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辄得咎 作者 贺铃响   文案   情人节出租绝世好男友,先到先得,岳钦优先   本文文案。   岳钦有一个梦想。   他想包养小演员杨涯。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成为了一名总裁,每天辛勤工作,吃着他最讨厌(但是壮阳)的韭菜和无滋无味(但是增肌)的鸡胸肉,业余生活是健身,唯一能发展的兴趣爱好是在焚香沐浴后欣赏杨涯参演的影片。   然而他的事业才刚起步,肌肉还没练起来,小演员就忽然走红,成了他养不起的样子。   网传杨涯明码标价,一晚三千万。   而岳钦存款只有十万,身价也才三百万。   久别重逢,岳总裁借着酒劲,抓住了杨明星的手:“我想买你一晚,请问可以分期吗?”   -   攻促销鬼才,只图感情不贪钱,在外浪得飞起,以“德”服人,对内端庄乖巧,楚楚可怜。   受节俭持家,先抓事业后谈爱,表面高岭之花,本质智商和情商都长歪了的小呆瓜。   敲黑板!攻受是竹马,因故分开八年,攻以为是破镜重圆,受以为是暗恋成真,攻受都比大家想象得要穷。   可能是篇披着甜文皮的虐文。 第1章   创业是件很辛苦的事。   尤其是对岳钦这种出身贫寒、不善言辞的人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的副本。   创业之初的六十万元启动金,有五万是他大学四年省吃俭用、疯狂打工攒的,另外四十五万是他唯一的朋友陆逸年借给他的。岳钦已经很努力了,然而几年下来,公司总共也才赚了两百来万。   岳钦面皮薄,无论是借他钱支持他创业的陆逸年,还是和他一起起早贪黑的员工,他都不敢怠慢。陆逸年每年都有分红,员工工资他按本市平均工资的一点五倍发放,再扣除研发投入、培训支出等等,到现在岳钦的年薪也只有三四万。   这个工资水平在本地也可以租一套不错的房子,好吃好喝的过日子,只是年底没有盈余。而岳钦并不满足于现在好吃好喝的过日子,他要攒钱。   为了省钱,岳钦在创业之初就忍痛额外投资两百多,在他的办公室里安了张可折叠的沙发床,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去早市,备下一天的吃食,之后如果没什么业务需要,他就不出办公楼了,从早到晚都呆在公司里,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洗完澡直接展开沙发床在上面睡觉。   而作为市面上最便宜的沙发床,长度和宽度肯定是不太够用的。岳钦一个将近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躺在上面,永远舒展不开腿脚。   为了适应这张床,他不得不像小猫一样,蜷成一团睡觉。   但在节俭的同时,他也很在意自己的身材管理。   每天的健身和蛋白质摄入都是刚需。所以尽管在攒钱,他远还没到勒紧裤腰带、吃馒头就咸菜的地步。   每天一杯热牛奶、一个水煮蛋是固定的;肉也是天天吃,不过吃的都是鸡胸肉。早餐他偏爱韭菜煎包,晚餐他偶尔也会在休息的时候,去陆逸年家蹭一顿韭菜炒鸡蛋。   不过身为他的四年同窗好友,陆逸年知道岳钦其实是不喜欢吃韭菜的。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厌。   岳钦一天刷三遍牙,早起晚睡时各有一次,还有一次是在吃完韭菜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苔和嗓子眼都用牙刷毛清洁一遍。   如果不是韭菜便宜还壮阳,岳钦这辈子都不想碰味道很冲的韭菜。   岳钦有一个梦想。   他想包养小演员杨涯。   陆逸年是云南人,父母经营着一家在国内知名度非常高的庄园,他本人也算得上是富二代。但陆逸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成年后经济完全独立,不拿父母一分钱,自立门户靠咖啡烘焙赚钱,极度厌恶一些纨绔子弟行为,尤其是有钱人圈子里司空见惯的钱色交易。   如果不是因为他了解岳钦的为人,陆逸年早就重拳出击了。   不过老实说,陆逸年一直不赞成岳钦趟浑水。   顾虑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岳钦外貌出众,脑子里又只有钱和他未来的老婆,陆逸年怕自己罩不住他,岳钦还没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先被狼豺虎豹们拆吃入腹,在钱色交易中牺牲色相了。   而且像岳钦这样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单干。   如果他愿意,陆逸年还是可以帮他介绍一家不错的公司的,以岳钦的学识,至少正式月薪就能抵过他现在一年的收入。   但替别人打工,来钱虽然快,也有升职加薪的机会,最终还是有上限的。   岳钦的志向很远大,他的目标是上亿身价,每个月三百万,包养他心心念念的小演员。   他的理由太充分了,很难不让陆逸年共情,支持并放任他去逐梦。   杨涯,十六岁第一次接触演戏,是作为某剧男三的武替。   之后他又陆陆续续接了不少武替、群演的活儿,默默无闻了两三年,被一家演员公司相中,终于成为了一名职业演员。   至此,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好。   签下他的公司本身条件一般,在杨涯之前,公司的前任台柱子微博粉丝只有几十万,连小三线都不算。所以尽管杨涯外形条件好,演戏也很敬业,得不到好资源,至今不温不火,最多只能在一些小成本网剧里出演男二男三。   也只是勉强能混口饭吃而已。   从五年前杨涯作为群演在某网剧中露出正脸开始,岳钦就在关注他了。   他绝对是杨涯那三十来万的粉丝里最了解他的一个,甚至比杨涯的经纪人和助理还要熟悉,因为于岳钦而言,杨涯首先是他的发小,然后才是一个他想要包养的小演员。   他曾经和杨涯好到穿一条裤子,在一张床上睡了五六年。   是杨涯让他认识到了自己有些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也是杨涯让他认识到了有钱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他没有钱,不能资助杨涯念高中,他们也不会分开。   甚至杨涯不辞而别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手机。他联系不到杨涯,也不知杨涯去了哪,杨涯一走,就像从他的世界里蒸发了一般。   岳钦在上大学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扑在学业和攒钱上,得益于陆逸年刚好是那部冷门网剧女主的粉丝,岳钦在阔别三年后,终于在荧屏中再一次地见到了杨涯。   他的人生目标也从攒钱全国寻人,变成了攒钱包养小演员。   岳钦知道杨涯是什么时候开通微博账号的。   也知道为什么杨涯明明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却一直拿不到好的资源。不止是因为公司寒碜,杨涯一身傲骨,因为拒绝潜规则,得罪过好几个三流导演和投资人,现在还能靠演戏混口饭吃已实属不易了。   但岳钦听过一些传闻,知道演艺圈的水很深。   他的杨涯弟弟那么柔弱,一场普通的流行感冒都能让他哼哼唧唧好几天,总演那些打打杀杀的剧本身体负担已经够重了,肯定每天都处于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状态,又爹不亲娘不疼的势单力薄,如果有人一定要动他,他怎么可能保得下自己的贞洁?   岳钦怕他受委屈,更怕他被玷污后以死明志。   以凡人之躯他是做不了什么的,岳钦要想保护杨涯,必须先拥有能与恶人抗衡的资本。   所以他必须先跻身商界名流。   把杨涯包养下来,告诉全世界觊觎他的人,杨涯是他岳钦岳总裁的人。   ——顺带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和杨涯增进下感情。   先买下杨涯的人,等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再告诉杨涯其实自己一直都暗恋他,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杨涯写进自己的财产分配遗嘱里了。   至于为什么要吃韭菜。   作为杨涯的铁杆微博粉丝,杨涯的每一条微博发布时,岳钦都在场。   杨涯在他第一次饰演配角的网剧开播时,曾发过这样一条微博:   “杨涯,性别男,双鱼座,目前身高一米八七,无父无母,性取向是成熟稳重比自己大三岁的男性。”   像一条征婚启事。   岳钦把这条微博截图保存下来了,用红色涂鸦笔加粗把杨涯的性取向标注了出来。   先不说他是否符合杨涯的择偶标准,既然杨涯喜欢年长的男性,那他至少是有希望的。   现在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等他包养了杨涯之后…咳,起码是在感情培养起来之后,肯定得做一些大人的事情吧?   作为竹马,杨涯是个怎样的人岳钦再清楚不过。杨涯只是看起来比较大只,其实从内到外都比较脆弱,是纸糊的。   而他虽然没有尝试过,但至少应该不至于和杨涯撞号。   连陆逸年都觉得他气质非常霸总,有总裁身份加成…再多吃点韭菜,他一定可以给杨涯性福。   但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梦想。   为了梦想成真,岳总裁首先需要变得有钱。   然而事实给他上了严峻的一课,让岳钦知道了什么叫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寻常的一天,岳总裁还在捏着鼻子吃韭菜煎包,陆逸年给他发了条“喜讯”:   “亲亲,你的宝贝小羊要火了!”   附赠一条微博传送门。   岳总裁点进了那条微博。   开屏雷击,岳总裁手里的韭菜煎包不慎掉进了废纸篓里。   杨涯要跻身一线,变成他养不起的大演员了!   岳钦的心态瞬间就崩了。   作者有话说:   岳钦是受。   —   关于主角年薪:在公司做大以前,公司老板往往不会给自己开出过高的工资,主要是为了求稳和保证公司未来的长期发展。   关于物价水平:设定上主角现阶段的活动范围,原型是环渤海三角的某两个城市。受所在城市为三线,公司选址落地点有考虑集群因素,位置相对偏远,不在最繁华的城区,用地不算紧张,房租在1000以下,可以在300~600间租到100平不是精装修的房子。早市通俗来说就是“小吃街”,不是菜市场,一般只有市集街道两头卖菜,主要售卖常见早餐、熟食,糕点,咸菜和小菜,价格参照,煎包1块钱3个,一份风味茄子3块。 第2章   冷静下来一想,他本来就养不起杨涯,岳钦的难过更甚。   杨涯的知名度上来了,对他来说是好事,毕竟这是衡量一个演员身价的最重要标准,有人气才有机会赚更多的钱。   作为发小,岳钦由衷地为他今后能赚更多的钱感到高兴,也为他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和喜欢而骄傲。   但作为一个想要包养他的人,杨涯身价上来了,只意味着他要花更多的钱,才能包得动他。   其实岳钦对包养的价格没什么概念,但之前他想要包小演员杨涯都要每月三百万了,杨涯成为大演员之后,他肯定得花更多。   而且大演员杨涯能引发社会话题了,如果被曝出和一个只有上亿身家的金主在一起,肯定会很掉价。   以前岳钦觉得身价过亿这个目标有点儿远,现在杨涯有了知名度,他的目标也得随之拔高到身价十亿乃至百亿,就更遥远了。   演员可以一夜爆红,创业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至少于岳钦而言,一夜暴富是痴人说梦。   岳钦不知道自己需要再奋斗多久,才能养得起大演员杨涯。   等他攒够了钱,杨涯谈恋爱了吗?结婚了吗?就算到时候杨涯依旧是单身,他还有让杨涯对自己心动的资本吗?他比杨涯大三岁,比杨涯早一步年老色衰,借着包养的名义和杨涯黄昏恋,杨涯会不会嫌他这个糟老头子恶心?   岳钦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他的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是陆逸年在不停地给他发链接。   只是看屏幕上方的悬浮提示框岳钦就知道,陆逸年在给他发“杨涯要火了”的佐证。他不敢看,其实就连陆逸年发给他的第一条微博,他也只是点开了,还没看其中的视频内容,只看标题和评论转发数,他就已经get到了“杨涯要火了”这个讯息,并产生了巨大的忧虑。   这是一条对杨涯的采访视频。   岳钦不太关注演艺圈都知道,如果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是不会被媒体采访的。   而且作为一个在自家公司兼职做成本会计的总裁,岳钦对数字很敏感,他为了关注杨涯的动态才下了微博,只知道互动数据与社会关注度挂钩,这条微博下的四位数的转发和四位数的评论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大场面。   他承受不了更多打击了,回到和陆逸年的聊天界面,酝酿了一会儿,最终万千感伤凝聚成了一个字。   岳钦:“唉。”   陆逸年知道他话少,还不喜欢分条,迅速回了个问号,又运用四年的相处经验揣摩起了岳钦此时的心思。   他发了条语音:“我跟你说,杨涯火起来了,妥妥的好事儿呀,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只要公司不傻,把握住这次机会,再给他多一些曝光,杨涯肯定能大红大紫。知名度有了,先不说他演技如何,敬业的态度和高颜值摆在那,他就是人见人抢的香饽饽。之后就都是他挑剧本而不是剧本挑他了,在任何圈子里混都是只有站得更高了才更容易自保的。”   岳钦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但是…   “我养不起他了。”   陆逸年:“也不一定非要走包养这条路线吧?”   “之前你想包养他,不是怕他无权无势受人欺负吗?他不怕被人欺负了岂不是更好,不需要你多么有钱,直接凭朋友的身份去见他就好了。”   岳钦心中莫名一梗。   可能是因为他比杨涯大三岁,家境又好那么一丢丢,面对杨涯,岳钦一直是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的。“不需要你多么有钱”,这句话在他听来就像是在说“你在杨涯面前没什么价值了”,狠狠地戳到了他的心窝子。   不过陆逸年提醒到他了,现在不是他能不能包养得起杨涯的问题,而是他没有正当理由去靠近杨涯了。   有钱又能怎样呢?杨涯现在不需要他的保护,他再提包养,就只剩肮脏的钱色交易了。   没钱他更不好去见现在的杨涯,因为面子上过意不去。毕竟之前杨涯不出名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去见他,现在杨涯出名了,他再去,杨涯会不会觉得他是去攀关系的?   岳钦:“那我没有理由见他了。”   岳钦很是丧气。   陆逸年:“怎么就不能见了,你到底有没有看我刚刚给你发的那个采访视频?”   岳钦:“?”   他确实没看。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观看杨涯的音频于他而言太神圣了。   他应该在晚上十一点以后,夜深人静,无人打搅,沐浴更衣后将笔记本虔诚地供养在窗台上,端坐在沙发床上观看。   至少不该是在这种状态下:心情极度糟糕,手上还沾着煎包流的油。   陆逸年:“杨涯说了他这么努力演戏,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成名后能让某人注意到他啊!”   “我觉得这个‘某人’,很有可能指的就是你。”   岳钦又重新点开了那个采访视频。   视频是昨晚发布的,时长只有三分半,问题都只与个人有关。   接受采访的杨涯穿着很日常,套着一件米色的针织衫,坐姿放松,十指扣握搭在腿上,只看脖子以下像邻家哥哥,但杨涯的长相是比较有攻击性的,哪怕视频里杨涯的态度比较温和,他也像只慵懒的狮子,而不是和蔼的绵羊。   杨涯的声线彻底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像是掺了细腻的沙子,有不太明显的颗粒感,滚进岳钦的耳朵里,让他感觉喉结像被小虫子啃过,密密麻麻的痒。   第一遍播放结束,岳钦一直在走神,什么都没听进去,于是又听了一遍。   他找到了陆逸年说的那句话,暗暗记下时间,然后又反复听了好几遍。   再回到聊天界面上时,陆逸年发给他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已经是二十分钟前了。   陆逸年:“你回忆下他那条‘征婚启事’,成熟稳重,比自己大三岁,男性,不都是你吗?!你完美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又是他的发小,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肯定喜欢你。”   “不然‘成熟稳重’、‘男性’这两个条件还好说,‘比自己大三岁’真的太刻意了,我真没见过把年龄要求框得这么死的,就差直接把你的名字写进自己的‘征婚启事’里了。”   “而且你不是说过从小就你俩关系最好吗?他爸妈一个酗酒赌博拿孩子撒气的窝囊废,一个不管他跑了,杨涯每天吃饭睡觉都是在你家里,和你呆得时间最长,他不想你还能想谁啊?”   岳钦:“我妈。”   他是认真的,毕竟杨涯住在他家,吃穿用度基本都是花的岳乞巧女士的血汗钱。   但陆逸年回复了他一串省略号。   陆逸年:“你想见他吗?”   岳钦:“想。但是向他人透露明星的非公开行程,为满足个人私欲干涉明星的私生活和工作都是不好的行为。”   陆逸年有些无语。   陆逸年:“你还挺了解粉圈的哈。”   岳钦:“嗯。”   陆逸年:“不是想让你做私生,咱有正当理由的。”   “杨涯不是火了嘛,他们公司李总也是个聪明人,公司穷,就想借着生日宴会的名义拉赞助,广撒网多捞鱼,也捞到我朋友头上去了。”   “去的人应该不少,都是些知名企业的高层。冉雪莹还是很好说话的,你要是想去,我可以问问她能不能捎你一个,冉姐也是自己创业起家的,她肯定愿意帮你。”   “这种偏商业性质的宴会,杨涯可能会去,也可能不去。不论如何,你要记住自己不是专门去找他的就行了。创业不能只埋头苦干,有机会多走动走动,也能少走点弯路。实在在陌生人面前开不了口,你就当是去蹭饭的也行。资本的事,怎么能算私生呢!” 第3章   岳钦心动了。等陆逸年把冉雪莹的联系方式推给他,他才后知后觉,陆逸年在帮他发展人脉。   他又承了陆逸年的情。岳钦在社交方面一直比较被动,他的几个重要客户都是或直接或间接由陆逸年介绍来的。   岳钦对着和冉雪莹的聊天界面发了会儿呆,实在不知该怎么起头好,就决定先和陆逸年约个饭以示感谢。   消息发出去了,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切联系人,瞬间社恐发作,寒毛直竖。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撤回,撤回后再说些什么补救,冉雪莹就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冉雪莹:“今晚可以吗?再迟点就该准备参加宴会了,我胃口比较小,经不起连着吃大餐,难得能蹭顿好的,又不能打包,不提前三天留下肚子可就亏了。”   岳钦连忙回答好。   等了不到一分钟,冉雪莹又给他发了两个定位信息。   冉雪莹:“火锅和烧烤,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岳钦打开定位看了眼,那家烧烤店他是知道的,就在离公司五百米不到的地方。   火锅店就有点儿远了,但岳钦又看了眼他从陆逸年那里保存来的冉雪莹的名片,发现火锅店就开在冉雪莹公司的斜对面。   岳钦:“那就火锅店吧。”   冉雪莹表示没意见。   她又回:“我晚上六点以后都有空,你呢?”   岳钦在公司里身兼数职,平时也要十点以后才有空。   但他和冉雪莹才刚认识,不好意思让对方久等。好在他的工作时间也可以是比较弹性的,岳钦在心里迅速做了一个规划,把手里的一部分工作下放给了员工,又算好了加班费,才小心翼翼地回复:“七点,可以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岳钦暂时舒了一口气。   对岳钦来说,没有什么比社交更困难的工作了。   他这天连午休时都在工作,为的就是能提前赶到,不让冉雪莹等他。   然而他六点半到火锅店,冉雪莹就已经坐在那里玩手机了。   岳钦不太敢吃辣,冉雪莹问他要不要点鸳鸯锅时,他不敢吱声,只说自己都可以,看对方的意愿,所以最后端上来的还是红锅。   岳钦没吃过火锅,只是听说过涮火锅是有讲究的,来前临时学过一点,半生不熟的,锅真正端上来时,还是冉雪莹在积极地操作,岳钦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只能乖乖坐在那里,看着锅里的汤咕咚冒泡。然后冉雪莹夹什么,他就夹什么,像只没什么主见只会一味模仿的小猫。   他被辣得不轻,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酸梅汤就成了他的救星。为了开胃,冉雪莹也没少喝,她在岳钦面前放得很开,完全没有作为淑女的自觉,一顿下来吃得比岳钦都要多得多。   结账时冉雪莹主动提的AA,又很自觉地付了比岳钦多一倍的钱。   之后她又邀请岳钦去散步消食,在路上又问起了岳钦的工作。   冉雪莹真的太主动了,热情得让岳钦有些别扭。   但不得不说,作为聊天对象,冉雪莹又很适合他。毕竟对一个内向的人来说,最理想的社交就是窝在原地等一个外向的人来把自己捡走。   开始时岳钦还有些拘谨,聊着聊着就放开了,说到自己的项目规划时,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冉雪莹听得很认真。   他们一路散步到冉雪莹家门口,临近分别时,岳钦才意识到后面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说,他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冉雪莹留,难免有些自责与后悔,担心冉雪莹会不会因此而觉得他很没礼貌。   但冉雪莹只是表达了自己的鼓励和欣赏,还给他提供了一些建议,和一个价格相对便宜,又能保证质量的设备供应商的联系方式。   最后又说:“受邀参加李总宴会的,基本都是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奔着投资文娱去的,和你我一样想借这个机会多认识些人,你不用太紧张。不过这里面可能也有些心术不正的,别人的私生活咱不便干涉,但在他们眼里你和那些没名气没底气的小演员差不多,所以到时你别乱跑,跟好我,还有记得穿朴素点,免得被人误会。”   岳钦乖巧应下。   但是回头陆逸年又戳他,让他打扮得漂亮一点,要像求偶的公孔雀一样,花枝招展的,才能让阔别多年的杨涯对他一眼万年,重拾年少时的心动。   这就是事业心和恋爱脑的矛盾了。   而为了在不耽误工作进程的情况下参加宴会,岳钦加班加点地工作,直到宴会当天,岳钦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才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   他特意回了一趟老家,打开了自己积灰的衣柜,里面都是他大学时穿的衣服,毕业开始参加工作后,他就没再买过常服了,休息日也经常是西装革履的。   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冉雪莹,问她大学时的衣服可不可以穿。   冉雪莹秒回了他一个“打咩”的表情包。   冉雪莹:“不要打扮得像个清纯大学生,有些坏男人就喜欢这一口!!!”   岳钦又征求了一下陆逸年的意见。   陆逸年:“你穿你在咖啡店打工的那套,很绝,保准杨涯看了走不动路[大拇指]”   于是岳钦把他的工作服找了出来,上身后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分别发给冉雪莹和陆逸年。   冉雪莹还是秒回:“[擦鼻血]”   但不等岳钦看清表情包上的小字,冉雪莹又撤回了。   冉雪莹:“不行。”   两个字,透露出了长辈严厉的关怀。   而陆逸年不仅说可以,还怂恿他把兔尾巴挂上。   岳钦又想起了大一时两人一起在咖啡店打工的日子。自咖啡店老板突发奇想,薅了自家蓝猫的猫毛给他们每人团了一个兔尾巴挂后腰上后,咖啡店的人气暴涨,陆逸年每天都在吐槽老板的恶趣味,说自己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猛一,受不了要靠屁股招揽客人,当月工资发下来后,就带着岳钦跑路了。   岳钦还想到了上高中的时候,他喜欢把夏季校服扎进裤腰里,周末初中生杨涯偷偷溜进学校来看他,两人躲在教学楼后的白桦林里吃冰棍,肩并肩坐在石凳上,杨涯吃冰棍从来只舔不啃,每次吃到最后冰棍都化了,糖水沾一手,就喜欢贱兮兮地往岳钦的屁股上抹,边抹边说他屁股翘,手感好。   综合以上,岳钦委婉地拒绝了陆逸年的提议。   毕竟他比七尺男儿陆逸年还要高七公分,作为一个猛一,翘屁勾引只适用于一些需要扮猪吃老虎的场合,岳钦不需要扮猪吃老虎,因为杨涯更需要的是安全感。   最后折中了一下,岳钦还是穿着他在公司的工作服出门了。   为了排面,陆逸年头顶蛤蟆镜,开出了他的柯尼塞格ONE,给冉雪莹和岳钦做司机。   到了酒店,岳钦才发现来往的人大多穿的比较日常,和他一样穿着正装的只有少数。   而这少数穿着正装的,同样是上下一身黑,别人一看就是定制的高档货,气质出众,相较之下,比起客人,他更像一名来端盘子的服务生。   宴会还没开始,桌子上只有酒,什么吃的都没有。到处都是相谈甚欢的人,然而岳钦谁都不认识,只能畏手畏脚地跟在冉雪莹身后。   冉雪莹也只是认识他们中的一部分,余下的只看过名片或网站上的简介。   作为一个女人,在这种场合下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先找自己的小姐妹们碰头寒暄。   于是,冉雪莹,三十多岁,做妈,领着她的小朋友岳钦,把他介绍给七大姑八大姨。   冉雪莹:“小岳啊,这位是星群集团的李深笙,李姐。”   岳钦:“李姐好。”   冉雪莹:“这位是胖头鱼制药的黄语欣,小黄。”   岳钦:“小…黄姐好。”   冉雪莹带着他认了一圈人,认到最后,岳钦有点恍惚,老实说他一个人都没记住,光顾着喊姐了,以至于到最后出口成习惯,冉雪莹带他去见一个挺着中年男人标志性的啤酒肚,面相不怒自威的王总时,他也险些脱口而出“王姐”好。   当然,冉雪莹来不是为了带孩子的,她有自己的目标,不方便总是带着岳钦一起行动。   已经带岳钦在自己的熟人面前刷过脸了,冉雪莹就把岳钦留在了会客厅的沙发里,嘱咐他可以和之前自己介绍的人说话,但不要乱跑。自己过会儿再来找他,如果谈到有合适他的,就帮他介绍介绍。   冉雪莹一走,混在大人堆里的小孩岳钦和谁都不敢搭话,只能闷头看手机。   他刚打开微博,想具体地了解下杨涯最近的情况,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肘就被人撞了一下,手机差点飞出去。   “不好意思。”   道歉的人走得匆忙,连反应时间都不给岳钦留。岳钦抬头时,只能看到挤满了这个房间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撞他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他只记得那人身上有股明显的汗臭味了,声音还听着有点耳熟。   作者有话说:   篇幅估计错误,杨涯没有闪亮出场,只留给岳钦一截灰溜溜的小尾巴。   -   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火锅文化,山东,东北等地比起火锅更熟悉的是烧烤。 第4章   这只是个小插曲,岳钦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往沙发里缩了缩,重新打开了微博。   他先是点进了杨涯的个人主页,令他失望的是,杨涯的微博依旧冷冷清清的,一点都不像个走红了的大明星。   ——这个冷清指的不是人气低。   毕竟他只是几天没来得及看,杨涯的粉丝数就已经翻了好几番,最新微博的互动总和多了三位数,就连他之前发的微博,也都多了不少评论。   而是杨涯最近竟然什么都没发,他的上一条微博还是转发电影男主角的。   正常来讲,一个刚刚爆红的演员,难道不应该发个自拍九宫格之类的,吸引下新粉丝、顺便犒劳犒劳陪他走过糊逼岁月的老粉们吗?   之前陆逸年喜欢的那个女演员就是这样的,不仅成名当天发了自拍九宫格,之后几天还陆陆续续地发了十几张生活照,把陆逸年高兴的,二十好几的人了走路还一蹦一蹦的,嫉妒得岳钦差点儿发酵。   岳钦很想了解杨涯的生活状态,奈何杨涯几乎不怎么发微博,发也只发影视作品宣传,没有一条生活相关。   出于饰演不同角色的需要,杨涯在荧屏里总是忽胖忽瘦的,岳钦无法据此判断他的生活质量。   考虑到过去杨涯那像小猫一样的饭量,不论拍戏需要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岳钦都心疼。   毕竟在他印象里,杨涯初三时就已经开始抽条了。   那段时间杨涯天天嚷着腿疼,虽然还是瘦条条的,力气也大了不少,不知从何起岳钦和他掰手腕就没再赢过了,但他还是每天只吃一碗面就饱了。   所以杨涯瘦了,岳钦心疼他在剧组连一天一碗面都吃不上,杨涯胖了,岳钦又心疼他被逼着暴饮暴食。   而且可能因为是武替出身,杨涯饰演的角色,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挨打。   杨涯刚开微博时还会发一些“今天拍戏摔着了,膝盖疼”之类的动态,后来渐渐的就没再发过了。岳钦当然不会觉得他是之后没再受过伤了,可能因为这些动态对剧组对他本身都不好,经纪人禁止他再向粉丝“卖惨”,杨涯就不能诉苦了。   而作为一个小演员,没有人会主动对他嘘寒问暖,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孤独流泪舔舐伤口的杨涯,在岳钦心目中的形象比以往还要凄惨。   所以杨涯现在不发任何非官方的动态,岳钦只能看到他最近的剧照,心里是一揪一揪的疼。   但现在杨涯红了,生活质量应该大大改善了,岳钦也希望他之后不要再接些什么需要被摔进泥潭里、在被揍到内脏出血后丝血反杀的剧本了,虽然帅,但看起来也太疼了,谁知道那些无良导演会不会为了最终效果足够逼真,让那些群演动真格的呢?   杨涯的微博没有新内容,岳钦只能善用搜索功能。   毕竟他马上就要见到杨涯了,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怎么说真的很重要。   时间是感情最大的敌人,而他已经和杨涯分开八年了。   八年,他连曾经朝夕相处的同桌都记不清了,脑海里只剩了几个模糊的相处片段,绝大多数时候,他甚至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和脸。   为了避免忘记,岳钦专门买了一个很厚的小本子,每天闲下来就写一段他和杨涯的回忆,很忙的话就只写一遍他的名字,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在有了手机,又知道杨涯做了演员之后,岳钦还保存了一张他的剧照,作为自己的屏保。   现在杨涯在他记忆中还是鲜活的,像一个关系很好,且每天都在联系的朋友。   但对杨涯来说,他可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而岳钦又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他实在不知道在双方这样的状态下,第一句话他应该如何向杨涯开口。   虽然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杨涯的动态,但论吹彩虹屁,岳钦觉得还是得看当代网友。   不过之前杨涯没什么名气,提到他的就基本都是夸他的。   现在他红了,虽然夸他的也还是占大多数,但林子大了什么都有,很快岳钦就开始后悔自己善用搜索功能了。   倒也不是有人骂杨涯如何。   让他走红的这部电影,本身就是黑马。   导演不是新人,因为喜欢拍些不太常规的剧情,还拍得稀巴烂,收获最多的评价是哗众取宠的小丑,口碑极烂,但也没有反向成名,跻身烂片界的顶流,糊就一个字,所有看过他电影的无知观众都只能自认倒霉。   但演过他电影的演员们,都还挺满意他的。   原因无他。虽然这位导演拍出来的都是些烂片,但经费都是拉满了的,绝对不会亏待演员。   而且他的片子之所以烂,不仅是因为剧本烂,演员演技烂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不是演技浮夸到令人脚趾抓地的,就是生硬到横店的狗都比他会演、台词全念一二三的。   因为这位导演太好说话了,很多第一次尝试演戏,带资进组、靠后台进组的都会选他,拿他的电影作为跳板。   这些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宣传造势,在公众面前刷脸的机会。电影本身口碑如何不重要,他们除了本身家里有钱或在演艺圈有关系的,就是脸好身材棒背后有金主靠山的,可以靠人设、颜值吸一波粉,又因为剧本本身就烂得惨不忍睹,天塌下来也有编剧的导演扛着,甚至还有粉丝替他们说话,闭眼吹演技,被骂就是剧本写得太烂把演技给埋葬了。   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就是典型的带资进组,他的有钱都写在名字上了,一个出了名的富二代,突发奇想要有一部自己当主角的电影,而且还想当反派。   ——没错,这部电影之所以能爆冷门,正是因为他的主角是反派。   而且还是纯反派,他的坏没有任何理由,没什么令人唏嘘的凄惨遭遇,甚至于他比任何人都要幸运,家底殷实,天赋异禀,他的坏是天性使然,诞生于永远得不到满足的贪念,直到大结局他都没有改过自新,甚至都没有受到正义的制裁。   主角的坏主要体现在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不合他心意的哪怕过去再喜欢,也会毫不留情地毁掉。   他会救助被恶人要挟的小女孩,纯粹是想要收获崇拜,但下一秒他可能就会因为嫌弃女孩太过黏人而把她杀掉。   这是一部仙侠剧。主角最终清除了他前进路上的全部阻碍,以魔尊的身份称霸了世界。   他本以为这样全世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那无论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却很快发现现在的自己最想要的,是昔日好友分他的一块馕饼。他的好友早已死在了他的剑下,而原因他早已记不清,之后他找遍全世界都没找到第二块有相同味道的馕饼,故事的大结局是他被自己无法满足的执念折磨到疯魔,最终自戕而死。   这部电影带红了三个人,首先是男主角和他昔日好友的扮演者,然后才是杨涯。   前两个就不说了。可能因为有点本色出演的意思,这位富二代虽不是科班出身,但最终表现可圈可点,再加上长相也还行,又舍得给自己掏钱买热搜,红得离谱。后一个人则是被捆绑销售的,男主火了,他自然也就跟着小红了一把,不过出了cp主页,基本查无此人。   至于杨涯…   他扮演的是剧中讨伐主角的正面人物之一,因为武力值高,比别人多活了一段时间,而且是为数不多死前有回忆的,被刻画得有血有肉,镜头多了,自然也就乘着电影的大热被一些人记住了。还有大v毫不吝啬地夸赞他是整部电影颜值和演技的天花板。   不过杨涯虽然红了,还是没男主和他的cp红。   一些人扒完男主和他cp又扒导演,扒完导演才来扒杨涯,在发现他的背景一干二净时,难免会有疑惑:这位导演不是只喜欢捧有后台的主和带资进组的吗?杨涯到底什么条件啊,给他的戏份怎么这么多?   然后就有了一些传言,其中最多的,就是“合理”猜测杨涯有金主,或靠出卖色相换资源的。   虽然期间也有不少杨涯的老粉出来澄清,但人的本质是猹,闻瓜而动,哪管瓜真不真。   一些东西起初还只是几条“我听说”开头的聊天记录,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变成营销号嘴里言之凿凿的事实了。   比如:杨涯海陆双修,可上可下,听话,而且技术好,再加上外形条件优秀,有钱人都想睡他,一晚的价格已经被哄抬到了三千万。   岳钦起初是不信的。   但是看得多了,他也逐渐半信半疑。   看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微博搜索杨涯了,看着那个三千万愣神,手抖得仿佛开了振动。   直到冉雪莹来领他时,岳钦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第5章   一晚三千万的杨涯,被通知去参加老板的生日宴会时,心里是三千万个不情愿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他们公司的李总是个没什么资本但很有野心的人,秉承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不大的公司签了几十个小演员。   对于他们这些未来之星,李总自然是不敢亏待的,哪怕自己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争取的资源都尽量争取,待遇也是尽可能的好。   然而公司的收益是有限的,李总的重心全放在演员身上,难免会厚此薄彼。   公司上下只有一个经纪人和三个生活助理。李总也是知道给多少钱出多少力的道理的,为了把小演员们服侍妥帖,生活助理的工资也不是很低,而全公司最苦最累的经纪人,在他眼里反而不是特别重要,也就拿着全公司最低的薪水。   杨涯刚进公司的时候,经纪人姓冯,是公司投资人之一的侄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正式工作,在家啃老,被强塞进来历练的。   过去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五万生活费进账的冯经纪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就在私下里做起了拉皮条的生意,给小演员们找金主。   他的背景在公司里不是秘密,公司签下来的这些个演员,绝大多数都是他挑选的,家境都不怎么好,无权无势的,有的还特别缺钱。在杨涯之前,即便是不愿出卖身体的也都不敢得罪他,除了那些受金钱蛊惑自愿爬床的,还有不少被冯经纪人强行送到金主床上,最终不得不选择屈服的。   杨涯也差点被迫屈服了。   那天冯经纪人带着他和另外两个新人去参加一个晚宴,杨涯被看中了。   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就已经谢了顶,形容极其猥琐的肥硕男人,当着他的面把药洒进了酒杯里,让他喝。   杨涯拒绝了,冯经纪人就叫来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安保人员”,按着他强行喂他喝酒。   杨涯虽然不是冯经纪人捡回公司的,但冯经纪人调查过他的经历,知道他的厉害,他喊来的那俩人都是练家子,杨涯差点就让他们得逞了。   但他最终还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两个无辜的小演员——都揍了一顿,冯经纪人更是被他揍得在地上打滚,捂着肚子直不起身来。   冯经纪人气到发蒙,没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而是告状告到了他爷爷那里,顺带着把他叔叔和无良老板都给骂了一通。   爷爷勃然大怒,但并没有像冯经纪人想象的那样,借职务之便让杨涯多几年牢狱之灾。反而是他被关了禁闭,那个看上了杨涯的大老板也被迫和杨涯私了,还赔偿了杨涯和那两个新人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冯家祖上三代从政,刚正不阿是被冯爷爷刻进骨子里的。   冯家原本只投资了一小笔钱在这个小公司上,为了弥补冯经纪人犯下的错,在冯爷爷的施压下,冯经纪人的叔叔不得不把自己近六成的资本全部压在了这里,还帮李总物色了几个新的经纪人,工资由冯家付。   杨涯凭一己之力,让小破公司少了一笔开支,还多了几个苦力,李总喜出望外,有什么好事都是杨涯优先,好吃好喝供着,甚至自家老母亲过生日,都想着带杨涯回家蹭饭,恨不能把杨涯装精灵球里随身携带。   但那天那杯就快要贴到他嘴唇上的毒酒还是给杨涯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从此他本能地厌恶这类活动,闻到酒味就会生理性地反胃。   就算李总再三强调是请他去撑场子的,自己绝对没有给他找金主的心思,杨涯还是很抗拒。   不过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来了。   家庭原因,杨涯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也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准则。   他能一眼分辨出伪善的人和真心对他好的人,对前者他永远不吝惜冷眼与拳脚,而至于后者,哪怕对方非要逆着他的毛摸,他也只会把不爽写在脸上,但不会反抗。   所以他来了。   来之前三天他都没换衣服也没洗澡,一天在健身房泡十二个小时,吃外卖点最重口的,还故意把汤漏在衣服上,宴会入场前一个小时在被子里精心拱出了一个帅气的鸡窝头,目的是为了让那些接近他的贵客认为他是个私底下不修边幅的人,好把那些对自己不怀好意的欲望扼杀在摇篮里。   他今年二十三岁,披着一张成年人的皮,实际心理年龄却还停留在十五六岁。   这次宴会公司来的人除了李总和几个经纪人,没一个是他认识的。没人陪他玩,杨涯只能垮着脸坐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掀起一点窗帘往外瞧。   有个和他同期的小演员喜欢车,杨涯也跟着认了些车标。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一辆辆的车驶进酒店停车场,在心里默默地按价位给这些车排序,甚至不怀好意地给从车上下来的大人物们安起了绰号。   身材矮胖的男人叫马里奥,穿着粉色衣衫的女人叫卡比,还有个从大众车上下来的女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她没着急着进酒店,站在停车场入口发消息,之后来的人都会和她打招呼。   杨涯一开始把女人尊为白雪公主,把和她打招呼的人叫做小矮人一二三号,后来他觉得这样起名有点不尊重小矮人们,干脆把“白雪公主”改成了爷爷,后面和她打招呼的就都变成了穿山甲和葫芦娃。   葫芦娃中的六娃还没出现,爷爷就放下手机,终于决定进屋了。   之后来的一辆车非常拉风,柯尼塞格ONE,据说是全球最贵的车型之一。   从上面下来的一男一女,男的明显要比女的年轻,气场也要弱一些,看着有点眼熟,杨涯的视线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直到下一辆车鸣笛进来了,才匆忙收回注意力,给这两个人分别起名为大富婆和她的小白脸。   再然后没过多久,杨涯就被彭松以“屁股对着大厅有伤风化”为由从窗台上拽了下来。   彭松是在他红了之后,李总招进来的新人,他的专属经纪人,当爹又当妈,生活助理的活也做得十分顺手。   杨涯一坐下,彭松就近跟他坐在了一张沙发上,熟练地削起了苹果。   他们年纪相仿,杨涯在他面前没什么架子,两人早就混熟了,彭松虽然敬业,却不怎么怕杨涯,但一张双人沙发,杨涯也没有刻意坐在中间占多大面积,彭松还是贴着沙发缝坐的。   全国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九,有杨涯这种给全国男性张脸的,就有彭松这种给全国男性拖后腿的。   彭松生得十分小巧,他只有一米六出头,在杨涯的衬托下尤其明显,贴着沙发缝坐像是随时都会掉进缝里似的。   他和杨涯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杨涯拉起自己的领口,低头嗅了下,闻不到任何味道,就问彭松:“我身上味重吗?”   彭松手里的水果刀一顿,他吸了吸鼻子:“哥,你是大猛一吗?”   杨涯挑眉:“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联系,这关乎到彭松的立场问题。   彭松是李总自掏腰包请来的,对于经纪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如果不是因为杨涯长得帅,彭松才不要来受这份罪。   彭松是个纯0。   众所周知,gay都有gay达,从见到杨涯的那一刻起,彭松的gay达就开始疯狂尖叫了。   然而他的gay达远还没有灵敏到能分辨0和1的程度,虽然杨涯看着像个大猛一,但基圈混久了,彭松也知道人不可貌相,筋肉猛0一抓一大把,他不能仅凭外貌判断他能趁职务之便把杨涯当老公,还是趁职务之便和杨涯做姐妹。   如果杨涯是猛一,那他现在身上散发出的,就是他无处安放的魅力与雄性荷尔蒙。   如果杨涯是猛零,那这就是臭气熏天的汗臭味。   杨涯:“不是。”   彭松:“哦。”   “很重,一股汗臭味。”   彭松又往沙发缝里挤了挤。今天他喷的可是他男神影帝代言的香水,彭松可不想让杨涯身上的汗臭味玷污了他男神的香味。   杨涯很满意他的答复和举动。   彭松削好苹果递给他,杨涯对吃的一向来者不拒,很自然地啃了起来,边啃边看手机。   苹果啃到一半,猝不及防的,一声“岳钦”,钻进了他的耳朵。   杨涯在惊愕中抬头,起初还以为自己是在幻听,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错觉,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生人面前有些拘谨的站姿,还有那张安静的侧脸,都和他记忆中的大男孩重合了。   岳钦在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说话。   很快岳钦就消失在了沙发后面,而女人又和他聊了几句,撩了撩头发,转身就走了。   这场重逢太突然了,杨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彭松的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杨涯才回过神来。   杨涯眼神游离,气若游丝:“我今天帅吗?”   作为刚上任不久的经纪人,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是无脑吹的。但见杨涯神情有些恍惚,彭松迟疑了一会儿,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你要听实话吗?”   其实不用彭松说,杨涯也知道。毕竟在李总做让步承诺宴会上不会带他和任何人接触后,为了避免还有人打自己的主意,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不想让别人打自己主意,不代表他不想引起岳钦的注意。   可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远看还好,近看——不,甚至都不用看了,只拿鼻子闻——岳钦还愿意和他重温旧时美好,重新在一起吗?   杨涯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口,闻到了一股好浓的汗臭味,他拧起眉毛:“我房卡呢?”   彭松:“在我这里,怎么了?”   他刚从包里把房卡翻出来,就被杨涯一把夺去了:“换洗的衣服都带了吧?”   彭松:“都在行李箱里呢,你这两天一件都没穿过。”   杨涯急匆匆地起身,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有些生疏地拿微信给彭松转了一笔钱:“去帮我买瓶男士香水,要最受欢迎的款式…动作要快!我赶时间,回来了直接去房间找我就行,我去洗澡换衣服!”   作者有话说:   您的好友小杨即将像花一样绽放。 第6章   二十分钟后,一个崭新的杨涯回到了宴会的会场。   他的头发只来得及吹了个半干,路上就着电梯门反光徒手抓了个发型,换了件米白色风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敞着领口,身上喷得是彭松新买的木质香型香水。   杨涯还随手揣了副墨镜在兜里。   推开会场大门前,他问彭松:“我现在香不香?”   彭松很识时务地竖起了大拇指:“香,像一朵沾着露水的玫瑰。”   实话说,彭松还是更喜欢他男神代言的那一款。   但那是限量版,香水店买不到,彭松也舍不得拿自己的给杨涯用,但香水是他选的,不是真心想夸杨涯也不能否认自己的业务水平。   杨涯很满意,没再问彭松自己帅不帅,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戴上墨镜,双手揣兜,扬起下巴拽里拽起地指了指门:“帮我开一下门,谢谢。”   彭松无语了一阵,还是帮他把大门推开了。   瞬间,彭松感觉一阵香风贴着他的后背刮了过去。   他一转身,就看到杨涯大跨步迈进了会场。风衣下摆无风自飞,杨涯没走几步就微微歪头把墨镜摘了下来,塞回兜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孤家寡人硬是走出了带着一群保镖登场的大明星的气势。   然而会场中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的闪亮登场。   但作为他唯一的观众近距离地欣赏过这一段,彭松还是感觉被他装到了。   彭松不知道杨涯是忽然怎么了,像只开屏的孔雀,也像只发光的萤火虫,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看我看我快看我”的信号。   杨涯昂首阔步走到岳钦之前坐着的地方,发现他不在那里,瞬间就萎了。   宴会是自助式的,会场很大,人员一直在流动,杨涯张望了半天才锁定岳钦的方位,端起了托盘去制造偶遇。   杨涯先是给自己添了两个玉米小窝头。   然后他假装纠结着要吃什么,一点点地向岳钦挪去。   岳钦肯定是为了找他才来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岳钦还愿意来找他,肯定很爱他。   现在的杨涯很有偶像包袱,他不太想主动,那样显得他很不矜持,但他不介意塞给岳钦一截小尾巴,让他“碰巧”看到自己,送他一个给自己制造惊喜的机会。   他在离岳钦一米远的地方停下,假意相中了松仁玉米…里的青豆,一粒一粒地往托盘里夹起了豆子。   然而他夹了五分钟的豆子,盘子里的青豆差不多快被他捡完了,岳钦还没看到他。   也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那个说话口吻是杨涯从未听过的自信加诚恳,内容也都是杨涯听不懂的。   等了半天,杨涯只听出岳钦是在和人谈工作,至于岳钦现在是做什么的,杨涯没听出来。   岳钦没看到他,很快就被一个女人领走了。   强迫症让杨涯在挑走最后一粒青豆后才跟了上去,为了让自己的跟踪看着没那么刻意,杨涯采取迂回战术,一路往盘子里堆着饭菜,慢悠悠地朝两人前方晃去。   女人在和别人介绍岳钦,之后对方开始问岳钦问题,一开始岳钦回答得很生涩,很快放开了,甚至主动向对方介绍起什么东西来。   杨涯多瞟了他们几眼,忽然就想起来他们的穿着正是富婆和她的小白脸的打扮,难怪当初他看“小白脸”的头顶会觉得眼熟,果然恋人间是有引力的,哪怕八年未见,还只能看到个发旋儿,他的潜意识也还是认得岳钦的。   杨涯忽然有些感动。等他自我感动完回神时,岳钦和那个女人又挪窝了。   岳钦总是跟着那个女人走,那他现在应该是做秘书的吧?   他那身打扮杨涯看不出值多少钱,但一想到秘书和助理差不多,那个女人又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岳钦的工资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知道岳钦现在过得还可以,杨涯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破镜,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岳钦。   现在他们都过得不错,如果当初杨涯没有选择不辞而别,他不仅无法混成现在这副样子,还有可能会拖了岳钦的后腿。   杨涯再度追上去,堵在了岳钦前面。   然而他堵了岳钦半个多小时,托盘里的吃食都快堆成山了,岳钦还是没有看到他。   杨涯不免有些怀疑:他真的是来找自己的吗?   他看上去完全就是来谈工作的,难道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儿?   杨涯手劲大,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一直端着一个五六公斤重的托盘半个小时都不觉得手腕疼,鉴于托盘实在装不下了,杨涯不得不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边吃边往岳钦那边瞟。   岳钦换位置,他也假装要加餐,端着托盘到最近的餐桌去,又跟了二十分钟,杨涯发现岳钦一直在和人说话,带着他的女人都偷吃了好几口东西了,岳钦非但什么都没吃,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   这什么上司,也太能压榨下属了吧!   杨涯有点生气,但为了他的偶像包袱,他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女人肯放岳钦去吃东西了,眼看着岳钦迈着小碎步在餐架间狂奔,杨涯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托盘里抽了块蛋糕,端在自己的下巴附近,优哉游哉地朝岳钦走去。   他从岳钦的斜前方截胡,岳钦没看到他,一头撞在了他身上,杨涯一个转身,蛋糕刚好擦着岳钦的嘴唇重重地蹭了过去。   一个有意一个无意,再加上杨涯有体型优势,岳钦被撞得有点懵,捂着头向后退了几步。   两人同时开口。   “对不起!”   “你没事吧?”   颇为耳熟的声音让岳钦怔了一下,他抬头看到杨涯的脸,一阵若有若无的玫瑰香钻进鼻孔,让他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岳钦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杨涯拧着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忽然漏出一点笑来,惊讶道:“岳钦?”   “杨,杨涯…”岳钦的声音小得像是嗓子眼里咕咚冒出的水泡。   杨涯脸上的笑意在瞬间被认真取代,他把蛋糕放到一边,俯身压住了岳钦的肩膀,拇指蹭到了岳钦的嘴边。   “沾到蛋糕了。”   话说着,杨涯“随意”地刮过他的脸颊,将蛋糕朝他的嘴角抹去。   在他的拇指就要碰到岳钦的嘴角时,杨涯一点点放缓了速度,并逐渐加重了力道,岳钦望着他出神,在品尝到了一点点甜味后,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角,舌尖刚好和杨涯的拇指碰到了一起。   等他回神时,杨涯迅速抹过他的嘴唇,把手缩了回去。   在被杨涯擦过后,岳钦的嘴唇红得滴血。   岳钦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他想往后退,但因为杨涯还压着他的肩膀,没能逃走。   杨涯笑盈盈地看着他:“甜不甜?”   岳钦用手背蹭了蹭嘴唇,才哈着气有些惊恐地抬头:“杨涯,这个蛋糕,怎么这么辣?”   辣中还带着一股鱼腥味,油乎乎的还齁咸,入口后瞬间就把蛋糕本身的甜味给盖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和老婆重逢的第一个小时,杨明星就开始了他的翻车之旅。 第7章   一个不太经常运动的人,经历过体测的摧残,最痛苦往往是睡过一觉后,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不太能吃辣的人同理。   起初岳钦的注意完全被杨涯吸引了,没有察觉到混在奶油香气中的辣味,现在辣味沾了他的口水,在他的嘴唇上炸开,在他的嗓子眼里蹦迪,火烧似的疼。   好在他们手边就是饮料区,杨涯的手比脑子先反应过来,给岳钦倒了一杯冰牛奶。   趁岳钦喝牛奶的空当,杨涯不动声色地把罪魁祸首蛋糕给毁尸灭迹了。   然后随手甩锅:“抱歉,蛋糕是经纪人给我拿的,我以为是彩虹千层,没想到上面抹的不是樱桃酱而是辣油。”   逼真的演技弥补了借口的漏洞百出,岳钦不疑有他:“没关系,我也没吃到多少。”   他想起了曾经杨涯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又说:“幸好你还没吃,我替你尝了,这个蛋糕…味道有点奇怪,不是什么正经蛋糕。”   杨涯讪笑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   岳钦的喉咙还是不太舒服,他微微侧了下身,越过杨涯又给自己接了一杯冰牛奶。   杨涯嗅到他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很淡,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但同样好闻。   这样近距离地看,岳钦好像什么都变了。   两人分别时,杨涯十五岁,还在长身体。   那时的岳钦也才十八岁,高中刚毕业,穿着洗得发黄的白T恤,混在一群套着自家小孩换下来的校服、四五十岁的工人里,在厂子里做些卖力气的杂活。   他俩身高差不多,杨涯是校篮球队的,晒得黢黑,也没那时的岳钦黑。他们在学校都算校草级别的,但帅的方向不一样,杨涯帅在五官立体且富有侵略性,晒黑了就像只矫健的黑豹,岳钦的优势就在于白且皮相清冷,他驾驭不了黑皮,更别说他在厂子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被大爷大妈们彻底同化,皮肤粗糙出了清晰的纹理,整个人像块烧焦了的木炭,丑得令人心疼。   所以杨涯对岳钦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高中毕业前。   他印象里的岳钦是个高高瘦瘦的大哥哥,总是单手扶着自行车把,斜倚在街道树上,出现于他上学或放学的必经之路上。   岳钦的气质出众,像块冰川卡在那里,十分尖锐地和周围的人与物切裂开,就连落叶都会有意避开他走。   所以无论路上的人多还是少,杨涯总能一眼看到他,然后压着雀跃的步子接近他。   很多时候,岳钦看起来是在发呆,却能靠脚步声认出杨涯,两人目光相撞时,岳钦的脸上就会浮现出笑意,无论在何种季节,都像初春的流水那样有着宜人的温度,令人心旷神怡。   也许是分开的这几年杨涯成长得更多,现在的岳钦看起来没他记忆中的那么高大了。   他身着西装,相比过去,形象要更加成熟,气质却弱了不少,比起有棱有角的冰川,更像只凉凉软软的水球,让人很有捏一捏的欲望。   杨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他的手已经伸到岳钦脸侧了,猝不及防贴上来的热源让正在喝牛奶的岳钦怔了一下,杨涯回过神,一把按住了岳钦的肩膀。   “你现在好受点了没?”   岳钦放下纸杯,点了点头。   他的嘴角还残余着一点乳白色,杨涯迅速帮他擦去了:“刚刚看你走得那么急,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正好我也才刚开始吃,要不我们俩一起?”   岳钦没多想,说了一声好后,就跟着杨涯走了。   他跟着杨涯拐了七八个弯来到杨涯放托盘的餐桌前,才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拿。   “我先去取菜。”   话说着,岳钦转身就要走,被杨涯拉住了。   “你和我吃一盘吧,”杨涯递给岳钦一支勺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盘是我的,足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了。”   岳钦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下来。   眼前托盘里的饭菜确实够他们两个人吃的,甚至还不止。   不分咸甜酸辣,凉热荤素的食物被胡乱堆叠成一座歪歪斜斜的塔,最顶上是一块煎牛排,淋在上面的酱汁已经从四面八方流到了盘底,无差别地关照了每一层的食物。   番茄汁、辣油等等,也从不同层次流了出来,向下渗去。   先不说整座塔散发出的包罗万象的复杂气息,单单是这个量,就不像是正常人能摆出来的盘。岳钦戳了一片沾着油裹着糖的番茄,只一口就横扫饥饿失去胃口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   “…杨涯,”岳钦缓缓地将筷子放在了桌角,“你,平时都是这么吃的吗?”   “不是。”杨涯斩钉截铁地否认。   他刚落座就意识到出问题了。   其实早在岳钦说蛋糕是辣的时,他就该察觉了,奈何他的心思全在岳钦身上,甚至直到落座前还在幻想他把勺子给岳钦,自己留把筷子,假装夹不起凉皮让岳钦喂他吃,完全忘了还有这一茬。   而且他造的孽,取菜时没注意摆盘,味道全混了,喂狗还会让狗食物中毒,不浪费粮食的话,除了自己吃掉,再无其他更好的处理办法了。   “这都是经纪人给我盛的,”杨涯一本正经地撒谎,“我们演员没有人身自由,经纪人和助理,说好听点是帮我们处理工作和生活琐事,实际上就是公司里负责控制我们的。不止是吃饭,我们就连大小解都必须按照经纪人的安排来。”   岳钦听完沉默了。   杨涯有些心虚地用筷尾推倒了“垃圾塔”,企图从中寻找味道还算纯净的,捡出来给岳钦吃。他好不容易用他高超的御筷技巧把青豆全都从塔底挖了出来,又分离出两三块看上去还没有被玷污过的东坡肉,抬头就看到岳钦正一脸凝重地用手机查着百度。   感受到他的目光,岳钦扣下手机:“你的经纪人是谁?”   他认真的样子让杨涯后背发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怎么了?”   “我准备起诉他,”岳钦说,“把艺人当猪喂有虐待的嫌疑,这是犯法的。” 第8章   杨涯连忙握住了岳钦的手腕,将他的手机抽了出来:“不用…起诉是件非常繁琐的事,会耽误你很多不必要的时间。而且,经纪人要求的这些,基本都是出于工作需要,如果连这些都忍受不了,我们这些做艺人的,就不配拿这么多工资了。”   “其实经纪人也是为了我好,”杨涯小心翼翼的,努力不把彭松的名字供出来,“我们公司穷,为了准备这顿饭,公司上下吃了一个月清水白菜和水煮蛋了。他是心疼我才给我盛这么多的,最主要的是他刚进公司没多久,不了解我喜欢吃什么,只能每样都拿点。”   说完,他谨慎地观察着岳钦的反应。   岳钦迟疑了一会儿:“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吃不完,”杨涯摇头,他用筷子比划了一下,“这么多,我大概也就能吃十分之一吧。”   这一盘大概有六公斤,十分之一就是一斤多一点。   岳钦点点头。一斤多听起来不少,但对于像杨涯这般身量的成年男性来说,这样的胃口已经算很小的了,不过和小时候相比,杨涯饭量还是长了的。   “平时如果有条件的话,你还是应该再多吃一点。但不能忽然暴饮暴食或不吃东西,容易得胃病。”   杨涯“嗯”了一声,之后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再说话。   幸好周围足够热闹,喧杂的交谈声掩盖了两人间有些尴尬的气氛。   杨涯又翻出来一个蟹黄包。   蟹黄包的皮很薄,一戳就破,杨涯东挑西拣的时候已经不小心戳坏了一个,黄色的汤汁溢了出来,进一步地污染了托盘里的环境。   杨涯偷偷尝了一口,蟹黄还挺鲜。   他们小时候没吃过蟹黄包,杨涯不确定岳钦喜不喜欢,但他还挺爱吃的。   杨涯人生第一次吃蟹黄包是十六岁那年,他在某湖城拍戏,给人做武替。因为那场戏的难度系数和危险程度都非常高,杨涯最多的时候一天赚了六百多,为了犒劳自己,他每天都在请自己吃好吃的,其中就有当地有名的蟹黄包,杨涯只吃了一口就喜欢上了。   当然,他对美食并不执着。   无论食物好不好吃,都只是味蕾上一时的感受,在吃饭这件事上,杨涯始终都是把填饱肚子放在第一位的。   现在自己填饱肚子被杨涯放在第二位了,第一位是试探岳钦对自己的态度。   过去七年,杨涯一直在重复做一件事。   七年前,他借用摄像师的电脑查:和相爱的人分开一年了,再见面他还喜欢我吗?   六年前,他买了自己的手机,蹭着旅馆的WIFI查:和相爱的人分开两年了,再见面他还喜欢我吗?   同样的问题他查了七年,前三年还能搜到具体答案,之后就查不到了。且由于搜索引擎过于智能,哪怕时间限定变了,查到的结果也是固定的,而且因为他要查的问题网上没有答案,搜索引擎还自作聪明地给他关联到了“相爱很多年的人会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这让杨涯觉得晦气。   三个月前,他把问题匿名发在了问答网站上。直到问题发布的一个月后才收到了回复:   “谢邀,我和我家豆豆走散五年了,前阵子刚重逢,他还和以前一样爱我。   哦对了,豆豆是我养的狗,刚断奶就养着了,走丢时两岁。   什么,题主想问人吗?我的回答是不可能。   狗会在分别多年后依然深爱着主人,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很单纯,主人就是他们的半边天。   而人不同,一个人每年都要和很多人或事打交道,并没有多少去牵挂不在身边的人。   最关键的是,八年时间真得太久了。   如果不是血缘至亲,于彼此而言再重要的人,感情也会随着记忆的删繁就简而淡化。   唯一可能被记住的,是如果促使两人分别的原由太过荒谬,无法释怀的那种感觉,但那不是爱,是心灵上的一道枷锁,真正的喜欢早就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冲刷干净了。   或许两个曾经相互喜欢的人,时隔多年重逢后还会再一次地喜欢上彼此,因为还残留着好感。   但如果是一个多年未见的男人,见面就说‘我一直忘不了你’、‘八年了,我对你的喜欢一直分毫不减’之类的,姐妹我建议你快逃。   哪怕对方是曾经和你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发小,也千万别信。这种男人十有八九是假意深情,对你有所图谋的,不是人渣也是渣男!”   对岳钦念念不忘了八年的杨涯有被冒犯到。   但这个回答不无道理,毕竟没人规定喜欢一个人因为不可抗力分开就要为爱守活寡。   杨涯至今还喜欢着岳钦,是因为他是一个深情且专一的好男人。   同时作为一个好男人,他也深知“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的道理。如果岳钦现在有了其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杨涯也可以选择尊重祝福。   但他的自尊还不允许他在还深爱着对方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真心刨出来给一个已经不喜欢自己的人看。   杨涯需要试探岳钦对自己的态度。   还有两只完整的蟹黄包,杨涯从手边的盒子里,抽了副一次性手套,把包子拿了出来。   包子皮上淌着好几层不明酱汁,但因为封口很严实,里面的馅应该是没被污染过的。   杨涯把蟹黄包捧在手里,问岳钦:“你对水产品过敏吗?”   因为实在没什么食欲,明面上岳钦在工作群里窥屏,实际上他在偷偷地看杨涯的cp超话。   猝不及防听到杨涯的声音,岳钦心里一咯噔,一下子就挺直了背,他不敢直视杨涯的眼睛,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这里的蟹黄包还蛮好吃的,馅儿很鲜,汤也足。你要不要尝一口?”   岳钦说好。   杨涯挑破了包子皮,眼疾手快地拿小碟子接住了淌出来的汤。岳钦看着黄澄澄的汤有些走神,忽然又听见杨涯说:“你不介意吧?”   “什么?”   杨涯抬头,用下巴指了指还躺在托盘里的另一个蟹黄包。   “这是最后两个了,我还挺喜欢吃的,你介不介意…和之前一样,你吃馅,我吃皮?筷子我刚刚擦过了,是干净的。”   岳钦缓缓回神:“我不介意。”   他又想起了过去的事:“你现在还是不喜欢吃包子馅吗?”   “嗯。”   “为什么不喜欢?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包子铺做的馅太咸太油才挑食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更喜欢吃包子皮。加上馅的话,会影响包子皮本身那种轻薄柔软的口感。”杨涯十分平静地扯着谎。   “这样。”真是有点奇怪的喜好。   岳钦再次低下头。   在和杨涯分开的这八年里,他被生活逼迫和很多人一起吃过饭,男女老少都有,却没见过第二个像杨涯这样只喜欢吃包子皮的成年人。   过去只要他们一起吃包子,就一定要把包子拆成皮和馅两部分来吃,杨涯负责吃皮,岳钦负责吃馅,因为怕杨涯吃不饱,岳钦请客的时候很少会选包子。   他并不知道杨涯不吃包子馅仅限于幼儿园时期的挑食,从上小学开始他对馅就没那么排斥了,继续分开吃纯粹是闲的,吃着吃着又变成了另有企图。   杨涯挑出一筷子蟹黄来,伸到岳钦面前:“啊——”   条件反射让岳钦张开了嘴,等他回过神来时,蟹黄已经落在了他的舌尖上。   蟹黄的鲜香在瞬间充盈了他的口腔,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的他还咬着杨涯的筷子,而杨涯的手虽然没有用力,却也没有放弃筷子,这让他把筷子吐掉也不是,继续咬着也不是,有点尴尬。   在杨涯似笑非笑地注视下,一抹红色悄悄爬上了岳钦的耳根。   杨涯用手背撑起下巴,问:“是不是很好吃?”   “我感受到你在舔筷子尖了。”   “没有!”岳钦连忙为自己辩护,杨涯趁机把筷子退了出来。   他还和没事人似的,又挑了一大块蟹黄:“再吃一口?”   岳钦不敢直视他,甚至连他手里的筷子都不敢多看一眼,讪讪地将盛着汤的小碟子挪到自己面前:“你…直接放在这里面吧。”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还和从前那样可能…影响不太好。” 第9章   两只蟹黄包都分尸完了,岳钦全程不敢正眼看杨涯,缩头缩脑的像只鹌鹑,杨涯往他的碟子里放什么,他就吃什么。杨涯也若有所思,在把所有没串味的食物都挑出来后,他一边吃着剩下的“猪食”,一边对着岳钦的发旋深思。   八年没见,岳钦面对他不像从前那样坦诚了,似乎有些害羞。   但杨涯还是不能确定现在岳钦对自己的想法。毕竟人的心思本就是难以捉摸的,尤其在对方是你喜欢的人时,最容易因为自以为是妄下定断。   万一岳钦只是在偶遇旧情人后觉得尴尬呢?   或许他真的只是来谈生意的。岳钦从前不像,现在也不像个会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他可能真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杨涯有些烦躁地抠了抠自己拇指上的痂。   烦着烦着,杨涯开始觉得手边少了点什么东西。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说话间,杨涯已经离开了座位,“柠檬汽水还是可乐?”   他还记得小时候买饮料岳钦偏爱这两种。   岳钦嘴巴微张,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迟疑了一会儿说:“来瓶红酒吧。”   他本来想说柠檬汽水的。大学毕业前岳钦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也只是勉强接受了酒的味道,但酒量一般,如果不是做生意难免要接触些酒局,岳钦或许至今滴酒不沾。   但杨涯喜欢成熟稳重的。柠檬汽水可一点都不成熟稳重,酒才是成年男人该喝的饮料。   杨涯的表情僵了一下。   岳钦的心提了起来,担心“红酒”这个说法过于朴素,杨涯识破了他是喝酒门外汉的事实。偷摸地把手机放到了腿上,开始查比较高档的红酒品牌。   不过杨涯没再追问,很快就走了。   他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红酒,一手提着奶茶。   “你不喝酒吗?”岳钦伸手要接酒瓶却扑了个空,杨涯绕到他对面,给他斟满一杯酒。   “不喝,”杨涯坐下来,给自己满上一杯奶茶,“我的肝脏不太好,不能喝酒。”   一听杨涯生病了,岳钦紧张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几年才得的,也可能是早就有了。”   杨涯垮下肩膀,随手夹了块里脊肉填进自己的嘴里。   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垂下时像一大片森林的阴影笼罩下来,将五官的攻击性尽数藏起,看着像只垂头耷脑的大狗,楚楚可怜。   “你也知道之前学校体检只看身高体重和视力,不管其他的,这些年为了吃饱饭我几乎每天都在拍戏,生病受伤都不敢住院,今年才做了体检。”   岳钦不由得心疼地攥紧了勺子。   杨涯吃着饭,用余光观察着岳钦的反应,怕岳钦脑补过度,之后自己圆不过谎来,又给自己打了一个补丁:“其实也没多么严重,虽然不能根治,但也不影响正常生活,只要不喝酒就可以了。”   但岳钦只关注到了“不能根治”这四个字,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时会不舒服吗?”   “不会…不过也可能只是我没注意到,”杨涯一副万分不情愿开口的样子,“拍戏嘛,夏天穿羽绒服冬天在冰水里游泳都是常态,我接的角色基本都是需要经常吊威亚,有很多打斗戏份的,伤筋动骨感冒发烧都是家常便饭了,习惯了就不会觉得身体不适了。”   “哦对了,之前忘记正式介绍了,我现在是名演员。今天生日宴会的主角就是我所在公司的老板,我是来给他撑门面的…你听说过《魔尊》吗?我在里面饰演了一个小角色,叫黎澄云。”   岳钦点头:“我知道…不是什么小角色,人气很高。”   杨涯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你看过我演的戏?”   岳钦不擅长说谎,只能如实回答:“每一部都看过,我是你的粉丝。”   而杨涯在脑内自动帮他补全了他没有透露的信息:岳钦是偶然看到《魔尊》才关注到自己的,加入他的粉丝群后,又补了他之前演过的那些戏。   如此,至少可以说明,岳钦是很在意他的。杨涯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那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岳钦还惦记着他“粉丝不过问不干涉演员生活”的准则,回答:“朋友被邀请来参加生日宴,我是被捎带着来拓展人脉的。”   杨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岳钦:“我本来还在犹豫,听说你可能会在,就确定要来了。”   “哦。”杨涯抖了抖腿,心情变好了一些。   适时地,生日宴的主角李总晃到了两人桌前,两人的交谈被迫中断,先是杨涯懒洋洋地侧了下身,举起杯子意思意思对他的大老板说了句生日快乐,紧跟着岳钦也站了起来,身体紧绷,送出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殷切祝福。   李总,一个虽然头秃肚子鼓但年仅三十五岁,至少自认为仍风华正茂的青年,觉得自己被岳钦祝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他不认得岳钦,老实说,在场的这些人除了自家公司的,他都叫不上名字,但他事先打印了一份小抄,把每个人的照片与称呼一一对应起来,岳钦不在这份名单里,应该是什么人带来的下属。   但岳钦看着和杨涯相熟。杨涯平时在他面前就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李总对他的朋友也就不做过多要求了,笑了笑便要过去,然后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   “有兴趣进入演艺圈吗?”李总直截了当地问岳钦。   眼前这个青年皮相好得不输杨涯,气质清冷,一看就是做艺人能大红大紫的料。方才的匆匆一瞥就让李总印象深刻,现在仔细看下来,李总连岳钦出道公司发财后怎么扩建都想好了。   岳钦怔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能丢下我的公司不管。”   李总仍以为他至多只是个总裁特助,不死心地夸下海口:“可以试试,做艺人虽然辛苦些,但赚得钱更多,一个月几十万都是少的。工作好找,但做艺人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呀。”   “不是…”   岳钦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皱了下眉,继续道:“我现在经营的是自己的公司。”   李总面露尴尬,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岳钦再度站起来:“李总,我再敬您一杯,祝您事业有成。”   “事业有成,事业有成,”李总打着哈哈,郑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我还是第一回 见,之前我还以为电视剧里那些颜值与身材兼备、年轻且有为的总裁人设很虚浮呢。”   宴会对入场的要求不严,受邀人可以随意带人进入,因此对岳钦的身份,李总并没有太纠结,他只希望自己的一通马屁将对方拍舒服了,忘记方才的不愉快。   拍完马屁,李总开始尝试打感情牌:“请问您和杨涯认识吗?”   杨涯不满李总一直握着岳钦的手,生猛地咳了一声,插嘴道:“认识,他是我发小。”   “杨涯是我们公司最有潜力的新人,”李总仍紧抓着岳钦的手不放,“公司现在也正处于发展阶段,我有信心培养出更多和杨涯一样优秀的艺人,也会不遗余力地推着杨涯走向更远,希望您能考虑下我们这支潜力股。”   “谢谢,我会考虑的。”第一次被误认成大老板的岳钦很有压力,李总的手劲一松,他就把手缩了回去。   李总心情很好地走了。   岳钦坐下来,杨涯递给他一块手帕:“手上沾油了,擦擦。”   “谢谢。”岳钦接过手帕来,认真地擦了擦手。   确认岳钦把沾到的来自李总的资本家的油污擦掉了,杨涯才又扒拉了两口饭:“你现在在开自己的公司?哪个领域的,赚得多不多,平时累不累?”   杨涯了解岳钦的身世背景,知道他绝无可能像影视剧里的那些年轻总裁一样,是继承了家族企业。虽然他对创业知之甚少,但只认识李总这一个大老板,就知道经营一家公司绝不是件容易的事,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做一个领导者所要承担的责任和面临的风险更是不可估量。   “生物科技领域的,至今为止还算顺利。”   岳钦有意将杨涯的后两个问题含糊了过去,为了避免对方追问,又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呢?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杨涯讪笑道,“以前每个月也有至少一千的工资,现在我人气上来了,应该能有更多更好的资源,说不定可以拿到三千多的月薪。”   “演员挣得这么少吗?”   “赚得多的都是那些大明星,我还没到那种程度。”   杨涯说的不是假话。   但这些都是不算片酬的,算上片酬保守估计也要翻好几番。毕竟公司不是做慈善的,一个艺人留在公司里,上表演课,找资源,花的都是公司的钱,公司不要求艺人倒贴钱就不错了,月薪自然不会特别高,身为演员,片酬才是杨涯的主要收益来源。   而且其实李总对他们已经非常好了。   既然一万以下可以是九千多也可以是一百出头,那么把三四千算作至少一千,七八千当成是三千多也没太大问题。   看岳钦沉默地闷了一大口酒,杨涯补充道:“我们包吃包住的,这些够用了。”   那也足够可怜的了。   杨涯做武替拍动作戏,卖的是体力,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才混到这么点薪水,连工地上搬砖的都不如。而岳钦现在的生活水平虽然也不高,但至少还有吃饭自由和行动自由,而杨涯一切都得听从公司的安排,连这两样都没有。   看来之前是他太高看演员这个职业了。   岳钦心里有些苦涩。   杨涯要自己过得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幸好他被陆逸年劝来了,不然他都不知道杨涯现在依然过得很苦。   岳钦递给杨涯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了,都可以来找我。”   杨涯高兴了一阵,又很快委屈起来:“岳钦,八年不见,我们之间已经这么生疏了吗?”   岳钦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杨涯掏出手机:“我跟你说一下我的手机号,你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吧。”   岳钦连忙照做,杨涯存下了岳钦的手机号,迅速改好备注,又督促岳钦存下了自己的。   “这个是你的常用手机号吧?”杨涯忽然问,“我认识不少人有多个手机的,不重要联系人和重要联系人给的不是一个手机号,有时候会把其他所有手机都关机,只接常用的。”   “我不会那样的,”最主要的是没那个条件。岳钦还没财大气粗到能养多个手机的地步,“我只有这一个手机号。”   杨涯放心了,又让岳钦加了自己的微信和QQ。   加好友时岳钦瞥了眼,发现杨涯的微信和QQ都没几个最近联系人,QQ等级也很低,看起来都不是经常用。   岳钦发出质疑:“这些是你的常用号吗?”   “是,不过我的私交很少,平时都不怎么用社交软件。”   岳钦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低下头:“对不起。”   “没事。”杨涯随口应着,把岳钦的名片塞进了透明手机壳里,有照片的一面朝外。   岳钦点开杨涯的资料看了看,杨涯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手绘小羊,QQ头像是一瓶矿泉水。   不过没过多久,杨涯的微信头像就变了个画风,从蠢萌的卡通形象,变成了硬汉出浴腹肌照。   然后岳钦收到了一条来自杨涯的微信消息:“头像是我,不满意?”   吓得岳钦差点把手机丢出去,他猛地抬头,看向杨涯,杨涯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手慌脚乱地又把头像改了回去。   改完后正色道:“刚刚那个,是我设置的微信加好友自动回复。”   “嗯嗯…哦。”那一大片沟壑分明还带着水的古铜色给岳钦的冲击太大了,使他完全忽略了杨涯这句解释里巨大的漏洞。   “刚刚那个头像,我也是不小心点错了,本来是想换成另一张小羊图的,”杨涯继续解释,“那张照片是经纪人要求我发给粉丝看的福利图。”   岳钦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发?”   “明天。其实本来是打算今晚发的,但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能帮我修图的。”   “那你先把要发的照片都给我吧,我帮你修。”   “你认识会修图的人吗?”   “我会。”岳钦坚定道。   杨涯内心狂喜:“好,晚点我把照片都发给你。”   他不信岳钦作为一个公司的管理者会修图。   岳钦分明就是馋他的照片,肯定还喜欢自己。   杨涯决定晚上再在浴室里多自拍几张,顺便把新买的衣服全都试穿一遍。   作者有话说:   一些不矫揉造作的秀身材小技巧。   -   经过缜密计算,修改了文案,岳总的身价贬值了(痛心)   最近一直在医院,圣诞节和元旦都错过了,给大家一句迟到的新年快乐。踩一脚元旦假期的小尾巴,今天不出意外还有一更。 第10章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杨涯边聊边吃东西,岳钦则是边说边喝酒。   看得出岳钦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喝酒,几杯红酒下肚就上脸了,整个人微微泛红还散发着热气,让杨涯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喝醉了真的可以散发出醇厚的酒香,而不是刺鼻的食物发酵的臭味。   岳钦喝多了之后,话也变多了些。不再是杨涯问什么,他就只答什么,也会主动询问起杨涯的情况。   两人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八年前的分别,也没有回味曾经的相依为命,只问在这八年间发生的事,仿佛要通过言语补全对方不在自己身边时的记忆,打破时空的障壁,将他们的记忆重新捆绑在一起,佯装成两人从未分别过的样子。   杨涯了解到,岳钦的家和公司都在开车不过三小时行程的隔壁市。他就读的大学也在那里,八年前,两人分别后没多久岳钦就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为此,岳乞巧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老房子,和他一起搬过去租房子住。   岳乞巧决定搬家,一方面是为了减轻经济压力,大学的学费很贵,岳乞巧不希望岳钦把学习以外的精力全部用在挣学费上,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两人异地交流起来不太方便,岳乞巧放心不下岳钦,而岳钦也不希望岳乞巧总是一个人,所以岳乞巧决定卖房的时候,岳钦也没反对。   大学毕业后岳钦也还是选择了留在C市创业,没有回家乡,因为C市的创业环境更好,物价水平不高,空气质量还不错,很适合肺不太好的岳氏母子定居。   当然,岳钦就算喝多了,只要还残留有一丝意识,说话也是有所保留的。他没有告诉杨涯,让他最终确定留在C市的最直接原因,是离签下杨涯的公司更近。   他有几个生意对象是B市的,每次岳钦来B市,都会幻想着在荧屏以外的地方偶遇杨涯。他想如果真的遇到了,就证明他和杨涯间有天定的缘分,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鼓起勇气来向杨涯表白自己的心意。   可惜他没有。   作为一个公司的管理者,岳钦在做决策时和平常人相比要更谨小慎微,同时又过分迷信天意这种东西,没有缘分又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事,他绝不会做。   而这让杨涯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理解岳钦和岳乞巧的决定,知道他们这样做没错,硬要说有谁做了错事,那就是当初不辞而别的自己。   所以杨涯才会觉得憋屈,因为他不能因此而埋怨岳钦,不能告诉岳钦自己在重获人身自由后,只要得了空就往回跑,每每见不到人,又问不到两人的去向时有多失望。   这样太过无理取闹。   醉酒的人说话大多没什么逻辑性可言。上一秒还在说因为自己工作太忙没时间陪伴,打算给岳乞巧女士买条小狗的岳钦,下一刻话题就又跳到了杨涯身上。   “五年前刚刚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岳钦注视着杨涯的鼻梁,为了矫正有些重影的视野,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你结婚了吗?”   杨涯挑了下眉:“还没。”   此时宴会上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吃饱喝足,开始继续游走社交了。岳钦面前的碟子已经空了,杨涯也已吃了个七分饱,但为了有理由留下来和岳钦多聊一会儿,杨涯决定把他面前的这几公斤的猪饲料全部吃完。   岳钦的脸烧得厉害,因为喝了酒,无法判定是不是因为情绪或体感因素导致的。   此时正值盛夏,会场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虽然岳钦身上的衣服不算单薄,保险起见杨涯还是把他的风衣脱下来给岳钦披上了,以防他因为喝了酒抵抗力差,在冷气下得了病。   这件衣服他才穿了两个小时不到,上面除了香水味,就是未经过水洗的新衣服独有的车油味。岳钦拉起衣领来把鼻尖埋进去嗅了几下,就一脸失望地把领子放下了。   他确实醉了。   杨涯还记得岳钦第一次喝醉时的样子。岳钦高三时班上有个很有钱的同学开生日派对,庆祝自己成人,不仅把班上所有同学都喊上了,还准许他们带朋友去,排场不亚于这次宴会,岳钦理所当然地捎带上了杨涯。   在这次派对上,两人都是第一次喝酒,岳钦比杨涯先醉,给了杨涯借机观察他的机会。   虽然岳钦喝醉后思维很跳跃,但他还是残留有意识的,只是特别听话,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反应也很直接。   那天派对进行到最后时,寿星被众人怂恿着向自己暗恋了三年的人表白。   在女主角答应后,派对的气氛空前高涨,杨涯也借机向岳钦表白了,当时岳钦答应得很干脆,第二天酒醒后杨涯问他还记不记得昨晚答应的事,岳钦就没再直接回复他了,只是十分羞涩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总的来说,岳钦喝醉了也是有记忆的,同时还特别好说话,也很好懂。   杨涯知道两人刚确定关系就因自己的不辞而别分开长达八年之久,有些话由他直说出来会比较尴尬,趁岳钦喝醉时让他答应,更是有欺负人的嫌疑,所以杨涯只能抛给他一些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让岳钦来把握主动。   “我的婚礼,缺了你可进行不了。”   岳钦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什么意思?”   杨涯:“你是我婚礼上最重要的人。”   至此,杨涯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然而岳钦的脑子被酒水搅成了一团浆糊,他把杨涯的话丢进了这一团浆糊里,简单地消化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杨涯可能是把自己划归到了家属的范畴,作为家长,杨涯的亲生父母要参加杨涯的婚礼确实不够格,但一场婚礼要是没了家属的见证,是百分之两百进行不下去的。   “不行。”岳钦斩钉截铁道。   杨涯的眼神光忽地黯淡下来:“为什么不行?”   “我最多…只能算你哥。”让哥哥做家属代表似乎不太合适,至少也得是长辈。而且岳钦不甘心这辈子都只能做杨涯的哥哥。   杨涯有些不悦:“你谈恋爱了?”   “还没。”   “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没有,”岳钦的声音小得仿佛在喃喃自语,“没有其他人。”   收到这个答复后,杨涯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岳钦又反过来问杨涯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有,”杨涯置气道,“但是他刚刚拒绝了做我老婆。”   “哦,”岳钦脑子里乱哄哄的,没能反应过来,“那他眼神不太好。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事不吃回头草,人要往前看,你值得更好的。”   杨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可如果我偏要吃回头草呢?”   岳钦不说话了,虽然酒瓶子已经空了,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   之后杨涯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岳钦越答越含糊,又开始牛头不对马嘴的,杨涯就不招惹他了,但他还想再和岳钦多呆一会儿,干脆把座位换到了岳钦身边。只是用手轻轻一拨,岳钦就倒在了他的肩膀上,杨涯一边感受着岳钦的呼吸声,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他的猪饲料。   客人开始陆陆续续退场,冉雪莹来找岳钦,想把他带回去,在杨涯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冉雪莹抱着疑虑打电话同陆逸年确认过杨涯和岳钦的关系,才放心地把人交给对方,一个人打车离开了。   之后彭松来找他,给他带来了明天的工作通知,顺便告诉他可以回客房休息了,看到他怀里还躺着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欲言又止。   杨涯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吃完我就回去,累了的话你就先去休息吧,可以不用管我。”   “这位是…?”   彭松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在杨涯和岳钦的脸上游移,杨涯继续往嘴里送着菜,不动声色地挪了下手臂,将彭松的目光挡住了。   他故作神秘地回答:“一位总裁。”   彭松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原来杨涯喜欢这一款的。   虽然看着比杨涯小一圈,但瞧瞧这冷白皮,再瞧瞧这凌厉的眼部线条和冷酷的下巴颏,确实有高冷总裁那味儿。   此前听闻杨涯一身傲骨,绝不向资本黑恶势力低头,对潜规则拳打脚踢,如今看来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只是还要看脸而已。   原来杨涯也是个庸俗之人,彭松对杨涯的滤镜彻底碎了。作为经纪人,权衡再三他决定尊重祝福,无奈道:“以后当心点,别被媒体发现了就行。”   杨涯随口应下,又问:“那万一不小心被媒体发现了呢?”   “要么打死不承认,要么干脆公开恋情然后结婚。”彭松回答。   杨涯托着下巴,稍加思索后说:“我喜欢后一种,不如这样,趁着我还没有那么多男友粉和女友粉,明天就向媒体公开吧,也免得大家夜长梦多了。”   彭松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后来会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杨涯终于勉强吃完了他的猪饲料。   他平时的饭量也不小,一顿至少要吃五大碗米饭,但这些猪食的量还是超标了,近乎是堆到了他的嗓子眼里,让他动作稍微大些就会觉得难受无比,回房间时抱不动岳钦,只能架着他走。   岳钦全程一声不响的,像是已经睡着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杨涯的肩膀上。   回到房间,杨涯小心翼翼地将岳钦平放在了床上,刚准备进浴室冲一冲沾在身上的酒气,就被岳钦抓住了手腕。   “杨涯…”   岳钦的手劲不大,但杨涯没有选择挣开,而是任由他拿自己的胳膊借力坐起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贴上来。   岳钦的眼睛雾蒙蒙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我想买你一晚,请问可以分期吗?”   ……   “啊?”   杨涯的大脑嗡了一声,片刻的死机后又重新运作了起来。   众所周知,成年人的“一晚”可能并不像它的字面意思那般单纯。   尤其是在酒店客房这种地方,就更不可能单纯了。   而且岳钦还说了一个“买”字,这又不是什么“孩子念父亲工作繁忙,攒钱买下父亲一晚,让他安心睡好觉”的亲情情景剧,那么就只剩下了最不单纯的那种可能——岳钦想跟他进行钱色交易。   再鉴于他们都不是那种人,身份又都很巧合的容易被联想到那种关系,四舍五入一下,岳钦就是想和他深入交流一番,钱色交易的说法只是一种小情趣。   这…进展似乎有点太快了,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杨涯有些兴奋,他抓住岳钦的肩膀,俯身想要亲他,但在他将岳钦压回到床上的同时,他的胃开始翻涌了起来,喉咙也很快就有了异物溢出感。   草!   赶在自己吐岳钦一脸之前,杨涯捂住自己的嘴,迅速与岳钦拉开了距离。   他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一阵,感觉嗓子还是堵得慌,开始后悔自己吃了太多。虽然他对岳钦有滤镜,但对酒味的生理性排斥也并非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现在要他和岳钦嘴对嘴他都有点想吐,更不用说剧烈运动了。   更要命的是,在吐完之后,他又产生了无比强烈的便意。   所以最终杨涯这晚什么都没做成,光顾着上吐下泻,一遍又一遍地跑洗手间了。中途他帮岳钦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没有什么旁的心思,纯粹是为了自己着想,毕竟作为一个对酒精生理性反胃的人,再怎么喜欢对方也不能抱着一个浑身酒气的人睡觉。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杨涯终于能躺下来休息了,身体也已经虚弱到哪哪都硬不起来了。岳钦倒是睡得很香,似乎之前的“买你一晚”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坠入梦乡了,杨涯给他洗澡时都没能把他弄醒,全程没骨头似地趴在杨涯身上。   杨涯不甘心,但也只能狠狠地将岳钦揉进自己怀里,抱着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1章   岳钦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五点多被一阵锥刺般的头痛唤醒,却像被人抽走了时间似的,对梦中的内容完全没印象了,大脑空白一片。   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该出门买早饭了,想要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却发现挺不动,才意识到此时他不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和杨涯睡在一起,被杨涯手脚并用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于是他的第二反应是,为什么自己会和杨涯睡在一起。   然后他就回忆起了自己喝醉后的零星片段,在想起自己最后和杨涯说了些什么后,岳钦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了,他捂住自己的脸,感受着呼吸一点点将手掌烧穿,双手缓缓下滑,手指抹过眼睛时,悄悄地撑开了一道小缝。   同时他的脖子像生了锈似的,一点点地朝着杨涯的方向转去。   他能感受到杨涯的吐息在时不时地撩拨着他的耳垂,连带着底下的一小片皮肤都被吹得有些发烧,知道现在杨涯的脸和自己贴得有多近。   在从指缝间窥见杨涯的脸之前,岳钦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他由衷地希望自己要睡杨涯的豪言壮语不是所谓的记忆,而是梦境的一部分。实在不行,在那之后自己就睡死过去了,什么都没做,让杨涯误以为他只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也行。   岳钦不止喝醉过一次,知道自己的酒品不差,可那也是在别人面前。面对杨涯,岳钦心里没底,毕竟他可是在酒醒了一半后都做过趁杨涯还在犯迷糊偷亲他的大坏事。   无论如何岳钦都不希望他和杨涯的第一次是如此的尴尬和草率。   他知道杨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他也不是,更不希望给杨涯留下这样的印象。两人分开八年,早已是熟悉的陌生人,感情还没到位就进行和谐运动了,怎么想杨涯都不会是自愿的。   要么是自己霸王硬上弓,把杨涯暴打了一顿,趁他虚弱时要了他,要么就是自己道德绑架,让杨涯因过去心生愧疚,含泪献身还债。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给杨涯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要是他真做了,他这辈子就都和杨涯无缘了。哪怕以后杨涯愿意重新接受他了,他也会因为伤害过杨涯而良心不安。   此时杨涯仍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岳钦能从指缝间看到的风景都是被切割过的,再加上两人隔得太近,只相当于是被突出强调了杨涯如露锋般笔墨浓而凌厉的眉形,和此时正紧闭着、被衬托得无比宁静柔美的眼睛。他看不到杨涯此时的表情。睡得沉有可能是因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杨涯休息得很好,但也不排除是昨晚什么都发生了,太激烈所以杨涯厥过去了。   呼吸间有杨涯的气息涌入,因为紧张,岳钦的心跳如擂鼓。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都挪开了。   然后他就看到,杨涯的眼睛是肿的,周围一圈浅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杨涯的嘴唇发白,还破了皮,怎么看都不正常;衣领大敞着,还皱皱巴巴的、残留着被蹂躏过的痕迹,无声地控诉着昨晚某人对它的暴行。   岳钦的心一下子就沉进了马里亚纳大海沟,负罪感就是足以将他骨头都碾碎的水压。   他不干净了。   心思不正的他终还是对可怜无助的杨涯下了手。   岳钦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他看杨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身上的香水味淡了些,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没换,还气息浓重地缠到了自己的身上,衣着凌乱,一看就没清理过。   反观自己,除了宿醉后的不适一身清爽,不仅洗了澡,还换了身干净柔软的浴袍,连内裤都换了。   ……   天啊,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禽兽的,强迫了杨涯也就算了,事后居然只顾着打理自己!   岳钦向后靠了靠,掀开一点点被子向下看,目光从杨涯的喉结一直滑进了他的衣领深处。   杨涯的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可疑的红痕。   ——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昨晚他是直接提枪上阵的。   这太可怕了。   岳钦再一次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无地自容。   也难怪杨涯会哭成这般虚弱的模样。恐怕昨晚他不仅靠武力强迫了杨涯,还没给他任何心理建设和身体适应的余地,而且因为是第一次又喝了酒,连温柔都做不到,现在杨涯还肯抱着他睡觉,想必全是因为太痛了没力气折腾想找个依靠,念及竹马情谊且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最不堪的样子,才没找酒店经理或生活助理把他扭送进牢里,强忍着恶心搂在怀里的吧。   说他是禽兽都已经是在侮辱禽兽了,他简直禽兽不如。   岳钦的心已经死了。   但他的手还在遵循大脑崩溃前下达的最后指令,费劲搬开杨涯挂在他腰上的胳膊,向杨涯的菊部地区探去。   因为他的呼吸节奏乱了,小动作也很多,杨涯醒了,但又没完全醒,他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一丝菊部危机,在岳钦作乱前扣住了他的手腕,拉回到自己的胸前。   “别动,那里疼。”   这是杨涯下意识的动作和说的话,他的大脑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究竟在做什么、说什么。   直到他感觉怀里的人剧烈地颤了一下,意识才真正自梦境中破茧而出。   岳钦捏了捏他的小拇指:“真得很疼吗?”   杨涯闷闷地哼了一声。   这是肯定的,昨晚他跑了那么多次洗手间,不疼才怪。   而且因为吃了不少很辣的东西,即使经过半个晚上的休整,他的菊部地区也根本不能用普通的疼来形容,那是被滚烫的刀尖划过一样的疼,巨疼无比。   哼完后,杨涯彻底清醒了。   他睁开有些酸痛的眼睛,看到岳钦像犯了错的小狗一样,抿着唇紧张巴巴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钦钦(手机百度):剧烈运动后○疼怎么办,可以用红花油吗   喝醉后我对暗恋的人动手了,如何挽救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   生米煮成熟饭的一百个成功案例。 第12章   岳钦是个表情不太丰富的人。   他的表情不丰富,不是因为他面瘫,更不是因为他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恰恰相反,岳钦的脸部肌肉发达,且不擅长伪装,尤其是装笑只会抿嘴笑,笑得仿佛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了一样。   岳钦多数时候看着冷淡,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在紧张。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会紧张,而杨涯曾经是唯二能看到岳钦更多表情的人,另一个是岳乞巧。   也正是因为看得多了,在岳钦露出这副表情时,杨涯也能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因为昨晚没太睡好觉,眼屎分泌的有点多,杨涯的眼皮有点抬不起来,看着没精神,所以他借题发挥,在把眼屎揉去后,依旧是一副蔫蔫的样子。   “岳钦。”   杨涯开口时声音有些发虚,岳钦眼中的惶恐更甚,垂眼看向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逃避着杨涯的视线。   “还记得昨晚你对我做了些什么吗?”   岳钦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同时又很怂地缩了下身子,把脸藏进了被子里。   “我不记得了。”岳钦不敢说谎,更不敢带着问题去深度回忆昨晚的事,声音听着有些心虚。   杨涯松开了他的手,又按着他的后腰窝,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岳钦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在杨涯的气息包裹下动弹不得。   岳总裁没那么多时间频繁地修整自己的发型,每隔三个月才会亲自动手剪短一次,然后任其生长到快及肩的位置,此时正处于头发最长的阶段。杨涯像只疲倦的松鼠,偏爱这片繁茂,把鼻子藏进岳钦的发尾里,贴着他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那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岳钦闭口不答,杨涯就替他把答案说了:“你说你要买我一晚。”   “不过昨晚你真的太心急了,我们连价格都还没商量好,你就睡死过去了。”甚至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杨涯的语气很平常,岳钦依旧被他吓得不清。   “我…”   岳钦还没我出来,杨涯就打断了他:“昨晚你睡得太突然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酒气,我就帮你洗了澡,内裤是酒店的,浴袍是我的…你不介意吧?”   他没说昨晚岳钦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岳钦听他小心翼翼的口吻,心中的愧疚更甚。岳钦没想到昨晚自己居然做完就睡了,还是杨涯帮他善了后,对人图谋不轨的是他,杨涯却忍辱负重,非但没有和他翻脸,还试图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将这事揭过去。   而自己还在逃避事实,实在太不男人了。   于是岳钦认真起来:“我会对你负责的。”   杨涯知道岳钦是最开不起玩笑的那种类型,容易把话当真,便点到为止:“不需要你负责。”   他用嘴唇碰了碰岳钦的鼻梁骨:“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抱着我睡了一觉,就算你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我欣喜若狂还来不及呢。”   然而众所周知,“睡了一觉”不止一层意思。岳钦觉得杨涯实在是太维护他了,为了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连“欣喜若狂”这种词都能说得出来,他暗暗攥拳。   “钱我会给的,三千万一分都不会少…但是我现在钱不够,要多少利率你定,每年百分之十我都可以接受。”   岳钦挪开杨涯的手坐了起来,把被角压实,脸红但是目光坚定:“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要是觉得委屈吃亏,只要你能解气,怎么打骂我都可以。”   “那你让我上一次,我们就两清了。”   杨涯来时只带了一件浴袍,给岳钦穿了,自己又不能光着身子睡觉,就只能换了身新衣服。公司给他买的衣服基本都是穿来好看的,哪怕他睡觉时再老实,醒来后衬衣也已是皱皱巴巴,杨涯随手抹了两把,解开临睡前胡乱系上的扣子重新规整了一遍,抬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岳钦,只是同床共枕了一晚上,他就觉得他们已经回到了八年前,很自然地回归了“岳钦男朋友”的身份。   “不开玩笑,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喝太多了,头一沾床就睡过去了。我倒是真想和你发生些什么,不过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   杨涯说话的时候,岳钦一直在盯着他系扣子的手看。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过于流氓,回神后岳钦连忙把目光提了上来,有些心虚地落在杨涯的肩膀上。   因为杨涯已经重复了两次,他姑且信了杨涯的前半段话,至于后半段,他有点捉摸不透。   什么叫“不急于这一时”?   在岳钦的认知里,没有杨涯也恰好喜欢他这一可能。他知道的青梅竹马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会日久生情的,一种是因为太熟悉了,喜欢不起来的,双方不一定都属于同一种。他属于前一种,并且觉得杨涯应该属于后一种,毕竟从小到大,杨涯一直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情感距离,两人虽然经常一起睡觉,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杨涯从不黏他,他比杨涯大了整整三岁,尤其是小时候,比杨涯高了好大一截,但杨涯不会喊他哥哥,也几乎不向他撒娇。   他一直都以为杨涯是直男。直到看见杨涯的性取向为男,岳钦才意识到,他不是直,只是对自己没性趣,一直把他当兄弟而已。   那他为什么说“我倒是真想和你发生些什么”?   杨涯不是那种会拿感情的事开玩笑的人。   岳钦的目光又移到了杨涯的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懂了:杨涯很有责任心,他把自己的话当真了。即使钱还没给,他们间的交易也已经达成,杨涯心心念念着要给货。   岳钦被杨涯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折服了。   原本他是有机会解释自己昨晚只是喝多了在说胡话的,但看着杨涯的眼睛,他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不会逃的。”   他下了床,光着脚找到自己穿来的裤子,从裤口袋里翻出一个钱包,钱包瘪瘪的,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   他没有直接把卡交到杨涯手里,而是低着头夹着尾巴,把银行卡放到床上,又推到杨涯面前。   “这是我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杨涯挑了挑眉,没有问“为什么密码是我的生日”这样的问题。   而是说:“还没过门呢,怎么就开始上交工资卡了?”   “我欠你三千万,要还的,”岳钦一字一顿地说,手指把卡往杨涯那边拨了拨,动作满是不舍,“里面现在只有十万三千零二十六块,你随便花…这个月给我留三百块伙食费就行。”   这个月还剩二十多天。杨涯天天吃公司食堂或剧组盒饭,但也知道正常成年人三百块绝对撑不过二十多天。   他把卡收起来了,岳钦的胳膊抖了一下,像是想挽留又忍住了。杨涯敛起了说笑的心思,给岳钦顺了顺毛:“你一个月挣多少。”   “三千五。”岳钦如实回答,但他没说有时候也可能一分钱都没有。岳钦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人,不过他都打算在了别人身上,小公司生意不景气时拖欠工资的现象很常见,创业初期单干时岳钦就开始预防出现这种情况,后来公司发展到三个人,到现在十多个人,岳钦从来没有拖欠过员工的工资,只是偶尔自己喝西北风。   但这个数字就足够杨涯皱眉了。   “我们李总混得最差的时候,每个月还给自己发五千呢——卡我收着了,里面的钱我不会动,你正常用,需要卡的时候尽管来找我拿。”   岳钦:“你打算要多少利率,近几年我能还的钱比较少,但事业已经在上升阶段了,大概从明年开始就能每年拿十万了,五年后每年拿五百万都不是不是问题。”   “你还规划得挺详细,这么有信心吗?”杨涯已经打开了手机银行,结束了用户验证,正在输入转账信息。   “嗯,”岳钦点点头,“就算公司赚不来,我能做的事有很多,肯定能赚到的。”   “可是我不能信你,”杨涯抬起头,给了岳钦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轻轻按下了支付密码的最后一位数,“你的身价是多少?”   身价和个人财富不是一个概念,岳钦心算起来,没有听见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大概三百万吧。”   “那你先把自己押我这儿,我需要的时候,你得来找我。”   杨涯十指交握搭在膝头,一副非常严肃的谈判架势:“利率的事以后再说,我只有初中学历,也没接触过这些,不想吃亏,你再给我一点思考时间,可以吗?”   岳钦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那我就要先行使对你的使用权了。”   杨涯坐着,朝岳钦勾了勾手,等岳钦绕到他面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岳钦的领子里蹭了蹭,又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是周日,你应该没工作吧?下午我要去M市拍广告,十一点的航班。之前我没乘过飞机,有点害怕,你陪我吃饭,再陪我飞一趟。”   作者有话说:   小杨:吸一口老婆(*^3^)   钦钦:他蹭我胸,一定是为了擦鼻子。   -   小杨法盲,严格来说他并不能随便用身为抵押物的钦钦。 第13章   七点刚过,岳钦的手机开始嗡嗡得响个不停。   是一贯作息规律的陆逸年刚睡醒,开始了对他的疯狂消息轰炸,经他提醒岳钦才想起自己已经十个小时没看微信了,连忙打开微信,发现即使不算上陆逸年,在他喝醉之后,也已经攒下了将近一页的小红点,零点多时冉雪莹给他发了两条消息,先是问他怎么样,又让他醒酒后报个平安,再往下翻就是员工发来的工作方面的问题。   岳钦略过了在微信置顶吵个不停的陆逸年,按时间顺序从后往前将所有未读都回复了,划到杨涯的微信头像时指尖一顿,悄悄给他设置了一个聊天置顶。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看陆逸年给他发了些什么,就被杨涯踢了一脚。   以为是自己的小动作被抓包了,岳钦连忙将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皮来,对上了杨涯满是歉意的视线。   杨涯迅速移开了视线,双手扶着桌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抱歉,不小心碰到你了,”话说着,他又“不小心”碰了一下岳钦的膝盖,“桌子有点小,腿伸不开。”   岳钦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这里确实有些挤了,一家坐落于美食街的煎饼果子店,在两家特色饭馆的夹缝间生存,不算柜台就只有不足四平的空间,硬是摆了两张餐桌,一张餐桌坐一个人正好,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腿就伸不开,碰撞是难免的。   虽然坐得憋屈,岳钦还是有点乐在其中的。因为杨涯无聊时喜欢晃腿,岳钦的腿就放在他的两腿中间,缓缓向前舒展,杨涯晃腿的幅度时大时小,偶尔和他的碰到一起了,会顿一下,只要他装作没感觉的样子,杨涯就会继续若无其事地晃下去,岳钦像片匍匐在灌木下、等待着露水浇灌的苔藓,享受着这份不经意的肢体接触。   他并不知道这份不经意是杨涯费劲了心思伪装出来的。   因为昨晚卖惨卖得太过,酒店里五块钱一个的小笼包和十块钱一碗的小米粥杨涯“请不起”了,只能拽着岳钦出来吃,这家煎饼果子是他们找到的第一家平价早餐。为了给自己以后的“暴富”做铺垫,杨涯财大气粗地买了两份十六块的煎饼果子(豪华版),加料足得一口咬下去下巴能脱臼,两碗豆腐脑一碗咸一碗甜,咸的放了肉丝和黄花菜,甜的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加了红豆和芋圆。   岳钦周末也是要工作的。   虽然公司员工正常双休,身为总裁,岳钦很少给自己放假,换做是平时,现在的他已经吃完早饭进行过晨练投入到工作当中了,但是他拒绝不了杨涯。   杨涯的话似乎对他有某种魔力,岳钦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这一天都交了出去,经陆逸年这一提醒,他不止想起了要回消息,还想起了被他抛在脑后的工作,因为身在公司外,手机就是他与工作唯一的联系,现在只是看着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他就有种沉重的负罪感,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杨涯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对,就问:“怎么了?”   又看了眼他的手机:“是有工作要忙吗?”   岳钦摇了摇头。   “是岳阿姨吗?还是在等朋友的消息?”杨涯继续试探,“刚才我就看你一直在回消息,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没有。”怕给杨涯带去心理负担,岳钦不愿过多解释。   其实他留到今天的工作不多,本来是要想几份宣传设计的草案,不过昨天他刚谈下一笔投资,冉雪莹建议他调整企业结构,把工作更多地下放到专门的人手里,最好是再招一名HR。   所以宣传设计的事岳钦就先放下了,现在他只需梳理下公司的人员名单,再重新整理下规章制度,完善企业文化。这些事并不急于这一时。   “那就是有很重要的人,”杨涯钻起了牛角尖,“岳钦,如果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朋友给你发消息,你回复就行,可以不用管我。”   他忽如其来赌气似的口吻让岳钦有些不知所措。   杨涯露出有些感伤的神色:“我知道被人忽视的感觉。这些年我都像无根浮萍一样,找不到依靠。演员平时能接触到的人不多,都是圈内人,咖位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演技和资源等又会在无形中竖起隔阂,与人相处,最先考虑的是利益,很难交到知心朋友,即便能遇到相似的人,也常常因为时间对不上,聊不来几句,很难建立很深的友谊。”   “我是小演员,即便签了公司,接受过课程,饰演一些男二男三,在别人眼里和群演也没什么区别。基本上每次剧组里都有那么一个两个流量小生,全剧组都围着他们转,我和谁说话都不搭理我,拉群聊天也总是被忽略,同时向导演请教问题,往往最后一个收到回复。那种感觉又生气又难过,很无奈很委屈…其实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如果能和从前一样,你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就好了。”   杨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不用太有压力,我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我们没有分开过,你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社交圈子,不能把太多心思压在一个人身上,只是想如果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就好了,可惜无论如何,过去的感情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一番表白听得岳钦心梗。   他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杨涯那少得可怜的微信联系人,第一次对杨涯的现状有了一点实感:原来他这么孤独,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在人事的洪流中渴望一根能够凭靠的浮木。   “我给你设置了聊天置顶,”岳钦给杨涯看了眼自己的微信,“以后你随时都可以给我发消息,看到了我就会回复。”   这并不是杨涯最想听到的答复,而且他看到自己的头像顶上还有一个人。   杨涯眯了眯眼睛:“陆逸年是谁?”   岳钦怔了一下:“是我一个朋友。”   “对不起,我没有想无理取闹的意思,”杨涯收回视线,语气有些失落,“我只是觉得,你有更聊得来的朋友,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毕竟回消息也是会占用时间的,我占用了你回复他的时间,你朋友会不会不高兴?”   “他不会。”岳钦放下手机,也捎带着把还没收到回复的陆逸年抛在了脑后。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杨涯说,“我的时间不太固定,怕打扰到你工作或休息。”   “不会的,忙或者休息的时候,我会设置免打扰。”   杨涯沉默了。   半晌,他才问:“你其实不想理我吧?如果不想可以不用管我的,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累赘。”   “不,”岳钦的喉咙有些发苦,他头一次觉得和杨涯交流起来这么困难,“我随时都欢迎你来找我…对我来说,现在的你也是我朋友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啊?”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杨涯心里一咯噔:   岳钦现在只把我当普通朋友?   这不对吧,他不是还喜欢我吗?昨晚他还想和我…   难道他对我没有感情了,只是觊觎我的肉体???   作者有话说:   小杨(明示):我好缺爱。   钦钦:怎么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杨的笑容逐渐消失,并陷入了沉思。 第14章   杨涯心里有点乱,不论怎么想都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岳钦点了点头。   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强大,只敢借着酒劲偷亲同样喝多了、睡得昏昏沉沉的杨涯,不敢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后,坦诚地表白自己的心意。   岳钦害怕被拒绝,怕被拒绝后即便两人还能继续保持联系,也会因为尴尬而产生情感上的隔阂。所以做朋友才是他现阶段最稳妥的选择,接触得多了,说不定就能找到让友谊变质的机会,即使他没有这个机会,被人捷足先登了,能继续和杨涯做朋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他可以躲在安全距离以外默默地注视着杨涯,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接近,给他一个依靠。知道杨涯是幸福的,能和杨涯说上话,就已足够令岳钦心满意足。   但杨涯不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朋友”二字就是对两人感情的一种亵渎。他们怎么可能只是朋友呢?如果是,他年少时轰轰烈烈的表白算什么,昨晚那番迂回曲折的试探又算什么?   一想到出问题的可能原因,杨涯手里的煎饼果子都不香了。   “岳钦,八年前的不辞而别,我可以解释的。”当时他确实是身不由己。杨涯不愿意说,是因为这件事是他心头一块不能去的痂——至少现在还是一碰就会流血,他的掩盖和回避都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如非必要,杨涯希望某些记忆能永远地烂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而现在就是必须要把秘密刨出来给人看的非常时刻。   在岳钦面前,杨涯总是非常矛盾。   他会因为渴望得到岳钦更多的关注而卖惨,卖惨是他的天赋技能也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他能把擦破一点皮夸张得比不得不截肢还要严重,也经常因为一点小小的感冒连路都走不动。   同时他又不希望岳钦把他想象得太惨了。   杨涯很早就意识到了岳钦的性格有些不太对劲。   近几年出于拍戏需要,杨涯学习了一点心理学,知道了一个名词叫助人型人格,形成原因是自幼被忽略,过早肩负起照顾自己和他人责任的童年背景,受困于“不帮助他人,就不会被爱”的精神枷锁,把社交等同于“被需要”,凡事优先顾及他人,时常忽略自身。   岳钦就是典型的助人型人格。   杨涯九岁时父母离异,被判给了母亲宋素白抚养。宋素白不像寻常书籍和影视作品里描绘的那种母亲,她对杨涯没什么感情,同杨峥沢离婚后,便把杨涯寄养在她单身的堂哥家,为了梦想浪迹天涯去了。   而杨涯的堂舅是个猥琐的恋童癖。他藏得很深,明面上又是一个善于交际的银行职员,甚至因为见义勇为受过表彰,就连警察都被他糊弄了过去。杨涯向他人求助,都没有人愿意信他,最终他只能寄希望于当时也不过十二岁的岳钦。   如果说那段孤立无援、被猥亵被虐待的时光是杨涯童年时期挥之不去的梦魇,岳钦为了他被打了个半死,在零下十多度的天气里,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了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拖着骨折了的小腿踩着足足十公分厚的积雪背着他走了三公里的路回家,就是被他镌刻在骨髓里,这辈子都不敢忘记、无法释怀的一份沉重的感情。   岳钦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为代价,换来了媒体的重视,终于揭开了杨涯堂舅堪称完美的伪装,把这个人渣送进了监狱,也让杨涯知道,他是一个会为自己奋不顾身的人。   爱慕的种子在尚还年幼的心里生根发芽,在主人小心翼翼地呵护下长成了一棵不倒的常青树,而杨涯从那时起就知道,所谓的喜欢不是一味地索取和占有,真正的爱至少是以不伤害到对方为前提的。   所以杨涯每一次卖惨都是经过慎重考量的,他不想岳钦再为他做什么超出自身能力范围,或有可能伤及自身的事,也不愿给岳钦太大心理负担。   而这件事要说出来,无疑会给岳钦增加心理负担。   但是如果不说出来,岳钦又会对他继续误会下去——杨涯坚定地相信,岳钦还是深爱着他的,只是误会了他八年前不辞而别的缘由,对他失望了、不信任,才会想要和他退回到朋友这层关系。   他斟酌了半天,正要开口,就听岳钦说:“不要纠结了,过去的就当它们都是过去式吧。”   杨涯抬起头来望向岳钦,面露惊愕,而岳钦那张表情匮乏的脸上挂着的,是他的招牌假笑,仿佛刚刚被杨涯揍了一拳似的、有些苦涩和勉强的笑容。   岳钦本意是想给杨涯一个温柔的笑容鼓励的,奈何他太紧张了,根本做不好表情管理。   他早就不在乎杨涯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了,杨涯不愿说,他便不会问。和一个尘封了多年的真相相比,他更在意的是杨涯对此事的纠结。他知道杨涯会为此而愧疚,被这件事折磨的时间要远多于他的,所以当杨涯提出要解释这件事时,岳钦的第一反应是,如果杨涯表现得实在是太纠结,就告诉他不要再勉强了,没必要一直受困于过去,放下愧疚和不安。   但在杨涯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岳钦不肯听他解释。   看来不论当初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岳钦的,对岳钦来说都不重要了。对他来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是过去式,岳钦就是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了。   只是都怪他生得太帅了,岳钦至今还对他的身子抱有一丝世俗的欲望。   杨涯忽然想起了他的一个影帝朋友。   三十岁,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但又无疾而终的恋情,对外声称受了情伤,无法再爱上任何人的影帝,凭借着出众的外貌和深情人设,阅遍圈内男色女色,对谁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同时又非常的清醒与克制,上床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从来走肾不走心。   杨涯对此不敢苟同,却也不好评判些什么,据他所知,圈内有不少人都是如此,或许这只是一种很平常的成年人的生活态度,只是他思想比较保守,不太能接受而已。   他以为岳钦会和自己一样。   ——原来是他想多了。岳钦也没能逃得了世俗污浊的浸淫,终还是长成了一个他最不能理解的、肮脏的成年人。   但是杨涯不想放弃。   虽然对他来说,只要岳钦能够幸福,人属不属于他都无所谓。但岳钦的性格实在是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不适合这种过于开放的生活态度,不把人拴在自己身边,杨涯怕他被人渣利用,伤害得体无完肤。   既然岳钦还没有名花有主,又馋自己身子,他有足够优异的条件,凭什么不去尝试着争取一下呢? 第15章   一顿饭吃得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杨涯心事重是在考虑日后该怎么办,岳钦是看出了杨涯心情不好,却又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吃饭前还好好的——他觉得应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把饭桌上两人交谈过的内容梳理了一遍,隐隐有了一点猜测,却又觉得荒谬,不敢再继续深挖下去。   酒店离机场很近,仅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吃过早饭,再逛两个小时的商场都完全来得及。   岳钦来B市时没考虑过要在酒店留宿,更没考虑过第二天要陪杨涯一起出远门,没带换洗的衣服,昨天穿的那一身又沾了很重的酒臭味,再穿就不太得体了。出来吃早饭时,岳钦穿的都是杨涯的,先不说本应只到大腿的衣摆过了膝盖,肩膀都有些撑不起来,整个人仿佛一只活的矮脚晾衣架,所以商场一开门,杨涯立马就把他拐了进去,说什么都要给他买身新衣服穿。   “我演过一部讲小城故事的片子,里面的男女主角,和咱俩小时候差不多。”   杨涯一口气拿了好几件T恤,一件接一件地往岳钦身上比划,他比较得认真,嘴上也是一刻都不肯停。   “女主比男主小三岁,家里格外穷,父母也都不是东西,一个家暴一个重男轻女,很多时候连青菜都吃不上,只能干啃馒头,更没有新衣服穿,一件从垃圾场捡回来的碎花裙子,从过膝穿到了露大腿。男主家里也穷,但是因为女主看到穿洋裙的同龄人时羡慕的眼神,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想方设法地攒钱买了一条同款的,送给女主作为生日礼物。就是因为这条小洋裙,女主对男主芳心暗许,从十二岁到八十二岁,即便是在男主被人诬陷,众叛亲离的时候,也不曾变过心。”   “那部剧我看过,”岳钦在杨涯和导购两个人的热情夹心下有些喘不过气来,难得抓到说话的机会,借机吐出了积压在胸腔里的紧张与不安,“剧名就叫《小洋裙》。”   “你竟然连这部都看过吗?”《小洋裙》是杨涯十八岁时参演的作品,他在里面四舍五入就是个跑龙套的,再自信也不会以为岳钦是因为他才去看的《小洋裙》,“我还以为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的…不过这部片子在当时确实蛮火的,质量在低成本片子里算是相当出彩的了。”   岳钦颔首表示赞成。   他对这部剧印象深刻,杨涯所说的女主因为小洋裙对男主芳心暗许,其实是有点断章取义的意思,男主为女主做的事有很多,小洋裙只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件。   “第一次看到这部戏的完整剧本时,我就想起了我们的小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什么?”配合着杨涯抛出的设问,岳钦歪了歪头。   “我想的是,要么是男主太废物了,要么就是女孩子的衣服太贵,”杨涯笑了笑,他终于选好了要给岳钦试穿的衣服,把另外的几件都放回到了架子上,“小时候我个头窜得快,你给我买新衣服,就好像衣服不要钱似的,而且不止衣服,还有吃的,以前的我不太懂事,总羡慕别人有的东西,但不管我想要什么,你都能满足我。”   “所以我就觉得,只是一件小洋裙而已,女主就这样被哄走了一辈子,也太好被收买了。我收了你那么多好处,还不得三生三世都围着你打转?”   他这话说得太随意了,岳钦不敢多想,只是觉得有点脸热,仿佛商场的空调吹的不是冷风,而是暖气。   杨涯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见好就收。他把衣服交给导购,问有没有180和185的尺码,导购点了点头,拉了张凳子过来,去翻最顶上的柜子。   “可惜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三生三世,我也没有女主那么幸运,命运总是创造机会,把我们两个捆绑在一起。我的嘴巴没有女主甜,脑子也没女主聪明,猜不透你的心思,不讨你喜欢,我只能…”   导购趔趄了一下,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岳钦听见声响分了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撞到身后的架子上。   无意中嗅到岳钦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导购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偷偷地瞥了杨涯一眼,就迅速站直了身子,把她拿出来的两件衣服拆了包装抖开后交到杨涯手里,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和身后黑得五彩斑斓的服装展示架融为了一体。   方才的意外不能怪她笨手笨脚,要怪就怪人的身体结构进化得还不够完备,耳朵不能折叠,让她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赤裸裸的调情让她感觉下一秒眼前这位十分健谈的帅哥就会当着她的面做些有伤风化的事。   公共场合都这么黏糊,毫无疑问是刚刚坠入爱河的小情侣。   而她一不小心破坏了“犯罪现场”,让一个徐徐图之的“罪犯”功亏一篑,代价就是被气急败坏的“罪犯”帅哥用眼神狠狠地剐了一刀。   ——方才那匆匆一瞥撞上的目光实在太过吓人,所幸“罪犯”不愿打草惊蛇,“无辜的受害人”一回头,立马就恢复了乖巧懂事的样子。   “我只能给你买几件衣服,算是报答当年的恩情,”杨涯煞有介事地把衣服上的褶皱都抖平了,交到岳钦手里,“这两件你都拿去穿穿试试,看看哪件比较舒服。”   “好。”岳钦方才还在奇怪杨涯平白无故铺垫了那么多是要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哄他,掏钱给他买衣服。   虽然接受来自他人的好意让他心有不安,但杨涯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想到曾经四体不勤的柔弱少年长大了,挣了钱就开始想着反哺,莫名有种望子终成龙的欣慰,他拒绝不了杨涯,就回给他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   杨涯:“……”   他恨岳钦像只螃蟹,披着坚硬的外壳,让他这个深知蟹黄肥美却又找不到趁手作案工具的人手足无措,拿温水煮他,他还在汤里悠闲地划起了水来。   两件衣服试穿起来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杨涯在沙发凳上坐下,面朝着试衣间抖了会儿腿,忽然将目光转移到了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导购身上。   看得导购一哆嗦,以为自己就要被秋后问斩了。   她看着杨涯交叠在一起的大长腿互换了下位置,又站起来,目标明确地朝她这边走来,有些心虚地咽了下口水,迅速删除了手机相册里几张偷拍的照片。   杨涯一靠近,她就闻到了一股非常张扬的木质香水味,香得仿佛一大捧鲜红的玫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要对某人求爱似的。   “美女姐姐。”   杨涯笑得如沐春风,却令导购毛骨悚然。   “能请你帮个忙吗?”   三分钟后,岳钦从试衣间里出来了。   他穿的是新衣服,前面印着一幅很大的插画,画里是一头被荆棘束缚着,身体有一半被剖面、露出森森白骨的麋鹿,相当艺术,极具视觉冲击力。   导购看了欲言又止,杨涯则是眼前一亮,无脑夸赞道:“好看!”   “你喜欢这件吗?喜欢的话我们就买这件好不好?”   岳钦点了点头。   他在衣着审美方面没什么主见,别人觉得行他就都行,更不用说这个别人还是杨涯。   ——就算杨涯送他一个麻袋当衣服,他也会欣然接受。   不过有一点。   岳钦扯了下领口,发出了像是被人勒住了喉管、从缝里挤出来的细碎声音:“这个领口…好像有点紧。”   脖子后面还漏风。   他两身都试过了,都有这个毛病,无非是185款的要勒得稍微松一些,但是袖子太大了,他都能把头从袖口里伸出来,因为在试衣间里听到了杨涯和导购谈话的声音,又只依稀分辨出了“姐姐”二字,岳钦急着出来,没敢纠结太久,即使穿着难受,也没把衣服换回去。   “那个…”平时伶牙俐齿的导购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帅哥有没有考虑过是衣服穿反了?”   “你摸摸领口这个位置,应该是有标签的,有标签的那面应该是背面。”   作者有话说:   【——就算杨涯送他一个麻袋当衣服,他也会欣然接受。】   小杨:还有这种好事,火速购入大量情趣装。 第16章   岳钦沉默了一阵,红着脸退回到试衣间内,手慌脚乱地把衣服换好了,又顶着一头被蹭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走了出来。   杨涯帮他理了理发型,顺手正了下有些歪斜的衣领。   在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杨涯靠得极近,岳钦的脖颈被他整个用胳膊圈住了。由于吐息间全是杨涯身上的味道,在这种开阔的公共场合下,比早上在杨涯怀里醒来时感觉还要强烈,岳钦不敢呼吸得太重。他有些不自在地拧着脖子,装作是不经意地用下巴碰了碰杨涯的脖子,贪恋这偷来的片刻亲密接触。   ——自从知道了自己对杨涯有逾越友谊的感情,岳钦就再也没能正大光明地主动与杨涯有过肢体接触了,他觉得自己对杨涯的一切渴望都是图谋不轨。   而杨涯帮他整理好领子,并没有急着离开,仗着岳钦看不到,把他领子后面的标签翻进来翻进去,磨蹭了很久,指甲一遍遍地在岳钦白皙的脖颈上擦来刮去。被委以重任的导购紧张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不忍直视,就开始提前准备起了票据。   终于,杨涯嗅到岳钦身上也浓墨重彩地沾满了玫瑰香水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现在还有哪感觉不太舒服吗?”杨涯假意查看衣摆的松紧程度,在岳钦的侧腰窝处揩了把油。   岳钦摇了摇头,因为T恤是修身款的,不太宽松,他并不觉得杨涯的动作有什么不对。   看两人已经确定要买了,导购撕下小票交给杨涯,又接过了岳钦手里的两件衣服,把他换下来的那身折叠后装袋,另一身试穿后尺码不太合适的,又重新放回到了柜子里。   因为之前她从凳子上摔下来过一次,岳钦以为凳子有问题,怕她再摔下来,便在一旁护着,而杨涯并没有急着去收银台付款,他问导购:“同款有我能穿的号吗?”   “我们这里最大的尺码是190,”导购说,“请问帅哥您多高?”   “一米九一。”生怕岳钦没听清楚,杨涯又把自己的身高赘述了一遍:“一米九一的话,穿190款的能穿上吗?”   导购放好衣服,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将杨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兢兢业业地按照他事先给出的剧本吹起了彩虹屁:“恐怕不行,帅哥。这套T恤在设计时比较注重美学比例,穿着时讲究一个刚好合身,尺码是按照一般人的身材定的,先不说您的身高已经超过尺码的最高标准了,像您这样的身材,195的可能也会比较紧,至少也要200。我们这边可能没有您能穿得上的衣服,不如我带你去运动装那边看看?”   杨涯摆了摆手:“不用,我不缺衣服,只是有点想要同款,没有就算了。”   他去收银台付了钱,回来把岳钦领走,因为嫌商场内空气不太流通,两人没有用位于商场正中央的电梯,从外部的楼梯往上,走到楼梯拐角的位置,杨涯忽然拽着岳钦停了下来,表情不再沉稳,甚至看起来有点受伤:   “刚刚那个销售员,是不是在委婉地说我胖?”   他的声音无论语调还是声线都和平常一样,却又能让人隐约从中琢磨出一丝委屈的感觉。   岳钦不假思索地回复:“怎么会,她应该是在认真地夸你身材好。”   “可是我也觉得自己是胖了,”杨涯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以前公司里管的比较严,最近因为忙着带新人对我放宽要求了,再加上我拍上一部戏的时候大腿拉伤了,借着养伤偷懒,挺久没锻炼了。听说长期健身的人运动量一跟不上肌肉就会转化成肥膘——你还记得早上醒来时抱着我的感觉吗?我身上的肌肉还在不在?”   杨涯不提还好,一提岳钦的大脑就因超负荷运载短了路,相关记忆全部丢失了。   半晌,他十分艰难地开口:“我忘了。”   “那你重新感受下,”杨涯抓着岳钦的手腕,往自己腰上一环,带动着他从自己的后腰一直摸到了胸口,眼看着岳钦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又问他,“有感觉了吗?”   杨涯的肌肉紧实,分布均匀,摸起来手感很好。岳钦咽了下口水,如实地把他的感受说了出来,在说到“手感很好”时,他还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手底下的肉。   回神后他就被自己色胆包天的行为吓到了,心虚地迅速把手抽了回去。好在杨涯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小动作:   “不是变胖了就行。本来我一米九一的身高就很唬人了,肌肉都变成肥膘,重得太明显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每天吃多少呢,就没人愿意养我了。”   之后他们去了商场三楼,杨涯给岳钦买了条裤子,并叫导购拿了最长的一条,往自己的身上比划了比划。不出意料的是裤子不够长,九分裤硬是被他穿成了七分裤,稳重大方的款式被他穿出了滑稽的感觉,杨涯沉沉地叹了口气:   “腿太长也是一种烦恼,在商场衣服都买不到合身的,还要在网上订制,效率低还花钱多。而且我连想和你穿同品牌的裤子,给自己留个纪念都不行——这是我第一次花自己挣的钱给你买实用的东西,可能你不在乎,回去以后就不穿压箱底了,对我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   岳钦觉得今天的杨涯似乎有点玻璃心,但还是忍不住给他顺毛:“不会的,你给我买的衣服我都很喜欢…只要不是脏了需要洗,我会一直穿着的。”   上下的衣服都买完了,岳钦换上了清清爽爽的一身,两人又回到了商场一楼。杨涯借口自己肠胃不舒服,怕在飞机上拉肚子,只买了一份三只装的冰激凌球给岳钦吃,又因为实在嘴馋,让岳钦每个球都给自己挖下一点来尝,到最后还是借着岳钦的手吃了小半份的冰激凌球。   他本来还想再给岳钦买条内裤,“顺便”让他了解一下自己出色的尺寸的。奈何他的经纪人非常不识时务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催促他回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去机场,计划被迫胎死腹中。   杨涯飞M市要带的东西不多,主要是得带上彭松这个大件。   早在进公司之前,彭松就听说杨涯是个非常独立、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的艺人,除了不会给自己争取资源,什么都不用经纪人和生活助理跟着操心。但他现在红了,是全公司的希望,李总恨不能让全公司都给他护驾,身为他刚刚上任的专属经纪人,哪怕这一趟广告拍摄连12个小时都用不到,彭松也必须跟着。   其实本来这一趟还有个生活助理小赵的。   但因为飞机满员了,他们又多了一个人,小赵就被杨涯打发走了——他和小赵都收到了来自杨涯的一万块封口费,吃人的嘴短,彭松发誓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让大老板知道,同时出于职业道德,更加坚定了要严格看管杨涯的决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是杨涯的金主…其实应该说是相好,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杨涯是非常自愿甚至乐在其中的:他给人带了墨镜口罩遮阳帽,自己却不加任何掩饰,大大喇喇地缀在后面,仿佛金主才是大明星,而他只是一个长得比较帅的保镖。彭松是真的很怕他飘了,在M市和金主整出什么大新闻来。   机票是李老板掏钱买的,一张头等舱,两张经济舱,因为换了人,退票后又变成了杨涯掏钱,还是一张头等舱两张经济舱,只不过每张机票签的身份证都不一样了。   彭松,一个娇弱的零,跟在两个身姿挺拔、气场强大的人后面,拖着一个行李箱,活像个跟在皇帝和皇后身后、负责举大蒲扇的宫女丫头,却在登机后从容地进了头等舱。   而高贵的皇帝和皇后前脚跟后脚地进了经济舱,甚至是坐在了中排,皇帝的位置靠窗,腿完全伸展不开,整个人像一片被强塞进口袋里的吐司面包,被挤压得脸都变了形。   岳钦有点不太理解:“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吗?你怎么没带生活助理?”   “我不需要,最近公司来了不少新人,都嗷嗷待哺的,人手比较紧张,我不占用公司资源。”   “那为什么是经纪人坐头等舱,你和我挤经济舱?不应该是你去坐头等舱吗?”   “因为我们演员有没有好资源,吃不吃得起饭,全看经纪人的手段啊。经纪人就相当于是艺人的直属上级,地位比艺人高,能去头等舱当然要去头等舱。”   岳钦茫然了。   他一直以为戏外演员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导演哄着,经纪人和助理宠着,原来事实恰好相反,演员在圈内的地位是最低的。   他很心疼杨涯:“别做演员了,来我的公司上班吧,我养你。”   杨涯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很心动,但是,我和公司签了十年的卖身契,违约金很贵的,我赔不起…也不想你帮我拿这个钱。而且其实我还挺喜欢演戏的,能成功将一个纸上的角色演活,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飞机即将起飞,杨涯忽然紧张起来,他捏了捏岳钦的手,趴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了,岳钦。等会儿如果我因为不适晕过去了,你能不能…不要喊人来?我要面子的,万一这里有人认出我来,全世界就都知道我怕坐飞机了。”   “你可以随便掐我的人中,拧我的大腿…如果哪都捏了还是弄不醒我,就给我做人工呼吸吧。” 第17章   “人工呼吸”四个字像一架无人机,高悬在岳钦的头顶,嗡嗡地响个不停,让他从飞机起飞一直紧张到了降落。   而杨涯只是嘴上说说,他的体质并没有那么差,也不敢装,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样是第一次坐飞机,他甚至比岳钦还有淡定得多,飞机上升时岳钦的嘴唇有些发白,杨涯还及时地喂他吃了晕机药。   杨涯要拍摄的是家用电器广告,推销扫地机器人、空气净化器和洗碟机,一条拍完。内容没什么难度,彭松看了剧本,哪怕是随便拉一个毫无演戏经验的流量小生来拍,也能一次过,时间主要是消耗在了化妆上:广告的剧情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将军穿越到了现代,被迫当家庭煮夫的故事,在这一条广告里,杨涯需要换两次妆,一次是古装扮相,还要再化战损的妆容,另一次是居家风格,与前一套妆容气质截然相反,很考验化妆师的水平。   一到约定的拍戏地点,杨涯便一刻也没闲着。这次拍摄从甲方公司老板到摄影师年龄都在三十岁往上,杨涯非常擅于收买年长者的心,哥哥长姐姐短地叫了一圈,把所有人都哄舒服了,之后无论是在化妆还是拍摄期间,都有岳钦和彭松的vip席位,供他们近距离地观赏杨涯的盛世美颜。   当然,彭松是被捎带上的,是杨涯掩饰私心用的烟雾弹,他很有自知之明。   杨涯的行李箱里装的都是零食,两个人都有份,岳钦的份是饼干薯片小火腿,彭松的份则是各种带壳的坚果类,主要负责把壳剥了囤着,等杨涯拍完了伺候给他吃,偶尔投喂一下坐他隔壁的杨涯的金主。   经纪人的工作并不轻松,尤其是专属经纪人,他要对杨涯负责,没有三头六臂也得练就三头六臂的本事,不止需要剥坚果:杨涯化妆的时候,他要盯梢着,生怕杨涯在和岳钦聊天时说出什么危险的话;杨涯开始拍摄后,彭松又依次打开了微博,贴吧和论坛,翻看有没有对杨涯风评不利的消息,时刻都在备战状态。   确认明面上一切正常后,彭松登录了自己的QQ小号,开始了地下工作。   他的小号统共加了三个群,其中一个千人大群, 群名“娱乐圈需要一个伟大的1”,群成员都是什么成分就不说了,懂的都懂。最近《魔尊》这部剧爆红,群里讨论男主和他好友cp的不多,最受欢迎的还是杨涯,毕竟杨涯的性取向可是写在微博里的。   经过几天的讨论,群里从杨涯的身材和面相一路分析到了他日常穿衣打扮的风格,基本认定了他就是娱乐圈百年难遇的那个瓜,24k纯1,没有任何做花的可能。娱乐圈百花园终于能迎来春天了,整个群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仿佛过年。   彭松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们,但身为杨涯的经纪人,单方面官方认证的好gay蜜,彭松的责任感不允许他不出面更正大众对杨涯的错误认知,因为他知道,被拉花做瓜并不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彭松把自己的群名片从【路鸥影地下男友】改成了【男明星小羊的好gay蜜】,趁着人不多,在几个人讨论着给杨涯拉cp时插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杨涯也是花吗?”   一开始,彭松还能心平气和地,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给他们解释他认为杨涯可能是花的理由。但他解释着,自己都觉得有点牵强,也越发觉得杨涯不可能是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gay达是不是出错了——毕竟杨涯可是亲口否认了他是猛一的,自古只有骚零装一,孤陋寡闻的彭松还没见识过猛一装零。既然杨涯不是一也不像零,他该不会是个装gay博人眼球的直男吧?   可是杨涯有金主,还是个霸道总裁,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只是这事儿彭松不能在群里说,他解释不清楚,被群嘲后气急败坏,抛下一句“你们这是刻板印象,卡哇1也是1,杠0也是0,怎么能随便拉花做瓜呢?”就关掉了手机,一心一意地剥他的夏威夷果。   而岳钦的注意力全在杨涯身上,他甚至忘记了要看手机。   下午五点多,杨涯结束了拍摄,岳钦只吃彭松投喂的坚果,也吃了个三分饱。在化妆间卸妆时,杨涯还算端庄乖巧,一到外面他就没了人样,整个人挂在岳钦的肩膀上,嚷嚷着累,说给他化的妆太厚了,卸妆时差点褪了层皮,被太阳晒得脸疼,非要岳钦用手给他捂着;又说他饿了,想吃东西,但彭松剥的夏威夷果太硬了,入不了他的法眼,趁着去机场的网约车还没来,他把彭松打发去买面包了,缠着岳钦给自己喂小火腿肠。   网约车上,彭松很自觉地坐在了前排,把后排留给两个人你侬我侬,同时在必要的时候转移司机的注意力,保护他不要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以确保行车安全。   好在杨涯并没有作妖,只是在吃完面包后枕着岳钦的腿补了个觉。   他们在快七点时下了飞机,岳钦要回C市,杨涯提出要送他回去,被岳钦以天色太晚了,怕耽误他休息为由拒绝了,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岳钦回到公司时九点,办公椅还没坐热乎,杨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还在外面。   “岳钦,你到家了吗?”   “刚到。”   此时正值盛夏,没有太阳的炙烤,无风的夜晚也是无比闷热的,尤其是在二十多层的高楼上。岳钦擦了擦额角的汗,捏着空调遥控器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从冰箱里取了一块雪碧冰,含在嘴里降温。   杨涯专程打电话过来,显然不是单纯为了问他是否平安。电话没挂断,那边的人却没了动静,岳钦听着听筒里窸窸窣窣的,嘈杂的背景音逐渐远去,直到噪音彻底消失了,他才听到杨涯有些犹豫地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少了点东西?”   岳钦不觉得自己丢了什么,毕竟他去B市时基本等同于俩肩膀扛着个头去的,除了出门要带的必需品,什么都没拿。但听完杨涯的话,他还是摸了摸自己身上:公司钥匙还在,手机也没丢,甚至连他在逛商场时随手揣上的餐巾纸,都还好好地呆在裤兜里。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还带了哪些东西:“没有,怎么了?”   “你的衣服,”杨涯的声音有些局促,“回公司宿舍了我才想起来,你穿着过来的衣服还没有拿。酒店里能找到的衣服我都收拾进自己行李箱里了,但因为都没穿过几次,分不清哪件是你的,不如你抽个时间来我这儿看看,把你的衣服认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杨涯:我不是猛一,我是岳钦哥哥的小娇一。 第18章   能接到杨涯主动打来的电话,岳钦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他脱口而出:“幸好你帮我买了一身,不然我就要裸奔回家了。”   甚至说完他都没觉得不对,直到杨涯轻笑了一声,岳钦才反应过来,尴尬得恨不能原地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好在杨涯为他解了围:“谢谢你,岳钦,我以为我做错了事,没提醒你拿衣服,甚至连你昨天穿的是哪一身都没记住,还要麻烦你来B市跑一趟,你会骂我,没想到你不仅没骂我,还听出我在紧张,说冷笑话哄我。”   听杨涯直接喊自己的名字,岳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又不知为何。因为尴尬劲还没过,他没有追溯这点不悦的源头,紧张地抠着手机壳,顺着杨涯的话说下去:“其实忘拿衣服还是我自己的责任比较大,怎么可能怪你…那你现在还紧张吗?”   “不紧张了,岳钦真好——所以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来B市?我可以开车去接你。”   听杨涯的语调轻快,岳钦也跟着松了口气,仿佛之前他确实是为了逗杨涯放轻松才口误的。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有点别扭,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   他把雪碧冰嚼碎了咽下去,反问杨涯:“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最近几天行程紧不紧?”   “还好,”杨涯那边传来哗哗的声音,像是在翻一本很厚的书,“经纪人帮我接洽了一部综艺,还安排了三个试戏。综艺要下个月才开机,不过因为是新综艺,而且制作周期比较紧凑,下下周我得和其他几个第一期的常驻嘉宾一起去录片尾曲,下周要临时抱佛脚上一下声乐课,虽然试戏的剧本我都还没看,最早的一个也是在下下周的周一,所以不急。不管你什么时候能来,我都可以去接你。”   虽然杨涯说得轻松,岳钦还是能听出他挺忙的。他本想说只是一件衣服,放在杨涯那就好了,但转念一想,他不太愿意放弃这个再见杨涯一面的借口,便说:“周六吧。你来接我太浪费你的时间了,没必要,我自己去。”   “我有公司的车,油钱都是公司报销的,你自己来会不会花钱比较多?”   岳钦想了下:“我乘地铁去,花不了几个钱。”   杨涯这才勉勉强强地应下了。   两人谁都不舍得挂电话,就又聊了一会儿。时钟的分针刚走过4,杨涯背后就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说自己已经洗好了,让杨涯去洗澡。   岳钦的呼吸一滞,轻声试探:“是室友吗?”   “是。”杨涯挪远了手机,对着背后喊了一声别关热水器,我马上就去,回头又和岳钦说:“我们公司的艺人都是住上下铺的四人间,晚上洗澡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今天我是2号,得先去洗澡了,不能让后面两个室友等…岳钦,晚安。”   他说话很急,像是下一秒就要丢下手机冲进洗浴间似的,岳钦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快了语速:“晚安。”   杨涯没有立即挂掉电话,话筒里传来一阵很重的呼吸声,岳钦在心里默数了十秒,耳边才响起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他看着最近的通讯记录大脑放空了一会儿,忽然就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了——今天他听杨涯见个人就喊哥哥喊姐姐,嘴可甜了,唯独自己被他喊了全名。   他想自己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嫉妒。   岳钦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杨涯一直都不肯喊他哥哥,甚至连个亲昵点的称呼都没有。   他关掉了通讯页,随手翻了翻桌面分页,看到微信未读99+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公众号推送,都是陆逸年发来的:陆逸年给他发了足足78条消息,岳钦从头看到尾,边看边琢磨着怎么回,但因为他从昨晚九点收到陆逸年的第一条未读至今,已有整整24个小时没有回复了,陆逸年已经自问自答地消化了大部分的问题,只是他给自己的答案都是基于他的凭空猜测,所以越往后陆逸年的猜测和问题就越离谱。陆逸年发来的最后三条消息,第一条是问岳钦是不是不行,说真正的猛一哪怕前一晚做得再狠,也不会虚到第二天下不了床;第二条是给他推荐肾宝丸;第三条是问他住的哪个医院,需不需要自己带十斤韭菜盒子去探望他,顺便庆祝一下他的顺利脱单。   岳钦酝酿了一会儿,回给他一个简洁且抒情的问号。   陆逸年很快就回复了:“老天,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准备葬礼了,墓志铭我都替你想好了:本人幸福地死在了心爱之人的床上。”   岳钦:“……”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陪杨涯去了一趟M市,忘记要回消息了。”   陆逸年:“那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岳钦:“没有。”   不过经陆逸年这么一提醒,岳钦又想起了他欠杨涯的那三千万——钱和货都还没到位,只是现阶段他已经把自己抵押出去了。   岳钦认真想了想,这件事虽然见不得光,他还是需要和杨涯签订一份合同的。   合同要严肃,还有一些细节值得推敲,比如,杨涯要他的人作为抵押物,怎么听都有些黑道作风,这是很不规范的。但他没有可以作为抵押物的房地产,或价值量足够大的机器设备,要不要提议用他整个公司的净资产作为抵押?如果杨涯执意要拿他做“人质”,他们或许需要制定些不那么合规的条例,来确保自己是被抵押在杨涯那里的,否则对杨涯来说,他想跑就跑了,未免太不安全。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岳钦拿了纸笔,向陆逸年发送了视频请求,打算边写边说。   陆逸年很快就接通了。   岳钦转了转笔:“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陆逸年打断他:“除了我你还有别的朋友?”   岳钦瞬间哑口无言。   看他紧张得快把笔掰断了,陆逸年实在不忍心再继续揭穿他,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所以你那位朋友,遇到了什么千古难题?”   岳钦的声音小下去了,他低头在空白的A4纸上留下了一道无意义的曲线:“是这样的,这位朋友一不小心,把一个明星给睡了。”   陆逸年:“!”   他刚要脱口而出,问岳钦那你怎么还说你们两个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就听岳钦补充说:“但又没完全睡,因为他们刚准备做那种事,我…的这位朋友,就睡死过去了。”   “然后这位明星睡一晚的价格是三千万,现在…”   “等会儿,”陆逸年再次打断了他,“岳钦,你…的这位朋友,是从哪知道三千万这个数字的?”   岳钦:“从网上。”   “网上的话你也信?”陆逸年有些不敢置信,“那杨…那个明星本人是什么说法?”   “他没否认,还让我…”   “停!”陆逸年看他表情太过严肃认真,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宝,你是没听懂玩笑,还是被熟人诈骗了?他有没有让你立即给他一部分钱?”   岳钦:“没有。”   陆逸年只是怕他被人骗了,闻言松了口气:“那你知道一晚上三千万是什么概念吗?”   岳钦认真地思考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身为一名总裁,你连这点金钱概念都没有,真的能赚钱吗?我是真心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开公司…还是再考虑下我给你介绍的那份工程师的工作吧。”   “我可以的,”岳钦反驳得没什么底气,“我只是还没赚那么多…还没开始花钱呢,平时最多也就买三百多块钱的羽绒服,我怎么知道三千万…”   “那你有没有看过霸总小说?”陆逸年问,“总裁他妈让人离开她儿子都只给五十万,三千万都够让六十个总裁痛失所爱了,你确定只是睡一晚就能花这么多?”   随后陆逸年从一个富二代的角度出发,向岳钦诠释了从一千到一个亿的价值概念。听到最后,岳钦都忘了自己找陆逸年视频是为了什么了,只顾着频频点头。   “你别怪我啰嗦,”陆逸年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我是怕你被人骗了,社会上——尤其是在商圈,利用信息差设置价格陷阱的老狐狸有很多,碰到曾经认识的人更是要提高警惕,金钱面前是没有真感情的,别因为认识,就人家叫你买什么你就买什么。”   岳钦郑重点头,然后他和陆逸年结束了视频通话,就收到了杨涯发来的消息:   “岳钦,还记得今天我拍的那个电器广告吗!”   “是这样的,除了广告,我还被要求开直播带货,收到的‘辛苦费’和销量直接挂钩。但是我直播都结束了,还差两套才到最低订购标准,我自己订了一套,你能帮我分担另一套吗? ”   岳钦没有怀疑,也没有犹豫:“好。”   “谢谢岳钦!?(?> ? <)?对了,收货地址发我一下,我帮你填订单!”   岳钦把自己的公司地址给他了。   杨涯:“o(?Д?)っ!这些家电有点重,你确定要在公司里签收吗?直接送到家里,送货员会帮忙搬运的!”   岳钦:“…我家现在没人,我住公司里。”   杨涯:“Σ(゜ロ゜;)”   “彭松,商量个事。”   杨涯放下手机,转椅转了半圈,在彭松面前停稳,他双手搭桥抵着下巴,一副谈判的架势。   杨涯刚洗完澡,身上穿的是墨蓝色的夏款浴袍。领口本就松松垮垮的,动作一大,从胸肌到肚脐就都一览无余,彭松看得两眼发直,心想这人做零实在暴殄天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还有什么事?”   他刚进杨涯的宿舍没多久,身为一个零,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被四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五以上,有四块以上腹肌的男人们包围着,实在是如坐针毡——他已经兴奋得快要窒息了。   彭松是来给杨涯送剧本的。另外,今天拍摄的家电广告,甲方要送杨涯几套产品,问他要收货地址。杨涯本人住公司宿舍,用不到这些,同时他的个人资料上,家庭信息是一片空白,彭松就想问他有没有其他要送家电的人,比如他亲爱的老板,然后就有了方才杨涯发给岳钦的那几条微信。   彭松觉得杨涯这人简直人间清醒。   分明和金主感情黏糊到蜜里调油,还要不遗余力地赚金主的钱,不愧是吾辈娇零楷模。   杨涯的食指点了点转椅扶手:“我想搬出去住,你帮我找套房子,等会儿我把要求发给你。”   “行,”彭松可以理解,人赚得钱多了嘛,住宿舍再方便,也不如一个人住好,他以前带过的艺人,但凡是有点名气的,都不住宿舍,“你要租还是要买?”   “租。”   “租的话我刚好有个朋友,在公司附近有套闲置的别墅,你…”   “我不要公司附近的,”杨涯说,“我想搬去C市住。”   作者有话说:   杨涯:哥哥买家电吗!买一套家电,送一个给你洗衣做饭的我ヾ(????)?"   -   当然没有真的让岳钦花钱,杨涯不是奸商。 第19章   工作日岳钦一忙起来就没了头,这个周他要处理的工作格外多,即便是把其中的一部分下放给员工去做,也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无休止地工作。   他连洗澡都顾不上打沐浴露了,更别说抽空闲忙地健身,不过这种忙碌对他来说是好事,意味着公司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相信只要忙过这一阵,至少今年的盈余不会少,他可以再租下一层楼,增设食堂和健身房,提高员工待遇,扩大公司规模,自己也能清闲不少,和小说里的那些霸道总裁一样,有闲情逸致发展一些高雅的爱好,再顺便谈一场恋爱。   岳钦平时只在非上班时间才会查看微信或QQ,因为涉及工作方面的问题,无论客户、合作方还是员工,需要找他的,都会选择直接打电话进来,要么就是用电子邮件,只是偶尔会有员工在下班后通过工作群向他请教问题。   在拿到杨涯的联系方式之前,一到工作日,岳钦手机的联网功能就基本等于摆设,而现在他拿到了杨涯的联系方式,看微信的频率就高了不少,手机嗡一声他就会拿起来看一看,生怕冷落了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不过也不知是太忙还是怕打扰他工作,杨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给岳钦发消息,每次岳钦听到微信有新消息的提示音,打开后都是陆逸年拿他当僵尸号,分享拿奖励的游戏推送。   每当工作到疲惫,停下来休息时,岳钦都会打开和杨涯的聊天界面。他想和杨涯说话,但杨涯不主动找他,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依稀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被积压的工作弄得头昏脑涨的,让他无暇去梳理自己那晚喝醉前后的记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翻阅他和杨涯少得可怜的聊天记录。   他就这样憋了四天。   在这四天时间里,他看到杨涯的微信头像换了至少二十次。   多数时候都是不同形态的卡通小羊,有两次换成了张牙舞爪的大灰狼,看起来和他之前用过的某两张小羊头像是一套的,岳钦感觉像情侣头像,却又不明白杨涯为什么要这么换,除此之外,他还零零散散的用过一些奶猫照片、玫瑰花、粉色爱心作为头像,少女心十足,最后也是他换上后用的时间最长的头像是一张蓝底的证件照,照片里的杨涯身着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硬是把呆板的证件照拍出了模特写真的效果,单看小图也会令人心动不已。   岳钦想要查看大图,悄悄地把这张照片保存下来,却不小连点了两下,跳出了可以在两分钟内撤回“拍一拍”的系统提示。   他被吓了一跳,手慌脚乱地关掉了系统提示框,却又不知该如何撤回“拍一拍”了。   他看着屏幕中间的“你拍了拍‘杨涯’并跪下来叫了声爸爸”,尴尬又茫然。   杨涯似乎比他还尴尬,很快就回复了:“对不起岳钦!我不知道你会拍我,我这就去改!!!”   他顶着如此严肃且气场全开的头像说出这番话,像一只脸上带疤,看着凶神恶煞的德牧,一歪脖子就暴露了可爱的本性,反差感十足。   但岳钦还是被他镇住了,蜷起手指来不敢乱碰,眼巴巴地看着杨涯的头像,直到杨涯又回了一句“好了”,他才把杨涯的头像点开,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下来,然后返回了和杨涯的聊天界面,拍了拍他。   “你拍了拍‘杨涯’的八块腹肌。”   岳钦:“……”   他有点羡慕,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岳钦平时虽然也有在健身,但不知是强度不够还是方法不对,至今都只有一整块平坦的肚子肉。   杨涯:“岳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岳钦的手指一僵。   他最害怕的话就是这个。   岳钦从小就不敢麻烦别人,任何事都是独立完成,然而在学习方面,他并不是个天资聪颖的人,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自己钻研问题,但他需要拿奖学金,也必须保证自己的学习成绩,为自己的未来铺路,所以岳钦经常要找老师问问题。而从小学到大学,老师看他过来的第一句话都是“有什么问题吗?”或“找我有什么事吗?”,导致岳钦一看到类似的句式就紧张,哪怕不是要麻烦他人的场合,也会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更何况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杨涯。   岳钦揉搓着手指,盯着聊天记录看了一会儿,忽然心思一动,退出去点开了工作群,翻记录复制下了公司某个女职员常用的颜文字。   岳钦:“- ??(?????)分享给你。”   杨涯:“?”   岳钦:“这个颜表情,可爱。”   杨涯:“谢谢,你也可爱。”   杨涯:“- ??(?????)”   岳钦松了口气,以为聊天就此终止了,刚要关上手机,杨涯就又弹了条消息过来:“对了。”   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岳钦的心提了起来,既紧张又期待。   紧接着,岳钦的手机卡了一下,他们的文字聊天记录被刷上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白花花的照片,岳钦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面的照片也陆陆续续地发送过来了,足足有七十多张,清一色的腹肌照。   岳钦本以为是杨涯卡了,一张照片发了好几十次,点开大图后才发现,拍摄角度都是有微妙差别的,杨涯穿的裤子和发型也都不一样。   他连着看了十几张,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究竟是怎样一番劲爆的画面,做贼似的迅速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又去把办公室的门给反锁了,才放下心来回复杨涯:“发错了?”   杨涯:“没。”   “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帮我修图吗?我忘记要发微博了,经纪人催粉丝福利,强制要求九宫格,但因为不会拍照,我就拍了这些…你能帮我挑九张合适的,顺便p一下图吗?”   岳钦想起来了,他确实答应过这件事,于是回复说好。   杨涯:“谢谢- ??(?????)”   岳钦秉持着严肃严谨的审美态度,将这些照片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把他认为值得修图的保存了下来,最终七十八张照片,他保存了六十二张,剩下的十六张不是手抖拍糊了,就是把脸拍歪了的。   杨涯的颜值和身材没得挑,每张照片里的表情也都很到位,但是——   岳钦:“这些还是不要发了吧,不太合适。”   杨涯:“为什么不合适?゛(‘◇’)?”   岳钦:“……露的太多了,有点色。”他不是很想和别人分享这些照片。   杨涯:“可是粉丝福利,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经纪人说要把自己的优势展示出来,我觉得自己除了八块腹肌,好像没什么可以秀给别人看的东西了。”   “不,你不止身材好,脸也好看。”岳钦在按下发送键前犹豫了一会儿,补充:“现在的微博审核很严的,肚脐眼都不让露,你这样发不出去,还是把衣服穿上拍吧。”   杨涯发了个委屈的图片表情:“那我先去上声乐课了,晚上再给你发。”   岳钦回复了一个摸头的表情包。   又等了五分钟,确认杨涯暂时不会再发消息过来后,把他和杨涯的聊天记录清了屏,又给手机相册上了锁,岳钦才把反锁的办公室门打开了,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这件事岳钦一直惦记到了晚上。   十一点多,岳钦关掉笔记本,进浴室洗了一个十分钟的澡。擦着头发出来,他的微信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岳钦怕杨涯又忘记了,想发消息提醒他,打开了聊天界面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段话改来改去十分钟还是成不了型,岳钦有点烦躁,同时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微信头像也是蓝底的证件照,大学时拍的,只看小图,和杨涯的放在一起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他又把输入框里的字删除重写,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终自暴自弃地放弃了他一次性把话发完的强迫症:“杨涯。”   他的消息刚发出去,杨涯的备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杨涯:“- ??(?????) 岳钦!”   不知为何,岳钦总有种杨涯在和他对唱“娘子,啊哈”的感觉。   然后他还在想着怎么跟上后一句话,杨涯就一股脑地发了九张照片来。   这回照片的拍摄质量明显要高,像是已经经过了筛选修图似的,无论角度,光照都堪称完美,岳钦看来看去,都觉得以他的水平,最多只能往杨涯的眼睛里补点光,再简单画一下头发。   照片中的杨涯都穿着非常简单的白衬衣和黑长裤,其中有一张是刚从健身房里出来,跨坐在阳台的护栏上喝水的照片,岳钦尤其喜欢:照片里杨涯的衣服湿了一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弯起的眉眼似笑非笑,整个人被阳光笼罩着,颇具少年感,但他凸出的喉结和小臂隆起的线条又无一不在展示着成熟雄性张扬的资本。   岳钦默默地保存了照片。   杨涯:“这几张照片是室友帮我拍的,时间很晚了,不想占用你太多时间,已经用美图秀秀修过了…你简单修一修就行!我也不是很着急了,下周一前能发就可以!?(?> ? <)?”   岳钦:“好。”   然后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岳钦觉得这个戛然而止的气氛实在有些窒息,经过慎重考虑,他用文字问出了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杨涯,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喊我哥哥?”   杨涯那边像是纠结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分钟有余,才发过一条回复来:“因为‘哥哥’这两个字责任太重了,我想成为你的保护者,而不是一直寄居在你羽翼下的存在。”   岳钦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杨涯又很快跟上了新的回复:“当然,这是之前的想法。”   “至于现在的…岳钦,你知不知道绿茶?”   岳钦疑惑:“不是一种茶叶吗?”   杨涯:“不是。”   “绿茶泛指那些,表面清纯无害,实际上小心眼很多的人。他们有一个共性特征,就是喜欢喊亲近的人姐姐或哥哥,假装无意的卖萌和故意扮可怜来激发对方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岳钦,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身边有人天天追着你喊哥哥吗?”   岳钦:“不是,没有。”   杨涯:“哦。”   “如果遇到了这种人,你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这些家伙坏心眼多得很,尤其喜欢破坏别人的感情。”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喊你哥哥,就是担心你会觉得我恶心,拿我当绿茶。”   岳钦:“不会。”   杨涯:“那你想听我喊你哥哥吗?”   岳钦犹豫了,即使是文字交流,在杨涯面前,他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来,但有些想法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删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把那一个“想”字发了出去。   像是料定了他会这样答复,文本已经编辑好了,就等他的消息了,岳钦的回复刚发出去,杨涯就很快跟上了回复:“好的,岳钦钦哥哥?(?> ? <)?”   作者有话说:   知茶当茶。 第20章   岳钦把这个称呼带进了梦里。   梦的开始,他又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住在种了一棵老槐树的旧巷里。   那时的楼房普遍没有现在的高,四层的原职工公寓,一楼住户的家门距单元楼门口只有一条过道的距离,没有楼梯,常年在北面一栋公寓的阴影下,几乎见不到阳光,过着吸血鬼一样的生活。   虽然旧巷里住的都是些勒着裤腰带讨生活的穷人,窃贼还是像夏天里无孔不入的蚊子,毫无怜悯心地,企图榨干这巷子里每一户住家的最后一滴血。   毕竟这里是城市发展过程中,一块必定要褪去的死皮。没有物业、保安和监控,甚至连单元门都是开放的,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穷人法律意识淡薄,又忙于生计,被偷后绝大多数都只会自认倒霉,是最佳的行窃对象。越是那些家境不好的,窃贼就越爱光顾,因为那些住在阴暗潮湿的一楼的、那些家里没有青壮年男性劳动力的、那些家主常年起早贪黑在外做工的,防范能力很差,是极其容易得手的目标。   非常不幸的是,岳钦家这三点全占了。   窃贼的频繁光顾,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但岳乞巧从来不叫岳钦知道这些,一个人默默地填补着那些被人偷走的经济缺口,早些年岳钦只知道家里穷,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岳乞巧一人打三份工,每天从早上太阳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忙到夜里月亮高悬,家里还是穷到连口纯净水都喝不起。   旧巷的西头就是水房,十块钱一桶的水,岳乞巧从来不买,每天煮从洗菜池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喝,一杯水喝见底的时候,总能被水锈堵住喉咙眼。   不知是因为常年喝的水质量不过关,还是因为早年旧巷隶属于一片厂区,化工厂搬迁后空气中仍有有毒气体残留,抑或是二者兼有,岳钦从小就体弱多病,一个月不发一次烧都算福大命大,但又总能自己硬撑到好。   直到七岁那年,岳钦得了气管炎。   一开始,岳乞巧只当他是寻常感冒,耽误了就医,后来病情不断加深,从气管一路烧到了支气管,险些进了肺,岳乞巧花光了全部积蓄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自那之后岳钦便不再受大小感冒困扰了,只是落下了病根,冬天雾霾严重的时候会咳嗽,过马路闻到汽车尾气时会咳嗽,清明街头有人烧纸时也会咳嗽,有时甚至能咳出血来。   对此,岳乞巧也无能为力。   本身作为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她的条件不太好:天生有缺陷,学历又不高,空有一副好皮相,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能被算作优点了。她无法许给岳钦一个完整的家,也不能承诺他一个更好的生活。   贫穷或许不是世界上最大的苦难,却一定是影响最深远的。   因为招致贫穷的原因有很多,每一个都不能像被子一样,被暴晒在日光里,无所谓来往行人的注目礼。地位差让他们在有权有钱的人面前自觉卑微,抬不起头来;底层的人又不是每个都善解人意,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喜欢相互倾轧,更喜欢恶意编排言轻者的难处,借此释放生活压力。   而生活的恶意又不仅仅来源于身边的人,甚至这些在平日里都还只是可有可无的。贫穷是一把刀,划开了人生布袋的口子,让一切苦难都能趁虚而入,当苦难真正落下时,恶言恶语就会变成丢进火海里的一桶油。   经济从零到无穷的迅猛发展,像一双大手,上下拉扯着一根名为社会的布条。在经济发展趋于稳定之前,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尤其沉重,时常会逐层下沉,最终悉数积压在最底层人们的肩膀上。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人难免会走极端。   所以岳乞巧虽然不能许他平安喜乐,却一直都在身体力行地教他不要恨任何人,更不要埋怨生活。   她教岳钦将心比心。   教岳钦如果他有一块饼干,又遇到了一个没有饼干的小朋友,就一定要把饼干分一半给他吃。   教岳钦如果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可以还手,可以回家哭,但不能记仇,更不能把气撒到其他小朋友身上,遇到比自己弱的被别人欺负了,要施以援手。   杨涯是岳钦遇到的第一个,符合岳乞巧口中“小朋友”全部描述的。   岳钦梦里的杨涯是个黏人的哭包小可怜。   因为母亲加班夜不归宿,父亲趁机溜去赌场了,他小小年纪没人接送,一个人跑过三个红绿灯回到家,也没人给他开门,就直接瘫在过道上睡着了,被岳钦捡回了家。   睡醒后发现自己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杨涯被吓得不清,小猫似的躲进了床底下,直到岳钦买回了一根烤肠,用小蒲扇扇着风,让香味源源不断地飘进床底下,才把他熏了出来。   他像一切怕人的小动物,在确认岳钦不会伤害他、还会对他好后,就开启了疯狂黏人模式。小尾巴似的,总是抓着岳钦的衣服后摆不放,岳钦去哪他就去哪,钦钦哥哥长钦钦哥哥短的,叫得可起劲了,还会黏糊糊地抱着岳钦的胳膊,亲吻岳钦的脸。   岳乞巧缝了沙包,教会了岳钦接沙包的玩法,岳钦又教给了杨涯。   不过岳乞巧缝的沙包有些大,杨涯的手又太小了,一次只能抓一个,所以只能玩切西瓜。   后来玩着玩着,杨涯能玩丢一个接一个,丢一个接两个,甚至丢一个接四个了。   从巷口钻进来的阳光拽着建筑群的影子,东摇西晃,不知转过了多少轮,岳钦忽然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喊他该去上班了,他站起来,视野剧烈地晃动了一阵,阳光忽然变得刺目,而他的身上多了一条脏兮兮的围裙。   身边的人跟着他长大了,十二三岁的杨涯还是会抱着他的胳膊,软绵绵地喊他钦钦哥哥。   杨涯问他:“钦钦哥哥为什么要去上班?上班好累的。”   岳钦微微压了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与他平视:“因为不上班就赚不到钱,上班越累,就能越早盼出头。”   “可是我不想盼出头。”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都还是小孩子,盼出头了,就意味着长大成人了,我不想日子过的那么快,不想你变老。”   “你在说什么,我才比你大三岁。”   “——可是你比我大了整整三岁啊。”   岳钦恍惚了一瞬,杨涯就换上了初中的蓝白校服。模样基本没变,但两人间的身高差似乎没之前那么大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没完全长开,却已在大跨步迈向成熟的路上了。说话总是张扬跋扈的,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杨涯就像这样,张牙舞爪地把他堵在老槐树底下,哑着嗓子跟他说:“哥,我要去技校。”   “不行。你不是要走体育特长的线路吗?技校不招特长生,而且技校分数太低,里面有不少是别的学校挑剩下的,可能有问题学生,他们…”   “但是哥,你也知道我是体育生,不怕被人欺负。技校有政策补贴,不仅不收学费每年还有额外的一千五百块补贴,将来就业也有保障,比体育生出路好。再说你一个准大学生,自己泥菩萨过河,还那么多事,管我干嘛?二中每期两千五的学费也不算一笔小数字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学校一年学费好几万。”   “你跟谁赌气都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杨峥沢不肯养你,不是还有我吗?你不要不相信我,我可以的…两千五而已,一个暑假将近三个月呢,做点体力活,怎么也能凑个小一万了。”   “那你呢?岳钦,你才是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别忘了我比你大整整三岁,杨涯。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有权利决定自己未来的生活。”   “你才比我大三岁,懂什么未来生活?”   岳钦听着杨涯对自己的称呼逐渐变冷,身体像被灌了冷水的气球,被沉重的心情坠着下沉。   终于,气球掉进了地缝里,“嘭”的一声被锋利的石块扎破,岳钦出了一身的冷汗,从睡梦中惊醒。   此时五点不到,甚至外面的天都还没亮,岳钦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坐起身来发了会儿呆,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厚实的小本子。   这是他为了防止自己忘了杨涯,专门建立的“备忘录”,里面保存了很多他对过去的回忆。   其实不用翻看,岳钦也清楚地记得,梦里的一切都是回忆重现,是真实发生过的。   沙包是真实存在过的——之所以说是“存在过”,是因为最早岳乞巧做的那五个沙包,玩了五六年就都坏掉了,之后岳钦又缝了几个,很快就都不见了,但因为那时的杨涯已经五年级了,马上就过了玩接沙包的年纪,岳钦就没再做过新的,也没在意沙包的不翼而飞。   围裙也是存在过的。岳钦曾经跟着一位老大爷学过一点手艺,去村里帮着老大爷砌水泥墙,但他有一点点洁癖,怕弄脏衣服,就穿着围裙去上班,后来围裙丢了,他也彻底放下了洁癖,不过他至今都想不通,游荡在旧巷里的小偷究竟是丧心病狂到了何种地步,连脏围裙都要偷,难不成是看中了围裙上干涸的水泥?   说起来,除此以外,岳钦还丢过不少东西,时间主要集中在他发现杨涯失踪的前几天。   他还记得自己枕头丢了,但藏在枕头底下的三千块钱现钞一张都没少;少了一本家庭相册,里面只装了几张他小时候点眉心穿小裙子的艺术照、一张他和杨涯的合照。   除此以外他还少了三本语文笔记,两支笔,一块橡皮,一支用过的牙刷,等等,其中丢失的最贵的一样东西,可能是一整套澳门回归时发行的纪念币,那是他和杨涯一起做好人好事后收到的谢礼。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杨涯的性格和现实的出入有点大。   在岳钦的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是他在黏着杨涯,杨涯从来都没有喊过他哥哥,不会和他撒娇,甚至经常嫌他烦。   如果不是晚上杨涯一定要抱着他才能睡得着觉,岳钦都怀疑他所认为的自己和杨涯好到穿一条裤子,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了。   梦中最后的片段,是他和杨涯的最后一次吵架。吵完后没过几天,杨涯就失踪了,这让岳钦很难不认为杨涯是因为太烦他了才走的,为此还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今这段记忆也依然牵动着他内心最脆弱的一部分神经,岳钦不敢想太多。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六点准时醒来,出门买早点。   刚一出门,岳钦就看到办公楼下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和一条流浪小狗对峙。   小狗的嘴里还叼着一块粉红色的手帕,像是小姑娘会用的东西。   岳钦本不想打扰他们,奈何身为一个成年男性,他的目标实在太大了,小狗很难不注意到他,一看有陌生人,它的耳朵猛地向后一撇,夹起尾巴一个急转弯,很快就跑没影了。   女孩下意识回头,岳钦一下子就被她的目光给钉住了。   “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了——那条手帕,是你的吗?”岳钦一脸歉意地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帮你追回来。”   也不知是被岳钦的话惊到了,还是被他清冷的气质给镇住了,女孩怔了半天才回神:“不,不用的,谢谢您。”   又忘了一眼小狗离去的方向,女孩摸着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岳钦笑了笑:“说出来可能有些太自作多情,叔…小哥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被遗弃过的流浪狗缺爱,会收集沾有喜欢的人味道的东西做窝,小白她这是喜欢我的表现呢!”   作者有话说:   杨涯:不是我偷的,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第21章   说到被遗弃过的流浪狗,岳钦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杨涯。   杨涯虽然算不上无家可归,但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动不动就要在楼道里打地铺睡觉,明明饭量小得和猫似的,还经常被饿肚子,和小流浪也差不多了。   岳钦能理解小狗缺乏安全感,对其心生怜悯的同时,他又回忆起了杨涯过去的种种遭遇,一想到小狗起码能通过收集东西来获取安全感,而杨涯身为一个同时拥有羞耻心、道德感的人,是断不可能这样做的,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忍受下这一切,就有些心酸。   这天他照常买了同一家的韭菜煎包和豆浆,因为还要帮杨涯修照片,时间比较紧张,岳钦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时间吃午餐和晚饭,就应付着随便买了点能做宵夜的,离开早市前,鬼使神差地在街口灌香肠的铺子前停了一会儿,最终又买下了五块钱不到的一小串。   他连蒙带猜地找到了流浪小狗的窝,就在办公楼的后面。   这个窝相当豪华,显然是有好心人精心布置的。布艺狗窝的款式虽然普通,却带着一把遮阳又避雨的伞,旁边放了一块板子,上书“有狗住,请不要收走,谢谢叔叔阿姨”,字迹看着有些眼熟,像是他们公司的一位员工写的。   此时窝里的小狗不在,但仅凭窝里的一小方粉色,岳钦就能确定这家狗窝的住户正是他要找的那一只。   他把香肠撕成小块,用豆浆的杯盖盛着,放在狗窝里,蹲在狗窝边守了一会儿,都不见小狗回来,岳钦便回楼上吃饭了。   边看文件边吃饭,一杯豆浆、八个煎包,岳钦吃到了近八点。整理好一个部门的信息,他站在窗边,冲着发现狗窝的方向眺望了一会儿,心里想的不是小狗,而是现在杨涯吃饭了没有,有没有吃饱。   杨涯洗漱完,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助理小赵来给他和同寝室的邵铭钰送早饭,一开门就听到了他气吞山河的喷嚏声,被吓得不清:“哥你怎么了,是吹空调感冒了还是灰尘过敏,用不用我现在就下去给你开两副药?”   “不用。”   杨涯吸了吸鼻子,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他从早上六点多到现在,已经打了十几个喷嚏了,如果不是被自己的喷嚏声吵醒了,他也不会这么早就穿戴好了下床。   在他认识的人里,杨涯能想到的会这么早起床的人,除了邵铭钰,就只有岳钦:“可能是我异地恋的老婆想我了吧。”   小赵“哦”了一声。   他知道杨涯找了个金主,还听彭松说,杨涯是下面的那个。   职业道德让他没有揭穿杨涯“老婆”的说法,捍卫了杨涯身为雄性动物的尊严。   小赵把饭盒都放在了桌子上,下意识地往四张床上看了看,没找到他要找的人:“邵哥呢?”   “谈女朋友了,人是昨天晚上十点走的,现在可能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吧。”   杨涯分别把两个饭盒都打开看了一眼,把没香菜的那份退到小赵面前:“还没吃早饭吧?邵铭钰临走前特意叮嘱我把他那份留给你,不过我记得你不吃香菜,就要了份没香菜的,如果是我记错了,咱俩再换,我不挑食。”   小赵感激涕零:“谢谢杨哥,我确实不吃香菜。”   他跟着杨涯有一段时间了,对公司来说,杨涯是一个比较省心的艺人,于他而言却又不完全是。因为杨涯虽然很少用到他,但每次用到的时候,事儿就特别多,很难伺候,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杨涯善解人意的一面。   果然网上说恋爱使人质变不是假的。   他真心实意地送上祝福:“杨哥,你和嫂子郎才郎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实话说,他眼馋公司艺人的早饭套餐很久了,一直吃不上,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难免有些情绪激动,所以话刚说到一半,他就伸手要把饭盒拿走。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饭盒,就被杨涯扣住了。   “我说过不要叫我杨哥,直接喊我哥或者杨涯。”   “好的杨哥,没问题杨哥。”小赵的视线仍黏在饭盒里的虾仁炒饭上,美食面前,无论杨涯说什么都是好的。   杨涯有些不满,但他琢磨了一下,没再纠正小赵对他的称呼:“我帅不帅?”   “帅帅帅,您帅得天崩地裂,触目惊心,全世界雄性动物的颜值加起来都不足您的千分之一。”   “那你觉得我有男友力吗?”   “有有有,哥,就冲这份不加香菜的羊肉汤冻,您的男友力就有如泰山之巍峨,渤海之壮阔。”   “很好。”杨涯点了点头,相当满意他的彩虹屁。   小赵咽了下口水:“那么皇上,请问奴才能带着饭退下了吗…”   杨涯点了点头:“朕准了,去吧。”   “嗻。”小赵屁颠屁颠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邵铭钰后脚就回到了宿舍,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   邵铭钰刚从操场上晨跑回来。   因为面相斯文,他和杨涯的戏路截然相反,多是在古装剧里扮文官,现代剧里当老师。   但在身材管理这方面,他和杨涯一样自律。不过和杨涯守着他初中学的那点生物知识养生,因为“植物进行了一夜呼吸作用,清晨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过高”而只在傍晚时慢跑不同,邵铭钰追求极致地卷,早中晚都要围着操场跑八圈。   一进宿舍,他先是从自己的床铺底下掏出一个暖水壶,抱着灌了一大口水,才回头看杨涯。这时杨涯已经翻开了剧本,掷地有声地背起了台词。   “我刚刚看到小赵子从咱房间出去了,拿着一个饭盒,”邵铭钰的视线停在桌子上,声音也跟着顿了一下,“我的早饭呢?”   杨涯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把最后一句台词背完,才抬起头来看邵铭钰:“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陪女朋友吃?”   “吃屁呢,昨晚好事做到一半,芸芸她爸就回来了,醉醺醺地趴她门口唱《天路》,吓得我,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没能再提起精神来,凌晨两点多就回来了,那时你还睡得跟猪似的——怎么,今早我可是听着你的喷嚏声醒的,你没发现我在宿舍?”   “没,”杨涯将剧本翻过一页去,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小赵把你盒饭偷走了吧,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背台词,没太注意。”   “我就知道他垂涎我的蟹柳三明治虾仁炒饭羊肉汤很久了。”   邵铭钰锤了桌子一下。   不过他虽然话说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却不太在意,“亏我还特意让厨师在我的羊肉汤里多加香菜,防火防盗防小赵,没想到他都饥渴到这种地步了,还是说他鼻子失灵了?汤里加了两大勺香菜他都闻不出来?”   杨涯的肩膀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放松下来,继续维持着一名优秀演员的自我修养,用若无其事的神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怪我没看好,不然我的早饭分你一半?我吃羊肉你喝汤,我吃虾仁你吃饭的那种。”   “不用了,反正公司食堂不花钱,小赵想吃就吃了,我点外卖,正好挺久没吃楼下的豆浆油条了——嗳,你先快点吃吧,咱这儿空调温度调得这么低,再不吃三明治就凉了,面包片凉了就不好吃了。”   杨涯应了一声,这才合上剧本。   他刚要往桌子那边去,就忽地打了个喷嚏,同时他放在枕边的手机也振动了一下,杨涯随意地瞥了眼,在看到是岳钦发来的消息后,他伸手把饭盒捞进了怀里,又重新回到了床上。   岳钦问他吃饭了没。   “正要吃呢。”杨涯回复完,随手拍了张饭盒的照片,并用了十级美食滤镜。   他的手机是专门拍照用的,十级美食滤镜下,普通馒头都能好看到和假的一样。   所以他很快就收到了岳钦的回复:“……不要拿网图骗我。”   “我没有在骗你。”   杨涯把羊肉汤冻翻了个面,露出冻在底下的大片香菜叶来:“你看,这里面好多香菜。我们公司食堂就好这一口,加料怎么夸张怎么来。(T ^ T)”   岳钦回了他一个摸头的表情,杨涯又打了个喷嚏。   正在抠脚打排位的邵铭钰看向他:“你感冒了?要不要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不用,不是感冒,有人在想我而已。”   邵铭钰“哦”了一声,他知道杨涯自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也没再管。   杨涯拿筷子夹了点米饭,抹开在了饭盒的盖子上,又拍了张照片,发给岳钦:   “我感冒了。”   “从早上起来开始,就一直在打喷嚏,饭都吃不下去了,唉(′へ`、)”   “岳钦,要不你明天还是别来了吧…现在我还只是打喷嚏,今晚可能就发烧了,这大夏天的,我怕是什么流行性病毒,会传染上你。”   岳钦收到这条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一条来自员工的审核信息。   他微微蹙了下眉,把工作系统的窗口最小化了,输入道:“记得吃药,好好休息。”   然后他并没有按下立即发送键,而是把这四个字全删了,又重新编辑了一条:“没关系的,我今晚就去找你。”   作者有话说:   把杨涯抓起来做核酸检测。 第22章   杨涯险些掀翻了饭盒。   他是真没想过要让岳钦今晚就来,怕岳钦休息不好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还没准备好。   他在公司住的是四人宿舍,这一点没骗岳钦。现在宿舍里只有两个人,是因为另外的两个都进剧组了。   那两个人是一对双胞胎,一个梁海若一个梁海兮,兄弟俩不仅是容貌相近,性格和生活习惯也都如出一辙。   他们四个住一起好几年了,早就抛下了偶像包袱,在彼此面前猿形毕露。   男生私底下要是没什么人管教着,大都沾了点邋里邋遢。杨涯自觉卫生习惯还行,虽然他偶尔也会在冬天里连着三天不洗澡,但怎么说也比他的三位室友强:   卷王邵铭钰虽然看着斯文,像那种极度自律且罹患重度强迫症的人,却有着“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内卷是无限的,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内卷当中去”的座右铭,把他有限的时间都分配在了学习和健身上,从不收拾东西,床乱得不像个垃圾场,而是外卖盒与旧剧本的乱葬岗。   而梁氏兄弟更是把“男人味”诠释到了极致。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臭袜子成串地吊在床的护栏上,兄弟俩的袜子臭作一团,不分你我,形成了一挂极具超现实主义风格的床帘,衣服更是丢的到处都是,早上起来摸到哪件穿哪件,全然不管衣服穿了多少天、臭了没有,只要不是连着穿了几天的,那就是新的。   一个宿舍有三个人不爱干净不可怕,可怕的是剩下的那最后一个人没有洁癖,对他们的这些行为习以为常,放任自流。   之前岳钦和他说好了周六来,杨涯就想动员他的舍友们做一下大扫除。奈何他们几个都太懒了,一听杨涯要为了他相好的搞卫生,全宿舍都举双手双脚赞成,但在杨涯提出每个人都必须参与后,就都开始消极怠工了。   邵铭钰说,有喜欢的人不主动去找人家,还要麻烦人家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算什么男人。   梁氏兄弟说,人周六才来,太早搞卫生等于没搞,不如周五晚上临时抱佛脚。   而且当时他俩还要赶凌晨三点多的航班去剧组,戏份不多,正好周五杀青。杨涯就没再坚持,并以“等着他的好兄弟们一起”为由,毫无心理负担地使懒到了现在,甚至这周穿过的衣服都还没洗。   杨涯弓身摸了一下自己的床腿,一摸就是一把灰。   他捻着手指,语气略带嫌恶地问邵铭钰:“梁二梁三说过今天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邵铭钰回道:“下午三点啊,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还有救,杨涯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他还是对岳钦说:“一点小感冒而已,不碍事的。你今天不是还要上班的吗?工作了一天还要坐几个小时的车很累的,还是明天再来吧,我不想看你休息不好。”   岳钦对此很执着:“今天周五,我可以四点下班,两个小时的车程也不算远。感冒不是小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是比你的健康更重要的。”   杨涯很感动,但他看着脏乱差到可以用“无从落脚”来形容的宿舍,却又不太敢真动。   “可是岳钦…我今晚可能没时间接待你”   岳钦那边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杨涯等了他足足半个小时,才收到回复:“为什么没时间,是约了什么人吗?”   “我不是,我没有,我的时间只可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但是我今晚还有课。”   “…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课吗?”   “那倒不是。”   杨涯怕谎说大了圆不过来,没敢说得太夸张,“就是普通老师给上的表演课,我不是马上就要试戏了嘛,这次演的是一个我之前没接触过的角色类型。一直以来我的戏路都太窄了,要转型还是得多学习多练习的。”   “那就先推了,你已经很好了,没必要那么勤奋,身体最重要。”   杨涯放弃劝说了:“那你…大概几点到?(?°?°?)”   岳钦:“七点。”   杨涯回了他一个期待的猫猫头,结束了聊天。   然后切换聊天对象,给梁海若发了一个微笑的黄豆表情,附:“限你们在四点之前到宿舍,地我拖,垃圾我倒,收拾收拾你俩的狗窝,那么多臭袜子攒着不洗是想发展副业在宿舍里养蘑菇?关着门都能飘香十里了,有没有点做艺人的自觉???”   并随手转发给了梁海兮。   他知道岳钦说七点到,最晚也会踩着点来,绝无可能给他多哪怕一分一秒的准备时间。   “四弟啊,不是我们思想觉悟不够高,逃避群体劳动,周五堵车啊。”   下午五点二十三分,杨涯戴着头巾穿着围裙,一手扫帚一手拖把地坐在床上,接到了来自梁海若的电话。   他越看越觉得他们宿舍的卫生不是扫一扫拖一拖就能清洁度+1的,邵铭钰床上的那些垃圾、包括邵铭钰本人都已经被他清扫出门了,但梁海若梁海兮的床铺一刻不收拾,他就觉得这卫生打扫不下去。   他有些烦躁:“堵车?你们堵哪了,是骑共享单车被大爷大妈们堵在城南市集里了吗?不是说三点就到,我都给你们宽限了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能准时回,从机场到公司就那么点距离,乌龟都能准点爬回来。”   “小杨,你也知道我们骑的是共享单车,乌龟好歹有四条腿,我们两个人只有俩轮子啊!”   “怎么不说你们两个人有两双腿?乌龟没有代步工具,还要背个壳,你们他妈有两双腿还有代步工具,就不会一双腿蹬累了换另一双腿蹬?”   “你这是压榨,四弟,”听筒里的声音懒洋洋的,还隔得有点远,应该是梁海兮,“不是我说,作为咱村第一个发家的,你难道不应该发扬一下互助精神,给我们一人买辆车,先富带动后富一下?”   “车?可以啊,”杨涯耳朵尖,捕捉到渐进的脚步声,紧张得屏息听了一会儿,在邵铭钰左手章丘大葱右手小米煎饼地进来后,放松下了扣紧的脚趾,蹙着眉用手势请他圆润地滚开,“三十万的要不要?”   “要要要,我果然没看错人,四弟,你真真对得起哥几个的精心栽培——嗳,是奥迪A4L还是雷克萨斯ES啊,事先说好,我可不要宝马奔驰哈,车型好是好,太常见了,逼格不够。”   杨涯冷哼了一声:“TS120N-3,比你说的那些都有逼格多了——听说过履带推土机没?开这个上路拉风不说,都不怕堵车,谁敢堵你前面就铲谁,一路推着人往家走。”   “得,不是我说,你早管着干嘛去了,临上轿现扎耳朵眼,不怕翻车啊?”   “我还不是为了迁就你…”   “嗳,打住。”杨涯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海若叫停了,“你就随便收拾收拾自己那里呗,住在豪华宫殿里的公主哪有在垃圾场里独自美丽的吸引人啊。这个月哥哥们就快月光了,缘分一线牵,珍惜话费钱,江湖路远,咱们各自珍重,有事漂流瓶联系哈,先挂了。”   杨涯的话还没到嘴边,耳朵里就传来了嘟嘟声。他被憋了一肚子的气,将手机摔到枕头边上,神色阴鸷地瞥了邵铭钰一眼。   邵铭钰立即举起了两根大葱做投降状:“干嘛,有话好好说,别欺负你大哥哈。大哥可是最疼爱四弟,谨遵四弟的吩咐,牺牲了自己宝贵的学习时间,把外卖盒和剧本儿都收拾出去了。”   “这么大的葱,”杨涯用眼神比划了一下,邵铭钰手里的葱起码有他人四分之三高,“你是嫌咱宿舍味儿不够冲,来加大剂量的?”   “瞧你这话说的,”邵铭钰直接揪着葱叶就是一大口,“平时也没见你嫌螺蛳粉味儿大啊,葱还能杀菌呢,煎饼卷大葱可是山东人的浪漫,俗话说得好,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大周五的,我怀念下家乡的味道怎么了?”   “怀念家乡的味道是吧,要不要我给你也买台挖掘机?”   “还是算了,”邵铭钰笑道,“就凭我这张脸,公司给我按的斯文败类人设都维持了多少年了,私底下吃一两根葱还行,开挖掘机就太招摇了,要是让我的女粉们都知道了,得有多少人伤心欲绝到跳河?”   他转了转手里的大葱,用葱白拍了拍杨涯的脸:“嗳,别气了,快气成河豚了都,起来干活了哈,你哥我已经仁义至尽了,说好的你拖地,你倒垃圾,是时候行动起来了,加油,为了爱情,杨小涯出击!”   作者有话说:   杨涯(在其他人面前的样子):怼天怼地,张牙舞爪。   杨涯(在岳钦面前的样子):(/ω\)“哥哥~我喊你哥哥你不会觉得很肉麻吧?”   -   下章预告:奇迹涯涯的生死时速。 第23章   杨涯看着梁氏兄弟的臭袜子,左右下不去手。   邵铭钰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嗳,好歹一起睡了几年了,你一个做小的,帮舍友洗个袜子怎么了?知不知道隔壁寝室的都愿意穿女装给兄弟们谋福利啊,几双袜子而已。其实没那么臭,梁二梁三的袜子短的也挂那好几天了,有啥味儿早就风干了,不然咱这宿舍还能吃得下饭吗?”   “不帮忙的话就少说两句,”杨涯被他说的有些烦了,“宿舍是我家,卫生靠大家,咱能眼里有点活吗?别的不说,看看你那一亩三分地,不要以为把垃圾都扔了就没事了,你的床单都皱成亚马逊雨林了,不怕生鼠蚁蛇虫吗?还有枕头,几年没洗了?你晚上睡觉流的口水都叠出百岁年轮来了,你是想在宿舍里修炼万年魂环?”   邵铭钰丝毫没有被他说动,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说别人前先管好你自己——你也差不多了啊,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囤的那些宝贝,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赶紧收起来,不怕被你相好的笑话啊。”   杨涯听他说的,矮身看向他安在床位的小木架。   架子是他用强力胶粘在墙上的,也许不是很牢固,但架子上的东西虽然不少,却都是没什么重量的小物件:一个鼓鼓囊囊的文具袋,一个沙包,一个长得很丑的布老虎,都已经泛了黄,看着脏兮兮的,其实只是上了年岁,并不是真的脏。   杨涯摸了摸那只布老虎的耳朵,耳边响起了一段有些模糊的旋律,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但邵铭钰见他没反应,又继续输出,打破了这份平静:“你身上的这件围裙也是,都几年没洗了,上面的水泥都快包浆了,再留几年说不定就能磨出新型宝石来了,还不赶紧脱了藏起来,省得让人看见了,穿这个打扫卫生,不怕你的宝贝水泥玉石俱焚了和地上的灰混在一起,只能当垃圾倒了啊?”   杨涯没理会他,只是把架子上的东西都小心地塞进了枕头底下,然后才像反应延迟了似的,回应了他的上一段话:“他可爱我了,怎么可能舍得笑话我。”   不过邵铭钰的话也提醒到杨涯了。   他应该先收拾自己的床铺,毕竟有些东西,是他偷来的记忆。杨涯不能确定岳钦是否还记得,保险起见,还是收起来,不要让岳钦看到的好。   一般来说,提及上下铺的宿舍,都会让人联想到狭窄和拥挤。   但杨涯他们的宿舍不是,上下铺的配置给他们留足了空间,拉开了阳台门,甚至可以在宿舍内打羽毛球。   阳台朝南,门朝北,正中的桌子是他们吃饭的地方,卫生间在门的东侧,紧靠着阳台的,两边各有一个大柜子,是他们四个人的衣柜兼储物柜,柜子和床铺间一边一套电竞桌椅,从电脑到鼠标键盘也都是电竞配置,晚上关了灯就流光溢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误入了什么电竞选手的房间。   因为宿舍太大,他们一般都是懒得把东西往柜子里放的。四个人的行李箱,只有杨涯的老老实实地呆在柜子里。   但杨涯偶尔也会因为懒得走那几步路,东西拿出来了就不放回去了,藏在床上的某个地方。   他的床看上去还算整洁,收拾起来却有不少杂物。   有些他不舍得放起来,就拿了个盒子,暂时放在桌子上。   他得拿床刷扫一扫床,也不知是谁在他床上吃饭漏嘴巴,留下了不少食物残渣,甚至还有碎米粒和小石头。   杨涯随手把那些比较显眼的垃圾丢到了身后:“邵,记得提醒我和梁海若说,他有牙结石,让他得了空去看看牙医。”   只安静了这一会儿的功夫,邵铭钰就啃着煎饼钻研起了《吃软饭的艺术》。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被什么给砸了一下。   “说话归说话,别搞空袭。”邵铭钰低头拍了拍自己的头发,眼看着头皮屑下雪似的成片成片往下落,不禁有些感慨:“唉,昨天才拿去屑洗发露洗的头,今天又开始掉了,果然是年纪大了,头发和头皮都留不住了,再不抓紧找个金主就没有吃软饭的资本了。”   他的视线随意地从桌子上扫过去,很快就被杨涯暂存东西的那个盒子吸引了目光。   看杨涯整理得认真,就提高了音量问他:“嗳,自家兄弟,不介意我看看你的宝贝吧?”   “你想看什么宝贝?”杨涯头也不回地问,“我这里有个大宝贝,你要看吗?”   “大宝贝就算了,怕看了长针眼。”   杨涯没拒绝,邵铭钰就当他同意了,上前翻了翻盒子里的东西:“沙包,布老虎,毛线团…可以啊杨涯,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竟然还会做手工,啧,虽然做得丑了点。不过这些现在都过时了,考不考虑学着做一下芭比娃娃的裙子?我家小姑娘最近可迷这个了,才八岁那么大点的小孩,给娃娃买小裙子的钱都快赶上我养纸片人老婆花的钱了。”   邵铭钰说的小姑娘是他的亲妹妹。   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多是独生子女,故而邵铭钰对这个和他差了近两轮的妹妹很是稀罕,一有机会就要拉出来秀一下。   杨涯对此嗤之以鼻:“妹控死宅还邋遢,这都能找到女朋友,你女朋友一定是个胸襟宽广,胸怀大爱的人吧。”   “我知道我女朋友优秀,你也大可不必踩一捧一。大家都是大老爷们,私底下猥琐点怎么了,用专业名词讲咱这叫爽朗率真。”   邵铭钰把翻乱的东西整理回原位,又注意到了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一本相册。   相册外页是塑料的,印着蓝底白玫瑰的图案,是二三十年前的流行款,现在看来又俗又雅。   整本相册是鼓起来的,显然被使用过很多次,不过邵铭钰粗略地翻了翻,三十多页的相册里也就只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站在一片灌木前,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条河,河岸的泥泞看着有些狰狞,像是被什么人破坏过,再看俩小孩裤子上大大小小的泥巴块,是谁在河岸边打过滚,就都不言而喻了。   他们长得都和杨涯不像,这不怪邵铭钰眼瘸,两个男孩的年纪加起来可能也就十岁出头,和成年后的样子肯定是大相径庭的。   杨涯的身世在宿舍里不是秘密,但邵铭钰只知道他有一对不太负责的父母,没听说他还有个能一起上照片的兄弟。   他叫了杨涯一声:“照片里这个面瘫小矮子是谁,你弟?”   “什么面瘫小矮子。”杨涯转过身来,一把夺走了照片,面露不豫:“这个小矮子他妈是我,相由心生懂不懂?”   邵铭钰有些惊讶,手上还维持着拿照片的动作:“矮的真是你?你以前走高冷路线的啊——那那个高个子是谁?”   杨涯有些不耐烦了:“你话怎么这么多,学你的习去,不是要励志做卷王吗?”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卷也要分场合,”邵铭钰说,“一张照片特意用相册装着,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有什么故事,说出来听听?”   “没什么故事。”   杨涯把照片塞回相册里,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其他更合适的地方,终还是一咬牙放进储物柜里上了锁。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又开始勉为其难地帮梁海若扫床,心思却不在打扫上了。   杨涯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   他想起了自己刚和岳钦认识的时候。   按说那时的他才几岁,是记不住事的,但也不知是他天赋异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杨涯对那段发生在夏天的事印象格外深刻,连他们屁股底下滚烫的马路牙子和脚边成排路过的蚂蚁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不太喜欢岳钦。杨涯的父母经常吵架,动不动就拿他撒气,也许是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形成了自我保护的屏障,小时候的杨涯沉默寡言也不爱热闹,对他来说那时的岳钦太吵了,是个妄图打破他保护的入侵者。   岳钦很活泼,他最烦人的一点是,笑点特别低,有时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也会因为自己一些不着边际的脑补而笑个不停。   杨涯很好奇那时的岳钦到底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   他不是很想搭理岳钦,奈何岳钦比他大三岁,高一个头,胳膊拧不过大腿,岳钦总是自作主张地带着他到处走。   岳钦最喜欢带他去的地方,是街对面的桃树底下。   两个人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岳钦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讲给杨涯听。杨涯沉默以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数着地上的蚂蚁,连岳钦什么时候说完了都不知道。   直到岳钦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你听到我和你说的什么了吗?”   杨涯敷衍地回应:“没听清。”   岳钦就把他的脸掰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杨涯不情不愿地注视着岳钦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至今杨涯都只能用“像黑葡萄一样又黑又亮”来形容。和他在幼儿园里见过的每一个幸福小孩一样,小岳钦的眼睛里也有光。   他看起来很期待。   杨涯不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岳钦说:“我们来玩过家家吧!你知道石头剪刀布吗?”   “三岁小孩才不知道吧。”   “那我们来猜拳定角(jiao)色吧!我赢了就是你做爸爸,我做妈妈,你赢了的话,你就要喊我老婆。”   “哦。”   “来,石头——剪刀——布!”   风从桃树上掠过去,老桃树的枝丫不堪重负,一颗半大的桃子被它舍弃了,直直地坠落在了地上。随着桃子落地的声音,两只稚嫩的小手碰到了一起。   杨涯出的布,岳钦出的石头。   布包住了石头。   “是你赢了,”岳钦一点都不遗憾地说,“现在你得喊我老婆。”   “哦,老婆。”   作者有话说:   岳钦这孩子,打小就会把自己卖了还给别人数钱了。   -   双更哦。 第24章   “喏,亲爱的,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岳钦紧紧攥着的手里,漏出来一枚圆圆的硬币,“家里没菜了,你去给我买一包辣条回来,要快。”   杨涯缩回手去,有些困惑:“为什么要我买?”   “因为你是老公呀,爸爸要疼妈妈,老公要疼老婆。”   “téng是什么意思?”   岳钦掐了杨涯一下:“疼吗?”   杨涯吸了口气,搓着胳膊使劲地点了点头。   “这两个是同一个字,但意思是反着的,”岳钦因为自己的“博学多识”,而看起来有些沾沾自喜。“刚刚那个疼,是让你感到难受,‘老公要疼老婆’的‘疼’,是你爱我,不想让我感到难受,什么事都要帮我做的意思,明白了吗?”   “哦。”   不过杨涯还是不太能理解:“那你是怎么知道爸爸要疼妈妈,老公要疼老婆的,我的爸爸妈妈每天都恨不得让对方难受,你也没有爸爸啊,谁告诉你的?”   岳钦被他哽了一下,脸颊泛起了红:“画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呀。”   “你也知道那是画本,骗小孩子的。”   被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说教了,岳钦腮上的红一路烧到了耳根:“可是过家家,也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呀。不然为什么叫游戏呢?”   杨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三岁的年龄差距,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很大的。   杨涯不记得最后是谁去买的辣条了,他只记得后面他们还是吃上了辣条,一人一包,岳钦吃得嘴上厚厚的一层辣油。   杨涯虽然不喜欢岳钦,但还是很喜欢吃辣条的。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小孩,没有几个能经得住辣条的诱惑。   因为不管是谁去买的,辣条钱终归是岳钦出的,辣条吃完后,杨涯不忘自己还在和岳钦玩“过家家”,又十分慷慨地喊了岳钦一声老婆。   岳钦把辣条包装袋叠成小方块,正要去丢进垃圾桶里面,听他这样喊,忽然回过头来说:“杨涯,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玩过家家吧?”   “为什么?”   杨涯有点不太乐意。   他不想每天都面对着岳钦这个烦人精,但又很想每天都能吃得上辣条。   “因为我没有爸爸疼,你也没有妈妈爱,我们刚好可以凑一对呀,”岳钦小跑回来,拉了拉杨涯的手,“以后我来宠你,你得好好疼我。”   杨涯并没有在回忆里沉浸太久。   一阵特别设置的电话铃声强行将他拽回到了现实,杨涯本来是踩在梯子上给梁海若收拾东西的,一听这个铃声,吓得脚底一滑,直接从两道横杆中间掉了下去,腰和后脑勺前后挨了一下撞,疼得直吸气。   他捂着腰绕到床头拿起了手机,一看时间才六点,随口骂了句脏话,但一想到打来电话的人是岳钦,他就又把脏话塞回了肚子里。   杨涯酝酿了一会儿,接起电话来温声细气地“喂”了一声。   “我出车站了。”岳钦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被他身后嘈杂的背景音撞得支离破碎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路上给你捎带些。”   杨涯本来想说没有。   但他估算了一下从地铁站到公司打车的用时,看了眼还原封不动挂在梁海若床尾的臭袜子,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有~我想吃稻香村的枣花酥和手工蛋卷,喝蜜雪冰城的白桃乌龙茶,还有周记的烤鸭。”   杨涯的话说到一半,他身后的翻书声就停了。邵铭钰十分夸张地咳了两声,杨涯回过头去,朝他比了一个中指。   岳钦那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柔声说:“好。等会儿到了宿舍楼下我再打电话给你,到时还要麻烦你出来接我一下了。”   杨涯连连应声,等岳钦挂了电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抹起袖子,正准备动手直接把梁海若床尾的护栏给拆下来,就听背后邵铭钰有学有样地“喂”了一声。   “可以啊小杨,你这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妈呀,这么宠你。”他幸灾乐祸地凑上来,拍了拍杨涯的肩,“嗳,别慌,来得及。你还记得公共厕所对面内个空房间吧?你先把梁二梁三的东西都团巴团巴放那儿,也省得整理了,就凭你这力气,很快的。”   杨涯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   他照做了,开始火急火燎地往空房间那儿搬东西。   虽然梁海若梁海兮的东西都不太干净,但空房间长期没人打扫,地上的积灰都有一厘米厚了,念在几年的同寝情谊,杨涯还是没有直接把东西都丢地上,象征性地分了下类,分别堆在了两张下铺上。   人一旦忙起来,是没什么时间概念的。   杨涯动作很快,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过了多久,他就像这样搬了两三趟,走第三趟来拿梁海兮的东西时,邵铭钰背着手把他送出了宿舍门口,像是藏着什么事,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邵铭钰还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最后杨涯捏着鼻子紧抿着唇,把兄弟俩的袜子都拿下来盛盆里,正准备往外拿时,他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第一反应就是把盆塞到了床底下,手往床头一抹就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成功在宿舍门口截下了正东张西望着找房间的岳钦。   岳钦差点就撞他身上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杨涯气喘吁吁的,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岳钦关切道:“你怎么累成这样了?”   “我没事,”杨涯本想扶着他的肩膀休息一会儿,一想到自己的手刚碰过梁氏兄弟的臭袜子,就又把手缩回去了,“岳钦,你怎么就自己上来了,不是说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吗?”   “我打了,”岳钦踮了下脚,腾出手来帮杨涯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是你舍友接的,说你在忙着收拾东西——需要帮忙吗?”   “……不用。”   杨涯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把他的舍友们挨个骂了一遍:“我已经收拾完了。”   “好,”岳钦点了下头,他想看一眼杨涯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却被杨涯用肩膀挡住了,就没再坚持,“为什么要现在收拾东西,是准备去试戏吗?”   “不是。”杨涯下定决心,现在就要抛弃他那三个不做人的舍友了,趴到岳钦耳边,委委屈屈地说:“搬宿舍呢,哥哥,公司里来新人了,要我把房间让出来,自己一个人住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要被抓去见七大姑八大爷了,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新春快乐!(*?ω< )? 第25章   “搬宿舍?”   岳钦重复着他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在岳钦的印象中,杨涯的性格不太合群。初中时杨涯只住过几天校,就又搬回来和他挤一张床了,原因既不是嫌舍友脏,也不是觉得舍友吵,更不是因为闹矛盾了或者被排挤了,用杨涯的原话来说,他只是无法忍受和其他人在同一个房间睡觉,这辈子都只想和岳钦一起睡。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毕竟生活没那么善解人意,拟人化的话,会是那种明知你对酒精过敏,却偏要灌你喝酒的人。面对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想因过敏窒息而死,就要学着改变自己。   岳钦不确定现在的杨涯是因什么而委屈,是因为要和朝夕相处的舍友分别,还是因为被公司点名给新人让位。   他只能先转移话题:“你今天吃药了吗?现在感觉有没有好受些了?”   杨涯想起了自己现在在岳钦这儿还是感冒病重的人设,吸了吸鼻子,说:“吃了,感觉好受多了,至少现在不打喷嚏了。”   岳钦“嗯”了一声,打开了食品包装袋:“我听你的鼻音还是有点重,这两天要注意休息,洗完澡后不要直接对着空调吹,晚上睡觉前记得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不要因为是夏天,就不注意防寒了,也不要因为还没发烧,就不重视这次感冒了,你的身体比较虚弱,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烤鸭和点心我都…”   “岳钦,”杨涯打断了他念经似的叮嘱,向后退了一步,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我好想感冒一直不好,这样我每次打喷嚏,都可以欺骗自己不是我生病了,而是你在想我,可是现在吃了药,感冒还没好全,喷嚏就先不打了,你在我面前,也不像从前那么爱我了。”   “啊?”岳钦怔了一下,没听懂杨涯在说什么。   他想了下,以为杨涯是因为自己没给他带他想吃的,所以有小脾气了,就给他顺毛:“没有的事,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虽然没有枣花酥和蛋卷,但我带了龙井茶酥,口味比较清凉,你应该会喜欢的。还有这杯冰糖雪梨,是我亲手给你熬的,这几天你嗓子用的比较多,可能也是感冒的根源,雪梨汁对保护嗓子有好处。”   杨涯抿了下唇,看起来依然不太高兴。   岳钦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四处乱瞟,唯独不敢直视他:“你现在饿不饿…饿的话要不要先尝一块?……就当垫肚子了,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们再点外卖,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你。”   “我想吃,但是我的手现在不太干净。”杨涯摊开手,向岳钦展示了他沾满黑灰的手心。   “哦、哦,”岳钦随口应着,视线落在了杨涯的手心里,“那你先洗手?”   “我不想先洗手,一会儿还有些东西要往新宿舍里搬呢,现在洗了一会儿又要脏了。”   “那…”   “那你喂我。”杨涯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   不等岳钦答复,他就弓下身子,闭眼张嘴,示意岳钦喂他。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动作。   至少岳钦拒绝不了。不止是因为杨涯的神态自然且满含期待,还因为杨涯的气息太近了,像一片荆棘缠住了他,他逃脱不了,扎进他皮肤里的刺是成年雄性蓬勃的荷尔蒙,而其中蕴藏的毒素,正是他年少时最旖旎的梦。   眼前杨涯乖顺的模样,让他的五官与岳钦记忆中的少年重叠,但和男孩相比,男人的魅力更应数以倍记,让岳钦心怀鬼胎。   岳钦咽了下口水。   他随手捏了一块茶酥,往杨涯嘴里塞。   岳钦不太敢碰杨涯的嘴唇,怕被杨涯察觉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因此小心翼翼的。但是杨涯似乎太过信任他了,对他一点防备都没,岳钦竭力把手指往后缩,用点心去碰杨涯的牙尖和舌根,而杨涯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硬要把脸往前送,一口咬下去,差点就咬到岳钦的手。   岳钦的手指肚子被杨涯的嘴唇撞了一下,温热干燥的触感,在他心里抛下了一把燃着的柴火。   吃完这一口,杨涯就迅速直起了身子,细细咀嚼着,琢磨起龙井茶酥的味道来。   很快他就有了评价:“感觉一般。其实也不算难吃,就是味道太清淡了,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是吗?”   岳钦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手里被咬掉一大半的茶酥,感觉有些可惜。   “抱歉,我会记得的,下次不买这个了。”   他自认了解杨涯的饮食喜好,不过从小到大,在吃着一方面,岳钦有他自己的舒适圈,不会轻易去尝试没吃过的东西,一是因为穷,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二是因为穷所以更怕踩雷,在这之前他没吃过龙井茶酥,是听店员推荐买的,踩了杨涯的雷也是没办法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擅作主张,不按杨涯喜欢的买。   不过买都买了,不吃浪费。   岳钦没有犹豫,当着杨涯的面把剩下的小半块给吃了。   味道确实有点淡了。虽然茶香沁人心脾,但岳钦对此的接受程度也一般:“确实没什么味道…也许办公室里那些酷爱抹茶风味的小姑娘会喜欢吧,我带回去分给…”   杨涯忽然打断他:“可是我看你吃得很香,又很想再尝一块试试了。”   岳钦正要把点心盒子合上,闻言动作一顿,又重新把盒盖放下来,拿了一块喂给杨涯吃。   这一次杨涯没闭眼,小鸟夺食一样,很迅速地把茶酥叼走了。因为动作太快,他的牙轻轻地磕了一下岳钦的指尖,岳钦指下的力道一沉,就把茶酥捏碎了,只留下一小截在手里。   杨涯又品尝了一会儿,还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不好吃。”   岳钦只得把手里剩下的那一点碎末吃了。   杨涯紧盯着他的动作,说:“哥哥,你手上还沾着粉。”   岳钦搓了下指尖,没有感觉到明显的颗粒感,他本想擦手,但没带手帕或餐巾纸,当着杨涯的面又不太好意思直接往裤子上抹,干脆就舔了下自己的手指。   杨涯:“你嘴角还有。”   然后他伸出手来,作势要去碰岳钦的脸,最终却是用胳膊环住了岳钦的脖子,仰头用下巴蹭了一下他的嘴唇。   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哥哥,我现在还想再尝一块。”   岳钦:“?”   杨涯就这样在“不好吃”、“想尝尝”之间反复横跳了数次,眼看着一盒茶酥要见底了,岳钦的指尖都快被杨涯的嘴唇和牙齿撞成滚烫的烙铁了,他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出异样了,忍不住发出疑问:“杨涯,你…”   “是呀,”他的话还没说完,杨涯就很爽快地承认了,“岳钦,我在想和你间接接吻呢。”   而听到这句话,岳钦的第一反应是:“杨涯,以后不要随便和人开这种玩笑,会影响你的事业的。”   杨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看岳钦的表情一片空白,不像是在装傻充愣。   如果是假的,他真心希望岳钦能够成为他的同僚,这样以后他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岳钦了;但如果是真的,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杨涯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向岳钦解释,不知下楼干什么去了的邵铭钰就趿拉着拖鞋回来了。   看到岳钦,他眼前一亮,扯着嗓子说:“唷,杨涯,你俩搁这儿搞走廊恋情呢?天这么热,咋不请你相好的进屋坐坐啊,要是把人家两条腿累着了,晚上还怎么…”   “小声点说话,邵,”杨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和表情,佯装出善意的样子,及时把不该让岳钦听到的话扼杀在了摇篮里,“维持人设要从日常生活的点滴小事做起,别破功了。”   身为男人,杨涯也是要面子的。人还没追回来呢,他可不想让岳钦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在背后编排他,说他是自己老婆了。   他不动声色地戳了一下岳钦的后腰窝,趁岳钦回头,迅速朝邵铭钰做了一个手拉嘴巴拉链的动作。   邵铭钰以为他害羞,嘻笑着朝杨涯比了一对中指,却刚好被回过头来的岳钦逮了个正着。   他的表情凝固了片刻,随机应变地朝两人比了个心,泥鳅一样迅速地滑进了宿舍。   而他和杨涯的对话让岳钦有点消化不良,岳钦呆了一下,问:“你舍友…”   杨涯连忙为邵铭钰方才的不雅手势打补丁:“你别误会,他得过小儿麻痹症,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手部动作。”   “哦,”岳钦还是有点懵,“什么叫‘走廊恋情’?”   “…是在说我们俩和走廊相亲相爱,难舍难分,拐弯抹角地问我们为什么不进屋。”   “那‘相好’的?”   “是山东方言,刚才那个b…人叫邵铭钰,山东来的,‘相好’的在山东方言里是‘相亲相爱好兄弟’的意思。”   “哦。”岳钦信了。心里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好客山东人,随便用个词都充满了热情…甚至热情过头了,都往爱情上靠拢了,应该叫恋与山东人才对。   “那他说的晚上还怎么…”   “是跳舞毯,听说你要来,他想邀请你试试他的跳舞毯,”杨涯解释,“岳钦,你别管他。我都跟他说了,你上了一天的班,千里迢迢地过来,肯定很累,不能剧烈运动的,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只想着向别人炫耀他的跳舞毯。”   “不像我,我只是希望你今晚能留下来,不要累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恋爱脑杨明星:不像我,我只会心疼giegie~(′?`??)   事业批岳总裁:注意影响。 第26章   有邵铭钰这个定时炸弹在,还有梁海若梁海兮这对不知几时会回来的活宝,不到睡觉时间,杨涯不想岳钦在他们宿舍这儿久呆,便邀请他去外面吃,而没有选择点外卖。   杨涯选的饭馆离公司不算远但也不近,步行半个小时的距离。   身为演员,虽然杨涯作为“黎澄云”在荧屏中的形象已经快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但他本尊在大众视野里抛头露面的次数还不算多,也就还没有到需要全副武装出门的程度。   所以因为原本穿的那身衣服被灰尘扑得有些脏了,杨涯出门前换了一身,没有刻意打扮,选得比较随性——甚至有点随性过头了,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有点泛黄的老汉背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刚从哪个建筑工地下来的。   除非性癖特殊,或是有男人饥渴症,一般人见到他这副打扮,视线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也不会在意他的容貌如何。   但对岳钦来说,杨涯这身打扮的吸引力又太过致命了。   因为这身衣服穿在杨涯身上,真的很紧。   除了膝盖往下,布料都紧贴着皮肤,就和没穿似的,每一寸的肌肉线条都一览无余,连行走时随着四肢的摆动浮起的褶子都能引发人的无限遐思,让岳钦忍不住去瞄,又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的目光黏在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就拔不下来了,引起杨涯的注意。   他总觉得杨涯这身行头有点眼熟,像极了自己上大学前,在工地里经常穿的那一身。   但衣服肯定不会是同一身衣服,岳钦清楚记得那身衣服的去向。而且现在的杨涯身量比他高,身材也比他好,衣服尺码肯定不知比他大了几个号。   因为杨涯不支持他干工地,两人在吵架之前,也发生过不少摩擦,其中有一次,就是杨涯当着他的面,把他干活穿的衣服,丢进了工地后面的臭水沟里。那时的岳钦虽然已经没有洁癖了,但还是没有从臭水沟里捞衣服、洗干净后再穿的勇气,就干脆没再要那身。   虽然岳钦很奇怪,身为艺人的杨涯衣柜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件不太体面的衣服,但他还没有自恋到以为八年前的杨涯会为了他从臭水沟里捞衣服的地步,更不会觉得杨涯是买了身和他穿过的同款。   他想只是一件自己穿过十几天的衣服,杨涯应该不至于恋旧到这种地步。都过去八年了,他肯定忘记自己还穿过这么一身了。   ——而事实和他猜测得差不多,杨涯确实忘记他还穿过这么一身了。杨涯对这身衣服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六七年前自己还在经常穿,否则他也不会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穿出来。   他只是觉得这一身看起来比较清凉,而且很朴素,而越是朴素的衣服,就越是能展现他本身具有的优势。   但上身之后,他总觉得这身衣服有点紧。   虽说衣服越紧,凸显身材的效果越好,但穿这样一身出门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杨涯迈出的每一步都非常矜持,生怕步子迈大了,下一秒朴素的裤子就会变成不那么朴素的开裆裤。   杨涯在当上演员前,天天和人打架,当上演员后接的又都是些武打戏,吊着威压在天上飞来飞去,室外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往水里扑,受伤是家常便饭,早就练得一身皮糙肉厚了,浑身上下唯独大腿根那一点皮没怎么受过委屈,如今被磨得能擦起火来,杨涯难受,但也只能忍着。   这是他自己选的衣服,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穿其他的显不出身材,有弹性的紧身衣他有,但是太过刻意了,裤子的话他又只有秋裤,穿出来可能会被当神经病。   岳钦只顾感慨杨涯的好身材,全然不知此时杨涯的辛苦。   他又想起了自己还在工地的时候。   衣服是工地上发的,每人只有一身。   刚上工地的时候,岳钦还好奇过为什么其他人都穿着家里孩子的校服,按说有统一发放的衣服,应该优先穿才对,他总觉得工地上发的,质量应该更能适应工作。   直到穿过后他才知道,衣服的质地很差,会损伤皮肤,不过成本价个位数、批量生产的衣服岳钦穿着撑不起来,裤腿都要挽起来好大一截才不至于绊脚,适应后也没什么不适的,如果不是杨涯把他这身衣服扔了,他恐怕能穿满一个暑假。   那时的他虽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也还没有完全长开。   岳钦摸了摸自己肚子,心想如果现在那身衣服还保留着的话,他应该也能穿出和杨涯一样的效果…吧。   岳钦这样想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到了饭馆,他按自己平时两倍的饭量点的餐,又怜惜杨涯这一身腱子肉,想他肌肉这么发达,能量负担肯定很重,也给杨涯要了两人份的米饭,敦促他多吃一点。   杨涯有苦说不出。   回去的路上,他都快走不动路了,岳钦因为吃得太撑,并正对强健自己的体魄斗志昂扬,路过公园时提议从公园里绕行回去,杨涯想拒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公园里有大片的人工湖,还有郁郁葱葱的树。   经过数十年的沉淀,公园建成之初的人工痕迹已经不太明显了,曾经被人们有意引进进来的花鸟虫草,经过几代交替,已经彻底活成了这里的土著,公园成了动植物们的天堂,物种丰富,自然也少不了恼人的蚊虫。   再加上住宅区离得远,公园里也没什么健身器械、儿童玩具之类的,尽管园内的气候怡人,走在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还是几乎见不到行人。   但人迹罕至,并不意味着没有人。   他们不仅遇到人了,遇到的还是一位杨涯的小粉丝。   小粉丝是个男孩,看着最多七八岁的样子,和他的妈妈呆在一起,原本是蹲在湖边提着一只小水桶舀水玩,发现杨涯后眼前一亮,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冲着杨涯吱哇大叫,手舞足蹈。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不过因为是夏天,天黑得比较晚,公园里稀疏的路灯足够他们看清男孩的动作了,只是由于男孩太过兴奋,手势有些杂乱无章,杨涯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会儿,还没弄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男孩的母亲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她把男孩抓到自己身后,慌慌忙忙地向两人鞠躬道歉:“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的事,”杨涯露出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我们来公园也是来玩的,又不是来做正事,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而且能在放松心情的时候碰到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也算我们开奖中头彩了。”   岳钦不说话,但也跟着淡淡地笑了笑。   见两人的脸色确实没有责备的意思,男孩的母亲松了口气,又连连道了几声“不好意思”,就要牵着小男孩的手离开,然而小男孩抱紧了身边的树,说什么都不肯跟着妈妈离开,视线片刻不移地盯着杨涯的脸看,等妈妈蹲下身子,轻声问他怎么了,他才一脸认真地指着杨涯啊啊喔喔,动作很慢地比划了起来。   岳钦看着母子俩互动,左手食指颤了下,就被杨涯用小拇指勾住了,佯装成不经意的样子,偷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男孩的妈妈“听”完了他的诉求,才抬眼神色有些惊讶地看向杨涯:“请问您就是那个在《魔尊》中扮演黎澄云的…”   “杨涯。”杨涯笑着接道,又朝小男孩说,“谢谢你喜欢我,但是要亲亲不可以。”   男孩一脸不解,用手语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蹲不下身。   杨涯痛苦地想到。   他的裤腰已经快撑到极限了,现在要是蹲下他可能真的得穿开裆裤回去。   “因为你还是小朋友,我是大人,大人亲小朋友是犯法的,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闻言小男孩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却也乖巧地没有再求取。而男孩的母亲有些讶异:“您也会手语吗?”   杨涯点头:“会一点点,但是仅限于看得懂。”   他又和男孩的母亲寒暄了两句。萍水相逢的交谈难免有些尴尬,女人的语言和肢体动作都很僵硬,杨涯却神态自然且随性,像是在和一位相识多年的友人聊天。   岳钦在一旁看着,一直插不上话,心想杨涯果然变了很多,之前只是两人间接触,他的感触还不是很深,现在有其他人在场,他就忽然觉得,杨涯确实已经不再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一个了。   现在的他离自己很遥远,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虽不敢及却也触手可及的存在。   岳钦兀自陷入现实与回忆的夹缝里,连男孩的母亲什么时候走了,杨涯攥得他的手都快被汗浸透了都没有察觉。   杨涯的注意力回到岳钦身上,发现他在发呆,就偷偷捏了一下岳钦的脸。   岳钦回过神来,就对上了杨涯在路灯下闪烁的视线。   “其实我没和他们说实话,”杨涯说,“我不止看得懂手语,还会用,但现在只记得几个了,你要看吗?”   岳钦的思绪还没完全收回来,他听着杨涯说的,呆呆地点了下头。   杨涯向后退了几步,退到足够岳钦轻松看到自己手势的地方,端起两手来,掌心朝上,上下扇了扇,然后微笑着,把食指贴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看完这一套动作,岳钦怔了一下。   然后杨涯又重新把这一套手语做了一遍,还配上了语音释义。   “这是yuè,是喜悦的‘悦’,也是岳钦的‘岳’。”   “这是qīn,是亲吻的‘亲’,也是岳钦的‘钦’。”   岳钦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段文字,补全了他后面的话:岳钦是满怀喜悦的亲吻,是从天上坠落至凡间,神命令我去爱的人。   这是岳乞巧在向他解释他名字由来时,写在他铅笔盒里的话。   岳钦三岁才学会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和岳乞巧一起,被他的爸爸和爸爸的未婚妻赶出了家门;四岁学会手语,能与岳乞巧沟通,不再需要岳乞巧用她那块能念字的老人机;六岁他开始认字,问起岳乞巧自己名字的由来;十一岁无意间再看到这段话,才算真正读懂了,还特别兴奋地比划着说给杨涯听。   那时的杨涯好像才八岁吧。   ——没想到他连这么久远的东西都记得啊。   岳钦有些感动。   他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将目光重新投在杨涯的脸上,却发现杨涯的表情有些僵。   于是他迅速收起自己的情绪,关切道:“你怎么了?”   杨涯深吸了两口气,用气音说:“我的衣服后背裂开了。”   “啊?”岳钦被他的情绪带动了,没多想便也跟着紧张道:“那怎么办?”   “现在没事,天这么黑,路上应该也没几个人会去刻意观察别人的背,关键是回公司以后,到宿舍的那小段距离——要不这样,我背你回去,你帮我遮一遮?”   岳钦连忙说好。   于是杨涯便蹲下身去,叫岳钦上自己的背。   他还没蹲得太深,就听刺啦一声,这次声音大得连岳钦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的动作皆是在瞬间被凝固住。   杨涯不敢再往下蹲了。   本来他只是感觉背后衣服裂了,想借题发挥一下,不想因为贪这一点小便宜,忘了他的裤子比衣服更脆弱了,这回可好,他是真的要穿开裆裤回去了。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岳钦小心翼翼地发问:“刚刚那个,是什么声音?”   “是我的裤子,”杨涯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把他的背心脱了,“岳钦,我可能需要你多多配合我一下了,我把衣服缠你腿上,装作是你受了腿伤的样子,待会儿你能不能稍微往下一点,帮我遮一下屁股?”   作者有话说:   天天偷老婆东西可是要被判有妻徒刑的。 第27章   杨涯肩宽背阔,干过的体力活不少,唯独没有背过人。   但他力气够,所以最辛苦的是岳钦,最尴尬的也还是岳钦。   毕竟被人背着,帮人遮着屁股,可是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动作。   岳钦的位置要靠下一些,就不能搂着杨涯的肩膀,只能用手虚环着杨涯的脖子,还不敢用劲儿,生怕把杨涯勒着,这个姿势维持得很艰难。   同时他还想到了小时候经常能在商场里见到的魔性猴子玩偶:长手长脚的瘦猴子,因为手脚可以粘在一起,通常被成串的挂在货架两侧,美其名曰“猴子捞月”,看着丑萌丑萌的,令人过目不忘。   岳钦觉得此时自己的形态肯定神似那些瘦猴子中的一只。   他对自己的外形条件很有自知之明。一米七八的个子,中等偏瘦的体型,五官不算柔和,用陆逸年的话说,他长得像株刚从昆仑山上挖下来的千年雪莲,自带寒气,哪哪都和可爱沾不上边,所以“丑萌丑萌”四个字,现在的他大概只沾两个丑字。   岳钦想把自己的脸埋在杨涯的头发里藏起来,可杨涯裸露的背在他怀里像块烙铁,让他不敢靠得太近。   他自己难受,就担心杨涯比自己更难受:“你这样背着我,会不会不舒服?”   “是不太舒服。”杨涯两手拖着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又很快放下了。   岳钦“啊”了一声,心提了起来。   他刚想问自己是不是很重,就听杨涯说:   “岳钦,你怎么这么轻,一点都不像个成年男性该有的体重,压得我心里疼。”   岳钦把嘴边的话咽下去,重新组织起语言:“我这应该还好吧,上次公司体检,报告上写我的体重是58。”   “公司体检?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每年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做体检的。”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公司的收入并不好,为什么会有体检这项福利?这应该不是法律规定必须的吧?”   尽管杨涯他们公司艺人的待遇不错,但李老板也还没有大度到每年都给公司上下一百多号人都安排体检的地步,毕竟公司本身的收入撑不起来。杨涯每三年才能跟一次体检,检查项目还不全,他自费去做,一次也要花个好几百。   虽然岳钦之前没说过他们公司的具体收入是多少,但杨涯还记得岳钦的月薪只有三千五,这在一些大城市可能连个厕所都租不起,由此可推得他公司的净利润应该不高。   岳钦说:“基础体检又不贵,公司也只承担其中的50%。而且,我们公司的收入其实也还好,这点钱既然付得起,就不能不付,关心员工的身体健康,也是在关心公司的前程。”   听他这样说,杨涯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岳钦身为总裁,工资却这么低了。   岳钦总是通过克扣自己,把最好的留给别人。   杨涯一直都不喜欢他这样。   岳钦对任何需要帮助的人都不会拒绝,也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尤其是对过去的杨涯。他几乎包揽了杨涯全部的日常开支,只是因为杨涯年纪更小,家里更穷。   人们通常都热衷于歌颂赞扬无私奉献者,并流传下很多这样的故事,鼓励他人成为这样的人。   但到了杨涯这里,他希望岳钦能够自私些。   不过在公司福利这件事上,他也没有立场去和岳钦谈判,只能说:“岳钦,因为家里从来不过节,小时候我对每个节日要做什么,都没什么概念,所以每次逢年过节,我都会许同一个心愿,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吗?”   他这话题跳跃得有些大了,岳钦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涯又继续说:“我从小就是个很贪婪的人。但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双昂贵的球鞋,或是一只精美的蛋糕。甚至不是和其他小孩一样,拥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有能换洗的衣服,或是每周至少能吃上一顿肉。这些都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有的,就算只有我没有,我也不稀罕。我想要别人没有的东西。”   “以前我有时对你摆冷脸,和你吵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我的贪婪在作祟,我有求于你。我想要的不是你压榨自己的时间去赚钱,拿来给我买那些普通小孩都有的东西,我想要的是你陪我的时间,只有这个独一无二,只可能属于我。”   岳钦不懂杨涯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有点恍惚,只是闷闷地应声。   “而且58公斤,真的有点轻了,”杨涯又把话题折了回来,“现在很多十七八岁刚出道的小鲜肉,个头和你差不多的,背着都比你沉。”   “哦。”岳钦抠了一下杨涯后颈下的小痣,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小鲜肉比我沉,你背过?”   杨涯:“?”   这可真是飞来横锅。   杨涯连忙澄清:“没有,只是看过一些人的资料而已。”   “哦。”岳钦点了下头,“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我看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一米八往上了,体重大多在65以下,有的甚至还不过50。”   杨涯:“你看过很多小鲜肉的资料?”   他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急促:“岳钦,你该不会在追星吧,你有几个喜欢的小鲜肉?”   岳钦:“。”   “我没有,我不喜欢小鲜肉,”岳钦小声解释,“只是办公室里有几个小姑娘追星,墙头几天一换,经常在朋友圈里发新墙头的简介卡,我无意中看过几个。”   “哦。”杨涯托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所以,你经常窥屏别人小姑娘的朋友圈?”   岳钦感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有气无力道:“我没…”   “你有,”杨涯相当不满,“哥哥,为什么我发的朋友圈你从来不点赞?”   他们在闲聊中回到了公司宿舍。   幸运的是不仅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熟人,宿舍里邵铭钰和梁氏兄弟也都不在,杨涯让岳钦在外面等着,他进去换衣服——不让岳钦跟着进宿舍,自然是因为他有很多本来属于岳钦的东西,都还没藏好,尤其是那条沾着水泥的围裙,辨识度极高,虽然他在准备摘梁氏兄弟的臭袜子时就很有先见之明的把围裙给脱了,但就很随意地放在他的床上,进了宿舍保准第一眼就能看到。   趁着这段时间,岳钦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其实他平时很少会看朋友圈的,于他而言,多数时候微信都只有聊天和看沙雕公众号这两种用途。   尤其是这一周他太忙了,微博的杨涯超话他都没逛过,更不用说朋友圈了。   岳钦不太熟练地点开了杨涯的头像,进入了他的朋友圈。   他发现杨涯一周前的朋友圈一片荒芜,也不知微信注册了多少年,前几年的动态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就在杨涯加他为好友之后,杨涯的朋友圈就变热闹了:他平均一天要发十几条动态,最少的一天也发了九条。   他还没来得及挨个去看杨涯都发了些什么,杨涯就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了。   杨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岳钦抬起头。   杨涯已经换了身行头,着装风格与之前截然相反,上身的T恤非常宽松,露着平直的锁骨。   “这是我之前从酒店里带回来的衣服,”杨涯把行李箱拽到他面前,“全部洗过晾干后,就没再动过了,你看看这里面有哪两件是你的。”   岳钦这才想起来,原本他和杨涯约着见面,是为了衣服。   那身衣服他最近都不怎么穿了,印象不深,但辨识度还是有的。看着杨涯打开行李箱,岳钦蹲身找了找,然而他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属于他的那两件。   杨涯行李箱里的衣服原本是乱的,被他一件一件拿出来又重新叠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行李箱里,又整理到强迫症看了会大呼过瘾的程度,才揉着有些酸痛的腰站了起来。   “找到了吗?”杨涯小心翼翼地问他。   岳钦摇了摇头。   “没有?”杨涯很是惊讶,“怎么会没有呢?!”   作者有话说:   你说呢? 第28章   杨涯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挑出来两件衣服,塞进岳钦怀里:“一会儿你先洗澡,洗完换这一身。”   岳钦有点懵:“这么早就洗吗?”   他以为杨涯刚才背了他一路,闻着他身上臭,就嗅了嗅自己的衣领。   是香的。   即使是三十多度的天气,岳钦也很少出汗,中午他才冲洗过,衣服也是新换的。   “嗯,”杨涯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声音略带羞涩,“你洗完了我再洗,晚点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做。”   又说:“我好像不小心把你的衣服给搞丢了,作为补偿,这一身就送给你了,刚买没多久的,我应该还没穿过,虽然也许你穿着不是很合身,但作为等价替换,既然是我搞丢了你的,就理所当然应该赔一身自己的衣服给你。”   他说得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不过岳钦脑子里一片乱麻,思绪还停留在杨涯说的上一段话。   “有些事情想和你做”是什么事?   杨涯该不会想…和他完成之前在酒店没有完成的事吧?   可是他还没准备…   “杨涯,”岳钦抱紧了怀里的衣服,眼神有些飘,“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杨涯以为他指的是洗浴用品:“还没。”   岳钦刚要舒一口气,就听杨涯说:“还没来得及拿过去呢,在老宿舍的浴室里,等会儿到了新宿舍,你先去放一下水,我会把东西都收拾过去,很快的。”   岳钦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涯竟然直接把计生用品放在宿舍浴室里!他放哪了,其他人能看得到吗?在浴室里即便有柜子,也基本不会上锁吧?他的舍友会不会已经看到了,他们看到了会怎么想?   而且,为什么要是“都”?   ……“都”的话,东西应该不止一件吧。   岳钦虽然没试过,但他时常能收到些杂七杂八的公众号推送纵欲过度的危害,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用完一包计生用品。他是第一次,可能一夜七次都不行,为了他和杨涯的健康着想,岳钦只能争三保二。   还是说…杨涯准备的是不同类型的计生用品,想和他把不同口味的挨个试一遍?   又或者…杨涯准备的是一些道具?   岳钦面红耳赤:他还什么都不会啊!第一次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虽然他出于学习需要看过相关的片子,可作为一名纯情总裁,岳钦从来都是只把步骤过一遍,不看全过程。一部二十块的片子,两个小时的时长,他只花二十分钟就能看完,而且其中还有15分钟,他都是把页面切了,看花园宝宝压惊。   用道具的地方他都直接跳过了,根本不知道道具怎么用。   他问杨涯:“你把东西…放哪了?”   杨涯领着他往空宿舍那边走:“我们浴室的淋浴器旁有三排架子,我个高,放最上面,另外三个人都是放底下的。”   岳钦震惊:他们宿舍这么开放的吗?竟然都准备着这些东西,还堂而皇之的放淋浴器旁边!   那他们该不会是宿舍内部有…   不对不对,他们该不会是和五指姑娘约会都要做安全措施吧?   这样的话就都说得过去了,毕竟艺人嘛,私下里偶像包袱也重一些,都是正常的。   可是他们居然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直接放淋浴器边,还是放一块,难道不会…   “大家的东西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放一起不会拿错成别人的吗?”   “是很容易拿错,”杨涯开了空宿舍的门,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替岳钦挡了下扑面而来的飞尘,“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吧,用谁的不是用,味道不同而已。不过宿舍里除了我和你刚刚见过的那个邵铭钰,另外的两个是双胞胎兄弟,从头到脚的嗜好是一致的,他俩不太爱干净,所以一般我抹手上发现是他俩的东西,都会立即用水冲掉不要的。”   “哦、哦…”   岳钦已经不知该做何表情了。   用谁的不是用,味道不同…   还有抹手上,究竟什么东西可以抹手上?!   岳钦已经不敢细想了,他感觉自己头顶的天出现了一丝裂缝,生怕再继续想下去,天就要塌下来了。   杨涯让岳钦先洗澡,其实是缓兵之计。   他之前为了不让岳钦进宿舍,说自己要搬宿舍,而且已经收拾好了,全都是假的。   此时他万分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梁氏兄弟的臭袜子都给搬过来,给他打扫房间降低了不少难度。空宿舍一直没人使用,除了有些积灰,大体还算干净,岳钦洗个澡大概要花二十分钟,只这点时间就够用了。   积灰是一定要全部清扫干净的,这个过程中他不能让岳钦呆在自己身边,因为飞尘会很多,而岳钦的肺不太好。   空宿舍的卫生间是干净的,因为经常有人来洗澡,就是淋浴器年久失修,水不太稳定,需要先放水适应一下。   岳钦被杨涯推到浴室门口时,仍是一脸纠结。   但杨涯也没多想,直接把他强塞了进去,关上了浴室门。   然后火速回到了自己宿舍,把自己的浴巾洗脸巾洗发水沐浴露等等全拿上了,抄起扫帚拖把,又风风火火地往回赶。   他估算着自己应该没用多长时间,现在的岳钦大概刚试好水温,还没来得及脱衣服,于是杨涯放下手里的卫生用具,抱着洗浴用品门都没敲,直接大大喇喇地开了门:“我把…”   他的话只起了个头就没声了。   因为他看到了圣光。   照耀在淋浴器下,笼罩着岳钦的身体。   就是,怎么说呢?   虽然从小到大也不是没一起洗过澡,甚至不久前他还亲手帮岳钦洗过。   但是!   两小无猜,还有帮助喝醉的人,跟他现在衣冠楚楚地在别人洗澡的时候硬闯,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杨涯的脸一红,差点就直接把门关上了,把自己关在浴室外面。   而岳钦更是一脸懵,此前他还没来得及开淋浴器,所以现在浴室内一点水汽都没有,两人的视野都是清晰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杨涯面前是一览无余的,头顶浴霸的柔光像是开了加热,烧得他从脸开始,一路红到了脚趾。   岳钦的手一僵,直接把淋浴器的开关掰上去了。   淋浴喷头十分吝啬地滴下了两滴水,紧接着沉寂了一段时间,又像山洪暴发一般,轰的一声喷在了岳钦的身上。   岳钦被水冲得一个趔趄,被水打湿的头发紧贴着额头,成股流下的水让他迷了眼睛。岳钦捂着脸向后退,企图找一个不会被水攻击到的范围,奈何淋浴喷头的射程太广,他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   眼看着岳钦就要一脚踩进下水口里了,杨涯喊了声别动,放下东西,把岳钦拽了出来,顺势关掉了淋浴器。   他让岳钦靠在自己的怀里,拿起一块干燥的浴巾帮他擦脸:“之前忘记和你说了,岳钦,这个淋浴器有点毛病,我们用过很多次,都不太清楚它的水到底是怎么喷的,每次都需要提前放水试…不过我之前不是让你先放水的吗?你怎么…怎么就先脱光了?”   岳钦很舒服地躺在杨涯的怀里,感慨着原来男人的腹肌练到这种地步也可以是软的,任由杨涯拿着浴巾揉搓他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地“啊?”了一声。   “原来你说的放水,是这个意思啊。”他捏着杨涯的胳膊,直了直身子,看向马桶。   “…我还以为,你说的放水,是让我在洗澡前先小解一下。”   作者有话说:   周五双更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9章   等杨涯调好水温和水压离开了,岳钦才慢吞吞地挪到了花洒下。   他边洗边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做着心理建设,磨蹭了半个小时,手臂都擦红了,沐浴露都还没打。   在这期间,杨涯不仅把积灰都清扫干净了,连床上的边边角角都用布子擦了一遍,还把床铺好了,甚至去了趟街对面的家具店,买了俩抱枕回来。   回来后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还在响,他轻轻叩了叩门。   没人回应,但是水声停了。保险起见,杨涯没再直接把门拉开,而是开了条小缝,往里面传话:“岳钦,你是不是哪里感觉不舒服?”   他看了眼时间,岳钦都快洗了一个半小时了。不是掉进过化粪池的,恐怕只有长发公主才会洗这么久。   但他敢肯定岳钦身上是香的,不是香水腌出来的那种香味,而是那种清清爽爽的,洗衣粉和沐浴露的混合香。   而且岳钦的头发也不长,就算他要把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用水打湿了搓洗一遍,这时候也该出来了,毕竟岳钦是没什么体毛的。   ——那他肯定是不舒服犯迷糊了。   毕竟岳钦的肺很脆弱,对污染物敏感,而杨涯一直都觉得,他们宿舍楼的水有点脏。   猝不及防听到杨涯的声音,岳钦一个哆嗦,险些滑倒。   他在混乱中不慎碰到了淋浴器的开关,站稳后迅速按照记忆把它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然而再打开开关时,水温和水压还是不太对。   “没,没有不舒服,我洗得还挺舒服的。”岳钦皱着眉,重新拨弄着开关的把手。   “…你已经洗了一个半小时了,”杨涯温声提醒,“蒸桑拿也不能蒸这么久的。”   “嗯,稍等一下,我这就出来。”   岳钦拿下了搭在晾衣绳上的浴巾,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又系在腰上。   他在浴室里走了一圈,仍是放心不下那个淋浴器的开关,回头又拨弄了几下后,再次被喷了一脸的水,最后只能湿哒哒地趿拉着拖鞋去开浴室的门。   杨涯在他开门时向后躲了一下,在确认他下身有遮挡后,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   岳钦一脸歉意:“刚刚我在想一些事情,一不小心就浪费很多水了。”   “没事,岳钦,我们不交水费的。我主要是怕你在水里泡久了会出事,”杨涯把岳钦从浴室里拉出来,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你看你,皮肤都快被烫红了。我记得小时候你天天跟我讲那个一天洗三遍澡把自己洗出皮肤病的同学的故事,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不上心了?”   岳钦挪了下位置,又被杨涯拽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别动,”杨涯往他头顶放了一块毛巾,“我帮你擦一下头发——这里没空调,也没插座可以插吹风机,我先帮你把头发擦干了,等会儿要开风扇,别吹出头疼病来。”   岳钦不动了。   他乖顺地低着头,任杨涯随意擦拭他的头发。   被杨涯的影子笼罩着,岳钦有些恍惚,总觉得杨涯需要他坐着才能擦得到他头发的日子还在昨天,一转眼杨涯就已经比自己高大这么多了。   ……这么高大的杨涯,自己能驾驭得了吗?   岳钦看着杨涯的手臂上下摆动,隆起的肌肉也跟着一收一缩,陷入了自我怀疑。   杨涯给岳钦擦了足足八分钟的头发,擦到岳钦的头发都有了形状,才把毛巾放到一边。   “我去洗澡了,”杨涯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你帮我看一下门,这间宿舍一直没人住,到现在还没门锁的,经常有人来蹭浴室。”   岳钦看着他已经崩出了线头的扣子,点了下头。   杨涯侧了下身,脱着上衣擦过岳钦的肩膀就要往浴室里走,岳钦忽然想起了被他遗忘的事,一把拽住了杨涯的胳膊,不想自己明明没使多大劲,杨涯却被他抓得一个趔趄,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岳钦怔了半晌,忽然又对自己多了一丁点的信心。   他的指尖缓缓收紧:“淋浴器的开关,我不小心又弄乱了…还没调好。”   杨涯用下巴刮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正常,我再调。”   等浴室里传来水声,岳钦开始打量起宿舍。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墙面依旧干净到白得令人心慌,阳台也没有窗帘遮挡,和刚进屋时相比,宿舍里好像多了点儿人气。   两边下铺的杂物还在,基本都是衣服,而且闻着或多或少都有味道了,但看尺码不像是杨涯的。岳钦稍微放心了一些,顺手把衣服都折叠摆放整齐了,又爬到了上铺,看着床上用品都已齐备,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岳钦用手臂粗略丈量了一下床铺的长宽。   床的长度约为两米,宽一米。   刚好是一个可以让杨涯勉强躺下,两个人勉强挤一挤的大小。   但要是两个人在床上扑腾,空间就有点狭小过头了。   而且护栏太矮了,床板给人的感觉也不是很结实,敲一敲能听到很空的“咚咚”声,翻个身都能发出不堪重负似的“吱呀”声。   岳钦有点害怕接下来的“高空作业”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对面的床铺。   然后他就惊喜地发现,对面的床铺也是已经铺好了的。   ——也就是说,也许他今晚可以逃过高空作业了?   但是很快,杨涯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了,用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岳钦,我们一起上床吧。”   “好。”   岳钦表面上十分平静且配合,内心却在激烈地挣扎:虽然一些亲密接触是他梦寐以求的,但他越想越觉得,有些事情现在做还太早了,杨涯才二十三岁,而且他们刚重逢,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他还没有给杨涯送过玫瑰,没有陪杨涯看过恐怖电影,没有手牵手一起压过马路,更没有一起接过吻…怎么就要因为一句酒后的胡言直接上床了?   目送着杨涯擦着头发走向阳台,岳钦搓了下自己的手指:“杨涯,我们睡一张床的话,会不会…有点挤?而且这个床也不太结实的样子,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会把床板压塌的。”   “没事的,放心,”杨涯把擦过头发的毛巾搭在阳台门把手上,拉开了推拉门,“只要我们的体重分散在两张床上,就不会塌的。”   …所以只是要两人同时上床,面对面进行枕上谈话吗?   岳钦紧绷的肩膀塌下来了:“好。”   然后他看着杨涯折回来,抹起了浴袍的袖子,掀起一边床铺的一角,连搬带拽的,把它和另一张上下铺的床并在一起。   岳钦被他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得后退了两步。   “这样,”杨涯又面不改色地搬起床铺的另一角,把两张上下铺彻底并在了一起,“这样我们就可以既睡在一起,又不会把体重都压在同一张床上啦!哥哥,我聪不聪明?”   岳钦:“。”   本来因为杨涯又喊了他一声哥哥,岳钦很想夸他一下的。   但是他现在夸不出口。   怎么办?难道他今晚真的要贡献出第一次,和杨涯高空作业了吗?   两张床并在一起到底要怎么用啊,中间的护栏实在是太碍事了,他们要是在两张床的正中心作业…是不是还需要他在护栏上劈叉?   岳钦很抗拒。   但他又无法在杨涯期待的眼神中说“不”。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床上爬。   而杨涯紧跟在他身后,在他的膝盖就要碰到床铺时,托了一下他的屁股。   两人一人一边钻进被窝,就在杨涯情绪激动地想要做些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邵铭钰那不够斯文的嘶吼声:“杨!涯!我他妈知道你没出宿舍楼,掉哪个茅房坑里了,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给我滚出来!梁海若说姜姐找你——”   姜姐是他们公司目前最大的投资人,李总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的,在她做出什么触及杨涯底线的事情之前,杨涯还不想和资本作对,只能扁了扁嘴,亲了下岳钦的耳朵,说着自己去去就来,直接一个翻身下了床,迅速换好衣服,噔噔噔地出了门。   杨涯刚走,岳钦还没从刚才那个有些暧昧的触碰中回过神来,就听门外有人“噗呲噗呲”的,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岳钦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个一头卷发,眼角微微下垂,模样懒散的男人。   “你就是杨涯带回来的人吧。”   男人斜倚在门框上,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随后十分随意地向前一伸,隔空向岳钦掷出了握手的邀请:“你好弟媳,我是杨涯他三哥,梁海兮。”   “你好梁Heicy,”岳钦也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影子里两个人的手正好握在了一起。“我不是Dicy,我是岳Kitty。”   作者有话说:   小杨,钦危,速归! 第30章   梁海兮被他逗乐了,笑得呛了口水,咳嗽个不停。岳钦不懂他在笑什么,只是被人看着,他也只能跟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两声。   对陌生人的本能排斥让他往被窝里缩了缩,但一会儿他又觉得让其他人围观自己睡觉实在不太雅观,就又迅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没有像杨涯那样直接从床上翻下去,而是在梁海兮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套上了杨涯的外套,规规矩矩地攀着梯子下了床。   岳钦寻了半天都没找到拖鞋,又不想穿袜子,便干脆赤脚踩在皮鞋里,远远地看着梁海兮:“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有些疏离,梁海兮却毫不介意:“没什么,就是来认一认人。”   岳钦“嗯”了一声,觉得没他什么事了,就有点想再回到被窝里去。   毕竟杨涯的衣服不是很合身,他穿着显得有些邋遢,岳钦不太喜欢这样见人。   梁海兮稍微站直了些,从口袋里摸出支烟,没点着,只是夹在两指间,问他:“介意我抽烟吗?”   岳钦犹豫了一下:“还好。”   “那就是介意了。”   梁海兮低头把烟卷小心地拆开了,从里面抽出来几根烟丝,直接填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他神态自然,动作随意,仿佛是在吃一块口香糖。抬头对上岳钦的视线,梁海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烟草依赖比较严重,希望你不要介意。”   岳钦:“哦。”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比他年长不了多少,但他人生二十余年、最多三十年出头的阅历,像是悉数压实在了他的肩膀上,成了他举手投足间沉稳又散漫的气质,即使过分自来熟,也不会招人排斥。   梁海兮掀开衣服挠了挠肚皮,向他发出邀请:“对了,杨涯被叫去训话了,一时半会儿的恐怕回不来,现在时间还挺早,你一个人独守闺房要是觉得无聊,要不要来我们宿舍看看?”   “不了,”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有熟人物件的地方就是岳钦的舒适区,岳钦不是很想跟着不熟的人走,“杨涯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被拒绝的梁海兮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嚼了两下烟丝,笑道:“杨涯好像没和你提起过我,那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杨涯的舍友。”   “我这里有不少杨涯以前的照片和日常视频,你确定不来看一看吗?”   杨涯在过去几年里留下的影像对岳钦的诱惑力太大,他最终还是跟着梁海兮走了。   出了宿舍门没多久,他又忽然惊醒过来,此时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被自称“我是你爸爸朋友”的怪叔叔骗走的小孩,警惕心未免也太低了些。   他有点想回头,或者干脆逃到楼下去找杨涯,但梁海兮很快就拐进了一间宿舍,岳钦扫了眼门牌,正是之前杨涯搬出来的那间,一颗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之前因为杨涯有心挡着不让他看,这回岳钦才算真正了解了这间宿舍的全貌:房间很宽敞,阳台门前挂着不透光的窗帘,顶灯的光线也不是很足,整间宿舍给人的感觉整洁中透着一丝杂乱,像是繁育某种菌类的温床。   ——整洁的感觉主要来自于一尘不染的地面和干净得反光的桌子。杂乱的感觉则是三张皱皱巴巴的床铺给的,唯一不乱的床铺上连张垫子都没有,显然是杨涯曾经呆过的那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脚臭味和泡面味,这很男生宿舍,岳钦上大学时帮学生会的人查过寝,见过这样的宿舍不少,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一张杨涯的照片。   起码有四张A4纸那么大的彩色半身照,被裱在黑色的相框里,就挂在阳台门的旁边。   底下还放了一张小木桌,上面铺着满满一层的白色小碎花,簇拥着三只小碗。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吉利,岳钦有些疑惑。   梁海兮两手揣兜,径直走到那张空着的床边。   他拍了拍床板:“这里,就是杨涯在床位,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杨涯几乎每天都是在这张床上睡觉,吃饭,看剧本的。”   他的口吻严肃得仿佛在介绍什么名胜古迹。   “杨涯是我们宿舍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勤奋的,时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每天早上,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都是在杨涯气势恢宏的背台词声里醒来的。”   梁海兮有些悲伤地垂下眼睑,叹着气摇了摇头。   “可惜以后我们再也听不到了。”   岳钦背后传来一阵低一阵高的抽泣声。   他在惊愕中回头,就看到邵铭钰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蜷着身子蹲在那,手里捏着一块粉色手帕,不停地抹着眼睛。   梁海兮又走到那张照片前:“这是我们仅存的一张杨涯的证件照。”   “这些花是三轮草,是我和梁海若不远万里,从河边一朵一朵采回来的,象征的是我们宿舍全体对杨涯的思念。”   岳钦:“?”   “这一碗是羊肉汤,这一碗是鸭脖,合起来就是杨涯的姓名。这一碗车厘子是杨涯的执念,杨涯第一次请我们吃饭的时候,因为不懂物价,给我们一人拿了一盒车厘子,差点让他自己破产,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吃过这种水果了。现在他就要离我们而去了,哥哥们在这里诚心祝愿他的事业能节节高升,以后买水果不用再顾虑价格。”   岳钦:“。”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他还是有被梁海兮的深情演讲感动到。看来杨涯的确有一群好舍友,也难怪被迫调去其他宿舍时,会是那么的不舍。   奇怪的仪式结束了,梁海兮才搂住岳钦的肩膀,把他领到了电脑桌前。   “来,现在让我们共同追忆一下杨涯年轻时的样子。”   梁海兮把岳钦按在电竞椅上,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按下了电脑开机键。   梁海兮身上有股很重的烟草味,弄得岳钦鼻子有些不舒服,他的呼吸刻意放缓了些,又向前倾了下身子,避开了梁海兮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电脑的开机速度很快,梁海兮按了指纹认证,邵铭钰也带着一身新鲜男士洗发水的味道凑了过来,梁海兮看都不看,很熟练地蒙上了他的眼睛,然后在岳钦的注视下,把一个名为“邵铭钰黑料”的文件夹拖进了回收站,呲着牙朝岳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把手收回来,改按在电竞椅的椅背上。   岳钦的视线回到了桌面上。   梁海兮的电脑桌面和他本人的气质不太相符。壁纸是一张四人合照,背景的银杏树和溪流都被用水彩笔刷重新画过,色彩十分的明亮小清新,桌面的图标只有几个,除了系统默认的,就是并排的几个文件夹。   照片里的四个男人,岳钦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个子最高的杨涯,穿着一件黑红配色的国潮外套,斜靠在树下,五官凌厉,像个刚从通缉令里走出来的杀手,再就是勾肩搭背站一起的梁海若梁海兮,他们的神态和样貌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却略有差别,梁海兮要更懒散一点,另一个气质比较收敛的,应该是梁海若,最后才是扶着眼镜框,一脸书生气的邵铭钰。   四个人,四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岳钦有些感慨,心想果然还是杨涯最可爱,板着脸努力装凶的样子,像一只耳朵刚立起来的小德牧。   然后他的视线追随着梁海兮的鼠标,移动到了一个名叫“杨涯黑料”的文件夹上。   梁海兮打开文件夹,点开为首的第一个音频文件,给岳钦戴上了耳机。   “这是杨涯刚来我们公司的时候,被我们三个一起按着灌了酒。”   耳机里传出嘈杂的背景音,耳机外梁海兮的声音就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杨涯有一点真的特别有意思,他酒量奇差,那时候也就才喝了一杯白的,就当场厥过去了。不过神奇的是,他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厥过去了,因为他喝醉后做的梦是能和现实串起来的。他梦到我们在把他灌醉了以后,擒着他的手强迫他签下了跟李老板的包养合同。那时的他还挺青涩,又气又慌,跟我们吵完了又去找李老板哭鼻子,李老板怎么哄他他都不听,托人真的拟出一份包养协议来,当着他的面撕毁了,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听得出这段音频在录制时的设备条件很差,其中的噪音很多,声音也失真严重,但岳钦还是勉强从几个人的声音里分辨出了杨涯的,听起来确实委屈巴巴的,还有些语无伦次,岳钦依稀听到了“我不干净了”、“你看中我哪点了”、“信不信我这一刀下去就把自己的脸给毁了”等字眼。   音频不长,很快就播放到了结尾,梁海兮按下暂停,颇为遗憾地说:“可惜现在见不到这么有趣的场面了。之后杨涯就变得特别刚烈,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甚至把公司以前的经纪人给打了个半残,而且也没再喝过酒,不管谁劝酒他都谎称自己酒精过敏。”   岳钦:“。”   梁海兮又点开了音频后边的照片:“这是杨涯第一天住宿舍,和小狗似的,非要在床上摆一圈东西,窝在里面睡觉。”   照片里的光线很暗,应该是在深夜里关了灯后拍的。杨涯床上的东西大多被笼罩在阴影里,看得不太真切,只有一件,被一点点不知从何处溜进来的光照亮了一角,看着有点眼熟,直到梁海兮又切换了照片,岳钦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他在杨涯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亲手缝来给杨涯做护身符的布老虎。   之后,梁海兮又陆续给岳钦看了十几张杨涯的照片,和两小段视频,并配以解说。   他对杨涯的黑历史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从杨涯玩真心话大冒险被逼着穿白色蓬蓬裙跳《天鹅湖》,到有导演来公司里挑演员,杨涯因为前一天晚上准备到太晚睡过头了,上身西装下身大裤衩子的去试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梁海兮越说越带劲,邵铭钰也跟着乐,而岳钦听得认真,三个人都没听到走廊里渐进的脚步声。   杨涯一脸阴沉地拖着梁海若的后衣领回来了。   他一脚踢开宿舍门,看到邵铭钰梁海兮一边一个簇拥着岳钦坐在电脑前面,给他讲自己的黑历史,脸色又黑了一个度,直接把梁海若丢到了一边,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人都提溜了起来。   耳边的解说声忽然停住了,正入迷的岳钦有些意外,盯着荧屏里杨涯趴在滑雪板上的照片出了会儿神,才回过头来,然后他就看到杨涯掐着梁海兮的衣领,把他怼上了墙角,咬牙切齿地说:“和我玩调虎离山是吧!你们兄弟俩是属海鸥的吗?我的人都敢抢?!”   作者有话说:   科普一下海鸥,在很多地方海鸥都是一种极其混蛋的生物,不仅要抢你手里的吃的,还会往你头上拉shit。 第31章   岳钦从未见过杨涯像这样同别人说话。   他以为杨涯只是窝里横,除了对他,在外人面前都是怂怂的。而且杨涯也没有像这样冲他发过脾气,以前杨涯每次骂他,声音里都带着点委屈,像只气炸了团的小刺猬,让人很容易心软,反思自己做错的地方,而现在杨涯的架势看起来像是要和人打架。   岳钦想劝架,却被邵铭钰按住了。   邵铭钰把耳机重新扣在了他的头上,给他点了一首《甜蜜蜜》,并把音量调到了最高。   岳钦听着耳机里“你笑得甜蜜蜜”的歌词,看着杨涯气得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情有些复杂。   而梁海兮丝毫不怵杨涯这样,在他和梁海若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会面临如今这般田地的准备了。   他笑着举起手来,做投降状:“不敢不敢,哥几个这不就只是因为好奇把人偷出来看看吗,没抢你的,你说你这人也真是,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都快离我们而去了,临行前还不让我们好好瞅瞅是谁把我们的好弟弟拐走了?”   “看就看,你们凑那么近干嘛?”   “怎么,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熊猫,只可远观不可近摸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么肚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坏水,你们在给他看什么?!要是什么十八禁的片子,明早你们仨都别想下床了!”   “嗳嗳嗳,说话注意点,”梁海兮拍了拍杨涯的胸脯,压低了声音说,“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就这么在你老公面前说话啊?”   杨涯捂住了他的嘴:“我建议你重修一下小学语文,和谁老公老婆呢。还有,我才是上面的那个,懂吗?”   虽然方才梁海兮说话的声音很轻,杨涯还是怕被岳钦听到了不该听的,就回头去确认岳钦的情况。看到邵铭钰的手按在岳钦的肩膀上,干脆把岳钦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护进自己怀里。   他把岳钦头顶的耳机摘了:“哥,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些人说话一向满嘴跑火车,可信度极低,不靠谱。”   岳钦一脸茫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梁海兮正了正他被杨涯扯歪了的领子,浅笑着向他们走来,张口像是要和岳钦说些什么,就被杨涯打断了。杨涯用自己的身子割断了两人交汇在一起的视线,很严肃地对岳钦说:“你尤其不要和梁海兮凑得太近,他会对你图谋不轨。”   “还好吧,”岳钦抬起眼来看他,“其实他刚才也没对我…”   “哥!”杨涯的眼睛很快就红了,“你不许替他讲话!”   “我没有替他讲话,我只是…”   “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图他抽烟还是图他不洗澡,梁海兮经常连胡子都懒得刮!”   “没有,”岳钦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更何况梁海兮现在就站在杨涯身后,“其实不刮胡子也还好吧…胡子是男人味的象征,古代男性都是以蓄须为美的。”   “他三个月才洗一次袜子!”   “很多男生都这样…”   “他二十五了!哥,年纪太大的人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   杨涯这话像一把刀子扎在了岳钦的胸口上。   他一时忘记了要惊讶梁海兮明明看起来那么老成却只有二十五岁,沉默了许久才说:“杨涯,我今年二十六了。”   看杨涯迅速垂下头去,一副知道自己犯了错,同时又心有不甘的模样,岳钦踮脚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脊背:“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好了,没事了,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你的舍友真的没背着你干什么坏事,只是给我看了一下你之前的照片和视频,他们人都还挺好的。”   杨涯哼了两声,仗着自己在视觉盲区,用嘴唇刮了两下岳钦的耳垂。   他回头去看梁海兮,本来还在往前凑的梁海兮,讪笑着背过手去,退到了梁海若的旁边。   然后杨涯就看到了挂在阳台边的他的画像,以及摆在画像底下的鲜花和碗。   邵铭钰轻咳了两声,双手合十,垂头字正腔圆地说:“杨涯,你放心地去吧,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们的精神永远与你同在。”   杨涯又瞪向梁氏兄弟那边:“敢情你们逃避劳动,就是去捣鼓这些了是吧。”   梁海兮笑道:“是啊,采花就挺费事的,花了我们两个多钟头呢。不过你放心,我们从不搞形式主义,哪怕是你走了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也会定时换花的,争取不让我们对你的思念枯萎。”   杨涯懒得继续和他说了,而岳钦感到有些奇怪:杨涯只是换个宿舍,距离也不算远,怎么他们说得就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杨涯了似的?   男人间除非有杀父夺妻之仇,矛盾一般是不过宿的。   杨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当着岳钦的面,他没有如常反击舍友们的调笑,只是在离开宿舍前端走了小木桌上的鸭脖,往岳钦嘴里塞了一只,自己叼了一块,还抢走了邵铭钰的小台灯。   他拉上了空宿舍的房门,推了张电脑桌堵在门口。岳钦想起了杨涯之前是想和自己“高空作业”的,腿又开始发抖。   杨涯把台灯挂在了下铺的护栏上,吮着鸭脖,语气跃跃欲试:“岳钦,我给你表演两样绝活!”   岳钦被他勾起了一点好奇:“什么?”   “给你展示一下我灵活的手指。”   熟悉的台词让岳钦虎躯一震,他强装镇定,向后退时还是踉跄了一下,被杨涯顺势按坐在了电脑桌上。   岳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看着杨涯抹起袖子,又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不自觉地夹紧了腿。   然后他就看到杨涯捏了一下台灯,把光投在墙壁上,两只手都伸了进去:“看,小兔子。”   岳钦:“?”   杨涯又换了个手势:“这是老虎。”   岳钦:“……”   “然后这是小鸭子,”杨涯把他嘴里的鸭脖吐了出来,向岳钦骄傲地展示,“岳钦你看,就这一会儿时间,上面的肉被我啃得一干二净,我是不是很厉害!”   岳钦并不觉得他很厉害。   只觉得他有点幼稚,但是想笑又笑不出来。   岳钦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就听杨涯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除了手影,我现在还会变魔术,会唱歌,会画画,虽然我学历低,不能在工作上帮你多少忙,但我可以逗你开心。”   “我吃得也不多,还从不浪费粮食,虽然目前还不会做饭,但我可以学。”   他分别抓起岳钦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杨涯的相貌和“软”字搭不上边,可他的脸摸起来却是软的。明明岳钦手心的温度要更高,可他还是被杨涯的体温实打实地烫了一下。   “所以,哥哥,养个我吧,”杨涯抬起眼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这个角度让杨涯看起来很乖,没了之前手撕梁海兮的气势,现在的杨涯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其实本来我还可以再忍一段时间的,都怪你以前一直对我那么好,现在又重新回到了我的面前,我每次见到你,心里坚强的防线就会变脆几分,现在已经彻底崩塌了。”   “刚刚你也看到了,连我的舍友都天天合伙欺负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如果我承诺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可以再重新收留我吗?”   作者有话说:   梁海兮:?利用你兄弟是吧#杨涯玻璃心# 第32章 (情人节快乐!)   突如其来的幸福像是一个致密奇点的大爆炸,猝不及防,且又轰轰烈烈地膨胀起来,在岳钦的心里发育成一片星光灿烂的宇宙。   他不敢想多,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理性告诉他,方才他所看到的那些,最多只能算是亲密友人间十分寻常的恶劣玩笑;而感性告诉他,杨涯也只是找了一个比较拙劣的借口,目的正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段友谊如果在被强行切断后多年依旧如故,那么或许这段感情早已变质,变得暧昧不清。结合杨涯之前的种种言行,岳钦觉得,这应该不是一句普通的、基于信任的撒娇,但多年来只身一人在商海中沉浮,又让岳钦不敢太过自信。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沉稳矜持,试探道:“你是想和我一起住吗?可是我现在住在公司里,妈妈回乡下去了,家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还是挨着的,中间只有一层隔断,淋浴器就在马桶的正上方,洗澡还要提前三十分钟上热水…而且,我的公司和家都在C市,离你们这儿太远了,你要和公司里的人接触,会不太方便的。”   杨涯也在试探着前进,只是比他多了一分有恃无恐的不依不饶:“我想要住进你的心里,可以吗?”   岳钦深吸了一口气。   杨涯以为他要拒绝自己,已经准备好扮可怜的下一步了,却听岳钦说:“可是你已经住在我心里了,杨涯。”   但这份幸福对岳钦来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太迟了,也太早了。   岳钦发现自己喜欢上杨涯,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说不准是在哪一天,也讲不清是因为什么事,岳钦心里本来有一棵常青树,是杨涯栽下的,他时常在这棵树下纳凉,对于未来没有太多奢求,但是忽然,一颗藤蔓的种子在树下悄悄地发了芽,攀着树干迅速向上,又垂下了无数枝条,时不时地撩拨到他的情绪,岳钦很快就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藤蔓的种子是他自己带到树下来的,他对杨涯产生了别样的依赖情感,渴望能得到他的全部垂青。岳钦希望他们的树不止是一棵常青树,还是不老树,他喜欢杨涯,喜欢他的一切,希望无论阴晴雨雪,都能看到杨涯向他奔来,希望哪怕是在跋前疐后、动辄得咎时,也能和杨涯携手并进。   如果是十二岁的杨涯像这样对十五岁的岳钦表白的话,他会欣喜若狂,会仗着年少的热忱,奋不顾身地拥抱爱情。   哪怕是十五岁的杨涯对十八岁的岳钦表白也行,他会犹豫,但还是会很快答应,然后带着对两人未来的憧憬全力以赴地生活。   或者再稍微迟一些,等他事业稳定下来了也行,到时候岳钦就什么都有了,杨涯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拿得出来,他会有大把的精力和时间去经营这段感情,他相信他们可以过得很好。   唯独现在不行。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爱情和少年时相比,不止多了柴米油盐。   还有责任,以及对未来的顾虑。   而身为年长者,一段感情中责任的担子,理应更多地压在他的身上。   可他现在并不能负担得起。   他真正闯入社会不过五年多的时间,虽然事业已经初步有了起色,但他还没站稳脚跟,公司还没有成熟到可以独立行走的地步,他不是那种偶尔批阅一下文件,和人打打高尔夫,就能保证公司赚得盆满钵满的总裁,他的时间不够他同时把握事业和爱情,金钱也不够。现在的岳钦没有任何资本能支撑得起他对这段感情的自信。   所以岳钦激动的心情像是一把扬起的火山灰,短暂的热意喷薄后,又很快地冷却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只是单向暗恋,没想过会暗恋成真。早知如此,他就不这么早试探着再次接近杨涯了。现在的他简直就像个空有一腔雄心壮志的懦夫,杀敌破阵的口号喊得响亮,真正上了战场,却又很快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我爱你,我很爱你,杨涯。可是现在的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需要稳定,这个现在的我不能给你,”岳钦忍痛说,“你可能对我有滤镜,但是,已经过去八年了,现在你我间已经足够陌生,或许你可以重新审视一下我,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杨涯看着他不说话。   岳钦又继续说:“我没什么好的,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不会诗词歌赋也不会聊天,没钱也没权,也就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姿色,但是…”   杨涯捂住了他的嘴:“你长得够好看,能配得上我,只凭这一点,你还算普通男人吗?”   “哥哥,民政局周一八点半就开门,下午五点才下班,你要是想要稳定,就大后天也请个假,和我一起去领证吧。”   岳钦一时失语。   半晌他才吞吞吐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杨涯有些不满了,“岳钦,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说就好了,不要总是拐弯抹角地拒绝我,就算是你直截了当地骂我,我也是不会放弃的,我才没有那么玻璃心。”   岳钦低下头,揉搓着指尖:“我的意思是,你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杨涯。”   “我现在就是一只背着米粒爬坡的蚂蚁,一叶逆流而行的舟,如果不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我可能会摔得很惨。”   杨涯还是觉得他在介怀自己不辞而别的事。   求得谅解并不是只把事情原委解释明白了就可以的,缺憾和伤害都需要投入足够的感情和精力去弥补。   杨涯只能搬出他的杀手锏。   “可是哥哥,马上我就不只是一名纯粹的演员了,公司需要靠我赚大钱,想要我走流量路线,你知不知道娱乐圈的水有多深,现在的我单身,没爹没娘,背后的资本也不堪一击,在这片大池塘里就是颗无根浮萍,是个人都能拿我开涮。我的确需要稳定,可我现在唯一能依靠、敢信任的人,只有你。”   像小蚂蚁碰触须,杨涯碰了碰岳钦的额头。   “我不需要你能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男朋友,这样我才能在拒绝别人的时候有更多的底气。你成为我背后的男人,我也成为你背后的男人,行不行?”   岳钦:“……”   杨涯:“哥哥,之前你睡了我那么多年,该不会现在到了你该对我负责的时候,却想对我撒手不管了吧?”   岳钦:“?”   杨涯:“渣男。”   岳钦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忍不住问杨涯:“你现在还喜欢我?”   岳钦自认他的身材和相貌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足够一个曾经朝夕相处十年多却对他完全不感冒的人,在经过八年的沉淀后,又对他一见钟情。   那么杨涯对他的喜欢,至少也应该是从八年前开始的。   “嗯。”   “为什么?”   “我喜欢你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你是想听我对你见色起意,还是想听我图你对我好?”杨涯捏了捏他的脸,“我什么也不图,也没什么打动我的,喜欢你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哥,今晚我想和你做的事,就是商量这个。他们都说我戏路窄,不是因为长相或气质,而是因为有些感情戏,我总演不出那种感觉来。我不是科班出身,也学不懂,演戏我一直都是体验派的。但是打架我可以体验,受伤我也可以体验,唯独谈恋爱我没办法和其他人体验,所以你指导指导我,好不好?”   “之前你不是想还我三千万吗?”杨涯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备忘录,截图发给岳钦,“做我男朋友,这是一千万,让我亲你一次是一万,你主动亲我一次是五万,说一次‘我爱你’是一万,说不重样的情话是三万,满足我的一个要求是一万,让我满足你的一个要求是五万,等你还清了,就让我们的关系转正,然后再结婚,到时候如果还有多出来的利息,就是我拿来娶你的聘礼。”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岳钦至少要被杨涯亲多少次、主动亲杨涯多少次,和杨涯说多少次“我爱你”,才能凑够三千万?结婚前杨涯可以拿到多少利息?   -   (☆′3`)因为今天是情人节,所以提前更新啦!祝小杨和钦钦情人节快乐,也祝大家能顺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和和美美!   明天不更新哦,周四照常更新。我正在努力地把隔壁的小短篇撸完,等痛苦的双开生涯结束后,我就可以努力日更了呜呜(??ˇ?ˇ??)   (碎碎念)谁能想到一篇预想3k字完结的文我居然写到了三万多字还上了字数任务,从此长佩又多了一个没有头发的人。 第33章 (回忆刀,慎买   “哥哥,你能再给我讲讲,你是怎么从那么多小孩里捡到我的故事吗?”   因为都吃了鸭脖,临睡前两人又一起重新刷了牙,用的是同一管牙膏,薄荷味很浓,刷完牙后岳钦满嘴都是薄荷味,杨涯又趁他不注意时飞速地啄了一下他的脸,现在可好,岳钦觉得自己满身满心都是薄荷味了。   他们一人一边躺在并着的床上,杨涯的手从护栏间穿过来,温热的掌心顺着岳钦的手臂一路向下,紧紧地包住了他的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杨涯的掌心很粗糙,结着厚厚的茧子,像一个经历过风霜雨雪的成年人才会拥有的手,眼睛却像是塞了许多片敲碎的月亮,流露出只有幼年期的小动物才会有的眼神。   这两样矛盾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让岳钦不禁又联想起了杨涯小时候的样子。那时的杨涯与现在截然相反,细皮嫩肉的,甚至能被纸页划伤,但总和个小大人似的板着张脸,除了烦闷和不高兴,几乎没什么别的表情。   于是他又和杨涯说起了过去的事,从两人初遇开始,一直说到了杨涯九岁之前。   之后的事他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到了后半夜,窗外忽然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既没有春雨的温柔,也没有秋雨的矜持,总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轰轰烈烈地展开,又在人们无法预料的时候戛然而止,像旧巷里老阿婆筛米的声音,吵闹的同时也在托举着宁静,让人昏昏欲睡。   所以岳钦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身为听睡前故事的人,杨涯却很精神,他用自己的掌心描摹着岳钦双手的轮廓,在确认岳钦真的睡着了以后,又偷偷地亲了一下他的鼻梁。   因为他们之间隔着两层护栏,在他做这个动作时,感觉像是在亲吻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杨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照理来说,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   杨涯小时候被认为是感情缺失。   他和父母一起生活在旧巷,那里的环境虽然差,好歹也曾经有过一个厂区,化工基地搬走前不止留下了一片连成串的职工公寓,还留下了一所小学和一所幼儿园。   虽然都是公立的学校,却也因位置远离市中心而逐渐被遗忘。原厂区这一片,后来被市里的人们叫做是贫民窟,学校仅能勉强维持运作,给教职工开出的薪水很低,除了对学校有感情的,稍微优秀一点的老师都跳槽去其他学校了,无论小学还是幼儿园的老师都不多,学生却是只多不少。   杨涯上幼儿园的时候,学校里就只剩下两个老师了。   一个是六十多岁,没什么耐心的大妈,另一个则是大学刚毕业,来挑战自己,积累经验的。那时班上有六十多个小孩,两个人根本管不过来,所以她们忙的时候都在照顾那些哭鼻子的孩子,闲下来以后也只和自己喜欢的小孩玩。   爱哭的孩子惹人怜爱,爱笑的孩子讨人喜欢,而杨涯既不会哭也不会笑,在班上最没存在感。   只有在东西足够分给班上的每一个孩子时,老师们才会想起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而小朋友们看他身上永远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都不爱跟他一起玩,所以杨涯就像个幽灵一样,一直游离于集体之外。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里也纠集起了一帮小团伙。   明明都是些还会偶尔尿床的小屁孩,却把社会青年那套学得有模有样,排除异己,霸凌同学,而杨涯作为班上唯一公认的怪胎,自然是首当其冲,成了幼儿园小团伙的主要欺负对象。   他们会把他的午餐扔到地上,一人一脚踩个稀巴烂,如果是包子的话,就把皮掰开,把馅会丢进茅坑里,然后把他踹过去,强迫他趴下去,把馅一点点地捡出来吃掉。   这就导致了杨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包子就会生理性地反胃,哪怕是在家里,他也只肯吃包子皮,因为他总觉得包子馅是臭的,上面沾满了茅坑里的水。   杨峥沢和宋素白从不过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却会因为他挑食而对他又打又骂。   杨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即使他的耳朵还被宋素白拧着,还是会面无表情地把包子馅儿丢进痰盂子里。   宋素白见骂他他不听,就会哭着吵闹着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沙发里打滚,说她真是倒了血霉,嫁了一个一无是处,只知吃喝嫖赌的老公不说,还生了这么一个感情淡薄的儿子,自己说他什么都不听,活像个神经病。   宋素白发疯的时候,杨峥沢也会跟着疯,带着一身的酒气,骂骂咧咧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有时会猝不及防地把杨涯从地上抓起来,掐着他的脖子使劲往茶几上撞,说什么一定要弄死他这个在家里白吃白喝的废物,然后宋素白又会扑过来和他打架,两个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扭打在一起,杨涯被他们夹在中间,总是被无故波及,却也不想躲。   那时的杨涯就对“神经病”这个词有了深刻的见解。   他是神经病,他们全家都是神经病。   而他的神经病完完全全是被父母逼出来的,杨涯从能懂事起就没再哭过了,感情像他的表情一样,匮乏得像只不懂思考的木偶。   他不会笑,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他去高兴的事,也不会哭,因为知道哭没什么用。   杨峥沢和宋素白从未给过他一个孩子应得的亲情,于他们而言,杨涯只是个糟糕的意外,一个被迫接受的麻烦。每次夫妻两人打架,无论原因是否和杨涯有关,双方都会在事前挑剔他的毛病,事后又拿他来出气。   杨涯有时候觉得人活着就应该是这样的,成为父母或他人的附属品,接受来自他们恶意或者怒意的宣泄,他不知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的生活,只能麻木地接受,像一条被人用铁链拴着,关在笼子里的狗。   在杨涯的记忆中,确实有一条这样的狗。   也不知是哪户人家养的,小狗从小脖子上就挂着成年人手腕粗的链子,住在堆满了木柴的大笼子里,被人放在旧巷的巷口。   它的主人应该从来没有把它放出过笼子,没给它洗过澡,甚至没给它打扫过卫生,尽管小狗会躲到木柴后头去上厕所,到了夏天,笼子附近还是臭气熏天的,它的身上也脏兮兮的,明明是一只小黄狗,却因常年不洗澡而发灰发黑,毛发全都是一缕一缕地粘着。   杨涯没听小狗叫过,也没见它朝人摇过尾巴。他想小狗应该是很怕人的,或许没人摸过它的头,却有人打过它的脑袋,因为他曾经远远地看到小狗的头顶秃了一撮,结着血痂,没人的时候它会蹲守着自己总是铺盖着蚂蚁和苍蝇的饭碗,脚步声一响起来,就会躲去木柴后面。   杨涯时常会在笼子前停下,和小狗遥遥相望。   他看小狗时,也会在小狗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以为小狗和自己是一样的,算不上可怜,但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义,是件随时都会被丢弃的废品。   直到他遇见了岳钦。   杨涯第一次注意到岳钦,其实比岳钦真正捡到他要早得多。   在他现在的记忆里,那是十分模糊的一眼,却像一束光刺穿了雾霭,照亮了他混沌的童年。   那一次是宋素白没有按时去接他,他又一个人走回了家,远远地站在巷子外,看到一个比他高了整整一头的男孩背着个大书包,站在笼子前,往笼子里塞火腿肠。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笼子里的小狗精神振奋,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竭力地甩动着尾巴,不时嘤嘤呜呜地发出声音,杨涯当时的想法就是,原来狗也可以是这样的,终究和他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同类。   后来那个喂小狗吃火腿肠的男孩,也把火腿肠塞进了他的嘴里。   而那时的杨涯并不像小狗一样,因为几顿饭的恩惠,见了岳钦就会亢奋着往他面前蹭,努力地朝他摇尾巴。他不是小狗,身为一个人,他拥有自己的家庭,有和他朝夕相处的父母,而不是主人,他们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了杨涯一些东西,没有感恩,也没有快乐,有的只是怨恨和对他人的敌意。   所以岳钦总是缠着他,一开始杨涯并没有觉得开心,只是觉得他烦,黏糊糊的,像只雨后的蜗牛,粘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他也在和岳钦相处的过程中,一点点地被岳钦改变了。   他像个迟钝的新生儿,在和岳钦接触得多了之后,终于学会了在面对疼痛时啼哭。   然后就是笑,在岳钦吵吵嚷嚷地拽着他奔向岳乞巧,不会说话的女人用微笑欢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抱起来转圈时,杨涯才学会了笑。   杨涯七岁的时候,小狗的脖子上还挂着铁链,被关在笼子里,但它已经不是条小狗了,脖子上的铁质项圈从未更换过,已经和它的血肉长在了一起,紧紧地掐着它的喉管,它的项圈附近寸毛不生,还向外翻卷出腐烂的肉,小狗的精神愈发萎靡不振,见了岳钦却依然会竭力扭动起身子,向他传递自己的喜悦。   那时的岳乞巧刚换了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岳钦也学会了靠缝沙包和玩偶在学校里赚钱,所以十岁的岳钦死命拽着笼子上的锁,用力到整个人都向后仰倒,咬牙切齿地和杨涯说:“杨涯,等有机会我们就把这把锁给撬了,把这铁链给砸了,把小狗带回家去养吧。”   可惜他们没能等到这个机会,因为到了第二天,小狗就死了。   不是被铁链勒死的,而是好像小狗的主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小狗的饭碗里放了三颗耗子药。小狗死的时候就趴在碗边,低垂着眉眼,一副很悲伤的样子,即便是在它死前能吃上的最后一碗饭,也和平时一样不是很好,是由发了霉的馒头和烂菜叶子搅成的一坨浆糊。   铁笼子在第三天就不见了,小狗的尸体出现在了垃圾桶里。   杨涯第一次摸到小狗,是在岳乞巧把小狗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以后。岳乞巧用手语告诉岳钦,岳钦又口头转述给了他,说小狗已经死了,浑身都是菌,碰了对人身体不好,但岳乞巧还是让他们摸了它,事后和他们一起把小狗埋在了小树林里,又带他俩去打了疫苗。   那是杨涯第一次主动去摸别的生物,小狗冰凉的身体,让他感到害怕和不安,两年以后,他被宋素白带出了旧巷,寄养在了他堂舅家里,杨涯再一次地感觉,他和小狗其实就是同一种物种,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小狗,小狗就是他。   小狗死了,身体被埋在了树木的根下,灵魂却还被留在了笼子里,逐渐变成了他的模样。   他脖子上挂着成年人手臂粗的铁链,脚下是长满了刺的木柴。   十二月,大雪天,当岳钦穿着单薄的衣服,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旧巷走时,杨涯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趴在岳钦的背上,梦到自己变成了小狗。   他用尽了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岳钦的肩膀,用气音趴在他耳边说:“岳钦,求你把这锁给撬了,把这铁链给砸了,现在就把我带回家去养吧,不要再等机会了,好不好?我…想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囤稿一天,后天起固定每天上午10点更新。   全文总共三把刀,全插在回忆上,不过至少从下一章起,除了回忆部分都是甜甜的内容,回忆都会单独拎出来的,这章完了就只剩下两章了。   -   修改了一个剧情bug。 第34章   滂沱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上午八点才肯停,岳钦也破天荒地直到这个时间才睡醒。   他是被噩梦吓醒的,梦中他被捆绑在一条流水线上动弹不得,被板链线带动着缓缓移动,而在流水线的尽头,是一台硕大的、运作中的压力机,随着机器的轰鸣,一块又一块的合金被压成了面饼,眼看着压力机离自己越来越近,岳钦激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的身体没能挣脱束缚,精神却倏地从睡梦里弹了出来。   他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后恍惚了一瞬,感受到耳畔袭来的阵阵热风,才想起自己在杨涯宿舍,此时正被杨涯半压半搂着,躺在他身子底下,也难怪他会在梦里喘不过气来。   等等。   他,怎么又和杨涯睡成一团了?   他们昨晚不是一人一边,躺在两张床上睡的吗?   他们两个的体重加起来怎么说也得近一百四十公斤了,也不知这小床单薄的床板能不能扛得住,岳钦稍微挪了一下屁股,就听到身下嘎吱一声,心头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   已知两张床间隔了两道护栏,岳钦和杨涯一起睡了好几年,对彼此的睡相都有数,他本身是那种睡觉非常老实的人,如果没什么意外,哪怕他前一天晚上把自己拧成一个风车,第二天也会以同一个姿势醒来,而杨涯虽然睡觉不太老实,但也仅限于左右平移和往他身上蹭,不具备在睡梦里翻越护栏的能力。   难道是昨晚杨涯因为怕冷,和他挤上一张床来了?   岳钦扭了下头,发现空着的床位在他的右边,险些脖子僵住了转不回来。   他记得自己昨晚临睡前,是躺在右边的。   也就是说,昨晚在睡梦里翻护栏的,是他而不是杨涯?   岳钦努力梳理了一下自己昨晚做过的梦,却依旧对他是为什么翻过护栏的毫无头绪,他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必须想办法在不惊动杨涯的情况下回去。   至于为什么。   岳钦回忆起昨晚杨涯向他表白后,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那我们先…试试。”   “不过,我们现在都还在最关键的事业上升期,得慢慢来。现在的我就已经很激动了,你再给我一段时间缓缓,我怕我之后的工作都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先拖垮整个公司,又变成一只趴在你身上的吸血虫。”   ——这些都是他的原话。   而现在,他说完这些还不到12小时,就“缓”进了杨涯的怀里。   这个姿势也太糟糕了!   更不用说他身上的某个部位,此时正紧挨着杨涯的大腿生机勃勃的,似乎很想把他和杨涯之间的距离变成负的。   这个成年男性的正常生理反应,他因为平时压力太大,已经近一个月都没出现过了,差点让他怀疑自己吃到的韭菜是假的,如今正因滋补过度,涨得他有点难受。   岳钦觉得他接下来一周都可以不用吃韭菜了。   他盯着杨涯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感觉杨涯的呼吸平稳绵长,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来,悄悄搬开了杨涯的胳膊,翻过护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现在是真的需要缓缓。   岳钦不能去宿舍对面的厕所缓缓,怕杨涯醒来找不到他的人会急。   也不敢去宿舍自带的卫生间缓缓,因为卫生间的门没法反锁,而且隔音效果一般,他怕杨涯醒了听见水声去卫生间找他,然后就看见…   所以他只能在被窝里,等着心静自然凉了。   岳钦叹了口气。   他这一口气还没叹完,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短信提示音。因为他的客户里有习惯用短信的,所以岳钦给短信设置了一个很响亮的铃声,同时也开了振动,生怕自己会错过。   布谷鸟的嘶鸣加振动,一下子就打乱了杨涯的呼吸。他搭在护栏边的手摸索了一阵,什么都没摸到,眉心皱起,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看到岳钦背对着他,在摆弄手机。   两人间隔着两道护栏。   杨涯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岳钦回头时他脸上的不悦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对上目光时两人皆是愣了一下,岳钦的表情最先开始松动,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醒了?”   杨涯的嘴唇经过一夜几乎是粘在一起了,有些张不开,只能哑着嗓子沉沉地“嗯”了一声。   岳钦道:“我刚收到客户消息,说是有设备可能出故障了,他们的人正在查,我得去看看。”   杨涯本想向他撒娇,拐弯抹角地说昨晚自己费劲心思把他挪到自己床上来的事,栽赃成岳钦非要往自己怀里钻,闻言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轻声问:“今天吗?”   岳钦点头。   杨涯又接着试探:“那能不能下午再走?一定要你亲自去吗?”   他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脸上是大写的不舍与难过,岳钦有些愧疚,他揉了揉杨涯的脑袋:“…我现在就得走。”   “是医疗设备故障,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发短信过来。虽说正规医院都是有备用设备的,但事关质量安全问题…我的公司才刚拿到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没多久,也没什么名气,为了更快站稳脚跟,进行过结构性创新,但目前部分高精密度零件只能依赖进口,生产成本降不下来,哪怕是按成本价标注,产品价格也不低,有医院肯买我们的,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出现了质量问题…也只有我去出面最合适了,而且必须尽快到。回C市坐车也要算时间的,我现在就得走。”   杨涯有些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看着岳钦换衣服,也跟着收拾起自己来。   “岳钦,我陪你去吧。”   “不用。”岳钦换上了搭在床头的衣服,发现有点大,才想起来那是杨涯的。他不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去医院,那样太不得体了,但昨晚他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不过也才穿了半天,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又脱下上衣,光着膀子下床,梯子爬了一半,他停顿了一下,抬头问杨涯:“你今天不用上课的吗?”   杨涯换好衣服,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落地时一声闷响,震得岳钦听着就觉得脚心发麻。   杨涯扬着脑袋看他:“今天周末,我没事做的。”   “是吗?”岳钦一直觉得演员很辛苦,先入为主地以为杨涯和自己一样没有双休日…不过也能理解,精神面貌也是演员的重要资本之一,一直连轴转,神仙也会变得憔悴,“那你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吧。”   “那你要是忙完了,今天还会回来吗?”杨涯可怜巴巴地问他,一会儿又用抱歉的口吻自问自答,“还是不要回来了吧?我已经答应你了,现在还不能黏你黏得太紧,而且哥哥会很累的,我这样要求好像太自私了。”   岳钦的脑回路来不及拐弯了,满脑子都是他的设备到底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完全没留意到杨涯的视线已经滑到了他的两腿中间。   杨涯盯着那处发了会儿呆,被岳钦抓到他的“盯裆猫”行为后,惊慌失措到口不择言:“岳钦,你屁股这里怎么肿得这么厉害,去医院以后要不要先挂个屁股科看一看?”   岳钦:“…”   在羞愧于自己被看到自控力差的一面之前,他首先想到的是,杨涯的那里…没问题吧?   毕竟能问出这种问题,已经不是纯不纯的问题了。但凡是生理健康的成年男性,应该都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之前杨涯早上起过反应吗?   小时候他们睡在一起,除了偶尔杨涯早起上厕所,都是岳钦先醒,他好像确实不记得杨涯有…过,上次他们一起睡时好像也没有,这次他没确认,应该也没有。   杨涯该不会…不举吧?   岳钦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杨涯的那个部位。   杨涯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刚想补救,就听岳钦说:“我会的。”   飞驰的地铁上,岳钦双手捏着手机,盯着屏幕发呆。   他刚换了一张屏保,上面写的是他的座右铭——“谨言慎行”。   抵达医院后,紧随在来给他带路的年轻护士身后,岳钦的脸绷了一路,终于在他们坐上电梯时,表情垮了下来。   他一脸忧郁地问护士:“您好,请问你们这里有男科吗?我有个朋友,他…”   “啊?”护士被他这个问题惊了一下,看过岳钦的表情,很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很抱歉先生,我们这家医院主要治疗的是中老年疾病,男科的话还是更建议您去专门的医院问询呢。”   作者有话说:   岳钦:誓死保护杨涯不举的秘密。   护士:誓死保护帅哥(指岳钦)不举的秘密。 第35章   岳钦忧心忡忡了一阵,很快就自己想通了。   不举而已,又不是什么绝症。   他该做的应该是尽自己所能地给杨涯幸福,只要杨涯不自卑,这件事就不在他该顾虑的范围内,等哪天杨涯为此感到困扰了他再考虑也不迟。他现在就记挂着,又何尝不是对杨涯自尊的一种不尊重呢?   设备故障修好是下午一点。之后医院方提出要向他的公司定制一批器械,开出的价格要高于市价同类产品,但低于岳钦公司已有同类产品的成本价,并许诺会在产品投入使用一年后,推广到另外几家连锁医院。   医院方定制的器械是包括大量一次性耗材的,这对现在的岳钦来说,既是一笔不小的订单,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他在和相关负责人商讨后,又调查了医院目前已有的相关设备,直到五点多才离开医院。   夏季的太阳总是迟迟而归,岳钦忙起来就没怎么注意过时间,以为现在还早,想乘地铁回B市哄一下他“新婚”第二天就独守空帏的杨涯,开缺德地图找最近的地铁站时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他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一会儿,起身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想起自己这一天都没吃饭,便打消了回B市的念头,决定吃过晚饭后直接回公司。   医院有食堂,就在住院区的一楼。   岳钦要了两个胡萝卜鸡蛋的包子和一杯热牛奶,为了庆祝自己暂时不用再吃韭菜了,还破例多点了一份番茄羊汤。   他找到位置坐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杨涯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杨涯确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主要内容有:#关爱留守儿童,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震惊!一小羊因主人长期不给他草,竟然变成了这样!#   #如何安慰你的异地恋男友?#   #是小羊鸭邀请您一起聆听《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是小羊鸭邀请您一起聆听《你已不在,而我正承受苦难》#   #是小羊鸭邀请您一起聆听《如果有来生》#   六条消息,三条公众号文章分享,三条音乐推送。十二点时杨涯发来了第一条,之后又每隔一个小时发一次,时间精准到秒,没有一个多余的文字,却让岳钦的手一哆嗦,发了一个微笑的黄豆脸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撤回,杨涯就秒回:“岳钦,你凶我。”   “我已经八个多小时没见你了。”   “是不是我给你发消息,打扰到你工作了?”   “对不起。”   “但是你已经八个小时没理我了,你知道这八个小时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好怕我再失去你,怕你的心在路上或者在医院里被其他人给勾走了,怕你答应我就是为了用冷暴力报复我,因为你不理我,我食不下咽,日不能寐了整整八个小时,你再不理我,黄河的水就是我的泪了。”   他的消息发得飞快,岳钦想回复又跟不上他的手速,只能干看着,连上面发错的消息都忘了撤回。   等杨涯那边的“正在输入”停了,才慢吞吞地回复:“刚刚是手误。”   杨涯:“现在撤回也来不及了,你的行为已经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我想要两个亲亲,先让我亲你一下,你再亲我一下。”   岳钦本想问他怎么亲,想起工作群里天天么么哒来咯咯哒去的小姑娘们,又去偷了个颜表情回来:“好( ? 3?) (′?`)”   杨涯:“!”   “岳钦,我还没让你亲我呢,你这是强吻!”   “强吻回来!(′?`) ( ? ε?) ”   由杨涯牵起话题,他们聊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将近六点杨涯的经纪人找他,聊天才戛然而止。   而岳钦面前的饭菜一点没动,都已经彻底冷掉了。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冷菜冷饭,却还是有些难以下咽,因为他满脑子都是杨涯的事,他到现在都有点飘飘然的,不敢相信他真的和杨涯谈恋爱了,但在感到满足之余,心里沉甸甸的全是焦虑。   他首先把杨涯向自己表白了这件事,用短信告诉给了岳乞巧。   他在杨涯失踪以后,就向岳乞巧出了柜。岳乞巧虽然不太能接受,但还是支持他,帮他打听过杨涯和杨峥沢的去向。   岳钦不舍得让岳乞巧操心,对她从来都是只报喜不报忧。   然后他又把这件事以及自己的顾虑都告诉给了他最信任的朋友陆逸年。   直到八点他才收到陆逸年的回复:“他有让你买茶叶吗?或者让你给他买名牌名表?”   “他有没有拐弯抹角地向你要过生活费?”   岳钦刚想回复,杨涯就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我今天发工资了,1643块,想给你发1314和520的红包,却还少着191块,只能用自己的身高来垫。”   杨涯这个月工资还是这么少的吗?   岳钦有些心疼他,就优先给他回复:“不用给我发红包,我卡里的钱你随便花。”   然后又答复陆逸年:“没有。”   陆逸年:“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回答的这么心虚呢?”   杨涯也在同一时间回复了,但岳钦没来得及看,因为陆逸年又跟了一条:“两个字的回复你居然用了三十秒,心里肯定有鬼。”   岳钦只能先回复他:“真的没有。”   然后才去看杨涯的回复:“!岳钦,我和你讲骚话呢,不是在和你要钱。我钱够花的!昨天刚收到广告费呢!”   “(*?ω-q)我讲骚话只是想吸引哥哥的注意,哥哥不知道怎么回我,给我发表情包就好了。 ”   岳钦:“好。”   杨涯:“医生说我胃不好,只适合吃哥哥的软饭。?(?> ? <)?可是我不舍得吃哥哥的软饭,更不舍得哥哥给我做软饭,只想吃哥哥。”   岳钦读了一遍,以为他最后一段漏字了,没读懂,就给杨涯回了一个摸头的表情包。   然后他又看陆逸年给他发来的消息:“嗷。”   “恭喜钦钦脱单成功![礼炮]”   “不过你问错人了,我没你那么忙,也暂时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不如你去问问莹姐?莹姐和她男朋友关系还挺不错的。”   岳钦回了他一个“好”,又去戳冉雪莹:“莹姐,我想请问一下您,您是如何在创业期间平衡事业和恋爱的?是这样的,我最近谈了一个…朋友,但是苦于工作太重,既怕冷落了他,又怕心思全在他身上,耽误了工作。”   冉雪莹:“男朋友?”   岳钦犹豫了一下,坦白:“是。”   冉雪莹:“是不是之前在李总生日宴上,打扮得很骚包,一身玫瑰味的那个?”   岳钦不太喜欢冉雪莹对杨涯的评价,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她总结得很到位,同时疑惑:“您是怎么猜到的?”   冉雪莹:“当时我几次想去找你,都看到你和他腻腻歪歪地呆在一起,想接你回去的时候他还不让我碰你,我找陆逸年确认了你俩的关系才走的,他说你们是发小。”   “而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你们俩有一腿,他肯定是你的小1。果然叫我猜对了,不愧是我。[骄傲]”   岳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识到冉雪莹看不到后,他抿起唇,认真纠正她:“我是1。”   冉雪莹:“?不可能。”   岳钦耐心解释:“你别看他长得高大,其实年龄比我小一些的,性格上也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强硬,其实是个…柔弱的小可怜。”   冉雪莹:“…这个和身高没关系,矮攻也挺香的,边干边吃奶。但是…你姓什么?”   岳钦:“姓岳。”   冉雪莹:“知道书面上在不知你父母名姓的情况下,怎么称呼你的父母吗?”   岳钦:“岳父岳母。”   冉雪莹:“这不就结了。”   “[坚定]所以你是0。”   作者有话说:   小杨(警觉):谁,谁在和我抢老婆?!   -   补上了小杨的颜文字,记得清理缓存哦! 第36章   她的逻辑让岳钦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岳钦正纠结着该怎么回复她,冉雪莹又发消息过来:“顺其自然就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成年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现在你担心自己没时间和恋人相处,只是因为你还没开始谈,静下心来工作,你就会发现,其实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他不是演员吗?演员也很忙。如果不能经常见面,或者担心自己不能及时回复对方的消息,闲的时候可以多一点主动的关心和问候,不知道聊什么,就询问对方的工作情况,这样可以让对方知道你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你们的时间可能对不太上。”   “真正的喜欢是想到这个人就会感到幸福的满足感,而不是一种负担。”   岳钦琢磨了一下,接纳了冉雪莹的建议。尽管心里仍有不安,他也没再多问,郑重地向冉雪莹道了谢,确认过杨涯暂时没有新消息发来,决定先把自己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好。   他需要进行项目论证,尽快确认是否接下医院的订单,如果是,就要开始编制项目建议书,确定设计方案和开发策划等等,这一套流程图下来,弄得岳钦头痛欲裂,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太习惯要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事,岳钦怀念从前打工时简单的体力付出,也怀念大学时纯粹的学术研究。   不过岳钦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收益,今年公司的发展势头不错,至少比他预想得要好了几倍,尤其是最近两个月,像是过年时他拜的财神爷终于显了灵,如果这批订单接下来,做成了,那他可以考虑进一步扩大公司规模,等公司的结构稳定下来,效率提升了,说不定今年年底他就有底气给自己提工资了。   但提工资并不能成为岳钦现在继续工作下去的动力。   流程图画完后的第三分钟,岳钦扑在了电脑桌上,像一条砧板上的咸鱼。   他趴了好一会儿,感觉心烦意乱的,想起之前答应要帮杨涯修的图还没做,又重新爬了起来。   岳钦的修图水平一般,之前他就觉得杨涯给他的照片都已经足够好看了,补了几处高光,对比后感觉还不如不补,放大数倍后也挑不出瑕疵,最终只是象征性地画了下眼睛和头发,比他预想中的用时要短,不到十一点,他就把修好的照片打包发给了杨涯。   杨涯那边很快就有了“正在输入”,但他的输入状态持续了足足五分钟,才有消息弹出来:“好看!感觉头发更柔顺、眼睛也更有灵气了,哥哥真的好厉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这个水平不去当修图师可惜了,不过要是能在我的眼睛里p一个你就更好了。[可怜巴巴]”   他把岳钦修过的地方说得一个不差,说得岳钦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回了一个“谢谢”,杨涯那边又没了回音,岳钦等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去洗澡。   他洗完澡出来后,才看到了杨涯的最新消息,发送时间是3分钟以前。   杨涯又把他那张跨坐在护栏上喝水的照片发了回来。   用的岳钦修过的照片,岳钦因为最喜欢这张,私心把杨涯的眸色改浅了些,让他的眼睛看着像是在阳光下反光的玻璃。   不过杨涯返回来的照片里多了一个有些突兀的Q版小人,窝在杨涯的怀里。模样呆头呆脑的,上色有些潦草,但依旧能看出绘者在作画时的用心。   杨涯在照片下面回复:“(*?ω< ) 既然哥哥没把自己p进我的眼睛里,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把你画到我的心里了。”   岳钦笑了笑,把照片保存下来,和之前杨涯发给他的那几十张照片都放在了同一个文件夹。   第二天岳钦还有些神经质地时不时拿起手机来看一眼,生怕错过杨涯的消息,但杨涯好像很忙,除了早上和他说“我睡醒了,早上好”,以及“今天经纪人要带我去参加个慈善拍卖会”以外,没再主动向他发过任何消息。   岳钦问他和拍卖会有关的事,他也是隔了很久才回复,而且没说几句人就又消失了,再回来时语气可怜巴巴的,满是对他的愧疚,看得出是真的忙。岳钦给他顺了毛,和他说好了消息不一定要及时回复,出门记得报平安就行,也很快进入了工作的状态。   之后几天, 岳钦几乎不怎么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本来就忙,这些天的工作量更是翻了一倍,天天忙上忙下的,每天三顿饭都被他减去了一顿,平均睡眠时间也缩减了近一个小时,一周不到就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杨涯晚上比较活跃,白天基本不在。   他每天都会向岳钦汇报自己的行程,还会时不时地和他分享一些新鲜的骚话,礼尚往来的,岳钦会关心他每天经历的事,和他分享自己喜欢的公众号文章,偶尔也会说一下自己,却不让杨涯知道他最近有多辛苦。   他们的聊天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进行着,直到有一天,中午十二点多,杨涯直接打了个电话进来。   彼时岳钦正饿着肚子,趴在电脑桌上小憩。他前阵子刚给杨涯设置了专属电话铃,这是第一次响,陌生的铃声响了半天,岳钦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按下了免提。   他“喂”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进了杨涯的耳朵里。   “岳钦!”杨涯的语调是轻快活泼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我到C市来了!你有时间来接我一下吗?我找不到你们公司在哪。”   也许是和杨涯微信聊多了,岳钦听他说话,都能自动脑补个颜文字后缀出来。   他昨天睡得很晚,没休息好,现在头昏脑涨的,不是很想出门:“我用微信给你发个定位吧,你直接按这个定位打网租车,或者找公交车站,坐251路或680路,在汨里大厦站下车,街南面就是了。”   杨涯:“可是岳钦,我在火车站里迷路了,找不到出口在哪。”   岳钦捏了捏眉心:“你在南站还是北站?北站的话应该不大,出口在三楼,坐电梯上去后随便走走就出来了,南站的话你问问工作人员,或者找一下指示牌。”   杨涯:“什么是北站什么是南站啊?车票不是我自己买的,我一听到是C市到了就跟着人群下车了,工作人员我问了,他们说话太快还带着口音,我听不懂,也不好意思再让他们重复。”   岳钦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逻辑漏洞,只是几轮问答下来有些乏了,认了命,“如果列车报站说的是C市站,那就是南站…你先找个位置坐下歇歇,等我过去找你。”   说着他就挂了电话,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叫了车匆匆往车站赶。   车走了一半,他才想起来要问杨涯怎么突然要来找他。他给杨涯发了微信,却没有收到回复,杨涯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他挂了电话的三分钟以后,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杨涯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南站虽然有充电宝租借,但只在候车区才有,他怕杨涯找不到,失联太久会影响他的工作,更怕自己找不到杨涯。   杨涯给他发的是一面广告灯箱的照片。   这是一个比较明显的标志,但岳钦乘火车的次数不算多,对车站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出入口和商场在哪,对灯箱的分布情况都不是很了解,只能从入口进去,沿着可能有灯箱分布的路线,一面墙一面墙的找,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面灯箱,却左右看不到杨涯的人。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焦急,没休息好的低气压被一扫而空,他一边给杨涯发消息,一边在灯箱附近来回踱步。看到离灯箱三十米远的地方就是厕所,便进男洗手间找了一圈,没人,他又去了附近的小商场,然后又开始挨个查看从灯箱到小商场间的垃圾桶,查到楼梯口附近的垃圾桶时,忽然一双大手从他背后伸了过来,蒙住他的口眼,将他拖进了楼道里。   这双手的掌心是粗粝的,磨得他脸上又疼又痒。岳钦挣扎了一下,就被对方按在了一面光滑的墙壁上,接着一大片的炽热贴上了他的脊背。   刻意伪装的古怪腔调伴着一阵热风刮进他的耳朵:“猜猜我是谁?”   一系列看似粗俗无力的举动,实际上并没有使多少蛮劲儿,相反对方的动作是非常温柔的,甚至连调戏都算不上,故作低沉的口吻中也有压抑不住的、想要被戳穿的期待。   岳钦被杨涯幼稚到了,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故意同他作对:“冉雪莹?”   接着岳钦便感觉杨涯手下的力道重了几分。   “猜错了!”杨涯又恢复了他平常的声线,惩戒性地咬了一下岳钦的耳垂,“哥哥,你的心里居然还住着别人,我吃醋了!不亲我两下这事儿不算完!”   岳钦连忙给他顺毛:“我和你开玩笑的,冉雪莹是女的。”   “哦,”杨涯的不满又重了三分,“你心里住着的居然还是个女人!”   “没有,我只喜欢男人,也只喜欢你。”岳钦搬开杨涯的胳膊,转开身来面朝着他,发现这才一周没见,杨涯的变化也很大,他下巴上的胡茬存在感有些强,也难怪岳钦方才会觉得脸颊那么痒,如果不是他嗅到了杨涯的气息,差点就以为自己是被一个陌生壮汉给绑架了。   杨涯留胡茬对他来说是件很新鲜的事,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却又很快被杨涯按下了手腕:“很扎的,小心别划破手。”   “你怎么没刮胡子,是最近太忙了吗?”   杨涯反问他:“不是你说喜欢有胡茬的男人吗?”   岳钦有点懵:“我说过吗?”   杨涯想起了梁海兮脸擦着脸和岳钦紧挨在一起的样子,撇了撇嘴:“没什么,只是上镜需要而已,明天就刮了。”   然后他环住岳钦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能混进十五六的小鲜肉里去参加选秀节目了。”   “可能是你太长时间没见我,产生错觉了吧。”岳钦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口扯了个谎。   也许是因为两人凑得太近,杨涯的个子又比他高了半个头,仰视视角下,眼前人的气场压迫感十足,只是呼吸间掺杂了一点点男人身上的气味,岳钦就觉得有些缺氧。   这可不是一位总裁应有的反应。   岳钦心想等以后公司稳定下来了,他一定要睡好吃饱,把自己养的身强力壮的。   杨涯又把他按在了墙上,揉了揉他的脸:“哥哥,你对人的警惕心这么差,万一哪天被不怀好意的人拐走了怎么办,考不考虑雇个保镖保护你的安全,比如我?我很便宜的,只要每天饭前一个亲亲,就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接着又俯下身来,将自己的嘴唇送到岳钦面前:“刚才的事情还没完,你把我认错了,还欠我一个道歉,这是两个亲亲;刚才你翻垃圾桶找我,我都看到了,打击到我自尊心了,没两个亲亲好不了;还有,作为你的试用期男友,我现在很怕你会拖欠我的薪水,你得先让我尝点甜头,不过前面都已经收你这么多了,我怕你把嘴唇亲肿了,不好看,就勉为其难地只收你一个就好了。总共五个,亲哪都可以,但是除了嘴唇,哪里都不许重复,你自己看着办?”   岳钦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才道:“原来你是在故意躲着我。”   “明明看得出我找你找得焦急,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我?”   他的话说得很平,即便是疑问句,也听不出什么情感起伏,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但杨涯知道,岳钦只有在情绪异常激动时,声音才会如此平静。   这十有八九是他真的生气了的表现,让本来势在必得的杨涯在瞬间乱了方寸。   他的呼吸乱了,眼神也开始乱飘,心里的小狐狸手慌脚乱地理起了乱糟糟的毛线,企图找一个合适的由头哄岳钦开心。   不料岳钦忽然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踮脚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鼻尖斜斜地压下来。   岳钦的两瓣唇若即若离地覆在他的嘴唇上,说话间杨涯甚至能感受到岳钦胸腔的振动,紧贴着他的胸膛,沉沉地撞进了他的心里:“不然你先赔我两个,也好让我参考参考?”   作者有话说:   一些礼尚往来的亲亲交易。 第37章   杨涯最早是在南方的影视城里打工,不止做过武替和群演,还扛过摄像机,“江南烟雨”是古装剧导演们为主角的相遇做衬最爱用到的风景片段,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摄影技巧,就能拍出如诗如画的浪漫意境。   其实南方北方的垂杨柳水大抵相似,挤挤挨挨、红瓦白墙的建筑,也只是在气质上要更温婉一些,与北方古道的沧桑低沉区分开来,还不算动人。真正让景色升华的,是那醉倒了古往今来无数游人的烟雨,像一层轻纱笼住了人们的视野,那些本应颜色清亮的景象,于朦胧处最是勾人。   此时岳钦的眼神也是如此。平素古井无波的眼眸,因挨得太近失了焦距,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正吸引着他向更深处探寻,不忍移开视线。   杨涯的手不自觉地向下滑,捏住了岳钦的胳膊。   他昨天刚听邵铭钰说,常年呆在空调房里的人,手臂都是冰凉冰凉的,即使短暂地在太阳下晒过,也会沾着十足的冷意。但岳钦的体温虽然低,手臂却不像邵铭钰说得那样凉,他好像并不是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要么就是他的办公室里很少开空调。   杨涯最怕的就是岳钦对他自己不好,他总是太努力了,好像完全不知道“享受”二字该怎么写,总是把自己往极限里逼。   他很想向岳钦求证,但眼下两人间的距离并不适合说情话以外的任何话,甚至连话都不该说,这个距离只适合接吻。   杨涯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亲你的嘴唇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又接着试探:“那我能伸舌头吗?”   这一次岳钦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直接按着他的脖子亲了下来,撬开了他的唇齿,探入了的口腔。   这是一个温柔而笨拙的吻。岳钦不敢吻得太深,也没有做过多探寻,只是像小狗一样舔了舔杨涯的嘴唇,又小心翼翼地搅动起他的舌尖。   岳钦的嘴唇有些发干起皮,但依旧是柔软的,随着他动作的细微起伏轻蹭着杨涯的嘴唇,让杨涯本就温热的唇瓣彻底地烧了起来。   但还没等杨涯做出回应,岳钦就从他的嘴里退了出来。亲了亲他的嘴角和耳垂,又仰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和眼睛,不多不少正好是五次亲吻。   “你让我等太久了,杨涯。”   岳钦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杨涯的束缚,向后退了一步,朝他淡淡地笑了笑。   “你太高了,踮脚踮得我脚脖子都快僵住了。”   都说亲吻会使时间变长,杨涯却并不觉得方才他和岳钦在亲吻中度过了多久,他甚至还没能品出半点味道来。但岳钦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红了,呼吸也稍稍有些急促。   杨涯还记得岳钦肺不好,看样子肺活量小对谈恋爱也是有影响的,杨涯心想以后他和岳钦接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时间不能太久。   “那我帮你揉揉?”   不等岳钦回复,他就直接搂住了岳钦的腰,提起他的大腿,把他放在了楼梯的第四节 台阶上,蹲身抹起了他的裤脚。   岳钦的脚腕常年不见光,比他的手还要白上一个度,而且一点肉都没有,杨涯一手握住还能绰绰有余,让人很难不产生危险的想法。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做,就算可以,时间也赶不及,杨涯只能努力将视线放在别处,在心里默念清心咒,把不该有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而由于他真的在给岳钦揉脚腕,岳钦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但他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为了避免自己脚趾抓地影响到杨涯,便和他打趣:“刚才那种情况,难道不应该公主抱吗?”   杨涯被他打断了施法,清心咒念到一半忘了词,抬头朝他眨了眨眼:“难道刚才的那个不算公主抱吗?”   “不算,”岳钦给他比划了一下,“刚才我差不多是坐在你手臂上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了你的胳膊上,而公主抱,应该是我躺在你怀里,把重量压在你的胸口上——你是不是还不会公主抱,要不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还是不了吧,岳钦,我比你重了好几十斤呢。”杨涯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忽略了自己是蹲着的,外加他方才蹲着的时间有些长,险些摔了个屁股墩。   他向岳钦张开怀抱,“不如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抱一下试试,在我怀里指导指导我?”   但是岳钦执意要抱他,杨涯最终也只能皱着眉答应。   他在岳钦抱住自己的双腿时屏住了呼吸,企图通过不摄入空气的方式,减轻自己的体重。但他八十多公斤的体重不是少吸一口空气就能减半的,岳钦把他抱离地面时,脖子上的筋都像是要崩断了。   杨涯憋红了脸,紧搂着岳钦的脖子,努力贴近他的胸膛,试图尽可能多地摊走压在岳钦胳膊上的重量,形态像个娇羞的小媳妇,浑身不自在,心里也难受。   岳钦强撑着抱着他走了两步,等绕到了楼梯的后面,就认命地把杨涯放下了。   楼梯后是一排不知谁放在那里的沙发凳,两人并肩而坐,杨涯搂住岳钦的腰,斜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岳钦的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现在已经长得遮住了耳朵。杨涯搓起他耳边的一缕头发把玩着,和他咬耳朵:“岳钦,你这不叫公主抱。”   “那叫什么抱?”   “叫老公抱。”杨涯翻了个身,抱住了岳钦的胳膊,“公主抱是抱公主,老公抱是抱老公。”   岳钦“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这是应该的,霸总恋爱第一条,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在床上,凡事都要让。   他注意到楼梯后面还有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成色很新,但看着有些眼熟,像是杨涯的东西。   岳钦刚想问杨涯,箱子是不是他的,他提着行李箱来是要做什么,杨涯便先他一步开口:“岳钦,你最近是不是很忙,经常要到处跑?”   “是要经常出门。”岳钦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你是不是基本不会呆在办公室里?”   岳钦迟疑了一下:“不一定,有时也是会在办公室一坐坐一天的。”   杨涯“哦”了一声:“那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   岳钦平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而杨涯也在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问得实在是有点蠢。今天好像是周三,正常上班族都是要忙工作的。   岳钦下午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约好了三点要与供应商谈判,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求职者要面试,还要清点各项清单明细和设计图表。   他怕耽误工作,又不愿和杨涯直说,怕杨涯心里难受。   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直到两点前都有时间,怎么了?”   “那我能再借用你半个小时吗?到一点就好。”杨涯碰了碰他的额头。   “我昨晚才收到通知,一个慈善晚会,因为之前的主持人出了车祸,临时决定邀请我去救场。经纪人要求我必须去,因为没有直达的航班才订的动车票,听到列车报站说下一站是C市的时候,我就突发奇想来看你一眼,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所以提前下车了。”   “但是我要保证晚会不迟到,必须乘一点十分的车走。因为是提前下车,单单是通过人工检票通道就有些费时了,我比较贪心,想着自己能多和你相处一会儿,才会在明知你休息时间很珍贵的情况下出此下策让你主动来找我,真的很对不起。”   车站里的空调温度太低,让岳钦不太适应,而杨涯身上又很暖和,岳钦挨着他有些昏昏欲睡,有疲惫的因素在,但更主要的还是他觉得杨涯的存在让他很放松。   “没事,”他微微转了下脸,靠在杨涯的头上,仗着自己在对方的视线盲区,困顿地合上了眼,“来见你一面,对我来说也算一种另类的放松。”   杨涯被他这样靠着,不太敢乱动。但他从岳钦的呼吸声里察觉到了岳钦的疲惫,努力伸长了胳膊,企图在不惊扰岳钦的同时,把他的行李箱挪过来。   “对了,岳钦,你饿不饿,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点东西?”   “不饿。”   岳钦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便觉杨涯猛地低下了身子,他的脑袋从杨涯的头顶滑了下来,被杨涯用手托住,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听到杨涯拉开行李箱拉链的声音,岳钦掀起眼皮:“是什么?”   “布仔勾,”杨涯说了句塑料粤语,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只保温桶来,“还有酥锅,都是我舍友给的。岳钦,不饿的话也来尝一口吧,酥锅是邵铭钰现煮的,排骨都煮烂了,我觉得这个肉酥香温润的口感,和爽滑劲道的钵仔糕绝配。”   岳钦刚直起身子,杨涯就用手在下面接着,夹起一块五花肉来,送到了他的嘴边。   在被食物的香气勾起馋虫之前,岳钦先是注意到了杨涯行李箱里的一件衣服,和另外几身衣服的折叠手法不一样,而且看起来有些眼熟。   像是他之前穿去参加李总生日宴的那件。   …也许是错觉吧。   黑色衣服应该都长得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嘘,杨涯并没有意识到他变相承认了自己是公主。我们不要告诉他。 第38章   杨涯的试戏结果出得很快,三部戏都有意向选他。   不过其中一部因为和他接下来的综艺档期冲突严重,被经纪人pass掉了,剩下两部让他自己选,杨涯自己拿不定主意,就让岳钦帮他看一看。   岳钦看他郑重其事地把两摞厚厚的剧本还有记笔记的笔和本子都拿出来,有些哭笑不得:“这种事难道不应该请教一下你的同僚,或者多听听经纪人的建议吗?选剧本可不是儿戏,一部戏的拍摄周期会很长,要代入和演绎好一个角色,也要消耗大量的精力,而且你现在是在积累人气的关键阶段,这部戏选得好不好,可能会影响你前途的发展,你确定要我这个门外汉帮你选?”   “哥哥可是我的内人,怎么会是门外汉,”杨涯执意要把剧本往他怀里塞,“其实我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想法了,但是和经纪人、老板给我的建议相悖,就想听听你的想法再做决定。”   岳钦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剧本,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又想起了刚开公司时被动辄几十页的合同支配的恐惧,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杨涯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同他描述这两部剧的内容:“这一本是刑侦,双男主,讲的是其中一位主角因为机缘巧合,破获了一起悬案,又从此案中察觉到了一些蹊跷的事,由此顺藤摸瓜,发现了一个隐藏得很深的犯罪集团,为了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找到将集团一网打尽的突破口,勾搭上了在集团中当卧底的另一位男主。”   “双方都不了解对方的身份,在互相利用中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愫,又因爱生恨,除了剧情线,主角双方的感情拉扯就是这部剧最大的看点——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在里面要扮演的是一个反派干部,因为受人利用,明明做了好事却落得个千夫所指的结局,只能依靠唯一在他身陷绝境时给予援手的反派boss,对boss有着很复杂的感情,直到这部戏临近尾声时,才知道原来当初利用、栽赃他的,正是反派boss,后来他和主角协力将其缉拿归案,在自己平冤昭雪前选择了自杀。”   “这一本是青春校园,一部大女主的喜剧片,我在里面要扮演的角色是男主。”   “片里的女主角是最近比较讨喜的搞笑憨憨人设,男主角就是校园剧里千篇一律的只会在女主角一个人面前笑的高岭之花,品学兼优,又帅又有钱,模板化的完美男神。”   岳钦认真听完,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不用问,单听杨涯对剧本的描述,他就能确定杨涯的偏好了。   “只看剧本的话,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他把剧本还给杨涯,又借着他的手吃了一口钵仔糕,“但为什么你的经纪人和老板都更建议你参演第二部 戏?是因为在第一部里你要饰演的只是配角吗?”   “这是原因之一,”杨涯吃掉了岳钦剩下的钵仔糕,又舔了舔手指,“因为我之前饰演的都是些苦情角色,而且不是在拍武侠仙侠,就是在拍刑侦,他们觉得我要想吸引更多的粉丝,得多扮演些不同风格的角色。还有就是这部剧的片酬更高,是另一部的三倍多。”   岳钦无言,拿手机查了下这两部剧的导演和编剧。   虽然第一部 剧的导演名气要更大一些,但是编剧查无此人,剧本是完全原创的剧本。至于第二部,虽然导演不是很出名,但剧本是由一个大热IP改编的,现在连男女主的角色都还没定好,只是放出了要影视化的消息,就已经收获了大批原著粉的关注。   岳钦翻了翻相关超话,发现虽然选角还没出来,超话热度就已经被吵得很高了,乌烟瘴气的。   看好影视化的人只在少数,绝大多数原著粉都不太期待改剧。超话里吵得厉害,主要是因为一些演员的粉丝和对家扯头发,因为言辞过激引发路人不满,最终导致的“双担”、“歪屁股”和“魔怔人”的混战。   他对演艺圈的了解不深,参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只看原著粉对男女主选角的关注度,就知道这部剧只要没有魔改太多原著内容,无论如何,杨涯都会在电影上映后,赚得一大票的粉丝。   岳钦扣下手机:“你是想把演戏当成是梦想去拼搏,还是快一点开始赚钱?”   “我现在还挺喜欢演戏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当影帝或者视帝,”杨涯托着腮,做思考状,“但是…现阶段公司更需要我的人气,而我又需要钱。”   岳钦点了点头。   荣誉和人气是两样东西,前者更难获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更苦更累,而且变现比较慢,后者有捷径,并且至少短期内来钱快,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纯粹的演员越来越少,而流量明星越来越多。   现在的岳钦还不能豪气地说出你尽管去逐梦,我来养你的话。   “那还是选第二本吧,第一部 剧的导演名气虽然大,但那也只是在国外,我刚刚看了眼,他之前的几部剧拿到的国际奖项虽然多,但在国内的票房都很一般,而且,原创的刑侦剧,对观众对演员来说都和开盲盒一样。”   “你也说了自己从前都是饰演苦情角色,而且拍的刑侦剧比较多。这个配角也许除了表现对boss的复杂情感是难点,对你的挑战性不算大,演好了大概也只能得个最佳配角。而能把一个模板化的角色演得有血有肉,也不失为一种挑战。无论是从短期还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都是第二本更适合现在的你。”   “好吧。”杨涯虽然口头上像是接受了岳钦的建议,表情却是明摆着的不太情愿。   岳钦忍不住补充:“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我说的这些,都是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考虑更多的还是利益,其实平心而论,我也和你一样,更喜欢第一个剧本,我觉得,比起赚钱和挑战自我,还是饰演自己喜欢的角色更重要一点。”   “可是岳钦,这部剧里有很多感情戏,我要和女主亲亲抱抱,你不会吃醋吗?”   岳钦很客观地回答:“为什么要吃醋,又不是真的。”   “那万一我和女主因戏生情了呢?虽然我是gay,但任何人都无法抵抗美色,之前我还没拍过类似的剧本,万一我进入了角色没能出来,真的对女主动感情了呢?”   岳钦迟疑了一下,还是摸了摸杨涯的头:“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但是听杨涯这样讲,他说没危机感都是假的。   可是有又能怎么样呢?他知道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因为害怕杨涯会被别人抢走,就把杨涯的手脚都捆起来,不让他做最有利于自己前途的决定。   他一直低着头抠自己的手指甲,没看到杨涯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考虑了半天,他又忍不住补充:“不过你最好不要,如果你和女主跑了,虽然我现在还是个遵纪守法有道德有理想的良民,愿意为了成全你的幸福选择放手,但也保不齐日后会因为不冷静而做出什么违法犯罪,有悖核心价值观的事。”   他的话刚说完,杨涯就很轻地笑了一声。   岳钦有些诧异,抬头就看到杨涯确实是笑了。   “我不会的,岳钦,”杨涯信誓旦旦的,“只要你的心里有我,我就哪里都不去,谁也不能把我拐走。”   杨涯对自己充满信心,他不怕别的,只怕岳钦对他感情的态度是无所谓的,那样即便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了,也没什么意义。   很快杨涯就要检票上站台了,岳钦一直送他到检票口,忽然想起来,随口问了他一句:“你拍戏的时候,我能去探…探监,不对,探亲吗?”   杨涯没有纠正他,而是直接回答:“大概不能吧,我之前呆的剧组都是不开放探班的。”   岳钦又问:“那参加综艺的时候呢?”   “参加综艺就更不行了,据说连助理和经纪人都被限制和艺人见面,没有受到邀请的人都不被允许进入综艺拍摄现场。”   “…这样啊。”   一想到之后自己可能想见杨涯的时候见不到,能见杨涯的时候又可能没时间,未免有些落寞。   虽然他为此难过的样子让杨涯十分受用,但杨涯还是忍不住安慰他:“其实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综艺一期八集,不是一次性拍完的,每周就拍两天,就算进了剧组,我也不一定每天都要拍戏,只要你想见我,无论是在天南海北,我都会飞回来找你。”   “…不用,”岳钦摸了摸鼻子,“又不是不见面就说不上话,事业为重,不忙的时候就好好休息,等你不忙也不累的时候,我们再抽空见面。对了,能告诉我两部剧的拍摄周期大概是多久吗?”   杨涯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刑侦那部的话,我的戏份大概要拍六天。校园男主的戏份可能要三个月。”   “这样。”   岳钦点了点头,他转过脸去,看着检票口上方的滚动字幕,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那我们还是选第一部 吧。”   杨涯:“?”   “你不是说,第二部 的片酬是第一部的三倍多吗?”   岳钦掰起自己的手指,很快就意识到,这么简单的算术题,幼儿园小朋友看了都能迅速做出判断,根本用不到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本科生去掰手指头。   “但是第二部 的拍摄用时,远不止是第一部的三倍啊?”   等这件事过去了两周多,岳钦忙得差不多了,他才重新回味过来,都说久离别胜过失恋,他明显是被失恋的感觉冲昏头了,第二部 剧的总片酬和拍摄时间的比确实不算高,但大热IP的愿用几百万的片酬请杨涯这么一个咖位不高的演员来饰演男主,已经算是够看得起他了,毕竟那可是大热IP啊!而且还是几百万!   岳钦看了眼自家公司的流水,流下了贫穷的泪水。   然后他又去翻微博,看了眼那部刑侦剧的选角官宣,忽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当初李总邀请他逐梦演艺圈时,他就欣然前往了,说不定他努力一下,还可以代替杨涯去饰演一下那个苦情的反派角色。   他又继续逛微博。   在和杨涯确认关系后,他已经很久没用微博了,毕竟现在微博里的杨涯不一定是本人,但微信里的杨涯是活的,不仅连自己新买了一包餐巾纸这种芝麻大的小事都要发朋友圈,还会和他聊天,用颜文字向他讨亲亲。   但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是很难改掉的。   岳钦刷着最新的舆论焦点新闻,刷着刷着就点进了杨涯的超话,看完杨涯粉丝们最新出炉的彩虹屁,岳钦又点进了杨涯的微博。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杨涯的微博依旧很高冷,除了转发的影视作品宣传,就是选角官宣和转发抽奖。   他之前说的粉丝福利图呢?   岳钦看了眼杨涯微博首页的正上方,又退出去看了眼自己的关注,确定自己是杨涯的粉丝没错,不存在杨涯设置了“粉丝可见”所以自己不可见的情况。微博暂时应该还没有“粉丝不可见”或“对某人隐藏”功能。   他取消了对杨涯的关注,刷新了一下杨涯的首页,然后又重新关注了,如此反复了十几遍,直到杨涯终于忍不住微信来戳他:“岳钦,你是不是微博被人盗了,正在为了捍卫自己的账号完整和盗号的人做殊死搏斗?”   “没有。”岳钦直接给他回了语音,“杨涯…之前你说要发的粉丝福利呢?”   杨涯也给他回了语音:“我发了啊。”   声音听起来很无辜。   “可是我没看到…你的微博里好像没有,难道是被屏蔽了。”   “哦,那倒不是。”   杨涯躺在宜家的床上,慵懒地翻了个身:“岳钦,你喜欢多大的床?我想要小一点的,这样无论如何,我只要转个身就能抱得到你,但是大一点的好像也不错,有更多的发挥空间,可以在床上做很多事情。”   岳钦并没有被他带跑偏:“那你是设置了什么吗,我没看到。”   “你看过了啊,”杨涯说得理直气壮,“只要是给粉丝看的,哪怕是只给一个人的,那也算是粉丝福利——你是不是还没保存,要不要我再给你发一次?” 第39章   彭松最近很忙,他的忙主要是一种精神状态。   不止有李总给他施加的心理压力,杨涯本尊也足够他头疼的了,彭松已经连续很多天没能睡个好觉了,他每次想休息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忐忑的心情让他寝食难安。   他还记得自己刚进公司时,前辈们给他打的强心剂,说杨涯是个非常独立,有着极强自我管理意识的艺人。   现在看来,这些评价就好像班主任留给差生的期末评语:非常独立,大概是指杨涯很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被人管束;有着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大概是指他就是一条狗,会自己叼着自己的牵引绳遛弯,不霍霍外人,只霍霍他这个拿钱办事的铲屎奴。   彭松虽然在感情方面无一无靠,母胎solo27年,事业上却也能称得上是年轻有为。因为现在不止耽美小说里主角的身高在内卷,圈内对零号的审美标准也越来越严格,像他这种刚过一米六的小鸟依人型零是最不受欢迎的,彭松一身骚气无处安放,就都用在了拓展人脉上,从贴膜师傅到享誉中外的名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彭松联系不到的人。   但他只是社交范围广,接触的各个领域的人比较多而已,并不意味着他是哆啦A梦,你想找什么人,他都能给你订制出来。   然而自从他碰巧给杨涯找到了一套完美符合他要求的房子,杨涯还就真把他当哆啦A梦了。   一开始,杨涯只是问他认不认识心理医生。   还不和他说自己是怎么了,害得他担惊受怕了好一阵,以为杨涯是真的受了什么刺激出心理问题了,帮他找了人,还软磨硬泡请对方在杨涯咨询后向自己透露了一些信息。   医生和彭松的关系比较铁,但有医德束缚着,也只能告诉他,大概是类似于心理性ED的,其实在多数时候都无伤大雅的问题。   彭松心想都ED了还算什么“无伤大雅”,但一想到杨涯和自己是姐妹,只是躺着享受的话,好像确实不太需要用到那样东西,的确是无伤大雅的,但也还是为此焦虑了好一阵。   直到后来杨涯问他认不认识能用催眠术删除某段记忆的心理专家,又问他能不能介绍一两个情感大师,彭松才终于确定了,杨涯可能不是有“类似于心理性ED的问题”,他大概就是。   男人嘛,即使是做下面的那个,在生理方面要面子,也是正常的。   尤其是对于杨涯这种量级的gay来说,毕竟有腹肌的0,没有哪个是不要强的。   有些事平时说是无伤大雅,真到了时候,还是有点扫兴的。杨涯和金主的第一次大和谐运动大概是不太尽兴的,不然杨涯也不会恼羞到如此地步,甚至恨不得把他金主的记忆给删除,在知道目前的医疗技术还不支持记忆定向删除后,才想尽一切可能的在其他地方挽回自己的面子。   本来彭松还挺同情他,直到杨涯的需求越来越多,一会儿问他认不认识送快递的,一会儿又问他认不认识开医院的,甚至最近还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赚到另一个人的账户上。   “我想转五百万,但直接转账会有短信提示,这也太张扬了,有什么办法是可以让人不那么容易查到汇款人信息的吗?我把现金从自己卡里提出来,再存到对方卡里去,可不可行?”   彭松听了只觉毛骨悚然。   五百万,他只知道杨涯近期参加的所有活动,算上之前拍《魔尊》的片酬,以及已经预付了一半的综艺节目的片酬,加起来都不够五百万的。   杨涯哪来的这么多钱能转账?他肯定是要偷拿金主的钱,知道这一点让彭松的良知备受煎熬,同时他也是十分的疑惑,杨涯到底是真心喜欢金主,还是只贪恋金主的钱?   他用一只手机和杨涯通着电话,另一只手机已经输入了110,随时准备着要按下去了。   在作为杨涯的经纪人之前,他首先是一名有良知的合法公民。   “哥,你冷静点,”彭松悬在拨通键上的手微微颤抖,“咱就算想当流量明星,又没资源咖的条件,也不能另辟蹊径,走法制咖的路子啊!”   杨涯:“怎么了,难道我想拿钱支持自己爱人的事业是犯法的吗?”   你拿自己的钱给别人是不犯法,但你擅自替别人做决定拿别人的钱给自己犯法啊!   ——这种话彭松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怕自己说出口了,就会被杨涯杀人灭口。   彭松只能委婉提醒他:“你这样可能会被当成是洗钱的,洗钱是违法的。艺人可沾不得这些,只要沾了,哪怕不是真的,你的职业生涯也算全毁了,毕竟澄清的声音一向是高不过最初的舆论声讨的。”   杨涯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彭松本来以为自己阻止了一起罪案的发生,防止了一个年轻人的误入歧途,刚要松一口气,不料杨涯又接着说:“那我拿钱买奢侈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对方那,让对方自己去变现,可行吗?”   “不!行!”彭松咬得牙都快碎了。   “好像也是,”杨涯自言自语似的替他找好了理由,“买奢侈品退货好像挺麻烦的,而且不一定能把钱全退出来,要是途中损失个十万二十万的,我就太亏了。”毕竟那可是我攒了八年的钱呢。   彭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都偷拿人家五百万了,还计较那一二十万做什么啊!真怕亏不会多拿点吗!   想完彭松就在心里啪啪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想什么呢,他可是正道的光,怎么能和罪犯的思想同流合污呢!   杨涯问:“要不我直接买金子给他?金子应该不会在交易过程中贬值吧?”   彭松觉得自己现在比起110,更迫切地需要打119。毕竟杨涯都敢这么和他堂而皇之地商讨自己的犯罪计划了,肯定是他给的自由过了火。   “金子再贵,五百万的重量肯定也不会少,目标太大,你确定你要扛着一麻袋的金子走大街上,就不怕被不法人员盯上?”   杨涯觉得彭松说的不无道理:“你说得对,是挺危险的,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最多被判个防卫过当抓起来,我老婆就不好说了。那我…”   “算我求你了,哥,别想了,再想下去咱就真要做法制咖了,”彭松的面膜都已经被他吓裂两张了,“就不能想点没那么灰色的、不会违法犯罪的搞钱途径吗?”   “比如?”   “比如把你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工作当中去,多赶几个通告,带领大家走向共同富裕。”   “不行,谁要和你们一起共同富裕啊,你们是我老婆吗?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不搞一夫多妻制,我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可以产生金钱交易的感情,凭什么把我的钱分给你们。”   既然你当人家是你老婆,干嘛还想通过非法途径获得对方的财产啊!   彭松欲哭无泪:“那你就和对方结婚啊!结婚了就是合法的夫妻共有财产了。”   杨涯那边沉默了好一阵。   彭松以为他终于真的被自己说服了,刚想和杨涯说再见,结束这痛苦的一天,就听杨涯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结婚需要有车有房。”   “C市这边房价便宜,车钱我也能付得起,但是,”杨涯话锋一转,“汨里区没有新房,要买好一点的新房肯定要买在市区,离岳钦的公司又太远了,上下班好像不太方便。”   “而他平时那么累,自己开车很容易疲劳驾驶,还是得有专人接送,这个人只能是我,可我还没考驾照…我得先考个驾照。”   “杨涯,”彭松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你还记得你是个艺人吗?还是说你想现在就宣布退圈去当个家庭煮夫,只留十几部什么都不是的小片子供粉丝们做纪念,成为演艺圈转瞬即逝的流星传说?”   杨涯:“…那你认识卖司机的吗?要那种听话的,任何时候都能随叫随到的,最好还能兼职做家务和送外卖的。”   彭松:“哥,中国在秦汉时期就废除奴隶制了,现在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第40章   这话说完,彭松就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都说相由心生,但至少彭松觉得,杨涯的性格就和他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杨涯的五官生得锋利,不说长得很有攻击性,至少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时,会有一种令人腿脚发软的气场。可他实际的性格并没有那么难亲近,只是有时让人很难理解,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思维跳脱,为人处世都很孩子气,嘴甜但不爱与人客套,努力又一意孤行。   比如杨涯只有初中学历,彭松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点。   对于自己的过去,杨涯似乎不太愿意提及。彭松知道杨涯从初中毕业到接触演戏,中间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杨涯接受过几次个人采访,就被问过几次他在那一年的时间里都在做什么,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哪怕是在直播,杨涯也会向对方摆黑脸,拒绝回答。   不想说就不说吧,彭松想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的。彭松一向不喜欢在不顾艺人感受的情况下,把艺人的伤疤当众揭下,卖惨求荣,有颜值有才能的艺人不需要这些。但他觉得杨涯还年轻,在生活有了保障的情况下,至少也应该报个网络教育本科的,免得以后被人黑学历。   而且好学是个不错的人设,至于曾经因故放弃学习,事业有成后又重拾学业的人设,就更香了。   这很符合主流的价值观。像他这么大年纪的艺人,主要吸引的粉丝群体还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以及比他小的。好学生会将励志的偶像当做榜样,而坏小子同样也会不自觉地被优秀自律的人吸引,这样的人设更有利于他迅速积累人气。   但杨涯的想法是什么呢?   杨涯拒绝了彭松的提议,理由是,他不想立虚假的人设。   他本来就不是个好学的,不想骗别人,更何况他觉得学历这个概念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人的价值应该靠他的能力去衡量,而不是几张纸,为了这几张纸去学的东西,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是这辈子都用不到的,那叫浪费时间,杨涯不想浪费时间,他从来都是需要什么就学什么,是个实打实的实用主义者。   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杨涯甚至想引导一场大刀阔斧的教育改革,让从小学开始就取消除语文以外的课程,改成可以自由组合选择的兴趣学科,比如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厨师,那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你就可以学习“如何择菜”以及“肉的选择与保鲜”等课程了。   ——彭松时常觉得,别人上学都是学完就把知识还给老师了,杨涯是上完学直接把脑子留在学校了,至今心理年龄都只有十几岁。   在他劝过杨涯不要再想违法犯罪的事,经历了一场令他心惊胆战到事后身心俱疲的谈判之后,杨涯再和他提任何要求,彭松都波澜不惊了。   甚至当杨涯提出要他帮忙找个木匠时,彭松都觉得合情合理。   他坐在星八嘎里悠闲地喝着咖啡,享受着一个精致美零应有的下午茶时光,气定神闲地问杨涯:“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木匠,是做手办的那种,还是做家具的?”   刚从宜家出来的杨涯左手热狗右手冰激凌,头上顶个墨镜,用肩膀夹着电话,坐在石墩子上,看着不像个刚逛完家具市场的,倒像个出来逛吃的游客。   他嘴里含着冰激凌,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想定制一张木头床。”   彭松对他不太规范的用词习以为常:“实木床是吗?很多家具厂都支持实木床定制的,这个不难找,你跟我说一下具体要求,我尽可能给你找一家好的。”   “不是实木床,是木头床,”杨涯纠正道,“要梁子能看出是整条树干的那种,所以才要你找木匠,工厂生产的实木床全是木板,没那种感觉,我想要最原始的那种。”   彭松只得回答:“好吧,那对用料,大小之类的,有什么要求吗?”   木匠听起来像是即将在新时代里灭亡的珍惜职业,其实也不算难找。   彭松虽然真不认识什么木匠,但他地理学的好,知道C市恰好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家具之乡,因为盛产好木材,明清时专为南方的富贵人家定制拔步床。   现在在C市的农村应该也还是可以找到些手艺代代相传的巧工木匠的。   杨涯思考了一会儿:“卧室多大,就要多大的床吧。”   彭松险些咬到舌头:“你确定?”   “嗯。”   “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卧室是十五平的,长宽都在三到四米,你确定要做这么大的床?这…不太合适吧?要不我帮你找个装修公司设计设计?”   “不用,”杨涯对自己的装修想法充满自信,“就要这么大的,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定制。”   彭松迅速妥协:“行吧,那我去找找有没有愿意做的。”   反正他除了伺候杨涯,也没什么旁的事。   彭松喝完拿铁就离开了星八嘎,用缺德地图搜了下C市周边可能有木匠的几个农村,比较了一下各种交通方式的性价比,最终还是选择了网约车。   接单的司机离他只有二百米远,位置差不多就是停在他们公司门口。   然而司机接单后,迟迟没有过来,彭松在星八嘎门口站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脸上的妆都晒化了,才见到有人直直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人,不是车。   对方戴着口罩,只看发型和眼睛,不像是他认识的人。   一开始彭松没想过他是来找自己的,直到那人干脆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男人笑起来,眼角和额头都堆起了皱纹,“请问我能借用下你的手机吗?我的手机丢了,想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声音听起来像是被酒精泡坏了的。彭松心想。   虽然这个年纪,这副打扮的人看起来和追星毫无联系,但狗仔和私生饭的长相总是千奇百怪的,彭松就留了个心眼,把自己没有任何艺人联系方式的私人手机给了他。   老男人和他道了谢,拿着手机就去了街道树的背面,不一会儿又把手机还给他了,又和他道了好几声谢,然后匆忙离开,彭松翻了下通话记录,男人没有留下痕迹,也不知是打过后就删掉了,还是根本没打,在调出过后台应用后,他心里就有了底,彭松记得自己是开着QQ的,在给自己小号挂等级,现在没有了,说明刚才的那人很有可能看过他的聊天记录。   乘上网约车后,彭松更加确定了这个男人有问题。   虽然他摘了口罩,凭借着经纪人认人的职业敏感,彭松还是一眼认出了,网约车司机就是之前借他手机的那个男人。   演技倒是不错,看到打车的人是他,没表现出一点慌乱,就是输在不会化妆上了。   他是杨涯经纪人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可能不是冲着杨涯来的,但肯定是针对他们公司的某个艺人或员工。下车前彭松又留了个心眼,把车牌号拍了下来,分别发给李总和公司的保安,让他们注意这辆车。   彭松在村口下了车,溜达着进了村,木匠还没找到,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意料之外的人背对着他,站在一片玉米地的边缘,穿了一身很休闲的白色衣服,夕阳的余晖随意地落在他身上,而他又像是很随意地融入进了这片阳光里。   是杨涯的冤大头。   彭松起初还不太能确定,直到他走近了,那人像是有感应似的回了头,遂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假笑:“岳总。”   岳钦一开始没认出来他是谁,看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又叫的这么客气,脸上一热,拘谨地挤出了一点笑容:“我也只是一个小老板,叫岳总太抬举了…您觉得直呼我的名字不合适的话,就叫我岳老吧。”   然后他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正是那个自己好吃好喝,让杨涯出卖苦力和色相的可恶经纪人,于是岳钦眼底的善意荡然无存,整个人瞬间从头冷冰冰到了脚趾。   但彭松看他很快便换上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总裁嘛,就是要冷酷一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才够劲儿。   “岳总还真是幽默。”   彭松客套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岳钦的怀里——从他注意到岳钦开始,到岳钦察觉到他以前,岳钦一直在低头看着自己的怀里,他的怀里有条小土狗,看起来脏兮兮的,分不清究竟是黑色的还是黄色的。   “这是岳总刚刚捡到的小狗吗,它好可爱。”   “不是,”岳钦矮身将小狗放到地上,小狗就跑没影了,“有主人的。”   “这样。”彭松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他心想,自己或许不该和岳钦打招呼的。   岳钦和他没什么好说的,甚至可能根本不记得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而他虽然确实有想和岳钦分享的事…但他好像又没什么立场去告诉岳钦:放弃杨涯吧,他不是个好人!   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段,直到他们异口同声地开口:“杨涯呢?”   说完四目相对,愣怔片刻后又异口同声的:“他没和你在一起?” 第41章   彭松很快就意识到,杨涯此时确实是不太可能和岳钦在一起的。   因为没道理。   毕竟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除了农田和茅草屋,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彭松是来找木匠的,而岳钦会来,也只可能是为了工作,因为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沾着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杨涯最近因为拍综艺和一些其他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我来替他处理些琐事。”   彭松向岳钦解释起自己只身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刻意模糊了细节。   他希望岳钦能刨根问底,好让自己有机会供出杨涯的累累罪行,不再忍受理性与感性的拉扯折磨。   之前杨涯没说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搬出来自己住的,虽然彭松觉得杨涯会big胆在金主眼皮子底下金屋藏一这件事很荒谬,但他觉得一个总裁会和他包养的小演员一起挤八十多平的出租屋更荒谬。杨涯都敢堂而皇之地和自己商讨如何拿金主的钱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彭松想以此事为突破口,让岳钦认清杨涯的真面目。   谁料岳钦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刨根问底,只是微微颔首,问他:“杨涯周末休息吗?”   岳钦刚从村里的养老院出来。   这是他近期要跑的最后一笔订单了,细节都已谈妥,方才逗狗时他就在想周末挤出点私人时间去看杨涯的事,由于时间原因,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网恋一样,只在微信上保持着联络。   彭松认真想了想:“工作的话应该是没有的,不过私事我就不能确定了,最近一段时间即使没有通告,他也几乎不回公司。”   他真的已经在很努力地向岳钦递线索了,就差把“杨涯最近好像在密谋些什么”、“杨涯对你的钱图谋不轨”写在脸上了。   奈何岳钦不仅百毒不侵,还话只听了一半:最近一段时间几乎不回公司,那就是在忙的意思了,看来他这个周是没机会了,只能等下一次。   失落让岳钦的眸色一沉,彭松看在眼里,还以为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就趁热打铁:“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不知岳总吃过晚饭了没?没有的话能否赏光和我吃一顿…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岳钦迟疑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他心想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说。岳钦不太擅长主动与人打交道,彭松请他吃饭,正好是把机会递到了他的手里。   吃饭的地点他们没得选,因为村里只有一家饭馆,叫“阖家乐”,是当地的一对老夫妻开的。   没有菜谱,各种新鲜食材都摆开在院子里供食客挑选,挑选好了送到老板娘那去,老板娘会先问你偏好吃哪一口的,再问你有没有忌口或不爱吃的,然后就把菜名和要求都写在一张纸上,和食材一起,端到后厨去。   这种感觉很新鲜,像是在一户关系很好的亲戚家做客吃饭,价格也不贵。岳钦早早地就拿起了一捆韭菜,然后就守着托盘端坐着,默不作声地看着彭松又是选羊肉又是挑鱼的,想起在他手下做事,却总是不能好好吃饭的杨涯,暗暗捏了下拳。   之前因为工作太忙,外加上杨涯一直拦着,岳钦一直没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如今碰巧遇见彭松了,他一定要为杨涯争取下权益。   岳钦在心里反复打着草稿。彭松选好了自己想要的,回来正想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听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杨涯他…在身为一名艺人前,他首先是一个人。”   彭松:“?”   “而且身为一名艺人,他也是劳动者,保障劳动者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是原则性的问题。所以我希望,你能对杨涯稍微好一点,至少…不要随意糟蹋他的胃。”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委婉了,可能还起不到什么警醒作用,正想表现得凶一些,搬出法律来说服对方,但看彭松的表情不太好看,岳钦就点到为止,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彭松心里想的却是: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希望我能对杨涯好一点?什么叫不要随意糟蹋杨涯的胃?这些和杨涯是人还是狗有什么关系,和劳动者又有什么关系?   岳钦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和杨涯感情正甜蜜着,猝不及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悲痛欲绝却又难断舍离,才想着自己分手后把杨涯托付给他照顾吧?   先不说别的,他和杨涯可是纯纯的姐妹啊!两个一凑一块尚且还能通过打架的方式确定上下,两个零要怎么性福,大家都撅起屁股来对着磨吗?   就算一定要有个人含泪做一,怎么看也是杨涯更合适啊!他要怎么糟蹋杨涯的胃,虽然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但他彭松确实没有能一步到胃的几十厘米,这也太难为他了。   “哥,属实没必要,真的。”彭松尝试着劝岳钦冷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好歹你也是个大老板,不要总盯着一个人看,狗男人遍地都是,哪有赚钱重要,对不对?别因为这点事坏了自己的心情,影响工作了。”   岳钦:“?”   他从未见过压榨员工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岳钦快要气死了,什么叫他好歹也是个大老板,不要总盯着一个人看,意思是他们公司员工都这样,杨涯并不是个例,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妨碍他们赚钱?   岳钦想要向劳动监察大队投诉的手蠢蠢欲动。   但他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嘴里说着软话:“可是,杨涯吃得又不多,想养活他也费不了几个钱,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下我的提议。”   彭松背后的毛发都炸起来了。   什么叫杨涯吃得又不多,他很能吃的好吗?   杨涯去吃自助,都能把店主亏哭了,当场宣布不干了,他那一个顶仨的饭量,还能叫吃得不多?   彭松想我只是个经纪人啊,就他那点薪水,怎么可能养得起杨涯,总裁的“费不了几个钱”,到底是和他们普通人的不是一个概念,而且就算彭松他想养,杨涯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他的存款连一百万都没有呢,房贷还没还完,杨涯跟他做什么,偷他的蚂蚁花呗吗?   岳钦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端起手机,假装在回消息,实则是按下了录音键,准备记录证据:“对了,你们公司除了杨涯,其他艺人的待遇都怎么样?”   “其他艺人?”彭松挣扎了一下,才勉强跟上岳钦跳跃的思维,“我们公司艺人的待遇都还是不错的…起码比经纪人要好,虽然底薪不高,但只要不是一直呆在公司里混吃等死,不算片酬,每个月至少也能拿个七八千了。”   岳钦点了点头。   C市和B市虽然紧挨着,物价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七八千在B市不算高薪,但也勉强够用,在C市的话,就已经是人上人的工资水平了。   “那杨涯呢?为什么只有杨涯的工资那么低?”   “杨涯的工资?”   彭松忽然反应过来,他好像一直和岳钦说的不是一件事,也难怪他会觉得那么别扭。   可是岳钦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会觉得杨涯的工资低?杨涯每个月的收入可是他们公司最高的啊!李总现在就算自己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有一块肉也是一定要让杨涯拿大头的,他的工资怎么可能会低?   “杨涯的工资,应该还好吧?”彭松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低了声音,使自己的情绪听上去没那么别扭,“他现在一个月至少三万二,全国范围内能达到这个工资水平的演员,都屈指可数呢。”   岳钦沉默了一会儿,仍是不信:“真的吗?”   “是真的,”彭松拿起手机,“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眼,我们公司的工资条。”   正好前几天他的远房表妹做暑期社会实践,向他询问了演员的工资待遇状况,杨涯最近几个月的薪资明细他都拍照了,就在相册的第一页,彭松翻了出来,把手机放到了岳钦的面前。   “对了,工资条这事其实是涉及隐私的,不过你可不要告我…我手里也只有杨涯的工资条了,没给除你以外的人看过,存相册也只是做个记录而已。”   工资条上杂七杂八的项目有很多,前面的内容岳钦都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视线最终落在“实发金额”那一栏,默默地数了好几遍跟在“4”后面的零的个数。   四万。   杨涯上个月发了四万。   岳钦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来,戴上眼镜重新确认过一遍,感觉自己刚刚咽下去的口水是苦的。   原来杨涯现在一个月能赚这么多啊。   比他的月薪多了一个零还不止呢。   不过之前他说自己月薪三千多,应该不是故意要骗自己的,肯定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才这样说的吧。   他好善良。   但是这么一想,他之前担心杨涯过得不好,不仅把自己的银行卡都甩杨涯脸上了,还经常把别人送他的东西都和献宝似的拿给杨涯,杨涯会不会觉得他很…   后面的词他不敢想了,只是想到这里,他就脸通红,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第42章   第二天岳钦就抽空去了趟市图书馆,借了十本书回来,研读金融和管理学的相关知识。   他知道一家公司单凭个人的能力是发展不起来的,出色的企业文化,完善的组织结构,归根结底,就是需要知人善用,各个方面都有足够优秀的人才,并充分地把他们的能力运用起来,这才是企业独立运行,长期发展的关键。   但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公司的HR刚上任没多久,是应届毕业生,毫无工作经验,做事畏手畏脚的,只知按部就班地按照现有的流程完成分内的事,岳钦希望他提出更好的改革建议,催过几次,却至今没有收到回复,岳钦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现学现做。   书本上有很多成功案例,但大多只是泛泛而谈,有的虽然看着详尽,实则啰里啰嗦地,都是在重复一些比较表面的东西。   之后大概两三周的时间,岳钦空闲的时候,不是在回杨涯消息,就是在看书。   他尝试着整合书本中的知识,整理出了一个大体的框架,根据工作中的实际情况反复推敲,修改过几处,打算联系一家专业的咨询公司,进行组织架构的诊断与优化。   他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已经到了做梦都在跑工作的地步,当他的短信铃声响起,不是岳乞巧也不是客户发来的消息,而是快递公司的通知短信时,岳钦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不记得自己近期有网购过,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也许是杨涯之前说的家电三件套。   …这发货速度也太慢了吧?   厂家是在接到订单后才去挖矿冶铜从零开始生产的吗?   他腹诽着,对此也并不抱多大期待,但还是调整了一下工作安排,一整个下午都守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快递的到来。   收到取件短信是在下午四点。   岳钦刚好审核完一批表格,心想着家电是大件,便决定亲自下楼去取。   然而他刚走到电梯门口,还没来得及按下下行键,电梯门就自己开了,一只硕大的箱子从轿厢里挤了出来。   将近两米高的箱子被人抬着,把他的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着借过,用膝盖把箱子顶起来了一点,就要往外走,岳钦微微侧了下身,却并没有让出道来,而是疑惑道:“杨涯?”   箱子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很快杨涯便从箱子后面探出头来:“岳钦,好巧啊,你怎么出来了?”   “我去楼下取快递,”他的话音一顿,视线落在了箱子的LOGO上,“就是你手里的这个。”   “那真的好巧啊,”杨涯笑嘻嘻地回应,“我就是负责快递送货上门的。”   岳钦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于他而言,能见到杨涯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但他没想过杨涯会不打招呼直接找到他的公司里来,更没想过杨涯会以这种方式和他见面。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箱子从杨涯手里接过来,于是一只手扶住箱子,另一只手搭上了杨涯的肩膀:“还是我来吧,或者我们两个一起?”   “不用了哥哥,送货上门哪有让买家帮忙搬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说着杨涯又提膝把箱子向上抬了抬,擦着岳钦的肩膀过去,继续朝走廊深处走。   他的步伐很大,脚下生风,岳钦小跑了两步才追上他,还没来得及再和他说一句话,就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   岳钦绕到他面前去,用钥匙开了门,顺手扶了一把杨涯的肩膀:“你不累吗?”   杨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放哪?”   “直接放门口就行了。”   岳钦让出空间来,叫杨涯进了办公室。杨涯一进屋便弯腰把箱子放了下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又俯身将箱子推到了一边,紧紧地贴在了墙缝上。   “好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小狗一样无辜又包含期待的眼神就落在了岳钦的身上,“哥哥,我现在累坏了。”   岳钦一时无言,打量着他一身明黄色的快递员打扮,无论是被撑得皱起的肩膀还是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肉色,都在诉说着衣服的不合身,杨涯额角的汗水像生豆子似的大滴大滴地往下滚,岳钦沉沉地叹了口气,拽他到沙发床边坐下,用消毒湿巾帮他擦了擦脸和胳膊,又开了空调,把气温下调到了二十度。   岳钦给杨涯倒了杯水,往里面加了块雪碧冰。   杨涯在他给自己递水时使坏,揽着他的腰,迫使他紧贴着自己的大腿坐了下来。   杨涯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很久,也做了不少重活,浑身散发着热气,像一台蒸汽机,把岳钦烫得有些发晕。   水杯握在手里,杨涯并没有着急着喝,而是把自己的一只胳膊搭在了岳钦的腿上:“哥哥,我这只手臂是酸的。”   岳钦低头,视线紧贴着他手臂的青筋游走了一阵,从上往下地帮杨涯捏起了胳膊。   等他上上下下地捏了几个来回,杨涯又转过身来,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把另一只手递给了他:“这只胳膊说它也想要哥哥捏捏。”   说话时杨涯的嘴唇紧贴着岳钦的耳朵,呼出的热气烘得岳钦耳根都在隐隐发烫。   岳钦的手指在他的手肘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认命地换了条胳膊继续捏,白净修长的手指落在结实的手臂上本就赏心悦目,两人的肤色又差了好几个度,更是有一种强烈的反差美感。   杨涯这次说累,并不是为了博岳钦的关心而捏造的谎话,他是确实被累到了,那个箱子的分量不轻,其中光是那台洗碗机就有一百多斤重了,本来应该是由两个人抬的,杨涯不想给自己找电灯泡,才逞能一个人搬了上来,险些手腕抽筋,在岳钦身上趴了好一会儿,他才算彻底恢复过来。   他打量起岳钦办公室里的陈设——东西多而不乱,除了办公用品,还有些连在休息室里都不算常见的东西,确实像个办公室和出租屋的结合体,但总得来说,工作的气息要浓厚一些,而家的氛围则没那么重。   杨涯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空调上。   虽然现在空调已经开了好一会儿了,但办公室里的气温还没有彻底降下来,又闷又燥,显而易见的,岳钦平时很少开空调。   “岳钦,你平时都不开空调的吗?”   “感觉到热了才开。”岳钦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问题,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杨涯身上:“综艺不是都已经拍完了吗,你怎么出来送快递了?”   “因为我猜到你想我了啊,这不是来送货上门了嘛,”杨涯拿起冰凉的陶瓷杯来,贴了贴岳钦的脸,“对了哥哥,我应该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刚好忙完,”岳钦向前倾了倾身子,从办公桌上取下另一只陶瓷杯来,杯子上印着大灰狼的图案,和杨涯手里印着小白兔的陶瓷杯放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对,“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是说不认得来我公司的路吗?”   他还记得自己因为杨涯不认路,和杨涯解释过该怎么从车站坐公交过来。   但看杨涯这身打扮和浑身散发的热量,他应该就是带着快递来的,网约车可不会载这么大件的“行李”,依那个箱子的大小,大概是很难被放进后备箱里,要带着上公交更不可能,杨涯只有可能是坐着快递车来的,而快递车不能载人,他只能坐在驾驶座上,最关键的是,因为快递员基本都是本地人,多数快递车上都是没有导航的。   ——在岳钦的认知里,所有快递车都是电动小三轮。他忽略了也有专门运输大件的货车的事实。   而杨涯也同样忘记了这一点,被他问得直接僵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这…不是巧了嘛,”他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眼神瞥向别处,“我今天刚搬家过来,本来是打算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再打电话来找你的,搬完行李下楼买个菜的功夫,正好碰上快递车卸货,看到了熟悉的品牌LOGO,一问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你的公司,所以就想借着送货员的名义,来给你个惊喜…我的新家刚好就在街对面。”   实话说,杨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他不认路了,但掩盖过去总是没错的,他不想让岳钦知道自己过去扮的可怜里有一分是假的。   虽然他临阵捏造的谎言漏洞百出,但是因为歪打正着地解释了令岳钦感到疑惑的地方,岳钦并没有深究其中的细节,只是点了点头,继而又问:“你的新家在街对面?”   “你为什么要搬到C市来住,不怕和公司里交流起来不方便吗?”   作者有话说:   T^T来晚了,昨天没写完,早上爬起来现补的。   小杨“脆弱”的伪装就要一层一层地自动脱落了。 第43章   杨涯对此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回答:“没什么不方便的,有事视频通话就好了,就算一定要回公司,或者公司那边派人来找我,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耽误不了多少事,最多也不过是蹭不到公司的免费课程了而已。”   “出来租房住,是为了以后做准备。经纪人说,随着综艺的播出,我的话题度已经逐渐地不支持我不是全副武装地出门了,未来要是还继续住在公司里的话,很容易被私生和狗仔堵家门口。”   “至于为什么要搬来C市,一来是这里更难被猜到,二来是这里房价比B市低,我租得起。”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杨涯抿着唇,目不转睛地期待着岳钦的反应。然而对于岳钦来说,杨涯解释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使他信服了,他不咸不淡地点着头,像一只上了发条、机械运作的钟,半晌才察觉到了杨涯的视线,问:“怎么了?”   “岳钦,你不觉得我的理由里少了什么重要条件吗?”   “我知道,”岳钦面不改色地说,“你想离我更近一点——对吗?”   他的话音落下,像是一粒石子沉了湖,一声脆响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被抢了台词的杨涯嘴巴张了半天都吐不出半个字来,憋红了脸,目光紧紧地黏在岳钦脸上,而岳钦坦然自若的,连眉头都是舒展的,仿佛他方才说的话再寻常不过。   杨涯盯着他看了半天,率先败下阵来,垂头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杨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有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捎带着把岳钦的注意力也引了过去。   岳钦给他留了一句“稍等一下”,便去开了门。   岳钦只把门拉开了一道小缝,来人的声音很轻,蚊子哼哼似的,杨涯只能听出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见岳钦时不时地点头说好,一会儿就又把门虚掩上了,跑回来和他说:“我去检查下设备故障,很快就回,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饿的话抽屉里有小零食。”   然后也顾不上他有什么反应,抹起袖子便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岳钦刚出门没多久,又半路折了回来,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小储物间,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系着塑料袋的皮搋子。   杨涯满头疑问:修设备抹袖子他还能理解,但究竟是怎样的设备出了故障,才需要拿马桶搋子去修啊?   该不会就是他想象的那个吧…   不对不对,那可是他又香又软的老婆,怎么可能和通下水道沾上边。再说了,工作时间,一个员工把马桶堵了找老板去通厕所,这像话吗?   但是岳钦说他很快就回…   正常修设备,就算不需要排除故障,也没法是“很快就回”吧?   除了通厕所,他是真的想不到还有别的能很快解决的“故障”了。   可是岳钦怎么会把通厕所用的搋子放自己办公室里?就算不是摆在明处,那也还是很脏啊,难不成是怕摆在厕所里会被人偷走吗?   杨涯不敢多想了。   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继续想下去,总把岳钦和厕所联系在一起,是对他老婆的一种玷污与亵渎。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杨涯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岳钦办公室里的生态。   他先是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发现里面除了成堆的A4纸和各种线,只有一包还没拆封的好吃点,和一只团成团的塑料袋。   由于抽屉里的其他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已经被当成演草纸的各种图表和合同废案的边角都对得严丝合缝,粗细长短不一的线也分别缠成了椭圆形,用小卡子夹着,就显得那一团塑料袋格外的引人注目。   杨涯把塑料袋翻出来看了眼,发现里面只装了一只包子,是蜜豆馅的。   不到半截手掌大的包子,杨涯能一口一个,却被岳钦咬了三口,还剩了一大半。   杨涯闻了一下,好像有点变质,而且捏着手感梆硬,可能已经在抽屉里放了两三天了,他又研究了一下岳钦留在上面的齿痕,从深浅程度大概能看出三次不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咬的,甚至时间跨度很大,依据是随着包子越来越硬,齿痕也会越来越深。   杨涯的心迅速下沉。他本来确实是有点饿的,但在看了这个被咬了三口的包子和那包包装完整的好吃点以后,杨涯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又去查看了一下冰箱。   冰箱附近的区域,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一个小厨房了。   也许是因为其他东西摆在明面上都不太雅观,除了冰箱可以坐在办公区里看到,其余的全都被岳钦塞到了一堵隔断墙的后面。   杨涯看了眼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堆积成山的雪碧冰什么都没有,又摸了摸微波炉的把手,上面积的灰已经可以拿来种菜了,桌子上没有洗菜池,只有一块小小的砧板和一只电饭锅,砧板的中间被刀劈出了一道裂缝,而电饭锅也是小小的,仿佛一个过家家用的玩具,一看就是淘宝十九块九包邮的那种迷你款。   杨涯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想过以岳钦的月薪和攒钱方式,日子会过得比较节俭,但没想到他居然过得这么…省。   看样子他是连开火做饭的时间都没有的,会在办公室里放微波炉,大概率是经常热冷掉的饭菜吃,如今微波炉积灰这么重,岳钦估计已经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饭了。这已经是杨涯能想到的最好情况,再差一点,他可能为了省钱连饭都不吃了,一个蜜豆包子,饿了就咬上一口,都要变质了还没吃完,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杨涯有些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岳钦的生活现状了。   岳钦修完设备回来,看到杨涯蜷在沙发床上,脸色有些沉重,皮搋子都顾不得收了,上前问他:“怎么了?”   “哥哥,你…”杨涯看着岳钦手里的马桶搋子,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岳钦有些疑惑,随手将皮搋子竖在了办公桌上。   杨涯:“!”   他不敢相信这是岳钦能做出来的事,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瞬间荡然无存。   把刚通过厕所的皮搋子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这也太…不修边幅了。   他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岳钦,你刚才该不会是去通厕所了吧,到底是修什么东西需要用到马桶搋子啊?”   “差不多吧,”岳钦以为他是真的在开玩笑,便也没认真说实话,“这是商业机密,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这确实是一个商业机密。   岳钦发现只要你的力气够大,皮搋子也可以用来把受损变形的金属外壳还原,好像之前还从未有人发现过这一点。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器械的金属外壳变形并不影响使用,但是因为会影响美观,而且很难处理,某种意义上来,这也算一种技术优势了,低成本,高质量。   但也是由于这个“商业机密”寻常人几乎不可能想得到,杨涯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他也知道这个不好和外人说啊,那他…他他他怎么还是把皮搋子放办公桌上了啊!   还是头朝下的!   很快岳钦也意识到皮搋子放办公桌上不太合适了,看杨涯虽然笑得勉强,但好像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就先把皮搋子提了起来,准备拿去放回到储物间里。   他刚转过身去,杨涯就抽出了一条湿巾,迅速地帮他把桌子擦了好几遍。   岳钦再从储物间里出来时,手里拿了把小刀。   他把箱子上的封条划开,把空气加湿器和扫地机器人分别拿了出来,又想去搬洗碗机,使了半天劲竟然没搬动。   杨涯连忙过来帮忙:“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矮身托起了洗碗机的底座,猛地向上一抬,从岳钦的角度来看,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洗碗机给抬了起来。   不过岳钦还是不太舍得让他费太多劲,在杨涯问他放哪的时候,岳钦就让他直接把洗碗机蹲在了箱子的旁边。   他想起来自己的钱还没付,便掏出手机:“算上快递费,总共是多少钱?”   “不用钱的,当初的订单数额够了,主播能拿10个免费名额,我给你用了。”   “好。”岳钦点了点头,看了眼洗碗机上的功率标示,把电源插头插在了插排上。   ——早知如此,他就告诉杨涯,自己不需要这些了。   加湿器的话还算实用,另外两样他根本用不到。   “至于快递费…”   杨涯的话还没说完,岳钦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是给你的人工费。”   看着杨涯的脸在瞬间变得通红,岳钦心里暗暗开心,脸上却没什么表现。   杨涯支吾了半天,才把话完整地说出来:“对了岳钦,我现在租的房子虽然不是很贵,但是只能按年签合同,我又不常在家,一个人住的话就太亏了,所以…既然房子就在你的公司对街,你能来和我平摊房租吗?我负责出钱,你负责住的那种。”   岳钦猜到他有这个意思了。   但他并没有答应,而是有些为难地说:“再说吧…现在我还是更习惯住在办公室里,这样有些急事处理起来更方便。”   因为同居就意味着经济上的相互依赖,而现在的他和杨涯的工资水平差距太大,到时候是谁更依赖谁就不言而喻了,岳钦不太想成为杨涯在经济上的累赘。   杨涯很轻地“哦”了一声,没再坚持,毕竟他还是有很多办法的,并不急于这一时。   “哥哥不想和我一起住就算了,”他垂下脑袋,拢了拢肩,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哥哥现在还是不太能接受我我是知道的,我会很有耐心的,不会强迫哥哥做哥哥不喜欢的事。我知道哥哥亲我只是不想欠我人情,如果哥哥不想总是见到我,我这就麻溜地滚远,以后你想和我漂流瓶联系都可以。”   杨涯的这段话“哥哥”含量过高,听得岳钦耳朵麻麻的,忍不住安慰他:“没有的事。我的心里除了你没住过别人,巴不得能天天和你见面,怎么可能接受不了你。”   杨涯还是怕耽误岳钦工作,不到五点就走了。一直把杨涯送到楼下,回办公室后岳钦看着摆成排的新家电有些发愁,盯着它们看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蹲身给扫地机器人充上了电。   夏天公司六点下班,负责宣传设计的新人小陶想和老板打好关系,听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老板最近越来越受了,心想肯定是他平时不怎么好好吃饭,就拜托她的奶奶做了咸菜和炸货,带过来给老板当储备粮。   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干脆直接推门而入。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咻”地一下从她的脚边冲了出去,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办公桌前的岳钦正襟危坐,正在翻看着一本书,闻声抬起头来,一脸淡漠地看着她。他的办公桌边蹲着一个工作中的加湿器,翻滚的白色烟雾让他看起来仿佛有仙气附体,是高不可攀的神明。   小陶大学刚毕业,还没经过社会毒打,是个活泼的自来熟,而且因为对老板…的脸有好感,全然不顾什么职场礼节,笑嘻嘻地提了提自己手里的大竹篮子:“老板,我奶奶希望我能和你打好关系,专门做了好多好吃的,让我带过来给你尝尝。”   “好,替我谢谢奶奶,”岳钦只是看了那个竹篮子一眼,就很快收回了视线,“不过以后还请你不要送了,你需要拉近关系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同事,真想让我喜欢你的话,还是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吧。”   “肯定的肯定的,”小陶点头如捣蒜,又试探着问,“那我先帮你放冰箱里了?炸肉放外面很容易坏的。”   岳钦点了点头。   小陶并没有着急着去开冰箱。   虽然她才入职了不到一个月,但因为每天都要来,已经对岳钦办公室里的陈设非常熟悉了,不用仔细瞧也能察觉到不一样,看到洗碗机后,她感到有些新奇,就上前戳了戳它:“老板,公司里是准备要开食堂了吗?”   岳钦回答:“钱不够,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哦哦,”小陶打量了一下那个加湿器,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岳钦的脸上,“那刚刚从你办公室里飞出去的那个是什么啊,黑乎乎还嗖嗖的,吓了我一跳。”   岳钦翻书的手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尴尬:“那是个扫地机器人。”   他也没想过那个机器人会跑得那么快。   他还记得杨涯拍家电广告的时候,说的一句台词是“横扫尘灰,来去无踪”,还以为只是在夸这个扫地机器人清洁得干净而已,试用后才知道它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仅跑得快,还没声音,清洁力度如何倒是看不出来,因为他办公室的地板本来就是干净的,吓人倒是真的吓人。   小陶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放扫地机器人啊?不是有专门的阿姨清扫卫生吗?”   “是的,”岳钦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但你们这些女孩子不是一直都想养一条小狗吗?可办公楼内有规定,不允许出现人类以外的活物。”   “所以从今天开始,那只扫地机器人就是我们公司的宠物了。它有名字,叫小羊。”   小陶一时失语,岳钦的这番言论槽点太多,她一时不知该从何槽起,只能默默给自己洗脑,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帅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了,帮我个忙,”岳钦拿起手机,给小陶转了一个二十块的红包,“帮我去楼下的超市买个盘子吧,直接带到办公室里来,买最便宜的就行,多出来的钱就当是我给你的跑腿费了。”   小陶一向是个口直心快的,有疑问就问:“老板你要盘子做什么?”   “吃饭。”岳钦言简意赅地回答。   十分钟后,岳钦的面前多了一个印着青花瓷的盘子,塑料的,三块钱一个,十块钱五个的那种。   他盯着盘子看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把好吃点放到了盘子里,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把饼干和饼干碎屑一点不落地抖进了盘子里,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后,岳钦把盘子放进了洗碟机里。   ——他的生活理念是,能省则省,买回来的东西就一定要用,绝不浪费。   看着放在洗碟机里的那个孤零零的盘子,岳钦有些感慨,他居然为了一个洗碟机,买了一个盘子,这就是狄德罗效应吗。   作者有话说:   狄德罗效应,专指人们在拥有了一件新的物品后,不断配置与其相适应的物品,以达到心理上平衡的现象。   “听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老板最近越来越受了”没打错字。   -   小修了一下。 第44章   岳钦早上的时间比较充裕,把昨天小陶带给他的炸肉加热后装盘,在办公桌前坐下,正准备开吃时,忽然又想起了他前两天买的蜜豆包。   蜜豆包是岳钦买来尝鲜的,和他经常买的韭菜煎包是同一家店。   本来他不怎么挑食,但在尝过第一口蜜豆包后,岳钦的饮食黑名单上就又新增了一名成员。   也不知是这家店的做法有问题没能处理好味道,还是他运气不佳只买了一个就吃到了有坏豆的包子,这个蜜豆包的味道有些发苦,除了苦味外就是腻到发齁的甜,而且又湿又黏,于他而言实在是恶心到难以下咽。   岳钦也不是没想过一口吞下去,但他很怕会被黏腻的豆子堵住喉管。   每次想起来了咬一口再十分艰难地咽下去,岳钦就没有再咬第二口的勇气了,他几次想把包子丢掉,又觉得太浪费了,只能用塑料袋封印起来,放在抽屉的最里面,眼不见心为净。   现在他再把蜜豆包翻出来,不需要仔细闻就可以确定它已经彻底变质了。岳钦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之后他开始吃炸肉,腌制好的里脊肉条裹了鸡蛋和淀粉糊,翻滚过油锅后又淋了香油和椒盐,即使是在久置后又重新用微波炉加热的,也依旧美味。   但岳钦只吃了两口,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起了现在就住他公司街对面的杨涯,舔了舔手指,拍了一张桌面的照片给他,问他想不想吃,看了眼时间现在还不到五点半,杨涯大概还没睡醒,就又把同一张照片发给了小陶,告诉她炸肉很好吃,然后换好衣服,一手炸肉一手垃圾袋,准备去早市买杯豆浆再备下点晚饭,顺道丢个垃圾…并观察下杨涯家是哪一户。   提着垃圾袋过马路未免有些奇怪,而街这边的垃圾桶在办公大楼的后面,为了丢垃圾,岳钦只能先绕道走,路上正好要经过小狗的狗窝。本来这个点小狗也在睡觉,也许是闻到了肉香味,他前脚还没跨过狗窝,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狗就从窝里弹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在他发现了小狗的存在以后,每次从早市回来,岳钦都会专门绕路来喂它,一来二去,他和小狗混熟了,狗窝里也多了一条本属于他的领带。   岳钦丢垃圾的时候,小狗就一直在蹦跳着扒拉他的裤腿,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岳钦实在是拿它没办法,丢完垃圾擦了擦手,就带着它回到了狗窝边,在小狗的疯狂骚扰下,有些费劲地从小狗的“宝藏堆”里端出了它的小饭碗。   小狗本来想制止他翻动自己的狗窝,制止无果,就想扒拉他手里的食品袋,被岳钦按着鼻子推了回去。   “这个你不能多吃的,里面放了很多调料和油。”   话虽这么说,岳钦还是用炸肉把它的小饭碗堆满了。   看着小狗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把尾巴甩成螺旋桨,岳钦就想给它拍张照,向杨涯介绍下他的这位小邻居,然而摄像头还没聚好焦,小狗的耳朵忽地向后一撇,拧过头来朝岳钦身后瞧了眼,尾巴就甩不动了,咽着口水怯生生地钻回了窝里。   岳钦一回头,就听到了杨涯惊喜的声音:“岳钦?”   他看到杨涯出现在街道的拐角,穿着白色的背心和灰裤衩,肩膀上搭着毛巾,胸口被汗水沁得透出肉色来,额前的碎发也成股地黏在一起,一副运动了很久的样子。   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和看门的老大爷是同款,却丝毫不显土气,还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他的肌肉。杨涯的肌肉还没有夸张到能把衣服撑起来的地步,但此时挂着水珠,在一呼一吸间起伏,路过的微风又把宽松的衣服向后拖拽,衣服下的线条若隐若现,至少在岳钦看来,是有着无限吸引力的。   岳钦望着他胸口的一片潮湿出了神,连杨涯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跟前来的都没注意,直到杨涯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哥哥,”杨涯见他没反应,便歪了下身子,勉强与他直视,“岳钦?你在看哪里呢!”   岳钦的视线在慌乱中飘忽了好一阵,才勉强和杨涯的对上。   “你太高了,”岳钦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找着理由,“我要平视的话,也只能看到你的胸口。”   杨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岳钦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说法站不住脚,便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晨跑呢哥哥。”   杨涯知道岳钦有早起买饭的习惯,却又不清楚他一般什么时候出门。为了制造偶遇,杨涯五点不到就下楼了,一直在围着岳钦公司的办公大楼跑步,这已经是他跑得不知第几百圈了,早已是汗流浃背。   他把肩头的毛巾扯下来,递到岳钦手里:“我现在手上有点脏,帮我擦擦头发吧。”   话说着,杨涯把头压低了,送到岳钦手边。岳钦帮他擦去了额角的汗,杨涯仍觉得不过瘾,又像小狗一样蹭了蹭岳钦的掌心。   而真正的小狗见自己被冷落了,有些委屈地“汪呜”了一声,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它的身上,由于忌惮杨涯这个生面孔,小狗的最后一点呜咽沉进了肚子里,夹起尾巴来蜷成一团。   岳钦向杨涯介绍它:“这是旺财。一个一直在这附近活跃的偷心贼,喜欢拿人掉的东西做窝,狗窝里的那些都是它的宝贝。”   杨涯“嗯”了一声,没太在意旺财和它的“宝藏堆”,视线很快就又回到了岳钦身上:“哥哥,你吃早饭了吗?”   “正准备吃。”   岳钦掏出湿巾来擦了擦手,拿了两块炸肉送到杨涯嘴边。杨涯看都没看就直接吃掉了,似是无心地用嘴唇刮了一下他的手指,又像仓鼠一样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然后他说:“早上只吃油炸的东西不太好,正好我也还没吃早饭,岳钦,你带我去找卖早餐的地方,然后我请你吧。”   两人在十分钟后抵达了早市,因为从前旧巷就是紧挨着集市街的,街道两侧成排搭建的凉棚、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甚至混杂的食物香气都让杨涯熟悉到有些兴奋。   他和岳钦约好了,让岳钦去买喝的,自己去找吃的,买好后在早市的入口汇合。   岳钦对这里比较熟悉,早早地就买好了喝的,在入口等了好一阵,才看到杨涯提了一只硕大的纸袋,快步向他走来。   “我买了豆浆和热牛奶。”他提起手中的塑料袋来向杨涯汇报,又有些好奇地看向杨涯手里的纸袋。   然而杨涯把手背到了身后,刻意地不让他看,还搂着他的肩膀,趴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岳钦,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你先和我回家,我再给你看。”   然后岳钦就跟着杨涯回到了他的出租屋。   家具都是崭新的,岳钦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木香。八十多平的房子不算大但也没有很小,却硬是被杨涯装修出了蜗居的感觉:各种家具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人能落脚的地方,不过大概是因为摆了很多东西,沙发和地板上还都铺着厚实的毛绒毯子,看起来特别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杨涯把袋子都放在了茶几上,带岳钦去卫生间洗了手,献宝一样把纸袋塞进了岳钦怀里,让他亲手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自己则坐在茶几对面,一边期待地望着他,一边嚼着炸肉条。   岳钦一打开纸袋,就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蜜豆包,差点吐出来。   杨涯本以为既然他一个蜜豆包能吃好几顿,已经不舍到这种地步了,肯定很喜欢蜜豆包,他想要邀功的小尾巴都快甩断了,但看岳钦露出了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杨涯忽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发问:“岳钦…你不喜欢蜜豆包吗?”   岳钦“嗯”了一声,随手拿了只包子尝了一口,果然还是难以下咽,看来之前并非是他运气不佳,这家的蜜豆包本来就是这么难吃的。   岳钦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看到我放抽屉里的那只蜜豆包了?我是因为实在吃不下去才放在那里的,这个味道对我来说有点怪。”   “…这样啊。”杨涯有些心虚,接过岳钦手里的蜜豆包来尝了一口,好像味道是有点儿特别,他尝着还行,能接受,但也能理解岳钦吃不下去。   他默默地把纸袋挪到了自己这边:“你稍微等我一下,冰箱里有速食的菜包,我去给你热几个吃,一会儿就好。”   岳钦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下意识地问:“有韭菜的吗?”   “没有,”杨涯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岳钦,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吃韭菜的吗?”   岳钦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尖:“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嘛。”   他又想起了杨涯的生理问题,委婉地提醒道:“你也应该多吃点韭菜,对身体好…韭菜里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和维生素,能增强消化功能和改善皮肤。”说不定还可以治疗你的ED。   杨涯对此并没有特别上心,只是随口答应着,三分钟后,他端着满满一碟的菜包回到,放到了岳钦面前,然后自顾自地解决起被他老婆嫌弃的可怜蜜豆包来。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以至于岳钦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是半天才反应过来:“杨涯。”   杨涯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   “…你不是不吃包子馅的吗?”明明之前他们在生日宴上见面的时候,杨涯还是不能吃的。   现在能面不改色地把蜜豆包一口吞掉也就算了,怎么还在冰箱里囤着包子的?   杨涯被呛了一口,心虚地别开了视线:“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嘛。”   “这样。”岳钦点了点头,忽而又有些担心:“那你这也变得太快了点,是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作者有话说:   岳钦: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第45章   人的思绪像云,时常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岳钦回到办公室以后,翻公司群看到了旺财的照片,忽然又有了和杨涯叙旧的念头。   他在微信上拍了拍杨涯:“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巷子里经常遭贼?”   杨涯那边没动静,岳钦想他可能还在冲澡,便自顾自地往下说:“也不知那个小偷现在伏法了没,以前的治安真得好差,大家的防范意识也不强,把小偷养得挺肥的,感觉他后来已经是在为了享受偷窃的过程而偷窃了,有点嚣张过头了。”   杨涯很快就回了他一串省略号,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岳钦回:“你没发现吗?他偷东西,有时候并不看价值的。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缝的那几个沙包?那个好像就是被他偷了。”   “没有的事,”杨涯否认,“岳钦,你可能不记得了,沙包是我自己带去学校以后弄丢的,和小偷没关系,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   “…这样啊。可是,我的语文笔记也不见了,是在家里找不到的。”   “那个你不是亲手送给我了吗,你不记得了?我那时候语文不太好,你没时间辅导我,就把自己的笔记都借给我看了,我到现在都还保存着呢。”   “是吗?”岳钦对此毫无印象,他将信将疑。   杨涯没有立即回复他,而是在三分钟后,给他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是三本笔记堆放在一起,最顶上的一本摊开着,纸页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只看一眼岳钦便认出了自己的字迹。   他一时感慨万千:“这种东西出了校门就没用了,你竟然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吗?”   杨涯:“也没有一直带在身上,但我会尽我所能地把它们保存得很好。毕竟于我而言,只要是你给的东西,每一件的价值都是永恒的,不存在没用了这种说法。”   岳钦打趣他:“你这样真得很像旺财。”   “旺财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今早的那只小狗,它也很喜欢收藏别人的东西。不过它和你也不是很一样,旺财比较花心,因为这一带经常喂它的人有很多,基本上每个和它相熟的人,都会被它‘抢’走一样东西筑窝,它狗窝里的那些,都是从熟人手里拿走的。”   杨涯沉默了很久才道:“那它拿过你的东西吗?”   “是有一件。”岳钦如实回答。   “什么样子的?”   “一条蓝黑色的领带。”   “…好。”   岳钦忽然觉得他们间的对话有点别扭,仿佛是他在要求杨涯帮他把领带找回来一般,连忙把话题往回扯:“而且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从庞叔那拿到的澳门回归纪念币吗,那个也不见了。”   杨涯:“?那个不是我拿的。”   他的话刚发出去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杨涯凭他此生最快的手速撤回了消息,但是没用,岳钦已经看到了,还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杨涯摸了摸鼻尖:“我的意思是,小偷真可恶,居然连那么重要的东西都偷,早知道放你那不安全,我就带走了。”   岳钦并没有多想:“可能是他觉得那套纪念币未来能够升值吧——不过,他真的没有偷过你什么不太值钱的东西吗?我总觉得他有恋童癖,或者是个同性恋中的变态,因为我妈的私人用品就从来没丢过,而我不止丢过这些,还丢过枕头、围裙,还有放了我们两个小时候照片的相册。”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变态。”杨涯隔了很久又回复:“我倒是也没丢过什么私人物品。我想他应该不是恋童癖,也不是同性恋中的变态,只是对你格外感兴趣吧。”   之后他们就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九点多,岳钦回复完客户消息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公司的签到系统,发现有人至今没签到,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打扰到员工工作,岳钦决定先亲自去对方办公室里看一眼,人不在的话再打电话问他为什么没有来。   结果他刚出办公室,就撞到了那个迟到的员工。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虎背熊腰的汉子,正以极速路过他的门口,这一撞差点让他直接飞出去。   “老板——!”   岳钦本来只是有点头晕,被他扯着肩膀这么一吼,头就更晕了,险些当场厥过去。   “我没事,”岳钦勉强站稳脚跟,捂住半边耳朵问他,“小刘,你怎么迟到了?”   “我…”   小刘的嘴比脑子快,话起了个头才想到要编借口,而他这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经暴露了一切,岳钦看了眼他手里的半截火腿肠,还有仍开着摄像头的手机,叹了口气:“路上又堵车了,是吧?”   他们这一片确实经常堵车,不过小刘家就住对面的公寓,岳钦不过是替他找了个借口。   “没有下次了,以后记得早点出门,”他拍了拍小刘的肩膀,与他擦身而过,“注意纪律。”   目送着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神经紧绷的小刘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很快兴奋起来,以折足之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是做机电设计的,和宣传设计的小陶共用一个办公室。   长得五大三粗、感情经历和他的脑回路一样平滑的小刘,在和小陶相处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这个直率的女人,费尽心思往她面前凑。   他身上有股糙汉味儿,作为一个精致女人,小陶不是很喜欢他,小刘非要往她身边凑,她就只能往角落里挤,满脸的嫌弃不言而喻。   ——不过今天的小刘是有备而来的。   现在的他手里有个非常厉害的东西,小刘有十足的信心能讨小陶的欢心。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嗳,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吗?”   小陶拧着眉战术后仰:“上班迟到还和同事聊天?咱能不能有点追求,共同创造下公司美好的明天?”   小刘啧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先别急着打岔,我接下来要给你看的这个东西,你绝对会感兴趣。”   小陶拖长了音“喔”了一声,棒读:“那么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来的时候本来是想顺道喂一下旺柴的,”小刘坐直了身子,拿起手机来划拉了两下,打开了一个视频,放到了小陶面前,“结果你猜怎么着,嚯,我居然看到一个长腿帅哥在和旺柴打架!”   这个视频很快就在公司内流传开了,甚至被人发到了网上,而岳钦始终对此浑然不觉。   直到中午下班时间,小陶像疯狗一样冲进了他的办公室:“老板!你看慢脚了吗,旺柴火了!”   岳钦从一堆书本中抬起了一个茫然的头:“什么慢脚?”   “这个!”小陶十分熟练地打开了手机中慢脚的app,点开自己最新点赞的视频,播放给岳钦看。   视频长达20分钟,画面很模糊,像是在很远的地方放大偷拍的。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勉强认出旺财那堆满了杂物的狗窝,以及旺财本财。   它确实是在和人打架,不过,与其说是“打架”,用山东方言里的“扒咕噜”似乎要更贴切一些,一人一狗直接滚作了一团。   和旺财扒咕噜的男人穿着一身黑,在马赛克画质下,岳钦完全无法分辨他的长相。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么大块头的成年男性能和旺财在地上滚成一团,百分百没动真格的,毕竟旺财还是只半大小狗,再凶也成不了气候,同时旺财的尾巴还在一刻不停地甩。   八成是哪个乐子人搞得行为艺术吧。   岳钦十分捧场地笑了两声,就把手机还给小陶了,没太把这当回事。   晚上八点多,他又收到了杨涯的微信消息,问他现在忙不忙。   岳钦放下纸笔,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不忙,怎么了?”   “哦,”杨涯的声音轻飘飘的,“岳钦,我好像得皮肤病了,浑身发痒,好难受。”   岳钦的心揪了一下:“你现在在哪,看过医生了吗?”   杨涯委屈:“还没呢,不是很想去医院,我现在在家里的床上躺着。”   “我这就去找你。”说完岳钦便挂了电话,换好衣服,急匆匆地往杨涯家赶。   他凭着记忆找到杨涯家,发现杨涯家不止楼道门没关,防盗门也是虚掩着的,吓得他只一瞬间就从头凉到了脚趾,喊着杨涯的名字,拖鞋都顾不得换就直接冲了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杨涯无精打采地趴在一只咸鱼抱枕上的画面。   岳钦扑过去抓住杨涯的肩膀,把他翻了个面。   看他还是能呼吸的,岳钦舒了口气,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毯上。   “你怎么不关门?你知道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这样有多危险吗?”岳钦责备着,言辞是严厉的,表情和声音却是怎么都凶不起来。   杨涯“虚弱”地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臂来,却是搂着他的腰背,让他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自己的怀里:“我这不是怕…自己来不及去给你…开门,让你等…着急了嘛。”   岳钦趴在杨涯的肩头,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凭声音判断杨涯的状态,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这样反而更容易让我担心。”   岳钦在杨涯怀里趴了一会儿,很快又挣脱出来,挺起了身子:“你都是哪里发痒?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也好去药店求医问药。”   杨涯二话不说就抹起了袖子,扯开衣领,还露出了肚皮。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分别给岳钦指了指自己难受的地方,然后还忍不住挠了两把,声音可怜巴巴的。   岳钦打开了卧室灯,在看清杨涯所谓得了皮肤病的地方后,一时有些无语。   杨涯又抓了几把自己锁骨下泛红的地方:“哥哥,真的好痒哦。”   岳钦沉默了许久,才十分勉强地开口:“杨涯,你确定你这…不是被蚊子咬的?”   作者有话说:   “扒咕噜”是摔跤的意思,“咕噜”是打滚,所以大家意会一哈。 第46章   “是吗?”杨涯眨了眨眼,仍厚着脸皮狡辩,“可是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昨天是昨天,可能因为之前这里一直没人住,才没有蚊子,现在你搬进来了,蚊子也就在你进进出出或者开窗通风的时候进来了。”   岳钦拿随身携带的湿巾给他擦了擦发红的地方:“而且你再像刚才那样敞着门的话,以后蚊子会越来越多——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风油精。”   岳钦刚要起身,就被杨涯抓住了手:“不用了岳钦,我也没那么怕痒。”   杨涯把他拽回到床上,顺势自己也坐了起来:“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你要和我回公司吗?可是我的沙发床睡不下两个人。”   “那就不要回去了,你留在这里。你看我的床这么大,一个人睡怪寂寞的。”   “你是觉得一个人喂蚊子太寂寞,想拉个人和你一起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杨涯笑嘻嘻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不过你忘了吗?只要有我在,你是绝对不会被蚊子咬的,害怕被咬的话就躲进我怀里,保证蚊子一下也不会碰你。”   岳钦回忆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   从前他和杨涯即使是在夏天里也总是抱着睡,虽然每次一觉醒来都浑身黏腻,但他一点都不讨厌这样,因为杨涯的存在让他完全忘记了被蚊子咬是什么滋味。   当然,他最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被蚊子咬过了。   岳钦摸了摸自己身上,从衬衣口袋里拉出一个香包来:“这个驱蚊效果还不错,是我一个云南的朋友给我的,你先带着吧,明天我再去跟他要一个新的。”   杨涯警觉:“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岳钦怕他误会,又说得更详细了些:“陆逸年,我的大学舍友。”   不想他这么一解释,反而真的让杨涯吃起飞醋来:“陆逸年?是你微信置顶的那个人吗?”   “现在我的微信置顶是你。”   “可是岳钦,他会不会对你也有意思?香囊一般是拿来送喜欢的人的吧?”   “不会,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岳钦想了想,又给了他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理由,“而且我和他撞号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要两个零在一起好像确实有点困难。   杨涯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问他:“那你把他的香囊给我了,还要再去跟他要新的,感觉不太好吧?”   岳钦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我还是先自己留着吧。”   然后又按住了杨涯的手指,推着他把香囊攥紧了:“今天你先带着,明天我去问问逸年,要用到哪些原料,再亲手给你做一个。”   “你好会哄人,”杨涯开心地把香囊收了起来,两手又缠在了岳钦的腰上,“所以岳钦,今晚我能和你睡吗?”   岳钦犹豫了一下:“只是今晚的话可以。以后我可能不是每天都能这么早结束工作。”   “哦,那也没事,”杨涯回答得很轻快,“我明天就去配把钥匙给你,你不用担心回家太晚会打扰到我的,我的睡眠质量可好了。而且岳钦,你不觉得我们都离得这么近了,睡觉还要隔一条街,不太利于感情的和睦吗?”   岳钦怔了一下,感觉杨涯说得的确没错,可是…   可是他是为什么不愿意和杨涯一起住来着?   要说他们的感情还没到可以同居同睡的地步倒也不是,毕竟两人确定关系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怎么见面,而且也分开好多年了,但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一起睡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来回也没有很麻烦,只一条街的距离,就算算上他从办公楼下来,等电梯的时间,也用不了五分钟,这点时间他也还是能挤出来的。   杨涯还在继续勾引他:“其实我甚至觉得,离得这么近,你干脆在家办公好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有什么是不能在线上解决的,一直坐办公室的话对屁股不好。”   “恐怕不行,”岳钦摇了摇头,“不是所有行业都适合数字化办公的,我们公司就是。因为沟通的效率会变低,甚至会比在办公室办公更费劲。”   杨涯十分自然地放弃了拆屋顶的主张,重新提出了要开天窗*:“那你就和正常上班一样,只在中午和晚上在这里留宿吧,这个房子住我们两个也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个人的话,夏天开空调,冬天开暖气也不会觉得浪费,饮食上还能互相照应一下,早上要是天气不好不太方便去买饭,我还能下面给你吃。哥哥真的不心动吗?”   岳钦已经被他说动了。   他们一起住,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可要是从杨涯的角度来看的话…   “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住在这里,”岳钦皱了下眉,“这只是座普通公寓,虽然别人可能一时想不到,但真要找的话也不是件难事。你就不怕哪天被人看到了,解释不清你我间的关系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杨涯把岳钦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我已经和公司商量好了,不走流量路线,比起赚更多的钱,我还是想过得稍微自在点…而且也已经准备好应对措施了,绝对不会让不良媒体伤到你一根毫毛!”   岳钦已经彻底被他说迷糊了,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正准备答应,杨涯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杨涯看了眼联系人,和他比划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拎起手机就上了阳台。   来电人是他的经纪人。   而彭松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过来,绝不可能是有普通的工作安排那么简单。   杨涯接通了电话,顺手还拉上了阳台的门:“怎么了?”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因钓的鱼即将咬钩而有些轻飘飘的得意。   “什么怎么了,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彭松出离愤怒,“杨涯,三天不管你就上房揭瓦了是吧,今天没看微博?不知道自己已经红透半边天了?”   因为已经离开了岳钦的视线,杨涯原形毕露,斜倚在窗台上,满不在乎地说:“那不是好事吗?”   “好事你个大头鬼!你是演员还是谐星啊,别人出道都是站在舞台上的,就你非要躺在地上出道是吧?!你*&^%…”   不等彭松说完,杨涯就挂掉了电话。   他打开了自己的微博,看到了99+的消息提醒,几乎全部是来源于“@我的微博”的,就点进那条微博里看了看。   微博的内容是一个人在和一条狗打架的视频,画面很模糊,像是打了一层马赛克,只能勉强看出人是人狗是狗。   ——怎么会有人被狗按在地上揍啊,看起来真的好蠢。   杨涯对此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便关了视频向下翻评论。   然后他就意识到,这个看起来真的好蠢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因为热评第一的回复直接@了他:“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狗头]”   他又接着向下翻,热评二三四分别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杨涯打不过狗了。”   “[疑惑]真搞不懂你们评论区的这些人都在笑什么?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好吗,这不是虐待是什么,说的就是你那只小狗,你怎么可以这么打人呢[狗头]”   “现在互联网是真的人均福尔摩斯吗???这都能认得出来???”   杨涯很淡定地打开了微信,给彭松发消息:“放心,我能搞定。”   然后他自己编辑了条微博:“没有打不过,礼让弱小,我能和野猪肉搏。”   他的微博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账号就被强制登出了。   彭松替他删掉了微博,还给他发了条微信语音:“你这叫搞定?嫌自己还不够红,非要再点把火直接上天是吧???”   作者有话说:   *拆屋效应,出自鲁迅: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第47章 (一更)   彭松删微博的手速还是不够快,杨涯的“澄清”微博被不少人截图保存了,很快就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并迅速取代了他和旺财肉搏的视频,成为了人们新的热议话题。   李总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因为白吃白喝了他好几年的公关团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是空欢喜一场——因为这件事除了让杨涯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有了大量的梗图和恶搞视频之外,对他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影响。   彭松也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人嘛,各有各的红法,杨涯非要躺着出道也不是不行,再说木已成舟,虽然他有些意难平自己之前辛辛苦苦为杨涯规划好的励志实力派路线,但是彭松也不得不承认,杨涯这番操作也算是给自己找了条捷径。   一个艺人再努力,想名声出圈也是非常困难的,但如果他的名字成了一个梗就不一定了。   #杨涯和野猪肉搏#的话题很快就给杨涯吸引了不少路人粉,他的微博评论和私信几乎爆满,虽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但数量少得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杨涯每天都在高强度网上冲浪的舍友们也很快地加入了这场狂欢,几张流传最广的梗图刷屏了他们的四人小群,甚至梁海兮还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给杨涯p了一张在瓜田里刺野猪的图,这张图也很快地流入了大数据的海洋里,成为了人们保存最多的表情包之一。   只有岳钦在为此感到担忧。   在杨涯去接电话期间,他收到了来自陆逸年的消息,了解了事件发酵的全过程。杨涯解决完问题神清气爽地回卧室时,他还保持着原本的坐姿不动,低头不停地刷着手机。   杨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问他洗澡需不需要烧热水。   岳钦放下手机,眉头依然紧皱:“抱歉,视频是我公司里的人上传的,我没想到视频里的人是你。虽然现在要他们删视频已经来不及了,但我已经告诉他们不要轻易泄露地址了,希望能起到亡羊补牢的作用。”   “没事的岳钦,你尽管放心,”杨涯把他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的‘受害者’不止我一个,还有旺财呢。”   “我还得感谢你们公司的员工,让我火了一把。”   “参与这个话题的人,大多都只是跟风玩梗,对我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且说实话,视频拍得这么模糊,我都没认出我自己来,视频里除了我和旺财,也找不到第三个有辨识度的东西了,我算公众人物,但旺财不是,除了这附近的人,没几个知道它。到现在网上就已经有不少地方的吃瓜群众‘认领’旺财了,就算真有人把这里透露出去,消息也会很快石沉大海,真有有心人想借此挖出我的位置,也肯定会被网友评论混淆视听,这样反而对我有利。”   “可是我记得你每天要晨跑,”岳钦仍是放心不下,“就算放弃晨跑了,你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迟早会被找到的。”   杨涯用指尖抚平了他的眉心:“晨跑不一定只按一个固定的路线跑,只要你肯和我一起住,我就换条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而且就算被发现了,我也有办法应对,这个你尽管放心。”   “岳钦,以前你总要我依赖你,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也请你多少能够相信我、依赖我一回吧。”   因为亲眼目睹了杨涯的“澄清”过程,岳钦对杨涯的“有办法应对”存疑。   但杨涯后面的话让他很难不动容,岳钦就姑且先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杨涯去给他烧了热水,由于整套公寓的设施都比较老旧,热水器并不是按下开关就能立马出热水的,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杨涯热了两杯牛奶,他们一人一杯,并肩坐在床边,拿生姜水泡脚,杨涯拿着剧本大声地背着台词,那些肉麻的情话被他念得震耳欲聋。   “你的眼睛好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眼睛,像春天里融化的雪水,料峭中带着暖意,让我像一只濒死的鱼,心甘情愿地在你的眼底沉溺。”   “当我爱上你,我就爱上了整个世界,你的身姿有泰山的挺拔,衡山的秀美,眼神有恒山的深邃,嵩山的韵味,你的腿窝有塞纳河畔的春水,唇间吞吐的是安河桥畔的清风,你…”   “杨涯,”岳钦忍不住打断了他,“这个台词是认真的吗?怎么让人感觉是在变相地说对方又水又土?”   他实在不忍心评判杨涯些什么,只能拐弯抹角地挑台词的不是。   “没有吧,”杨涯眨了眨眼,神情很是无辜,“这是原著里的原话,被很多人奉为经典的。是不是因为脱离原文了,所以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也有可能。”   不过岳钦实在是难以违抗自己的良知,说完这句他就觉得,或许自己现在就应该直接把杨涯的问题给指出来,以免他进了剧组之后被其他人笑话。   他搜肠刮肚,极尽所能地使用温和的词汇来提醒他:“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声音轻柔些,喜欢既不是唱美声也不是喊口号,没必要声音太洪亮,这样太费嗓子了,只会得不偿失。”   “是吗?可是我听他们说,爱要大声说出来。”   杨涯目不转睛地看着岳钦:“哥哥,我之前除了和你,没和谁谈过恋爱,不知道说情话该用怎样的语速语调和情绪,既然是你向我提的意见,不如你来给我指导一下?”   岳钦向后退了一些:“还是不了吧,我又不是演员,也没谈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心理防线就在杨涯的注视下坍塌了。   杨涯低头碰了碰他的指尖:“可我就是想听你对我说情话…只是帮我酝酿一下感情也可以。”   “好吧,”岳钦很快就妥协了,“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情话?或者你把剧本给我,我照着念一段给你——”   “我想听你说你自己的,不想听你念台词,岳钦哥哥。以前你的文科成绩不是特别好吗?随便编句情话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岳钦无奈:“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编出来的,文科成绩好并不意味着我能做情圣。而且,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才思泉涌的,更多的人只要和对方对上视线就会词穷…因为喜欢一个人是一件极其消耗注意力和脑力的事。”   卧室里安静了下来,两人在无声中对视着,杨涯最先败下阵来,有些慌张地移开了视线:“那,哥哥,你就说句‘我爱你’让我听听,好不好?”   “好。”岳钦酝酿了一会儿,垂下头来,叹息似的说:“我爱你。”   ——这似乎是他们在一起后,岳钦第一次,郑重的、不是为了解释什么而说的“我爱你”。   虽然在此之前依旧有杨涯假设的前提,但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将假设抛到了脑后,认为这是真实的,一句发自内心的“我爱你”,从前的一切理所当然,都在这句“我爱你”中变成了名正言顺。   “感觉上来了,”杨涯在岳钦的嘴唇上啄了一下,“奖励你一个亲亲。”   岳钦默然。   杨涯戳了戳他的手背:“哥哥,你刚才的那句话是肺腑之言吗?不会是在演戏吧?”   “不会。”岳钦摇了摇头。   “口说无凭,”杨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也亲我一下,证明你自己的观点。”   于是岳钦亲了杨涯,只是他的吻和杨涯的不同,即便没有深入,也依旧深情缱绻。   杨涯感觉被吸吮的不是自己的嘴唇,而是他的意识和欲望。   岳钦的嘴唇明明是干的,却像一股温暖而湿润的流水,温柔地浸润了他唇上和心里的沟壑。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像是峡谷间逡巡而起的风,杨涯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岳钦的肩膀,让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甚至试探着伸出舌尖,叩响了岳钦紧闭的门。   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杨涯还没来得及把对方的门敲开,就起了生理上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发现岳钦依旧双目紧闭,虽然脸颊发红却好像并没什么别的反应,又微微低头向下看了一眼,瞬间就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主动与岳钦分开了。   “今天好热啊岳钦,”杨涯用手扇着风,假装无意地看向左右,“我之前还出去健身了来着,还没来得及洗澡,刚才没熏到你吧?——也不知道现在热水烧好了没,不然我身先士卒,去给你试试水?”   岳钦还没从刚才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完全没听出杨涯话里的支离破碎,有些呆呆地,半晌才说了句好。   然后他就看到得了批准的杨涯逃跑似的冲进了浴室。   岳钦听到大门紧闭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有这么热吗?那他之前回来时为什么不先洗澡,而是直接躺在了床上?   一个小时后,岳钦的想法又变成了:他怎么洗了这么久还没出来,有这么脏吗?   ——杨涯该不会是在浴室里热晕过去了吧?   他坐立难安,几次走到浴室门口,发现门是反锁的,敲门也没人回应,都想找个锤子来破门而入,好在他又等了不到十分钟,脑子里的“犯罪计划”还没来得及成型,杨涯就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   杨涯只在腹部十分随意地系了条浴巾遮羞,除了被遮住的部分,他从额头到脚趾都是通红的,仿佛被烫得褪了层皮。   杨涯一开浴室门就看到了岳钦,猝不及防到脚底一滑。   岳钦连忙扶住了他,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洗了这么久?”   杨涯“啊”了一声,甩了甩头:“没事,还没习惯热水器怎么用而已…水温太高了,我就多放了会儿水。”   “是吗?”岳钦有些怀疑,“多热的水要放这么久啊。”   “不知道…可能有一百度了吧。”   岳钦觉得不可思议,又重复了一遍:“一百度?”   杨涯的贤者时间还没过去,整个人仍有些神志不清,敷衍地点着头“嗯”了一声:“现在水温已经差不多了…你赶快去洗吧,我在床上等你。”   岳钦神情复杂地看他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走姿回到了床边,很快又收拾起思绪来,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股热气混杂着刺鼻的氯味儿扑面而来,岳钦后退了一步,心想果然是水温高过头了,自来水里的氯味儿都大量地挥发出来了,看来杨涯说的没错,热水器可能是坏的。   … …   一百度的热水,再生的人进去也会变成熟的吧?   正好自己这周后面的几天相对而言都比较清闲。岳钦想道。或许他可以暂时放下学习的事,帮杨涯修一下热水器。   二十分钟后,趴在床上的杨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他左手边的床被压塌了一点,于是杨涯翻过身来,面对着岳钦睁开了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哥哥,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不可以,”岳钦沉声道,“今晚我抱着你睡。”   说着他就伸出手来,干脆地把杨涯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与其说是自己把杨涯抱在了怀里,到不如说是他挂在了杨涯身上——他和杨涯的体型差太多了,根本没法做到变成杨涯温暖的港湾,只能委屈自己,小鸟依人地贴在杨涯的胸口上。   两个人身上的水汽都还没完全散尽,像是具象化了的荷尔蒙,湿漉漉地将两人的皮肤和衣服都黏着在了一起。   岳钦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但他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听着杨涯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声,岳钦忽然想到,此时的他们不应该只是如此单纯地相拥而眠。   他现在应该是还有一件事要和杨涯做的。   于是他叫了一声杨涯的名字,而回应他的是杨涯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闷哼。   “你今天为什么要和旺财打架?”   本已睡意昏沉的杨涯虎躯一震,瞌睡在瞬间就跑得一干二净。   “和它抢东西呢,哥哥,”杨涯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好心喂它,它居然把我的重要物品叼走了,想用别的和它换它还不乐意,我就只能采取暴力手段了。”   作者有话说:   烧到滚烫的不是水,而是杨涯的○○。   -   氯味儿可能来自烧开了的自来水,也可能是来自除脏污的消毒水儿。 第48章 (二更)   早上岳钦一如既往地不到七点就坐在了办公室里,然而他的心里一直牵挂着昨天的事,怎么也进入不了工作的状态,总是时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眼手机。   心思难以集中在工作上的人不止他一个。七点刚过,小陶就提着大包小包出了电梯轿厢,她每天都来得这么早,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热爱这份工作,从岳钦的办公室门口经过时,小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习惯性地贴着门缝悄悄往里瞥了一眼。   她还没能看清岳钦的脸,身后就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小陶被吓了一跳,转身时怀里的包掉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得门后面的岳钦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   站在小陶身后的男人帮她把包捡了起来,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并把她堵在了门板上。   男人生得很高大,小陶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都要使劲儿扬着头看他,往少里说,也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他穿了一身黑,戴着棒球帽和黑墨镜,一副套在别人身上十分可疑的装扮,在这个男人身上就显得十分理所当然:即使他的脸被阴影遮住了大半,只看身材和露出的面部线条,也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是某位明星。不过小陶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一时不能把他和那些略有耳闻的名字对上号来。   她只能看得出眼前这位帅哥虽然是十分温柔地笑着的,身上的低气压却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请问你是这一层的员工吗?”   “不、不不不是啊。”小陶慌慌张张地回答。   她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要是敢说真话的话就完蛋了。   男人站直了身子,一手揣进裤口袋里,淡淡地点了点头。堆积在小陶头顶的压迫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听男人说:“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栋办公楼难道没有禁止串门的规定吗?”   “啊?办公楼还有这种规定吗,没有的吧?”小陶不过脑子地胡言乱语着,视线飞快地从男人的喉结上扫了过去,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我们还没上班呢,我,我我我就过来蹭个热水,对,蹭热水,我们那层没热水器。只有双数层才有热水器。”   “这样。”   男人的视线又重新压在了她的头顶上,让小陶倍感压力。   “那你知道这是谁的办公室吗?”   小陶“啊”了一声,脱口而出:“你这么早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然而为时已晚。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吓得小陶寒毛直竖,连连后退,恨不能直接变成一张贴画贴在墙上。   “看起来你好像不知道办公室里的人是谁,那就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   男人笑着抬起手来,小陶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正要转动身后的门把手,不顾形象地冲进老板的办公室里和他大喊救命,男人的手就落在了自己的耳侧,将墨镜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小陶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对方接下来的话像是扣在一只碗里摇晃的玻璃珠子,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坐在办公室里的那个,是我老婆。”   在这之后的整整一天时间里,小陶的精神都是有些恍惚的。   而岳钦在员工陆续到岗之后,勉强进入了工作状态。   下午四点,他提前处理完了今天一天的工作,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微信短信和电子邮件,确认没什么事了以后,给陆逸年发了消息,问他驱蚊香囊应该怎么做。   不满于岳钦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被冷落了很久的陆逸年生气地回复:“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独门秘方,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外人知道,之前送了你一个,我就已经算是仁义至尽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还是给了香囊的配方。   配方是写在一张纸上的,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的,是介于草书和医生手书的字体,岳钦认了半天没认出来,就问陆逸年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陆逸年似乎正在烘焙豆子,忙得腾不出手来,就直接给他发了语音,他的声音背景里有烘焙机轰鸣的声音,让人只是听着就感觉好像有带着咖啡豆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这个配方是我奶奶给的,香囊也是我奶奶做的——说起来咱俩好久没见面了,你今晚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去看一下奶奶?”   陆逸年知道最近几天有一个对岳钦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往年无论工作如何繁重,他都不会在这几天里给自己安排太多任务,有着大把的空余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约他肯定能约得出来。   “我看你们公司最近生意好像不错,你肯定瘦了不少,回去岳阿姨见了大概率是要说你的,今晚和我一起去奶奶家吃顿好的,保准你一晚上就能补回五斤来——对了,我想先去趟商场,不知道你五点之前能下班吗?或者晚一点六点之前都行,我想你陪我一起去,顺便帮我参谋参谋,给阿姨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岳钦现在就可以离开办公室了。   换做从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陆逸年,但是如今到底不同以往,他犹豫了一下,问:“要在你奶奶家呆很久吗?”   “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吧,”陆逸年回答,“放心,我保证在十点之前把你送回到你老婆的床上。”   岳钦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他给了陆逸年一个肯定的答复,又如实、详细地把自己今晚的全部安排都告诉给了杨涯。   他本来以为杨涯会不高兴,在消息发出以前,岳钦就提前想好了给杨涯顺毛的说辞,关键字都记在了手边的草稿纸上,不想杨涯什么都没说,只是十分“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   他这个反应反而让岳钦有点儿心虚。   他压低了声音给杨涯发了条语音:“我和陆逸年的奶奶关系不错,她是个很好的老人家,等到了奶奶那儿以后,我会给你拍照片,你要是看上什么吃的,我会尽量给你带回来。”   “不用麻烦了。”杨涯直接用文字回复了他,连个颜文字都不加。   “我又不是离了你就没心情吃饭了,你自己吃得开心就好。”   然后隔了十分钟,杨涯又发了一个“所以爱会消失的对不对”的表情包,但也很快就撤回了。岳钦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杨涯都没有回复,也不知是在忙还是在装死。   这让岳钦很不安。   陆逸年带他进了百货大厦,在超市入口买了两大碗冰激凌球,一人一碗,岳钦拿到的是抹茶味和奥利奥味儿的冰激凌球,很甜,可他却尝不出半分味道来。   他们先是去珠宝专柜为陆逸年的奶奶挑选了见面礼,又要去三楼的服装店买秋天的外套和皮鞋,然而他们的电梯才爬了一半,岳钦就收到了来自小陶的电话。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一般如果不是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的话,员工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更何况给他打电话来的人还是小陶,岳钦和她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了解她是个不会把工作留到下班后的人,揣着满心的疑惑,他当着陆逸年的面,迅速接起了电话。   “老板——!”电话一接通,岳钦到了小陶撕心裂肺的疾呼。   岳钦被她吓得心肝一颤,连忙问:“怎么了?”   “不好了老板,刘剑宇他不是就住咱公司对面的公寓吗?那栋公寓发生爆炸了!据小刘说发生爆炸的那户人家,好…好、好好像是301号!”   301号,是杨涯家。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比他们公司被人打砸了还要可怕,岳钦的心瞬间就坠入了冰窖。   他急切地询问:“那里面的人呢?爆炸后引发火灾了吗?119和120都打了没?”   “啊?我怎么…噢噢打了的打了的,不过里面倒是没起火,消防和救护人员都来过了,好、好像是厨房炸了,里面没人。”   岳钦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颤抖到连手机都拿不稳了,许久才沉声说了一句好,挂掉了小陶的电话,又拨通了杨涯的手机号。   他在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既然专业人员并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人,那杨涯应该是没事的。可是,“厨房爆炸”这个敏感词还是让他无法冷静下来,而随着时间在电话铃声中迅速流逝,直到一个机械的女声和他说“对不起”,岳钦彻底绷不住了,他挂了电话,和陆逸年道了声歉,转头就逆着电梯的通行方向往下跑去。   作者有话说:   杨涯没事,但是小陶好像被“绑架”了。 第49章 (三更合一)   等到兜里的电话铃声自动终止,杨涯轻轻地拍了拍小陶的肩膀:“辛苦了——一会儿我要和你们老板吃烧烤,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了不了。”小陶连忙摆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她的心跳到现在都还没平复下来,且不说她的老板是gay,男朋友还是刚刚爆红的明星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有多大,小陶虽然有攻略老板的雄心壮志,但也远还没有胆大到向老板撒了谎还敢出现在老板面前的地步。   即使她是被教唆的,教唆她的人还是老板的男朋友,她也害怕自己会被当成是替罪羊,成为这起情节严重的诈骗案中唯一的受害人。现在的小陶只想好好活着,追求爱与和平。   她瑟缩着,努力和杨涯保持着距离:“大、大佬,我家里还有三只猫猫嗷嗷待哺,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杨涯点了点头:“可以了,感谢你的配合——对了,记得二十分钟以后再给你们老板发个短信,就说你在这条巷子里碰到我了,告诉他我平安无事。”   小陶连连答应着,急速向后退去,在她的半边身子沐浴到巷外夕阳的余晖后,才转身快步跑远。目的达成的杨涯心情十分愉悦,他并没有着急着离开不见光的小巷,而是虚倚在墙上,就近下单了一家烧烤店的生串,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家赶。   他在拐角撞到了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行色匆匆的男人在撞到他的肩膀后又狠狠地搡了他一下。   对方身上有一股沉积到发酵了的酒臭味,惹得他直皱鼻子,不过出于礼貌,杨涯还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随后就把此人此事都抛到了脑后,回家后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把家用电烧烤炉、蘸料碟、甜辣酱等能用到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   岳钦乘着出租往回赶,一路上,他的手机响个不停,基本上都是陆逸年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消息,他都没心思去管。   随着熟悉的办公大楼临近,岳钦才忽然想起自己并没有杨涯家的钥匙,他心急如焚,如芒在背,在抵达公寓楼下,发现大门是敞开的,还隐隐能闻到一股烧烤的气味时,岳钦的心情更是沉重,他几乎是步步三台阶地飞奔上楼,在看到杨涯家的门是敞开的,视野范围内屋里空无一人,还有一阵接一阵的肉香味翻滚而出后,岳钦忙不迭地推门而入,险些扑倒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客厅里没有人。   岳钦连滚带爬地进了厨房,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时,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想到要寻找肉香味的来源,然后他一个转身,就看到一手一把烤串的杨涯站在厨房门口,两人的视线相撞时,杨涯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心虚地把手都背到了身后。   杨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局促不安的视线在自己的脚边来回扫地:“哥哥,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朋友的奶奶家吃饭吗?”   岳钦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扑上去,而是十分矜持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将杨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确认他毫发无损后,才长舒了一口气:“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听公司员工说你家厨房发生爆炸了,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还以为你…”   岳钦的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小陶家离这里很远,为什么小刘所在的公寓发生了爆炸,给他打电话的不是小刘,而是小陶?   既然不是小刘家发生的爆炸,小陶在向他汇报时,为什么还要精准到户?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和杨涯有关系的。而且,如果厨房里真有爆炸发生,为什么会没有烟熏过的痕迹?   种种迹象表明,他被骗了。   虽然目前他还不清楚杨涯和小陶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但是毫无疑问,他被这两个人合伙骗了。   理清楚这些事情后,岳钦看杨涯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杨涯并不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识破了。听到岳钦的脚步声时他正在阳台上给肉串撒孜然,迎出来后发现岳钦直接奔去了厨房,他就知道小陶可能没有按时完成他布置的任务,要么就是岳钦太心急了没看到。   不过眼下他别无选择,只能按部就班地为自己圆谎,努力摘清自己的责任:“可,可能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还在锻炼吧。你知道的,我锻炼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带着手机,而且回来以后我就在忙着准备烧烤了。”   “至于爆炸…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看新闻认错楼了?咱家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一切都还好好的,我之前出门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都还是什么样的,你也应该都看到了吧——哥哥,你该不会是闻到烤肉味后以为是我被烧焦了吧?”   岳钦沉沉地叹了口气。在明白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后,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所以你为什么要在家里烧烤,不怕诱发烟雾报警器么?”   “这不是在阳台上烤的,还把所有门窗都打开通风了嘛,”杨涯始终垂着头,自言自语似的囔囔着,“还不是因为哥哥抛下我一个人在家,去和别人约会了,我才想到要背着你吃独食,用好吃的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的。”   “行,我的错。”岳钦想生气又生气不起来,颇感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下次别这样了——我的意思是,要吃烧烤去外面吃,在家里不安全,开了门窗通风也不行,还会往家里跑蚊子,这才一晚上没被蚊子咬,你就不长记性了?”   杨涯听出他的口气有些不太对,掀起眼皮来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生气了?”   “没有。”   岳钦回答时的语音语调和他平时在杨涯面前用的很不一样,杨涯确定他是不高兴了,把自己藏在背后的烤串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错了,岳钦,不要生我的气,以后我再也不背着你吃独食了——烤串我准备了挺多的,你应该还没吃饭吧,要不,咱俩一起?”   岳钦用手背将烤串推了回去:“不用,我真的没生气。”   话虽这么说,他的心情确实不太愉快。   也许是“杨涯可能出事了”这个信息对他的冲击太大,岳钦在思绪一团乱麻的同时也是无比清醒的。这个玩笑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恶劣,他一时不能接受,但满腔的怒意并不是针对杨涯的,而是全都指向了自己,他很郁闷自己为什么会被如此低级幼稚的把戏耍得团团转。而在这之后,他也多多少少有些怀疑,他所认为的“暗恋成真”,是不是也只是杨涯在察觉了他的爱意以后,给他奉上的一个有些无聊的玩笑。   他觉得自己应该变得稍微狠心一点,质问杨涯,为什么要和自己开这种玩笑,为什么非但不诚恳道歉还要继续和自己撒谎,并不是他讨厌杨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是相信杨涯的为人的,只是觉得,他偶尔也需要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如果杨涯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只是出于同情或者是觉得好玩,他不能再继续这样误会下去,及时止损,免得到头来再受一次挫伤。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看到杨涯正以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又心软了。   “哥哥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杨涯的声音黏糊糊的,一点也不像荧屏里个总是扮演冷血侠客的男人。他说话时视线自始至终都是落在岳钦的眼睛里的,这让他看起来像只感觉自己被讨厌了的小狗,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让人很难不心生同情。   岳钦沉默地注视着他,许久终于忍不住认命地叹了口气,就着杨涯的手,尝了一口烤串。   浓郁的奥尔良调料味儿迅速充盈了他的口腔,肉串是温热的,外面的肉已经被烤得焦脆,里面的却还有些粘牙,显然肉还没有完全烤熟。   看他把一整块肉都咽下去了,杨涯又继续把肉串往他嘴边送,岳钦强行把他的手臂压了下去,看杨涯瞬间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岳钦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肉没熟。”   “你是不是以前没有自己烤过串?…一会儿还是我来操作吧。”   回到阳台,两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下,岳钦负责继续烤串,杨涯则负责发呆。   杨涯能明显感受到岳钦身上的低气压,直觉告诉他岳钦现在的不高兴并不是因为他吃独食,但他依旧不能确定其成因,是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劲来,抑或是因为其他…   不论是由于何种原因,他这次都好像弄巧成拙了。   他只能低着头,时不时地悄悄抬眼观察岳钦的脸色,小心地琢磨岳钦此时的心思。   直到岳钦忽然“嘶”了一声,缩了一下手,杨涯看到他好像被油花溅到了,连忙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接手过来:“这种事太危险了,哥哥还是我来吧,我皮糙肉厚不怕烫,你只要远程指挥一下我就好了。”   岳钦直接被他挤到了角落里,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杨涯露在外面的紧实肌肉,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郁闷地塌下了肩膀,怏怏地紧盯着杨涯的动作。   两人的角色一互换,岳钦的思绪就止不住地发散了开来。   杨涯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吗?   如果是假的,那么他总是黏糊糊地和自己说话,有意无意地护着他究竟是图什么呢?   如果是真的,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这种谎?   杨涯他…应该是认真喜欢自己的吧?   虽然岳钦不太能理解杨涯达成目的的方式,但不管他怎么想,都隐隐觉得,杨涯的谎言并非是出于恶意。   希望不是他太恋爱脑了。   岳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听着烧烤炉上滋滋的冒油声,花费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来,对杨涯说:“杨涯,其实…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见到我的话,可以不用找任何理由的。”   “只要你说你想见我,或者不想我离开,我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这一顿晚餐烧烤很丰盛,但两人皆是食不知味。   岳钦担心自己的话在杨涯听来只是一个笑话,杨涯则是听出岳钦已经知道自己在骗他了,有点害怕,却又不敢直面他、向他道歉。   几十把的各色烤串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杨涯的衣服上也留下了一片大大小小的油渍。   他深知油渍是不能留着过夜的,不然会很难洗掉,洗澡前先接了盆热水洗衣服,换衣服时顺手掏了把裤口袋,才发现里面有张皱巴巴的纸条,其中隐约露出一角的字迹有些眼熟,杨涯展开纸条看了看,心情顿时就跌入了谷底。   纸条上总共有三行字,其中有两行是数字,一串短一串长,除此之外的唯一一行文字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杨峥沢。   瞬间他就想到了之前在巷子里撞到的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在感到晦气和烦躁之余,夹杂着怒意的惊恐让他的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毫无疑问的,杨峥沢留给他的这两串数字,短的是手机号码,长的则是银行卡号。   他想要做什么,即使杨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能一眼看破。   杨涯反锁上卫生间的门,用毛巾反复擦拭双手,直至手背被磨得生疼,心情才勉强算是平复了下来,故作从容地拨通了杨峥沢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三声便被很快接起,那头的人不吭声,杨涯便决定先发制人,占据气势高地:“杨峥沢,这么多年没联系,我还以为你已经入土为安了。一个为了躲债玩失踪的人,现在居然还能喝得起酒,看来你这段时间混得还不错啊,是不是想洗心革面了,把你毕生的积蓄都留给你唯一的亲儿子继承?”   “杨涯,有你这么和老子说话的么。”   话筒里传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从时空裂缝里伸出来的一只大手,一下子就把杨涯拽回到了八年以前,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充满酒臭和腐烂气息的家,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像巨大垃圾堆一样松松垮垮地倒在沙发上,手握着带血的破碎酒瓶,邋遢而又危险的男人。   杨涯收起了语气中的嘲讽,冷冷道:“找我做什么?”   杨峥沢也不和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一百万,一周之内打到我卡上来。”   杨涯紧攥着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没钱。”   “没钱就借。”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杨峥沢,你以为你自己很牛吗?既然你这么牛,债主找上门的时候还玩什么失踪?连亲口和债主说自己还不起债都不敢,在我面前硬气什么?听着,现在的我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以为我很好欺负,你自己欠下的债你自己承担,休想再从我身上吸哪怕一滴血!”   他骂杨峥沢骂到气血上涌,骂完就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了摔手机的冲动。杨涯急促地呼吸着,耳朵里是持续不断地嗡鸣,大脑像是一台坏掉的电视机,闪烁着黑白的雪花,意识几乎是完全地与外界切断了联系,被困在一个由愤怒和恐惧织成的囚笼里,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去,无谓的挣扎冲撞得他头痛欲裂。   杨涯强迫自己注视着镜子,无视了魔鬼尖叫般一声高过一声的短信铃声,强行将身陷囹圄的意识拽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注视着自己泛红的眼角,注视着自己发白的嘴唇,看着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壳,迅速地蜷缩成了一个小球,躲进了洗手池下最阴暗的角落。   于是杨涯也缓缓放松下身子,背靠着墙在洗手池边蹲坐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努力缩成一个小球。   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杨峥沢。   他从来都不害怕杨峥沢,因为他深知杨峥沢是个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男人,只要自己的态度足够强硬,他就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杨峥沢的忽然出现,让他无法避免地又回想起了一段不堪的过去。那是他心底一道永远无法好全的伤,最先是杨峥沢给他划破了口子,好让各种细菌病毒都有机可乘,后来那道伤就再也好不成了,尽管表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痂,每次有人想要揭下它,也依然会血流不止。恐惧就像条件反射,让他每每回想起来身体都会不住地发抖,然而他根本没办法适应或遗忘,只能通过不断地逃避来弱化它对自己的影响。   杨涯在原地蹲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卫生间里冰凉的地板砖都快要被他的体温给焐热了。   他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来自岳钦的电话特别提醒,电话接通后岳钦问他在卫生间里做什么,杨涯才注意到时间,他竟然已经在卫生间里呆了整整两个半小时了。   杨涯匆匆把衣服过了遍水,又非常迅速地洗完了澡,身上一点没擦,直接一步一个水印地回到了床边,低声和岳钦说自己已经洗完了,然后就闷声不吭地钻进了被窝里。   他听到了岳钦离开的脚步声,想到岳钦可能还在生自己的气,他又把他们的感情给搞砸了,再一次地亲手把自己逼到了孤立无援的状态,杨涯就十分烦躁地用被子蒙上了头。   时间在被子里流逝得很慢。   杨涯感觉自己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岳钦回到他身边。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做噩梦,然而事实是还没等岳钦从浴室里出来,他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几乎是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清晨意识快要醒来的时候,才做了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梦里没有任何让他害怕或厌恶的东西,但他梦到了岳钦坐在台阶上哭。   他问岳钦为什么哭,岳钦不答,杨涯就靠自己模糊的记忆以及岳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推理出了答案。   对方人多势众,可是为了给岳钦讨回个公道,杨涯还是撸起袖子一个人上了。   梦里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扎进了人堆,最终没能英勇就义,而是带着不到指甲盖大的破皮凯旋而归。   他去找岳钦邀功,在明知会被对方说教的前提下,他还是竭力地夸大了说辞,把自己这一战描绘得惊险无比,一波三折,当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的岳钦突然抬起手来,杨涯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躲,然而想象中的头痛并没有到来,岳钦温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用刚刚哭过还有些嘶哑的声音说:“乖。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一个人去受伤了好吗?”   然后杨涯就从梦中醒来了,发现枕边湿漉漉的一片。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自己昨晚没擦干头发才把枕头弄湿了,岳钦不在床上,杨涯游魂一般荡进了卫生间里,洗完脸后照了镜子,才发现原来在梦里哭的人不是岳钦而是自己,此时他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就是证据。   杨涯感觉人生挫败无比。   他用干毛巾擦了擦脸,心灰意冷地拿起了昨晚被他遗落在洗手池边的手机,想看看在他挂掉电话之后,杨峥沢都给他发了些什么,打开短信界面后,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更确切点来说,只是没有杨峥沢发来的消息。   中国移动和手机银行等发来的未读消息还是原封不动地保留着的。   杨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担心岳钦看到了杨峥沢的消息,连忙退回到自己的通话界面进行确认,却发现他的通话历史记录里没有自己和杨峥沢和岳钦通话的记录,有的只是刚打开通话界面时,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的一串意味不明的数字。   他对这串数字没有任何印象。   如此情形让他不禁有些疑惑,凭记忆翻出自己藏在睡衣口袋里的纸条,想要确认这串数字是否就是杨峥沢的号码,却发现他的睡衣口袋里哪有什么杨峥沢塞给他的纸条,有的只是一个计生用品的包装壳。   ???   为什么他的口袋里会有这种东西?   杨涯迅速抽了张卫生纸出来,把它包起来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他开始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怀疑人生,怀疑了一会儿,他又低头看了眼通话界面里的那串数字,数了数数字的个数,发现这显然不是一串电话号码,因为数字已经超了。   翻了翻之前的通话记录,他发现之前自己打给小陶的电话也没有了,从下午四点至今,他的全部通讯记录里,只有一个来自岳钦的未接电话孤零零地躺在列表里。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极其魔幻的方向发展。   杨涯想不明白,如果岳钦只是看到了杨峥沢给他发的短信,又为什么要删掉这些东西…他口袋里的计生用品又是从哪来的?   杨涯有些茫然地走出了卫生间,之后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和他的记忆有着极大的出入:   阳台上没有半点他和岳钦昨晚一起在这里烧烤过的痕迹,晾衣架上晒着他昨晚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可上面并没有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搓洗的油污,有的只是衣角一小片淡黄色的酒渍。   厨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但冰箱里多了横七竖八的几罐啤酒。   垃圾桶里没有烤串的竹签,而其他垃圾似乎都还是它们本来的样子。之后杨涯又检查了一下洗菜池,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昨晚冲洗调料留下的污垢,有的只是一块西红柿的皮,还有一只不太起眼的小蘑菇。   最后,杨涯回到了客厅,发现岳钦正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眼下一片乌青,满脸的倦意,而他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好几只袋子,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吃食,不仅有糯米藕和黑米糕这样的小甜点,还有锅包肉、炸鸡架等等的熟食。   所有的食物都已经冷掉了,摸起来硬邦邦的。杨涯想偷偷地看一眼岳钦的手机,不料他刚碰到岳钦的肩膀,岳钦的呼吸就乱了,他皱着眉有些不安地晃了晃脑袋,随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岳钦的眼神本来是带了几分被打搅了休息的不悦的,但在与杨涯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目光就变得柔和了起来。   “你醒了?”岳钦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有气无力地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怎么这么早,现在还不到五点…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杨涯看他一副无比憔悴的样子,心里很是焦急,“岳钦,你怎么睡在这里?你要是实在不想和我一起睡,把我推醒了让我来睡沙发就好了,干嘛要为难自己!”   “你在说什么,什么我不想和你一起睡。”   岳钦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顺手搂住了杨涯的脖子。   “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杨涯怔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轻声问:“昨,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你喝多了,临睡前一脚把我踹出了卧室,还说我是臭渣男,不想再见到我了。”岳钦像只慵懒的大猫,埋在杨涯的颈窝里蹭了蹭,“真不记得了?那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给你发消息说我要去和陆逸年看望奶奶,之后你很生气,单方面地不愿意再和我联系了。”   “…记得。”   “和我断了联系后,你就在买了整整一打啤酒,在家里买醉。”岳钦平静道。   “等等,”杨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出声打断了岳钦的思路,“你说我昨天喝酒了…?不可能!我现在根本就…”   “可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再否认也没用。”   岳钦疲倦的眼神里透露着坚定,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不过你全忘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毕竟昨晚你喝多了睡死过去以后,中途醒来过一次,非要和我做不可描述的事,还像蚂蚁一样在我身上啃了一圈,这谁顶得住,本来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结果我裤子都脱了,你又开始骂我臭渣男,把我一脚踢出了卧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种事,是个人都会选择忘记吧,连我现在都恨不能让这段记忆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杨涯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明明记得我…”   岳钦困倦地垂下了眼睑,不一会儿又强行睁开了:“你该不会是喝醉后又做梦了吧?做的什么梦?我之前听你的舍友说,你在喝多之后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虚构出完全不实的记忆,该不会是真的?”   真的是这样吗?   之前他好像确实有过类似的经历,当他的舍友们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他还不相信,以为他们是在合伙和自己开玩笑。   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昨晚所有的所谓“记忆”都是假的,杨峥沢没有找上他,岳钦也没有生他的气。   一切让他不安和沮丧的源头都只是一场酒后的噩梦。   这个认知让他一时难以消化,但他实在找不到可以推翻它的证据,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以后,他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只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怅然若失感。   这种感觉在他心中迅速膨胀、融化,逐渐转化为庆幸,后怕,无力等等情绪,一点点地填满了他的整个心脏。   他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并没有真的感觉到轻松。   但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岳钦,用力地贴紧了他的身体,为自己还拥有他而感到庆幸。   在他把额头抵在岳钦的肩膀上时,岳钦的眼神暗了暗,但是很快他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揉着杨涯的后脑勺,用有些疑惑的口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该不会是做梦梦到我不要你了吧?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尽量不留你一个人在家,去和别人‘约会’,忘了这个噩梦吧,好不好?”   杨涯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在他肩膀上趴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开始低声地啜泣了起来。   于是岳钦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脊背,等他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岳钦才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说自己昨晚从陆逸年的奶奶家回来,如约给他带了很多好吃的回来,虽说这些甜点熟食显然都不太适合做早餐,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应该多吃点甜和油炸的来调剂。   岳钦还像从前一样对他温柔。   这一认知让杨涯暂时脱离了“噩梦”的阴影,真正意味上地找寻到了一点心安的感觉。   他努力离岳钦靠得更近了一些,企图彻底塌下心来,将他的全部心思都落在岳钦身上,忘掉那个阴魂不散的梦魇。   岳钦和杨涯一起吃完早饭是七点,给杨涯顺好毛离开公寓是七点半。   但他并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在办公大楼的一层坐了一会儿,在工作群里安排了一下任务,又打了个电话给村镇养老院的院长,然后走小门离开了办公大楼,坐陆逸年的车离开了汨里区。   半个小时后,他到达了养老院。离他和杨峥沢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而杨峥沢似乎急不可耐,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他了。   杨峥沢看着岳钦从容不迫地从汽车后排下了车,模样与他记忆中时常同杨涯厮混在一起的少年大相径庭,一副商业精英的派头,气质冷冽、沉稳,看他的眼神像是一块硕大的冰川直直地撞了上来。岳钦身上的西装他看不出来值多少钱,但岳钦身后的汽车他还是认得的,柯尼塞格ONE,停在这种满是灰尘的土路上,简直就是豪华游轮开进了臭水沟里。   而且他竟然不是自己开车,还带了司机。   原本岳钦约他在这种小村子里见面,说只要他不再打扰杨涯,自己愿意给他钱,他还是有点怀疑的,但看他来时坐着豪车,院长还亲自跑出来迎接,一副见了再生父母的样子,杨峥沢心底那最后的一点疑虑就被打消了——看来岳钦并没有在驴自己,他现在确实是很有钱。   院长将这两位“贵客”请进了屋,岳钦“借用”了养老院里的休息室,和杨峥沢面对面地坐下来“谈判”。   杨峥沢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别急,”岳钦整理了一下他的白色手套,朝杨峥沢扬了扬下颌,“你先跟我说说,你所谓的‘手里有杨涯的把柄’指的究竟是什么,好让我判断一下,到底多少钱才够堵住你的嘴。”   杨峥沢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随即咧嘴笑了起来:“那恐怕没个几千万是堵不住了。你应该看过不少新闻,知道公众人物要是和三害沾了嫌疑,就算最后澄清了,也再也洗不清了吧?”   “杨涯在毒窝里呆过,谁知道他现在到底干不干净?”   作者有话说:   不想让老狗东西膈应到大家,就三章合在一起更了。   其实本来应该直接快进到杨峥沢彻底下线的部分,但是我写不完了○| ̄|_   钦钦很聪明的,他的呆仅限于在杨涯的谎言面前,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种选择性地上当受骗。 第50章 (含回忆)   杨涯上一次哭,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   因为有人说他是流浪汉养的狗,他就把那人打了一顿,不仅挨了老师一顿批,还背了处分,杨涯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在岳钦家摔坏了一只碗。   他哭不是因为在学校受的气让他感到了委屈,而是在他摔了碗以后,岳乞巧当着岳钦的面打了他。岳钦和岳乞巧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二真正在乎的人,其他人对他不好他都可以忍,忍不了就还以拳脚,但岳钦和岳乞巧不行,所以尽管岳乞巧打他时没用力,杨涯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委屈像山洪暴发一样,只一瞬间就把他淹没了,他不敢还手,只能趴在沙发上哭,哭得头脑发胀,眼睛生疼。   岳钦偷偷从厨房里拿了两块红糖,几次想要上前去安慰他,都被岳乞巧拉住了。那是岳钦和杨涯第一次看到岳乞巧冷酷无情的一面,她板着张脸,用身体把岳钦堵在她背后的门板上,放任杨涯趴在沙发上哭得直抽搐,一言不发,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坨没用的废物。   他们都以为她变了,不再是那个温柔,坚韧的母亲。   岳钦不理解岳乞巧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看来,杨涯也不过是摔坏了一只碗,而且他心情不好,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而杨涯更是绝望到崩溃,他以为只是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岳乞巧就要打他,也许再有下次,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杨涯很害怕会被岳钦和岳乞巧丢弃,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想再失去最后两个愿意爱他的人。岳钦也很担心岳乞巧会把杨涯逐出家门,虽然他已经有能力赚钱了,可要他一个未成年人养活另一个未成年人还是远远不够的,岳乞巧依旧支撑着他们家庭支出所需的金钱大头。   不过,岳乞巧很快就向他们证实了,自己并不会这样做。   她是个哑巴,而杨涯不太懂手语,为了能让他更直接地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岳乞巧特意翻出了她多年不用的老年手机,用她断裂的手掌,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击按键,把她想说的都转化成语音,放给两个小孩听。   她说,让她生气的并不是杨涯砸坏了家里的一只碗,他们家里是穷,但也远还没有穷到连没了一只碗都要怜惜的地步,让她动怒的是杨涯因为旁的事迁怒了他们,这触犯到了她的底线,所以她才会打他,就是为了能够让他长一个教训。   “一个人为生活所迫走上了偷窃的道路,在他的行为曝光后,所有人都会厌恶他,是因为他的行为是恶劣的,已经造成了伤害到他人的后果。没有人会在意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即使有人去了解了他的过去,对他的同情也并不足以减轻他的罪行,因为他虽然可怜,难道那些被偷了东西的人就不可怜吗?万一他恰好偷走了某个人的救命钱呢?人世间的因果关系是很复杂的,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从来都不是看他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做出了怎样的举动,世界只会去看他最后做了哪些事,又造成了哪些后果。”   “那个人说了你坏话,你打了他,是他罪有应得。而你因为学校和老师对你的不公平评判,回家打碎了一只碗,这就属于是迁怒了。如果再继续放任你的这种情绪,今天你在家里打碎一只碗,明天你可能就会去摔碎食堂里所有的盘子,这样的发泄方式,会助长你的易怒和冲动,你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力狂,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憎恶你,没有人会去了解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即便了解了,也会因为经历不同难以理解和同情,即使同情了,也会希望你去死。”   “你也许会想,‘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对自己看法?我感到不痛快了,就一定要发泄,哪怕会伤到别人,我自己爽了不就行了。’可是杨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是生活在一个社会里,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社会上的其他人给予我们的。人言使人生,也能使人死。”   “即使你什么都没做错,也总会有人对你满怀恶意,这些虽然不是你痛苦的源头,却会是你痛苦的助燃剂,就像那些说你坏话的人,他们让你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人,学校不论是因为更害怕对方家长,还是处于不助长打架风气的考量,都只能选择处罚你。而如果你开始变坏,世界对你的恶意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到时你的痛苦就会成倍地增加,一切就都会像雪崩一样变得不可逆转,再也不可能变好。”   “而且,当你无差别地伤害别人时,你不是在合理地宣泄情绪,你是把自己点燃了,爆炸开,在使自己受伤的同时还牵累到了别人。不然你为什么会选择在回家以后才摔碎了碗,而不是当时就冲进学校的食堂,摔碎所有的盘子?那是因为你把我们当成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才会选择在我们面前进行情绪宣泄。但现在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你在家里摔坏了一只碗,清理不干净的碎渣可能会在日后刺伤我们的脚,本来我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你还要像这样自我惩罚,还要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说了这么多,杨涯,我希望你能及时止损。无论何时都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被它左右,让自己变坏,一切才能变好。”   费劲地向杨涯“说”完这些,岳乞巧又慈爱地摸了摸岳钦的头,用手语告诉他: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失去自己的判断力,认清人和事的好坏,不要成为在他人的痛苦上点火的人。在不恰当的时候纵容他人做错事,和在他人最痛苦时上前踩上一脚一样,是同一种意味上的点火,所以绝对不要因为知道他人的不幸而姑息他们的错。   之后,两个人都在努力地消化和践行岳乞巧的教诲。   杨涯九岁住进岳钦家里,十五岁时就已经完全习惯了与岳家母子同居的生活。他对自己原来的家没有任何留恋,但是,直到十五岁,杨涯依旧保持着假期的白天留在杨峥沢那边的习惯。并非是因为他对杨峥沢仍抱有一丝父子间的感情,恰恰相反,杨涯对杨峥沢厌恶至极,而且他的这种恨意,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累积。   杨峥沢是个身材高大,四肢健全的男人,他能一脚踹烂一扇门。   可惜,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力气用在正道上。   杨峥沢没有工作。宋素白还在的时候,他就吸宋素白的血,拿她赚的钱去赌,每天都在幻想着自己坐在赌场里运筹帷幄,发家致富,然而每次都是血本无归。   他酗酒,家暴,宋素白实在受不了他,离婚走人了,杨峥沢就只能靠借赌场的钱过日子。   杨涯从宋素白的堂哥那回来后,杨峥沢便强迫杨涯照顾自己,为自己做这做那,还时常拿他发泄自己对生活不满,最严重的一次,他用破酒瓶捅伤了杨涯的背,玻璃渣子都嵌进肉里了,血流不止,岳钦问起来,杨涯也只是咬着牙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背了,他不敢对杨峥沢有任何怨言,更不敢反抗,因为他们两家人就住对门,杨峥沢拿岳乞巧威胁他,杨涯怕他因为自己而迁怒岳乞巧,害得这个无辜的女人受伤。   杨涯中考就快要结束的时候,杨峥沢从这个家里不见了。   杨涯非但没有因此而得到解脱,反而精神压力更大了些。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杨峥沢不见了的事,还是每天都要往杨峥沢那边跑,甚至留在岳钦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因为自杨峥沢人间蒸发了以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上门来找他,这些人都是赌场那边派来的,说杨峥沢欠了他们的钱,而杨峥沢欠的钱不是小数目,赌场那边对他的人际关系都有调查记录,他们知道杨涯是杨峥沢的儿子,杨涯没办法撇清自己与杨峥沢的关系,只能在他们一遍又一遍愈发严厉的催促中,硬着头皮告诉他们自己的父亲不在,让他们去别处找他。   后来他们催得不耐烦了,就直接告诉他,要他父债子偿。   可杨涯还只是个初中将要毕业的孩子,他根本无力去偿还杨峥沢欠下的巨款。   赌场的人也还算“宽容”,给了杨涯两个选择:要么他留下来替父还债,成年以前每个月500,成年后至少3000,利率按10%计算;要么他就跟着他们走,去为他们卖命。杨涯本来也不是没考虑过报警或向岳钦和岳乞巧求助,但他怕被赌场的人察觉后,会威胁到岳家母子的安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后,就想着先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了再说,于是就选择了第二条路。   这边的赌场只缺钱,并不缺他这么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未成年,他们就把他押送到了别地的赌场,那里的人们玩得更大、更嗨,几乎就是在拿人命做赌。   赌场里赌拳,规则上没有任何限制,无论拳手用何种手段,只要赢得精彩,让观众们看得痛快,手段再脏都无所谓。   而且,由于是灰色地带,基本上所有的拳手都是赌场买来的,没有人身自由,有些不被看好的,在拳场上被往死里打也不会有人叫停,他们就像是被高价买回来的活体饲料,是专门放出来给看客们做对比展示,凸显他们的金牌选手是有多么强大的。   杨涯原本也是“活体饲料”之一。   他年纪小,身体还没长开,即使是体育生出身,在力量上也刚不过成年人。再加上这里除他以外,绝大多数人都是会用“补品”来提升自己的,差距被成倍地拉开,如果只论力量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赢得过任何人。   他刚到赌场时,赌场的主人就向他展示了上一个“活体饲料”是怎么被他们的金牌选手撕成碎片的,并免费向他提供了一支试用的“补品”。但是杨涯拒绝了,他知道这东西会上瘾,而且只有第一支是免费的,后面的都价格不菲,一旦被这种坏东西捆绑上,不仅他的身体会变坏,他的精神也会一直被困在这里,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杨涯不想死,也不想变坏。他想维持自己从内到外都是一个“好”的状态,找机会完完整整地逃出去。但因为他拒绝了“补品”,赌场的主人一上来就给他安排了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生死决斗,杨涯拼尽了全力,才坚持着站到了最后。   然而一切都没有因为他的一战成名而变好。   杨涯接下来的生活可以用地狱来形容:他身上的伤永远也好不全,上了拳场,他要面对暴戾而疯狂的对手,挥拳时还要努力压抑着体内的暴力因子;下了拳场,他更要提心吊胆,提防着周围的诱惑与敌意。杨涯在赌场里度过的每一天,连呼吸都是痛苦无比的。   人长时间浸淫在如此充满疯狂与暴力的环境里,被敌意与不怀好意包围着,想要不被环境同化,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那时的杨涯羽翼未丰,还是一个三观尚未完全建成的小孩子。   他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阵地,感到痛苦的时候,就会看着他从岳钦那里“拿来”的东西,想一想岳钦和岳乞巧,知道自己还是有人爱着的,骨头再痛,杨涯也能怀揣着甜蜜的心情睡过去。   然而时间一久,这种独特的疗伤方法,也逐渐地扭曲成了一种偏执。   尽管杨涯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健康的,但很多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去想,为什么岳乞巧明明根本没想过他会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还要教他忍受苦难,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岳钦明明是喜欢他的,却不肯出面来拯救自己。   杨涯为自己设下的心理防线逐渐变成了一座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他对岳钦和岳乞巧的想念是堆积在山洞里的金银财宝,杨涯趴在财宝堆上说什么都不肯放手,渐渐地,他变成了一条被自己的欲望囚禁在山洞里的恶龙。   在被警方从赌场中救出后,杨涯本以为自己自由了。然而他在第一时间赶回家里,发现岳钦和岳乞巧都不在了,四处问询,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这让他心里的财宝变得更加珍贵了,从此恶龙更加不愿再离开他的财宝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除此以外,只要不触及那段最痛苦的记忆,杨涯的一切就都在如岳乞巧所说,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变坏,才算真正苦尽甘来,体味到了在人间的温暖。他的灵魂一分为二,执念迅速下沉,恶龙守着他的财宝堆陷入了沉睡,而剩下的部分都在推动着他努力变得更好更耀眼,杨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把自己真正的财宝拿回来,这样他心底的恶龙才能得到解脱,彻底烟消云散。   可是…   现在的杨涯回忆着昨晚的“噩梦”,即使是岳钦亲口告诉他,那只是一个噩梦,杨涯也依旧觉得那个梦细节得触目惊心。   这让他不得不在冷静下来后,认真地反思自己。   杨涯意识到,他心底的执念还是太深太扭曲了,哪怕他再努力克制,他的患得患失也终会在某一天伤害到岳钦,也伤害到自己。   或许他不应该再逃避,开诚布公地向岳钦说明一下自己的问题,再郑重地为自己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道个歉。   之后岳钦是决定再次离开他,还是…   ——算了。   杨涯忽然觉得,他不应该给自己太大希望。   他在岳钦心里应该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八年前究竟去了哪里不管不顾。   人要想活得开心,还是得把自己的期待值放低一些,不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高。   这样想着,他给岳钦发了条微信,问他中午有没有时间回家,说自己想要向他坦白一些事情。   养老院的休息室里,岳钦的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他对此不闻不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峥沢,眼神锋利得像是要立即鲨了这个人。   他手里拿了一支钢笔,时不时地敲击着桌面:“所以,当初你为了逃债,出卖了你的儿子。”   “可以这么说。”杨峥沢承认得理直气壮。   “讨债的人堵了杨涯十几天,在这段时间里,你都处于‘人间蒸发’的状态,可是等我和我的母亲发现杨涯不见了以后,你就又‘原地复活’了,”岳钦磨了磨后槽牙,“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杨涯去哪了,你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他被他的爷爷奶奶接回去做富家小少爷了,我去杨家府上找人,被当成是攀关系的撵了出来,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混进别墅里去,也没找到杨涯的人,再回来问你,你又说他害了人,畏罪逃跑了。”   “当时你还诅咒他,骂他骂到自己都信以为真了,直接报了警,后来经过调查取证,证实了压根就没有这回事,你本来是要面对十天拘留的,但很快又被查出了有精神类疾病诊断史,最终通过了鉴定,没有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听岳钦说起这些,杨峥沢还有些得意:“精神病证明确实是个好东西。”   岳钦点了点头,背书似地沉声说:“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确实不用负刑事责任,不过必要的时候,需要进行强制医疗。”   “那么你猜,”他忽然探身向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你涉嫌参与贩冰十克以上,现在这张证明能不能保你免费进精神病院?”   闻言杨峥沢惊得险些弄翻了沙发。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又很快坐回去了,强装镇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你从前就没正经工作,现在又欠别人钱,而且一开口就是一百万,我就很好奇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而你的工作经历漏洞又太明显了,随便找个稍微懂一点的人,一查就能查出问题来。”   岳钦坐回到沙发里,他的手里又多了一部手机,“也多亏你今天来的早,我还能和在警察到来之前和你说说话。你也应该庆幸我今天来晚了,不然…”   他紧盯着杨峥沢停顿了半晌,忽然向着窗户的方向一甩手,一抹黑色咻地一下飞出了窗户,紧接着直愣愣地坠入了湖中。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手机沉底儿,杨峥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机。   他一时怒意上涌,二话不说拎着岳钦的衣领起身,一拳抡向岳钦的眼睛,不料岳钦对此早有防备,稳稳地接住了他的拳头,可能是受了他这个外强中干的万年酒鬼加瘾君子的衬托,岳钦虽然看着瘦,却并不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相反,他的力气大得出人意料,直接捏着杨峥沢的拳头一拉一拧,在让杨峥沢的手腕当场脱臼的同时,还转身来了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他甩到了地上。   “有些事我想做很久了,你猜我为什么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   岳钦一脚踩在了杨峥沢袖子上,狠狠地碾了两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我的母亲没有教过我不要以牙还牙,只是教过我对付伤害过自己的人时,最好小心些,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从村入口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有监控,之前你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任何对我不利的证词,我为了不留证据还特意戴了一双不留指纹的皮革手套,而你好巧不巧又是个精神病,要说我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有提前准备一副鞋套。”   说着,岳钦蹲下身来,面无表情地掐住了杨峥沢的脖子:“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光着脚回去。”   “你、你…!”   ——杨峥沢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在他的印象里,岳钦一直是一个比杨涯还要胆小、优柔寡断的娘炮,凡事都要杨涯挡在前面替他出头,他以为岳钦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才敢耀武扬威地把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抖落出来。他完全没料到岳钦居然这么…敢。   杨峥沢不是个亡命徒。   但现在的岳钦看起来是,虽然从体型上看真要拼命自己是有十足的胜算的,杨峥沢还是不敢拼命,哪怕岳钦掐他脖子的力道不大,感受过他刚才那一过肩摔的爆发力,杨峥沢还是屏着呼吸不敢乱动,甚至开始祈祷着警车能够快点到来。   他不说话,岳钦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休息室外传来一阵骚动,岳钦才松开了钳制着杨峥沢脖子的手,拍了拍他袖口上自己留下的脚印。   “这次谈判非常愉快,我很高兴能够与您达成合作共赢,”岳钦起身摘下手套,团了团丢进了垃圾桶,“保底七年的免费吃住,希望您能感到满意。还有,就算你很幸运被你那张精神病证明保了下来,还在精神病院里因为表现良好很快被放出来了,也不要心存侥幸,以为你那点所谓‘把柄’能对杨涯造成任何威胁,毕竟没人会轻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而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到时候我对你的‘计划’,也只可能会比现在的更严密。”   直到杨峥沢被带走时,他都没能从岳钦那句看似轻飘飘的威胁中回过神来。   岳钦做完笔录出来,看到陆逸年和彭松正并排着坐在街对面的奶茶店前等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他四肢僵硬,同手同脚地走到了两人面前,接过了陆逸年给他的棒棒鸡,嘎吱一口咬下去,险些被竹签戳破了牙龈。   在他和杨峥沢对峙的时候,两人皆是在养老院的监控室里围观了全过程,彭松和陆逸年坐着,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岳钦,眼神里除了仰慕,更多的还是小心翼翼。   代表人陆逸年率先发言:“所以,钦钦,当时你是真的打算把他…咳,对他用私刑吗?”   “没,吓唬他而已,”岳钦回答,“只是口头说说又不犯法,没有人比我更懂遵纪守法。”   “那…手套呢?”彭松往陆逸年那边靠了靠,企图通过抱团的方式来提升自己面对岳钦时的勇气。   他心想如果猛一都是这么可怕的话,他宁愿一辈子洁身自好,做一朵只可远观的娇花。   “那是因为我的洁癖发作了。”   为了避免再被竹签戳到,岳钦从侧面咬了一口棒棒鸡,他这一口下去,就沾了一嘴的脆面皮,然而岳钦对此并不介意,他像仓鼠一样,鼓着半边腮帮子咀嚼着,餍足地眯着眼睛:“你们丢垃圾的时候,难道也要直接用手抓着往外丢,而不在外面套个袋子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一定10点更新。 第51章   在陆逸年和彭松眼里,岳钦和杨峥沢“谈判”的时候,全程面不改色,冷若冰霜,真的很酷。   然而事实上,岳钦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酷,虽然生气是真的生气,但要说他一点都不紧张那都是假的,在他从杨峥沢那里拿走手机时,岳钦的掌心就出了厚厚的一层汗,当时他精神高度紧绷,露不出半点破绽来,现在放松下来,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岳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   他在办公桌前对着笔记本的黑屏发了很久的呆,回神时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岳钦想到自己也该回家吃饭了,二话不说就拎起了沙发床上的电脑包,准备背上包包去找杨涯回家吃饭。   直到电脑包上的带子在背后紧紧地勒住了他的手臂,岳钦才忽然想起来,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初高中生了,回家吃饭并不需要背书包。   岳钦已经很久没有中午回家吃饭了,而且还是和杨涯一起吃,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多岁,又重新回到了那条阴暗逼仄的小巷。   离开办公室前,岳钦拿走了冰箱里几乎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了雪碧冰,除了前两天小陶带给他的咸菜和炸肉,还有冉雪莹刚从老家给他邮寄过来的冷吃兔和烟熏牛肉。   他提了足足二十多斤重的东西出了办公楼,却还是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但是死活都想不起来,直到他到了杨涯的家门口,岳钦才总算记起来,自己这一上午好像都没有看手机。   不过他觉得,既然没有人直接打电话过来,那就是没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至于杨涯这边,他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回消息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于是岳钦毫无心理负担地开了门,门才开了一道小缝,难以言喻的臭味就争先恐后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熏得岳钦连连后退,险些一脚踩空。   这股臭味于岳钦而言非常陌生,既不是臭鸡蛋的味道,也不是酒精的发酵味或者男生的脚臭,让岳钦一时无法想象杨涯究竟又在搞些什么行为艺术,他关上门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在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后才重新打开了防盗门,岳钦屏着呼吸沿着走廊一路向内深入,边走边找,很快就在厨房里找到了正把一只榴莲倒扣在地上,琢磨着自己该以什么姿势跪上去的杨涯。   杨涯不仅光着膀子,背上捆了好几根山药,脸上还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由于番茄酱一直在往下淌,猪头早已糊成了一团,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他的脸被炸掉了一半。   眼看着杨涯的膝盖离榴莲的尖刺越来越近,岳钦大惊失色:“你在干什么?!”   沉浸在岳钦已经四个小时没回自己消息、他要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悲伤小宇宙中,杨涯完全没有注意到岳钦的到来。冷不丁地听到了他的声音,杨涯被吓了一跳,随即啪地一下,真的跪在了榴莲上。   杨涯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做出痛苦的表情,榴莲就不堪重负地裂成了几片。目睹了全过程的岳钦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古语里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还是太保守了,就杨涯这情况,怎么看也应该是有金刚钻才对。   直到杨涯发出一声呜咽,岳钦才回过神来,迅速上前把他搀扶了起来。   杨涯感觉自己从膝盖往下的腿部神经都已经被彻底废掉了,他没有骨头似的趴在岳钦的肩膀上,想哭,却又觉得自己不能再掉眼泪了,于是紧紧地搂着岳钦的肩膀,紧贴着他的耳朵,委委屈屈地说:“岳钦,你和别人走吧,我可能没办法再给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   为了感受下跪榴莲有多疼我刚刚去尝试了一下,穿着冬天的裤子跪上去都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第52章   杨涯的膝盖被榴莲的刺戳出了无数个红色的浅坑,所幸由于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他穿着比较厚的裤子,为他分担了相当一部分的伤害,好歹是没有扎出血来。   岳钦拿笼布裹了冰块一边一个绑在他的膝盖上,又仔细地帮他擦去了脸上的番茄酱和背上的山药毛,才暂时把他一个人闲置在客厅里,拿了抹布和垃圾袋去收拾厨房里的一地狼藉。   榴莲的味道很浓,经久不散。好不容易收拾完厨房出来,岳钦在阳台上开了窗户,大口地呼吸了很久的新鲜空气,才勉强遗忘了那个气味。   他随手翻了翻最新的短信和微信消息,发现上午除了杨涯一连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杨涯在微信里说的“有事要向他坦白”,只一句话就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岳钦知道自己昨晚做得一切都不是很完美,要骗过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很难,他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做心理建设,准备迎接杨涯的“其实我并不是真心喜欢你”,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可以无坚不摧了,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抬头挺胸、脚下生风地回到了客厅。   他本想拿出十分的平静去面对杨涯的坦白,但看到杨涯蔫儿吧唧地抱着膝盖垂着脑袋,似乎比自己更不愿意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岳钦的态度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今天上午出去处理了一点急事,一直没来得及看消息…不是故意要不理你的,对不起。”   杨涯“嗯”了一声,头依旧没有抬起来。   凡事长痛不如短痛。见杨涯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岳钦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挑起话题,他酝酿了许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想和我坦白的是什么事?”   杨涯动了一下,发出一点闷闷的声音:“我骗了你。”   “嗯,”岳钦故作镇定地引导着他继续往下说,“所以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就从最开始说吧,我能承受得住,你放心。”   杨涯还没有做好把自己八年前的遭遇都说给岳钦听的准备。   他只能搜肠刮肚地想自己在与岳钦重逢后都向他撒过哪些谎,从头解释给他听:“我的工资并没有很低,每个月保底五万多,而且现在还有五百万的存款。”   这件事岳钦早就知道了。   不过杨涯的收入和存款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多,这无疑是往他胸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而且,他有些悲观地想,以前杨涯瞒着他是怕他自卑,现在挑明了说,大概就是想要让他明白他和自己的差距,好主动一点收拾收拾东西麻溜地滚远了。   “然后呢?”   “然后…”杨涯吸了吸鼻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其实我吃的一点都不少。你看到的,都只是我正常饭量的四分之一,之前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吃饱过,每次都要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加餐。”   岳钦的心又凉了三分。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一声,捏紧了自己衬衫下摆。   也难怪杨涯会看不上他,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杨涯跟着自己过得这样憋屈,连饭都吃不饱。   说来也是,以他现在的薪资水平,最多只能供得起自己吃喝,再算上一个杨涯,日子就会过得很紧巴了。以杨涯的条件,跟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和自己一起喝西北风呢?   “还有,其实我早就没有那么讨厌吃包子馅了。”   “然后呢?”岳钦实在忍不了他像这样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蹦了,他在等待最后的宣判,此时的缓刑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现在的他只希望杨涯能快些说到重点。“你就直接说最严重的那件吧,不用铺垫这么多,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最严重的那件…?”杨涯觉得,他撒过的谎,每一件都挺严重的,而其中最过分的,非他偷拿了岳钦的几十件东西莫属。   可是这个他现在又不是很敢说,毕竟岳钦刚和他吐槽过,觉得这种行为很变态,杨涯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会在岳钦那里身败名裂,他也一定要向岳钦坦白一切,但现在他又很想有所保留了,起码给自己留一条底裤,他还不想成为岳钦眼里“变态”。   于是杨涯咽了咽口水,避重就轻地说:“之前我和旺财‘打架’,其实不是因为他叼走了我的东西,而是因为我想把你留在他那里的领带拿回来。”   岳钦心情沉重、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平地说了声“好”,半晌才回味过来,有些惊愕地看向杨涯:“没了?”   “没了,”杨涯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岳钦,我是个大骗子,我一点都不可怜,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关心,虽然我已经在竭力克制了,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的占有欲,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甚至不希望你上班,想你每天每夜都陪着我,其实从八年前你答应了我的表白开始,我就没法抑制自己对你迅速膨胀的欲望了,我…”   “等等。”岳钦急匆匆地打断了杨涯的话。   于他而言,杨涯的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不知该从何槽起,只能先阻止杨涯再继续说下去,然后硬着头皮一点点地从前往后理:“你和旺财抢我的领带做什么…那条领带又不值钱,旺财拿走了就拿走了,而且,都已经烂飞了,你就算捡回来也已经没法戴了啊。”   “就…收藏用的。”杨涯说得没什么底气,不敢直视岳钦的眼睛。   “没必要,”岳钦咳嗽了两声,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要是喜欢那种款式的领带,我可以给你买——或者以后不管你在我这里看中了什么,我都可以直接无条件地送给你。”   杨涯低着头不做声。   岳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角,抛出了他下一个想知道的问题:“还有,你说的我八年前就答应了你的表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杨涯在惊愕中不自觉地破了音:“你想从头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悲伤欲绝到口不择言:“哥哥,就算你对我心灰意冷了,也不要这么无情,多少给我留下点念想好不好,哪怕现在我们的感情不伦不类,以前我们好歹也是有真心的、甜甜蜜蜜的相爱过的,我不想听你这样否认我们的初恋。”   “你在说什么?”岳钦怔了一下,“什么不伦不类,呸呸呸,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我们的初恋难道不就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吗?”   然后很快,他又找出了让杨涯和自己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的点:“我真不记得你八年前有和我表白过。如果有,我就不会选择这么晚与你见面了,而是在一得到你的消息之后,就去剧组抓你的人,问你这个负心汉那年暑假到底去了哪里。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是单向暗恋。”   虽然他的人看起来不像,但是杨涯知道,这确实是岳钦能做出来的事。   他不禁有些疑惑:“你早就知道我在哪儿了?什么时候的事?”   岳钦回忆道:“我二十一岁就知道你做演员了。”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肯来找我?”杨涯的语速一快,就沾了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满。   岳钦沉默了一会儿:“那时的我只知道你喜欢男人,并不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就想着先攒钱,以金主的身份接近你,再慢慢培养感情…”   “所以,八年前你真的向我表白过?”岳钦也感觉很憋屈,“什么时候表白的,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要是我早知道你表完白就抛下我走了,我就不攒钱了,也不做什么总裁梦开劳什子公司,五年前就直接打飞的去找你,仗着你负我在先,除了敦促你上进外什么都不做,直接抱着你的大腿一辈子混吃等死。”   他这番话尽管听着相当真情实感,实则没几分认真在里面,都是玩笑话,不过杨涯听了并没觉得轻松许多,两人现在心里都堆了一堆的大石头,心情极端复杂,谁也笑不出声。   杨涯沉吟了一会儿,率先打破了沉默:“八年前,你带我去参加你同学的生日派对,我就是在那时候和你表白的。”   岳钦点了点头:“那是你第一次喝酒,还逞能想要一口闷,结果第一杯啤的下肚就当场厥过去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无需解释,两人就都明白了。   客厅里再一次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杨涯自言自语似地开口:“我当时以为…自己的酒量至少比你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他仍是不甘心:“可是我分明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问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答应了我什么,你亲了我…这也是假的吗?”   岳钦不假思索地否认了:“但是当时我只是听见了你在嘀嘀咕咕地说梦话,以为你还没醒,所以才…”   他忽然想起了杨涯之前的“大人亲小朋友是犯法”的理论,脸色一变,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当时的他已经成年了,而杨涯还是未成年,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杨涯心里那种“亲小朋友”的变态。   “对不起,”岳钦低头认错,“我当时不该非礼你的。”   杨涯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也有错。”   那时的他每天提心吊胆,根本无心经营他和岳钦刚刚建立起的友谊以上的感情,但凡他当时再多说一句“我爱你”,他就可以提早至少五年和岳钦见面了。   杨涯有些哽咽:“原来一直都是我误会你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因为气我的不辞而别才不来找我的,而且除了表面上这么想,我还恨你对我的喜欢太假,恨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你在说什么?”岳钦再一次地打断了他,“杨涯,我并不是没有去找过你…而且,你可能对我对你的感情有误会,就算你没有向我表白,我也是会义无反顾地去找你的。只不过我的能力有限,找了你一年多,都没有找到而已。”   他停顿在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憋什么大招。   杨涯的心也悬了起来,他咽了下口水,知道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岳钦就该问起他八年前的事了。   虽然他不太想说,但一直像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对方是岳钦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尝试着直面自己的伤疤。   岳钦这口气酝酿了好久,才终于吐了出来:“其实八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看杨涯的眼神柔软得好似一汪春水:“所以如果你不想再直面这段记忆,也不必再亲口与我说。杨涯,我很遗憾没能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陪伴着你,但是我想说,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哪怕没那么真心,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去创造美好回忆,替你填补心里残破的地方。”   “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向你澄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忘记你,八年前是,现在也是,你一直,一直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之后,岳钦向杨涯简单陈述了一下,自己八年前是怎么寻找他的。   因为杨峥沢的一句谎话,岳钦几乎敲遍了所有姓杨的大户人家的家门,其中四处奔波的辛苦自不必说,光是他受过的冷眼与嘲讽,就足够令人唏嘘的了。   岳钦为了找杨涯,打工攒下的大部分积蓄都拿来买火车票了,他为了省钱睡过桥洞,为了求人下过跪,这些都被岳钦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于他而言,这些和杨涯受过的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也早已习惯了那些怀疑与恶意。   岳钦早就养成了面对他人的指指点点波澜不惊的脸皮。   在他十岁那年,岳乞巧在车间里出了事故,被机器碾去了大半截手掌。   由于当时的人们法律意识都比较淡薄,岳乞巧没有和公司签订劳动合同,厂子里非但没有给她做工伤鉴定,支付赔偿,还以她旷工误工为由,直接把她给开除了。   当时无论是在邻里还是工厂内,都在传岳乞巧是在工作的时候偷懒睡觉,才把手给碾了的,说她是罪有应得,老板没让她赔钱就不错了。   而岳钦很不服气,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带着岳乞巧来来回回地跑,在被踢了整整一个月的皮球后,终于为岳乞巧弄好了伤情鉴定,向工厂老板要求赔偿,然而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岳钦报了警,但正是因为少了一份劳动合同,他的维权之路异常艰难。岳钦没钱请律师,只能寄希望于用言语打动他人,得到一次免费的帮助,但是善良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这世界上不止有很多不幸的人,还有肆意消费他人善心的,岳钦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愿意帮助他的人,甚至因此变成了周围人眼里的小丑。   因为岳乞巧不能发声,同时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懂手语的,岳钦被贴上了“不孝”、“见钱眼开”等等标签。   所有人都认为他在吃自己母亲的人血馒头,死揪着一点事不放,非要敲诈勒索和绑架他人的善意。岳钦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无限放大,被指指点点,直到他十八岁时,他曾经呆过的小学里还流传着辱骂他的“儿歌”。   虽然岳钦努力了整整一年,终于从工厂老板那里拿到了一千元的赔偿,但没有人认为他是对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同情老板,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老板很有善心。   而且,活跃在旧巷里的小偷像是要响应人们对岳钦的指摘似的,在岳钦拿到那一千元的当天,就把这笔钱偷走了,所以到头来岳钦其实什么都没拿到,有的只是一身污名而已。   岳钦的性格就是从那时起变得不再活泼的。   当年就连像杨峥沢这样的人渣,都有底气朝他脸上吐口水,除了岳乞巧以外,唯一愿意站在岳钦这边的,就只有杨涯。   所以岳钦愿意为找到杨涯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尊严,哪怕动辄得咎,也义无反顾。   沉重的回忆被他轻描淡写地几笔带过,却也还是换来了冗长的沉默。   杨涯还在尝试着消化岳钦口中这些日子的分量,岳钦就耐不住性子地打破了寂静:“杨涯,你…是真心喜欢过我的吗?”   “不是。”   杨涯回答着,岳钦的心里又多了一块郁闷的石头。   但是紧接着他又听杨涯说:“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你,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没有过去式,我一直都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忘了,可能是从初中的时候,也可能是从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吧——你呢?”   “我也忘记了,”岳钦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不清。但我可以肯定,我的心里也从未装下过别人,我喜欢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你。”   “可是岳钦,”杨涯翻了个身,抬起满是忧虑的脸来,“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其实是有问题的。我可能…不太适合做你的恋人。”   “没关系,”岳钦主动换了个边,紧贴着杨涯坐了下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反正我们都还年轻,有很多次试错机会。刚好,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也是,而且,我们还是在同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年的发小,对彼此的宽容度很高,拿来试错刚刚好。”   杨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很笨的,学什么都很慢,可能要赖着你一辈子了——对了岳钦,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岳钦茫然:“你说的是哪一句?”   “你说你要放弃开公司了,来抱我大腿,”杨涯朝他眨了眨眼,“成为我的贤内助,除了敦促我上进以外什么都不做,一辈子混吃等死。”   岳钦深吸了一口凉气。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就当真了。”   话说着,他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可是我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把它变成真的。哥哥,你认真考虑一下吧,我包养你。不能每次想你的时候都能见到你,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不可以,杨涯,”岳钦义正言辞地拒绝,“你不能这么想,虽然我也很想包养你,但是,我们不能总是把对方捆绑在自己身上,那样对对方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一个人没有了自己的事业,对生活中各种风险的抵抗能力就会下降,还很容易得老年痴呆,你想我不到五十岁就得老年痴呆吗?”   “好吧。”杨涯扁了扁嘴,脸上是大写的屈从。   “但是,从明天起到周日,四天的时间,我都休息,”岳钦说,“这段时间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不过,周五我要回一趟老家,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第53章   当天下午,岳钦早早地就结束了工作。他回了一趟大学毕业前和岳乞巧一起定居的家,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打包了出来,打算以用衣服占据杨涯家衣柜半壁江山的方式,来增强自己在杨涯那的存在感。   他很快就把自己的衣服塞满了杨涯的衣柜,看着你一边我一边,摆放得规规矩矩、相敬如宾的衣服们,忽然想起,小时候杨涯的衣服都是随机出现在他们家衣柜的某个位置的,以至于他们两个的衣服经常穿混,甚至有时候杨涯还会穿走他的内裤,岳钦就有点手痒,就把衣服打乱顺序重新摆放了一次,看到衣柜里的衣服无论款式大小还是颜色都混成了一锅粥,这才心满意足。   杨涯临时有事,据说要八点多才能回来。岳钦就决定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为他做一点实事,比如修一修那个会喷一百度热水的热水器。   他微信问杨涯家里有没有五金工具箱,等了足足十分钟杨涯都没有回复,就决定先自己找找看。   依据从前杨涯放置物品的习惯,岳钦先是摸了摸沙发坐垫的夹缝,他没有找到任何趁手的工具,反而是摸出来了一只小小的沙包。   深蓝色的布料和有些粗糙的针脚,怎么看怎么眼熟,岳钦没太在意,又把沙包塞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他又去翻找了箱式坐凳的内部夹层、枕头里面、床垫底下,以及暖气片的后面,在陆续发现了相册,毛线团,文具袋等等物品后,岳钦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起来。   在他取出衣柜最下方的木板,发现了被封印在里面的领带和围裙后,岳钦终于确认了一切。   毕竟其他东西的存在还有可能是巧合,这条水泥包浆的围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除非杨涯也干过建筑工地,还穿着围裙掉进水泥缸里过。   他知道杨涯虽然长得大只,却有着像仓鼠一样,在条件允许且环境相对安全的情况下,把经常用的东西藏在触手可及的缝隙里的习性。   虽然过去岳钦经常猝不及防地被杨涯藏起来的“坚果”硌到,但他一直都觉得杨涯的这个习惯很可爱,以前岳钦无聊的时候就会寻宝,找到杨涯藏起来的东西,再把它们放回原处,而现在,岳钦又重新拾起了这一兴趣,只是他没再把东西放归,而是把所有的战利品都拢在了一起,在茶几上堆出了一座小山。   几乎所有被杨涯藏起来的东西,都是曾经他丢失不见的物品。   差不多到饭点的时候,岳钦才收到了杨涯的回复:“工具箱在走廊左手边的柜子里,你找找看。”   岳钦没有着急着让他知道自己的破腚已经一览无余,假装随意地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包,把他能找的地方都翻得差不多了,就把战利品宝堆从茶几转移到了正对着家门的柜子上。   然后他才拿了工具箱,开始修理热水器。   八点,杨涯准时抵达了家门口,他刚打开防盗门,就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家里的灯只开了走廊最尽头的那一盏,暖黄色的灯光在抵达客厅时能量就已所剩无几,岳钦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穿着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水泥包浆围裙,双手抱胸,守着柜子上成堆的旧杂物,温柔和蔼地凝望着他。   岳钦的笑容不掺半点杂质,没有任何威胁或质问的意味,却让杨涯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不安地咽了下口水。   他缩了缩脖子,做贼似的脚尖着地进了屋子,讪讪道:“岳钦,你从哪里找出来的这条围裙?穿在你身上真好看,嘿嘿。”   紧接着,杨涯就被岳钦拽着袖子,领进了卧室。   岳钦把他推倒在了床上:“说吧,为什么偷我东西?”   由于事情已经彻底败露,再狡辩也是徒劳的挣扎了,杨涯愧疚地垂下了脑袋:“对不起,岳钦,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尤其是在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你的时候,因为我觉得自己在没有你的空气里根本不能呼吸,带不走你就只能从你的随身物品上吸取一点残存的氧气。”   岳钦继续追问:“那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没,没有了。”杨涯瑟瑟发抖。   “真的没有了?我不信。”岳钦压在他身上,企图用自己的体重来给杨涯制造精神压力,“你非要让我把你的兔子尾巴全揪出来,才肯让我知道你究竟是长是短吗?”   “真的没有了,”杨涯回避着他的视线,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岳钦,你要是实在想知道我究竟是长是短的话,不如今晚我就给你看看?”   “啊?”岳钦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然后他的视线就追随着杨涯的手一路向下,眼睁睁地看着杨涯拉开了自己的裤拉链。   “……”岳钦一时无言。   他有些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ED患者的作案工具会这么…大?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挺,挺好的,不过我想看的不是这个,”岳钦别开视线,又帮杨涯重新拉上了拉链,“你确定你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了吗?”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偷摸背着你做过什么坏事的话,我,就在前天晚上,在浴室里,想象着你的脸,做,做了一点污染环境的事。”   “嗯,”岳钦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你只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就好,以后不要…”   他的话说到这里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戛然而止,不过,还没等他从杨涯过度露骨的话中回味过来,杨涯便接过了话茬:“以后就不要再和自己的拇指姑娘约会了,大家直接互相帮助,是吗?”   “不是,你…”岳钦想要捂住杨涯的嘴。他觉得这么肮脏的事情,不应该是从杨涯的嘴里说出来的,然而他的视线刚回到杨涯的脸上,就被杨涯可怜巴巴的眼神给捕获了,杨涯直勾勾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发问:“哥哥,明天你不用上班,对吧?”   “我…”   “我也没有工作,真的好巧哦。”他的声音黏糊糊的,仿佛在撒娇,却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不如我们来学点大人的事情吧。”   岳钦迅速起身,倒退着与他隔开一张床的距离。   岳钦开始紧张到嘴瓢:“这…这和明天工不工作没关系吧?”   “有关系的,其实有些事我想做很久了,但怕第一次做不好,会把哥哥累着,影响哥哥第二天的工作,才一直努力克制着。”   做不好…?   杨涯是怕他太紧张了会把自己枪给折了吗?   “没事的,”岳钦故作镇定地说,“只要做好准备工作,一般问题都不会很大,如果你实在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话,可以我来。”   “好哦。”杨涯愉快地答应下来,随即兴致勃勃地起身,把岳钦拽到了自己身边,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那接下来我们来划拳决定上下吧?”   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岳钦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什么要划拳决定上下,难道杨涯不是只能做下面的那个吗?   于是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随即就发现杨涯的那里已经是生鸡勃勃,哪有什么ED患者的样子。   “……”一想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杨涯的属性,甚至还误会了杨涯在那方面有问题,岳钦心里就一阵愧疚。在为杨涯的要害部位健康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又开始为自己的菊部安全提心吊胆起来。   出于慎重考虑,他在同意杨涯划拳前,再三确认了规则:“是一局定胜负,还是三局两胜?”   “一局定胜负。”   “那是输家在下,还是赢家在下?”   “赢家在下。”   岳钦忍不住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为什么是赢家在下啊,按照正常逻辑,不应该是赢的人掌握主动权吗?”   “因为在下面的人可以不用动呀,”杨涯回答,“当然,如果哥哥觉得这样不妥的话,输家在下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赢家在下吧。”了解了杨涯的想法后,岳钦收回了自己的提议。   至此,他还以为杨涯是更喜欢做零的。   直到杨涯出了石头,他出了剪刀,岳钦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擦枪上阵后,刚摆出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要把杨涯的大腿提起来,就被杨涯一把按住了。   “哥哥,错了,准备工作不是给我做的,是给你自己。”   岳钦有些疑惑,“不是说赢的人在下面吗?”   “是啊,”杨涯狡黠地笑了笑,“我只说过猜拳决定上下,没说猜拳决定谁在里面啊。”   “——因为这个根本不用商量,我在里面。”   很快岳钦就明白了,杨涯为什么要提前确认他第二天是否上班。   因为确实是有不小影响的。   他们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杨涯决定收工,抱着他心满意足地睡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该天亮了。   岳钦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散架了,感觉自己这一觉睡过去,第二天可能就彻底陷在床里起不来了,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意识残存,挣扎着给岳乞巧发了条短信:   “妈,今年可以不用准备韭菜了。多买点土豆和肉吧。” 第54章   虽然岳钦给自己放了假,客户有急事找上他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强忍着腰痛九点不到就爬起来去加班。   十点多的时候,杨涯收到了岳钦的消息,说他在淘宝上买的鱼到货了,让杨涯帮忙签收一下,顺便接点水养一养,等他回去以后再处理。   因为是岳钦拜托的事,杨涯十分地上心,甚至有些紧张:“家里没有鱼缸,也没有盆,怎么养?”   “直接放锅里养就行了,”岳钦担心他之前没有给鱼肉化过冻,加的水太多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就给他解释得更详细了一点,“水不用放太多,只要把鱼漫过去了就行。”   然而急于将功补过,向岳钦展示他二十四孝好男友优良品质的杨涯,从一开始就曲解了他的意思。   虽然之前杨涯确实没有给鱼肉化过冻,但他曾看过舍友在宿舍里养鱼。   邵铭钰的粉丝昵称和鱼有关,所以他第一次收到粉丝送的礼物,就是一尾金鱼。   他们一整个宿舍的糙汉子都不会养鱼,只知道鱼是活在水里的,就随便找了个盆盛了点水把鱼放进去,不料鱼第二天就死了,经过兽医鉴定,鱼是被憋死的。所以虽然杨涯至今依旧对养鱼一窍不通,却知道鱼缸不能太小,里面的水也不能太少,否则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鱼就会窒息而亡。   他以为岳钦是怕麻烦到自己,才让他“随便接点水养一养”的。   杨涯对此稍微有点不太满意:“岳钦,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   岳钦不明就里地扣了个问号。   “以后领了证,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你不能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偶尔也要使唤一下我,不然把我养得太闲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拆家的洪荒之力的。”   岳钦无奈:“好吧。可是我现在已经在请你帮忙了啊?”   “还不够,你应该把工作更多、更完整地交给我。”   “…我只是担心你第一次做会处理不好,甚至伤到自己。反正中午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不然这样,这次先由我来做,你在旁边学,学会了以后再由你来做好不好?”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也可以自己学,”杨涯执拗地说,“不然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明明今天一直闲在家里的人是我,家里有什么事情却还是要你一个在上班的人做。”   “行,”岳钦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同意,“对了,家里那口锅,之前一直没用过吧?记得用前拿洗洁精清洁一遍,再烧点热水消消毒。”   杨涯给他回了一个“Ok”,就去搜养鱼的技巧了。   既然是岳钦买的鱼,杨涯是绝对不会敷衍了事,用锅来养的。他囫囵吞枣地把养鱼技巧记了个大概,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能够融会贯通了,就去搜了下最近的花鸟市场,又去问岳钦鱼大概什么时候送过来,确定时间勉强够他打车去一个来回后,杨涯迅速地呼叫了网约车。   路上他又问岳钦:“是海鱼还是淡水鱼啊?”   “海鱼。”   ——这是一个杨涯意料之中的答复。   毕竟海鱼养起来要比淡水鱼麻烦些,要配备的东西更多,对新手来说确实是一项不小的挑战,而且还很费钱,也难怪岳钦不会让他帮忙做。   不过现在的杨涯胸有成竹,也很乐意为岳钦花钱,他查了下养海鱼所需的设备,简单地进行了一下加法计算,得出结论后很是兴奋,持续性地骚扰岳钦:“大概多少条?”   “不多,就两条。”   这次网购只是岳钦的一次试水。他喜欢吃鲷鱼,奈何C市很少有卖的,就只能从网上买。然而这是他第一次从网上购买需要冷藏的商品,怕现在的天气这么热,鱼会在路上坏掉,就先买两条试探下。   海鱼大多价格不菲,杨涯能够理解:“是一公一母吗?”   这和公母有什么关系?   岳钦有些疑惑,但既然杨涯这样问了,应该是有他的理由的。于是岳钦查了下吃雌雄鱼是有什么讲究,没能查到任何东西,就自己捏造了一个:太极图案是由阴阳鱼组合在一起形成的,雌可以替换阴,雄可以替换阳,吃雌雄鱼大概就是追求阴阳调和的意思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寓意。   然而鱼都是随机挑拣发货的,他也不知道他买的鱼究竟是公是母。   他只能对杨涯含糊其辞:“也许是吧。”   杨涯想,既然两条鱼有生小鱼的可能,他就需要准备个大点的缸了。   不过由于房子刚租下来的时候,杨涯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养鱼,没有预留放置养鱼箱的空间,他挑来选去,最后还是拿了一个大小适中的鱼缸,作为他和岳钦未来宠物的一个暂居地。   在收到快递的收件提醒以前,杨涯一直抱着鱼缸,坐在客厅里甜蜜地自言自语:“涯涯钦钦,先委屈你们几个月不要造小鱼,等你们的妈妈没那么忙了,爸爸我又赚了大钱,就给你们买大别墅,到时候想生多少生多少。”   然而很快,快递公司就给他送来了一个“噩耗”。   岳钦买回来的涯涯和钦钦死了,死在了住上大别墅之前,它们临死前甚至没能看一眼它们的爸爸和妈妈,躺在冰冷的纸箱里,死不瞑目。   杨涯刚拿到快递件时,还在疑惑为什么活鱼要装在纸箱子里。   这次的网购发生了岳钦最担心的事情,他碰到了一个对货物的储存运输不太上心的店家。   可能是因为他买的鱼实在太少,而且发货地址也没有特别远,商家在装鱼时并没有用保温的泡沫箱,甚至连冰袋都没有,只是随便拿了个纸箱装了点冰块进去。纸箱不保温,所以冰块很快就化掉了,杨涯拿到快递时,融化的冰水就已经流失殆尽,他打开箱子后就只看到了一片潮湿的纸板和两尾死不瞑目的鱼。   这让杨涯很是心痛。   最让他痛心的,不是由于无良商家的不负责任让两条鱼失去了生命,而是岳钦在它们身上花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   ——这可是两条海鱼啊!   而且看看这优雅的流线型身材,再看看这银灰色的美丽鳞片,岳钦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杨涯不想让岳钦第一次花钱买宠物就买到了伤心,他又去了趟花鸟市场,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和涯涯钦钦长相相近的银鼓鱼,斥巨资买了最大的两条,还买了盆勿忘我回家,把英年早逝的涯涯和钦钦埋葬都在了勿忘我的盆里,给涯涯二号和钦钦二号准备好水和蛋白质分离器等,把它们虔诚地供养在了客厅里。   岳钦回到家后,一眼就看到了被暂时安置在柜子上的鱼缸和在里面安详游弋的银鼓鱼。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因为闻到了番茄炒蛋的香气,岳钦在放下东西后就径直走进了厨房,看到杨涯确实是在做番茄炒蛋后,他有些疑惑地环顾四周,重点检查了一下洗菜池和垃圾桶。   在确认哪哪都没有鱼存在过的痕迹后,岳钦忍不住发出疑问:“我的鱼呢?还没送到吗?”   “送来了啊,就在门口的柜子上摆着呢,你没看到?”为了掩盖心虚,杨涯很大力地颠了颠勺。   岳钦有些哭笑不得:“应该不至于吧…我买的可是用来吃的鲷鱼啊,怎么送过来就变成观赏鱼了?” 第55章   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岳钦又把杨涯教育了一通:“以后不要在我身上乱花钱,我需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买。”   “可是哥哥,钱就是用来花的呀,”杨涯搂着他的腰,不满地嘟囔,“我赚得钱这么多,自己一个人花不完的,与其留着等我死了全部流进别人口袋,不如现在就都花在你身上,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在我面前炫耀自己钱多是吧,当心我揍你,”岳钦“呵斥”他,“钱还是能攒就攒的,以备不时之需,别太及时行乐了。实在是钱多得没处花,也可以捐赠给有需要的人,我有自己赚钱的能力,不需要你浪费资源在我身上。”   “好吧。”虽然有些不太情愿接受岳钦的观点,杨涯还是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自从岳钦做了大学毕业后创业的决定,岳乞巧就搬回了老家,以免自己让他分心。   他们的老家不在旧巷,而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南方山村。曾经的岳乞巧是因为难堪被爱人抛弃的打击,才不顾父母的挽留带着岳钦离家出走的,如今她的伤痛已被时间抚平,而爱她的父母依旧健在,岳钦的忙碌便成了岳乞巧让自己重新当一回孩子的理由。   因为知道对方现在过得很好,岳钦很少主动与她联系。   但是因为每年的七夕是他们母子俩的生日,岳钦总要回去和岳乞巧一起过生日的。他们的老家离这里很远,哪怕只是为了在一起吃一顿饭,来回也要坐六个多小时的飞机,所以岳钦预订了今晚十点的航班,下午他们睡过午觉,就一起进了商场,给岳乞巧挑选合适的礼品。   路过购物车摆放处时,杨涯忽然说:“我觉得我们需要推一辆购物车。”   “需要吗?”岳钦有点犹豫,“最多也就买两箱特产而已,进去一趟很快就出来了,应该用不到吧?”   “需要的,”杨涯的意志坚定,“岳钦,我才刚搬过来没多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租房子,家里东西肯定是不全的,不过要看到了才能想起来。”   话说着,他又轻轻地拽了一下岳钦的衣角,趴在他的耳边蛊惑道:“反正时间上又不紧张,你再多陪我逛逛,看看生活用品呗。不是说好了要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嘛。”   “好。”既然是杨涯有需求,岳钦便干脆地应下了,抢在杨涯前面,把购物车推了出来。   他在前面走着,杨涯就像尾巴一样,一直赘在他的后面。   但杨涯并不是一条安分守己的尾巴。他不仅有自我意识,会往购物车里放东西,还会时不时地骚扰岳钦一下,有着十足的存在感。   在经过洗化用品区时,他就压着岳钦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往前走,趴在岳钦的耳边恶魔低语:“哥哥,你知道最适合一和零的护肤品分别是什么吗?”   岳钦十分配合地反问:“是什么?”   “是洗洁精和大宝,”杨涯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耳朵,“哥哥,以后你在家里,只负责好看就行了,脏活累活都由我来干,希望八十年后,你还是个皮肤光滑细腻的小老头。”   “你想得可真长远,”岳钦面无表情地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腰,“但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非要我自己动来着?”   杨涯笑嘻嘻地:“那我以后会更主动一点的。这不是怕自己第一次没时间观念,累到你嘛。”   由于联想能力过于丰富,岳钦很快又回忆起了昨晚的那些,耳尖不自觉地红了,他迅速把杨涯推远,然后警告他:“这里是公众场合,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别和我贴得太近。”   之后杨涯就老老实实地和岳钦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直到他们把超市的每个角落都逛了个遍,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岳钦突发奇想,停下来问他:“你之前偷拿了我那么多东西都没被我发现——你到底是怎么偷的?”   “这个可不太好解释,”杨涯说,“哥哥需要我演示一下吗?可这是在商场里…被别人看到的话,可能会引起误会吧。”   “没事,”岳钦对此早有准备,他用眼神指了指前面的零食货架,“你想吃什么,就拿那个做演示吧,只要出去的时候付了钱,就不会有人误会的。”   “好,”杨涯点了点头,迅速地扫了一眼货架,“我想吃最上面那个黄瓜味的薯片,岳钦,你先帮我拿下来吧。”   岳钦不假思索地应下,仰头确认了一下黄瓜味薯片的位置,伸手就要去拿。谁知他的手刚碰到货架,杨涯就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按在了货架上,低头借着他的耳尖磨了磨牙。   “差不多就是像这样偷的,哥哥,”杨涯的气音里带着笑,像一粒火星滚进了岳钦的耳朵里,“你对我真的太没戒心了,只要是我想要的,怎么可能得不了手?”   岳钦感觉不止自己的耳朵,连他的胸腔都跟着一起着火了。   他身上的热度半天都压不下去,只能归咎于商场里的通风不够好,太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结账走人,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周四下午的商场几乎没什么人,他们没有排队,直接就到了收银台前。两手空空的杨涯提前去了收银台的外侧等着,岳钦则老老实实地推着购物车站在挡板后,一件接一件地往收银台上放货。   他们买的东西实在太多,直到收银员开始扫倒数第二件货,岳钦才有时间把手机掏了出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支付宝打开,杨涯便先他一步,直接把自己的收款码按在了扫码枪上。   不光是岳钦,就连收银员都被他吓了一跳。   杨涯本尊却是一脸无辜:“哎呀,我刚刚不小心摔倒了呢,好险,差点就把东西都压扁了。”   岳钦有些无语。   而收银员知道两人是一起的,察觉到了他们间有些微妙的气氛,理性地选择了不参与只吃瓜。   她把打印出来的发票交给了杨涯:“先生,您的小票,请收好。”   由于收银台间的通道太窄,购物车推不出去,岳钦只能原路返回,把购物车放回到它本来的地方。   等他放好购物车回头,看到杨涯已经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提在手里了,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上了杨涯的当。   他追着杨涯出了商场,几次想要从杨涯身上剥下个袋子来,都无疾而终,最终只能强硬地拽住了杨涯的胳膊:“拿了这么多东西,你就不怕自己的手被勒变形吗?快给我两件!”   “不给,”杨涯笑得春风得意,“岳钦,东西这么多,一个人拿是累,两个人拿也是累,既然如此,还是我一个人来吧,我力气大。”   “——不过,你也知道我是未来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可能很快就要给自己的手脚上保险的,当然不可能白白受苦受累给你打工。”   话说着,他将手臂高高举起,躲开了岳钦的突然袭击,然后说:“所以哥哥,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收费了。”   “每天至少支付一个亲亲,才可获得24小时内与我说话的资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亏?”杨涯压低了声音:“但是不用担心,我还有免费附赠的暖床,洗衣做饭等服务,致力于打造新时代二十四孝好男友,你确定不要附赠品吗?”   岳钦再次偷袭失败,面有愠色:“你先把东西给我。”   “不给,”杨涯扬了扬下巴,把手背到身后,“但是如果你担心你的男朋友被累到的话,可以在回家后给他捏一捏胳膊。”   岳钦叹了口气,见强攻无效,只能从他刚才的话里找突破口:“你说你从明天开始收费,是不是说除了我,别人也要在亲了你以后,才能在24小时内和你说话?”   杨涯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必然不可能。”   他迅速给自己刚才的话打补丁:“本项服务针对不同的客户群体有不同的套餐,如果别人敢亲我,我就给他一拳。”   “但是本项服务有且只有一个享受名额,而且从现在开始接受明天的预约,”杨涯弓身在岳钦的脸上啄了一口,“哥哥,你确定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   因为后面想写的内容时间跨度太大,就都划进番外里了,下周六开始更新哦!我先歇歇(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