捉抵着自己的东西。   孟以南反应也很快,弓着身往后退,却没想到这是一招“声东击西”,顾头不顾尾,让穆湛西轻易从他怀里逃脱了。   “我疼——”   穆湛西还握着他的右手,因姿势不对,稍稍拧了一下,不过根本不疼,孟以南又开始装了。   穆湛西果然看破他的心思,一言不发地把他拉到餐桌旁,单手拉了把椅子出来,把孟以南按在座位上:“坐好。”   孟以南眨巴着眼睛看他,把手腕抬起来晃了晃,上面有一圈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红印,手也摇来摇去:“疼。”   “我用了多大劲你就疼?”穆湛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饭好之前都不许去厨房。”   孟以南很不乐意地“喔”了一声。   穆湛西又在他头上揉了把:“说‘知道了’。”   孟以南果然很不服气,瞪了他一眼,很凶地说:“知道了。”   穆湛西重新去厨房,先找了一双筷子准备去捞那把掉进锅里的可怜的勺子。   或许是想到了勺子掉进锅的原因,且孟以南幽怨的眼神如芒在背,穆湛西就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过去。   孟以南坐的是他的专属座位。   那个位置看厨房最是方便,自从他发现这个优点开始,就一直坐在那里。   孟以南其实很会察言观色,谁对他有敌意还是有别的意思,他一眼就知道,所以很早之前穆湛西照顾他,孟以南就知道这个哥哥是在真的在对自己好。   孟以南从单独跟穆湛西相处开始,就喜欢坐这里,日日月月年年,枕着手臂看穆湛西年纪不大却什么都会,沉默却有序地做各种事,把各种好吃的饭菜做好端上桌。   孟以南黏人不是错,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他只是喜欢穆湛西,想要黏在一起而已。只是冷静下来换位思考,就知道自己有多烦人,穆湛西忍着不说,已经很是纵容了。   因此没一会,孟以南的幽怨眼神就消失殆尽。   只是,他又忍不住可怜兮兮,人如泄了气的气球,软趴趴倒在桌子上。   他跟自己说,孟以南,不要烦人。   又说,想抱等会再抱。   孟以南说不上来原因,却真的觉得穆湛西很勾人,充满诱惑。   明明穆湛西本人给人的印象与这类词毫无联系,可是孟以南却好似上瘾了,想要贴过去,想要抱着他,觉得抱着哥哥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好,怀里很满,心口也是,泛着酸酸甜甜的滋味。   而欲望被满足时就更是如此,喜爱膨胀到极点,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爽的难以形容,无法自制。   或许少年人都这样,容易冲动,什么都新鲜,控制不住自己。   孟以南看他一会,就觉得要起立。   但以前明明没有这么夸张。   还是说易感期真的就是网上说的那样,跟Omega相对,是Alpha的发/情期?   可这才两三天而已啊。不至于吧?   孟以南正想着,忽然见穆湛西看向自己。   穆湛西手里还拿着筷子,是准备要捞那把勺子,但是他看见孟以南无辜的样子就没办法,无奈至极地皱了下眉,“啪”一声转身把筷子放在桌上,还把锅的火给关了。   孟以南就又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乖乖地坐好了,怎么穆湛西还是不乐意。   然后就见穆湛西手背后解了围裙,脱下来随手放在一边,出了厨房走到孟以南身前。   孟以南原本趴着看他,见他过来了,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地坐直身子:“哥哥,怎么了……”   然后孟以南就被穆湛西一言不发地抱住腰,放在了餐桌上。   他坐在桌子上,比站着的穆湛西要高一点,同时,某些不安分不冷静的地方也可以一览无余。   穆湛西向下瞟了一眼,又看了眼孟以南,意思已经很明显,便扶住孟以南的脸颊,问他:“你说怎么了?”   尾音含糊而过,压在唇齿之间,扶在脸侧的手很快抚过耳朵,擦着发根按在脑后。   餐厅中响起沉重的、交织的呼吸声,与细小的呜咽。   ……   那天最惨的似乎是一把不够长的长柄汤勺,明明是这个家里长相最白净最漂亮的一把陶瓷勺子,也是主人最常使用、备受宠爱的勺子。   却在这个冬日遭受事业的滑铁卢,被丢弃在滚烫的锅里躺了半个多小时,粥都温了,才被救出。   作者有话说:   今日坏小狗 第92章   易感期第四天的晚上,临城下了一场大雪。   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因为早在下雪之前,屋里的两人就将一楼所有可以获取到自然光源的地方都用厚厚的窗帘遮住,营造出夜晚的感觉。   孟以南就跟穆湛西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电影是付运前两天推给他的,说是今年口碑十佳之一,悬疑类型,最近网上也可以看了,就立马推荐给孟以南。   孟以南之前听过这部影片,有段时间确实很火,上网时还不经意看到一些评论或者描述,印象里是探案追凶主题的影片。   只不过评分虽然很高,可是这个类型难免出现一些血腥镜头,还有些细思极恐的内容,孟以南便敬而远之,一点也不想看。   但架不住付运再三说“一点也不恐怖”,使出各种法子催孟以南赶紧吃安利,又说里面有几个人物香到不行,声称“孟小南看后必定会觉得淘到宝了,N刷也依旧为之流泪”,还保证“不好看我把头拧下来送你”。   寒假大好时光,孟以南不想要付运的头,于是决定相信他所有说辞。   刚好穆湛西说想尝试一种新的餐品,需要用到烤箱,他们就决定在客厅看,穆湛西去厨房也不用来回上下楼。   不管是做什么事,孟以南都是较认真的那种类型,很少凑合敷衍,看不喜欢的类型的电影也是这样。   他既然决定要看,那至少在完全不能接受之前,都会坚持看下去。   好在付运这次推荐的影片确实跟之前几次安利的恐怖片不同,血淋淋的镜头几乎没有,更偏向商业化,结构循规蹈矩,剧情可圈可点,打戏也算精彩,孟以南一直看到了最后。   看完,穆湛西去厨房忙碌,孟以南就靠在沙发上和付运交流这一次的观影体验。   等穆湛西再从厨房出来,孟以南跟朋友的对话已经从电影聊到了寒假作业。   孟以南从放假开始日子就过得十分滋味,每天除了吃和睡,剩下的时间就是跟穆湛西腻在一起,以往会安排学习计划的人,这两天却把学校、作业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当付运问他,孟以南还愣了一下。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穆湛西和易感期转移走了,所以说恋爱影响学习,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见穆湛西把烤好的肉从烤箱中取出来,走出厨房,孟以南就躺在沙发上仰头看他:“哥哥,我是不是该写寒假作业了?”   穆湛西手里拿了一小块切好的肉,递到孟以南嘴边,喂他吃了一口才回答:“还早,但是想写就从这两天开始吧。”   因为他们之后还要回C城的家里过年,算是某种规矩了,孟以南的假期又不长,到时候学校还要加课,作业早点写完总比到跟前时间紧张匆匆忙忙的好。   “那你呢,大学有作业吗?”孟以南一边吃着肉,含含糊糊说好吃,一边问。   “有点,”穆湛西说,“也不是作业。”   他开学后有一个演讲,虽不是主讲人,但有一部分的材料需要由他准备,倒不是孟以南那种由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不过也是一件需要完成的事,可以陪孟以南一起度过学习时光。   再有就是他的社会实践活动,因要提前回临城,穆湛西只参与了半天,好在是开放性的活动,有没有他都不耽误事,不影响整体进度。   只是要赚学分的话,穆湛西时长不够,于是组长就把别的工作分配给他,用以弥补。要是不出岔子,也能顺利拿到学分。   孟以南听后,得知穆湛西不会因提早离开学校而受到什么惩罚或影响,便放下了心。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滚,掉下去之前坐起身,揪着自己身上小毯子的绒毛:“那等会吃完饭写作业吧,咱们去书房还是哪里?”   孟以南以前活动的区域有限,只去固定的地方,比如学习就是穆湛西的房间或书房,不会在餐厅写作业。他的领地范围有限,不会太过肆意,觉得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家。   跟穆湛西正式在一起之后,孟以南才会长时间地躺在沙发,或者开发一些区域的用途,有点在自己家的感觉。   这个学期以来,孟以南总是一个人住,尽管独处时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想法,但实际上并不会舒坦地这里坐坐那里坐坐,不会太过放肆,反而更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免空旷的住宅加大独居的孤寂感。   不过这两三天,穆湛西从阳城回来后,就完全没有了顾忌。   无论在什么地方,想贴就贴想亲就亲,耍流氓也不会有人看到,因只有他们两人生活,这个家就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想干什么都不会有人制止,也无须有什么担心。   所以孟以南表现出想要在客厅写作业的意向,还说想要躺着看书,穆湛西就都说好。   客厅暖和,桌子也很大,最重要的是,孟以南不仅可以躺在沙发上,还能靠着穆湛西学习。   这是客厅最大的优势。   因为别的房间都是椅子,要不就会待在床上,可是在床上孟以南就很可能不会学习了。客厅大一点,有些公共区域的感觉,孟以南多少能克制住自己,就果然还是客厅好了。   他们吃过饭,穆湛西上楼拿东西,孟以南就靠在沙发上和付运说自己临时做的学习计划。   说着说着,孟以南发现付运这几天似乎也没有好好学习,因为很快付运就又谈起那部影片里自己很喜欢的演员,和孟以南介绍其生平,说从艰苦曲折的演艺事业中窥探出迷人的个人魅力,最后一升华,表示自己的生活优渥,但还是要时刻努力奋斗,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孟以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要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演员,从别人的经历中悟出了生活哲理,那么就是听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网课。   不过又聊了一会,他才发现完全不是。   付运只是最近很喜欢看这种“经历风雨终见彩虹”的成功案例,一方面激励自己遇见困难不要退缩,一方面代入自己,幻想大获成功的一天。   只不过别人的个人魅力展现在事业上,付小运的努力方向则是恋爱。   “你知道吗孟小南,”付运和他说,“我觉得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孟以南洗耳恭听。   “我昨天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和任何人交往!”   自唐令谊去海外留学,至今一年半,付小运同学才洋洋得意地说自己要到了唐令谊室友的联系方式,得知一些“小道消息”。   所谓小道消息,在孟以南看来都无关痛痒,没什么大的作用,因为付运是个胆小鬼,总是在边缘试探,能问的无非是“今天他有没有跟什么Omega说话”,或者是“你觉得他今天有没有对谁另眼相看”之类水平不高的问题。   但是要是能得知唐令谊没有交往对象,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可以确定截至目前为止,付运没有情敌,恋爱之路也少一个困难。   孟以南便表示了恭喜,还在穆湛西同意之后和付运说晚上会给他送一份烤肉过去,庆祝他的恋爱已经成功一半这个里程碑式的大事件。   付运十分高兴,欣然接受。   正聊着,孟以南头顶一暗,被影子笼罩,他抬头一看,取好学习用具和书本的穆湛西正站在他身边。   “哥哥,”孟以南身子往后,靠在穆湛西身上,“怎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穆湛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他下楼梯时,孟以南只问他能不能分一份烤肉给付运,并没有讲别的,于是把付运的喜事分享给他,又说烤肉很好吃,还想再来一块。   穆湛西听了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嗯”了一声。   一直到穆湛西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才和孟以南说:“不要跟付运学坏。”   孟以南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言,又怎么从唐令谊没有交往对象这件事里得出他们在学坏的结论:“哪里学坏?”   穆湛西问:“你觉得呢?”   孟以南没什么觉得,也不认为付运追人是什么不好的事,便观察穆湛西的神色,迟疑道:“哥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其实自两人交往以来,穆湛西从来没说过让孟以南远离Omega的话,更不限制他交友,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说。   可要是说吃醋,孟以南也根本想不出今天这个时机是有什么特殊的,不知道穆湛西怎么就忽然开始酸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这次想岔了,穆湛西还真不是吃醋。   因为他把手里放着烤肉的盘子递到孟以南手里,然后就从桌上的学习资料里拿出了一本色彩鲜艳的杂志,举在孟以南面前。   “这不是付运给你的?”   那是一本涵盖甚广,包含但不限于AO某方面生活教学科普内容的另类杂志。有图画有真人,色彩鲜艳,还有附赠彩页和光盘,就……就还真是付运给孟以南的。   不知道为什么,孟以南完全没有从穆湛西身上感受到“我家孩子学坏了,都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态度,也不认为穆湛西生气,反而不抬头都知道穆湛西在观察自己,用故作冷淡的神色和唯独孟以南能察觉到的微妙的目光看着自己。   说微妙,大概是在等孟以南脸红、有好笑、无奈、“看你怎么办”的促狭……等等意思在其中。   孟以南顶着这种目光,又看了看眼前的杂志,具有冲击的肌肉猛A图直晃晃地横在面前。他小声说:“我没……”   “你没学坏?”穆湛西把杂志拿走,孟以南刚舒了口气,却见哥哥翻看起了那本杂志,要跟他好好谈话似的坐在他身侧,“你们两个,每天看的东西都这么……”   穆湛西顿了顿,像没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但孟以南知道,大概是“夸张”、“劲爆”……之类的。   “什么啊,我根本没看过。”孟以南小声反驳。   或许是穆湛西翻看的速度缓慢,一页一页扫,莫名有种家长审查的感觉,令孟以南紧张,又或者是杂志上的内容过于限制级,总之,孟以南纯纯是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他发誓,在穆湛西听到声音看过来时,自己对此动作都毫无所觉。   “我、我,我就吃了块肉。”孟以南结巴了一下。   “本来就是给你吃的,”穆湛西看着他,“你不用着急,我什么都没说。”   孟以南:“……”   反正最后的最后,孟以南也不记得他们是怎么靠在一起的了,大概是穆湛西翻到一页“接吻技巧”,而孟以南确实需要补习,别的内容又不适合他,穆湛西便抓着这一页内容反复教他。   期间,孟以南几次想要把手里的盘子放到一边,都没能成功,于是只好抱着盘子努力保持平衡,心想不要倾倒浪费粮食就好了。   当晚,两人给住得不远的曹溪成和付运都送了打包精致的烤肉,付运家有弟弟就多一点,且还附赠一大包新鲜出炉的小饼干。   他们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阵势浩大又万分静谧。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就开始下了,路面积了不薄不厚一层雪。   或许是大雪天,路上基本没有人,从朋友家离开后,他们就旁若无人地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接吻,一直牵着手,晃来晃去,闹到回家。   他们走到家门口,但没有回去。   孟以南脸颊冻得发红,眼睛却很亮,这么晚也不困,就在门口做了两个小雪人,还要跟雪人一起拍照留念。   想要拍下照片留下回忆的东西很多,有雪人、堆雪人的人、小区里落了雪的灯盏、路灯下的影子、一转身就能看到的两排脚印、家门口那棵只挂着一片绿叶的不知名的树……   孟以南伸手抱穆湛西的脖子,说着“也不知道有什么节日,反正就是很快乐,祝哥哥快乐”,然后用他出门前才学的接吻技巧细细亲吻穆湛西的嘴角。   只是有时候太旁若无人也不太好。   因为那天回家之前,接吻刚结束,孟以南还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一旁的地上映着个影子。   顺着影子往上看,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个人。   是好几天不着家、孟以南他们根本不知道在C城还是临城的穆停。   穆停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总之神情木然,好像经受一些刺激,或者是喝了酒,本身脑子就处于宕机状态了。   交往的事穆湛西从未给穆停说过,他们也没有要通知长辈的意愿,虽说穆停之前觉得两人关系不对,可是觉得是觉得,真在一起是真在一起,本质意义是不同的。   所以穆停愣愣地站在那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时孟以南立马从飘着粉色泡泡的状态中一落千丈,掉到实地,以为快乐的生活就此结束,穆停之后会告诉长辈两人交往的事,他们即将在这个冬季与新年面临一场狂风骤雨。   只是站了好一会,穆停都没有动。   而等到回了家,孟以南才发现更不对的那个是穆停。   因为这人脱下外套,径直坐到了客厅沙发上,等两个弟弟终于发现他今天稍有些窝囊,衣服一点也不平整,毛衣领口的衬衣一个在外一个在里时,穆停才缓缓抬头,问了一句话。   “我好像,把许之容睡了?”   ……   孟以南好像没听懂,跟穆湛西对望一眼。   而这时穆停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想说“怎么办”、“我有点懵”之类的话。   过了半分钟,孟以南这才调动自己的语言系统,给了穆停一点毫无用处的反应:“啊?”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更两章,但是太忙了落泪 第93章   或许是孟以南的神情傻呆呆的,穆停这醉鬼竟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顺带扫过穆湛西,啧了一声:“小屁孩儿。”   看上去像是对孟以南这声“啊”很不满,又难免令人联想到刚才在门口的那一幕。   不过穆停却也没多说什么,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一副很困要在这直接睡觉的架势。   孟以南愣愣看了他一会,转头看向穆湛西,想要问“这下怎么办”之类的话。   只不过还未说出口,那边穆停又叹了口气,抬手在脸上抹了把,睁眼看到他俩一动不动,就摆摆手:“你俩杵这看我干嘛?赶紧睡觉去。”   嘴里还嘟嘟囔囔:“以南弟弟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作业写完了吗?明天我可以送你上学。”又说自己没力气定闹钟了,孟以南醒了可以直接叫他。   说完这些,穆停没一会就睡着了,还打着酒后的小呼噜。   看来实在是醉的不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居然没找错门跑别人家去,也是很神奇。   两人晚上出门之前,根本没想到穆停这个时候会回家。   而说到回家,不如说,自从孟以南那天被穆停送到小区门口,之后就完全没有见过他,还以为这人短暂的假期结束,又一张机票回C城做苦逼的社畜了。   穆停工作确实很忙,除了法定节假日,基本没有出C城的时间。   他的年假大多都攒在暑期,就是为了能来临城见见弟弟,只不过今年似乎不打算考虑他弟了,而是将时间留给了许之容。   他来临城之前没有告诉两个弟弟中的任何一个,孟以南那天见他就是跟许之容在一起,今天回来似乎还是这样。   而从孟以南易感期的前一天开始算起,到今天,穆停就有四五天没有回家了。   “所以说,停哥这几天都在许哥那里?”孟以南离开客厅后小声问。   “可能是吧。”   穆湛西倒不是很关心穆停的去向,好像只要人没事就行了,至于穆停在谁家,跟谁睡,这类八卦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也管不上穆停的感情生活。   而且他对许之容也不了解,对其产生的所有认知都是从孟以南那里听来的。   只不过他兴趣缺缺,却不影响孟以南思维发散,还在问:“还有啊,停哥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怎么回事啊?好像要怎么好像?”   他问穆湛西:“那种事做过之后没有感觉的吗?”   穆湛西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没试过。”   两人对看一会,大概是孟以南眼里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求知欲,穆湛西就抬手在他眼睛上捂了一下:“想什么呢,要收拾东西了,来帮忙。”   他们出门之前,厨房里烤箱和盘子都没有清洗,当时就是想着洗完后时间应该很晚,就先去朋友家里,等回来之后再收拾。   穆湛西去洗烤盘,孟以南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听到客厅那边穆停好像在说什么。   他走过去听,才发现穆停只是说梦话,声音时大时小。   “停哥怎么醉成这样?”孟以南返回厨房,小声问穆湛西,“他酒量不好啊?我记得应该还可以啊。”   “是还可以,不可能几杯倒。”穆湛西说。   穆停再过一两年都要三十岁了,早就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工作中有许多应酬,喝酒的次数不会少,酒量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了,能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还问那种话,跟别人睡没睡还要“好像”,估计是喝了很多。   ……所以说,难道是酒后乱性?   说到这,孟以南就还是对穆停跟许之容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   他其实也不是很八卦的性格,只是之前根据许之容脖子上的红印,他和付运已经得出两人在一起的结论,早把他们划分成一对,而此时忽然发现这个想法被推翻,一时就十分惊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要是猜错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个印子并不是穆停弄出来的。   那这就很复杂了。   孟以南的感情经历简单直白,没有见识过各种曲折,是以乍一想到爱笑又有亲和力的Alpha大哥有可能是斯文儒雅的Beta的备胎,是人池子里养的一条鱼,就又是震惊又是同情。   只不过是不是鱼也说不准,他只是觉得有这么一种可能性,一切都是猜测,也觉得说不定真相和自己想象的相去甚远。   而且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孟以南都是远的不能再远的旁观者,管不着这些哥哥们的事,因此思前想后,觉得要不还是先给醉酒的穆停一些关怀吧。   不管怎么说,先照顾一下这个寒假还打算送孟以南上学的迷糊却又好心的大哥,这总是没有错的。   “家里有酸奶吗?”孟以南上次照顾穆湛西,上网查到酸奶有一定解酒功效,不管效果怎么样,要是有的话最好先给穆停喝了。   “有,”穆湛西从冰箱拿了两个小盒出来,“等会吧,他刚睡着,酸奶也很凉。”   孟以南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力所能及的小事总是可以的,于是他就烧了壶热水,兑了点温的,把酸奶盒子放在里面升温,希望停哥不要因为解酒喝了冷的东西而肠胃不适。   一直等到厨房干净如初,穆停喝了酸奶回屋睡觉,孟以南才再次坐在客厅沙发上。   这会时间不算太晚,可以睡觉但睡不着,孟以南就坐在地毯上翻了几页书,打算继续之前的计划,写会作业。   不过看了一会又没心思,被穆停的到来弄得有些混乱。   一开始,因为穆停那句话过于有冲击力,搞得孟以南有些懵,注意力一直在穆停跟许之容两个人身上,只是现在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真正要担心和重视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穆停刚刚可是亲眼看到他和穆湛西接吻的啊!这……这不就是变相地跟穆停坦白,他和穆湛西已经在交往了吗?   想到这一点,孟以南此时才终于开始紧张。   大概是孟以南藏不住事,担忧得很明显,一不对劲穆湛西就能立马发现,于是很快孟以南就觉得脑袋上一重,穆湛西在他头发上揉了两把。   “怎么了?”穆湛西原本坐在沙发上,腿上架着笔电,干脆就把电脑放在桌上,也坐在孟以南旁边。   因穆停已经回房呼呼大睡,穆湛西的动作就没有顾忌,依旧如家里没有穆停一样,把孟以南拉到怀里。   “也没怎么,就是停哥他不是看到了吗,”孟以南往他身上靠,“会告诉叔叔吗?”他指的是穆终。   孟以南被孟渡带来穆家,无论如何,都要叫穆湛西一声“哥哥”,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应该发展恋爱关系,也不应该有超出这一层关系的举动。更不用说Alpha跟Alpha又是多么奇怪的搭配。   就算孟以南不去考虑孟渡,但是也不得不想到穆终,在穆终叔叔的眼里,孟以南会是怎么样的小孩?如果他知道孟以南跟穆湛西在一起,又会怎样想?   孟以南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但那都是交往之前不知道穆湛西也喜欢自己时,反复纠结和自我否认常有的想法。   真正确定了心意,孟以南就下意识选择忘记那些复杂的、有可能无解的现状,选择更轻松的一方——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长。   暑假那么短暂,上学的日子也日复一日没有太大新意,就总觉得一切都刚开始,不被发现就没关系,要考虑也是之后再考虑。   又或者说,穆湛西也看起来很无所谓,好似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就可以做主。   他说喜欢,孟以南就觉得可以喜欢,穆湛西说交往,孟以南就答应交往。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就好像根本不会有困难或阻碍。   可是,现实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穆湛西把头靠在孟以南头上,从侧后方抱着孟以南的腰,低声问,“害怕吗?”   孟以南愣了一下,好似因他那句“我不知道”而产生患得患失的忧虑,又定了定神,认真问:“害怕什么?”   “我爸要是不同意,你会离开我吗?”   孟以南想要转头看他,但是被抱的很紧,因此没有再动。   等了一会,他说:“我不要。”   非要说,孟以南并不是多可怜的人,他经受过的每一件事,要扩大范围去找,也一定能找到有类似经历的人,甚至可能比孟以南还要惨,还无助。   只是对他来说,他认为自己也是没有什么退路可言的。   他的身边,有穆湛西就满足,没有就一无所有,因此目标十分明确,答案也非常清晰,没有就争取,不要一句轻飘飘的“不同意”就退缩,孟以南喜欢谁只有他自己知道,孟以南怎样过得好也只有自己才有权利努力或者放弃。   除他以外任何人,都没有评判和审批这段感情的权利。   即便是穆终叔叔,也不能。   “我不要,”孟以南轻声又认真地重复,继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说,“我会好好学习的。”   穆湛西靠着他笑起来,好似孟以南有个态度就好了:“好,好好学习。”   孟以南跟着孟渡,始终在没有多少亲情的环境中,也经历过一段穷困的生活,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经历过很多事,认为人想要活总能活,只要努力,就没有任何事称得上是困难。   他的目标始终如一,以前是好好学习,成为更好的人,朝想要的生活更进一步,离开孟渡,即便某一时段陷在淤泥里,也总有一天会获得自由。   这个目标放在此时,也依旧如此。   或许是见孟以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担忧,反而充满勇气,穆湛西就放下心来,跟他说:“其实我觉得,就算我爸知道了,也没什么。”   孟以南仰头看他:“怎么说?”   “我爸没跟孟叔结婚吧?”穆湛西稍微停顿一会,补充,“我是说,他们有伴侣关系,但是不一定走过法律程序。”   孟以南愣了一会,神色茫然。   他对孟渡婚姻的一切了解都是从孟渡那来的,孟渡说自己攀上高枝嫁入豪门,说给孟以南找了一个有钱的新爸爸,孟以南当然也就那么觉得。   毕竟他也确实住进穆家,当然就对此毫无怀疑。   “所以……”孟以南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只是我这么想,”穆湛西说,“我妈去世快二十年了,后来我爸身边也会有一些Omega,但都不长期,我觉得孟叔跟那些Omega也没什么区别,这种事很难说吧。”   在穆湛西看来,穆终身边确实有过一些Omega,一个人久了这种事都很难免,何况穆终身边的位置也向来不缺人惦记。   只是那些人都不长期,也跟爱情没有多大关系。事实上穆终也从未要求儿子改口。   至于孟以南那边怎么想,那也要看孟渡最开始是怎么跟他说的。   孟以南想了一会,其实也想不通大人们到底是什么心思,因为换位思考,觉得这种事大概没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他还不到二十岁,得到爱情,需要研究的是怎么谈恋爱,而不是怎么找情人,未免不能理解。   “不过要是这么说,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孟以南回忆片刻,“我最开始来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和穆终叔叔以前是同学。”   孟以南以前对孟渡的人际关系没什么兴趣,让来临城也就来了,见穆终的次数也很少,因此也没怎么多想。   不过此时却发现孟渡的话里有个非常明显的漏洞,因为孟渡今年还没有四十岁,他收养孟以南时才二十出头,而穆终却比他大很多,儿子穆停都快三十了,穆终比孟渡大一轮都不止,怎么可能跟他是同学?   孟以南想了一会,跟穆湛西面面相觑,也觉得这个漏洞怎么也无法说通,那就确实是孟渡骗了自己。   不过孟以南想到这些也并不意外,因为孟渡本来就有许多瞒着他的事,比如孟以南并不是随便在路边捡来的。许多事都有隐情,因此孟以南也没有想太多。   总而言之,孟以南今日的收获是,被穆停知道交往一事也无须担心。   因为小狗这种小动物,拥有最多的就是不畏困难的勇气,他只需要朝气蓬勃、勇往直前。   只要跑得快,就没有什么困难能追上他。 第94章   虽然勇敢小狗不怕困难,但是在已知某个困难一定会发生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毫无忧虑。   而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个寒假回C城过年期间,孟以南跟穆湛西的事就好像被穆终知道了。   今年因穆停在临城,且得知两个弟弟正在交往,感情不顺的他就觉得跟这俩人在同一屋檐下待不下去,想要早早回C城。   只是走的时候也没能分开走,穆停一句“我一走你俩不就更无法无天了吗”,把两人直接薅走,过年前一周就去了C城。   而家里人一旦多起来,孟以南就不得不跟哥哥保持一定距离,至少是正常的社交距离,且他们又没有今年就和长辈挑明的意图,因此在家里各个方面都受到限制,不得不克制一些。   只有晚上等大家都睡了,孟以南才会偷偷跑到隔壁房间,等早上睡醒再回去。   反正二楼也只住他们两个,家里其他人上下楼也总是会有声音,被发现的几率很低。没太多要担心的。   是有点像偷情,但莫名其妙,孟以南还挺喜欢这种暗戳戳的刺激感的。   可能这个年纪玩点心跳属于正常操作,孟以南每次悄咪咪地进了穆湛西的房间,蹬掉拖鞋坐在床上,都觉得又隐秘又紧张。   极偶尔的时候,半夜家里会有一些轻微的动静,比如谁起夜、下楼去厨房喝水,或者穆停很晚从外面回家。   要是听到声音,孟以南就缩在被子里不敢动,而穆湛西总是胆大一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甚至本来只是和孟以南用手机看电影,而听到动静之后,按灭手机屏幕,他还会在被窝里小小地撩拨孟以南,常常让孟以南非常紧张。   这样几天之后,孟以南也算是习惯了。   而更刺激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   那天晚上,估计有凌晨三点多,孟以南白天喝多饮料,半夜迷迷糊糊起夜去上厕所。   他从穆湛西的房间出来,有点黑看不清,于是去按墙上的开关开灯。   只是不开灯还好,一开灯就看到站在楼梯上的人影。   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来人身上还满带风霜,大概因为二楼的灯忽然亮了,他就朝孟以南的方向看过来。   孟以南刚睡醒还有些懵,乍一开灯眼睛也有些不适应,原地站了两秒还歪了一下头,脑中有一瞬甚至跳出“谁啊,怎么和我哥哥长得这么像啊”的念头。   大概等了两秒,他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正是穆湛西的老爸,穆终。   孟以南本来半夜住在穆湛西房间里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叔叔看到从穆湛西的房间出来,总之这么大的人了,遇事也没有多冷静,一发现是穆终,当场吓得魂都没了。   他乱七八糟说了声“叔、叔叔晚上好”,又说我上厕所,然后在穆终莫名其妙地目光中后退一步,下意识拉开就近的房门,“咻”一下钻了进去。   ……   一直等到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背抵着门,这才想,我到底在心虚什么?   他连穆终什么神情都没看清啊!   而且,他跑什么跑啊?到底是干什么了,要这么心虚?   再说跑到哪里不好,要返回穆湛西的房间?   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本来没什么,穆终可能什么也没看到,但是孟以南进了穆湛西的房间,这就是铁定的事实了,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不是?   孟以南靠在门上咽了口唾沫,留心听了一会,没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穆终走了没有,正想着身后的门板忽然被敲响,他就瞬间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敲门声和孟以南这一番动静终于吵醒了穆湛西,他打开床头灯,看到战战兢兢在门口的孟以南,愣了一下,用刚睡醒的那种低沉嗓音问他:“怎么了?”   孟以南见他醒了,依旧保持原姿势不变,好似穆终是什么洪水猛兽,破门而入的时候他那身板还能挡一挡,还对着穆湛西竖起指头,放在嘴边可怜兮兮地“嘘”了一声,指了指门外,做口型:你爸。   穆湛西皱了下眉,等了下似乎脑补了一下怎么会有这一幕,反倒笑起来,在孟以南脸上捏了捏,又碰到孟以南出了冷汗的潮乎乎的手心,小声说:“冷不冷?”让孟以南先去暖和的被窝。   之后穆湛西去走廊看,过了一小会,也不知道跟穆终说了什么,可能有个一两分钟吧,穆湛西才打开门问孟以南“是不是要去厕所”,孟以南说“是”,他就让开一些:“那去吧。”   孟以南眨巴眼睛:“叔叔呢?”   穆湛西往上一指:“上楼了。”   “那他有说什么吗?”   穆湛西大概被他的神情取悦,低头笑了一声:“没有。”   孟以南完全不信:“那你们在门口干什么?怎么可能不说话?”   “真没有,”穆湛西笑起来,温热干燥的手在孟以南手心揉了揉,把潮湿的汗水揉掉,“可能以为咱们还在玩,没睡觉吧,让早点睡。”   一两分钟的时间本身就短,孟以南担心是担心,但仔细想想也不觉得穆终问了什么,毕竟要是恋情暴露,这点时间绝对是掰扯不完的。   于是也就安心下来,信了穆湛西的说辞:“那好吧,我去上厕所。”   穆湛西跟着他:“我跟你一块去。”   然后在孟以南头上揉了揉,用以安慰。   那天后半夜,孟以南还是有些忐忑,没怎么睡好。   因为就算昨晚穆终没有说什么,但也不能完全放心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第二天,孟以南在家里碰到穆终,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常的样子,看不出紧张,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自己也并没有慌乱之下躲到穆湛西的房间,试图保持从容自如的状态。   而穆终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长辈,在这个家里多数时间拥有生人勿进的气场——至少在孟以南看来,自己并不想凑的太近。   穆终不可能为了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去找孟以南,似乎也认为昨夜的事是一个小插曲,没有把一个小少年的情绪放在心上,也就没怎么关注孟以南。   因此忐忑过几天之后,孟以南就逐渐放松下来。   他和穆湛西离开C城的那天,两人拎着行李从楼上下来,看到穆终坐在客厅看报。   穆湛西去和穆终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对话内容比较简短,就是交代假期快结束了,要回临城,孟以南还有一些作业要写,因此要走。   孟以南每次看他们两人交流,都觉得有些奇怪。   大多数时候觉得好像气氛古怪且生硬,似乎谁也不自在,他们是很陌生的亲人,而比较少数的时候会告诉自己,孟以南你又没有见过正常的父子关系,或许这样子也算是正常了。   毕竟穆终和穆湛西两人都是话少的性子,属于那种心照不宣的类型,可能也根本不用多说什么。   当然,说心照不宣或许有些勉强,孟以南就想,大概是半个心照不宣。   总之说完话,换好鞋,穆湛西就拉着行李箱走了。   孟以南跟在他身边,走之前回头看了眼,穆终在门口看着他们,似乎有话要说,又好似永远也不会开口。见孟以南转头,穆终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还和孟以南点了下头。   要说长辈,孟以南也就孟渡一个长辈,但跟孟渡的相处模式与正常情况不同,因此见着穆终他总是不自在。此时见穆终先打招呼,孟以南还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了声“叔叔再见”,还和穆终摆了摆手。   孟以南装乖总是很行,对长辈就是装乖小孩,看得穆湛西忍不住笑。   而很有趣的是,穆终看着他们,不知出于逗小孩还是什么心理,也学着孟以南的样子挥了挥手。   离得远了,孟以南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觉得是温和的。   孟以南高二这年的寒假,因自乱阵脚,觉得自己的恋爱差点被发现。   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对长辈来说,他和哥哥睡在一起也并不一定就代表他们是恋人关系,还有可能觉得他们关系好,年轻人嘛,没什么忌讳,关系好就是比较容易亲近,没顾忌。   而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暴露无遗,不仅被穆停知道,还被穆终和孟渡也知道,是在这一年的年末。   而起因于十一月底,孟以南十八岁生日的前半个月。   正好到周末,天气渐冷,人们陆续换上冬衣。   孟以南于周五结束本学期第五次模拟大考,原本打算带着作业去阳城找穆湛西,但是穆湛西近期在准备竞赛,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去外地参赛,孟以南就取消此次行程,在家里打滚长草。   周五晚上,孟以南吃完晚饭,接到孟渡的电话。   这一年里,孟以南跟孟渡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说微妙其实主要也是因为孟渡,不仅孟以南一如既往地跟他保持距离,孟渡似乎也在躲孟以南。   说躲可能并不准确,总之是不再私下找孟以南,减少了交集。   因此显得很像在冷战,有些微妙。   不过孟以南倒是不觉得这种非典型冷战需要和缓,抑或说,这样的距离才更加适合他们。   孟渡在通话中问孟以南周末有没有事,说想要带他见两个人,但是要见的人在他们以前生活过的城市,需要孟以南过去。   有那么一刻,孟以南是有些懵,不知道有什么人自己要见。   只是孟渡的语气较平时更沉稳一些,少了黏腻与做作,显得正经与庄重。   孟以南便立马有了一些猜想。   或许……或许是和他的亲生父母有关吧。   因为上次孟渡已经说了孟以南并不是随随便便捡来的,他能开这个口,那证明总有一天会把真相告诉孟以南。   孟以南早有预感,只是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开口,属于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意外,感到紧张、忐忑,脑中有很多复杂的想法,最终又化成一丝不可能没有的期待。   他跟孟渡说好,又说:“我周末这两天都有时间。” 第95章   周六的上午,孟渡如约来临城接孟以南。   他来的很早,先上了趟楼收拾一些东西,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才上车准备出发。   进来气温下降,临城冬季的气候偏干冷,而他们要去的地方D城则更加湿润一些,很多年也没有下过雪,反倒雨水较多。   孟以南看了天气预报,这周末正巧是个雨天,估计挺冷的,于是在长袖T恤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   这一趟,他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也觉得没什么要拿的东西,孑然一身地落锁出了门。   孟渡倒是带了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大的背包,行李箱是之前就装在车上的,背包则收纳了刚才在房子里取的东西。   Omega提着沉甸甸的背包下楼梯的样子实在很辛苦,孟以南在旁边站着,就搭了把手,无言地将东西提出去,后由司机接手放在后备箱里。   孟以南无意中瞥到装得满满当当的后备箱,忽然想到自己来临城的那一天,其实和今天是差不多的,似乎也是一辆黑色的车,载着孟渡和孟以南,后备箱里装着不多的行李,停在这一户的地下室。   只是当时对一切都很陌生,而现在却很熟悉了。   此时从这里出发去某处,孟以南都觉得这儿才是他的家,即便出门了,也总是会回来。   孟以南有些许恍惚。   不过很快孟渡就跟他说“准备走了”,孟以南这才回过神上了车。   因有司机在场,父子二人几乎无话可谈,简单寒暄之后就保持沉默,中途在服务站休息吃了顿饭,其余的时间都在车上,用时六小时,于下午两点之前到达D城。   孟以南在车上浅眠一阵,车停下来的同时,他就醒来了。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一个旧小区,从外面看只觉得有些岁月了,不过走进去却比孟以南想象中好得多,绿植丰茂,环境卫生,单元楼里的电梯似乎才换新不久,门关上后可以映出人影。   孟渡上了三楼,走向左边那一户,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一户近两百平的平层,四室一厅,该有的东西都有。   孟以南刚开始站在门口没有进,看了眼里面的陈设,觉得并不像近几年流行的那种设计,应该装修得比较早,甚至离得最近的木质鞋柜的漆皮上也有一定程度的气泡和裂纹,反而透着实用性与质朴,颇具生活气息。   房子有一股久无人居的潮气的味道,但里面的东西都不乱,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像有人定期打扫,便猜想应该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家。   “进来吧,”孟渡拉着一个行李箱进去,转头见孟以南还愣着,便叫他,“帮我把东西拿进来。”   孟以南没回应,也没问这里是哪儿,沉默地把剩下一个箱子和背包拿进屋,关上了门。   孟渡从鞋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之后没有管孟以南,应该去了卧室,安置行李。   孟以南没事干,在鞋柜前站了一会,看到鞋柜上放了一个小狮子的玩偶,像才洗不久,玩偶的毛已经不柔软了,硬邦邦地炸着,但很干净。   就客厅这一小片区域,还放了几个类似的玩具,显得整个家很可爱,或者说,这大概是一个有小孩的家庭。   孟以南紧接着就看到电视柜里的相框,放了三个,里面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很早,不管是人物的穿着,还是照片的质感,都诉说着它已经历漫长的岁月。   最大的是中间那一张照片,背景似乎在游乐园,能看到被树遮挡的摩天轮一角。人物则是一对抱着小孩的夫妇与孟渡。   照片上的人皆露出笑容,唯独怀里那个小孩露出要哭不哭的奇怪表情,大概是拍摄时,小孩手里的冰淇淋甜筒正好蹭到脸颊,于是抓拍到了他准备放声大哭的一幕。   因定格的画面有些可爱,能想象到当时可能发生了什么,孟以南脑补一番觉得挺有趣的,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注意到,这张照片上的孟渡十分年轻,甚至称得上青涩,看起来也就比现在的孟以南大一点,笑起来时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得很甜,是柔软可爱的Omega,与孟以南印象中的人完全不同。   而能看出旁边二人是夫妇,则是因为最左边还有一张他们两人的合照,有点像婚照,穿着喜庆的大红色古装的女性Alpha侧身亲吻身边面带潮红的男性Omega,两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甜蜜的笑意。   而剩下一张则是孟渡和小孩。   小孩看起来比中间那张照片里的还要小,浑身肉乎乎,身子也光溜溜的,只穿了尿不湿,不知道怎么爬到年轻孟渡的肩膀上,蹬着少年人的脖子,天真懵懂地把孟渡的耳朵当扶手,另一手则搭在孟渡脑袋上,咧着嘴笑,又傻又天真地看向镜头。   孟渡那时候性格大概很好,好脾气地笑着,抬手扶小孩的背,身体微微向前倾怕小孩从肩膀掉下去,脸上的表情则很是幸福又有些无奈。   ……   孟以南看了一会,心里涌动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而等一会他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就见孟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孟以南其实已经知道这里是谁家,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等了一会,才轻声问:“他们呢?”   孟渡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走到照片旁,默默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却没有回答孟以南的问题:“我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来。”   孟以南“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只不过孟渡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笑了一下:“你跟她很像。”   孟以南之前不知道孟渡说的“他”或者“她”是谁,不过现在得知了。长大后的孟以南和那位女性Alpha有七八分像,大概同为Alpha,形似也神似,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也不为过。   “是我妈妈,对吗?”孟以南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其实现在的孟渡跟照片里的Alpha也有几分像,只不过性别不同,气质差异太大,而Alpha又好像比孟渡大了很多岁。   “嗯,”孟渡看了一会,轻声说,“她是我姐姐,叫孟湘。”   这大概是一个悲情的故事。   一对新婚夫妇在结婚第二年生下孩子,可爱的儿子也漂亮乖巧、茁壮成长,事业也蒸蒸日上,住进更好的新房。夫妇身边跟着弟弟,也是很乖巧懂事的弟弟。   只是幸福戛然而止,于孟以南三岁那年,父母出了事故不在了。   这个家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因孟渡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看到旧物就难以呼吸,夜夜难眠,因此处理完姐姐与姐夫的后事之后,就带着小小的孟以南搬去了很小的出租屋。   孟以南小的时候很好玩,一个小肉团子,但是讲话晚一点,念“舅舅”总是不标准,发音很奇怪,孟渡教了很多遍都学不会,但是每天晚上都哭着要爸爸,能哭很久,后来孟渡就说“我就是你爸爸”,说着说着,就好像真的是这样。   孟渡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爱慕者,也是比较天真骄纵的Omega。   姐姐在世时很宠他,父母去世后都是姐姐照顾他,想着二十多岁可以在工作的地方给孟渡介绍一个性子很好的Alpha,也组建幸福的家庭。   只不过那些未来终成泡影,孟渡一个Omega带着两三岁的小孩,吃了很多苦,也没找到对他很好的Alpha。   他从二十出头到将近四十岁,混沌过、迷茫过、痛苦过、疯狂过,也堕落过。   有时觉得孟以南的存在是在拯救他,没有这个小孩孟渡说不定根本撑不下来,可有时候又觉得孟以南的存在是在祸害他,因为没有孟以南,孟渡也会少受非议,少吃一些苦。   到孟以南七八岁开始,他就逐渐长得很像姐姐孟湘了。   孟渡看着他,总是想到姐姐生前的样子,为此骂过孟以南,打过孟以南,也抱着小孩哭,情绪和缓后也曾有很多次跪在地上求姐姐原谅他,说他快要受不了了。   到后来,他努力让孟以南跟孟湘变得不一样。   孟湘留短发,是性格直爽爱笑的Alpha,其实从这点上看,孟以南的性格可能更像Omega爸爸,更天真柔软一点。   但是孟渡那时什么也不管,让孟以南留长发,一切和姐姐反着来。   姐姐上好的学校,朋友成群,头脑好,受欢迎,孟渡就干涉孟以南交朋友,无论风雨,从不接送孟以南,也不给他父爱,不让他像其他小孩一样,不给他自由与快乐。   别人伤害孟以南,孟渡也不知为何总是想,苦一点也好,至少苦着活总比死了好,日子难过一点,说不定命才长一点。   孟湘比孟渡大八九岁,是成熟的Alpha,于是孟渡就想让孟以南变成Omega,有段时间近乎疯狂,甚至还会因为孟以南不配合而心生恨意。   这种情况持续到孟渡某天无意中见到穆终。   孟渡认识穆终,是他姐姐的同学,很多年前关系似乎很好,志趣相投,不过后来孟湘去世,这段友情也没有后续。   两人相见,穆终似乎看着他眼熟,等孟渡表明身份,Alpha便想起了往事。   穆终人很好,甚至在孟渡看来像个好骗的冤大头,得知孟渡的生活处境之后,不仅把孟以南这个十几年前的朋友的儿子接到自己家里,还给了孟渡开后门,找了一个收入不错的工作。   孟渡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他所拥有的不多,这些年的经历使人也变质,失去傲气与骄纵,曾爬过穆终的床作为报答,只是穆终没要他。而后来孟渡故意在外说他们是伴侣,穆终也没阻止过,还带孟渡去国外走走,说是助理的身份,或是朋友的身份都可以。   穆终话很少,沉默寡言,但也愿意把小了他很多岁的孟渡当做老朋友,独处时看看报,会吃孟渡做的奇怪菜肴,面色淡然地给几句评价。   孟渡大概知道他也孤独,有时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没别的想法。   其实人和人都差不了多少,无论穷困潦倒还是家财万贯,真正需要的东西却总都是一样的。   …   孟以南从一些言语中得知一些过往,当晚和孟渡一起吃了晚饭,只是两人都各怀心事,很少交流。   晚上孟以南时隔多年才终于在自己的家里睡了一晚,第二天跟着孟渡去看父母。   他还是穿昨天的黑色羽绒服,怀里抱着花,去父母墓碑前磕了头。   孟湘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孟以南没见过的,笑得很是灿烂,似乎从未有过悲伤,任何时候、任何困难都笑面以对。   孟以南献上花,在墓碑前站了一会,来的路上明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过很多很多事,但是最终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似那些话都缺少一个开头,无从起始,于是哪一句都毫无用武之地了。   他站在那好久,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大概是说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还交了男朋友……等等。   等说的差不多了,孟以南就偷眼看向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孟以南忽然很小幅度地抖了抖,大概是跟小狗湿了毛抖水一样,是个简约版的抖水,然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小声说:“下次,下次我会带我哥哥……我男朋友来的。”   又说,今天不是不礼貌,是准备不充分,到场的只有信息素。   孟以南和父母说完话告别离开,顺着路走,没一会看到孟渡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指尖夹着一根烟,但是没点。   这里不让抽烟。   看到孟以南,孟渡问:“说完了?”   孟以南点了下头。   孟渡就把那只并没有点燃的烟丢了:“那回去吧。”   走了两步,和孟以南说:“以前你不知道,所以没来过,他们肯定都知道是我没说,所以不会怪你,之后你每年这个时候来就行。”   孟以南说好。   等上了车,孟渡开车回去,孟以南就沉默地坐在副驾,看向窗外。   过了少许时间,孟渡说:“再在这住一晚吧,明天小张开车送你回去。”   小张说的是来时开车的司机。   孟以南点了下头。等了会问:“那你呢?”   “我就住在这,”孟渡的神色毫无变化,“这本来就是我家。”   孟以南“嗯”了一声。   孟渡又说:“也是你家。”   孟以南又“嗯”了一声,加了句:“好。”   其实他想问的是怎么孟渡不住在C城了,还想得知孟渡和穆终的关系,只是孟以南不知道怎么问,开不了口。   所幸孟渡自己提到了,虽不是孟以南想问的问题,但也差不多了。   他等红灯的时候,看了眼孟以南,或者说是看了眼孟以南的外套,说了句:“你们在一起了吗?”   孟以南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大大方方点头:“嗯。”   孟渡似乎笑了一下:“那恭喜你。”   倒也不是孟渡胡乱猜测,而是孟以南根本没掩饰过,出门就穿的是穆湛西的衣服,还专门挑了松柏木香最重的一件,为了勇气不足时可以及时充电。   孟渡作为Omega,对信息素当然敏感,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只是孟渡看起来也不是很意外,估计早就知道了。   “你之前就知道了是吗?”孟以南忍不住问他,“那你是因为我才离开穆家?”   孟渡摇了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有家,不能一直赖着穆终吧?”   孟以南看向他,孟渡就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他也没什么。”   他这么说,孟以南就也清楚了,或许孟渡离开穆家不仅是孟渡的想法,也是穆终的态度。而穆终有这种态度的原因,估计也是因为得知穆湛西和孟以南在一起的事情了。   只不过这也是孟以南猜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孟以南并不知道,现在也没多感兴趣了。   因为交往的事还可以后置,而孟以南这两天的心情都挺复杂的,不可能不复杂,不仅是对于自己的身世与过去,也是对孟渡。   孟以南大概还不是成熟的大人,做不到跳出自己,完全理性客观地面对世界,因此就算得知孟渡的生活很苦,知道自己小时候或许也无意中伤害过他、麻烦过他,可孟以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应该得到对等的伤害。   他不清楚是不是只有被伤害作为代价,他才配活下来,才配被养育。   但天底下应该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孟以南觉得孟渡做得不对。   可是,在得知那些过去之后,孟以南却也没有办法对孟渡采取敌视的态度。   所以说,这是一个永恒无解的问题。   只不过他想了很久也不是没有结果,至少有一件事他很清楚,那就是,孟渡养他长大也伤害他,这些都是同时存在的,因此孟以南可以记得他的好,也可以记得他的不好,这两点也并不冲突。   孟以南不可能报复孟渡,但也无法跟他变得亲密,无法与过去的一切都和解,做不到和孟渡说“我理解你,我原谅你”,因此他觉得,或许现在这样就可以了,不再近一步,也不用那么远,保持着平衡的距离,无需多言,就可以了。   那天在车上,孟以南问孟渡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会觉得我们很奇怪吗?”   这个问题本身应该缀在孟渡说恭喜之后,只是又好像有别的意思,不知是问Alpha和Alpha的交往,还是问孟渡和自己的父子关系。   孟渡的回复是:“你觉得奇怪就奇怪,你觉得不奇怪,那也不奇怪。”   孟以南就点了下头,再没说话,看向窗外。   只是他这个人实际上较为心软,也有点善感爱哭,没一会就觉得鼻头很酸,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件事,总之无声地掉眼泪,一时半会竟然还停不下来。   周日,他坐车回了临城,走的时候拿走了放在鞋柜上的小狮子。   小狮子稍微有些丑,不大符合当下的审美,嘴巴笑得也有点歪,但孟以南觉得挺可爱的,还找了个防尘兜,提在手里。   他刚到临城,下了车和司机小张说拜拜,紧接着就接到穆湛西的电话。   因穆湛西还在备考中,不宜分心,孟以南就没有详细说自己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去了趟老家,之后等考完试再把详情告诉穆湛西。   穆湛西说好,又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和孟以南说想他了。   昨天D城下雨,而这个周日的临城也在下。   只是昨天孟以南去看父母的路上雨势不减,他下车前却正好就停了,而回到临城也一样幸运,车子驶过临城收费站就逐渐变小,孟以南到家下车之前也停了。   孟以南一边听着穆湛西说话,一边脚下躲避着路面积水的小坑,稍稍抬起头,就看到云层中透进一束光,是这个季节少有的景色。   他忽然想,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人爱,会孤独地想象有什么未来与出路的可怜小孩了。   爱他的人从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一直都有。   从今往后,有些人归于故里,思念守望于长眠的梦乡,有的人也终将在他身边,陪他到久远的未来。   而那只曾经湿漉漉的、走在路边迷茫无助的流浪小狗,不论何时抬头,都会有天空为他放晴。   “我在回家了,哥哥。”孟以南回应穆湛西。   跟他说,“我也好想你”。 第96章   孟以南生日前两天,穆湛西结束竞赛从外地回到阳城,紧接着隔天就申请出校,又从阳城到临城。   穆湛西回家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孟以南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这种紧张倒与穆湛西本人没有关系,而是孟以南打算把自己才得知不久的身世告诉穆湛西,但是既然要说,那就不得不再一次回顾那些过去,便因此横生出许多复杂思绪,不知道从何讲起。   他也不知道这种紧张从何而来,想了许久,觉得可能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某种情感吧。   孟以南在家里走了好几圈,上楼下楼,冷静不下来,最后想着要不找点事情干,于是突发奇想,打算亲手给穆湛西做一顿饭。   说到厨艺,孟以南虽然跟这玩意儿没打过交道,但是好歹也是开过灶的人,认为厨艺不过就是在饱腹的基础上把菜做的更精细一点,摆盘更好看一点,味道更香一点、口感更好吃一点……   换句话说,只要孟以南细心肯做,那么肯定可以做出一顿不错的午餐出来。   于是他二话不说系上围裙,在网上找了一些食谱,说干就干。   只是有些事想起来比做起来难多了。   孟以南花费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把要用的材料找齐,有些东西家里好像也没有,现在去买显然也来不及。   而穆湛西不到两个半小时就会到达临城,孟以南还要去车站接他。   于是孟以南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简单的咖喱饭。   只是这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屡屡出岔子。   先是切洋葱的时候泪眼模糊,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个小口,再是去找创可贴的时候一转身不小心碰掉刚切好的洋葱丁盘子,洋葱丁洒了一地。   等孟以南好不容易把地板清理干净,却发现时间不多了。   为加快速度,他同时进行了切菜和下锅两个步骤,先烧油放了洋葱,然后去切萝卜土豆。   可今天有些倒霉,土豆还没切完,孟以南定的提醒他准备换衣服出门的第一个闹钟响了。   他去客厅拿手机关掉闹钟,再回厨房,洋葱直接在锅里起火了。   孟以南:“……”   看着乌烟瘴气的厨房,孟以南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做饭。   明明时间都来不及了,去车站的路上还有可能堵车,他要提前出门,却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做完这顿饭……到底谁给他的自信?   他没办法,只好先关了火,开窗通风,等烟尘散的差不多了,厨房不再呛人,才准备洗锅。心说,至少要在哥哥回家之前把厨房恢复原样。   但是刚这么一想,第二个闹钟又叫了。   孟以南看了眼时间,内心挣扎片刻,叹了口气想,算了,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要是为此错过哥哥到站的时间那才是错上加错。   于是他检查一遍煤气和门窗,确定不会再发生安全事故,这才留下这满厨房的狼藉出门了。   因这一系列意外事故大大影响了厨房的使用,孟以南接到穆湛西后就说饿了,提议在外面吃饭,穆湛西欣然同意。   而等吃完饭,孟以南却把厨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回家,家里还有一些淡淡的没完全散尽的油烟味,孟以南才恢复记忆。   穆湛西对此很有经验,一进屋就知道是哪的味道,于是换了鞋之后径直走向厨房。   孟以南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穆湛西打开厨房门,转头看过来,叫孟以南的名字:“解释一下?”   孟以南这才搓着手走过去:“哥哥,我本来,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   穆湛西又看了眼厨房:“是挺惊喜的。”   然后也不知道那个字戳中了孟以南的笑点,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还半天停不住。   至此,一切紧张都消散一空。   孟以南一边说着“我会收拾的,你不用管啦”,一边又拽着穆湛西的手撒娇,跟他解释:“别生气嘛,我真的以为我能做出来特别好吃的东西。”   结果最后还是两人一起打扫卫生了。   等打扫结束,孟以南去换掉尚有油烟味的衣服,洗了个澡,穿着新买的小恐龙睡衣,美美地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穆湛西才洗完澡,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从楼上下来。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电影,随机点开的,孟以南没看什么剧情,也不知道演到哪里,于是把电视关了。   穆湛西就坐在他身后来抱他,在他后颈蹭了一会,问:“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   孟以南原本还在紧张要怎么开口,不过经过火烧洋葱一事,他就忽然放松下来,之后也没有感到紧张了。   他靠着穆湛西,想了想,决定从两周之前跟孟渡去D城开始说起。   这是一段较为长的故事,从出门之前到回家,孟以南的感受、见闻、想法,都一个不落告诉了穆湛西。   他和穆湛西说:“所以,其实也没有人要丢掉我。”   孟以南像旁观者一样讲他听到的自己父母的故事,说自己小时候的变故,叙述他生命中所有荒诞与幸运的起始,又讲述他的成长经历。   这个故事中确实有很多遗憾的、可惜的部分,但幸而孟以南知道自己始终被爱,对如今的他来说,那不是他怨憎谁的理由,反而是得知自己本会有幸福生活的证明。   “哥哥,我觉得你要是见了我爸妈,肯定有很多话能跟他们说,”孟以南好像完全无所谓似的笑,没有表现出多少伤感,又很骄傲很得意地问,“知道为什么吗?”   穆湛西抱紧他,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虽然有年龄代沟,但是都很喜欢我,”孟以南煞有其事地胡说八道,“据说现在的年轻人跟上一辈思想差异较大,像这样拥有共同爱好的人不多了。”   然后拍拍穆湛西的头,动作有些嚣张:“你要懂得珍惜。”   “是么?”穆湛西被逗笑,凑过去亲他,“你是爱好?”   “哦,那不是。”   “那你是什么?”穆湛西把他压在沙发的毯子里,陷在柔软温暖中亲吻孟以南,等了会才稍稍撑起手臂,重复刚才的问题,尾音微微向上挑,“嗯?”   孟以南舔舔嘴角,反问:“你说是什么?”   不等穆湛西回答,又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认真地问:“哥哥,你喜欢我哪一点?”   穆湛西看着他,似乎还在想,没说话。   “那要是别人,”孟以南顿了一下,迟疑道,“要是当初,来家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喜欢吗?”   命运与缘分都是很奇妙的东西,一定要在某个既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才会发生一件不到最后都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   孟以南一开始也觉得来临城和以往的每一次搬家都一样,只是换一个住所,没有任何区别,但现在却觉得是人生的转折点,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对于这个天大的好事,他又不想要只用“缘分”、“命运”这两个充满随机性的词去解释。   人总是会为一件好事寻找必然的原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无论如何,这件好事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一样。   只是,想要证明“无论如何,穆湛西都会喜欢孟以南”这件事,似乎又太过无理取闹了一点。   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也没有“要是”,根本不会存在“如果穆湛西碰到别人”或者“要是来家里的不是孟以南”这类选项。   所以穆湛西回答:“我不知道。”   但他又说:“但是要是碰到你,肯定会喜欢你。”   孟以南眨眨眼睛:“为什么?”   “你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最后肯定是你来我家,没有别人,”穆湛西捏捏孟以南的脸,没有正面回答,又重复,“我肯定会碰到你。”   孟以南好像非要问出一个结果:“那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会碰到?”   穆湛西就想了想,做出回答。   如果非要说“如果”,那么早在孟以南失去双亲的那一天, 什么都没有发生,孟以南就会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   孟渡很可能不会跟穆终产生联系,而是跟别的人组建家庭。但没有他,孟以南跟穆湛西的缘分也不会到此为止。   因为穆终本身就是孟以南父母的同学,要是父母健在,说不定他们只会认识得更早。   “以南,”穆湛西摸摸他的脸,然后俯下身压在孟以南身上,将他抱在怀里,“很早之前,停哥看了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很好,说要分享给我,大概意思是没有任何一件事不具有意义。”   孟以南稍稍动了动,穆湛西就侧过身,将孟以南从身下翻到上面,用下巴蹭孟以南的额头,轻声说:“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其实我妈很早就去世了。她怀我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执意要生我,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重症住院,没几个月就不在了。”   孟以南没想到是这样的话题,稍有些难过,手放到穆湛西后背摸了摸,不知道是否能起到一点安慰作用。   “其实我爸没有怪我,但是我长大之后觉得他会,或者说我怕他会怪我,我怕他有一天说‘都是你的错’,所以我很怕跟他住在一起。”   孟以南“嗯”了一声,乖乖地听。   “对停哥也是。”穆湛西又说,“怕他怪我害死妈妈。”   所以穆湛西懂事之后,就要在临城上学,要一个人居住,有孤独也默默忍耐。   这并非因为父亲兄弟不在乎他,而是看出他的恐惧,包容他的任性。   穆湛西小时候,家里没有人会告诉他母亲死亡的真相,只知道是生了病,但是他总是会从亲戚、邻居、父亲生意上的朋友……那些看似不会对一个小孩说什么,但是总会吐露出只言片语的人口中听到一些话。   比如他们会叹着气说可惜了,再比如他们会用怜悯地目光看穆湛西,又或者说“要是不生这个孩子,养一养,说不定身子骨也不会那么差……”。   这些话听多了,穆湛西也会想“是不是真的都怪我啊”。   只是家里没有人怪他,穆停小时候总会抱着枕头被子,热得不行也要跟他挤在一起睡;听到不好的话会告诉穆湛西“他们懂什么,小西你别信”。   穆终也是,看起来是冷淡的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实际上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穆湛西交流,长大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只好经常派穆停出马。   穆湛西一个人住是在逃避,孤独却也放松。   他后来一直努力在相信,任何事都具有意义,因为有意义,因此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是应该被遗忘和取代的。   他跟孟以南说:“说这些不是让你难过。”   而是孟以南告诉他过去的事,穆湛西觉得也是一个机会,跟他坦言一些较为严肃的事情。只是目的不是让今夜伤心难过,为那些遗憾的事情而可惜,而是在回答孟以南的问题。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如果”,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也存在他们永无交集的可能,但是穆湛西更相信他们还有更多“必然”。   比如说,孟以南健康成长,在温馨的家庭,那么穆终跟孟湘的友好关系必不会断,穆终某一天想着该如何让自己的小儿子敞开心扉,无意间就想起孟湘家里有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   可能那时候穆湛西就会见到孟以南。   小孟以南一定被宠得非常骄纵,但见到冷冷淡淡的小西哥哥,又会和刚认主的小狗崽一样跟上去,嗅嗅这里,嗅嗅那里,“哥哥哥哥”不停地叫。   又或者,穆湛西的妈妈也在。   穆湛西就会和他妈妈说,前几天跟着爸爸认识一个叫孟以南的小朋友,是孟湘阿姨的儿子。   小朋友有点任性但也特别可爱,说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但是穆湛西给他一颗很酸的糖,他酸得脸都皱在一起,但是还是说“谢谢哥哥”,还是乐意跟给了他一颗很酸的糖的哥哥一起玩。   ……   他们会有一万种不相识的可能,却也有一万种相识的可能。   孟以南所说的“别人”在前一万种中显得那样多,穆湛西碰到的每一个不是孟以南的人,都是“别人”。   可是在后一万种中,因有孟以南的存在,那些“别人”又都查无此人。   因此,穆湛西可能回答不了他关于“如果”的问题,却总能给出满分的答案——   只要他们相遇,穆湛西必定会喜欢孟以南。   而他们总会相遇。 第97章   孟以南的生日确实在十二月,以往没怎么过,是孟以南自己认为把孟渡捡到他这一天当做生日庆祝,实在没什么意思。   而现在一切水落石出,他的生日也终于被本人认可了。   孟以南说完上上周的D城之行之后不久,穆湛西就反应过来,明天、或者说是今夜十二点一过,孟以南就要长大一岁了。   十八岁,一个充满多重意义的年龄,意味着长大、成人,也是走向人生新阶段的开端,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只不过这次生日本来应该隆重一些的,他们却并没有叫上朋友一起庆祝的打算,也没有要和跟家人一起过的意思,而是预定了西餐厅今天下午的座位,又在晚餐之前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大蛋糕,小情侣过二人世界,准备把生日当成情人节了。   餐厅里氛围感拉满,烛光晚餐独具情调。   法餐的盘子都很大,餐品就一口,孟以南这顿吃的不多,但是酒喝到醉醺醺的。   他跟穆湛西在一起之后,其实很少有这样感觉很像约会的约会,平时总是会没个正形,像小孩子贴贴,黏黏糊糊,反而不像今天这样正式。   孟以南端着红酒杯,觉得自己跟隔壁桌那些大自己很多岁的成年人无异,也很成熟很优雅。   而成熟优雅的结果是,他一时间太过喜爱这种感觉,端着杯子喝了很多酒,最后离开餐厅时,一起身,才发现脑袋晕乎乎的,眼里的一切画面都在以某种大脑无法解析的频率摇晃。   孟以南刚站起来,还没有一秒,就一屁股坐了回去。   很快和成熟优雅说再见了。   他眨着眼睛,看向面露好笑神色的穆湛西,神情有些微呆滞,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坐下了。   “我、我这样,就算喝醉了啊?”   孟以南的脸颊又红又热,眼神也有些许迷离,但是一出餐厅,吹了点小风,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   当然,也就一些。   他试图站稳,但是还是有点晕,尽管双脚踩在实地,也依旧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晃,走路有没有走直线。   最终还是靠在穆湛西身上,断断续续地问话。   “可是,可是我神志很清晰的。”孟以南又说。   “嗯,很清晰,”穆湛西随口回答,扶着他的肩膀问,“能走吗?”   “能。”孟以南抬手揉了把脸,似乎发现穆湛西的羽绒服外套表面凉凉的,就把脸颊贴上去,还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一边说着能走,一边却什么也不看,把自己全权交给穆湛西,跟“不能”完全没有区别。   “都说了,我神志很清晰的,”孟以南被穆湛西揽着往前走,也不担心自己不看路会不会摔跤,语气自豪地说,“我、我还能算算术题。”   穆湛西闻言轻笑一声,扶着孟以南停在了街边。   这个时候不算早,将近十一点,街上往来的车辆也不多,路灯的柔光投洒在路边的行人身上,投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穆湛西约了车之后闲得没事,等车的时间里,就在看街边的景致。   这样好的氛围与夜晚让他生出了一些舒适又幸福的感受,觉得此时此景看似普通,但独一无二,不仅这条街无法复制,靠在怀里的这个人也是。   只不过怀里这个小东西似乎没有和他一样的感受,并不安分,酒精激起了小东西的表达欲,话比平时多了很多。   “你笑什么?”孟以南很不满,“我没有骗你,我也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可是我比你清醒多了。”   穆湛西一开始没明白,不过很快就知道孟以南说的是之前他分化那天的事,孟以南在拿今天醉醺醺的自己和那天喝断片的穆湛西作比较。   只不过这个比较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可比性,因为穆湛西那天喝的多多了。   为了证明自己有多清醒,孟以南竟然真的开始做算术题。   他和穆湛西说:“你可以,考我一个问题。”   穆湛西很配合:“一加一?”   “二,”孟以南又不高兴了,偏头在穆湛西肩上轻轻撞了一下,“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穆湛西忍不住笑,这次问了一个难一点的:“一百的一半?”   “嗯……一百是偶数,有一半的,”孟以南想了一下,得意洋洋,“是五十啦。”   穆湛西低头轻轻咳了一声,笑意难掩,但依旧很配合孟以南,夸奖他:“答对了,非常聪明。”   孟以南这下高兴了:“有多聪明啊?”   穆湛西就说:“最聪明了。”   “最聪明是多聪明?”   “就是,比我还要聪明。”   孟以南一开始确实没有醉到什么程度,但是他喝的酒后劲大,到这会就是真的醉了。   只不过还能有些怀疑的余力,问穆湛西:“可是你肯定也知道啊,一百的一半,咱俩都、都知道的话,怎么证明我比你聪明?”   “因为你回答得比我快,”穆湛西侧过脸,又扶了孟以南一下,让他靠好,“这样可以证明吗?”   孟以南点了点头,说可以的。   说话间,车也差不多到了,两人上车后又讨论了一会儿加减法程度的深奥问题,孟以南才终于相信自己更聪明。   开车的司机一直听他们说话,时不时觉得好笑,在前面笑,问还清醒着的穆湛西:“怎么醉成这样了?”   穆湛西还没说话,孟以南先吵着说:“什么这样了?”   他说着穆湛西醉酒了更加奇怪,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清醒得不行,又对穆湛西那天酒后的行为进行控诉。   “你,这样子,”孟以南抬手挥了挥,穆湛西也没明白他说的是哪样子,总之孟以南接着说,“不说话,还、还耍流氓。”   他把手放在穆湛西胸前,摸了摸,然后根据回忆如法炮制,摸到小腹,然后因为自己记得很清楚而洋洋得意:“这样的,可痒了。”   还说了很多关于穆湛西不说话,很傻很笨的行为,比如让自己陪着去上厕所,再比如站不稳,把孟以南撞在墙上……孟以南真的是记得,很多都没有说错,穆湛西听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到某一句,穆湛西稍稍挑了下眉,反而让孟以南说详细一点。   孟以南毫无所觉,认真地说:“我说,我其实才是你哥哥,让你叫哥哥给我听,但是你太笨了,都听不懂我说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而且、而且,还把哥哥撞到墙上,一点也、一点也不听话,让你站好也不会站好……”   孟以南还断断续续说着,车子刚好停到小区门前,穆湛西就背他下车。   孟以南很听话地让他背,还晃晃腿:“你还让我帮你上厕所,我从后面抱着你这样子,笨死了,怎么会这么笨啊……”   “没听清,”穆湛西忽然打断他,“你之前让我叫你什么?”   孟以南迟钝了一下,被打岔思绪就断了,等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昂,让你叫我哥哥。”   “叫什么?”穆湛西面色如常地说,“再说一遍。”   “哥哥。”   “嗯,”穆湛西说,“没听清。”   “我说,哥哥,”孟以南小声嘟囔,“没听清你‘嗯’什么呀?”   “再说一遍。”   “哥哥。”   “所以,”穆湛西偏过头,嘴唇在孟以南脸上碰了碰,问他,“谁是谁哥哥?”   孟以南想了想:“我是你哥哥。”   穆湛西笑起来,到家之后开了门,却也没有把孟以南放下去,依旧背着他颠了颠,孟以南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于是抱紧他的脖子,腿也紧紧缠上去。   “说错了,”穆湛西背着他去冰箱前,把蛋糕拿出来,“重新叫。”   孟以南就说:“哥哥。”   “再叫。”   “哥哥。”   “嗯,再叫。”   “哥哥。”   “谁是谁哥哥?”   孟以南:“我是你哥哥。”   穆湛西:“……”   穆湛西:“重新叫。”   大概孟以南想要“以下犯上”的决心很是坚定,几次都不乐意认清现实,等穆湛西逐渐失去耐心,把他放在沙发上,孟以南才因为被很流氓地掌控着要害,到后面,不得不抖着身子很委屈地说:“你是哥哥,你是我哥哥行了吧。”   穆湛西才终于满意了,起身,去洗手。   过生日吃蛋糕之前,孟以南窝在沙发里睡觉,他没睡多久,在穆湛西叫他之前就自己醒了,要去卫生间。   睡了一觉之后稍微好一点,人也没有那么晕,他洗了脸,也记得睡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不觉得自己被欺负,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总是看时间,好像对生日很期待的样子。   等终于到了十二点,他们一起庆祝生日,孟以南许了愿望,吹了蜡烛,跟穆湛西一起吃蛋糕。   孟以南有很多想要达成的愿望,对未来有诸多期许,不过生日许愿却很简单,不过一句岁岁有今朝。   他只希望穆湛西总是在他身边,只要这样,其他的什么都不再重要。   收拾好餐桌之后,孟以南洗漱完毕,和穆湛西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只是孟以南刚才睡了一会,现在也不困,他又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要好好和穆湛西说一说。   其实还是喝酒这件事。   孟以南今天也看了,下午吃饭的时候穆湛西没喝多少。   这并不是说酒有多好,只是映射出一种态度,孟以南希望穆湛西不要把分化那天的事放在心上,也不要每一次一看到酒精类的产品就想到自己醉酒发生了不好的事,不要有心理的负担。   他们将来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事,就要学着从容、学着自如。他们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因为温暖、因为爱,其中也肯定会有束缚、会有迁就,但是要无惧束缚与迁就。   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可以是警醒,穆湛西可以记得那天的事,但不能是枷锁,不能被禁锢。   孟以南的目的并不是告诉穆湛西可以在喝酒一事上放纵无节制,而是想要告诉他“我总会陪着你”,因此即使最后穆湛西依旧要保持现状,孟以南也不会阻止。   当然,孟以南也是半吊子,好的生活还是要共同努力、共同进步的。   他的诉求三言两语就可以讲清,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好好说,因此今夜都要说给穆湛西。   只不过,最后并没有像孟以南想象中那样,他表达自己的想法,穆湛西感动中带着了悟,最后紧紧抱住他。   而是,穆湛西看着他,在孟以南长篇大论之前就堵住他的嘴,翻了个身把孟以南揽在身下,压在他唇边说:“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会努力,所以你也别总惦记这件事。”   孟以南打好的腹稿就忽然一下消失不见了。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能让穆湛西感动一下子,但现实跟想象总是有一些小小区别的,孟以南就有些不甘心,“哦”了一声,最后又说道:“那好吧,那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你知道就好。”   穆湛西趴在他身上闷闷地笑,又去蹭孟以南的后颈,动情、却又浅尝辄止地碰一下,又一下。   信息素蠢蠢欲动,迅速扩散开来,充盈整个房间。   而除了喝酒这个问题,还有一件事,孟以南也想了很久。   或者说,这件事不只是孟以南想,而是每一对小情侣都情不自禁会想。   只是穆湛西从不主动提,孟以南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不要来,于是只能红着脸由自己先问:“那、那哥哥,你要是在努力的话,那要不要试试?”   穆湛西灼热的吐息喷在孟以南颈侧:“试什么?”   “酒,”孟以南有些紧张,但又十分期待,“不是说我要说的那些你都知道吗,那要不要现在就试一下,看看你还能不能喝,有没有心理负担……之类的。”   穆湛西稍稍起身,低头看着孟以南,眸色很深,似乎心领神会明白孟以南的意思,但又好像没有。   孟以南不大能确定,犹豫片刻,侧过脸来,手指按在自己颈侧,将腺体露出来给穆湛西看。   他脸上遍布红潮,不大好意思地小声说:“我的信息素不也是酒味儿的么?”   “嗯,所以?”穆湛西低头亲在他腺体上,应该已经懂了他的暗示,却又不表示。   “所以……”孟以南舔了舔嘴角,“十二点都过了,我长大了。”   “嗯?”穆湛西似乎笑了,“长大了怎么了?”   孟以南感受到腺体正在被牙尖轻轻磨蹭,喉间忍不住逸出哼声,轻声说:“既然也是酒味儿的,那你,要不要尝尝?” 第98章   孟以南问要不要尝尝,其实只是在友好地露出后颈,做出邀请。   因为他分化时期的腺体状态并不稳定,穆湛西从未尝试咬过腺体,更别提注入信息素等行为,向来是舔舔即止。   这个邀请行为,只是在提醒穆湛西,他长大了,可以试一试了。   作为Alpha,孟以南也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和征服欲,想要喜欢的人臣服在自己身下,喜欢牙根发痒的犬齿咬紧腺体那一刻带来的快感。   即便是偷偷看杂志,孟以南翻到双A这个较为冷门的区域,也都是学习一些技巧类的东西,会下意识向往做上面的那一个,习惯性地看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被做。   因此他说的试试,也指的是自己在上。   只是有时候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   等孟以南反应过来,才发现一开始形式就对自己很不利,因为他暗示穆湛西的时候,哥哥就是压在他身上的。   而他说完那句话,穆湛西就靠过来接吻,顺着孟以南的手肘摸过小臂,手指伸进指缝跟他十指相扣,另一手则搭在孟以南腰侧,不轻不重地按着。   床上的位置明明那么宽敞,可是孟以南却觉得自己能活动的区域很小,他的腿被穆湛西紧紧压住,不知不觉被禁锢,一动不能动。   或许孟以南想的很好,但是大人的世界对于一个刚成年不到一小时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刺激。   亲吻还未结束,他只觉得腰侧很痒,很快就发现被勾住睡裤。   穆湛西抱着他稍稍翻了个身,裤子就被轻而易举扯下去,腿侧被抵住,热度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也不可忽视,孟以南的脸唰就红了。   “等、等一下。”   孟以南用自己仅能动的右手撑住穆湛西的胸口,两人分开一些距离。   “嗯?”穆湛西看向他,声音有些微沙哑,“怎么了?”   “哥哥,”孟以南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还是咬咬牙,“你做过吗?”   穆湛西似乎愣了一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没有对吧?”孟以南脸已经红透,说话都打磕绊,但还是说,“你没有经验啊,我觉得这样子不对。”   “我没有,你有?”穆湛西挑了下眉。   “我也没,但是书里有,”孟以南快速回应,“你、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着,孟以南竟然就真的不解风情,翻身下床准备去找那本杂志。   下床时还被挂在脚踝的睡裤绊了一下,穆湛西及时扶住他。   “你记得收在哪里吗?”穆湛西试图阻止他,很是怀疑地问。   “没事,我房间里还有好多。”   孟以南说完就发现自己暴露了,但是那种杂志确实有很多期,付运当然给他塞了好多。   穆湛西想也知道那些东西哪来的,也没这时候问他什么,估计知道孟以南很紧张,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那你快一点。”   然后叹了口气,翻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一边忍着,一边看少年人露着两条白嫩嫩的长腿出门去了。   到这时,孟以南还觉得自己能扳回一城。   至少、至少他看的杂志总比穆湛西多吧,虽然刚刚有些被动,但是这种事还是要看最后怎么做才对。   孟以南拿了杂志和装了透明液体的瓶子,迅速跑回去,把书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找了一页准备教穆湛西这种事要怎么做。   “我、我不会,我要看一看,”孟以南偷偷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快速一瞄,脸烫烫的,“你别着急,你等等我。”   穆湛西沉默了片刻,语气听不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你来?”   孟以南点点头。   穆湛西说好。   尽管他看起来很想把孟以南按住蹂躏,但孟以南有这个诉求,他就满足,靠在枕头上忍着,等孟以南。之后也很配合,孟以南让他躺下就躺下,让抬腿就抬腿,孟以南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反抗。   尽管神情有些好笑与无奈,但依旧顺从着孟以南。   只是有些人却很不争气,被哥哥让着,还作弊找了书来,等找对地方了,却迟迟不敢下手,觉得怎样都不对,很怕弄错,窘迫地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笨蛋,对着书都学不会吗?”   等到失去耐心,穆湛西终于招招手让孟以南过来,扫了眼旁侧的杂志,然后让孟以南转过身背对着自己,他从身后圈住孟以南,手覆在孟以南手背,拉着他往下,一点一点对着书上说的教。   按理说,简单的教学结束,就该是孟以南的实践时间了。   但是这个教学一直都没有结束。   孟以南软趴趴地往后靠,冰凉粘稠的液体落在后腰,顺着向下被温热的手掌抹开。   那只手时轻时重,很快他腰都软了,整个人酸软下去,彻底任人摆布,无力反抗。   初次尝试总是难受的,且看不到时间,这种磨人的折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中途孟以南想跑了,呜咽着说“别”,又说“好疼,我不要了”,却逃跑失败,被穆湛西按在桌子上。   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那个他写作业时经常趴着睡觉的桌案,此时却被他压住大半,桌子的棱角在皮肤上摩搓,每往前一下胯骨和肚子都被桌沿撞很疼。   可是即便很疼,也一直在撞。   孟以南带着哭腔喊了几次,但是都没有得到哥哥一丝一毫的心疼和温柔,于是只好靠自己,手脚并用往前爬。   然而还没有往前多远,就被握着腰按回去,他撑起手臂,想要说话,却被穆湛西环抱住拉了过去,之后后颈被一口咬住,孟以南疼得要昏过去。   只是这还没完,他被拉回床上,背靠在穆湛西身上,腿伸直搭在团成一块的被子上,被从身后环过来的手指握住,掌控与汲取。   孟以南整个人都汗津津的,已经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一直被带动。   等到了床上,似乎一切都温柔下来,他起起落落,最终被烫得蜷起身子,也抖了抖,整个人软成一滩。   ……   “你不是,没经验吗?”孟以南被半抱着,在温热的水流下冲洗。   他闭着眼睛,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努力的并不是自己,现在却觉得哪里都不舒服,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肚子那一片被桌棱蹭得通红,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红点,从皮肤下透出来,看着十分可怜。   穆湛西没答话,伸手轻轻抚在那片红了的皮肤上:“疼吗?”   “疼,冲水也疼,”孟以南低头看了眼,“没流血,是不是破皮儿了?”   穆湛西就把花洒打向别处,尽量避开那里帮他清洗。   “而且,本来是我,”孟以南打了个喷嚏,不小心一动淋了一头水,赶紧别开脸抹了把水,“哥哥你说话不算话,下次我要做。”   穆湛西用鼻尖蹭蹭他的颈侧:“我让你做了,你不是不敢么?”   说到这孟以南就很气,穆湛西是Alpha啊,有什么不敢的,为什么要想那种地方会不会疼,会不会难受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还不是、他还不是那样狠心地对待了自己!   “你跟我有深仇大恨吗?”孟以南说,“真的很疼,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穆湛西得了便宜,当然好言好语劝着:“那好,下次你做回来。”   “嗯嗯,说好了下次是我,”孟以南抬起一只手,无力又绵软地晃了晃小拇指,“拉钩,一言为定。”   穆湛西就用小指勾住他的手,笑着说:“好,一言为定。”   洗完澡之后他们去孟以南房间睡觉。   因孟以南的身体受到小小创伤,穆湛西去找了药膏,给他涂在破了皮的部位。   涂好药之后,穆湛西越看越心疼,忍不住低头亲吻伤口附近的皮肤,孟以南则仗着自己是伤员,伸手在哥哥头上摸了摸。   不得不说,这种揉揉哥哥的手感和满足感都很好很强烈,心里的喜爱会膨胀到不行。   孟以南十分高兴,又揉了两把,之后却又有些怅然地说:“明天晚上你又要回去上学了。”   穆湛西只是周末回来,周日晚上还要坐车去阳城,周一还有课。   “还有一个多月就放假了,”穆湛西靠在床边,俯身温柔地亲孟以南的脸颊,“平时周末也能回来。”   “算了,也快到考试周了,要好好学习。”   孟以南抬手抱他,额头蹭穆湛西的额头,蹭得红红的,才说:“哥哥,之后我也想考阳城的学校。”   这个学期结束,孟以南一面准备高考,一面也要考虑择校问题了。   他说:“我想跟你住一起。”   “好,”穆湛西说,“之后可以申请校外租房子住,等你考完试就去看,离学校近一点的。”   在睡着之前,孟以南还说了很多有关将来新家的想法,说要放什么东西,在网上看了好久的某个物品,等搬家之后可以用。   他想了很多很多,那些曾经没有的、缺失的,他可以不再计较,只是之后却都要拥有,都要一一补回。   而孟以南说什么,穆湛西都会说好。   只要孟以南提出来,穆湛西就都会帮他达成。   作者有话说:   就……不会锁我吧?????? 第99章 (完结)   孟以南以前在低年级,受班级气氛影响,难免觉得高三这一年会很辛苦。   而等他上了高三,就觉得不过如此。   大家却又说高考之前那几个月才是地狱模式,每天坐在书本卷子堆成的小山里,没有自由,做梦想的都是学习学习学习。   如同什么洪水猛兽,谈之色变。   只不过日复一日,孟以南却觉得每一天都与前一天差不多,说辛苦也确实不轻松,但充实,没觉得到了苦不堪言的那种程度。   而时间过得那样快,等他回过神来,还没怎么感受地狱模式级别的痛苦,他的中学时代就随着考试的到来而结束了。   这样一生就这么一段的高中生活转瞬即逝,一去不复返了。   高考结束那天下午,孟以南从考场走出来,就有这样的感受。只是他还没有感慨几秒钟,就被身后一股力带得朝前踉跄几步。   “孟小南!考完啦!考的怎么样?”   孟以南转头看向来人:“还不错,你呢?”   “我也还不错,不错就行,考完就不想了,”付运兴高采烈地挽住他的手,还没走出考点学校的校门,已经在想这个假期的安排,“下个月初我们家有旅行计划,这两天在选地方了,就是Z城和X城决定不下来,你觉得哪里好?”   孟以南听后也觉得这两个地方都很好,各有特色,一时间给不出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不过付运显然也没打算非要他挑出一个,随口一提而已,又凑近孟以南神秘兮兮地说:“而且你知道谁也去吗?”   孟以南想都不想:“唐令谊。”   “对!”付运像只欢脱的小鸟,原地转了一圈,“唐叔叔他们一家都去,可能到时候我也干不了什么,不过能见到他我就很高兴。”   付运叽叽喳喳说他为此旅行做了什么准备,孟以南则一边听一边注意社交软件上的消息,看穆停有没有来接他们。   穆停年后调职,在临城长住,但却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大哥,常常夜不归宿,有时候前一天信誓旦旦和孟以南说第二天一定可以早起送他上学,或者晚上来接他,但到时间了人却消失。   今天孟以南也没有立马联系上穆停,打了几个未接电话之后,过了几分钟才收到一条“有点急事”的消息。   “停哥晚上应该有事要忙,”孟以南见怪不怪,收起手机,“你怎么回去?叔叔阿姨来接你?”   “应该吧,”付运说,“我妈和小阳肯定来,但是我爸出差了,他昨天说要赶回来接我的,不过还是工作重要嘛。那你呢,停哥有事的话,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晚点顺路给你送回去?”   考试前这两个月,孟以南和付运都在努力备考,很少见面,终于考完试了也该出去吃顿饭好好聊一聊,孟以南估计付运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   只不过付运家人也在,孟以南见过叔叔阿姨,但要是吃饭还是有些怕生,就在犹豫。   “走嘛,你要是没事咱们快快吃完饭出去玩吧,我还想去商场转转,过两天小阳要过生日,想给他买个礼物。”   孟以南想了一下,觉得也行,点头说好。   他原本是觉得自己回到家也是一个人,去就去吧,也没什么,而且大家刚考完试,跟付运好久没怎么玩,说说话也是好的。   只不过刚到校门,他就愣了一下。   付运还在说着什么,但半天孟以南也没什么反应,他一转头就发现孟以南根本没在听。   这可爱的小Alpha心不在焉,不知什么时候看向前面乌泱泱来接学生的家长人群,神情从意想不到的呆愣逐渐变为惊喜,继而露出稍许腼腆又心满意足的笑容,冲视线尽头挥了挥手。   付运顺着目光看下去,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又高又帅且神情漠然的Alpha。这人穿了件宽大的黑色短袖,手插在兜里,即便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可周围还是不乏有人侧眼瞄他。   “孟小南,”付运笑嘻嘻地摇摇孟以南的手,“哎呦,怪不得停哥不来接你呢,换我我也不来呀,谁又愿意做电灯泡呢?”   “什么电灯泡,”孟以南回过头来看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喜悦溢于言表,“停哥哪儿管他是不是电灯泡,他才是自己去约会了吧。”   “嘿嘿,停哥进度怎么样?”付运用手肘顶顶孟以南,“这么长时间了总得有点发展吧,他跟师兄那个了吗?”   “我怎么知道,”孟以南说穆停小气,“我怎么问,停哥都一个字也不说。”   “啊?一点都没问到?”   “没有,”孟以南撇撇嘴,学穆停的语气,“‘小屁孩儿知道那么多想干什么’,他总这么说。”   “搞什么啊,你的进度比他快多了好吧,谁是小屁孩儿?!”   付运便也大呼“停哥小气”。   说话间,他们走进人群。   孟以南眼睛亮亮的,见穆湛西看向自己,隔着一些距离都要伸出手,去拉自己的哥哥:“哥哥,你来接我了啊。”   “嗯。”穆湛西自然又亲密地揽过他,将孟以南肩上没装什么东西的书包提过来,松松掂了掂,单肩背在身上,另一手握住孟以南的手。   他即便不怎么说话,但神情在触及孟以南之后都会变得温柔似水。   周遭那些偷偷观察他的目光又转到孟以南身上。   只不过孟以南也并不是会被嫉妒的对象,因为看到他,大概先会迷茫一会要羡慕他们俩谁。   “哇,这么好一个Alpha哟,”付运在后面佯装生气,“啧啧,目不斜视啊,完全无视我了好吗?”   穆湛西这才看向他,目光扫过付运重新扒在孟以南胳膊上的手:“早看到你了。”   “早看到我了还不搭理我啊?”   “付运,”穆湛西点了下头,“下午好。”   因穆湛西没什么表情,太过敷衍,孟以南差点笑出声。   “穆哥,你也太狠心了,这就算招呼了?”付运对穆湛西这个态度难以置信,“而且你那是早看到我吗?你是早早看到我拉你的小宝贝,想着怎么剁了我的手吧?”   穆湛西友好地说:“不需要你的手。”   付运则反而把孟以南抱得紧紧的,完全不松开,控诉:“孟小南!有没有天理了!我被攻击了!”   孟以南光是笑。   “那你一会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吗?”付运开完玩笑之后问。   “不去了吧?”孟以南看向穆湛西,眼睛向上看,露出小狗目光,“哥哥,你觉得呢?”   付运原本觉得孟以南谈及恋情基本都是腼腆脸红的样子,很可爱,但没想到一见穆湛西,孟以南就黏黏糊糊,把他放在一边,顿时大呼:“我被攻击还要给我吃狗粮!我好伤心,孟小南我酸了我酸了我酸了,我要闹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哥要来嘛。”   孟以南笑吟吟的,手指悄悄勾了勾,穆湛西就立马心领神会,反手跟他十指相扣。   最后他们还是跟着付运一家子去吃饭了,而且还陪着付运妈妈去转了商场。   原本是付运说要给弟弟付阳买礼物的,最后成了阿姨的专场,一左一右拉着孟以南和穆湛西,把两个人少年人夸来夸去,又说付运和付阳两个人在家里有多捣蛋,不仅把亲儿子晾在身后不闻不问,还讲他们的坏话和糗事。   只是言辞间,孟以南也看的出来付运妈妈很爱自己的孩子。   要是孟以南有妈妈,那肯定也是这样的。   而说到家长,那天在商场,孟以南也接到了孟渡的电话。   只是平平淡淡问他考得怎么样,似乎就是随便问问,但肯定也对孟以南的高考十分挂心,孟以南就告诉孟渡自己考得不错,等了会还说等成绩出来会告诉他的。   孟以南挂了电话,穆湛西就站在他身侧,似乎不用问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伸手在孟以南头上揉了揉,又旁若无人地张开手臂抱他,孟以南朝旁边瞄了眼,两人处在店面角落,没什么人看过来,就也把自己埋在哥哥怀里。   “我没什么事,就是接个电话而已,”孟以南说,“而且这种重要的事情,也肯定是要告诉他的。”   “知道你没事,”穆湛西收紧手臂,下巴在孟以南顶心蹭了蹭,“就是想抱你。”   只不过还是在公共场合,抱了一下穆湛西就松了手。   孟以南见付阿姨还在店里挑选衣服,偷偷在角落跟穆湛西调情:“抱完之后,你还想亲我吗?”   穆湛西侧头靠近他:“想。”   “那不行,你要忍耐一下了,”孟以南就抬手捂住他的嘴,明显是故意的,“羞死了,回家再亲。”   穆湛西就啄吻他的手心,目光柔柔落在孟以南微微泛红的脸上。   “哥哥,你别看我了,阿姨要过来了。”   等付运的妈妈走过来,问孟以南怎么脸这么红,孟以南就赶紧说是热的,还在商场这种绝不会吝啬冷气的地方用手当小扇子扇了扇。   倒是付运赶紧过来把他妈拉走,一边指着头顶的灯,一边说“妈妈你跟这个玩意儿差不多了,快别发光了”,弄得付阿姨一头雾水。   七月份,孟以南成绩出来之前,穆湛西放假之后,两人也出去玩了一段时间。   孟以南高考成绩出来,他们忙完升学的各种事宜,又在孟以南心仪的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地段不错、交通便利的房子,后续添置家具、搬家、打扫卫生,也忙碌了一阵子。   到八月中旬的某一天,孟以南因为一些档案问题,回了D城一次。   这次回去,他在家里住了两天,看过孟渡,也去拜了父母。   之后孟以南离开D城,孟渡给他拿了一些当地的特产,说是孟以南以前很喜欢吃,只不过后来也不太买了,这次可以带一点回去,给小西也尝尝。   孟以南都收在行李箱里,乖乖说了谢谢,之后坐车离开。   D城到阳城更远一些,车程也更长,孟以南就在车上睡了一小觉,还做了一个有些熟悉又不太一样的梦。   这一次的梦里,依旧是小羊孟以南。   只是这次的小羊过于暴力,奔跑很久后看到围栏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停在原地,或者焦躁地到处走,而是十分暴躁,在原地打转几圈后,竟一蹄子将围栏踏烂。   孟以南在梦里,都被小羊的暴躁弄得很吃惊。   而暴躁小羊孟以南踏破栏杆之后无拘无束,在望不到边际的草野上狂奔,最终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逐渐变得轻盈,身体乘风而起,好像要飞起来。   梦境再是一转,孟以南发现自己变得很小,而且视线也越来越开阔,离地面愈来愈远。他发现自己又不是那只小羊了,而是变作踏在围栏上的那只鸟,正在展翅高飞。   ……   有时候梦境就是这样无厘头,孟以南自以为不是什么解梦大师,醒来之后也一笑而过。   倒是准备把这个好玩的梦告诉哥哥,跟他说,自己好像总梦到这个有后续剧情的场景,还蛮有意思的。   他到站后,背上背包,随着人流离开。   在到出口处之前,远远就看到穆湛西站在外面等他。   而这一刻,孟以南又忽然觉得,或许这个梦确实有什么象征性的意义。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会是那只永远受困的小羊,羡慕站在栏杆上的小鸟,仰望那片自由的天空。   后来又觉得或许自己卑微暗淡,生命无意义,永远被圈禁,画布上灰暗阴郁,一团乱线理不清。某些事、某些人、某段感情……那些他想要拥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围栏外,在他无论如何也触不可及的地方。   而现实是,孟以南走出困境,打破束缚,拥有无忧无虑的自由,拥有炙热浓烈的感情。   这世界上,永远有人在等他,也永远有人会爱他。   小羊孟以南终于打破束缚,奔驰在围栏外的世界,最终化成小鸟,飞向广阔无垠的天空。   而孟以南也与一切过去握手、交错,拥有美好而深受期待的未来。   他拉起行李箱,毫无犹豫地朝向出口,奔向那个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且赠予自己一切美好的人。   奔向他可以紧紧握在手心中的湛蓝色。   - 完 -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按计划上周就该完的,但是忽然涌出很多事,就到了现在。   我写文有很多不足,也存不住稿,一直裸更,请了很多假,还很啰嗦……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陪伴《湛蓝色》到了最后。   之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过几天会写番外,有一些我已经想好了,陆陆续续写完就会发,要是宝子们还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评论区说,我觉得OK就挑一些写!   还有新文《先跑再说》在隔壁哦,喜欢可以收藏关注一下!!!   超级无敌大感谢muamuamua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