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作者:张恨火 文案 原创小说 - 现代 - BL - 长篇 HE - 狗血 - 主受视角 一个窝囊男人把自己赔给弟夫当老婆的故事 云雨消散,林春晖看着谭明铠侧过去沉睡的半张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戳着他的后背嘀咕:“你这个人……跟臭石头似的……怎么还捂不热呢……”随即转念又想,到底是林秋煦亲手把他的心打进了寒冰地狱。 弟债兄偿,自己这做哥哥的,也只能赔上一生去弥补。 三观不正!!狗血预警!! 冷漠精英攻x老实人妻受 弟夫变老公,一个老实直男为了替负心汉弟弟赎罪而把自己赔给弟夫的故事~ 林春晖窝囊一辈子,只干了这么一件有种的事 谭明铠一心喜欢优秀出色的弟弟,最后却收获了自己眼中平凡、窝囊、市侩、小市民作风的哥哥 嗯~真香,谁敢说跟老实人谈恋爱一定不幸福呢? 微博@张恨火_ (头像是一颗桃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春晖,谭明铠 ┃ 配角:林秋煦,孟放 一句话简介:善良直男把自己赔给弟夫做老婆 立意:讲述平凡小市民如何因爱情一步步从窝囊变得勇敢的故事 第1章 路见不平,装没看见   林春晖咬着下嘴唇的死皮,握着车把的手紧到骨节泛白,弱弱地说了声:“我……刚刚没注意……”   说完林春晖心虚地抬眼看了看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皱起的眉头像是拱着一把烈火,把林春晖脸烧得通红,只能颓丧地垂下头……。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林春晖出门进货,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开着小三轮突突在宽敞的大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跟他并列停在了斑马线前。就在倒计时灯刚下降了了三个数时,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先是把菜往空中一撒,接着往车底下一钻就开始哼哼,林春晖懵逼地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惨烈的“车祸现场”就呈现在了小三轮和凯迪拉克的面前,还没等被误伤到的林春晖把头上的白菜帮子扯下来,又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个肌肉壮汉紧跟着跑到了车前,一边鬼哭狼嚎着“妈,妈你怎么了”,一边愤恨地盯着凯迪拉克的驾驶座,演技精湛到柏林影帝看了都要直呼内行。   老太太杀猪般的嚎叫和壮汉气愤地叫板之下,车门终于开了,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谭明铠皱着眉头,眉间是一闪而过的不耐烦。面对这两个碰瓷的,谭明铠心中虽是不悦,但还是最大程度地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   “这位先生,可能是误会了。”谭明铠搭眼看了看地上演的正投入的老太太,老太太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继续“哎呦哎呦”嚎叫。“我的车停在这里一直没动。”   “你放屁,我妈活得好好的自己找死?肯定是你想闯红灯所以撞了她!妈……妈你那儿疼?”   “腰……腰动不了,没感觉……”   谭明铠头疼地拧了一下眉心,然后就看到了旁边、头上还顶着一片白菜叶的林春晖。   “这位先生刚刚一直在旁边,应该全都看见了。”   说着,快步向林春晖走去。   短短几步,走的林春晖心如擂鼓。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压迫性的身高,也不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看,也绝对不是因为他身上带着一股子车载香薰的好闻味道。   林春晖太害怕这种被瞩目的场面了。他没有站在人群中心的样貌气质,更重要的是没有站在高处发声的勇气。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被老师点名上台,长大了最怕的就是突然被人指着说“来,你来说”。   等谭明铠走到林春晖面前,他的心脏简直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谭明铠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长相平平,此刻额头上的碎发被风吹出了形状支棱着,下边一双慌乱的眼睛一览无余。   “你好,可以请你作证一下吗”。还没等林春晖做好心理准备,谭明铠削薄的嘴唇已经在活动了,还带着一抹礼貌的笑意。   林春晖有些怯懦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壮汉,那汉子凶神恶煞地回瞪了一眼,胸口的白虎纹身仿佛跟着抖动了一下,吓的林春晖差点从车座上摔下来。   “告诉他,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谭明铠没看到身后的戏码,只是耐心地看着小摩托上这个无甚特点的年轻男人,又靠近了一些,语气中透着穿西装的人特有的绅士。   “你看到了什么?”汉子声音里满是凶狠,简直把“你敢坏老子好事老子跟你没完”写在了脸上。   林春晖咬了咬嘴唇,抠了抠指甲,最后还是没敢说实话,只说自己没注意,不知道。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谭明铠本来想报警解决,但是看了下时间后,锋利的眉又蹙了起来,最后选择扔给对方5000块钱了事。钱到手之后,老太太立刻弹跳起来跟儿子生龙活虎地离去,速度麻利到林春晖差点以为刚刚的事是一场幻觉。   这场闹剧就在绿灯亮了又灭之后结束了。   “抱歉……”林春晖耷拉着脑袋,声音低如蚊鸣。   谭明铠仿佛没有听到,回头地扫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随后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你等一下!”林春晖着急忙慌地下车,思考了两秒钟,一跺脚,转身从车上抱起一箱苹果就凑到了凯迪拉克驾驶座的车玻璃上。   谭明铠不是个会随便对人有看法的人,但看着这个人刚刚那副明哲保身的小市民模样,却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这个人此刻满脸着急,贴着玻璃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谭明铠一点也没摇下窗户的意思,绿灯一亮,就直接踩油门驱车离开。林春晖一个不防,被车带了一下,一箱苹果七零八落地掉了满地。   林春晖呆愣愣地看着地上散落的苹果,心疼掺杂着委屈,瘪了瘪嘴,直到后边的车不耐地按起了喇叭,才慌忙弯腰去捡。   “不要就不要……糟蹋东西……红富士一斤7块多……”林春晖摸着苹果被砸软的地方,心疼坏了。   谭明铠看了一眼后视镜,刚刚那个窝窝囊囊的小子正撅着屁股在大马路上捡苹果,一边着急忙慌往怀里抱,一边点头哈腰跟后边的车辆道歉。   滑稽的样子让谭明铠居然有点好笑。   不过他没有笑出来,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数字,又加快了油门。   时代风尚的一间会议室里,几个面试官安静又耐心地等待着。外边的长凳上,几个面试者也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自己正在被哪个摄像头观察。   随着哒哒哒的皮鞋声响起,今天掌控他们所有人命运的人终于姗姗来迟。这脚步一声一声地,擂起来了几个人心中的鼓。   皮鞋走到他们旁边某个位置却突然停了下来。   几个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是距离来人最近的面试者,紧张地盯着这双鞋,生怕它下一秒就会把自己踢飞。   “领带偏了”。   一只宽大紧实的手拽了一下面试者的领带,把它扶到正确的位置。漂亮的年轻男孩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沉如古潭一般的眼睛。这双眼睛盯着面前的年轻男孩看了片刻,又转身离开。   “谢……”   林秋煦的谢谢你三个字没说出来。   下午18点刚过,林春晖就烧好了三菜一汤美滋滋地摆在了桌子上,刚准备拿起手机发消息,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林秋煦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边。   “怎么了?面试不顺利”   林春晖轻车熟路地帮弟弟挂好包,一边接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今天市林秋煦的终面,招聘的是A市著名的广告公司时代风尚,秋煦过五关斩六将,前边已经面过了5轮,今天是最后一次,如果今天过了就能吃到这个所有求职者眼里的香饽饽。   林秋煦一脸衰相,“别提了。”   “是紧张说错话了,还是人家问什么难题把你问住了?”林春晖忍不住伸着脖子问道。   弟弟的能力林春晖是毫不怀疑的,从小到大这个弟弟就是人群中拔尖的优秀,到哪里都是他们全家的骄傲和指望。所以今天一定是出了别的状况。   “面试环节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个面试官……”   林秋煦想起来今天帮他拉领带那个面试官。看到他的第一眼林秋煦就认出来了,跟时代风尚官网上照片分毫不差的那张脸,公司的策划总监,也是时代风尚中流砥柱般的人物,谭明铠。   但是他却在最基本的仪表方面出了岔子,还被当众纠正。   他完全无法预知这些大公司的高管都有什么样的奇葩要求,甚至听说有因为面试者笔试完以后合上笔后没把笔盖那头朝外放就直接pass的。回来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哪怕介绍环节,问答环节,专业展示环节都没有出错,但是那古潭般的眼睛频频投来的目光还是让自己浑身惊惧。   淦!他还不如像以前的面试官一样从头敷衍着搭眼听到尾。   “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吃饭吃饭”,林秋煦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哥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甭管面不面的上,自己这个弟弟总是不用担心。   林秋煦跟自己可不一样。   林春晖是个窝囊的男人,从小到大都是。   出生的时候,由于比林秋煦先从娘胎里出来一分钟,从今往后就被“你要让着弟弟”捆绑了一辈子。   林春晖也不服过,比如他3岁那年,林大民送他们去幼儿园,路过幼儿园旁边的商店,兜里带的钱只能买一支冰淇淋的时候。   林春晖和林秋煦都哇哇哭。   林大民为了解决这根冰淇淋怎么分的问题,让他跟林秋煦赛跑,谁先跑过第二根电线杆谁吃冰淇淋。   同样是小短腿,林春晖却很丢人的跑输了。被林大民掰着后脑勺一边转一边乐呵呵地说哥哥不如弟弟,小春晖被转的头昏眼花,之后看着秋煦一口口把冰淇淋舔了个干净。化出来的奶水和口水交织在一起,把弟弟身上那件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背心打的湿嗒嗒的。小春晖看的眼泪汪汪,却被林大民的一句“没出息!跑不过弟弟就算了,咋还不服输?”凶得他完全不敢发声,连抽都抽到尽量没声音。   小学的时候,林春晖和林秋煦非同卵的差异显现了出来,林秋煦眼睛越来越大,鼻梁越来越高,模样越来越清晰,十成十地越长越像妈妈王爱花的美人儿模样。林春晖则很不幸地只是成为了林大民和王爱花的中和品,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皮肤不黑不白。林春晖老爱偷偷地看班上最好看的女生,好看的女生都爱偷偷地看林秋煦。   初中的时候,林春晖更加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林秋煦传情书逃课上课看漫画,简直“无恶不作”,但他的成绩却永远高高挂在学校的标兵榜上。林春晖整天闷头苦学,认认真真听课,一笔一划写题,然而成绩永远排三十来名的位置。上不去,也掉不下来。   林春晖纳了闷了,他找林秋煦问,林秋煦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数理化什么的他一学就会了,连题都不用做。政史地什么的倒是马马虎虎,写不了多少,但也不至于拖后腿。   林春晖更郁闷了。   为什么那些公式原理对自己而言就那么难,自己认识他们,但他们好像不认识自己。整天在脑子里搅浆糊,搅得一塌糊涂。   他只能把功夫都用在政史地生之类的需要记背的东西上,靠死记硬背赚点分数。   但永远,都堪堪低林秋煦十几二十名。   林大民不只一次跟别人夸这个儿子,说以后准是大学生。   结果林秋煦不仅做到了,他还成为了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从小优秀到大,天之骄子。   所以林春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以后必定会大有出息。他坚信。 第2章 成功入职时代风尚   HR的电话来的出乎意料地快。   就在秋煦终面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时代风尚的电话。   对方先是跟他说明了本次面试结果,恭喜林秋煦被成功录用,稍后offer会发送到他的邮箱,随后交代了他下周一入职需要携带的材料。   林秋煦挂完电话以后,长舒一口气。   他对自己的表现是比较有信心的,只是在面试之前的那点小插曲——策划总监的那个针对他的意外举动让他突然生出许多不安。不过从结果来看是他多虑了,这家公司,或者说这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奇葩的潜规则。   从思绪中回过神,林秋煦立刻想到去告诉林春晖。   刚走到春晖门口,他就想起来了,这个时间林春晖早就去进货了。林秋煦靠着门框看着哥哥空荡荡的小床,有些出神。哥哥的并不邋遢,屋子里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管是三年前住的隔断间,还是六年前住的上下铺,还是很多年前在家里兄弟俩睡一个屋的时候。   没错,这些年林春晖换了好几次住处。   床上的被子皱巴巴的还呈现着被掀起来的状态。林秋煦仿佛能够看到林春晖天刚蒙蒙亮就从被窝里坐起来,一脸迷茫地挠挠头开始套毛衣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还在熟睡当中。   秋煦起床的时候,春晖应该已经开着他的三轮摩托突突到了批发市场。   秋煦出门晨跑的时候,春晖应该已经在仔细地摆放摊子上的水果。   秋煦冲完澡开始坐下来吃春晖给他买好的早饭的时候,春晖应该开张了第一笔生意,跟早起的大妈为了5毛钱讨价还价。   自己这个哥哥,从16岁开始,就过起了这样起早贪黑的日子。   九年义务教育的第十个年头,又一个冰淇淋的选择落到了兄弟俩头上。但是这次,林春晖没得选了。   中招考试前一天晚上,半夜出来尿尿的林春晖看到林大民抱着衣柜里深藏的铁盒,把里边的钱数了又数,散花抽了又抽,四十不到就皱纹乱爬的脸上愁了又愁。   林春晖悄悄抹了一把泪,憋着通红的眼眶跑回里屋,钻上床紧紧捂住了头。   “爸,我不想上了,反正我也学不会。”   第二天一大早的饭桌上,林春晖石破天惊地一句话,让全家人纷纷放下了汤碗。   “你说啥?你不上学你能干啥!”   第一个反驳自己的是林秋煦。   “干啥不行?!大飞去年就不上了!上城里干活,现在都给家里买空调了!”林春晖理直气壮地大声说。   “不行!大飞在城里给人家洗头,你也去给人家洗头?!你上周的作文里还写着以后要当科学家!”林秋煦比他声音更大,脸气的通红。   “林秋煦谁让你偷看我作文的!?”   好像相比起来被戳破心愿,林春晖更气林秋煦偷看自己作文这个事,恼怒间就要扑上去打他。   “就看!”   “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想当科学家!”   “那你上上篇作文还说你以后要当医生!”   “林秋煦!”   说着俩人就要扭打起来。   “行了!干啥呢!”   林大民猛吸下最后一口烟,以往惯有的绝对权威语气里,今日居然少了几分气力。他面色复杂地看了看大儿子。   “不想上就不上了,收拾收拾找活儿干吧。”最后几个字又快又轻,说完立刻拿起筷子继续吃,一口酱菜一口馍,终于给嘴巴给占住不用发声。   “不行!”林秋煦急得一蹦三尺高,“咋能说不上就不上!没学问以后怎么办!现在什么好工作不要文凭!爸你是老糊涂了吧!!”   “唉~你这兔孙,咋跟你爹说话的!”   林大民眼睛瞪的浑圆,馒头一放准备上手打他。   吵吵闹闹的,打没打什么的,林春晖也听不清了,他低着头默默喝着碗里的稀饭,比脸还大的碗沿盖住了他渐渐红起来的眼圈。   林春晖心里清楚,就算他不跳出来自己放弃,被放弃的也还会是他。弟弟学习好,有脑子,而且长的好,招人喜欢,以后必定有出息。   自己就算能继续辛苦地啃吧那些知识,也不见得能学出来什么名堂,无非也就是跟平庸的无数人一样,上个平庸的高中,考个平庸的大学,找个平庸的工作,过着平庸的人生。   可就算这样,那也是自己向往的……不会比现在的路更差的……,安慰自己之余,这苦涩地期望还是在心头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悄悄地挣扎着。   没参加中招考试的林春晖正式成了辍学少年。   顺利考上市一高的林秋煦正式跟林春晖绝交。   暑假的两个月,林秋煦在家里等中考成绩,预习高中课程。林春晖跟着林大民下地掰苞谷。一头扎进埋人的苞谷地里,穿着衣裳太热,光着膀子又被刺拉拉的苞谷叶子剌得疼。   五亩地,林大民和林春晖忙了两星期才掰完。把苞谷掰下,装进蛇皮袋子,扛上三轮车,拉回家。晒干,打粒子,再晒,翻,晒,装进蛇皮袋,卖出去。   两个月下来,黑成泥鳅的林春晖暗自下决心:以后说什么不当农民!   晚上林秋煦还是不搭理自己,林春晖每天累的手脚使不上劲儿,干脆嘴也不想动了,冲完澡就趴床上躺尸,对林秋煦幼稚地拉凳子摔作业的声音置若罔闻。两兄弟同屋不同床,尽管如此,林秋煦还是坚持每晚背对着春晖睡。   林秋煦在林春晖看见和看不见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不知道多少眼,在林春晖睡着没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使劲儿翻了多少个身,小竹床嘎吱嘎吱的,在每个夜里替林秋煦表达着自己撒不出来的气愤。   直到八月底,高中要开始军训了。离家前晚,林秋煦收拾行李的时候依然故意制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一边偷偷地向林春晖瞪着。   瞪到第不知道多少眼的时候,林春晖终于不再无视他,端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个蚊帐。   “昨天赶集买的,你捎学校去,蚊子到11月都还有呢。”   那是个帐篷形状的蚊帐,像伞一样,用的时候撑开罩在床上,不用了收了靠墙角放,非常方便。   那时候林秋煦还不知道,从那个暑假开始,林春晖往后都像一把伞一样,用自己的整个人生罩着自己。   而那时,他只是“哼”了一声,收下了蚊帐。   兄弟俩的十六岁,一个在城里上高中,一个在城里当民工。   麦种一下,林春晖就在家闲不住了,开始出来找活儿干。好在村子离市区不算远,每周末秋煦都能回家一趟,春晖回来的就少了,找了份餐厅后厨的工作,给人洗盘子传菜,休息是轮的,不一定休息在哪天。没有办法,周末休息的工作都是有文化的人做的,林春晖没有学历,只能做这种无法保证休息的活儿。   兄弟俩第一次在家团聚,已经是开学第2个月的时侯了,林秋煦还是翻着白眼仰着脖子,但是却在林春晖再次要离家的时候别别扭扭喊了声哥。   林春晖愣了一下,手里的脸盆差点掉地上。他本来想立马“唉”地一声,但是立马想到自己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哥哥做派”,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激动,故作稳重地嗯了一声。   林秋煦考上A大以后,林春晖辞了饭店的工作,随着弟弟来到A市,开始用自己头几年打工的积蓄鼓捣小本生意。他先在距离弟弟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方便周末照顾秋煦,然后开始琢磨干什么。几万块钱的血汗钱春晖一点也不敢胡乱造,思来想去还是做点最稳妥的,于是就慢慢地开始鼓捣水果,摊子一摆就是3年。   这三年里林春晖的目标很明确,照顾好弟弟,每个月给足秋煦生活费。   整整六年,林春晖就像一艘护航船,林秋煦飞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理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追求。小时候作文里写的想当科学家,也只不过是为了凑足八百字的跟风想法,其实他甚至不知道科学家是干什么的,但大家都说想当科学家,他就也说自己想当科学家。所以当若干后林秋煦对着招生指南碎碎念着法学,空乘,会计,广告,经管,建测等等他闻所未闻的专业名称时,林春晖才知道原来除了科学家和医生之外还有那么多职业。   他怎么会知道呢?谁给他机会知道呢。   他只知道,林秋煦是林大民的指望,也是自己的指望。那个破碎贫困的家庭只有靠林秋煦才能彻底改变,走向幸福富裕。而自己的作用,就是好好保护着这棵栋梁的成长,直到它伸出树冠,遮天蔽日。到了那天,它一定可以帮自己遮挡那毒辣剥皮的阳光,还有暴烈无情的大雨。   林秋煦深知自己身上的重担,所以在林春晖辍学以后,闹过一段时间后,他也开始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从此,他应该承担着他和哥哥两个人的未来前行。   关上春晖房间的门,林秋煦还是给林春晖发了个短信:哥,面试通过了。下周一去上班。 第3章 居然是他   “……你这门口啊到时候跟楼下你刘阿姨打个招呼,她会帮你收走,别老堆在这儿,电梯门都被你们堵住了。”   房东踢了踢那堆纸箱子,低着头朝林春晖说。   “唉,行,没问题,我一会儿就跟她说。”春晖满脸堆笑,本就不高的小身板弯的更低,为自己给公共区域带来的不便十分抱歉。   “行,没事儿,我走了。”   “好的好的。”   林春晖看了看那堆装过水果的纸箱,回屋关上门,然后打量着这个狭小的两室一厅,开始动了换房子的念头。   起初租这个房子,是在三年前。当时小煦刚上大学,林春晖考虑着离A大比较近,方便照顾小煦,就租下了这个房子。还有就是因为地价的问题,所有大学学府这种占地面积比较大的地方,基本都坐落在市区近郊的地方,所以当初租的那个房子房租也不是很高。但是现在秋煦已经从学校毕业,入职时代风尚,新公司距离家约摸10公里,每天秋煦光是在地铁上都要1个多小时。   有了这个念头 ,这几天林春晖不忙了就开始在网上看房,但是市区房租的价格让他心凉了半截,换房计划只能一再搁置。秋煦发现了春晖这个想法的时候,倒是先劝阻起来。   “不用那么着急哥,我这边儿还不一定能转正呢,现在不还在试用期吗,等半年以后才知道能不能转正。不转正还是要走人的。”   “这话说的,那不是早晚的事么,我弟这么能干。”林春晖满脸的自信让林秋煦忍不住想发笑,好像优秀的不是他弟弟而是他自己。   “话说回来,哥,”秋煦叉起一块儿春晖切好的苹果,“这几个烂苹果怎么还没吃完?”   提起来这个,春晖就肉疼。上次好好的一箱红富士被那辆车掀翻,摔的鼻青脸肿的苹果卖也卖不出去,只好拿回来自己吃,虽然平时也有卖不出去的水果拿回来,但是这整整一大箱抱回来还是头一次,兄弟俩一吃就吃了一个月。   “快吃完了,我刚刚看了,没几个了。”春晖赶紧打哈哈。   “哼。”秋煦鼻腔发出两声轻笑,边吃边看着哥哥,突然又发问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干点什么?”   “啊?什么干点什么?”春晖有点没反应过来。   “哥,你看啊。我已经毕业了现在也已经工作了,以后”秋煦又塞进嘴里一块苹果。   “以后你不需要再这么看顾我了,你可以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说完,又觉得可能这些话对林春晖太笼统了,又具体地举例起来:“比如你想不想去找个对象或者去找个自己想做的职业?”林秋煦认真地看着自己哥哥,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回答。   自己的哥哥曾经是个在作文本上写着自己想做科学家的小少年,也是会在天不亮就背单词背公式的好学生。但林秋煦对他的期望像慢刀挫肉一般慢慢被磨去,眼看着自己那个无比努力上进的哥哥,日复一日在市井蝇利间穿梭,用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他林秋煦的未来。   在这个过程中,哥哥慢慢变成了只会算数不会函数的商人,变成了只知水解渴不知水能反应的俗人。   这是林秋煦这辈子最难过的事。   林春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半晌后泄气般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不想谈恋爱,因为他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生活的压力让他无暇分心出来去谈情说爱。他最想做的就是林秋煦有出息,然后全家过得舒舒服服幸幸福福。   “嗯。”   林秋煦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水果。   像这样算不上很圆满的谈话,经常发生在兄弟俩之间,在他们平淡的日子里掀不起来任何波澜。第二天还是如以往一般,一个准备早餐,一个准备上班。   不同的是,现在林春晖每天除了买早餐,还会给弟弟做好午饭装进饭盒,小煦中午在公司微波炉一加热就能吃上。小煦曾随口吐槽说时代风尚的员工餐一顿都要好几十,听的春晖直咂舌,立刻开始每天早上打鸡血一般给弟弟做好装好,耶稣都拦不住地准时。今天做的是小炒鸡和油麦菜,春晖特意装多了一些,听小煦说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上司在旁边尝了他带的炸小黄鱼,夸说好吃。春晖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但挺会做人,今天立马多做了一份,一边往弟弟怀里送一边嘱咐小煦一定要跟上司搞好关系。秋煦无奈地笑着,被哥哥推搡出门。   送走小煦,春晖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坐上小三轮了还在想着弟弟,这转眼都上班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跟同事们相处的怎么样,小煦这么优秀,万一有小人嫉妒怎么办。林春晖脑补了无数职场大剧商场风云,什么新人遭打压欺负,应届生被骗劳动力试用期被找理由辞退,越想越忧心,仿佛事情此刻正在发生。   春晖的忧虑打消于两个星期以后林秋煦的一次部门聚会。   快下班的时候林秋煦给春晖去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不回来吃晚饭,部门要组织一次聚餐。林春晖也就没急着回家,水果摊多营业了两个小时才回家,一个人随便下点面条打发了肚子。   晚上春晖坐在沙发上换着台,一边开始嘟囔小煦怎么还没回来。这两天林春晖没少脑补弟弟被欺压的戏码,此时林秋煦跟一堆同事在一起,春晖戏瘾大发更是担忧不已。所以在听到门打开的时候,春晖立刻穿上拖鞋踢踏着走过去。   玄关处进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弟弟。   一个是……“你是——”,   “林秋煦的同事。”   春晖的凯迪拉克四个字还挂在嘴边没掉下来,谭明铠倒是先回答了他。   今天的他穿着棉质的衬衫,没打领带,一只袖口挽起,一副休闲的打扮,没了先前那“穿西装人”特有的压迫人的气势。显得他那一对锋利的剑眉都柔和了不少。   林春晖来不及打量,连忙上去扶住了弟弟,“怎么会喝这么多。”   等到林春晖走到面前,谭明铠盯着他沉视了片刻,一双眸子仿佛万尺深潭,林春晖觉得自己要在这注视下无处遁形。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认出来他,此刻是否还在延续着当时的鄙夷,慌忙鸵鸟一般在林秋煦胳膊下藏起脸来。   接过林秋煦,春晖的声音被弟弟的身体阻的囔囔的,“您先坐一下。我扶他进屋。”   我的天哪可别坐可别坐说你有事说你要走……春晖心理叨叨地默念。   谭明铠环视着并不宽敞的客厅,一眼可以扫尽,进门就是大大的储物柜,紧接着是一张整洁干净的饭桌,饭桌里边是一个容不下两人共同活动的小厨房,外边挨着长长的沙发,正对着墙壁上的电视机,此刻正在放着无聊的真人秀。房子虽小但算干净整洁,唯一让他稍觉不适的就是茶几上的般一包没吃完的辣条,味道浓烈冲鼻。   谭明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沙发上。   林春晖从林秋煦房间出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大个子,瘪了瘪嘴巴,磨磨唧唧地倒了杯水放在了茶几上——顺便拿走那半包辣条。   “您……怎么称呼……”   “谭明铠。”   “谢谢您了谭先生,我弟弟他……”   “你就是他哥哥?”谭明铠脸上出现了一个让林春晖觉得生动的表情,他挑了挑眉毛。   林春晖和林秋煦,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兄弟。   “嗯,啊……啊”,林春晖尴尬极了,无措地挠了挠头。   谭明铠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小男人,看起来也就一米七多,很瘦,不过是那种比较健康的瘦,搭配着他小麦色的皮肤和利索朴实的小平头,看起来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儿。他的脸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平平无奇的五官,但是谭明铠注意到他的一双眼睛,不算大但是很明亮,在紧张的时候会本能性地四处乱看,倒是给这张脸平添了一丝丝少年气。   比起来光彩照人的林秋煦,他的这个哥哥真的是过于普通了。   而且,谭明铠刚刚第一眼就想起来了他就是之前不敢给自己作证的那个三轮车主。那幅窝囊怯懦的样子跟林秋煦简直天差地别。   林春晖站在旁边,不再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抠手,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明明没什么交流,倒是像个犯了错的。   没错,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谭明铠喝了一口水,耐心地等着林春晖出声,他知道林春晖有话想说。   “那个……小煦,不是……我弟弟他……”谭明铠抬头看着他,他被那双眼睛一盯,立刻开始浑身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他在你们公司……还行吧?”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春晖实在是太想知道弟弟的情况了,偏偏弟弟从不抱怨环境。   “林秋煦很优秀。”谭明铠不慌不忙地放下水杯,收敛掉目光中生人勿近的锋芒,嘴角上扬向林春晖投之一个笑,“表现得很不错,大家都是很认可的。”   林春晖被这个笑晃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舒缓一些。   “那……以后还要麻烦您多多照顾小煦,不是不是……是多多指教。”话刚出口林春晖就悔的不行,哪有上来就求别人照顾的。谭明铠却丝毫不介意,笑道:“你多虑了,林秋煦不需要任何人照拂,他很有能力。”说着就站起了身,“不多说了,我这就回去了。”谭明铠说着拿起旁边的外套。   “我……我送你。”林春晖赶忙扯着步子跟上,   “不用了,你回去看看林秋煦吧,给他清理一下再睡比较好。”谭明铠说着朝里屋看了一眼,林春晖暗想这人还真不错。   “对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谭明铠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冲着林春晖道:“你做的菜挺好吃。”说着友好地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夸奖,林春晖心理喜滋滋的,关门的时候还忍不住抿嘴偷乐了一下。   嘿!这个人还挺不错的,一下也没提上次的不愉快,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极大地保全了春晖那虽说也不值钱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普法小知识:我国劳动法规定的试用期最长不得超过6个月! 第4章 他居然喜欢男人   第二天林秋煦醒来,听了春晖对昨晚的描述,倒是一点都没有意外。   “你跟那个……谭先生,你跟他很熟吗?”春晖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问。林秋煦在卫生间刷牙,   “他是我上司,”说完漱了一口水,对着镜子擦脸。“之前终面就是他面的我,我也还挺意外的,刚入职居然就直接能到谭帅的麾下,之前大部分新人都是要在小组长手下做事的。”   “那必须的!你比他们优秀嘛,这么说那个谭……还算有眼光。”   “对了,你叫他谭帅?”   “嗨,跟着他们叫的,谭帅长得挺帅的,不过他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但其实人非常厉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时代风华。”   “当然了,有时候嘴巴也特凶。”林秋煦突然笑着吐槽起来,但丝毫不影响他语气里透漏着的崇拜。这是春晖几乎从没见过弟弟表现出来过的东西。小煦从小就优秀,考试的时候就算有谁比他分数高,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的自信从不拘泥于分数。事实确实也是如此,春晖记得小煦上初二的时候,那时候经常考年级第七第八这样子,春晖经常看他的卷子,要么就是有哪道题没做,要么就是在答题处画了幅漫画,或者作文直接没写。问他为什么没写,曰:“跟二中的约了球赛,赶时间。”直到有一次林秋煦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痛批:“下次再不好好考以后你给我坐讲台边儿!”果不其然,林秋煦轻松考了第一,并且拉了第二名50几分。   所以林春晖从不怀疑秋煦,只要他肯认真对待,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情。如此这般的天之骄子,春晖从未见他明显表达出来对任何人的敬佩,这个姓谭的还是第一个。   “对了,你做的菜很好吃。”   林春晖又想起昨晚谭明铠的这句话,心下一雀跃脸就热了起来。想到这里,林春晖又盘算着今天出去得买个双人的饭盒,以后直接做两人份,替弟弟讨好一下这位领导,昨天谭明铠已经表达了对弟弟得认可,只要这段时间搞好关系,相信弟弟转正肯定没有问题,接下来慢慢升职加薪也肯定没有问题。林春晖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脸上满是仿佛已看到结果的喜悦。   林秋煦跟谭明铠关系维持的不错的样子,这些天吃饭的时候秋煦会有意无意提到谭帅如何如何,比如没想到谭帅这么怕吃辣,今天这辣子鸡吃着一点也不辣吧,居然把谭帅呛到了咳嗽了;又比如今天例会谭帅又让他上前边演示方案了,谭帅怎么这么爱cue他;又比如听说谭帅的爸爸好像是个暴发户,不过谭帅倒是没有一点土财主的气质。都是稀松平常的语气,但春晖从来没有见过弟弟提到一个人这么多次。   这个人一定特别不错,林春晖真诚地想。   事情在某天晚上林春晖回家的时候发生了180度大反转。   这天林春晖接到秋煦电话,说今天要在公司加班,   “大项目,甲方是一个非常知名的品牌,我们策划组今天全体加班赶工。”   “没准儿呢,别等我了,你自己吃了早点休息吧。”   “那你记得吃晚饭,别忙起来饭都不吃,好歹吃两口不然容易胃病。”   ……   挂完电话,春晖在水果摊一待营业到快8点,实在没什么人了才关门回家。快到楼下的时候还想着给秋煦打个电话问一下下班没有,又担心这个时候万一他们正在忙,到底也没打出去这个电话。   把三轮停在小区车棚后,春晖转着钥匙哼着歌,徒步往单元楼走,快到楼下时,瞧见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凯迪拉克,正思蹰着不会这么巧吧,接着就在前车窗里看到了谭明铠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旁边的副驾驶上,自己的弟弟正歪着头睡得正香,看来是真的累到了。林春晖一边心疼着,一边往近了走。车灯都没有亮,可以看出来车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但是谭明铠却一直没有叫醒弟弟。此刻他正偏着头盯着熟睡的林秋煦,高耸的眉骨在他的眼窝处打下两片阴影,阴影中目光不明,林春晖借着光只能看到他直挺的鼻梁和下巴,向来锋利的线条此刻在这模糊的暖色灯光下居然显得有些柔和。   气氛有点奇怪。   林春晖不知道奇怪在哪里,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下一秒,石破天惊的一幕发生了。   谭明铠解开安全带,就在林春晖以为他终于要叫醒秋煦下车的时候,谭明铠身体往副驾驶倾了过去——倾到一个很不妙的角度,然后,他的唇印在了林秋煦的额头。   蜻蜓点水的一吻,快到林秋煦甚至毫无反应。   可外边的林春晖却傻了。   林春晖好像被雷击到了,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好像也不会动了,过了很久,四肢百骸才后知后觉地齐齐散发出可怕的冰冷。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眼前这一幕。   林春晖的身边没有见过这种事,林春晖的过去没有见过这种事,所以林春晖的认知里也从来没有这种事。   但林春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谭明铠他……他是同x恋。他喜欢秋煦。   林春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浑身还在不自觉地发抖,他想走过去,想冲过去拉开那个死同性恋,踢他一脚,把他跟自己弟弟隔开到一个银河的距离。可他连步子都迈不动。   瞧,多么窝囊的男人。这种时候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   林春晖眼睁睁地看着谭明铠叫醒了弟弟,看着他们下了车,看着弟弟揉了揉眼睛看向自己。   “哥?你怎么在这儿”林秋煦接过谭明铠递过来的外套,捶了一下因久坐而酸麻的腿。   看着弟弟和那人熟稔亲密的模样,春晖如鲠在喉。   “哥?”   “你发什么愣?”秋煦走过来拉住哥哥,拽了一下使他回神。   谭明铠看着呆若木鸡的林春晖,眼神晦暗不明。   “嗯……我没事,我刚回来。”林春晖十分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正好,走吧一起上去,谭帅,我跟我哥先上去了,你还要不要进来?”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谭明铠笑了一下,说罢就准备拉开车门。   “等一下!”   林春晖这才回过神,他慌忙叫住了谭明铠,“小煦你先上去,我跟领导说两句。”   林春晖说着看向谭明铠,目光里坚定掺着怯懦,嘴唇还在微微发抖。   “啊?你跟谭帅说什么……”秋煦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满脑袋的问号。   “小煦你先上去吧,我跟你哥说。”谭明铠从林春晖身上收回目光,扬手止住了林秋煦的话,示意他上楼。林秋煦也没再做纠缠,“那我先上去了,谭帅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啊。”说完打着哈欠上了楼。   林春晖艰难地迈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踟蹰不敢向前,这个前两天在他眼中还“一定很不错”的优秀男人,现在却好像洪水野兽一般。   谭明铠看出了他的挣扎,也不再让他继续煎熬。直接了当地问:“你看见了?”   “对!”林春晖冷不防大声回答到,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慌忙左右环顾了一下,好像做了贼一般,见四下无人,又壮着胆子继续开口,语气却是压低了些许:“我看见你……你亲小煦……你是同x恋。”   谭明铠好像早已预料到林春晖要说什么,脸上是跟林春晖慌张神色完全相反的从容。   “是的,你没看错,我是同x恋。”他搭了一下眼皮,倒是没什么在意的,很快又直视着林春晖。   林春晖不禁怀疑做了坏事的是不是自己,抓贼的才是谭明铠。要不然,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这么无所谓地就承认了……承认了这种变态身份,这种变态行为。   “你想说什么,说我变态?还是说我有病?”谭明铠好像能听到林春晖的心里话,他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起一根点上,打火机忽闪的火光照得这个人这张脸冷静又危险。他镇静地等着林春晖的下文,甚至抽起烟来。   这无所谓的态度倒显得林春晖是个大惊小怪的老古董一般,可明明他才是那个错的!林春晖一张脸憋得通红,拳头也攥了起来,憋了半天才磕巴出来:“我弟弟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你是同性恋,知道你……你对他”林春晖说不出喜欢这个词,他实在难以把喜欢用到两个男人身上,他磕巴着,话也没说完整。   “他不知道。我喜欢他。”谭明铠抽了一口烟,盯着燃烧的烟口说。   林春晖不知道他是在说“他不知道我喜欢他”,还是“他不知道我是同x恋”然后又补充说明“我喜欢他”。   但他至少得到了一点令他稍微安心点的信息:弟弟还不知道。   谭明铠很快又补充道:“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我不玩暗恋那套。”说着他按灭了才抽了两口的烟,左边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朝林春晖投之一个胸有成竹笑容。   “我弟弟他……他不是!!!他是正常人!!”林春晖不知道直男这个词,但还是在用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你不要祸害他!!”说着,他甚至做了一件在自己看来无比大胆的事——揪住了谭明铠的衬襟。   可惜个头够不着,凑得近了后自己反而是微微仰视他,气势上便矮了一大截,哪怕他已经气到呼哧呼哧地在喘。   谭明铠不在意地看着面前送上来的这张脸,看着这人失态滑稽的样子甚至笑出了声。“嗬——”,表情倒是一点也不凶,戏谑地看着他,然后慢吞吞地开口了:“放心,直男掰不弯的。真弯了说明他也没那么直。”   说完他扯回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上车之前还给林春晖留下四个大字:“拭目以待。”配上他温和平静的表情,气得林春晖牙根发痒。   一直到凯迪拉克的车灯都看不见了,林春晖这才慢慢缓过来,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想了两秒钟,慢吞吞地打出一行字:   直男掰弯什么意思? 第5章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林春晖翻搅着锅里的猪肝片,双眼放空愣愣地出神。   昨晚睡前手机搜索的内容到现在还在脑子里不断闪回。   “同x恋,指个体只对同x产生爱情和x欲的现象……”   “同x恋者的性取向是由同x恋基因决定的,无法通过后天改变,不是一种选择,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同x恋者意识到自己的x取向的早晚,与个人经历,所处的社会和文化环境有很大关联……‘后天同x恋’者意识到自己x取向会比较晚……”   “直男,指任何情况下都只对女性产生爱情和x欲的男性,也就是异性恋男性,对应弯男,即gay……”   锅里一股焦糊的味道隐隐散发出来,林春晖连弟弟什么时候走过来了都没有意识到。   “糊了!”林秋煦眼疾手快关掉了火。诧异地看向哥哥。   “哥你发什么呆啊?锅里的菜都忘了”秋煦刚洗漱过,额前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春晖赶紧手忙脚乱地盛出。往饭盒里装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双人饭盒只装了一半。   “哟”林秋煦看着哥哥手抖成饭堂大妈的模样,一边擦着刘海一边调侃:“昨晚谭帅跟你说什么了?今天饭都不给吃了?”   林春晖一想起来昨晚就又气又怕,怎么就是这么一个变态呢?亏他还一直觉得弟弟是碰到了好领导、好偶像,没想到一直居心不良!林春晖愤愤地想。但出口却只能粉饰太平。“没事,你别管!”   “那我上班问谭帅。”   林春晖大惊,   “别!”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问。”   看着秋煦满脸狐疑的样子,春晖先发制人反客为主:“那什么,哥问你,小煦,你们公司有没有不错的女孩?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   林秋煦上学的时候,倒是收到过不少女生的情书,好像还跟班花有过那么一段青涩的恋情,但是后来也是无疾而终,后来上了高中以后,兴许是因为家庭压力,再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过女孩子,放在以前春晖是倍感欣慰觉得弟弟学习专心不早恋,可是到了现在那就变成了危险至极的信号。   “什么情况”林秋煦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哥哥是催着自己找对象?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春晖进一步追问。   “啊?我才23啊哥,才参加工作,你急什么。”秋煦白了春晖一眼,转身朝餐桌走去。“再说,你是我哥,你怎么不先给我找个嫂子呢?”   这倒是把林春晖问住了,自己这弟弟着实是坏,一句话就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堵得春晖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   为了不再祸及自身,春晖只好转移话题。   “那个……你那领导……谭……谭明铠,他是不是也没有对象?”   林秋煦怀疑地看了眼春晖,咬着油条边吃边说:“没有,谭帅也是光棍一个。”   “你就别打那些骚注意了哥,先不说家庭背景,就单谭帅自己的品味格调,咱们那些堂姐堂妹小姑小姨可不是他能看得上的。”   林秋煦明显误解了春晖的意思。以为昨晚是春晖给谭帅说亲不成恼羞成怒。觉得好笑极了。   “我没有……”春晖低着头嗫喏着,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怎么辩解,难道直接跟弟弟说出真相?   “你觉得谭帅人怎么样?”春晖抬起头紧紧盯着秋煦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表情。   “挺好的啊,能力强,人稳重可靠,长得还俊。我要是女的我就追了。”秋煦坏笑一下,狠狠咬了一口油条。   “不行!”林春晖突然大叫,吓得秋煦豆浆都打翻了,“哥你干嘛!!大惊小怪的你见了鬼了”林秋煦没好气地说。   “对……对不起”林春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说着拿起抹布过来擦桌子。“你喝哥这杯,我这杯还没动。”   “不喝了,你自己喝吧,我该走了。”林秋煦看了看时间,拿起来旁边的包准备出门。“等一下,饭盒忘了。”春晖拿着饭盒扯着小步子快速跑过来给弟弟装好。嘱咐他记得中午多喝点水要不然下午可能口渴,猪肝炒的咸了,秋煦在春晖的絮絮叨叨中出了门。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林春晖心神不宁。   弟弟和谭明铠同处一个公司,一个部门,此时很有可能是在同一间屋子,谭明铠可能借口送文件把秋煦叫进办公室,然后用昨晚那种赤裸淫荡的目光看着秋煦;有可能让他过来给他指出文件上的问题,顺势把弟弟圈在怀里;有可能趁着弟弟在午睡的时候撅起嘴对他进行昨晚那样的猥亵行为。   越想越觉得坐不住,谭明铠在他心里已经被想象成了一个猥琐男,弟弟秋煦简直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被自己的颅中大戏折磨得心神不宁,连收钱的时候都没留神,还没到中午,林春晖就匆匆关上了推拉门。   按照地图的导航,一个小时之后,林春晖终于到达了时代风尚的办公大厦。站在二十几层的大楼脚下,林春晖抬头一看被晃的头晕。到了这时候春晖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弟弟在几层,前台小姐机械地问他有无预约,找的人工号是多少,春晖更是一句也回答不上来,急得团团转。   正当他准备摸出手机给弟弟打个电话的时候,只听见叮地一声,大厅的电梯门开了,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外出人。   谭明铠走进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垫着脚尖,脖子伸长的像只公鸡一般的林春晖。   林春晖鼻子红红的,额顶的头发在三轮车上被风吹得支棱起来,此刻满脸焦急地往这边探寻着。在人群中分外好笑。   “哥”旁边得秋煦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春晖看到迎面走来的弟弟,眼睛一亮,随之看到旁边的谭明铠,立刻变了脸,面色开始一点点难看起来,嘴唇抖动着,又是不悦,又是畏惧。   谭明铠看着春晖川剧变脸一般,忍不住想笑出声,为什么这个人任何时候都这么好笑呢?   “小煦……”春晖看了神色不悦地看了旁边的谭明铠一眼,“我来给你送饭,早上做的猪肝糊了,哥怕你吃不下。”说着,把怀里刚在外边买好的饭菜递过去。   “就这点事儿你还特意过来啊?”林秋煦抱怨着哥哥,其实更多的是心疼他的劳累,毕竟林春晖的水果摊离公司距离可一点不近。“你吃了吗哥?我跟谭帅刚好要去吃,一起吧。”   “我……我不用……我这就回去看摊子”   “一起吧,哥哥这么大老远过来。”谭明铠突然出声,他看着林秋煦,这声哥哥像是在用秋煦的角度在叫,可林春晖总觉得听起来异常刺耳,好像谭明铠是在特意叫自己哥哥。   他吓得一个激灵,这两个字简直让他浑身长倒刺一般难受。   于是莫名其妙就被带到了B1层员工用餐区。   时代风尚为了保持工作区域气味清洁,员工用餐统一都是在负一层,不允许办公室用餐。   谭明铠带着两人去了领导专属用餐区,是单独的隔间,春晖拿着饭盒去外边加热,剩下了林春晖跟谭明铠独处一个空间,头也不敢抬,就低着头默默抠手。   就算不抬头,林春晖还是可以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如一座大山一般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上,谭明铠眼镜没摘,但镜片丝毫没有把他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柔化掉一丝一毫,刺的林春晖浑身难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谭明铠突然笑道:“来盯哨?”   林春晖吓了一跳,抠指甲的手猛地一抖,谭明铠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想着这傻小子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来当警卫兵?语气中充满了玩味:“你是不是怕我对你弟弟做什么”说着,身体前倾,靠近了林春晖些许,如愿地看到这小子精瘦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在瑟瑟发抖。   太近了。   林春晖脸涨的通红,眼睛压根没抬起来,汗珠子开始往外冒,结结巴巴,字不成句:“……给小煦送饭。”   谭明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熏味,林春晖一直觉得喷香水的都是骚包,但是谭明铠身上的这个闻起来好像并没有让人有呛鼻子的感觉。   谭明铠看着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的怂样,愈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可怕。“其实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每次见我像耗子见了猫。”谭明铠的声音低沉但一点也不喑哑,敲在林春晖鼓膜上却仿佛催命一般。忍不住又缩了缩身子。   “放心吧,同性恋也不是不挑人的。”   谭明铠起身拉开距离,好笑地看着林春晖。林春晖对上他戏谑的眼睛,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羞恼,这是在拐着弯骂人呢!林春晖壮着胆子瞪着他。   你才是耗子,你全家都是死耗子!还是搞同性恋的死耗子!林春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旁边这个人。   林秋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哥哥一脸仇恨地盯着谭明铠,谭帅倒是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帮兄弟两个摆放餐具。   那盘已炒的略微发焦的猪肝,在旁边几个新菜的衬托下着实磕碜。秋煦刚要下筷子夹,被谭明铠一筷子阻住,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焦糊的东西少吃,容易致癌。”   林春晖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绿了。赌气一般,把整盘猪肝拉到自己面前,专门只吃那盘肝,就着饭吃的吧唧吧唧响,好像吃的不是猪肝而是谭明铠的肝。   林秋煦傻了一样看着哥哥,回过神来刚准备开口,谭明铠敲了敲他的碗,“吃饭。”   秋煦看了看谭明铠,像只听话的犬一般乖乖低头吃了起来。谭明铠看着秋煦头顶的发旋,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和缓的笑。   林春晖抬头刚好捕捉到这个笑容,不同于以往在谭明铠脸上看到的讥笑,坏笑,好笑的笑,瘆人的笑。眉梢仿佛盎扬着春意,让林春晖忍不住联想到一个词:温柔。   这不是会好好笑吗。   林春晖继续低头扒饭。 第6章 抓贼不成反被堵   林春晖是第二天的时候才发现水果摊旁边的二维码被人换了。   昨天一天都被谭明铠搅得心神不宁,生意也没做成,仅仅做成的几单生意,他也因为整天的心烦意乱,而忽略了手机上边的到账提示。结果今天一看,林春晖人差点没过去。昨天,前天,甚至大前天,居然没有一条进账信息!!!   林春晖赶忙查了一下微信余额,果然一毛都没有增加。一张脸唰地就白了,按照水果摊的营业额,三天起码得有两千块钱啊!林春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旁边墙壁上的二维码前,拿手机一扫,果然不是自己的“鲜果园”,而是显示一个什么*平哥。   他呼吸越来越紧促,几乎把脸都贴上了,然后伸出手抠抠搜搜几下,慢慢撕下了二维码贴纸,露出了下边的真正鲜果园的码。   林春晖气的直跺脚,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想着这几日的收入都进了这个小偷的腰包,那滋味真的就像生生被剜了块肉下来一般,除了疼还是疼。撕下二维码,林春晖坐在门前抿干眼睛,开始想着怎么才能逮着这个贼把他千刀万剐。   他思来想去,还是报警比较好。又恐这会儿把警察招来影响下午的生意,于是打定主意晚上收摊以后去直接去派出所报案。想着,他把那二维码小心展平,放进了包里。   没想到还没等他报警,那贼已经先出现了。   那时候林春晖在给一个阿姨称新疆梨,这边刚放上称,余光里就见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人凑到了旁边二维码边。   林春晖立刻看过去,在灰衣男伸手的瞬间大喝一声:“你干嘛!” 灰衣男人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林春晖然后拔腿就跑。林春晖知道了这十有八九就是之前偷换他二维码的小偷,这是过来毁尸灭迹了。顾不得许多,林春晖撒下手里的梨立马追了上去,跑了两步想起来什么,赶紧朝后喊了一声“阿姨麻烦帮我看下摊子!”。   灰衣男人跑的贼快,林春晖在后边穷追不舍,好像前边就是自己长了腿的两千块钱。腿到用时方恨短,可林春晖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说什么也要追上这贼。由于眼里只有两千块,林春晖几乎忘了此时自己正在被路人纷纷侧目。   灰衣男越跑越偏,最后终于被堵在了一个死胡同。两个人撑着膝盖面对面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有了力气。“我摊子上的二维码是不是你换的?”林春晖终于站直了身子。   灰衣男也站直了身子。   不站直还好,这一起身,好家伙,比林春晖高出了半个头。林春晖这才注意到这人看起来比自己壮硕不少,额头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分外骇人。   凉风在胡同里打了个旋,林春晖感觉冷飕飕的。   “就为了那点钱?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刀疤男看此处偏僻,对面这个小老板体型又差于自己,看起来一拳都能揍趴下的样子,反而不怕了,胆子壮了起来,露出凶相,一步步朝林春晖走过去。   林春晖开始害怕了。   自己冲动了,冲动了。只顾着没头没脑地追了,追到了能不能制服还是一说,这下倒好,抓贼的反而被贼抓了。   林春晖见四下无人,瑟缩了几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占的这个理字。尝试着再次占据高点。“你换了我的二维码,这是盗窃……我已经报警了……”,林春晖越说声音越小,两条腿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刀疤男听到最后两个字暴怒,瞬间起了破罐破摔的心思:“操你妈的!那就看你能不能扛到警察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拳头已经带着劲风朝林春晖袭来,林春晖吓的大叫一声抱头蹲下,哆哆嗦嗦往后退,“你还敢躲?看你躲得过这个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救……救命啊!!救命!”看见刀子林春晖吓的屁滚尿流,只能胡乱地喊着。   “救命是你自己把老子挤到这犄角旮旯里来的,这么偏,你看看谁会来救你。” 说着刀子就朝地上的林春晖捅去。   完了。彻底完了。   自己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林秋煦绝望地闭上了眼,等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像小时候过年村头大人杀猪一样,两盆血一放,连蹬腿儿的劲儿都不会再有。   自己要像杀猪一样被人杀了。   人都说临死的前一秒都会想起来自己最亲的人。   林春晖闭上眼睛后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谭明铠。他想,自己就要死了,求求谭明铠一定做个人,千万不要把小煦掰弯,小煦弯了他们老林家香火可就彻底断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刀疤头的一声哎呦。林春晖睁开了眼,然后瞪得像对铜铃一般,眼眶都框不住的难以置信。   刚刚脑子里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像是刚动完粗,气息还有些不稳。   “小心!”刀疤头不死心地捡起刀子再次冲上来,谭明铠灵活地闪过,朝着他踉跄不已的屁股又是狠狠一脚,在刀疤男已经五体投地摔在地上以后,先是一脚踢飞了旁边的刀子,紧接着又死死地踩上他的手,阻止了他想要捡刀子的意图。   谭明铠脚下一点不饶人,踩着刀疤男的皮鞋左右拧着死死往下钉,疼得刀疤男杀猪般嚎叫。刚刚冲过来踢飞刀疤头以后,看到的就是蜷缩在地上吓得居然在哭的林春晖。   “好了别哭了,没事了,他伤害不了你了。”谭明铠皱着眉头,搭眼瞧着坐在地上的林春晖。林春晖抬头看着这个变魔术一样出现的男人,傻眼了,傻到脸上的眼泪鼻涕都忘记了擦。   谭明铠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手上却一点没闲着,只见他单手拽下领带,把刀疤头的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刚刚在车上看到你飞奔追人的时候我还在想,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胆大了,结果跟过来一看,果不其然。”收拾完刀疤头,他转头开始跟林春晖打趣。   林春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没有……”他声音小小的,非常郁闷,为什么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总是会产生需要辩解的情况。   但他又每次都辩解不出来。   “身上有没有受伤?”谭明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没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的?”林春晖这辈子活得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从来没跟人起过肢体冲突,没揍过人,没被人揍过,没被人救过。更没有像今天一样,在被人揍的时候被人救过。刚刚抬头看见谭明铠的瞬间,他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被解救。   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英雄救美。   想到这里,林春晖忍不住恶寒,自己居然把自己类比成“美人”了?换个吧,嗯……见义勇为!   “我不是说了吗,路上见着你了,不放心跟过来瞧瞧。”谭明铠挽着袖子,“还好你今天碰到了我,要不然说不定明天要上社会新闻了。”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林春晖的身板 “没事就不要学人家抓贼了,把自己折进去就亏大了。” 林春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哪能听不出来这人是在说自己弱呢,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他说的也没错。   警车很快到来,谭明铠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立刻报了警。民警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要求两人一起去派出所做笔录。   折腾了一下午,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你可真行,收钱都能收到别人钱袋子里。” 林春晖刚刚被民警一通教育,才知道原来现在好多这种小偷,专挑店家不注意的时候换二维码,过个三两天再悄悄撤走,流窜作案。以前收现金的时候林春晖每天收摊后恨不得沾着唾沫把钱数烂,现在移动支付普及了,本以为更安全了,谁知道更方便人家偷了。民警说现在还不能立马归还钱财,需要调查清楚一共多少受害商户,等嫌疑人吐脏以后统一归还。   林春晖垂头丧气地低着头,整个人都焉了。谭明铠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忍心继续嘲讽了。“手机拿过来。” 林春晖抬头迷瞪地看着谭明铠,脸上带着不解。   “手机。”谭明铠忍着想戳一下这个呆货脑门儿的冲动,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林春晖慢吞吞地把手机解锁放到谭明铠手上,见谭明铠修长的手指一通操作以后,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一下,很快就听到清晰响亮的女声:“微信到账,5元。”   林春晖惊喜地拿回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到账信息,“在哪设置的?”   他抬起头看着谭明铠,眼睛亮亮的。   谭明铠无语地看着这个山炮,还是耐心地教了一遍。林春晖靠近谭明铠身侧,低头看下边的手机和手指,竖耳听上边传来的低沉男声,莫名有种被包裹起来的感觉,痒痒的,但不讨厌。   “好了,以后留心一点吧。”谭明铠教学完毕,郑重地拍了拍林春晖的肩。   “嗯!”心情大好的林春晖忙不迭地点头,让谭明铠居然莫名联想到乖巧这个词。   “今天,谢谢你。”灿烂了片刻后,春晖抠着手指头,不好意思地说。   “不必客气。倒是你啊,以后行事别那么冲动,任何时候要确定自己可以搞定,可以全身而退再做事。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就不要硬上。”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林秋煦可怎么办。”谭明铠嘴角噙着笑。   林春晖知道他这是为了小煦。   搞了半天原来还是看自己是小煦的哥哥才会拔刀相救的。从被救的一刻开始就一直蒸腾在林春晖心头的真诚感激一下去了大半,空出来的地方穿堂风嗖嗖地吹。有点凉。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第7章 弟弟出柜了   林春晖没想到回去的时候,那个买新疆梨的阿姨居然还在帮他看摊子。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但这个仅仅一面之缘的阿姨居然因他随口的一句拜托就真的帮他看了好几个小时的店。   “回来了?我看你这上边都有标价,就照着帮你卖了,不过下午生意不是很好,你看看手机都到账没有。”阿姨一看见春晖就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   “阿姨!谢谢您啊,真想不到您能帮我看这么久的摊子!”林春晖千恩万谢,感慨着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   “哈哈,没想到啊小伙子,看着个头不大胆儿倒是不小,那么大一块儿头说追就追!最后怎么着了,钱追回来没有?唉我跟你说啊,现在这样的人太多了,整天不务正业就琢磨这些坏注意……”   阿姨也不急着走,就坐在摊子边跟林春晖唠嗑,两个人一直唠到春晖收摊回家。阿姨说自己就住在这附近,以后可以经常过来照顾春晖生意,鲜果园的水果还真挺新鲜,就没见过坏的云云。   最后春晖装了满满一盒车厘子说什么也要给阿姨带上,阿姨笑的合不拢嘴直夸好孩子,欢天喜地地回了家。   接下来一连几天,每次钱到账都是响亮的一声播报,林春晖听的心理踏实极了。想着怎么感谢一下谭明铠,但是考虑到之前自己的态度,又无论如何不知道怎么开口特意表谢。思来想去,决定恢复谭明铠的伙食供应。说干就干,林春晖特意上菜市场买了两斤排骨,从头天晚上开始就煲起汤来,小火咕嘟咕嘟一整晚,第二天一早打开盖子,浓浓的醇香勾得林秋煦吊着牙刷就摸过来了。   “这个拿好,你跟那个谁……跟你领导你们俩喝。”林春晖特意找了个大的保温饭盒,盛了整整一罐。   林秋煦看着林春晖,吊起了眼梢,“哥,你不跟谭帅生气了?”   林春晖阖着眼帘拧盖子,讪讪地回答:“他前几天帮了我。”   “我知道,谭帅跟我说了。”   “谭帅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你觉得呢哥?”林秋煦偷瞄着林春晖的脸色,好像生怕他说出来什么不好的评价。   林春晖低着头,深思又开始飘了。眼前出现了一张淡笑着的脸,耳朵边听见一声打趣的“胆小鬼”,鼻子前好像也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车载香薰气味。   “还……还行吧。”林春晖小声回答道,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突然抬头一句急促的“但是”,吓了林秋煦一跳。   “我去,哥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   “但是什么?”   林春晖支吾着,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但是什么啊?”林秋煦着急地追问,眉眼间全是在意的神情,只可惜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春晖没能注意到。   “但是……那什么……他吧……我觉得……”   结结巴巴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行了,回头再跟我说你的但是,我先上班去了一会儿迟到了。”林秋煦看了看手机,抓着包飞快地冲出了门。   但是他是同性恋。   林春晖在心里默默对弟弟说,你可不能觉着他好。   中午的时候,林春晖正在摊位前吃着快餐,一条微信消息跃然屏幕上。   谭:汤不错,谢了。   谭是谭明铠的昵称。几天前帮自己设置语音提示的时候,顺便加了个微信。但两人一直没有说过话。那天晚上林春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发消息过去再次表达感谢,最终没敢开口。林春晖有种破冰恐惧症,在认识新朋友/添加新好友之后,先开口说第一句话对他来说简直难如登天。小升初的时候老师让每个学生上台做个30秒的自我介绍,林春晖硬是以一己之力占用了整整5分钟的时间,最后在面红耳赤中被老师以“好的看来春晖同学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先请下一位”赶下了讲台。   他先是打了一句“你好我是林春晖”,马上觉得这句话的弱智程度不亚于“你好这是我的微信。”利索地删除了,然后又输了删删了输,最后认命地扔下了手机自己跟自己生气,气得躺在床上直蹬脚。   气完过后,林春晖又拿起手机,点开了谭明铠得朋友圈。   谭明铠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任何查看权限,但是动态也是寥寥无几,林春晖翻了一会儿,只看到了几条广告视频和财经相关新闻。唯二两条私人一点的,就是半年前的一辆车的照片,配文:“空间确实不错。”林春晖认出来那是他现在开的这辆保时捷,林春晖只认识车标不认识款式,盯着Cayenne看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车型。另一条春节时候,看起来像是随手拍的烟花,配文:过年了。不知怎地,林春晖居然从这孤零零地图片和孤零零的三个字中居然看出了几分孤独的味道。   他这种人也会觉得孤独吗?林春晖转念一想,也是,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说话的时候嘴巴那么凶,能有朋友才怪。   那天晚上以后直到现在,林春晖到底也没给谭明铠发过一条消息,直到今天谭明铠的这条,终于打破了两人聊天界面可怕的干净。   林春晖赶紧回了一句:哈哈,那必须的。   发完又觉得这话有些臭屁,脸上微微有点热。为了转移这些微的尴尬,林春晖顺手打开了朋友圈。结果第一条就看到了谭明铠。   谭:美味。   配图是一张相机照片,照片上是春晖亲手装在饭盒里的饭菜,被整整齐齐地排放在桌子上,上边有一只正执着筷子夹菜的手入镜,从照片的拍摄角度来看是在谭明铠的对面。   林春晖还没来得及因为自己的手艺被人特意发了朋友圈表扬这件事而窃喜,就突然心头咯噔了一下。   这只手骨节纤细但是有力,手指因为没有干过粗活,很好地保持着一股书卷气,指背上稀疏的几根长汗毛,把下边的皮肤反衬的干净洁白。非常好看的一只手,跟自己茧子遍布的糙手完全不同,林春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小煦的手。   林春晖读书不多,也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但他还是觉得这两个字配上图怪怪的,却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疑惑在几天后的得到了解答。   这天秋煦来电话说晚上又要加班,林春晖就多出了会儿摊子,晚上自己随便弄点东西吃完以后,发现家里垃圾袋用完了,于是拿着钥匙去楼下超市。   刚走出单元楼,前方高能场面来袭,林春晖钉在原地。   前方花坛边,谭明铠捧着自己弟弟的脸,正轻柔地吮吻着。弟弟没有拥上那人,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承受着,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甚至有种难以言状的美感。   谭明铠吻得相当温柔,像是在吻一块马上就要融化的嫩豆腐。几下吮吻之后,额头紧紧地贴上了林秋煦的额头,嘴巴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春晖浑身忍不住地颤栗着,眼泪难以自制地溢满了眼眶。   他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毛病,只要一激动,就会不自控地分泌大量的眼泪。所以经常出现吵架时候满眼是泪,生气时候满眼是泪,委屈时候满眼是泪,甚至亢奋时候满眼是泪的情况。   每到这个时候,林春晖的窝囊废属性便暴露无遗。他非常痛恨自己这个毛病,但是没有任何办法杜绝他。   就像现在,明明是捉了一场有违人伦的奸,却哭的好像撞破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现场。   林春晖再也忍不住了,发疯一样冲上去扯开了谭明铠,矮了一头的个子夹在两个人中间,背对弟弟,不管不顾地抓起谭明铠的领子就开始大喊。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   “你……我跟你说过的!!!我……我跟你说过的不要祸害小煦!!!”   林春晖由于过分激动,话也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但是一刻都不想停。   “你这个变态!!!小煦他是正常的……你这个强奸犯!!!”   这三个字一出口,连正在慌慌张张拉架的林秋煦都愣住了。   强奸犯?   林春晖说完自己也愣了,本来想改口猥亵犯,但是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是畜生……你这个变态,我弟弟是正常人……”说到最后语气里都带着哭腔。   谭明铠看着面前这个张牙舞爪撒泼的人,皱了皱眉头,但并不慌乱,尽量使自己语气平稳:“林春晖,你先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我要打死你,你这个畜生。”林春晖扬起拳头说着就往他脸上招呼,林秋煦在旁边吓的不轻,死死地拉着哥哥的胳膊不放,一边连忙大声说道:“哥我是自愿的!”   林春晖仿佛被点了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上的劲儿一点一点流失掉,所有的行为突然成了一场尴尬的闹剧。   “小……小煦?”   林春晖睁着大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眼泪滚滚地落下。 第8章 请你成全   林春晖艰难地坐到了沙发上,右手还在不断抖动着,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住。从楼下到楼上的功夫,丝毫没有消化掉他的震惊和愤怒。   他抬眼看着面前两个人,尽力克制住声音里的抖。   “你们是什么时候……”咬了咬下嘴唇,像是用了很大的力,终于清晰地说出来了“什么时候好上的。”   林春晖的认知里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规则,比如味道只能用来形容食物,性格只能用来形容人类。“喜欢”、“在一起”、“相好”这之类的词语都只能用来形容男人和女人。他从来没尝试过、想都不敢想有一天对着两个男人询问他们的恋爱情况。更别说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弟弟。   林秋煦不安地看了看谭明铠,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他不用害怕,只管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慢慢……这样了。”   林春晖抬起眼皮瞪着弟弟,眼眶中的液体马上又要溢出“什么不是很清楚?什么慢慢就这样了?你以前不是……你不是喜欢女孩吗?你喜欢女孩的啊小煦!”林春晖眼中几乎透着哀求,似乎还在抱着卑微的期望,期望着凭自己最后这一番提醒就能把弟弟从歧路上拉回来。   “哥,我也不清楚……可能我本来就是变态……我喜欢谭帅,我真的喜欢他。”林秋煦急切地说道。   林春晖完全不想接收到这个讯息,他痛苦地侧过脸去,用力闭上的眼皮夹出了一滴眼泪,顺着脸庞飞快落下。   那么地无力。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煦……你初中还跟班上女生好过,你还记得吗小煦……她叫陈梦娇……哥还帮你们传过情书,你记不记得?你还说过你就喜欢这样胸大的……”林春晖已经六神无主,只能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死不放开,絮絮叨叨不断说着从前,口不择言。   “哥!”   林秋煦心里也不好受,因为他的哥哥正在自己面前痛苦。他试想过这一天到来会是什么情景,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谭明铠说会慢慢等,等到自己答应。但是兴许是因为今晚月色太美,也可能是因为晚风太柔,让他突然就忍不住了。当那个吻落在自己嘴唇上的时候,林秋煦居然丝毫不想推开。那个时候自己就知道了,什么答不答应,自己心里分明早就答应了的。从一个月前谭帅放下手中的方案,专注地盯着自己眼睛,说出那句:“总让我这么惊喜,不如做我男朋友”开始,他的世界就开始改变了。   先是认知改变了,然后心境改变了,最后选择改变了。或许自己的观念还是没有彻底改变,但自己的心已经不容反抗地越过大脑选择了这个人。   林秋煦大声地打断哥哥,用更坚定的结论击溃了林春晖最后一点希望。   “哥,我不是16岁的我了,我成熟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喜欢他,不管你怎么自欺欺人,我怎么自欺欺人,事实就是放在那里,我喜欢他。”林秋煦一口气说完,感觉呼出来的气都清新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天人交战在此刻彻底终结。   林春晖双手捂住了脸久久不做声,谭明铠望着他瘦小的身躯陷在沙发里的样子,无端产生了种怜悯,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但他很清楚,他们都没又错。   谭明铠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林秋煦的手,走到了春晖面前,缓缓蹲下。   “对不起。”   谭明铠比林春晖高出一些,平时近距离看他的时候基本都是多少阖上些眼帘,多少显得几分漫不经心。此刻他蹲下到于坐着的林春晖平齐,扳过他的肩,牢牢盯着那双因哭泣变得通红的眼睛:   “林春晖,你听我说。   林春晖。我是同性恋,但我除了性取向,别的地方跟你,跟小煦一模一样。我可以拥有一个伴侣,我可以很好地爱他,我可以像男人亲吻女人那样亲吻着他,可以像女人照顾男人那样给他做饭,可以在各种节日给他准备礼物,可以在下雨的时候给他送伞。我可以把我的工资卡交给他保管,我们共同商量房子的装修问题,家里添件儿的问题。   你懂了吗?不考虑性别,我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恋爱着的人。   这些事情我和小煦都能做,一个男人并不是一辈子都必须要跟一个女人过。   你懂吗?”   林春晖无力地看着谭明铠,他从未听谭明铠说过这么多的话,在他的印象中谭明铠是一个又臭屁又闷骚喜欢板着脸给人压力的人,而此刻这样的人正蹲在自己面前在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描绘着一幅幸福的生活蓝图。   林春晖听进去了,他试着想象起来,被谭明铠引导着的他也意识到,好像并不是两个男人一起生活,生活就会爆炸。   “那你们能结婚吗?能要孩子吗?”他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谭明铠见林春晖的表情有所松动,连忙继续回答:“结婚只是一个形式,有谁规定了只有结婚了才能一起生活。你和小煦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们结婚了吗?”   “我们是兄弟……”里林春晖着急地反驳。   “当然,如果小煦需要一个这样的形式,我可以带他到荷兰,到美国,到很多别的国家去结婚,同性婚姻在世界上好多国家都已经合法化。”   “那你们怎么要孩子?”   “我个人不是很想要孩子,跟性取向无关,就算我不喜欢男人,往后余生我也大概率不会要孩子,放心,我的家里管不了我。至于小煦……如果他想要,我们可以领养。或者他如果因为这个问题一定要跟我分开,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谭明铠回头看了一眼林秋煦,面色复杂。   林秋煦知道他说的全是真心。他在今晚才面对了自己的内心,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他完全还没想好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能尝试着跟着谭明铠,走一步是一步。但他没有想到,谭明铠居然已经把他们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事无巨细到令人惊讶。   林秋煦没得选了。   他只能把自己交给这个人。一切听天由命。   林春晖慢慢平静下来,他已不再像刚刚一样恍若世界崩塌般失措。   “你让我……你们让我……,让我想想,我需要想想。”   林春晖放弃强撑,卸力瘫倒在沙发上,微红的眼眶对着天花板,无处聚焦。   “林春晖,我可以跟你承诺,一定会好好对待小煦。你尽可以放心把他交给我。”谭明铠站起身,看着林春晖,他就像一条失去挣扎的鱼,又像一只脆弱的鱼缸,在今日被自己彻底地打碎了。   但谭明铠必须打碎他,很多东西必须要碎的彻彻底底才可以重新建立。   对林春晖是如此,对于林秋煦也是如此。   谭明铠刚刚那一番话,不单单是为了说服林春晖,也是蓄谋已久的为了彻底俘获林秋煦。他不着急,就让这兄弟两个慢慢消化。   他对林秋煦有信心,林秋煦是个年轻有朝气、敢想敢闯、敢于尝试一切新事务的实践者,他渴望在所尝试的所有领域都做出成绩,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甘平凡的人,因为有野心,所以他的灵魂很容易吸引旁人。   至于林春晖,林春晖就像一个枯朽的树木,一如千千万万庸碌的凡人,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永远不会期待任何变故。所以谭明铠从来就没打算让他认同,只要他不反对就已经万事大吉。   现在的情况也跟谭明铠预想的一样,林秋煦已经接受自己,林春晖正在左右摇摆中,但距离他不再反对也只是时间问题。   谭明铠做事从不需要征求任何人同意,亦不需要任何人成全。对于林秋煦也是志在必得。但他深知林家兄弟的感情羁绊,所以他也愿意放缓态度慢慢争取林春晖的同意。   林秋煦把谭明铠送到楼下,考虑着林春晖刚受打击,也不敢久待,于是催促着谭明铠回去。谭明铠把手放在林秋煦的后脖颈,拇指不舍地搔刮着他耳后的皮肤。“走了,好好跟你哥说说,他会接受的。”   “嗯。”   “你今天,是故意的。”林秋煦抬起头,看着谭明铠的眼睛问。   “你说你这么聪明,让我怎么能不喜欢?”谭明铠笑了,再次抵上林秋煦的额头:“我说过我愿意慢慢等,但其实我骗了你。我等不及了,我想要你。”   林秋煦知道他的这个“要”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不动声色热了耳朵。   谭明铠早就知道他的心动,并且在逼他面对内心,而且谭明铠成功了。   在谭明铠坦然告诉自己他跟哥哥的矛盾原因时,林秋煦也是震惊不已,但是他的接受能力比林春晖强太多。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谭明铠喜欢上其实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他们在工作上合作的天衣无缝,在私下话题上相谈甚欢,他们的三观和标准何其相似。他们时何其般配。   所以林秋煦并没有用很长时间去消化去接受,反而在一种飘飘然中很快就默认了他们应该相爱的事实。   “我回去了,明天见。”谭明铠抽回手,跟林秋煦道别后驱车离开。   林秋煦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转身上楼。 第9章 撒谎   林春晖做了一个梦。光怪陆离的一个梦。   这个世界变了。他看到海市蜃楼般的山川和沙漠,和城市虚影相交,他不知道到底山是虚影,还是城市才是虚影。头上的天空呈现一种诡谲的紫色,月亮和太阳一样明亮,齐齐挂在天空,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叫不出来名字的星球悬挂着。林春晖梦游一般前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地球,甚至是否还在人间。   不知走了多久,他走到了一栋楼前,他看到赤身裸体的谭明铠和赤身裸体的林秋煦,他们正在一个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认真地讨论着什么,丝毫不觉得任何不妥。林春晖上去准备叫他们,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身边多了好多人。身边的人,不应该说是全部的人,全世界的人都是男性,全部的人都赤身裸体。有林大民、房东、批发部的老板、隔壁面店的老刘、碰瓷的肌肉男、换二维码的小偷,还有无数自己叫不上来名字、面目模糊的人。每个人都甩着胯下的鸡巴,自然地打着招呼,说着话,做着自己的事情。   林春晖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地不着寸缕,他想皱一下眉头,但是眉间的肌肉却一动不动。他也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林春晖一回头,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林春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想起来是自己的初中同学,班上一个特别爱打架的男孩。林春晖忘记了他的名字了,好像是姓赵,又好像是姓陈。男生兴奋地走到林春晖面前,一边说着好久不见,一边激动地抓住了林春晖的鸡巴上下摇晃。   林春晖也自然地抓住了对方的,两个人像握手一样友好地相握了一下鸡巴。然后那人亲切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让他一定要来。林春晖问他要和谁结婚,他说是他们八(3)班的班长,经常问他收作业的男孩。林春晖开心地恭喜着对方,并且祝他们早生贵子。   林春晖走在白花花的河流旁边,看见几对情侣在河里沐浴,看到他们吻得难分难舍,忘情地抚摸着彼此的身体。其中一个人突然朝他看过来,笑着叫道:“下来呀!你怎么不下来一起洗呢?”   于是河里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齐声喊道:你快下来啊!你快下来。   每个人都是无比严肃的表情,郑重地在要求着林春晖。   他思考了一下,开始往河里下脚。   “不要!!”   林春晖从梦中惊醒。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旁边闹钟的声响此刻像是救命天籁一样悦耳。   太可怕了,他从未做过这么惊悚的梦。   林春晖撑着床板起身下了床。   林秋煦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林秋煦和男人在一起了,林春晖的世界天翻地覆。   但他依然需要继续在这天翻地覆的世界里起床、进货、出摊卖水果、做饭、吃饭、睡觉。林春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昨晚发生的事,他也真的做到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弟弟和男人在一起这个事实,只能缩起来假装看不见。   龟缩着,龟缩着。   这天,林大民来了电话。   林春晖很早就给林大民买了手机,但林大民平时更多地是看小视频,很少跟兄弟俩交流,男人之间,除了大事要事,也并没有那么多话说。所以林大民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个电话,问一下兄弟俩的情况。   这次林春晖接到林大民的电话时,心情却并不怎么轻松。   “嗯……还行”林春晖抠着墙纸,一脸愁容地回答着林大民的盘问。   “一个月到手多少?交不交五险一金啊?”林大民一听说小儿子已经进了大公司了,连忙抓着最关心的点问。   “合同上说是底薪8000,至于能拿多少还不知道,要看每个月的业绩了……再说他还没转正呢,以后还有很大的加薪空间……五险一金都有,他们公司是六险……”林春晖木讷地跟林大民汇报着林秋煦的情况,“马上实习期就结束了……应该能转正。”   林大民心里乐开了花,这时候好像才想起来还没问大儿子的情况,“你怎么样?还在卖水果呢?”   林春晖呐呐道:“我能干什么。”说着,扣破了墙纸,扣得指甲缝里全是白灰,拿另一个指甲往外剔。   “老大不小了,再过两年该说亲了,现在你弟弟也不用你操心了,想想招儿多赚点儿钱,起码攒个老婆本儿。要不到时候一穷二白,哪家闺女愿意跟你。”通过电话线都能看到林大民那板着脸说教的脸。   林春晖撇着嘴,小声嘟囔着着啥急。   “你说啥?”林大民急了,“没,没说什么。”林春晖在裤子上拍了拍手,把手揣进兜里。   “你也帮我提点一下你弟弟,他不听我的,咱家也就你说得上话。他有学历,人聪明,模样也俊,在那大城市大公司碰到了合适的城里女孩,千万别怂,该追就追,咱又一点都不差,你说是吧?”   林春晖听到这个,放在裤兜里的手一抖,心开始狂跳。   林秋煦已经和谭明铠在一起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林春晖尽量避免在二人在一起的时候跟他们的碰面,对谭明铠更是避而不见。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同不同意、答不答应,都不会影响自己这个弟弟的决定。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是这样,自己的建议和想法,林秋煦都会很耐心地听完,然后依然按照自己的考虑去做事。   弟弟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   但林春晖也是真的不太容易接受这一切,毕竟阴阳相配的观念已经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了二十几年。   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看不到真心假意。   他俩在一起以后,谭明铠每天开着他的那辆凯迪拉克送小煦回来,两个人在楼下偶尔相拥,偶尔蜻蜓点水地来一个额头吻,有时候也会忘情地接一个绵长的吻。虽然更多时候两个人只是说上两句话,然后带着亲昵自然地摆手道别。   没有人发现三楼的窗口,窗帘后边那个不显眼的人影。   林春晖从一开始见到他们亲嘴时候的满脸发烫,到现在慢慢波澜不惊,他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两个男人也可以像情侣一样谈恋爱。   此刻林大民冷不丁提到小煦的婚事,像是一颗狠狠投入水面的石头,林春晖的心中又涟漪重重。   林春晖不是很会说谎,但凡说谎,必定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他十分庆幸此刻林大民没有在他面前。   “咋不说话?”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林大民问。   林春晖慌忙回神:“没……,我不知道。”他编不出来谎话,只好装作自己不知,他不可能告诉林大民弟弟跟一个男人好上了,现在两个人蜜里调油好的不行。   “你这当哥的!多留意着点啊!有不错的女孩帮着你弟撮合撮合……也是,不错的女孩你怎么能认识……只会你弟自己认识……算了,你多多帮帮我说说他就行,这孩子从小心劲儿大,光顾着学习搞事业,对这些事儿也不上心……男人啊还是要成家才能立业……有了老婆孩子才更有动力……你看咱们村老李家那俩儿子……”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提醒小煦的,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林春晖现在最听不得结婚生孩子这之类的词汇,针扎一样的难受。   “你这孩子!怎么跟小时侯一样不耐烦!说你们是为了你们好……”   “爸,还有钱没?”林春晖赶忙转移了话题。   林大民一个人在乡下过的也算舒坦,别家老头儿这个时候要么在攒钱给儿子娶老婆,要么在忙着帮儿子儿媳带孙子。林大民倒好,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混,也都一时半会儿没成家,都用不着他出什么力。一个人在乡下没事儿跟老太太跳跳舞,或者跟别的老头打打牌。   林大民总说自己比别家老头儿舒坦多了,但其实林春晖知道,没有人会真的感觉不到寂寞。   王爱花是在兄弟俩初三那年跑的。   这个自珝貌美却不甘贫穷的女人,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蹑着手脚偷摸搜罗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现金,连夜奔向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城市。   留下的是沉默的丈夫和两个愤恨又难过的儿子。   林大民三天之内好像老了十岁。   从此,抽最猛的烟,干最累的活儿。   两个儿子沿着各自的道路展开了成长,奔向了远离自己的喧嚣城市。剩下林大民自己,守着对王爱花的恨呆在原地哪也不去。   父子三人谁都没有提到过这个早已从他们生命中消失的女人,默契地好像一开始就只有他们三个是一家一般。林大民渴望两个儿子衣锦还乡给他心里空洞的那块儿填上其他东西,却为此必须忍受着十年如一日的孤独寂寞。   可他说他过的不知道有多舒坦。   那就权当他真的很舒坦吧。   林春晖和林秋煦都不是很矫情的人。他们都是很务实地去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林秋煦想得到的就是一个不可限量的未来,林春晖想得到的就是林秋煦得到一个不可限量的未来。   挂了电话,林春晖给林大民转了2000块钱过去,本来想再打句话,又怕再度打开话匣子而停下了键盘上的手,按灭了手机。 第10章 不要叫我哥哥   每周六都是兄弟两个约定好的大扫除日。   两个大男人一起生活,难免不好做到每天都干净整洁。   一开始是林秋煦。   还在上大学那会儿,每到周末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彻底打扫一整天,把攒了一周的衣服扔洗衣机,拖地、擦桌子、换床单晒被子。林春晖发现每周六回来家里都是干净到发光以后,就说什么也不让弟弟一个人做了,于是兄弟两个干脆约定以后每周六都要早起做一次大扫除。   这周六林秋煦一大早接到了加班任务只能赶去公司,于是一点不客气地委托自己男朋友来代为干活,热恋中的情侣当然百依百顺,谭明铠挂完电话就开车径直赶到林春晖家里。   “小煦加班,让我来替他。”谭明铠站在门外问,“方便我进去吗?”   林春晖顿时错愕地愣在原地。   谭明铠跟弟弟在一起有段时间了,由于自己的态度不明,所以林秋煦从来没带谭明铠进过家。今天可能觉得恰好是个机会,就让谭明铠过来献献殷勤。   林春晖呆了须臾,慌慌张张地侧身,“进……进来吧”,说着,一边摘下塑胶手套,给谭明铠找拖鞋。   谭明铠倒是淡定地仿佛就是普通拜访朋友一般,微微欠了一下身,然后从容地进门换鞋,脱下外套。   林春晖脑子一片混乱,心里开始偷偷抱怨林秋煦为什么不早说一声,哪怕发个短信也行,他完全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单独跟谭明铠相处呢!事实上这两个月以来,他和谭明铠都也再没有联系过了。   林春晖尴尬地揉揉鼻子,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倒是谭明铠把衣服一挂,就开始解开袖扣挽起袖子。   “从哪里开始?晒衣服?”谭明铠瞄了一眼林春晖头顶翘起来的呆毛,猜测他刚刚一定是钻了衣柜了,打趣道。   林春晖没意识到对方的目光,挠了挠头,小声说:“你去打扫小煦的房间吧,”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不妥,改口道:“不是……你打扫客厅吧……你看着弄吧。”林春晖不习惯指挥陌生人给自己做家务,虽然谭明铠严格来说已经不是陌生人了。曾经两个人也是差点成为朋友,只是现在他和弟弟的关系……自己不知道还好,知道以后真的是从头发到脚趾的尴尬。   谭明铠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林春晖,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就好像在看一个因叛逆而跟自己没完的小孩儿。   这家伙到底要抗拒我到什么时候?   这是他的画外音。   可惜林春晖听不到这个画外音,他只是被谭明铠这个不明所以的眼光烫到了,受不了这样诡异的对视,于是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房间,留下一句:“我去打扫小煦房间。”   谭明铠好笑地看着他如同兔子一般遁走的身影,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开始干活。   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柜子上放着得手套口罩之类的工具,谭明铠穿戴完毕以后开始准备干活。   上次走的比较匆促,这回算是能好好打量一下兄弟俩的房子了。房子比较小,地板是木制的,除此之外木制家具相当地多,而且电线线路居然全都是走的明线,如果不注意用电器的使用,安全隐患非常大,看着电视机旁边的排插上乱七八糟插的一堆充电线,谭明铠心下有了一些计较。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拖着地。   林春晖在弟弟房间,扯着床单被罩枕套全,衣服也叠得仔仔细细整整齐齐,手上不闲着,脑袋也在头疼着。说来林秋煦是个比较自律的孩子,卫生这块儿不用自己多操心。他只是想着外头那位跟弟弟正在热恋中,林春晖不敢随便放他进弟弟房间。他是没谈过恋爱,但是他也知道小情侣在最初的新鲜期还是只保持片面的光鲜亮丽比较好,林秋煦一定不想谭明铠看到自己的什么臭袜子脏内裤。所以林春晖说什么也没让谭明铠进他房间。   两个人在各自的区域忙碌着,林春晖恨不得外边那人随便打扫一下赶紧走人。可谭明铠却脑子有病似地无比认真,颇有女婿讨好丈母娘的感觉。   “林春晖,你家抹布在哪里?”   “啊?在……在橱柜下边第二个抽屉里。”   “林春晖,你家窗帘要拆下来洗吗?”   “不……不用吧。”   “还是拆了吧,脏了。”   “哦。”   “林春晖阳台上这花要浇吗?”   “浇吧。”   “林春晖茶几上的零食你还吃吗?”   话音消失没多久,伴随着噔噔噔的声音,林春晖满脸通红地跑出来,躲躲闪闪地偷瞄了瞄谭明铠,拿起那包昨晚吃了一半、平放在茶几上甚至还流出来许多红油的大辣片,然后又夹着尾巴似的逃走。   谭明铠乐了,心情颇好地拧了抹布去擦桌子。   “林春晖你家洗衣液还有吗?这瓶好像空了。”谭明铠晃了晃蓝月亮的瓶子,朝外喊了一声。 “我看看。”林春晖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一边擦着湿漉漉的手一边走了进来。他晃了晃瓶子,然后拉开洗漱台下边的柜子,“呦。”   “我下去买。”说着就摘下了围裙。“你……你在家等着。”   谭明铠有种奇异的感觉,对面这个矮自己的一头的小个子好像家长一样,嘱咐自己好好写作业,他要出去买菜。这是一种对他来说相当新奇的感觉,来自他看过的电视剧,却不来自他的童年。   他很快赶跑了脑袋里这离奇的想法,“等一下!”他叫住了林春晖,跟他指了指头顶,林春晖仰脸看着他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迟疑地摸了摸头顶。   谭明铠眼看着他头上那几根翘起的呆毛更张扬了,不由失笑,拧开旁边的水龙头湿了手随意地帮他抓了抓头发。“去吧。”   林春晖被撸了一把毛撸呆了,直到谭明铠说了那句去吧,才慌慌张张地转身出了门。   谭明铠整理完客厅,觉得没活干了,转着晃着来到了林春晖的卧室。   林春晖的屋子比林秋煦小上一些,搭眼一看除了床上皱巴巴的被子和凳子上挂着的几件不知道是脏还是干净的衣服,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整理的。谭明铠决定先着手收拾书桌上的一些杂物。   桌子上东西非常少,最瞩目的就是一个金光灿灿的招财猫存钱罐,上边是大红描金的招财进宝四个大字。谭明铠拿起看了看:“倒是符合他的气质”。   书本不多,没有什么文学名著,倒是有什么ufo未解之谜,山海经译本之类的。“中学生喜好。”   一个封面不起眼的笔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谭明铠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故而只是整理了书本,当笔记本被竖起来的时候,一张纸条飘飘然从中掉了出来。   谭明铠拿起这张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为画像的画像端详起来。   看起来像是是一张从另一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边寥寥草草地画了两个人物。10岁儿童的水准,让谭明铠产生了一种在检查小学美术作业的错觉。凭借着眼镜框谭明铠认出了左边的是林秋煦,右边那个头发画成蜂窝的一定就是林春晖。两个人都画着夸张的啃瓜牙,左右脚都顺拐成一个方向,极其好笑。下边的一行字看起来倒是写的很用心,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小晖是哥哥。”   原来林春晖在家里是被叫做小晖的。   谭明铠不由得思考起来林春晖这个人,从他皮肉里散发出来的市侩气息和脑壳子里的的世俗与计较好像一种催熟剂,让谭明铠总会忽略其实这个人跟小煦是一样大的年纪这个事实。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身上还能不时散发出来的一些孩童纯真,直白地提醒着所有人他这个人的简单。   一个挺可爱的小朋友。   谭明铠这么总结。   他决定跟林春晖好好相处。   “你干什么!”林春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惊慌失措一把抽走了小纸片。“你怎么乱看人东西。”他又气又急,胳膊躁乱地小幅动着。   谭明铠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视若珍宝般捂着那张“小晖是哥哥”的纸片,突然起了丝恶趣味,侧头凑近了一些,“对不起啊,小晖哥哥。”   说完脸上立刻铺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甚至扑哧出了声。   林春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上了脸的愤怒又火速掺上了些羞,红色蹭地从锁骨窜到了额头。   “你……你瞎叫什么!”   “哥哥啊,你是小煦的哥哥,我也应该叫你哥哥吧?”谭明铠继续不依不饶着。   林春晖此时幸好不是一直烧水壶,如果是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从他头顶蒸腾而上的热气。   “你胡说八到什么,你比我大……不是!你快出去啊你别在我房间谁让你进来的!!”林春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干脆胡乱地推搡着把他往外推。   “我自己走”谭明铠缴械投降般往外走,林春晖一时没收着劲儿,直愣愣地往前栽去。惊恐地眼看着谭明铠的脸越来越大。   “喂!”谭明铠还来不及躲闪,便被重重地扑倒在了床上。   电光火石间,林春晖重重地啃在了谭明铠的下巴上,一声闷哼夹杂着一声哀嚎,两个人各自捂着伤处满床打滚。   “活该!”   林春晖忍者牙疼坚持骂出了声。   谭明铠突然想通了林春晖为什么要给自己画排啃瓜牙,感情是属狗的。他捂着下巴笑了,人还躺着没起来,胸膛一起一伏的。他侧过头笑眼对着林春晖,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接受我吧,小晖哥哥。”   “啊?”   “我说,可以接受我这个弟夫吗,嗯?”   说着,放在林春晖头上的手四指又弯了弯。 第11章 同意这门亲事   林春晖有点知道为什么林秋煦会喜欢上谭明铠这个人了。   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都不讨人喜欢,但是当他刻意想博得谁的好感的时候,也实在是轻而易举。   昨天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他啃了一口谭明铠的下巴,最后谭明铠非常认真地请求自己接受他。   林春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跟谁躺过同一张床,更没啃过谁的下巴,更不要说有哪个人以非常讨好的姿态去抚自己的头发,温声细语地祈求着自己接受,最后还加了一个温柔的“嗯?”   他当场就晕乎了。   最后也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了,好像是“嗯”了一下,也好像是“昂”了一声,又好像什么也没回应,只把脸埋进了被子。   那天以后,林春晖跟谭明铠还是没有恢复联系,但是确实有点不一样了。林秋煦也开始慢慢在林春晖面前试探着提谭明铠的名字。   “这么改不知道行不行……明天问问谭帅……”他敲着电脑,一边飞快地瞄了一眼哥哥,见林春晖自顾自地切着菜,菜刀声也没断档。   “办公室新配了一批加湿器,谭帅是真的体恤下属……”   林春晖熨着衣服,搭着眼,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   “今天那客户可真是难缠,简直无赖,谭帅要是不在场恐怕这合同还拿不下。”   林春晖浇着窗台上的花,没见手抖。   “谭帅太可怜了,一个人住,连个做饭的都没有,天天看着他对着餐厅的饭皱眉头。”   接收到林秋煦的疯狂暗示,林春晖手里的指甲剪终于顿了顿。   第二天早上,空了许久的双人饭盒终于再次装满。林秋煦拿着沉甸甸的饭盒,咧着嘴嘿嘿地朝哥哥笑着,林春晖瞪了瞪他,也没再说什么。   日子终于恢复了晴朗,谭明铠透过香喷喷的饭盒接收到了来自林春晖沉默的许可,他从未预料到征服林春晖这么个平凡的小人物居然比征服林秋煦还要不易,不过还好他总算达成了目的。谭明铠停下敲电脑的手,叫来了秘书,吩咐下去各小组取消周六的加班,大家全体休息。   按说平时加不加班这事儿也不是谭帅管的,但是他居然特意要求本周不许加班,直接越过了下边各个榨汁机一样的小组长,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了。大家纷纷难以置信的表情,有实在好奇跑去跟秘书打听的,得到的回答是:“不清楚,但感觉总监心情不错,那天还是笑着跟我说的。”   于是整个策划一部都感恩戴德,谭明铠在他们心中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连林秋煦都忍不住调侃道:“体恤下属谭大帅。”说着就夹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到了谭明铠嘴边。   “你也不差,体恤男友林小将。”谭明铠一口叼住。   “明天去你家吧。”谭明铠目不斜视地给林秋煦剥着虾,像是随口提议。但林秋煦何其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分明是这老狐狸早有预谋,所以才会有明天的假期。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里林秋煦不轻不重地隔着桌子踢了他一脚,嘴边的笑却是掩不住地漾开,“敢情全办公室都是沾了我的光了。”   谭明铠把剥好的虾放进林秋煦碗里,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以后他们体会什么叫美色误国的机会还很多。”   林秋煦微信给春晖发了消息,说周六谭明铠会来家里做客,还没等林春晖说什么,立刻又跟了一条消息“谭帅说吃了你这么多顿饭怎么说也应该亲自来感谢一下”,堵得林春晖毫无话说。不过他本来也只是想回个“好”而已。   “好”。最后他还是把这个字发了出去,简单地表了个态。   周六一大早林春晖就去了菜市场。只有同行最了解同行,每天只有刚上架的果蔬才是最新鲜的,随着时间往后推移,再怎么喷水也是强行暂缓蔬菜蔫儿下去的速度而已。   熟门熟路地买了一堆蔬菜以后,他还咬咬牙买了几只大闸蟹。   谭明铠到的时候林春晖正在择菜,林秋煦倒是提前一步放下手中的电脑从沙发上起身去开了门,想是应该微信上就先跟他说过到了。   林春晖也没抬头,系着围裙专心致志地忙着手上的活,只听见玄关处一阵衣服摩擦的唏窣声夹杂着极为细小难辨的几句呓语,两个人不知道在咬什么耳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他还是抬起了头朝来人打了个招呼:“来啦?”声音囔囔的,眼神也略有躲闪,看不出什么情绪。   谭明铠一走过来,目之所视就是林春晖坐在一个矮矮的板凳上熟练地择着菜叶子。身上穿着个带有xx保险logo的红围裙,跟后边的小厨房有种很和睦的般配感。   谭明铠放下手中的东西,纸袋子里装着给春晖和秋煦一人一件衬衫,是自己最喜欢的范思哲。另外还有一瓶从家里柜子上仔细挑剔后选出的红酒。林春晖看了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那句经典名言:“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   谭明铠但笑不语,林秋煦倒是很自然地接过东西,想是早就跟他报备过了。   也是,毕竟人家现在已经是情侣了。   说完林春晖又觉得这个房间只有自己又生疏又庸俗,讪讪地再次勾着头择菜。   刚把头低下没多久,一双干净的大手伸了过来,伴着一股好闻的车载香薰气味。   谭明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挽起了袖子蹲下来。“我来帮你打下手。”说着,很自然地拿起地上塑料袋里的玉米菜掐了起来。   林春晖受宠若惊“不用不用……你……你去坐着吧,跟小煦说说话。”林春晖虽说还没心无芥蒂地把他当成自家人,但此刻怎么说也是认真把他当成客人的,他根深蒂固的待客之道告诉他,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谭明铠却不是随便客套,只见他不在意地笑道:“我跟小煦天天在一块儿,有什么话说不了。”   林春晖也不再说什么,人情世故也提醒着他此刻不该再继续推搪拒绝这个人的殷勤,但是看着谭明铠灵活的手法,他真的有些惊讶。“感觉你还挺会的。”林春晖用胳膊肘抹了一把脸颊上有点痒的地方。   谭明铠发出了一声笑的气音,也不看他,“怎么,看着不像?”   “昂。”林春晖当然不会说他看起来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不过他不说谭明铠也能领会到,抬头看了他一眼:“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林春晖不说话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你脸上是什么?”谭明铠突然盯着他坐脸问。   “啊?什么什么?”林春晖迷惑地抬手摸脸,“别摸!”还没摸到就被谭明铠轻轻把手打了下来。话毕,谭明铠突然靠近,吹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痒痒的,林春晖忍不住后仰了仰。   “应该是被什么虫子叮了一下,家里有药吗?”   “啊?没有……风油精行吗?”林春晖道。   心想怪不得总觉得左脸上痒痒的。   “先抹上吧,起码能止痒。”谭明铠皱着眉头道。   “……哦。”林春晖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总是在愣着地听谭明铠的话。他当下就起身去拿风油精,   “你的手,”谭明铠看了看他手上还沾着泥的手,然后起了身“风油精在哪?”   “茶、茶几下边的抽屉里。”林春晖不好意思地说。   谭明铠拿来绿色的小瓶子,用自己干净的小拇指沾上一些,仔细地涂在了那个红色疙瘩上。   他的指腹很热,轻柔地触碰着搓揉着,让人感觉相当舒服,但是不知怎么地,林春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痒了。   揉罢收回手,“先这样,忍住别挠,挠破了容易感染。”   林春晖又低下了头,几乎把头勾到了板凳腿上,仅剩的两根菜林春晖几乎是一把薅完,然后端着筐子急匆匆地冲到了水池边。从后边看过去,只露出一对通红的耳尖。   谭明铠捕捉到了这两抹红,眼中闪过一丝不祥,眉头微微皱起。   他本想跟上去帮忙切菜看锅,但步子还没迈出,心下又计较了些什么,于是改道去了卫生间洗了手坐到了沙发上。   “去帮帮你哥。”刚洗过的手背冰冰凉凉地磨蹭着林秋煦白皙的脸颊,带着十分的亲昵,蹭了两下后又转过手腕扯了扯恋人的脸皮。   “方案没写完呢……”   “有我呢。”谭明铠又使小腿碰了碰,笑着催促道。说着就拿过了林秋煦的电脑。   林秋煦叹了一口气,看向谭明铠的眼中含着几分嗔怪,但还是乖乖踢着拖鞋走向了厨房。   本想着让谭明铠给哥哥打打下手、聊聊天,两个人关系能融洽点,谁知道这尊大佛居然不听指挥,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兄弟俩叽叽咕咕地“你过来干什么,快回去去陪着客人……”“他不用我陪,我来帮帮你哥……”“大佛”看着厨房兄弟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吃饭最后一个菜上齐的时候,林春晖终于消停了下来。怕两人饿着,第一个菜上来就招呼他们先吃,结果两个人坚持等自己,林春晖反而觉得不好意思,翻着锅里的肉片直着急。   桌上是林春晖忙了一上午的成果,番茄鸡蛋,蒜蓉玉米菜,酸菜鱼,小炒肉,还有一个大闸蟹,家常又丰盛。“这螃蟹壳上刺多,小心扎着手。”林春晖搓着右手食指提醒道,刚刚从蒸笼上往外拿的时候给他扎一家伙,现在指肚还是通红的。   有些菜是平时给他们做过的,但是这也丝毫不影响两个人吃得依然很给面子。林春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频频落在谭明铠给弟弟夹菜的那只手上,像丈母娘审核女婿一般。   在这只手给弟弟扒到第二只螃蟹的时候,林春晖莫名其妙想到了大话西游里的一句台词:“人家两个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轮得到你这妖怪反对?”   嗯?   他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话?   难道他就是那只戴着阿拉伯帽、嘴角长到到耳根的蛤蟆精?   林春晖想到那个滑稽妖怪的形象,被自己逗乐了,差点笑出声。   正在浓情蜜意的情侣一齐看向桌对面笑的莫名其妙的傻子,林春晖被这齐刷刷的注目礼拉回了神。   “嗯?啊……我是说我同意这门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谭明铠发现自己的亲近会让林春晖脸红心跳以后,就开始注意保持跟小晖哥的距离了。而对于小晖哥来说,对谭明铠的异样感觉像是一个打死都不能触碰的禁忌,致使林春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压下了一切乱七八糟的念头,从内心抗拒着自己对谭明铠的所有反应。绝不触碰、绝不承认、刻意回避、刻意忽略、让它消失。慢慢的,存在的东西也变得不存在了,从有到无。恐惧的东西就逃避,这是小晖哥的一贯做法了。 第12章 小老板,桔子甜吗   本来计划吃完饭三人在家度过一个下午,但林春晖坚持下午还是要出摊,林秋煦再三劝说也没挽留下,已赚钱为己任的小晖哥收拾完就马不停地地骑着他的小三轮突突走了。   小情侣只好度过一个双人下午。   林秋煦看着楼下远去的三轮屁股,无奈地朝谭明铠耸了耸肩。   然后一把被恋人揽住腰跌到胸前。   “二人世界不正好,嗯”   谭明铠是个平时衣冠楚楚,一旦到了没人的时候就行为流氓的人,话没说完就要去啄林秋煦的嘴。   林秋煦笑着稍往后仰了一下,最后还是认命般去衔凑上来的唇。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这旖旎万千的氛围。   谭明铠不悦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只消一眼,连那点不悦都不见了,立马转为了面无表情,然后按了拒接。   然后它顽强地再次响起。音乐声促着手机主人的眉头逐渐拧在一起,然后它终于被接听。   “喂?”   “嗯。”   “我有事,过不去。”   说完谭明铠就准备挂断,然而那边像是大声喊了什么,迫使他继续听了起来。   林秋煦见谭明铠的眼帘慢慢阖了一些,像是在遮掩什么情绪,这是谭明铠在思考什么不愿让人知道的事时的一个习惯。每当这个时候,在身边的旁人都会感到一种被隔绝的感觉。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此刻的烦恼。   “我马上过去。”谭明铠的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焦急,仿佛这只是完成一个任务一般。但无力垂下的手昭示了他此刻的疲惫。   “怎么了?”挂完电话,林秋煦连忙问道。   “没事。我有事需要出去一下。”谭明铠拧了拧眉心,说着就开始往门口走。“你……”   “那……我下午刚好把这个方案做完。”   “嗯。”谭明铠拍了拍恋人的大臂,“那边结束的早我来找你。”   谭明铠从来不是路怒族,此刻在车上却是浑身往外冒黑气,脚下的油门踩得紧紧的,约莫两刻钟以后,到达了A市的中心医院。   走进病房的瞬间,谭明铠心中仅存的一丝担忧也立刻被厌恶所取代。   那个女人正坐在病床旁边给谭笠削苹果,平时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此时正在假惺惺地装模做样,偏偏谭笠就吃这套。看到谭明铠的瞬间,女人一个手抖,细白的手指立刻添了一道令人反胃的猩红,惹得谭笠立刻心疼地捧在怀中百般慰问。看得谭明铠又是阵阵作呕。   “装死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两个秀恩爱?”   谭明铠挑了挑眉,站在门口一步也不往前,一副随时要转身离开的架势。   削到手的女人忙不迭换上和蔼的笑,拿着纸巾擦手,一边邀着谭明铠坐。病床上的人倒是被他的话气的不轻,当下就瞪着眼破口大骂:“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是谁叫你过来的?你来看我死了没?见着了,是不是很失望?”   女人也顾不得包了一半的手,立马扶着谭笠给他顺气,急忙解释道:“别动气别动气!你忘了护士刚刚交代什么了?”   说完看了一眼谭明铠,继续道:“是我把小铠叫来的,想着你动这么大的手术,儿子在跟前怎么说也会好受点。”   “谁需要他在这?在这儿怕不是要直接给我气死!手术台都不用上了!他早就不认我这爹了!”谭笠提着劲儿继续骂着。   女人的语气有些责备:“老谭!”   谭明铠面色铁青,再不想在这个房间待一秒钟,转身就往外走。   “唉!小铠……小铠!你呀!”女人的嗔怪只换了谭父的一声冷哼,她顾不了许多,急忙追了出来。   “小铠!你听阿姨说!”女人风韵颇佳的脸上满是焦虑,拉着高大英俊的晚辈,在走廊上很是引人注目。   谭明铠被她拉住臂膀,立刻甩开拒绝了她的触碰。   “王女士,我可没叫过你阿姨,别在我这儿随便自称。”谭明铠一点不客气地怼这面前这个女人,并成功地收获了对方的变脸时刻。   王女士尴尬地噤声,四下看了看没人,脸色慢慢转变为一副淡定从容。   “小铠,你爸他确实是急性脑卒中,你都没见那样子,一动都不会动了。上午刚做过手术,我们确实没耍你。叫你过来也是想你在他面前尽尽孝,毕竟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谭明铠一时槽多无口,不知从何回起,竟忍不住嗤笑出声。   “谭笠又不在这这儿,您还跟我演什么呢?”   “父子没有隔夜仇?我跟他的仇隔了多少夜了您不清楚?床前尽孝?你只想看我们床前打起来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还不是为了……”   “你不过是想看他对我恨之入骨,然后把他那点家底儿全都留给你。”   王女士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神色不怎么自然了,腰身却还是挺着,丝毫不妥协般继续道:“你对你爸好点,他能不留给你这唯一的儿子?谁让你总对他没好脸色。”   谭明铠简直不想跟她废话,跟她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一秒钟都无疑是一种浪费:“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们家的家产一点都不感兴趣,至于他是留给你这个小三,还是他别的小四小五小六,都跟我没关系。”   王女士听到那敏感的两个字,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几乎是颤抖着抬起胳膊指着谭明铠,指尖都对不住焦,“你最好说到做到!”   谭明铠不悦地拍开面前的手,“以后别动不动给我来这套,我没时间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你爸他真的……”   “谭笠上午十一点出的手术室,下午一点醒,你两点给我打电话。”谭明铠举起手机晃了晃。   “就别继续装痛心疾首了,你累不累。”   说完,谭明铠再也不想看到她一秒钟,甚至连她青红交加的脸色也不想欣赏,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这蠢货怎么能天真地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谭明铠进病房之前就先找了主刀医生询问了情况,她不在谭笠最危险的时候联系自己,偏要等他人醒了有劲儿了,再把自己叫来,无非是想再设计一场子不孝父不亲的病房闹剧,以加重自己跟谭笠的隔阂。   可她不清楚的是,根本就不用她这么处心积虑,谭明铠也压根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车窗外的街道风景飞速地往后掠去,谭明铠的面色越发深沉,在刚到达人行道前就变色的绿灯下,他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十年前从谭笠第一次把姓王的女人带回家以后,谭明铠亲眼看着这个女人一步步怎样鸠占鹊巢,得意地逼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男人又是怎样被这女人哄得团团转,对自己的糟糠之妻绝情绝义。在最后的一纸离婚协议落下后,母亲和谭明铠相继搬出了那个冷冰冰的宅子,时至今日,那女人都还在不断挑衅,为了那点可笑的财产反复向败者炫耀着当初的胜利,炫耀着她窃取到的一切。   谭明铠狠狠地捶了一下风向盘。   “妈的!”   路上人来人往,个个面目不详,每个人都装着心里事行色匆匆,冷漠的城市,无人可以缓解谭明铠此刻哪怕一丝的躁虑。   终于过了路口,谭明铠正准备换挡时,目光随意一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林春晖正在给顾客称苹果,勾着头,背打得倒是挺直。   谭明铠慢慢靠边停下了车,刚按上锁就想到了什么,中午那两抹不妥的红再次浮上他的脑中,脚步一滞,他在心底狠狠地拧了自己一下。   “谭……谭明铠!”林春晖看到了车前人高马大的身影,疑惑之下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谭明铠刚放上车门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下午的生意不是很好,毕竟还没到晚高峰,过来买水果的无非是一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谭明铠坐在林春晖旁边一个小的惊人的板凳上,屁股上像扎了针一样怎么都难安。   林春晖摆苹果的间隙看过去,忍不住偷笑出声。   一出声,谭明铠的脸就黑了。   “你这儿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吗?”他牙根咬得紧紧的问。   林春晖撇了撇嘴:“买水果的可不会付完钱坐下来陪我唠嗑,我准备凳子干什么。”   行吧。谭明铠无话可说。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只是他迫切地需要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哪怕跟他吵架也行。不过按面前这人不管紧张还是激动还是委屈都必定结巴的尿性,估计也没能力跟别人吵起来。于是他就只能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   “喂,你怎么了?中午不还好好的?”林春晖刚刚一看到谭明铠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股丧气,简直比他身上永远带着的车载香薰味儿都要逼人。   “没事。”谭明铠扣着两只手,垂眼道。   “嘁!我才不信!”林春晖白了他一眼,但也不准备继续追问。   每个人都总有一些事不方便告诉外人。   面前走来一个胳膊肘里还夹着花扇子的老太太,慢吞吞地停在橘子前边开始捏捏看看。   “小老板,这橘子甜不甜?”   林春晖忙不迭换上笑脸,笑盈盈地大打包票:“甜!我们家这砂糖桔您放心吃,不甜倒找你十斤!”   虽然在所有水果摊上都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老太太还是满意地笑了,“行,给我装点。”   “微信到账 12元。”随着清脆的语音播报,老太太开开心心地走了。   “小老板?你这桔子真甜还是假甜啊?”   谭明铠挑着眉,满是怀疑地问。   林春晖收起营业假笑,一股子较真冲上脑门,脸都开始发红了。   “那肯定是真的甜!这是砂糖糖!懂吗?砂糖桔!跟白砂糖差不多甜的桔子。”林春晖一跺脚,拿起一个就往谭明铠手里塞,“不信你尝!”   谭明铠将信将疑地剥着桔子,慢悠悠的,仔仔细细,连上边的白膜都剥得干干净净。在林春晖火急火燎的注视下终于把一瓣桔子送进嘴里。   林春晖紧张地注视着他缓缓咀嚼的嘴巴,似乎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获取答案。令他安心的是,那张脸并没有狰狞起来。   须臾。随着他喉结一滚,声带随即也震动起来。   “确实蛮甜的,算你过关!”   林春晖长舒一口气,得意不已。“我就说。”   谭明铠笑了笑,又掰了一半递到小老板嘴边。   林春晖愣了一下,这个投食让他心中有些奇异的紧张。   为了摆脱这种怪异,他连忙张嘴叼住走,转过头专心地嚼着水果。   谭明铠就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嘴边噙着笑。   一秒之后,林春晖的脸上如愿爆发出来了丧尸般扭曲的表情,两只带着泪花的眼睛几乎被眼周的肌肉挤到消失。   “唔……好酸!”   始作俑者看着他,嘴边矜持的笑终于质变成毫不遮掩的笑声,肩膀随之抖动。 第13章 被取笑是处男   谭明铠捉弄林春晖一把,补偿就是大方买了他两只榴莲,提着上了车。   林春晖诧异着这男人居然喜欢吃榴莲?他见过的男人就没有不嫌这玩意儿臭的。但这点意外丝毫不影响他心里甜滋滋。毕竟今日收入+234。一单就顶他卖多少苹果桔子。心里这么想,脸上也是抑制不住地开心,合不拢嘴地看着谭明铠离去的背影,甚至还喊了一声“一路走好!”也没觉得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对。   谭明铠那次登门拜访之后,林春晖算是不再反对他和弟弟的事了,但也绝对从未鼓励过。只是旁观着,把谭明铠当作朋友一般对待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虽然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两个人是真的在互相认真,谈着一场不以别人意志为转移的恋爱。   弟弟恋爱以后,在家的时间变少了,开始有更多的夜晚是林春晖独自吃饭,然后等着那辆凯迪拉克乘着夜色送弟弟回家。也有少数时候林秋煦会带谭明铠回来吃晚饭,三个人简单吃点,待一会儿再离开。林春晖的生活从以前的日复一日两个人变成了有时独自一人清冷至极,有时三人成团过分热闹。   今天下班较早,林秋煦带谭明铠回家吃饭,林春晖到家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家里灯亮着,厨房里还有人在做着饭。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林秋煦在给谭明铠打下手,两个人的交流亲昵自然却不肉麻,在蒸腾的热气的烘托下,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还真的挺般配,林春晖心里不情不愿地承认。   “回来了哥?你先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吃了。”林秋煦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发呆的哥哥,招呼他坐。   林春晖回过头,忍不住小声责备:“你怎么让客人动手下厨。”   其实谭明铠早已不是一般的客人了,跟秋煦交往以来的这几个月,频繁的造访已经让他和林春晖也颇为熟稔,但林春晖就非得说点什么,才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向来是客的人突然下厨这件事。   林秋煦笑着,“他算什么客人,”谭明铠也回过头看了林春晖一眼,似乎也对他的说法不太认同。只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就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事了。   林春晖发现谭明铠身上穿着自己那件买保险送的红围裙,对比起他高高的身形居然显得有些萌,忍不住在二人背后偷笑了起来。   情侣俩果然没让林春晖等太久,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厨房就已经关了火,等林春晖坐在饭桌前看着那几盘菜端上来的时候,闻着味儿就食指大动。   他不禁先瞄了一眼谭明铠,发现这人真的是深藏不漏,看起来像什么俗物都不会,做起来居然什么都像模像样。面前的清蒸鱼,水煮肉片和炒笋尖看起来很有卖相,腹中空空的林春晖身上此时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可说的怪叫。   他的耳尖火速上色,沉默不语地拿起饭碗把头埋进去。   “菜不错,挺香的。”   饭间外边下起了雨,留住了谭明铠离开的脚步,三个人闲来无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林秋煦对着拿着遥控器挑了半天,找出来一部外国片来看。林春晖看了10分钟就已经忘了长长的片名,剧情引人入胜,鲜少看外国片的他居然也看的津津有味。而且越看越觉得男主角眼熟,问了林秋煦才知道那居然是泰坦尼克号的男主角杰克。   旁边两个人在小声讨论着90年代的华尔街金融情况,插不上话的林春晖只能感叹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丑的这么快。   故事讲的一个推销员是怎样发现财富密码,通过股票经纪所慢慢发家致富的故事。   看起来林秋煦和谭明铠都看过,两个人打发时间似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秋煦已经回卧室开始敲电脑了。   西方人的直白让林春晖瞠目结舌,等男主和美艳女主角赤裸放荡的床戏直愣愣跃在屏幕上的时候,林春晖甚至来不及做好思想准备。   片子相当地大胆,二人一丝不挂地交缠在床上,男人光着屁股在女人身上吭哧吭哧地打桩,女人放声呻吟浪叫丝毫不做作。林春晖直到观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何等地……尴尬,脸瞬间红得像猴屁股。   他立刻去偷看沙发上的二人,才发现林秋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卧室了,只剩谭明铠随意地仰坐着,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屏幕,表情好像在看主角吃饭喝水一般。   察觉到旁边闪烁的偷窥,谭明铠习惯性地挑挑眉,笑道:“怎么了?”   林春晖立即收回了目光,屏幕上的两个人还在高声呐喊,他却低着头不敢再看,恨不得捂住耳朵才好。   这场景也太尴尬了!跟自己弟妹一起看黄片??林春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却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借口可以暂时离开。   谭明铠很轻易就看穿了他的窘迫,甚至抱起臂膀调笑道:“小晖哥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一句话问中靶心,林春晖顿时不只是脸上喷岩浆了,屁股也扎了针似的不安地扭了扭。只有嘴上还在挣扎着:“……怎么可能。”   这语气虚得他自己都不信,谭明铠更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边笑边说:“没事,处男很珍贵,证明小晖哥洁身自好。”   林春晖哪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他明明就是在笑话这么大了居然也从没谈过恋爱。   但是他说得对,林春晖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趴在女人身上?那是他只有在某个看完小黄片之后的夜晚,自己撸过以后疲惫的睡梦中才发生过的场景。   林春晖此刻像个蒸熟的螃蟹,但还是坚持着狠瞪了谭明铠一眼,然后一溜烟钻进了房间不再出来。   第二天早上做饭的时候,林春晖下了狠手,夯夯实实地放了4勺辣椒酱,他知道小煦一向能吃辣,但是谭明铠不行,那可是个一点辣都会皱眉的。   午饭时候谭明铠果然被辣得额头青筋暴起,仅是一口下去,已经面红耳赤脑门出汗。偏今天林春晖只做了这么一道麻婆豆腐,加上好几样配菜,装了满满一盒。   谭明铠本想直接放下筷子,但看到林秋煦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陪他继续用餐。   当筷子不知道第几下上刑场一般伸进餐盘时,林秋煦终于发现了今日这双筷子的艰难,随即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他不能吃辣!   然而当林秋煦抬头看过去时,为时已晚,谭明铠的嘴唇附带周边已经红成了水煮虾,额头上不停渗出的汗珠也昭示着他在承受这场酷刑。   怪不得他每口豆腐都狠狠配着一大口饭。   “别吃了!”林秋煦飞快地移开了盘子,赶紧给他接了杯凉水。   “不能吃辣还吃,你什么毛病?”林秋煦本来想责怪,但看着他此时的样子又觉得忍俊不禁,扯了纸巾给他擦了擦汗,“没道理啊……我跟我哥说过你不能吃辣的。他这是忘了?”   谭明铠的脸黑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林春晖对昨晚的报复。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小心眼,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怎么就还记恨上了。   到午休以后,谭明铠嘴周的一圈红都还没消下去。   他打开前置相机看着里边那红彤彤的嘴周,气到甚至咧嘴冷笑。秘书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家总监怪异地掩住下半张脸,并吩咐自己去行政那边拿个口罩。秘书自然是从未见过总监这副狼狈诡异的样子,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手掌下边的光景,最后还是被眼刀劝退。   总监最近反常的事太多了。   不仅现在准点下班几乎不加班,还甚至越级准大家休假。往常每天订餐的那家餐厅再也没见来给老板送过餐,而且秘书最近发现,老板独自一人的时候,偶尔会看着办公室外边的员工露出莫名的微笑。   秘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怪,只是不知道这只妖孽是谁,又是在如何做法。   下午科创电脑的广告方案研讨会上,策划一部的全体设计师见到了自家老大带着口罩,面色铁青地走进会议室,垮着脸听完了全部的方案讲解。每个上台的设计师都如履薄冰一般,讲解间隙小心翼翼地偷窥着老大的脸色——比那黑色口罩白不了多少。   科创近两年在国产电脑行业强势崛起,此次的新产品宣发也是强力跟上,这是时代风尚下半年最大的案子,二部也在争夺这次的机会,如果广告大获成功,每位设计人员都是一个很大的buff加身。四年前谭明铠正式凭借着一支攀登主题的汽车广告,让当时在汽车行业只处于中游水平的奥尼克在短短一个月内创下销量新高,那句“越过山外山”到现在都还被行业内奉为经典。   这次在他的带领下,科创的广告一部拿下是势在必得的。   设计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么为了凸显这款产品得格调呢,我们商议之后还是意向选用形象气质符合的明星……”   谭明铠嘴上热腾腾的感觉被口罩捂得更甚,他头一次在会议上跑神了两秒钟。   这两秒钟内他在想:林春晖你可一定不要犯在我手里。 第14章 被丢下了   下午的时候林秋煦给春晖发来了一个好消息:时代风华的试用期已通过,刚刚已经签了正式合同。   林春晖开心之余还小小地诧异了一下,一晃居然已经半年了。距离林秋煦入职那家公司已经半年,也正是林秋煦认识他男朋友谭明铠半年。   不知道他们这种同性恋人会不会搞个什么纪念日。林春晖瞎猜着。   果不其然,临近那边下班时,弟弟又是通电话过来,说晚上去外边吃,谭明铠要给他庆祝转正,让林春晖也一起过来。   林春晖挂完电话后脸上忍不住漾起来一丝宽慰,他慢慢能感觉得到弟弟拥有了一个男朋友之后生活好像也挺舒服的。   那就随他们去吧!   下午林春晖一直等着弟弟那边的消息,在林秋煦发消息说下班了之后立刻收了摊,折叠门还没拉上,经常来买水果那个阿姨又过来了。   就是上次帮林春晖看摊子的买新疆梨的阿姨。   “小林要收摊啦?今天这么早?”阿姨笑盈盈地问道。   “是啊,今天弟弟工作转正了,一起吃个饭庆祝!”   阿姨一个人住这附近,平时总来这边买水果,特别爱吃榴莲,每次都是一大块儿丝毫不心疼钱。有时候会坐旁边跟林春晖唠一会儿,难得有个愿意坐下来跟自己唠嗑的,林春晖跟她分享过自己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尤其是自己那优秀的弟弟,简直天天拿出来夸。   “哟!那可真是好,小林你以后有指望了。你弟弟真争气!”阿姨发自肺腑地称赞道。   林春晖心里美滋滋地,想起来阿姨应该是来买东西地,赶紧问:“对了阿姨您要点什么?我这就关门了。”   阿姨很善解人意地也不多啰嗦了,称了半颗榴莲就离开。   林春晖骑上小三轮就往弟弟发来的餐厅定位赶去,在地下车库转了好久才找着地方停车。   进到包间的时候,林秋煦和谭明铠都已经在了。   “哥,快过来坐。”   谭明铠定的餐厅挺有格调,林春晖进来之前还特意对着手机抓了抓被风吹起来的头发,然后才推门进去。   旁边的内侍服务员偷偷打量着进门的这位客人,忍不住露出一个“这人是不是走错屋的表情”。   林春晖很不巧地对上了这个眼神,他第一次有了那么点别扭,对于今日这场宴席。   他衣衫粗简。面前二人衣着光鲜,还都附着一股好闻的香薰气味。   他风尘满面。面前二人头发都一丝不苟,精致到眼镜框上的螺丝缝里都干净无尘。   他刚刚骑着小三轮在下边车库找个车位都是做贼一般尴尬。   面前二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开着像样的车找车位。   林春晖20几年来都没有这么局促过,明明是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这一刻却没有感到更多的放松和恣意。   他有点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   林春晖低头看着面前的餐布,看着看着无意识上手抠了起来。   谭明铠此时的适时开口拯救了思绪飘忽的林春晖。   “小晖哥喜欢吃什么?”   说着把菜单往这边递,林春晖急忙回推,“你们随便点吧我都行,也没来过,你们觉得好吃的点一下就行了。”   谭明铠也不再坚持,直接遣走了服务员。   看来在自己来之前他们已经点过一轮了……看来小煦和他果然来过这里……说不定还常来。林春晖暗想。   好在他们点的菜真的挺好吃,谭明铠交代服务员拿过来了几瓶酒,看样子是早就寄存在这边的。林春晖不认得那牌子,但尝了一口觉得还真的不错。   最开心的是林秋煦,他不是个性格外放的人,但今日兴许是因为身边都是亲近的人,显而易见地心情大好,嘴角都是兜不住地笑,几瓶好酒更是让他一杯杯不停地满上。   林春晖看着弟弟这乐呵呵的样子,被感染地也开心起来,给自己也是不断倒上。   林春晖对自己这个弟弟简直没法再了解,这小子酒量不行,还容易上脸。小时候两个人好奇一起偷喝林大民的蛇皮酒,因为那玩意儿看上去黄橙橙的,像极了好喝的健力宝,林秋煦咕嘟咕嘟一盅下去,还没来得及骂两句难喝,脸蛋就像水墨画似得开始慢慢蕴上色了。而林春晖刚沾着舌尖就被辣到,口水直流。   最后被林大民逮到的时候,林秋煦顶着猴屁股一样的脸蛋,大着舌头眯缝着眼非说自己没偷喝,还拉旁边的林春晖给自己作证。林春晖呢?哈喇子流了一前胸,一边吸溜着,一边忙不迭直点头。   结果就是二人一人一顿打。   所以林秋煦很少喝酒,因为他酒量差,而且他觉得脸红成猴屁股很难看。林春晖也很少喝酒,单纯就觉得酒难喝。   但今日人逢喜事,不小醉一场难免觉得对不住这天时地利,偏谭明铠带来的叫不出来名字的酒还算不难喝,两人你一我喝一杯,气氛很快就上来了。   酒过三巡,桌面上很久都没人说话了。   “哥!”   一直在跟谭明铠咬着耳朵的林秋煦突然转头看向林春晖,脸红扑扑的,为他增添了几分稚气。而他的眼神却极为认真郑重,两种味道结合在一起,莫名有种小学升旗仪式上台演讲的意味。   林秋煦又转向谭明铠,盯着他,又转过来指了指林春晖。   “这是我哥!”   根据林春晖对他的了解,这臭小子现在是要开始胡言乱语了。   谭明铠放纵地望着林秋煦,眼中是藏不住的温柔。   “林春晖!我哥!”林秋煦继续大着舌头晕乎乎地发言。   “没有他!一定没有现在坐在这儿的我!”说着林秋煦的眼中浮现了几许湿意,半是真情,半是醉意。“没有我哥,我现在说不定也跟大飞一样给人家洗头。”他说着说着变成了呢喃。   谭明铠虽然不知道谁是大飞,但是他大概知道林秋煦的意思。喝醉的人倾诉欲都很强,谭明铠没有哄着他住口,而是耐心地问他:“哦?”   “初三那年,只有一个人可以上高中……”   林秋煦断断续续碎念着那段林春晖自己都早已不再去想的陈年往事,他知道弟弟这会儿就是想说,于是也没忍打断,只是带着老实腼腆的笑,一边撮酒一边由他说去。   “我军训晒个七天都觉得累的要死,可他往玉米地里一钻就是一个暑假……后来为了照顾我,我走哪儿他跟哪儿……”林秋煦情绪高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埋在了谭明铠胸前,声音开始哽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生活……”   谭明铠手掌不厌其烦地抚着林秋煦的头发,时不时附和一两声,但又绝不去打断恋人说话的节奏,还抽空朝林春晖看了过来:“小晖哥真的挺不容易。”   这是谭明铠对自己少数地非负面/非逗趣的评价,但又怎么听都难说得上是夸赞,更像是一种怜悯之辞。   林春晖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年的生活,因为他庸人一个,自始至终就没有设定过自己想要什么生活。没有希望的话,哪会有失望呢?他其实挺想笑,弟弟怎么总以为自己为他牺牲了什么,但其实就算他当初不放弃,就真的能跟现在又是什么不同吗?   “我就是不、不辍学……也学不出来什么名堂……你哥什么样儿你还不清楚?我、我就不是那块料。”林春晖笑呵呵地朝弟弟看去,发现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已经重影。   林秋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了声音,靠在谭明铠怀里睡着了。脸上有道清晰可见的泪痕,林春晖看到谭明铠用手仔细地给他拭去。   他是真的有些喝高了,这一刻他居然莫名地生出一种寂寞。   两男人居然都能让他心生羡艳。   不过也是,别说男人女人,他连个陪伴着他的活物都是没有的。林春晖突然起了一个养个猫狗的念头,怀里有个抱的,心里兴许也能踏实安稳许多。   他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半瓶酒,决定一点不给谭明铠剩。于是咕嘟咕嘟又给自己满上。   谭明铠抱着林秋煦过不来,隔空劝阻了一下,林春晖直接不满地嘟囔,“小煦就随便喝,我就少喝点儿,不过是瓶酒,至于这么偏心吗……有钱还这么抠门,这是对待哥哥的态度吗……”   谭明铠竟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好笑地由他去了。低头又撸了一把林秋煦,跟怀里人轻言道“你们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是惹不起。”   林春晖瞪了他一眼:“惹不起还偏要惹!”喝的实在太多,语气里竟多了几分嗔意。   ……   走的时候兄弟两个已是一个都站不起来了,谭明铠架着压根站不住林秋煦,走过去晃了晃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的林春晖,只见对方咂了咂嘴,嘴唇嚅动着不知道在呓语些什么。肩上那个更是连骨头都没了,谭明铠无奈地拧了拧眉,只好拿出手机。   “……对……在名都一品……少废话赶紧过来……”   刚挂完电话,身上的人有了想吐的意思,开始嚎叫起来。谭明铠犹豫地看了看林春晖,但最终还是决定先行离开。他叫来服务员交代了几句之后,扶着林秋煦果断地走出了包间。   林春晖恍然间抬头,看到谭明铠扶着林秋煦远去的背影。   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凭什么不管我……”   “凭什么不管我……” 第15章 恶劣的男人   林春晖醉了。   他太久太久没有醉的这么放肆过,因为他深知喝醉了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今天他倒是喝了个痛快,但果然没有人抬他回家。   他最后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弟弟被半扶半抱着离去的背影,然后他就再没睁开眼了。林春晖处于一个半睡不醒,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听到了有人叫了两声先生,听到了长时间的安静,最后还有一声暴躁的:“靠!”……   林春晖又梦到了那个奇怪的世界,光着身子的所有人,奇怪的握屌礼。但这次没有人友好地邀请他去参加婚礼,那个面目模糊的同学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进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旁边还有好多同学和朋友,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叫后边的林春晖。林春晖焦急不断地喊着,喊了好久好久才有人终于回过头,看着他说:“你不要来了,你不能来这里。”   林春晖低头一看,自己正骑着那辆生了锈掉了漆的三轮……   醒的时候,意识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林春晖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某处,直到有人大声地“喂”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床上。   不对,是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张陌生的床上。   对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或许还要再加几个形容词:长得邪里邪气,满脸不耐烦。   林春晖被这一声“喂”叫回了魂,然后更懵了。   男人长腿两步跨过来,倾身过来,古怪地看着林春晖:“睡傻了你?”   “啊……这里是?”林春晖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   男人没好气地瞅着床上的呆瓜:“得!就知道你这醉鬼什么都不记得。”   林春晖眨了眨眼,等待着男人往下说。他的睫毛虽然不翘但是挺长,在清晨从窗户里透过的日光的沐浴中,这扑簌的一下倒显出了几分纯真的意思。男人心眼咕噜一转,一本正经地开始编故事:“你昨晚喝的烂醉如泥,然后看我长得太帅,就死乞白赖要跟我回家,还要跟我睡觉。”   林春晖眼睛里一片茫然,他还在思考着睡觉是什么意思。男人不间断地还在说:“小爷我虽然是正人君子吧,但也架不住别人脱得光溜溜投怀送抱不是,于是只好……咳咳。”   这下要再不知道睡觉什么意思那可就是傻子了,林春晖仿佛晴天挨了一道霹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你……你放屁!”林春晖根本不信自己会这么……,而且是对着一个男人!但是他对昨晚后来的事也确实是毫无记忆,只记得谭明铠带着小煦先走了。后来自己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他竟是一概不知。所以此时心里也并非底气十足,又怕又惊,被子下的手开始颤抖。   “我放屁?”男人突然凑近了,几乎要贴到林春晖脸上,他盯着这人简直快要哭出来的眼睛,恶趣味有增不减,“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我背上被你抓成什么样了?啊?”说着,嘴巴咧得高高的,还作势要脱上衣,一双狭长的凤眼仿佛激光镭射一般,盯得林春晖瞬间崩溃。   他带着哭腔口不择言道:“你放屁……你放屁!我不是同性恋!”说着胡乱大力一推,面前这张脸冷不防受到攻击,迅速往后栽倒。   “卧槽!”   劈里啪啦,砸到后边的椅子,人和椅子一起摔在地板上。   林春晖动作一下,宿醉后剧烈的头痛终于到来,他难耐地抱住了头,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下眼泪也像断了闸,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孟放本来想破口大骂,但爬起来以后,看着床上居然哭成傻逼的这人,咽了咽唾沫,居然也骂不出来了。   靠!这男的怎么回事儿?不就开个玩笑,居然还能给吓哭?   呜呜的闷哭声搞得孟放六神无主,话一出口都结巴了:“那啥……哥们儿,我逗你玩儿的!我就是把你弄回来,但绝对没弄你……不是……咱俩什么都没有,老谭打电话让我过去帮忙送你回家,我到了你又醉的说不出话,我打电话老谭又不接,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就只能把你带我家来了……”   林春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抽噎着抬起头。   孟放看到这怂货鼻子下边亮晶晶的不明液体,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扯了两张纸巾就递了过去。   “别哭了,擦擦。”   林春晖不去理会这语气里的嫌弃,拿着纸巾就大力擤了一下鼻涕。   “你说的老谭是不是谭明铠。”   “对啊,你跟老谭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孟放问。   “……没有什么关系,”林春晖声音如同蚊子哼哼。这可没说错,跟谭明铠有关系的是小煦。跟自己有关系的也是小煦。没有小煦,自己跟谭明铠根本不可能坐到一个桌子上吃饭。   “拉倒吧!没关系你俩在一块儿喝酒?”孟放睨了他一眼“要说关系一般吧,还交代我把你送回家,要说关系好吧,他怎么自己不送,把你一个人扔那儿?”   林春晖不想这人当面在这儿猜测他们本就不复杂的关系,抬眼看了看他,老老实实回答道:“他送我弟回去了。”   “哦!原来是一出保一弃一的负心大戏啊,啧啧啧,老谭果然渣男。”   林春晖再也听不下去这人的胡说八道,给了孟放一个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这就走啦?你霸占了我的床一整晚,满床都是你的酒臭气,刚刚你那鼻涕说不定也蹭到上边了,你怎么赔我?”孟放连忙喊住他,似乎打定主意要为难他。   林春晖停住脚步,下意识抠了抠手心。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不管对方多么讨厌,但终究是这个人收留了自己,自己也终究是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他缓缓地转过身,低着头嗫喏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帮你收拾。”   孟放看着这人伏低的姿态,心情好了不少,得意地扬起了头,默许了他的行为。   于是,整整两个小时,孟放头枕双臂,翘着二郎腿,看着这个人在自己卧室和卫生间七进七出,扫地拖地,掀床单拆被罩枕罩,熨烫晾晒,最后甚至还拿鸡毛掸子拂了许久的窗台。   “我可以走了吗?”林春晖再三检查,确认已经帮他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地看着孟放,试探性地问道。   孟放说不出来什么为难的话了,只好摆摆手:“走吧走吧,我强留着你干什么。”然后在林春晖感激地离开了三分钟以后才想到: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算了,也没什么搭讪的必要。   林春晖出了门,对着地图找了半天才找到回家的路线,这人家里离自己家足足9公里!他换了3次公交和地铁,花费了80多分钟,才终于到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11点了,林春晖不确定弟弟有没有醒,于是直接拿出消防栓里藏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小小的两室一厅依然残留着一股酒味,林春晖打开窗户通风,接着进林秋煦屋里看看弟弟的状况。   门没锁,只是虚掩着,留着一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缝隙。   林春晖轻轻地推开,然后在原地面红耳赤。   床上是两张白花花的肉体,地上散落着两人的衬衫内裤和袜子,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况,两个人跟发疯一样扔了满地。屋里除了酒气还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熏的林春晖心跳到仿佛在打擂。他哆哆嗦嗦地关上了门,声音轻到好像他刚做了贼。   还好此时没有树枝石子什么的踩着,像电视剧里一样。不然林春晖可能真的要钻地缝。   他脑子一锅浆糊似的,居然不受控地开始好奇到底是怎么做的……是对撸还是……不过还是及时打住,在脑子里狠狠立刻给了自己一耳光:想这干什么!跟你有屁的关系!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急匆匆地拿着钥匙出门买菜。   到了做午饭时间了。   回来的时侯,两个人已经起了,林秋煦在卫生间洗漱,谭明铠穿了件林秋煦的睡袍,正站在阳台举着手机发语音。   林春晖回来的时候,谭明铠没留意到,只是在认真地跟对面说着什么,语气满是警告。   说完就看到了刚进门大包小包的林春晖。   “你回来了。”谭明铠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嗯,买了点菜做饭。”林春晖回答。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昨天……你那个朋友把我带他家去了。”他不自觉地抠着手上的塑料袋子。   “嗯,我刚问过他了。你没事吧?”谭明铠的语气里有几分稍显真诚的关切,让林春晖心里一热。   “没……没事。”   “我来帮你吧。”   说完,谭明铠把手机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接过了林春晖手里的袋子,往厨房走去。   袋子被接过的时候,林春晖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人好像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一样。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不过很快又淡定下来,觉得这是好事。   林春晖路过的时候刚好有一条微信进来,谭明铠的手机屏幕瞬间亮了。他不经意地往上一看,看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孟放:“靠!这么凶?”   然后又来一条:   “拜托,我可是外貌协会,只对貌美的男人兴趣ok?” 第16章 听懂掌声   林秋煦转正以后,关于会不会稳定的这个论题在兄弟二人之间算是尘埃落定了,一桩心事了解,林春晖终于开始琢磨着自己使点劲儿了。   应该说,最近他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林秋煦工作稳定了,自己也算有了一些空间,终于开始想着找点事情做。当然,这跟他自己的一些心态变化也是有一定关系的。林春晖二十年来都得过且过,然而在最近一段时间却真真切切地产生了想要上进的想法。   可是林春晖毫无头绪。   要怎么上进?   他可以做什么?需要从哪些事开始做起?怎么样才能赚更多的钱?   他当然不好意思去问林秋煦或者谭明铠,或者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上刷到的一条短视频让他产生了兴趣。   这位看起来就是成功人士的前辈在视频中从容机智地指点江山,大谈创业方向以及梦想实施。那句“不发财、不成功,不成功、不成人”叩在林春晖心上澎湃作响。   “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成功的态度就是一切,也就是说,必须有一种全力以赴的态度。”   “重要的是要有远大的目标,要有成功的雄心,而且越大越好。”   “每天写下你的核心目标十次以上!”   这几天来,林春晖没事就去看这位陈大师的视频,深受鼓舞。那点想要搞事业的心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盘算着自己日后的生意,水果摊收益翻倍,水果摊变水果超市,水果超市变连锁门店,最好能变成果蔬生鲜界大鳄,变成人上人。   林春晖二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雄心壮志,并且他开始对之前咸鱼一样的自己感到懊悔,为什么自己以前就那么得过且过呢?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胸腔里那东西砰砰砰有力地撞击着。他觉得自己简直要脱胎换骨了!   林秋煦也发现了哥哥的不对劲,以前也从没见他那么沉迷短视频,现在居然做着饭都要把手机支架放在锅旁边看着,但林秋煦没有多想。   林春晖的不断点赞和回复以及孜孜不倦的私信终于在有一天得到了回应,短视频up主主动联系了他。   “亲爱的先生/女士,您是否也正在为自己碌碌无为的人生感觉无力呢?您是否也想寻求突破呢?周三上午10点,本市奥斯大酒店,陈老师倾情授教!引领你走向成功之路!”   这条私信于林春晖而言简直就是喜鹊衔来的橄榄枝,从天而降的聚宝盆。周三那天,他一大早就往那酒店跑去。出门前他还特意打开了小煦的衣柜,找了件弟弟的正装换上,虽不是非常合身,但不仔细看也不明显,然后就怀着满腔热血,风风火火地赶去了。   一进门林春晖就被迷晕了,场地是五星级酒店大厅,布置得相当豪华,到处都铺着红毯摆着花篮,男人女人都是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此情此景他庆幸自己的机灵,还知道特意穿了西装来。于是又虚虚挺直了几分腰杆,大大方方找个前排的位置坐下了。   陈大师在预定时间之前就到了,一点没有耍大牌,这让台下的粉丝对他又添了几分好感。这个人长了一副看着就有钱的端正样子,身着高档西服,头发打了发胶一丝不苟,皮鞋锃亮,手腕时不时晃两下,腕上的手表表盘在动作下频频闪着光。   浑身上下终于有个林春晖认识的物件儿了,这手表是劳力士的!   他看着台上这个闪闪发光的人,两眼放光,甚至对方还没开口,他已崇拜得五体投地。   演说在一曲不知名但是很燃的音乐中开始了,大师先是讲了自己的成就,资产几十亿、xx集团ceo,同时在股市掌控雷电,日入斗金。台下人人激动痴迷,仿佛台上的人就是日后的自己。   “开始上课之前,我先问大家几个问题,不需要发言,请你们认真思考。   你为什么不如别人?   你上学的时候为什么考的不如别人好?   你考得比别人好可是你为什么混的不如别人好?   你是否在疑惑,明明你已经在非常努力地过生活了,为什么还是一塌糊涂?   同学聚会参加过吗?班里那些当初调皮捣蛋的学生,为什么现在开着宝马穿着名牌?你是那个永远认真完成作业、老老实实做值日的,可是为什么你现在骑着电瓶车?   是因为你太懒了吗?你难道没有认真工作吗?还是说你没有努力生活?   你是违过法还是犯过罪,你做过什么有违道德的事?你也在车上给老年人让过座!你也在胡同里喂过流浪猫!你也给路边的乞讨儿童捐过钱!你也给不认识的人献过血!你认认真真地纳税、交罚单。你走人行道、斑马线,你孝顺父母,你疼爱子女,你规规矩矩地做人做事,你对这个世界怀揣着善良,可是你凭什么就是过得不如别人?”   台下一片沉默,这一大段言语戳中了每一个人的心。林春晖渐渐紧握双拳,咬起来下唇,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最充分最深刻地意识到了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他不怨林大民、也不怨林秋煦,更不怨那早就离去的王爱花。   他只怨命。   为什么没给他一副聪明的脑子,一个至少可以支持得起学业的家庭,或者至少给他一个会被众人偏爱的样貌,再或者给他果敢刚毅的性格……   这些不甘一旦探头,就像潘多拉魔盒一般打开,汹涌喷发。他好像只从此刻开始才刚刚活得明白。   “是你哪里做错了么?不!你没有错,你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   上学的时候没有找到学习的好方法,工作了没有找到跟人打交道的好方法,所以你当然也找不到成功的方法。   今天,我就告诉你们成功的方法!”   台下掌声雷动,狂热的目光简直把大师奉为神明一般。   大师讲了自己成功之路上的一些事,然后邀请观众上台分享自己的挫折经历,林春晖早已热血沸腾,但是在大师大声问谁愿意上台分享一下的时候,右手在下边哆嗦了半天,到底是没举得起来。   有人上去了,痛哭流涕地说着自己人生的灰暗。   又有人上去了,慷慨激昂地发誓自己不成功誓不为人。   林春晖听着别人比自己悲惨百倍的人生,奋起的动力如同充气一般灌满全身。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可他偏偏自认从来没有如此理智过。   在大师助理当场宣布大师的创业课程今日针对到场的家人们七折售卖的时候,台下人群疯了一般涌上台报名。林春晖被人群裹挟着,飘摇着,他脚不挨地,飘渺中,他决定干一番大事。   他颤抖着付完款,接受到了大师派发给每一个付费会员的充满鼓舞的眼神,他在大师慷慨激昂的口号下,就着音乐有节奏地大力鼓掌,他的双脚还站在地上,但他的灵魂仿佛已经先飘到了金字塔顶。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一群人的美梦。   “不许动!全都蹲下!”   会议室里林秋煦正在上边严肃地讲解着本次关于科创的广告创意,桌子上的手机亮了几下,得不到回应后无奈地暗了下去。   片刻之后,坐在隔壁办公室的谭明铠手机震了起来。   谭明铠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林春晖正低着头做笔录。   他怕极了。   他这辈子没有被警察要求抱头蹲下过,更遑论坐在派出所里被凶巴巴地问话。在这四五个小时的等待中,听到了民警交谈着关于那陈大师的种种前科,也看到了那刚刚还被几百人奉为偶像的大师,戴着手铐,老实又谄媚地跟警察交代着自己的罪行。林春晖的热情像是被潮霜打灭,一点一点的,脑子也终于一点一点恢复了清醒。他不敢跟旁边一起被抓来的人交头接耳,但他相信这些人跟自己一样,现在只剩下后悔和害怕。   看到谭明铠的时候,林春晖就好像是在穿越到侏罗纪公园被恐龙追了一整个下午之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见到了自己的朋友。他眼圈一红,立刻上前就拉住了谭明铠的袖子,如同一个迷路的孩童。   谭明铠从来被别人用这样充满委屈和求助的眼神看着过,拉着自己袖口的手五指紧紧的,交付了自己当下全部的信任和依赖。他什么严厉的话都问不出口了,缓缓抬手地抚上了林春晖的脊背,注入安慰。   “你是家属吧?”   谭明铠客气地回答:“是的,请问我弟弟犯了什么事?”   “诈骗的,搞了个演讲,你这弟弟估计是被忽悠瘸了,当场交了三万。”民警没什么情绪地描述着,司空见惯的语气。   谭明铠回头看了看林春晖,眼睛一眯,两道眉紧紧地拧了起来。着实脑瓜仁疼。   怎么就这么能搞事!?   “那他这是……”   “哦,放心,我们都抓回来是需要筛一下哪些是犯罪组织人员。你弟弟是受害者,我们已经核实过了,他是第一次参加。不过第一次就老实交钱的……倒是也不多。上台交钱的10个人里8个都是托儿。你这傻弟弟还真敢信……你领回去还是好好教育一下吧,别再上当了,一夜暴富这种屁话也能信……那人自己都是个老赖……”   林春晖的头简直要低到地缝里,他羞愧得满脸通红,再没了一丁点儿之前的意气。   “好的警官,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谭明铠就拉起了林春晖的手腕。   “那……我交的、我被骗的钱怎么办?”林春晖自知自己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可言了,只想拿回来刚交的那笔钱。他结结巴巴地问,语气充满卑微。   民警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心疼了?转账的时候怎么那么果断呢?”   看着林春晖迅速红了的眼圈,民警还是放缓了语气:“回去等着吧,走刑事流程,退赃以后会还你们的。”   “退赃是法院的事,等着吧,三到五个月,半年也有可能。”眼看着林春晖又要开口,警官提前堵住了他的嘴。   直到坐上车以后,林春晖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谭明铠本来准备了好些说教和嘲讽,但此刻看着他埋在腿间乱糟糟的头发,莫名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最终伸手揉了揉那头顶:“长点心吧。” 第17章 浪货   谭明铠答应了林春晖帮他瞒着林秋煦。林春晖鼻翼抽了抽,小声说了句谢谢。   林春晖哭完之后,谭明铠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才问他为什么突然跑去听演讲,林春晖垂着眼什么也不说,但谭明铠心思剔透,不难琢磨出来他恐怕是想赚钱了。   于是也不再等他答案了。   “我有个朋友,开办了一个电商培训班。主要教怎么利用现在的各种app去促进线上销售的,我觉得你的水果摊可以试试。这培训班很靠谱,你可以去学学。”说着,谭明铠点开了微信,推了张名片给林春晖。“报我的名字给你免学费,你认真学就行。”   林春晖慢吞吞地点开了微信,盯着屏幕半晌,小声道:“谢谢你。”   谭明铠眼中满是无恶意的笑,一边拉了手档,“笨。”   “下会再碰到什么交钱的事,麻烦一定先让我或者小煦给你把把关,好吗?免得事后又要哭。”   林春晖有点不好意思了,想起来自己刚刚痛哭流涕的样子也觉得十分丢人,于是只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谭明铠就乐意见林春晖这副因羞恼而无话可说的样子,心情愉悦了许多,发动了车子。   后边的两个月里,林春晖无比认真地每周都去上两次培训班,慢慢认识到了现在生鲜的线上售渠道和方法。除叮当买菜,每日鲜生等等热门app之外,还有小视频宣传,直播带货等等途径。各类的运作方法都学习着。   林春晖记性差,于是林秋煦就看到了自家哥哥突然又开始沉迷学习,每天拿着自己的小本本翻来覆去地看,嘴巴里还经常念念有词的。当他直到林春晖准备搞电商以后,十分开心,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谭明铠也给他提过不少参考意见,当然对于没有什么主见的人来说,这些建议他基本就是全部采纳。比如把烂大街的店名“鲜果园”改成“小林生鲜”,把水果业务扩展为水果+蔬菜等等等等。   做足准备以后,小林生鲜终于在两款app上上架。   当林春晖接到第一个订单的时候,简直人都要飞起来了,成就感突破天际。   这意味着自己这么多年无任何改变的事业,终于开始顺着时代和潮流往前行了。   配送员的第一条送达消息收到后,他颤抖着手给谭明铠发了一条微信:“小林生鲜首单已送达,多谢大哥栽培!”   两分钟后,聊天界面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林春晖紧张不已地等着消息,随后,一张图片跃然屏幕,还有一句话:“很新鲜,五星好评。”   图片上是林春晖刚刚亲自装进箱子,亲自递到配送员手里的一箱火龙果和橙子双拼。   林春晖人傻了好一会儿,一股温暖才后知后觉地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没再回,对着手机傻子似得地笑了。   小林果蔬入驻app之后的前几天是林春晖今年平均幸福指数最高的几天,每天的日收入都明显增加。直到店铺收到了第一条差评。   “水果还没吃,不过想问一下店家,盒子里这只硕大的死蟑螂是附赠的吗?是不是担心我只摄入维生素不摄入蛋白质会营养不良?”   配图是对着盒子的拍照,四颗苹果下边的缝隙里,有一只红棕色翻着肚的死蟑螂。   林春晖脸都白了,立刻在商家页面联系这个客户,   “在吗?”   “先生你好”   等了足足六个小时,消息页面毫无回复,林春晖到了下午再也坐不住了,毕竟一条好评可能吸引不了别人过来,但是一条差评绝对能赶客无数。他关了店门后,按照收货地址找到了顾客。   门铃按了半天才终于打开,对面是一个长得高挑秀气的男人,穿着睡袍,嘴唇红红的,像是刚进行了什么不可说之事。他看着林春晖的眼睛满是迷惑:“你找谁?”   “李先生是吧?我是小林生鲜的老板,今天您在我们这里点了一份时令水果,您……还记得吗?”林春晖礼貌诚恳地说着。   “什么?”男人脸上更不解了,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朝后边的屋子里喊了一声长长的:“Darling——”   浴室应声走出一个男人,下身围着浴巾,上身赤裸着,肩宽腿长,身上和脸上还滑着水珠,脸色被浴室的热气蒸的有些红。   看到彼此的一瞬间,林春晖和孟放俱是一愣。   “是你?”   “你……”   两个人你了半天,还是旁边的李姓男人先介绍了林春晖,“这是你上午点的外卖的商家,找过来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话还没说完就翻着白眼走开了。   “你先出去,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孟放不等林春晖开口,就先把他关在了门外。林春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得,只能隔着墙听里边一声讨好的“宝贝儿……”   原来他也是……   林春晖有点惊讶,但也不至于太过意外。一来是因为身边已经有了一对儿,这种事对他来说不再算是惊世骇俗的事了,二来是因为这个人是谭明铠的朋友……倒也合情合理。   林春晖不敢再继续敲门,也不知道孟放说的等会儿是等多久,他只好尴尬地站在楼道里。   孟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他根本没想到这个人会在门口一直等到现在。所以当他看到蹲在台阶上的一坨时,吓了一大跳。“我靠!你还没走?”   孟放哄了小情人半天,好不容易消了那股醋味儿,但今天的兴致也全没了,只好打道回府。   林春晖看到出来的孟放,急忙站了起来,拘谨地开了口:“那个……我是为了那条差评……”   “行行,边走边说。”   说着,孟放拉着林春晖进了电梯。   “装的时候绝对没有蟑螂,但是我装好以后配送员还没到,所以放在旁边了,估计是从小孔里边钻进去的。”林春晖急切地解释道。   孟放很诧异,为这点事儿居然都找上门了。他本就没打算为难对方,但见对方这么认真地解释,又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当我傻?那为什么蟑螂是死的?”孟放不依不饶地问。   林春晖脸色白了几分,眼眶因为焦急而产生了几分红:“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但我绝对没有撒谎,我装的时候真的没有蟑螂……”   孟放一看,这人又有要哭鼻子的意思,见好就收连忙妥协,连声道:“行行行我相信你,我这就取消差评。”   接着一边操作手机一边笑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你是老谭的朋友,我还能真的为难你?”   “行了,没了。你看。”   林春晖眼看着原来的差评变成了“苹果很甜,水多。”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算是靠着关系作弊了呗。   “不管怎么说,给您造成了不好的体验,我愿意赔偿。您看需要怎么赔?”   孟放被这一口一个的您整懵了,他没想到这老实人居然这么较真。恰好此时,不知道是谁肚子“咕嘟”一声。他憋不住开始狂笑。   “行吧,我倒是有点饿了,请我吃顿饭就完事儿了。随便什么都行。”孟放边笑边喘,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   林春晖伸手挠了挠头,耳尖不好意思地红了。刚刚那声咕嘟正是他的肚子发出的。   林春晖最后带着孟放去了他常去的那家薛记面馆。   不是什么高端餐厅,但是味道非常好,尤其是他们家的招牌手撕面,他和小煦兄弟两个都爱这口儿,有时候不想做饭就一人来一份。   到面馆的时候,由于还没到饭点,人比较少。孟放坐在塑料凳上,倒是一点也不嫌弃,只是满含怀疑地看着林春晖:“真好吃假好吃?你别骗我啊。”   林春晖自信只要他吃到,就不会再质疑了,所以也不做强调,只是耐心地等着上餐。   很快面就上来了,红彤彤的一碗,碗太大,老板一次只能端一个碗。林春晖先给了孟放,孟放也没再客气,直接拆开一个一次性筷子开吃。   “唔……不错啊……”一大口下肚,孟放忍不住夸赞道。   林春晖得意极了,嘴角的笑藏都藏在不住,仿佛被夸的是他本人。   自己的那碗还没上来,林春晖就看见孟放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身后,两眼放光。   “我靠!极品啊。”   林春晖纳闷地回头。   “哥?你也在这?”林秋煦下班带着谭明铠来自己最爱的面馆,没成想一进来就碰到了哥哥春晖。   林春晖点点头,道:“嗯,我带……朋友过来吃面。”   “那刚好,一起吧,拼个桌。”林秋煦当即拽着谭明铠坐在了对面。   林春晖这才想起来旁边的孟放,正想介绍,突然想起来自己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于是赶紧看向他,这一看不要紧,这家伙的眼睛简直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盯着林秋煦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林春晖尴尬地碰碰他,示意收敛点。   谭明铠倒是先皱起来了眉头,“浪货,你怎么在这儿?”   这称呼让刚喝了一口水的林秋煦差点喷出来。   “害!谁能说这不是缘分呢!今天点了……点了哥哥的水果,然后凑巧一起吃碗面。就碰上你们了。”孟放看到林秋煦看向自己了,立刻收敛了刚刚的一脸猥琐,换上自认帅气淡薄的表情。   林春晖还没从刚刚的浪货里回过神来,又被这声哥哥吓了一跳。   谭明铠给林秋煦递了纸巾,平静道:“我朋友,孟放。”   “我男朋友,林秋煦。他哥哥春晖你倒已经先认识了。”紧接着简单的一句话,整张桌子上所有人的关系都清晰明了了。   此时几个人脸色不一,心里各自思量着。   孟放:靠!居然有主了!   谭明铠:这小子又在见色起意了。   林春晖:孟放,孟浪,放浪。他爹妈还挺会起名字的。   林秋煦:居然有人外号叫浪货。   诡异的氛围让人不适,最终还是林秋煦先开了口打破了着沉默。   “是这样啊,hello,林秋煦,我是他弟。”林秋煦打了个轻松的招呼,算是认识了。 第18章 生活里又挤进来一个   那天的面馆用餐经历对林春晖来说还算愉快,但是在那之后他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孟放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   林春晖特别诧异,人家都说朋友妻不可欺,这孟放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对林秋煦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孟放开着重型机车、用自认风流帅气的姿势取下头盔且邪魅一笑看过来的场面都已经免疫了。不知道林秋煦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更好奇谭明铠,人家这咸猪蹄子都伸到眼皮底下了,这人却还是稳如泰山从容自若。但是林春晖也发现了,谭明铠会在三个人都在场的时候,很自然为林秋煦拢拢头发,擦擦嘴角,不做什么过分的,但仅凭这种亲昵的小动作就让孟放酸的咬牙切齿。   林春晖也说过他,“人家两个都已经在好着了,你这是干什么。”,得到的却是孟放不屑地一声哼“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已经猖狂到无法无天。   但林秋煦倒是没有察觉,因为!这个杀千刀的孟放居然声称自己看上了林春晖,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这理由让林春晖自己都满头问号。可是下一秒孟放就能大言不惭,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说:“小晖他虽然没有顶好的皮相,但是我就喜欢他有趣的灵魂。”   这……自己好像灵魂也没多有趣吧。   孟放也好像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对劲,立马补充道:“他或许并不完美,或许非常懦弱,但是他是一个非常真诚且在认真生活的人,我喜欢他的诚恳,连他的脆弱和迷糊,在我看来都是可爱的地方。”   这话说的着实恶心又矫情,但是吧……林春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人夸赞自己,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点,孟放今天能另辟蹊径找到夸赞点,肯定自己,对林春晖来说着实有那么点……感动?即便他的这些话本就是出于别的目的。   林春晖还是不受控地耳根发烫。   他居然觉得孟放说的有道理。   但这些话对林秋煦来说也不怎么受用,他很快就又皱起了眉头:“我哥他是直男。他喜欢女人。”   “那就试试吧,如果他能喜欢上我,那他就不是直男。如果他无论如何都不喜欢我,那也就算了,我也不会强行逼直为弯。”   林春晖这下可算知道孟放为什么能骗到那么多男孩了,这也太会说了,这眼神、演技也太出神入化了,他差点要以为这个人真的是对自己情根深种。   有些烦,林春晖忍不住出言回怼:“拉倒吧,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孟放对林春晖的这种毫不留情的打击倒是毫不在意,挑衅地扬起长眉,邪里邪气的感觉又来了。“那就拭目以待咯。”   林春晖低下头抠手,不说话了。   从此以后,孟放隔三岔五地上门造访,削尖了脑袋往三个人的生活里凑,林春晖劝阻无果,只好被动地接受了这位生命中的不速之客。   大多是小煦下班的时候,孟放就来了。骑着他风骚的重型摩托,有时候带点东西来,有时候什么也不拿,就恬着脸蹭饭。偶尔林秋煦和谭明铠在外边吃晚饭,孟放扑了个空,就会骂骂咧咧地,勉强坐下来蹭林春晖一碗面条。一开始林春晖让孟放将就着,后来圣母心泛滥了,也会给两个人正经烧顿饭,炒两个菜。   “你……你那个男朋友,李先生……你们不在一起了?”林春晖盛了一碗汤,试探地问着。   孟放迷茫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哦~他呀,分了。”孟放咕嘟了一大口汤,不在意地说。   “你这也太……你们是不是都这样?”林春晖想说你们同性恋,但是又觉得好像不太妥当,索性免了那三个字。   但孟放一点也不傻,马上就领略到了林春晖的意思。“你说我们这些基佬啊?那绝对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毕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既然都搞男人了,当然要刺激到底咯。”孟放一点也没对这些用词觉得不妥,语气中甚至还有些得意。   “那你们……等年纪大了以后呢,不还得稳定下来找个过一辈子的?”   孟放咬了一口馒头,看傻逼似得看着他:“你也太理想化了吧,我告诉你,这些人超过7成以上最后还是会找女的结婚生孩子。”   林春晖着急了:“怎么能……他们不是喜欢男的吗?”   “他们把恋爱和婚姻分的很开,喜欢男的就找男的谈,最后还是要找女的给他们生孩子。见了鬼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传宗接代那套,不知道的还以为传下去了他们后代就能出个总统……就那些屌人,啧啧。”孟放嚼着馒头,满脸鄙夷地说。   “那他们结婚以后会对老婆好吗?不爱她们的话。”   “我怎么知道!老子又没结婚!”孟放瞪了林春晖一眼“不过结了婚的基佬出来搞得也不少,圈子里多了去了。那些女的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自以为顶天立地的老公在身下不知道多爽……”他戳着碗里的骨头吧,一点不避讳地言道。   林春晖听不下去了,眉头嫌弃地皱起,一副哀怨地看着孟放。   “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老子又不干这缺德事儿!”孟放没好气地说。“劳资从来不搞已婚男!”   “你以后不打算结婚?”   “结什么婚,这辈子不可能结婚的,我不喜欢女人,就坚决不会勉强自己跟女人同床。”   林春晖犹豫了下,问道:“那你爸妈不管你?”   孟放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没爹没妈。”   “……不好意思……”林春晖尴尬地道歉。   “没事儿,”孟放像是听惯了这种话,不在意地晃了晃手。“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15岁那年突然被一个老太太找上门,说是我姥姥,就把我接回家了,回去以后才知道,我那爹妈早些年就出车祸死了,而且我爹在家里本就不受重视,老头子儿子众多,不缺他一个。后来老头子蹬腿了,我姥姥就把我拉回去分家产。”   林春晖没想到孟放的身世这么复杂,面上当下就有了几分怜悯。这表情倒是把孟放逗乐了:“你可怜我啊?”他饶有兴趣地凑近了问“你知道我分了多少钱吗你就可怜我?”   林春晖撇撇嘴,还是闷声问了出来“为什么不早来找你呀,让你在孤儿院待15年。”   孟放有点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林春晖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由得也心热了一下,嘴上还是不在意地说道“你傻啊,以前不需要我呗。我上边还有一个便宜哥哥,一家三口啥也不缺,爹妈死了,分家产的时候可不就需要我了吗,多一个人头多一份钱呗。”   林春晖听着,心里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怎么能这样。”   孟放好笑地看着这人莫名其妙就开始郁闷的模样,忍不住撸了一把他的头发:“矫情啊你!管他那么多呢,我白得一笔巨款岂不美哉?你以为我没钱的话是怎么钓到这么多凯子的。”   话题突然回转,林春晖又有点不乐意了。   “你刚刚说的,剩下的那三成呢?”   “那三成啊……嗯,一部分就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两个人老老实实过日子。当然这前提是有勇气跟家里出柜。”   “还有一小部分就像我这样,浪个一辈子,也不结婚,也稳定不下来。直到啥时候死在床上。”说着死这个字,好像是在说吃饭睡觉一样随意。把林春晖又听得撅起了嘴。   他垂眼搅了搅碗里的汤,问道:“你也找个稳定的呗,你看谭明铠跟小煦不就挺好。”   孟放又不屑地笑出了声:“你以为共度余生的人是什么萝卜白菜,说找就能找到啊?实话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有魅力让我对他保持兴趣超过1年的都没有。”他夸张地伸出一只手指比划了一下。   林春晖又不以为然了:“还是你自己花心,你看人家谭明铠。”不知不觉间,林春晖对谭明铠居然已经满满都是认可了。   “你可拉倒吧,你真以为专情是什么好事吗?尤其我们这类人,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灾难。”   林春晖实在是不能赞同他这种奇怪的观点,所以他也绝对料想不到日后真的会有一语成谶的那天。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干脆老老实实吃饭。   饭后孟放还算像个人样,抢着去洗了锅碗,然后伸长着脖子看着窗外等林秋煦回来。   “我说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就你这花心大萝卜,别说小煦看不上你,我都不会同意他跟你交往的。”林春晖坐在沙发上换着台,愤愤地说。   孟放一扭头,不乐意了“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啊,我这是随性恋爱,喜欢就在一起,喜欢了就分手不耽误别人,好聚好散,从不死缠烂打,最重要的,老子人帅器大还活好,试问哪个基佬不想跟我?”   林春晖还愣了一下思考器大活好什么意思,两秒钟之后反应过来,臊得不行。   他抬头看了看孟放,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他的胯下……然后马上就移开了。   赶忙骂了句“真不要脸”,然后别开了头。 第19章 方案被抢   秋煦和谭明铠回来的很晚,回来以后两人又在楼下腻歪了很久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直到11点多才上楼。林春晖催促他抓紧上床睡觉,林秋煦却兴奋异常,“哥你知道吗?我们公司的一个大项目,科创电脑的广告,要采用了我的方案了!”   林春晖不懂他们广告公司的运作,但是科创却也是鼎鼎大名的企业,一听弟弟要给他们做广告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消化了这个相当了不得的好消息。   林秋煦在时代风尚还不到一年,每天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他闲着过,甚至看会儿电影的功夫都能抱着电脑做起来方案,他的努力春晖都看在眼里。弟弟一向报喜不报忧,可是他偶尔也从谭明铠那儿听到过,某某次秋煦的广告创意没有竞选上。他觉得弟弟还算新人,未来可期,职业生涯还很长。但是林秋煦却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每次方案没被采用的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把作品改了又改,有时候会全盘重做。然后默默地保存到电脑中——他连废弃的作品都要保证完美。   所以这次秋煦的方案终于被采用,林春晖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这机遇来的比想象中快许多,这项目比想象中也大了太多!   那可是科创!   国内甚至在国际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号称国产电脑顶梁柱,甚至许多人都把购买这个品牌视为爱国的象征。如果这个广告设计师是林秋煦,那他简直就要在行业内直接飞升到一线了。   这就是设计师的魅力,不需要熬资历,不需要积业绩,只要你有一部厉害的作品,立刻就能身价翻倍走入神坛。林春晖对广告没什么研究,毕竟正常人应该都是讨厌广告的,但是他脑子里也依然有几个鼎鼎大名的广告,比如很多年前的“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直接让当时在珠宝界并不热门的钻石晋升为全球女孩的梦想。还有前些年那个“越过山外山”,奥尼克这个车子现在之所以烂大街,跟当年这句这支翻山广告密不可分。就连林春晖自己,都能因为那句“风驰天下,大运摩托”买了大运的三轮摩托开到现在,虽然他绝不承认是因为女神张柏芝。   所以这次,林秋煦势必是要一飞冲天的。   林春晖心痒痒,“你那广告什么样的,让我看看。”想到这支未来会刷遍全国的广告,自己要是能在全国观众之前看到,他就油然而生一股骄傲,催着弟弟去插u盘。   “想什么呢!现在只是出方案!要拍板了以后才会投入拍摄和制作。”林秋煦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哥哥。   “那、现在还没采用吗?”   “我们设计部是一组和二组,麾下有不同的设计师,明铠就是我们一组的头儿,目前在组里二十几位设计师里边,已经确定采用我的了。接下来只要明天打败二组选出来的那个,就定下来了。”林秋煦解释道。   “可是万一二组的那个方案比你的还好呢?”林春晖有些担心了。   “我一开始也担心,二组那些人也都不是吃素的,去年百威可乐的广告,就那个、可乐一整天,还有你天天抱怨说听到吐的那个快来跟我恋爱吧,都是二组的人做的。”   这么一说,林春晖更是哑口无言,那看来是真的很厉害了。   “但是呢,”林秋煦话转了一个弯,神秘地说:“昨天的高层交流会,有人帮我提前看过了对方的方案,说不如我的。”说着,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   林春晖还没反应归来:“啊?谁啊?”   林秋煦没做回答,白了林春晖一眼,春晖立马意识到是谁了。   “有个在高层的对象真是不错。”他真心地感慨着。“那你这次能在小组里当选是不是也是……”   “想什么呢,组内是投票的!”林秋煦不乐意了。“明铠在时代风尚重要,其实不过是因为当年他用一支广告帮助时代风尚崛起了,可以说是开国元勋。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外来者,这家公司还是把控在郑氏手里边。董事长姓郑,总经理姓郑,ceo也姓郑,裙带关系罢了。就那个罗宪,能力平平,还被他那姓郑的董事长外公硬塞到二部做设计师……真以为上个哈斯顿就能成大师了吗……”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厌恶。   “所以明铠算是时代风尚总监以上的高层里屈指可数的外姓人了,全凭本事。”   说到这里,林秋煦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嘴角终于又挂上了笑意。   晚上跟哥哥絮叨了许久,第二天林秋煦果然一大早的精神不振,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林春晖才发现他的u盘落在了桌子上。想起来昨天小煦跟自己说的,今天好像有决策会议,要决选出来最终的方案,林春晖不免开始着急。他连忙打电话给小煦,然而那边是久久地嘟声没人接听,打了十几遍以后,谭明铠的也是一样,林春晖等不了了,抓起u盘冲出了门。   赶到时代风尚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林春晖看看手机心急如焚,给谭明铠打电话也是没人接,他找前台报了林秋煦的工号,告知有重要文件要送,前台一小姐一开始还是坚决不放人,直到林春晖都快哭了,语无伦次地说着这里边是关于今天高层会议的文件,前台多次拨内线也无人回应,最后两个美女对视了一眼,终于同意放行。   林春晖只知道设计部在10楼,但是并不知道此时弟弟在哪间会议室。公司的内部装修低调简约充满艺术气息,但林春晖此刻也无暇欣赏,只是满头大汗地、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终于看到林秋煦的时候,眼前的场面让林春晖怒火中烧。   一群人好像刚走出会议室,林秋煦拉着当中的一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男人,额头上的青筋暴着,眼神凶狠,攥着对方衣襟的手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你敢说出来科技生活的创作依据吗?为什么电脑旁边要放一支笔,为什么要选用黑色款而不是日常最容易选用的银色?为什么7秒钟的时候要安排一个扫地机器人?你能说得出来吗?嗯?”   年轻男人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要解释也是跟甲方解释,你他妈算老几?”说着用力推开了林秋煦,林秋煦往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谭明铠从后边冲进来立刻上去搀扶,一边用力使自己语气平缓:“不好意思,小林年纪小,脾气比较冲。我手底下的人,我替他道歉。”   林春晖见这场面,气的浑身发抖,面色通红,他的心里超大声地在叫嚣着上去!跟他们拼了!可是他的脚下就像长了钉子,嘴巴就像缝了线一般,只有眼睛里蓄满无能的眼泪。   林春晖听出来谭明铠语气里莫大的克制,那下边压抑着的是深沉愤怒。   “但是。”说着,谭明铠眼神锐利了起来,仿佛出鞘的刀剑,横扫着面前这群抱团的人,然后锁定了那个嚣张的年轻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暴起,一脚踹上了那人的肚子!只见转瞬之间,那人已经被踹出了三米之远,嚎叫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脚力气极大,那人抱着肚子在地上痛苦挣扎了许久。   “既然是我手底下的人,也不是谁不谁就能动手的。”   说完,他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镜片下的眼睛仿佛一潭水,水面上风起云涌。   众人被眼前的变故震得均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精彩至极。   “谭明铠!”地上的人咬牙切齿地说,恨不得把他咬碎了嚼出汁来。他眼神怨毒地盯着那两个人:“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带着从会议室里涌出的其他人,一时间作鸟兽散。   林春晖这才稳着步子朝弟弟跑去。   林秋煦看到了哥哥,没说什么。又看了看那人离去的方向,眼眶泛红的,尽是不甘。   “今天那人就是我跟你说的,罗宪,董事长的外孙。”   谭明铠让林秋煦提早下班,交代林春晖带秋煦回家,自己晚点过来找他。   林秋煦坐在沙发上,情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但说起来的时候,捧着杯子的手依然在忍不住颤抖。   “今天开会的时候,二组原定参选的设计师突然变成了他,而且……他展示出来的方案跟我几乎一模一样。”说到此处,林秋煦咬牙切齿,眼睛里充满着恨意的潮湿。   “我没有再展示科技生活了……我不可能再展示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们认为我自动弃权,选择了他。”   “我花了3个月完成的方案……我的广告……是别人的了。”林秋煦的声音里掺上了些哽咽,林春晖虽然此刻也是听得气到浑身发抖,但他察觉到了弟弟声音的异样,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慌忙将他搂住,不住地安慰:“没关系,小煦,以后还有机会,你能力放在这儿,迟早还能做出来第二个科技生活,第三个科技生活。”   “他是个草包,他只能用偷来的东西风光一时。”   林秋煦的声音已经哽咽到艰难:“我就怕……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时刻,我的东西变成别人的,我的机会变成别人的。”   “你不知道,哥,今天参与投选的,有的人以前根本就看过我的方案,可他们还是站在了罗宪那边……”   “没有背景,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他们宁愿当瞎子聋子。”   林春晖说不出来话了,只能紧紧抱住弟弟,眼泪掉下来了也不愿意抬起手去擦拭。   “哥,我、不甘心,我真的、真的不甘心。”   林秋煦把脸深深地埋进哥哥的肚子,以狠狠掩盖自己已经泣不成声的模样。 第20章 合租   谭明铠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赶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秋煦情绪激动,哭完之后便睡着了。   林春晖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这个要强的弟弟,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才看起来这么安静恬淡,而不是往日里傲然如竹一般的模样。   林春晖很清楚,王爱花、林大民、甚至包括自己,都是经年累月地一点一点变成弟弟肩上的压力,弟弟他必须成功,必须出人头地。   这也是林春晖这么多年以来的想法,全家都把赌注压在了林秋煦的身上,谁嘴上也不说什么,每个人都是一手捧着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服,最好的言语,然后一手却拿着鞭子驱赶他前进。但是看到今日崩溃痛哭的弟弟,林春晖却有些迷茫了。   谭明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林秋煦沉睡着,睫毛根部还有一点点晶莹的湿润——他哭过了。林春晖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弟弟,一言不发。谭明铠第一次见到这对兄弟如此静默和谐地相处模式,令他不忍打破。   林春晖看到了谭明铠,朝他嘘了一声,然后引他进来,自己走了出去。   谭明铠轻轻地坐到床上,看着熟睡的秋煦。   他今天踹了罗宪那一脚,已经彻底跟郑氏的团体撕破了脸。但是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精明如老狐狸的郑青山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呵斥了罗宪一顿,说他对待竞争对手态度不端,给员工带来负面影响。谭明铠虽不是罗宪直属上级,但仍可以行实代管权力,但是不应该动粗,此事各打五十大板,责令双方互相道歉了事。   谭明铠阴冷地看了罗宪一眼,“留着你的道歉,会有机会让你跟林秋煦说的。”说完就离开了。   他从来不惧离开这家公司,如果他离开,外边大把的广告公司等着高薪聘用他,那些猎头从未放弃过对他一年365天的骚扰。更不要说郑董事长现在还不能放谭明铠走,所以只要他不谋权篡位,郑氏都不会去对付他。因为时代风尚需要他。   谭明铠轻抚了林秋煦额间的发,呢喃道:“可你也需要我。”   他小心地弯下身子,在林秋煦头上亲了一下。   林春晖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脚步顿住,自觉关上了门,没再进来。   林秋煦第二天开始又是鸡血一样的工作状态,简直连片刻的休息时间都不愿意有。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只要考砸了,就发疯一样看书,做题,直到再考回第一为止。林春晖看着弟弟这个样子,欣慰倒是没多少,更多的是心疼。他也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能为弟弟做点什么。好在小林生鲜开通外卖以后,最近一段时间收益非常不错,林春晖终于下定决心:换房子!   换房子这件事被他搁置了接近一年,他一开始还指望着弟弟以后有出息了,能带自己换更好的房子。可是时至今日,林春晖终于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全部指仗弟弟,作为哥哥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拿出来做哥哥的样子。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林春晖就在饭桌上说了换房子的想法,并且给弟弟看了几套他在租房软件上一早就看上的房子。   “你看这个,二居室,70平,朝南的,在建设路,里你公司才5公里,而且出门走800米不到就是地铁,你到公司顶多20分钟。”   “或者这个也不错,也是二居室,60平,但是也小不了多少,在航中路,也是20分钟左右能到。”   林春晖点开千挑万选,在价格预算之内能找到的最好的房子,殷切地给弟弟介绍着,林秋煦倒是没多大想法,说都行。让哥哥看着办。   林春晖正犹豫的时候,手机被谭明铠一把抽走。他翻看了下这两套房子,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   “别看了,我来租吧。”   ????   林家兄弟脸上呈现同款迷惑表情。   “我现在住四环外,每天开车过来也要挺久的,其实一直也有在这边租房的意思,只不过工作忙一直没实行。”谭明铠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对林春晖脸上的疑虑视若无睹。   林秋煦倒是一点也不疑虑,聪明如他立刻就听出来他这漏洞百出的谎话。   谭明铠确实不住市中心这边,因为好的住宅都在近郊。   谭明铠更不可能因为“公务繁忙”而顾不上衣食住行,平时他对生活标准要求多高,没人比林秋煦更清楚。   那么他来这出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帮林家兄弟分担房租,租更好些的房子。二,他就是想跟自己住在一起。   谭明铠包藏的那颗“祸心”昭然若揭,但是林春晖却粗线条地未能察觉,只是为有人分担房租暗自开心。   “可以可以,那你就找房子吧,到时候给我们看看就行。”   谭明铠平心静气地拿起汤勺喝了一勺汤,未露出任何破绽。   这人效率快到令人咂舌,钥匙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林春晖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他当初是怎么“工作繁忙没时间看房子”的。   谭明铠没给兄弟俩看合同,声称是网签的,没实体合同。林春晖也没再追问,房子的价格倒是没有林春晖想的那么高,120平的房子,装修简约质朴,干净整洁。三人找了一个周末,联系搬家公司搬去了新家。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没生出什么麻烦,除了忘记告诉孟放以外。   结果就是被孟放打电话过来破口大骂:“我靠!你们怎么回事儿?搬家都没人告诉我?几个意思?知不知道老子敲了20分钟门结果一个老大姐过来开门完了对我一通骂是什么感觉?哇林春晖你个死没良心的,上次你想微信说想喝排骨汤是谁立刻骑着摩托一百二十码给你买了送去的……”   林春晖被骂郁闷了,明明上次他说的是小煦说晚上想喝排骨汤……又不是给自己买的。孟放总是这样,在谭明铠面前嘻嘻哈哈,在林秋煦面前温柔绅士,只有在自己面前,凶的不像话。搬家的事他们三个都没告诉孟放,但他还是只打电话骂自己。林春晖闷闷道:“好了……对不起,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我忘记跟你说了。”   他抠着手,垂着眼:“要不……你晚上过来吧,我做焖牛肉吃。”   听到焖牛肉,孟放这才阴转多云,哼哼道:“这还差不多……”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补充道:“小煦今天回不回来?他这段时间加班加疯了,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人了。”   “回来回来!我说什么给他叫回来!!!行了吧!”   林春晖愤愤地朝那边喊道。   “那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过去了,见不到小煦我跟你没完啊!”到了最后,孟放的声音里的雀跃简直要飞出话筒。   晚上的时候,林秋煦果然又回来得很晚,为此林春晖承受了孟放接近三个小时怨妇一样的目光。林春晖视若无睹,照常使唤着他洗菜起锅烧水。   “骗子。”孟放一边淘着青椒,一边斜着眼看春晖,狠狠地说。   “我真跟他说了,他说了会尽快处理好工作的。”林春晖无奈道。   “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跟嗑了药似得,不要命啦?”孟放埋怨道。   “他……”林春晖手里的动作顿了片刻,“工作上遇到一些事。”他敷衍着。   “这么较真干什么!老谭也真是不做人,人家都跟了他了,还让人家拼死拼活累成狗。”孟放愤愤道,“小煦要是跟了我,我准保让他过的舒舒服服的,每天睡到自然醒。”这话里的酸味儿简直要溢出。   “然后呢?等你对他没兴趣了他再去要饭?”林春晖没好气地说着,白了他一眼。   孟放吃了个瘪,支支吾吾不说话了,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干活儿。   “小煦是个要强的人,他从不依靠别人,相反,他总想着能尽快起来,让别人依靠他。所以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从小就这样。”林春晖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边娴熟地捞着刚焯过的排骨,一边继续道:“这就是他的信念,谁也改变不了,性向变了这点都不会变,所以谭明铠从来没说过养着他什么这之类的话,只是在工作上提携和帮助,靠的还是小煦自己的本事。”说到这里,林春晖扭头看着孟放,认真道:“保持尊重和支持,才能跟他走的长远。”   孟放自知理亏,吸了吸鼻子,抬手就想挠头。   “手上有水。”林春晖淡淡地提醒他,   “那啥……你这锅里是不是要换水?”   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孟放又忍不住了,用肩膀蹭了蹭春晖,问道:“你懂的还挺多,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林春晖回答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其实心里暗自得意:怎么说我也是看过几百集电视剧的人。虽然我不懂什么金融形式广告传媒,但是武林外传回家的诱惑我连台词都会背了好吗。   孟放挺意外的,“可以啊!”说着不怀好意地又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改明儿我倒要看看,你能处个什么样的。”   “不过说真的,你成天跟我们三个基佬泡在一块儿,你现在直的弯的?”孟放不搞事情简直就会憋死,满脸坏笑地看着林春晖。   林春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回答:“我当然是直的!谁要做同性恋啊!”忽略心中那丝异样,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孟放不依不饶:“真的?”声音拉的长长的,满含着戏谑。   “你、你废话!”   “试试就知道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口,当林春晖还在慢半拍地去从着两道声音中辨认出来对方说了什么时,孟放就已经迅速靠了上来,额头顶上了林春晖的额头,鼻尖对鼻尖,如果不是鼻子的这重阻隔,嘴唇就一定碰到了一起。   林春晖好像被雷劈到一样,他傻了。   “怎么样?有感觉吗?嗯?”,孟放刻意把声音压得低哑深沉,气音满满。那个“嗯”字简直撩得像是在叫床。嘴唇因为说话的动作而若有似无地擦在林春晖唇上,但也许只是他吹出来的气息。这是孟放惯用的撩汉套路,即使已经被无数老情人说油腻,却依然对新猎物百战百胜。   林春晖的浑身开始发烧,脸上如同蒸熟的龙虾,那是触电一般的感觉。他猛地推开了孟放,不管不顾、力气超大。   “哎呦我操!”   劈里啪啦的,好像有人摔了个狗啃泥。   但林春晖管不了了,他的心乱了。 第21章 平安夜   马上就要到平安夜了,以往的林春晖不会对这天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顶多是在水果摊的苹果堆上,装几个漂亮的小包装盒,总会有路过的学生或者年轻人买。   但是自从入驻两个app以后,临近圣诞节,首页上不断弹出别的商家的广告,那些苹果包装的又精致又好看,有的苹果上边还有爱心或者一些文字的图案,卖相十足。林春晖知道这是苹果在生长过程中就贴上胶纸,紫外线无法照射,红色素欠缺,慢慢就形成了浅色的图案。这种“烙”上图案或者文字的苹果,因为更能表达心意,所以在过节的时候很受顾客欢迎,价格也要往上翻上好几倍。所以早在前一天林春晖就咬咬牙进了三箱回来。   但是看着别的商户已经在陆续做活动打广告了,林春晖有点犯难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在本片区100多家水果店中脱颖而出。   “感恩有你?平安顺遂?满50减4……不行,还是直接2抵5代金券……一次5张?不行,十张?别的水果要不要也捎带上……要不就3颗苹果送1根香蕉……”   就在他对着手机抓耳挠腮碎碎念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看杂志的谭明铠摘下了眼镜。   他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走过来抽走了林春晖的手机。   只见谭明铠坐在沙发上,一顿操作,林春晖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哒哒哒”的按键音,他慢慢也磨蹭到沙发前,“老谭……”谭明铠抬眼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哒哒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春晖开始跟着孟放喊他老谭了,谭明铠没什么意见。林春晖更像是得到批准一样越叫越顺口,越叫越大声。   “那啥,你有什么好法子?”林春晖已经不把谭明铠当外人了,很多东西该问他也会问他。此时林秋煦正在卧室敲电脑,对客厅的事一无所知。   谭明铠没立刻回答,又按了几下之后,说:“广告语不要太老土了,虽然不是全平台贴的,但是好歹代表着你店铺的形象。”   “代金券优惠券和满减券都不能少,你的店算是新店,需要提高知名度,优惠是最好的方式。我设置好了,3代5,6张。满30减4,5兑换6。”   最后几声哒哒哒以后,谭明铠把手机扔给了林春晖。   “晚上让小煦帮你做个简单的版头海报就行了,文案已经帮你想好了。”   说着,谭明铠准备起身去洗漱睡觉。   “小煦……还不知道忙到几点呢。”林春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谭明铠的衣角,小声说道,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谭明铠看着他无奈地笑了,只能又坐下来了。朝他仰了仰头,“去我房间把笔记本拿过来。”   林春晖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谭明铠在做海报的时候,林春晖安分地呆在旁边,丝毫不敢打扰。   谭明铠很久没有做过这种基层业务了,但是操作起来也丝毫不陌生,他重新戴上了眼镜,镜片被电脑反射出来蓝色的幽光,下边是谭明铠认真的表情。   都说工作时候的人都很有魅力,这话果真不假。林春晖忍不住酸了起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啪嗒啪嗒敲着笔记电脑,旁边放着一杯咖啡,像个精英一样酷。想到这里,林春晖又赶紧狗腿地地跑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   咖啡机和咖啡豆是谭明铠带来的,林春晖一开始不会用,后来还是谭明铠亲自教的,学会以后,他偶尔会帮小煦弄一杯。他不爱喝这玩意儿,苦不拉几的,但是小煦挺爱喝,总是会在工作的时候朝外边喊一声“哥帮我冲杯咖啡!” 得,这咖啡机还真用得着。   林春晖端着咖啡过来的时候谭明铠已经完工,正拿着手机给他弄店铺海报。林春晖把咖啡放在他旁边,他斜眼看了一下后忍不住笑了:“小晖哥今晚这是不想让我睡了?”   “啊?”林春晖略显窘迫,他以为要好长时间,谁知道这三两下就搞定了?   “行了。”谭明铠把手机还给林春晖,本来想直接回屋,但是看着林春晖瞅着那咖啡失望的样子,最终还是停了一下,端起来喝了一小口。   “嗯,不错,改天再冲给我喝吧。”   谭明铠离开以后,林春晖收拾杯子,看着只被喝了一口的咖啡,又舍不得浪费,犹豫了一下最后只好自己张嘴一口喝光。   结果林春晖当晚果不其然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果不其然打了一上午的呵欠。   但是还好上午订单不是很多。但是下午就不一样了,午饭以后,订单就开始慢慢多了起来,买苹果的,指定地点送苹果的,还有为了获赠一颗平安果买别的水果的,林春晖忙的像只陀螺。   接单,装盒,钉上。重复的动作做的简直要手抽筋,但是丝毫不影响林春晖心里乐翻了天。谭明铠的营销方案果然有用,还不到3点,就已经有接近80张抵用券出售。临近晚上的时候,进入外卖高峰期,派送员开始续不上力,有时候林春晖甚至要等上10分多钟才能等到骑手过来接单。   正在林春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风骚酷炫的摩托停在了水果摊前。   不应该是水果摊了,林春晖已经租了个更大的店面,弄成了一个小超市,商品也早已从水果拓展到了蔬菜之类的。   孟放摘下头盔,笑得张狂,露出一口白牙。   “不错啊小晖哥!快成大老板了?小爷今天来照顾一下你的生意!给我挑几个最好看的苹果包起来……”   林春晖却无视这张帅脸,只盯着他身后的摩托,猥琐地笑了,笑得孟放毛骨悚然,咽了一口唾沫:“……你想干嘛……”   于是整个直到晚上10点,整个A市元慧区都能开到一个黑着脸开酷炫摩托的帅哥在马不停蹄地——送外卖。   等到林春晖关门打烊的时候,孟放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你可真行啊林春晖,自打十五岁起老子就没被这么使唤过。”孟放简直是在咬着牙根在说话。   林春晖知道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可能,还是被林春晖磨得老老实实去跑腿了。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林春晖眼睛弯成了月芽,居然开始哄起人来了。   “不生气不生气,看,给你留了一颗。”说着,变魔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方盒。   三箱苹果卖了个精光,没想到最后林春晖打烊了店铺,居然还偷偷留下一个。   “靠!我都忘了!老子还得买苹果送人呢!你妹的!哄我干了半天活害我都忘了最重要的事儿。”说着,孟放瞪着林春晖,拿过他手中的苹果。   三五下拆开了盒子,苹果又大又圆,上边没有多余的文字,但是有一个圣诞树的图案,树上边还有一个月亮,看起来温馨极了。   那是林春晖挑了半天留下的。   “不错不错,卖相挺好,算你将功赎罪了。总算有得送了”孟放又把苹果装回去,揣进口袋里。   “上车,送你回家。”   林春晖坐在车后,有点不高兴了。   他留了三颗苹果,准备回家一颗给林秋煦,一颗给谭明铠,最后一颗是临时留下的,因为一开始没想到孟放会过来。   三个人都有,但是现在孟放要把他的那颗给别人。虽然不知道是谁。   他有点不开心,但是又找不到不开心的理由,一路坐在后座拽着孟放的衣服也不说话。   回到家以后发现,林秋煦和谭明铠并不在家。   “我去?人呢?”   林春晖这才想起来,今晚小煦跟谭明铠出去约会了,“啊!我才想起来,他俩出去了,估计这会儿烛光晚餐还没结束呢。”林春晖加重了烛光晚餐四个字,成功地收获到了孟放怨恨的眼神。   “靠!”   孟放长腿一翘,歪在了沙发上。   “小晖,你说我是不是真没戏啊?”   林春晖不忍心打击他,只能委婉地回答:“你其实挺好的,只是……先来后到吧。”   “我挺好的?我是个好人?给我发好人卡?”孟放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又幽怨又暴躁。   林春晖看着他的样子,心上生出些柔软,忍不住柔声道:“饿不饿,给你煮碗面啊?”   他是想留他下来吃碗面的。   “不吃了,回家!”孟放一点不给面子地站起来,一脸不爽地走人了。   林春晖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然后默默走进了厨房,给自己煮面。   小煦和谭明铠回来的时候,孟放才刚走不久。可真是不巧,不过也好,避免了一个修罗场的发生。   “哥,怎么又在吃面条啊?快别吃了,我跟明铠给你带了海鲜饭。”   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林秋煦就径直回房间,拿着睡袍进了卫生间。   林春晖一边打开吃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两颗苹果放在桌子上。“小煦!等会儿出来把桌子上苹果吃了再睡,啊!”   “行知道了。”卫生间传来浠沥沥的水声。   “这个是给你的。”林春晖拿起一个推到谭明铠前边。   谭明铠拆开看了看,“今天全部卖光了?”   林春晖老实回答:“嗯。”   谭明铠拿在手里转了转,看到那棵圣诞树,突然问道:“你吃了吗?”   “啊?”林春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正在吃吗?随即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吃没吃过苹果。   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想到自己,留了三个苹果也是小煦孟放谭明铠,一颗这样的苹果在今天卖到了15一个,他哪里舍得吃。   “吃、吃过了。”他习惯性地结巴了。   谭明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带眼镜的眼神此刻更有审视力。接着,他把苹果推回了林春晖面前:“我从来不吃什么平安果,小孩子玩的东西。”   “那这样!”林春晖拿起旁边的水果刀一切两半,“你只吃一半,吃一半总行了吧?好歹吃两口,平平安安嘛!”   林春晖猜不透老谭的心思,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爱吃苹果,但他始终觉得今晚他们都必须吃到,所以干脆一分为二。哄着谭明铠吃掉。   谭明铠第一次看到林春晖脸上露出类似撒娇的表情,看起来整个人乖顺了不少,鬼使神差地,就没有拒绝。   “行吧!”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一半苹果。   两个人面对面,吃掉了。   林春晖也笑得蛮开心,半颗苹果上边露出的眼睛再度弯成了月牙。 第22章 情绪失控   三个人住在一起之后,房间变大了,环境变好了,每个人活动的空间更宽敞了。但还是会有偶尔尴尬的时候。   房子是三室两厅的,三个人一人一间。林春晖和林秋煦住在一楼,谭明铠一个人住在二楼。   但是经常不知道哪晚,其中两个人就睡到一间去了。林春晖对此见怪不怪了,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住在这房子里简直就是社死。比如刚搬进来头几天的某个晚上。   晚上就在林春晖对着小视频手指飞舞到了将近12点、终于准备放下手机准备睡觉的时候,隔壁小煦房间隔墙传来了“咚”的一声。   林春晖下了一跳,还以为是小煦磕到哪儿了,急忙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探听情况。   房间隔音还是比较好的,但是把耳朵紧贴墙壁的话还是能听到一些声音。林春晖听到了那边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看来是老谭过来睡了。   林春晖偷笑了一下,准备撤回脑袋睡自己的觉,就在此时,那边开始传来了两声压抑的闷哼。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什么的时候,林春晖掩藏在黑暗中的脸唰地就红透了。心砰砰跳得急速起来,在他自己感觉中着心跳大有砸塌墙的气势。被自己的心跳吓到了,好像会被隔壁听到一般,林春晖赶忙离开墙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摸摸脸,烫的像只刚蒸熟的螃蟹。   然后,他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又贴上了墙。   “呃~~呃”   “嗯~”   两道声音分不清谁是谁,偶尔交缠着,听起来好像都很痛苦的样子。   林春晖这下真听不得了,轱辘着一头栽进被窝,用被子狠狠绞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不是不知道,老谭和小煦经常会干那事,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居然这么刺激吗?   男的和男的……到底怎么做的?很疼吗?俩都疼吗?疼的话为什么还要做?   在被被子捂得快要喘不过气得时候,林春晖猛地掀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平静下来以后,他默默拿起来手机点开了搜索引擎。   几分钟以后,林春晖再度烫着脸,放下了手机。翻来覆去了许久以后,他颤颤着手慢慢伸进了被子下边……   最后的那几秒钟,林春会的太阳穴突突着跳,闭着的眼前一会儿是刚刚屏幕上显示的图片,一会儿是想象中谭明铠和林秋煦交缠的裸体。最后发泄出来前一秒,一张充满情动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就是一片空白……   林春晖喘了一会儿,扯了两张床头柜上的卫生纸擦拭。再度躺进被窝的时候,缩起来身子,开始了对自己深深的谴责。自己果然是该找个女朋友了么……单得太久……连男人跟男人……都能让他来反应。他想不起来刚刚那张脸是谁,但他惴惴不安。   林春晖在搜完某些东西以后,对弟弟和谭明铠谁在上边十分执着。   他认为即便弟弟弯了,也一定是要像个男人那样做上边那个。于是就开始旁敲侧击、支支吾吾地跟弟弟和谭明铠打听。林秋煦对此不予回答,问急了就是“哥你是不是闲的?”谭明铠倒是没弟弟这么抗拒这个问题,但是也从未老老实实地正面回答。   “你觉得呢?”他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林春晖刚泡好得咖啡,眼睛抬也不抬,只是翻着手中的文件。语气稀松平常,听不出任何端倪。   “我觉得……我觉得小煦肯定是在上边。”林春晖像个八婆一样,伸长脖子试探地问着,眼睛偷盯着谭明铠。   “嗬~”谭明铠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先笑了出来,藏在镜片下的眼尾弯出一模弧度。“对,你说没错。”   “我就知道!”林春晖激动地大叫,仿佛中了六合彩。   从那以后,林春晖坐实了谭明铠是“弟妹”,开始对他加倍照顾。这么个大男人愿意给自己弟弟当女人一样使了,无论如何,他们老林家都不能亏待了他。   谭明铠和林秋煦也意识到了他们可能是被听到了,于是再没听见隔壁不可描述的声响,但是过了不久,楼上又开始偶尔传来床头撞击墙壁的咚咚声。   没想到小煦……这么猛。   月末,谭明铠带着林秋煦去B市出差。   前脚刚走,后脚孟放就骑着摩托到楼下了。   “啥玩意儿?又不在家?”孟放简直要跳起来了。林春晖也觉得孟放着实悲催,可能他和小煦之见真的是毫无缘分……十次来找,八次不在。   孟放一脸衰相地踢了踢沙发腿,然后颓然地躺下了。   林春晖正在纠结,因为他马上也要出门,所以纠结着要不要张嘴赶人。还没等他纠结出来结果,孟放先开口了。“小晖哥,陪我出去兜风吧。”语气闷闷的,像个受了气的小朋友。林春晖心头一软,但嘴上还是犹豫了一句:“还要做生意呢……”   “做什么生意,你平时一天营业额多少?今天我全包了。行了吗?”一边说着,一边跳下沙发,扯着林春晖的手腕就把人拉出了门。“你……等我锁门啊……”   当林春晖坐在孟放摩托后边,身上的衣服被吹得好像马上就要被剥离的时候,他开始悔不该当初。   孟放感觉到腰侧的衣服被揪得变了形,两只手死死地把着自己的腰,用的是几乎想掐断的力道,他大声坏笑起来:“这才哪到哪?就受不住了?”   林春晖被头盔捂地说不出话。“害怕就抱紧我,放心,不算你占我便宜。”   还没等林春晖犹豫完毕,车速又猛地飙升,林春晖一个趔趄,忙不迭抱紧了前边人的腰,就像躲熊的人死命抱着树干,恨不得自己长在上边。   “哦吼~”孟放亢奋地大喊,声音被风吹的很远很远。   林春晖感觉自己整个人飞起来了,他怕得要死,不敢扭头去看四周飞速掠过的景色,只敢紧贴着孟放,眼睛又不甘心地使劲儿斜着去看旁边。   他们已经慢慢骑到市郊了。   两边的建筑物慢慢已经见不到了,只有一条宽宽的柏油路,两旁是秃着还没播种的农田。   不知道过了多久,摩托车速度终于减下了,直到最后停在路边。   林春晖摘下头盔,脸色煞白,腿都软了,嘴唇还在不停哆嗦。孟放看着他这副样子,乐了:“呦!不错啊,居然没吐。”说着递给他一瓶水。   林春晖没接话,缓缓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平复着呼吸。“小看你了,坐我后座车速飙到120的没吐的还真没几个。”   “你经常带人出来兜风?”林春晖低头拧上瓶盖,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孟放大长腿晃啊晃的,得瑟极了:“没办法,谁让爷帅呢,那些小妖精哪个不是争着抢着坐我的车。”   林春晖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不是宝马大奔,有什么好抢的。”   “卧槽哈哈哈,小晖哥你是认真的吗?宝马大奔……你知道我这摩托多少钱吗?”孟放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讨厌极了。林春晖幽怨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不过你说的对,相比起来我这车后座,还有别的位置他们抢的更厉害。”   “什么位置?”   孟放故作神秘地勾了勾手指,林春晖一脸狐疑地倾身过去,直到那人靠近了他的耳朵,暧昧地说了四个字:我的床上。   林春晖耳朵热了,不声不响地跟孟放拉开距离:“不要脸。”孟放不以为意地笑着,靠着摩托点了支烟,目光投放到远方。   田间的风没有在摩托车上时候那么猛烈,柔柔地吹着,很舒服。林春晖此刻竟得到一种安逸的感觉。两个人站在空旷的路上,距离生活中鸡飞狗跳的人事很远很远。   “你……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小煦啊?”许久之后,林春晖问道。   孟放朝他看过来,嘴角挂上了笑意,弹了弹烟灰,“怎么?连这也好奇?”   “没什么吧,其实我对他了解也不多,就是第一眼看上,就觉得他该跟我来一段。”   林春晖有点不高兴,说道:“你这根本就是见色起意。”   孟放毫不在意,继续没皮没脸地笑着:“食色性也,有色就够了,像小晖哥这样的,我也硬不起来啊。”   林春晖听出来了他的一语双关,不知怎的,心里非常不高兴,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酸在心头大力漾开,直冲上大脑。他嘴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句话。   “呵呵,那是最好,一个死同性恋对我硬起来的话我恐怕都要吓吐了。”   话一说出口,林春晖自己被自己吓傻了。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孟放闻言,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他眯起来眼睛,危险地看着林春晖。林春晖此刻还在懵逼状态,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会变得这么尖锐,这根本就不像他自己,他从来没有过用这么尖刻的言语去攻击过别人,这根本不是他会做的事。   林春晖头脑陷入混乱,呆呆地没有任何反应。自己被自己吓傻了。   孟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钟,见他没反应,转身跨上了摩托车,一声不吭,轰鸣着就开走了。   林春晖看着连人带车离开的背影,彻底傻了。   等那公路上越来越小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林春晖终于缓缓蹲在了地上。他为什么……会这样……孟放说的话真的有那么过分吗……他只是说,说对自己硬不起来而已……这不是事实吗?他以前不也经常开这样的玩笑吗?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说出来这么难听的话,他不是拿孟放当好朋友吗?   孟放一定气得不轻,他把自己就这么丢下了,以后他还会来找自己吗?   林春晖抱着膝盖,拳头攥起,懊悔地狠狠砸了砸脑袋,眼睛有点湿了。   风还是在慢慢地吹,跟刚才丝毫未变一摸一样,可现在他感觉不到舒适了。   好像过了很久以后,林春晖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失了魂一样慢慢往回走,像一只漂浮在空无一人公路上的幽灵。   过了好久,他终于想起来打开了手机查看地图,看一下距离,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走到天荒地老。   走着走着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一滴金豆豆刚刚顺着脸颊掉下来,接下来是第二颗,第三颗,劈里啪啦,不可收拾。   直到远处又传来了摩托的轰鸣声。   “上车。”孟放没取下头盔,隔离镜后边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林春晖再也不敢拿乔,忙不迭坐上了车。   他不敢再抱他的腰了。   于是他拽着他小小的一片衣角,心里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第23章 初吻   那天之后,孟放有半个月都没来找林春晖。   他是真的把人惹到了。   林春晖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撕了。他想了无数种道歉方式,但是始终没胆子去跟孟放说话。孟放那天的眼神把他吓的不轻。在那双头盔里看到的眼神,不同于以往他在孟放脸上看到的任何一次,原来这就是他真正生气的样子。如冰川,如刀锋。   林春晖以为对方是个嘻嘻哈哈没正形的人,自己也就可以随便说,但是他没保持在那个度之内。有些玩笑是不可以随便开,有些话不能随便说,无论觉得自己跟对方有多熟。   这是人际交往法则中的铁律,不管你觉得你跟对方已经熟到什么程度了,过分的玩笑不要开,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心里是否会介意。   林春晖太痛恨自己这点了,当他遭受了扎心戳肺般的攻击时,就会立刻以最尖锐刻薄的语言进行反击,别人扎个3厘米的口子,他就恨不得整个刀柄都捅进去。但是往往也只是那一个瞬间,可能只是三秒五秒,瞬间过后,仇恨不会延续,只会变成淡淡的不爽,而他也会再度恢复成那个胆小怯懦的样子。他这这辈子很少被激得捅出刀子,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孟放的话听起来到底哪里过分了?平时比这难听的话他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可是那个瞬间,为什么他的情绪会激荡成那般。   林春晖懊恼了多日,这些时日再没听到过孟放的摩托声。   这几天林春晖连生意都做的心不在焉。在憋了几天以后,他尝试过给孟放发微信:“上我家吃饭吗?”   颇有种小时候林大民打完自己后求和的嘴脸。   “小煦说想吃大闸蟹,晚上准备蒸,你来吗?”   “今天烧羊肉汤,要做你的份吗?”   “老谭和小煦最近好忙啊,说是年底事多,你要回你家过年吗?”   “今天剩了好多凤梨,保鲜期快过了,我都带回来了,你吃不吃?给你留两个?”   “你在干啥?”   ……   “林春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做舔狗的潜质呢?”   发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消息,终于有了条回复。林春晖看着这条消息,也顾不上不高兴了,立刻抓住机会开始缓和气氛。“那个……上次……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发过去以后,林春晖并没有大石头落地的释重感,反而心提得更厉害,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会不会原谅他。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春晖都以为他不会回复了,上边终于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林春晖咽了口唾沫焦急地等着。   “大闸蟹还有吗?”   “有!有!”   于是事情就这么暂时翻篇了,林春晖老早打了烊,开着他的小三轮风风火火地跑去了菜市场,买了一打大闸蟹回来。   晚上孟放总算赶巧了一次,林秋煦和谭明铠都按时回来了。   “浪货?”一进门,谭明铠就看到了正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等吃饭的那条咸鱼。   后进来的林秋煦也看到了沙发上的人,随意地打着招呼“来啦?”   孟放赶忙收起来二郎腿,把穿着袜子的脚塞进了拖鞋,端正坐着,笑道:“嗯啊,多少天没见了想不想我~”。   林秋煦嗬嗬地笑着,一边撇着胳膊由着谭明铠帮他取下包。“想死你了,简直望眼欲穿。”   谭明铠面色倒是不怎么热情,说道:“也不去给小晖帮把手,就这么躺着?”这时林春晖急忙忙地从厨房跑出来解释道:“是我让他坐着等就行的,”蒸汽给他的脸上蒸出了一层细小的汗,鼻尖上还有一滴大的,谭明铠随手扯了几张纸递给他:“脸上汗擦擦。”   林春晖手费力地把右手的锅铲合并到抓着笊篱的左手中,这才腾出来手去接纸巾:“没事,一会儿就不蒸了,时间差不多了。”说着还是擦了擦。   林秋煦倒是看着孟放,眼神中颇有“可以啊,有进展?”的调侃之意,孟放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林春晖先得罪了自己所以才会这么殷勤的,但是脸上还是忍不住地得意,二郎腿不觉间又翘起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放甚至作到声称自己皮薄,嫌螃蟹扎手。在谭明铠的无语和林秋煦的迷惑中,林春晖忙不迭放下了碗,二话不说去帮他剥螃蟹,简直贤惠得像他亲妈一样。谁也没见过林春晖这么做小伏低的样子,孟放简直像当了太上皇,扬着嘴角飘得不行。   饭后林春晖不仅不让他洗碗,还给他切了水果端到茶几上,简直像极了一个古代三从四德的标准小媳妇。   这让林秋煦惊诧不已,他开始甚至怀疑孟放是不是已经得手……已经把自己哥哥掰弯了。谭明铠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什么不悦。   事情某天晚上达到了顶点。   林秋煦和谭明铠的年终大项目终于搞定,二人晚上开了瓶红酒庆祝,气氛浓时,林秋煦就着醉意栽在谭明铠怀里咬耳朵,谭明铠温柔且耐心地哄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林春晖看着这场景,抠了抠手,最后只能磕巴着说想出去消消食,然后飞快地出了门,门里的人正如胶似漆,谁也没空管他。   林春晖哪都没去,外边有些凉飕飕,他没有拿外套出来,搓了搓手臂找了个长凳坐下,无聊地抠着手机消磨时间。   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一年的时间,自己从坚决反对,居然变成了有眼力见儿地给他们腾地方……有点好笑,莫非是自己终于变成开化的新新人类了?林春晖回头看了看屋内的两人。   房子是在一楼,不拉窗帘的话,客厅里的情况都是可以看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秋煦已经咬上了谭明铠的嘴唇,两个人正接着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喂!看什么呢?”孟放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跳出来,啪得一下拍在了林春晖肩膀,吓的林春晖差点从长椅上掉下来。   “我去……你吓死我了!”林春晖赶紧稳住了自己,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   “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孟放也朝那边看去,里边的两个人依然吻在一起。   孟放没了刚才的好心情了,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妈的……”   林春晖没接他的话,继续怔怔地看着那两个人,   “跟男的亲嘴真的有这么舒服吗?比得过跟女的亲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旁边的孟放。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那不都是嘴?又不是屁眼儿!男的的嘴是比女的硬咋的?”孟放鄙夷地说道。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你这么好奇,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春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脑勺一受力,嘴巴已经被衔到了一个温热的地方。   孟放在吻上来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而林春晖像是被点了穴,眼睛瞪得大大的,只看着眼前这张不完整的脸不断地微微动作着。   很软,真的很软。   孟放撬开了还在状态之外的人的嘴巴,伸进去勾他的舌头。吮着,搅着。   细微的水声传入耳朵,像是一声惊雷,炸回了林春晖的理智。可他手脚全然无力,丝毫动弹不得。   孟放技巧娴熟地用舌尖挑逗着林春晖的口腔,吻得不紧不慢,信心十足。见林春晖毫无反应,干脆一把子揽着他的腰将他箍进怀中,嘴上愈发缠绵。甚至还故意地发出暧昧的哼叫,简直骚到漏油。林春晖人都傻了。   一个长长的吻完毕,孟放缓缓地放开林春晖的嘴巴。   “怎么样?跟女的比呢?”那双狭长的凤眼中满是促狭,嘴上却是悠闲地问道。   林春晖嘴巴红红的,还没找到自己的语言组织系统。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有了迅速的反应:浑身已经升腾起一股只有在醉酒之后才会出现的绯红。从脖子,到脸,到耳朵,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好地方。   “你干什么!!!”找回语言功能后,林春晖红着脸大吼。   “帮你解答问题啊,你不是想知道和男的亲嘴怎么样吗?”   “怎么样,小爷的吻技那可是神仙尝了都说好,比得过女人吧?”   “你怎么不说话?问你话呢,我的嘴巴跟女的嘴巴亲着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该不会是还没跟女的亲过吧?那你赶紧再找个女的试试,准能对比出来。”   “靠!这么说,刚刚是你的初吻啊?”   林春晖感觉烧的整个人都要蒸发掉,心脏疯了一样乱撞,撞得他的胸膛都在发疼。他已经无力在孟放面前再支撑一秒。   “你……你神经病啊!”说完,林春晖像只逃难的兔子,一拔腿就不见了。   孟放懵圈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嘴说话:“谁神经病?亲一下反应这么大。”说完便无趣地转过了头,继续看向屋内,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还孤零零地摆放着,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亲着亲着跑床上去了。   孟放叹了口气,道:“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说完又吹着口哨离去了。 第24章 放弃小煦吧   林春晖的脚扭着了。   就在他昨晚逃跑的时候,一不留神砸进了小区的灌木丛,脚别在了植被的干上。小区是为了追求“曲径通幽”的环境,乌漆嘛黑的绿化丛倒是给了林春晖一个大绊子。等他瘸着腿回到家的时候,面对的是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盘子碗筷。他朝楼上看了一看,最终还是不忍心放着这些残羹剩饭招虫子,自己拖着残腿艰难地一趟趟把碗洗了。   第二天早上一看,脚脖子肿的更厉害了,疼痛度也比昨晚明显加剧了不少,到了要出门的时候,林秋煦说什么把他拦下了,再三嘱咐林春晖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要不你在家照顾我哥吧?”想了一下,林秋煦对谭明铠说着。   “你今天不是要去摄影棚见陈导?那人可不好对付,”谭明铠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放心。今天是林秋煦的广告正式拍摄时间,作为策划人,需要在片场随时跟导演沟通,偏偏对方是第一次跟林秋煦合作,人还相当刺儿头,经常当场改剧本,没点名气的设计师根本压不住他。一支广告能不能原汁原味地传达出来设计师的理念,一定是需要设计师亲自把关的。这即将是是林秋煦的第一支成品,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没事,我就坐沙发上看一天电视就没问题,大不了中午就叫个外卖。左右不过到门口拿个外卖的几步,出不了什么差子的。”林春晖可一点不敢耽误他们的大事,只能尽力故作轻松。   左思右想之后,林秋煦给孟放打了个电话。   “什么?小晖哥扭着脚了?不是吧,这么大人了……”电话那边的语气懒洋洋的,让林秋煦觉得有些不爽。   “你不是说要追他?现在给你个机会照顾他你还不赶紧来?”林秋煦皱着眉头,谭明铠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轻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好了好了,知道啦,这就过去。让小晖哥在床上躺好了等我过来。”   这话说的奇奇怪怪的,林春晖觉得耳根有些热,在二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头挠了挠头。   坐在沙发上等孟放的时候,林春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阻止呢?其实也就跟他说的一样,他大不了就在沙发上坐着看一天电视,在可能得知会影响谭明铠工作的时候他果断地拒绝了,但是林秋煦说让孟放过来的时候他倒是没有拒绝……想起来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一听到孟放,就又陷入了昨晚的回忆,再次开始发楞了。   不能怪他不认真,实在是昨晚的经历太过……出格了。   他从小到大没跟别人亲过,昨晚居然跟人来了一个张嘴伸舌头的长吻,而且居然还是一个男的!!!!!!这对林春晖的震撼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磨灭的,然而从昨晚到现在,他似乎感觉除了心跳加速、灵魂升天,却没有什么类似恶心或者厌恶的感觉。   唇舌交接,体会对方最为柔软的部位,这是一种太奇妙的体验,它像是一种催化剂,催化着一种名为情动的东西,可以让人很容易对这个人产生一种类似爱意的冲动。感觉我就是他的了,他就是我的了。   林春晖一个人愣子一样地回味着昨晚的吻,哪怕已经回味了一整晚,现在也还是忍不住面红心跳,呼吸急促。   孟放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傻样。林春晖坐在沙发上,脸正对着电视上不断哈哈哈的真人秀,然而眼神却失焦着神游太空。   “发什么呆!”孟放毫不客气,过来给了林春晖一个脑瓜嘣。“那边坐,腾个地儿!”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像个大爷似得。   林春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打擂了,他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气,装作不在意道:“来啦。”   孟放好笑地看着他:“没来,你做梦呢。”说完,终于开始关注起来他的腿,“怎么回事啊你,昨晚不是还好好好的?”   他弯下腰去查看林春晖的脚踝,“昨晚”二字说的稀松平常,好像昨晚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没发生过任何事。   “呦呵!肿成猪蹄子了这!你这怎么扭的,牛批!”孟放赞叹道。   林春晖对他的“牛批”无语至极,还有点生气。   “就不小心摔了一下。”他闷闷道。   “抹药了没?”   “没。”   “肿成这德行了还不抹药啊,等着我呢就?”说着孟放狠狠按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起身去给他找药。   “左边的抽屉,下边第三格,里边有红花油。”林春晖目光还是跟了过去,伸长脖子嘱咐道。   孟放倒了一些在手上,慢慢在脚脖上揉开。他的手心很热,林春晖小时候听老人说,男孩子容易手脚热,身体像火炉,冬天抱着暖被窝最舒服不过。但是林春晖本人却完全相反,任何季节手脚冰冷,冬天还怕冷怕的要命,每次小煦洗完澡出来,林春晖再打开花洒,立刻会被凉到嗷嗷叫。搞不懂为什么弟弟不嫌冰。   孟放慢慢地揉着,不抬头的话,林春晖只能看着他的头发和鼻梁,好像能感受到一种温柔的气息,也不知道这暖意是不是被这热手心搓出来的。   多好的气氛,可惜这家伙偏偏长了张嘴。   “老大不小了,这么能折腾。知不知道小爷我早上11点之前就没起过床?”   林春晖不乐意了,“那你可以不来啊!”   “操!你都让林秋煦给我打电话了我能不来?”   林春晖更不乐意了,比刚才还要不高兴。本来下意识想解释一句不是自己让小煦给他打电话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出来的倒是另外一句:“你……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小煦了。”   语气嘟嘟囔囔的,充满了埋怨。   说完这句话,他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这说的是什么呀,跟那什么似的。操操操!!果不其然,孟放抬头挑了挑眉,开始坏笑:“怎么着,别喜欢小煦了,喜欢你?”说着,摸了摸下巴,眼神猥琐不怀好意:“难道你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老子了?”   林春晖眼珠不受控制地飞快左右斜晃了一下,然后义正言辞地回答道:“我那是不想再让你破坏我弟弟跟弟妹的幸福生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是直男还要跟你强调多少遍。”林春晖的手心已经湿了,他紧紧地攥着,像是生怕从中泄露出来一点点水汽。   孟放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用那种充满怀疑的眼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是最好,你可不是我的菜,强吃怕拉肚子。”   林春晖不说话了,他其实下意识地想问一句那他的菜是什么样的,可是这样问的话就好像他在巴着什么似的,虽然很好奇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不再说什么,继续把目光放到了电视上。   但是他想知道的被谭明铠问出来了。   林春晖那天晚上是真的没想出门,但是好像命运就非得让他走到门口不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电视就突然想起来橱柜里边缺瓶酱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明天回来顺道买非得现在就下楼去买,没有摔倒,没有临时想起来别的事,就这么鬼使神差、顺顺利利地走到了门口。   听见了门外的人声时,他放下了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掌。   “死心了?不追了?”是谭明铠的声音,伴随着打开打火机的声音,含着毫不在意的笑,给足了对方以蔑视。   “你妹的!追不上又怎么了,就代表老子没魅力啦?就他一个人眼光差而已,你看他哥不知道多稀罕我。”   谭明铠抽了一口烟,再抬头时眼神已变得锐利:“你别瞎玩,林春晖是直的。”   “切!世上哪有绝对的直男……十男九gay一深柜罢了,再说,你没看他最近看我的眼神……录下来给他自己看他都不敢再说自己直……”孟放满不在乎道。   谭明铠的表情渐渐冷了起来,他轻飘飘按灭了烟头,警告道:“孟放,不要太过。”他生气的时候反倒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像这样,表情冷冷的,从容地做着手上的事,但是从眸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危险足以让人开始浑身发怵。   他很少发火,上次还是为了林秋煦。   孟放意识到谭明铠是真的有点动怒了,笑道:“害!你想那么多干嘛,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他都不是我的菜……我这个人对不美的东西呢,是绝对无法产生爱欲或者性欲之类的感情的……你第一天认识我?”   “要不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就能上了他,能放他囫囵走人?”   语气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毫不在意。就像在说自己吃饭喝水买鞋一样。   不是他为了应对谭明铠的动怒强行搬出来的理由,也不是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那是他心里实实在在的想法,他的择偶观,他的价值观,他待人接物的准则。   林春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得到了。   他轻攥了攥手心,有些湿热。然后他转身慢慢回到了沙发上,继续看着电视剧里俊男美女的爱恨情仇。电视剧演到男主在行侠仗义的路上途经一个村庄帮村民们做农活,他英俊的面容和健硕的身姿,以及热情侠义的气魄深深吸引了田里的村姑,淳朴的姑娘在送水送饭的机会羞红着脸大胆表达爱意,却被男主微笑拒绝,离开村庄后,男主遇到了锦衣貌美的女主,马儿受惊时飞身上去牢牢抱住她纤细柔美的腰肢,在一个1080度的背景虚化慢镜头转圈圈以及男女主对视的三次面部特写以后,林春晖知道,他们要相爱了。   “国剧真是八百年都没进步。”林春晖眼眶微红地吐槽道,然后拿起遥控器换了台。 第25章 做你自己   那以后,孟放来找林家兄弟的次数越来越少。   四人组慢慢变回了三人组,又间断性变成了林春晖一个人守着屋子下面条的情况。   孤独,恢复如初。   林春晖没有去联系孟放,本来这个人就是突然闯进他的生活的,而且是以一种硬着头皮,死乞白赖的姿态。那么当他离开的时候,自己于理来说也不应有过多不舍。   日子还是像以前那么过着,起床、去水果店、打烊、回家、买菜、做饭,等林秋煦和谭明铠回来,吃饭、洗碗、看电视、睡觉。日复一日。   孤身穿行在市井邻里之间,微信除了小煦再没人给他发条消息,晚上除了看电视再无别的活动。这就是林春晖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既是早就习惯了的生活,那他便没有理由觉得孤独。   “最近怎么不见孟放来蹭饭了?”饭桌上林秋煦突然想起这一茬儿,随口问道。   谭明铠抬眼看了一下林春晖,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还是想知道啊。   谭明铠说:“他向来这样,一阵一阵的,前几天看上个大学生,正忙着追呢。”   林秋煦皱着眉头道:“这人可真够花心的。”他本来想再说一句“前段时间不是还喜欢我哥呢”,但他及时住了口。   “还是我们直男老实。”林春晖发出了一声似是不在意的感叹,然后继续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   没错,他是直男,他并不喜欢男人。林春晖这么告诉自己。   林秋煦听到这句话倒是很高兴,给林春晖夹了一大筷头的菜:“没错哥,你别管身边的人怎么样,你自己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受别人影响。”   林春晖笑笑,低头扒饭,他没看到对面的谭明铠盯着他看了许久。   “话说话来了,哥,你什么时候也谈个恋爱啊,还没碰到合适的女孩儿?”   “我哪有机会认识女孩儿……难道让我去问买水果的女客人要微信?”林春晖尴尬地回答。   “嗯……要不试试相亲网站?或者下载个陌陌或者探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附近的人?”   “不用替他着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谭明铠突然发声。   林春晖立刻朝谭明铠投之以感激的目光。   一次不算愉快的晚餐就这么结束了。   那以后林春晖见到过孟放一次。不过不是他特意过来的,是在水果店的时候碰到的。   那时候林春晖正在给客户切水果拼盘装盒,孟放带着新相好进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老板,这橙子咋卖?”声音很耳熟,带着熟悉的玩世不恭。   林春晖抬头看,孟放穿着一件满是铆钉的皮外套,头发抓的酷酷的,一只手上还拿着刚摘下来的墨镜,另一只手正扔着一个橙子玩,靠着柜台逗弄地笑着。   林春晖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专注地看着一只木瓜的标签。即便只看到半张脸,还是能看出来男孩的好看,睫毛长长的,乖巧地耷着,嘴巴看起来红润饱满,偏偏身上一副书卷气,又显得遗世独立一般。这样的男孩,应该是在某个大学校园里的温室花朵吧。   “5块6。”   与此同时男孩看了过来,林春晖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清亮剔透,让人一眼望穿,又让人想要坠入。   “木瓜呢?”男孩问。   林春晖不自在地调整了下语气,尽量轻柔地说:“您好,那个是海南牛奶木瓜,15块8。”   “好家伙!对我就面瘫脸五块八,对好看的小哥哥就温温柔柔十五块八?小晖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以貌取人了?难道老子不够帅?”说着抱怨的话,手上却做着无关动作,他把那男孩一把揽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可惜晚了,名花有主了。”亲完回过头恶劣地笑了起来。   男孩惊恐地推开孟放,脸上是暴露秘密一般的慌乱,只能故作平静地转移话题:“老板,你们认识啊?”   林春晖柜台下的手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嗯。”然后又看向孟放,做出无语的表情道:“您行行好吧,我是直男,谢谢。”   “切!”孟放漫不经心地笑出了声,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林春晖的手藏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开始抠着。   “我一朋友,小晖哥。”孟放跟怀里的大学生介绍着。   没别的了。一个朋友。这是孟放对林春晖的全部概括。   过去的二十几年,有无数个人这么介绍过林春晖,   “我同学,林春晖。”   “我室友,林春晖。”   “我同事,林春晖。”   “隔壁水果店老板。”   “楼上301的房客。”   林春晖在别人的口中有过无数种代称,却从未有人为这代称冠以重要的身份或者郑重的言辞。没有人觉得他特别、他重要、他需要被好好介绍。   “你要买什么来着?那木瓜是吗?拿个袋子装呗……”   那天林春晖浑浑噩噩地送走了二人,规规矩矩地让他们扫码、付账,没有多余的所谓的熟人折扣,也没有客套地让着说尽管拿走吃。他就像对待每天走进来的无数人一样,完成这单生意。   但是他没有跟他们说那句对别的顾客必定要说的“以后常来。”   有的顾客只是偶然间经过,本就不住这里,光顾过这里一次就绝不会再来,或许他会夸一句你家水果挺实惠,但这点好感依然阻挡不了他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只光顾离家比较近的水果店。   林春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晚上洗脸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注意到了自己二十多年来从未注意过的眉毛。眉毛长得很野生,几乎没什么形状。林春晖找到一个小刀片,想把那长得杂乱的地方刮掉,兴许会看着更得体一些。没成想手笨的像脚,一个不留神,眉毛上就划出来一个口子。   找到口子的血珠子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找到口子的痛也以眼泪的形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谭明铠没想进来,楼上也有卫生间,只是在路过的时候,他看到了佝偻在水池前呜咽着的林春晖,他顿了顿脚步,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林春晖哭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身边来人了,慌忙抹着脸上的泪水,然后才敢抬起头。   谭明铠忽略了他满是泪痕的脸,只是皱着眉头看了一下他眉毛上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出来,给你处理一下。”   林春晖不敢吸鼻子,即使他早已被发现是在偷偷哭泣。只能低着头,默默跟着谭明铠坐到了沙发上。谭明铠拿来医药箱,上手处理。用棉签蘸着酒精清理了伤口,   “嘶——”酒精蛰得林春晖猛得一痛。谭明铠停了一下,再继续时,手上的力道轻了不少。   放在平常,他必定是要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忍着”。但今天居然温柔了不少。林春晖放心吸了吸鼻子,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谭明铠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问,只是处理好了伤口,最后贴上了一块纱布。   “创可贴就行了。”林春晖得声音囔囔的,气息不通地说道。   “撕得时候连带着撕下一片眉毛?”谭明铠挑了挑眉,回答道。   林春晖低下头不说话了。   “谢谢你,老谭。”过了一会儿他说。   “刚刚用刀片刮眉毛了?”   “嗯……觉得有点乱,想修修。”   “会修吗?”谭明铠又问。   “……不会,那刀片用不成。”   “然后给自己刮哭了?”   林春晖小声道:“疼的……”   谭明铠静默地看着林春晖,那眼神林春晖看不懂,只感觉对方好像看穿了自己的所有。他在谭明铠的注视下局促不安。   “不会用的东西不要随便拿起来对着自己。尤其是锋利的,掌控不了就不要碰,”他收拾着医药箱,“不然只会划伤自己,怎么都疼不到别人身上。”   这话像是在说刚刚,又像是在说别的,林春晖再度沉默了,这次沉默了好久。直到谭明铠放了医药箱又回来,他才平静地回答道:“不会了。”   “什么?”   “不会碰了。”林春晖垂着眼,又重复了一次。   谭明铠用塑料手套垫着抬起林春晖的脸,端详道:“眉毛长得挺好的,浓眉小眼,很精神。”林春晖不自在地扭头,脱离了谭明铠的桎梏。“想修整齐一些也不错,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没必要为了迎合别人去改变自己。”   “你确是没别人颜值高,没别人气质好,没别人品味好,没别人性格好,但是如果你变得跟别人一样好看,跟别人有一样的气质,跟别人一样的品味,跟别人一样温柔,那么请问,你到底是你还是别人?这个世上还有林春晖吗?不全是复制粘贴的人?这样的你即便为别人所喜,他喜欢的也不是你林春晖,是个人设,只要满足这个人设,谁都行。”   “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格这个说法吗?这是人跟AI的最大区别,因为你有思想、有性格、有脾气,有不同于别人的兴趣爱好,有习惯和毛病,所以你才是你,你所吸引到的才必定是真的喜欢你的人。”   “然而我并没有吸引到任何人。”林春晖自嘲地说。   谭明铠站起来揉了揉他的头:“你才多大,急什么。”然后离开上了楼,“我的话好好想想。”   林春晖坐在沙发上抱起膝盖,一直坐到凌晨两点。 第26章 新年快乐   在林秋煦和谭明铠持续一个多月连轴转地加班忙碌过后,终于迎来了年假。   林春晖早早打烊了店铺,卡着林秋煦的假买好了高铁票回家。林秋煦本来是主张买机票的,但是没成想看完票价林春晖竭力反对,非说怕飞机失事。哪怕谭明铠提出帮兄弟俩报销也不行。最后两个人只能无奈地相互看看,顺从了“长辈”的意思。   谭明铠说自己家没什么人,如果这边没什么事就飞去找他们,林秋煦犹豫了,但最终到底也没拒绝,说了一个“嗯”。   林春晖只观察着弟弟的脸色,见弟弟犹豫的样子,自己只好打圆场“到时候再说吧。”谭明铠也没再多说,他从不把心底的情绪外露,最终只是拍了拍林秋煦的肩膀“回家好好过年。”   林秋煦想要直接回去的,但林春晖非要拉着他买一堆东西,什么烧鸡茶叶,烟,衣服鞋子,甚至还有鸭绒被……二人不一会儿就一人挂一身。   “有必要吗哥,家里是买不着还是怎么着?非得在这儿买?”林秋煦无语地说。   “你懂什么,这可是从A市买的特产,大城市的东西跟咱们那小地方能一样?”   “你确定这是A市特产?”林秋煦晃了晃那箱茶叶,上边明晃晃的绍兴二字,林春晖梗着脖子辩驳道“这种名牌的好东西,万一在咱们那边买不到呢!买到了是假的怎么办!还是在这儿买的放心。”   还好谭明铠开车送他们去高铁站,不然这一人一身的零件儿真的还不知道怎么办。迎面走过来的时候,谭明铠远远地就站在车门前,笑的很荡漾,手里的烟灰都一抖一抖地掉落不少。   摘着林秋煦身上挂的大包小包,他笑道:“买这么多?”   旁边林春晖抱的东西更多,胸前抱的东西一直摞到了脖子,只露出来一个头,上边的那双眼睛还在用力睁着四处看,显得这颗脑袋无比滑稽。   直到谭明铠帮他把东西一点一点卸下来,他看着满满当当的后备箱才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像是一只屯了一窝东西的仓鼠。   高铁5个小时才到B市,兄弟俩生活的村子就在B市的乡下,到家的时候林大民还没从牌桌上站起来,还是林春晖给他打了电话,他才一摸抽屉开始乐:“行了今儿就到这儿了,我家那俩小兔崽子回来了。算账!”   “你行啊老林,听说俩儿子都在城里混的不错啊,一个开店当老板,一个在大公司当经理。”   林大民在跟邻里说的时候,稍微掺了点水分,不过他自己倒是觉得大差不差,反正都是这么个说法。听到这话,他黑黄的脸上扬起来得意的笑,明明嘴角都降不下来,却非得故作谦虚:“嗨,就那样儿吧,孩子大了爱干什么都由着他们。”   “行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了。”   林大民得瑟着一步三晃地回了家,看到的就是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手机打字的林秋煦,以及在旁边抠抠这摸摸那的林春晖。   “儿砸!回来啦!”林大民本就没放下来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爸!”   “爸。”   林大民看到地上那一堆东西更是合不拢嘴了,嘴上说着“回就回呗还买这么多东西”,俩手却抑制不住地搓搓着上去查看,林春晖得意地朝秋煦看过去,后者无奈地笑了,然后在林大民看不见的地方朝哥哥竖起大拇指。果然还是林春晖会来事儿。   二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号下午了,林大民带着两个人去了坟地,给爷爷奶奶太爷太奶烧纸,这年头不兴祖宗祠堂那一套,再往上数的祖宗们坟在哪儿都不知道,都是只拜爹妈爷奶。   “爹!爷!看见这俩孩子了吧,在城里混的多好。我上回跟你们说过,小煦现在在大公司工作呢,一个月万把块钱!”   “有出息吧!”   “你儿子我没啥本事,但我把你孙子教出来了,这是不是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春晖吧要说差点劲儿,当年没继续上学,是我对不住他,”林大民也没看林春晖,只是看着地上燃烧的金元宝,脸上熏得满是烟尘,眯着眼在那儿说道。   林春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大民脸上的沟壑像刀刻的一样,在面部肌肉的拧巴下变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粗线条。他突然才想起来,林大民50多了。   他老了。   “春晖也是个好孩子,没上完学……但是也干的不错,现在都自己开店了。”   “以前每次来都是求你们保佑他们发财,现在不求了,不求发财了,求你们保佑他们过的好就行……怎么算过的好呢,钱肯定得够花……当然也得给我的够花。一人娶一个城里的姑娘,好不好看无所谓,人得老实贤惠……别像那……”   林大民打住了。   林春晖知道,那是全家人的禁区,谁都不许提,也不想提的女人。   沉默了一下,林大民继续说:“对……最重要的,得给我生个乖孙,一个还不行,少说也得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吧。老路天天带着他那乖孙女在那儿炫耀,那小丫头可真是招人疼啊,我咋就没有呢……孙女就让小煦生,女孩还是好看点儿,以后路好走。孙子就让……不行,孙子也得让小煦生,他脑子聪明,生个聪明孩子给我老林家传香火。嗯,就这么多吧……就这么多吧,爷,我也不贪了,就保佑这兄弟俩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家庭美满,我能早点抱上小乖孙,就啥也不求了。”   “爹妈,爷,奶,你们多拿点钱在下边吃好喝好,一定得关照着点儿这俩小兔崽子。”   说完就摁着地咣咣咣地磕起头来,林春晖赶忙弯腰跟着磕,只剩林秋煦跪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干啥呢,磕头啊!”林大民扭头看了看傻愣愣的二儿子,骂了一声,林秋煦赶忙跟着磕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林秋煦心不在焉,林春晖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在后边悄悄拍了一下他的肩:“别想了,有哥呢。”说完又拍了两下,快步撵上了林大民。   家里人少,林大民没置办什么年货,更是懒得倒腾,直接跟兄弟俩说年夜饭就找个饭店定一桌得了,由于只剩本家了,有一个叔叔一个伯伯,两个堂弟一个堂妹,再加上俩婶子,一家人凑一桌吃个饭一点也不挤。   三十一号晚上一家人就热热闹闹坐在了一起。   席间的亲戚不例外地对林家兄弟一顿夸,尤其是林秋煦。   “小煦这模样可真好,处对象了么?我老家那边有个外甥女,跟你差不多大,长得也挺水灵的,现在也在你们A市……”   林春晖看到林秋煦尴尬地陪笑,慌忙端起来杯子挡在前边:“婶儿!你咋能就看着小煦呢!我这做哥哥的也还打着光棍呢,小时候偏心长大还偏心啊!我模样咋就不行了!”   “你这孩子!这是啥话……”   “我不管,先给我说,那女孩啥样?给我看看。”林春晖开始耍赖了,说着还往二婶那边凑上了,一桌人哈哈大笑。“这哥俩儿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从小抢到大。”二伯对林大民说道,林大民看着兄弟俩,眼中满是慈爱。   林春晖佯作让二婶翻相册找照片,偷偷地跟林秋煦对视了一眼,发现弟弟正在满脸感激地看着他,随即回之一个“您就请好儿吧”的笑。   林秋煦终于笑出来,然后开始低头打字了。   一定是在跟谭明铠说话。   年夜饭热热闹闹吃到了很晚,两个叔伯可着劲儿灌兄弟俩和林大民,最后只剩林春晖有劲儿动弹,先帮着婶子们把叔伯送回去,一趟趟的,最后才架起来了醉的不省人事的林秋煦。   “小王八蛋!你酒量就不能好点!回回拖累你哥我!”林春晖一边骂着,一边扶得紧紧的,生怕他倒了。回到家的时候,林春晖简直累到虚脱,一看表都快折腾到12点了,本来说好了晚上一家人一起守岁的,结果现在两人一个有意识的都没,林春晖往床上一摊,心想干脆自己也睡觉得了。   然而还没等闭上眼,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就把他拉了起来,林春晖摸了半天发现是小煦的手机,桌面正跳跃着谭明铠三个大字。   “小煦!小煦!”林春晖轻轻拍了几下秋煦的脸,对方毫无反应。他只得接了电话,   他没有想到这个电话是特意卡着点打的,对方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是一记暴击:   “新年快乐,我爱你。”   谭明铠的声音像是一道电流,在午夜12点,随着外边乱响的烟花,在林春晖心里炸了一下,把他原地炸懵了。   片刻过后林春晖回过神来,尴尬极了,“那啥……小煦喝多了,睡了。”   对面也沉默了,大型社死现场就这么发生了。   过了一会儿,林春晖好像听到对面极小声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不是说你们晚上要守岁?”   “嗯,啊……那计划赶不上变化啊,都喝多了。”林春晖也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又沉默了。   林春晖接了个本不该他接的电话,谭明铠联系上了自己本来没想联系的人。二人平时住在一块儿也能说话聊天,到了这阖家欢乐的时刻却好像无话可说一样。   “那啥,明天让他给你回电话。新年快乐。”林春晖挠了挠头,最后四个字说的飞快。   “嗯,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林春晖躺在床上,看着旁边的林秋煦,又开始羡慕起来。   有对象可真好,过年都卡着点打电话说我爱你。林春晖打开微信,想发句新年快乐,结果看了一圈也没想到可以发给谁,最后只能发了条朋友圈:新年快乐。 第27章 同学聚会   初一的早上,林秋煦坐在床上跟谭明铠通了好久的电话,也不知道两个人唧唧歪歪在说什么,林春晖只看到弟弟的表情怏怏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嗯,亲戚少,就一起吃个年夜饭,不互相走动了。”   “初三还有个同学聚会,估计初五能回去。”   “嗯,行。”   还没回来的时候林秋煦他们三(1)班的群就已经慢慢开始活跃了,年前就敲定了聚会时间,定在初三晚上。这两天在家,林春晖帮着林大民拾掇房子,归置东西,干些农活。林春晖就呆在屋里抱着电脑敲方案。林春晖本来劝他大过年的别折腾工作了,但想了想好像他也没别的事干,就由他去了。   初三的同学聚会地点定在了B市市区的一家喜来登酒店。   今天倒是没下雪,但是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干净,到处湿哒哒的。在司机还在四处看着找地方停的时候,旁边一辆宝马直接变道别了过来,擦着出租车超了过去。车轮轧到地上松动的地砖,一道泥水直接飞溅到了出租车身上,没来得及收回脑袋的司机大哥猝不及防连脸上也溅了几个灰点子。“我草泥马……”大哥一看就是暴脾气,伸出头对着那车屁股就是一通骂。   这是无数路怒族的共性:不骂上几句心里不舒服,必须骂出来,但其实也没真的想下车跟人干架。   但紧接着社死的一幕发生了。   那车居然又倒回来了!   “你他妈嘴巴吃屎了?老子超车怎么了?这地儿你家的?开个破出租你牛逼你妈呢?你再给老子骂一句试试?”车窗摇下来,是一张林秋煦认识的脸。   “哎呦我操,开个宝马可把你牛逼坏了呗,哪儿租的二手车啊回家过年臭得瑟?一天租金多少?开坏了有钱赔吗傻逼,跟我搁着儿装什么呢?”   “你他妈再说一句?”宝马车里的人瞬间气血翻涌,打开车门就下来找事儿。“你麻痹的给老子下来,狗日的傻逼东西。”   司机没想到对方会真的上来干架,但刚刚放出的豪言壮语也不允许他怂,于是就梗着脖子要拉车门下车。   眼看一场架这就要干起来了,林秋煦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李炎!”   随着这声男声,外边的人这才注意到了副驾驶,他弯着腰朝里看去,“林秋煦?”   林秋煦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先是给司机递了张纸巾,“不好意思师傅,你先回去吧,这我同学,我跟他说。”   “等会儿,谁允许他走了?”李炎也不想给林秋煦这个面子,收回放在林秋煦身上的目光,继续冲着那司机凶道。   “嘿~我他妈……”   “算了,李炎,算了,大过年的,一会儿同学们都到了看着你们打架挺尴尬。”   李炎终于听进去了,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指着那司机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出租车走后,李炎这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老同学,看着对方身上不高不低的牌子货,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自己开车来呢,碰上这么个傻逼司机。”   林秋煦心里有些烦躁,但嘴上却还是维持着客气,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先进去吧,外边挺冷的。”   对方意味深长地笑笑,又回去驱车:“一楼107,我下去停车,直接电梯上去了。”   李炎当年在班上是学渣一枚,因为他老爸是B市一个大型炼钢厂的老板,所以在班里算是土豪了,除了吃喝玩乐也没别的事干,后来高考落榜,他爹直接给他花大钱塞进了国外一个野鸡学校,混了个洋文的学位证,也就变成了海归回来糊弄人。听说很早就接手了他爹的炼钢厂,在这个基础上又改造成了钢铁股份有限公司,现在简直尾巴翘上天。   但八卦的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命是真好。   当年上学的时候林秋煦很不招这帮二世祖的喜欢,因为他成绩好,招老师喜欢;长得好,招女孩儿喜欢。所以就贼不招这些同龄男生的喜欢。但是除了家境,他们在林秋煦面前又再没别的优越感。然而现在已不是校园时代,可以凭借优秀的成绩藐视一切旁门左道,身份背景在社会上可是一座压死人的大山,而这大山,林秋煦迈不过去,被抢走的科创广告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走进包间的时候,有不少人已经到了,大家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偶尔流动。林秋煦进门时,还隐约听见门边座位李炎轻蔑的声音“……连车都没买,估计打工仔一个……”。   林秋煦装作没听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握了握,大方地走了进去。   “呦!学霸来了!”大声起哄的是班上一个碎嘴男,当年就不招人喜欢,天天跟女孩吵架,男的女的都烦他。   随着他这一声,教室里的人沸腾了起来。   “林秋煦!”   “哇!林大学霸!”   “唉!煦子!”   “来了来了你们的男神来了。”   屋里的声音杂乱,各个人各种音色各种感情,有惊喜的,有敷衍的,有真诚的,有阴阳怪气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这房间里边有待见他的,有不待见他的,有对他充满期望的,也有恨不得他混的很惨的。   林秋煦笑了笑:“好久不见啊大家。”   但他现在的状况着实算不上什么衣锦还乡。   开席以后,真正的名利场才开始。班里有很多人都没来,林秋煦一开始其实也不想来,但是班长几乎都快把他耳朵磨出来茧子了,一定要把他磨去。同学聚会嘛,学习最好的要去,长得最好的要去,混的最好的要去,有点暧昧纠葛能给大家吃瓜的要去,还有些想装逼能够带来节目效果的也尽管去,而剩下的透明体质,恐怕能被别人记得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想起来的话就象征性地叫一下,但来不来都无所谓;想不起来的话甚至来连叫都没人叫,就那么消失在这几十个人的记忆里。   林秋煦想到,哥哥林春晖就是这种“消失的人”。   林春晖只有初中同学,时间比林秋煦的高中还要久远一些,这么多年里,林秋煦从未见他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因为压根儿就没人喊他。   他反而很羡慕哥哥。可以自由地往下活,一路单向行走,不管过的怎么样,都不用被人不断地注视着,拿着他的过去和现在对比。   哪像林秋煦这般处境,提起他,每个人都要说下当年。   “林秋煦当年可是我们班的学习标兵,你们还记得吧?每回老刘把我喊办公室喝茶都得跟我一通夸,好家伙可把我恨得牙痒痒,听见这个名字就烦。”对面一个男的笑道,借着开玩笑的语气,哈哈哈地尽情抒发着当年的怨气。一桌人无恶意地对着那男的笑,好像他真的就只是在开玩笑。   “那可不是吗,老刘那时候说过什么,说现在不向林秋煦看齐,以后就得仰着看,妈的给我气的,他就差没直接说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又是一阵哄笑。   “林秋煦你那会儿可是全班男生公敌啊,啧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处不胜寒?”   “嗬~”,有人嗤笑一声,是李炎,不过他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只是自顾自开一瓶红酒,“就是该你们的!不好好学习还不让说了?人林秋煦当年可是公认的‘未来金字塔顶端’人士,你们能跟他比?”   顶端两个字被他咬的又长又重,看似在捧,实际上说的不阴不阳的,听着着实是恶心人。   林秋煦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但是脸上的笑还是在维持着。旁边坐的是他高中时候的同桌,也算为数不多关系较好的人,方泓。   “那必须的,煦子现在可是在时代风尚好吗!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此话一出,席间令人厌恶的声音少了,终于多了几道真情实感的羡慕语气。   但是也有人不乐意了,“切,阿里巴巴还有月薪3000的保洁呢。”有的人也着实是可笑,丝毫见不得别人好,仿佛别人的成功都是从自己身上榨来的一样,仿佛是别人的幸运造成了自己的不幸,于是莫名其妙地对那些过的好的人产生恨意,好像这样的话自己庸碌无为就变得可以原谅了。   那人没往下说更难听的话,说完这句赶紧又嘻嘻哈哈地跟旁边的人喝起酒来。   适可而止。   这世上总有人喜欢打着开玩笑的名义说出心底最想说的、不好听的话。林秋煦手忍不住轻微抖了一下,然后稳稳地端起来杯子:“呵呵,大家夸张了,进去还不到一年,还在基层,社畜罢了。”   他的笑仿佛刻在脸上,垂着眼抿一口酒,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林秋煦在策划一组已经是尖子存在,时代风尚去年一共从一组出了九组方案,其中有三个都是林秋煦设计的。全组二十多位设计师,林秋煦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但他偏就错过了去年最大的案子,失去了一战成名的机会,后来做成的案子也就是一些洗发水、美容仪、吸油烟机之类的无关痛痒的案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谭明铠说让他等,等下一个机会到来。科创这种级别的案子不说年年都有,但也不算千载难逢。每年都会有这种超级品牌做广告,只是国内几家顶尖的广告公司还有待考虑,不一定找上谁罢了。   但是林秋煦怕了,他干不过公司内部那些关系户,连自己的作品都不一定守得住。此刻面对着这些等着看他不幸的人,他竟说不出自己是时代风尚的设计师这种话,似乎跟个保洁也没什么区别。   他突然恨透了桌子上这群人,这些是小时候是学渣,长大了是小人的老同学。毫无疑问他在这些人当中应该是风光的!应该是像当年一般,作为一个俯视者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冷笑着他们的嫉妒和丑态,他应该像当年所有人的预想一样,出人头地,接到最牛的offer,拿得最高的年薪,娶最尊贵最美丽的老婆,生最聪明最漂亮的孩子。开最好的车,住最大的房子。他应该过的符合所有人预想的那样的完美人生,让那些妒忌的小人看着他的成功恨到夜不能魅,看到他都恨不得上去咬死嚼碎,但还是要客客气气地对自己说尽恭维的话。   尽管那些话他不爱听,但那都是这些人原本就必须得对他说的。就像一个王,即便下边的跪拜对他并没有什么实质加成,但是那些人也是必须得跪的。   杯子越捏越紧,直到啪的一声,杯子碎了,深红的液体像血液般四散,冰冰凉的,一下将林秋煦从疯狂的思绪中拽出。 第28章 新的一年   林春晖警觉地感觉到了林秋煦年前年后的情绪变化。回来的时候还算开心,然后变的稍显低迷,同学聚会以后甚至开始消沉。   林春晖找着个机会问了他,那还是在回A市前的最后一晚上,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像小时候一般。   “小煦,跟哥说说,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咋愁眉苦脸的。”   关了灯的黑暗里看不清林秋煦的表情,春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弟弟幽幽的声音。“哥,你觉得,我这样对吗?”   林春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迷惑地问:“什么对吗?”   “跟男人在一起。”   这回答让林春晖震惊到了,他没想到小煦会突然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对于这个连自己这么保守的人都已经接受了的事实。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跟老谭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春晖赶紧扭头转向弟弟的床,问。   林秋煦斟酌了一会儿,又不知从何说起。跟谭明铠毫无关系,要他怎么开口说呢?怎么说自己心乱了?他不知道怎么说。   “也没什么……咱爸不是还巴着我给他传宗接代吗。”林秋煦转移了话题,不过也没转太多。提到了一个相关话题。   林春晖藏在夜色里抠摸着被角,故作轻松地说:“这怕啥,不是还有我吗。”   “二婶上次说的那个女孩,这两天她把微信推给我了。”   林秋煦也转过头:“哥,你……”林秋煦的面色复杂,他想提一嘴孟放,但是他不知道凭什么提这个人,他很清楚,林春晖自始至终都坚持自己是直男,从没喜欢过哪一个男人。   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他若是永远不说,那就是永远的秘密,不管谁的推测都成为不了事实。所以大家最好都佯装不知,缄默不语。   “你真的喜欢那女孩?”林秋煦换了个角度问。   “你这话说的,我都还没见着,什么喜欢不喜欢,那也得先处着试试啊。”林春晖的语气有些飘忽,好像在出神。“不过她朋友圈有照片,看起来确实挺秀气的,反正配我是够了。”说到最后,语气中竟情不自禁流露出来一些嘲意。   虽然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林秋煦还是心虚一般地翻过身去,让自己面对着墙壁。   他的眼圈红了,被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从一根冰淇淋开始,后来是上学的机会,再后来是跟着自己在外地漂泊。   从小到大,林春晖都在为自己牺牲,偏偏他自己却从不觉得牺牲掉的那些东西有什么重要,当年无所谓上不上高中,现在无所谓跟谁结婚。   是因为自己……自己跟谭明铠在一起了,所以林春晖决定开始物色结婚对象,替自己完成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任务。   林春晖还正在睁眼望着看不见的天花板沉思,绝不会发现弟弟已经在旁边悄悄流下了一滴眼泪。   林春晖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直男啊,但其实他是有点心虚的,因为他发现从来没真的喜欢上过哪个女孩。喜欢张柏芝、看A片起反应,这些能否说明自己是个直男呢?这些证据不是很有力,林春晖决定还是要真正地验证一下他能不能喜欢上女孩。   在林家兄弟在郁郁各怀心思地准备返程的时候,谭明铠的年过的倒是很平静很安逸。   他每年都是陪谭母路美枝过年,买上两颗榴莲,就像下班回家那样轻轻松松地按响门铃,等着她过来开门。   谭明铠手里有谭母给的钥匙,但他总是会按一下门铃,以表达对路女士个人空间的尊重。   路美枝离婚的时候,一点都没少要。她陪着谭笠从23岁到43岁,整整二十年的时间,眼看他耸起身家,眼看他功成名就,又眼看他带着别的女人进门。头些年困难的时候,谭笠也曾拥着她红着眼眶立誓此生不离不弃。可最后坚决要离婚的时候,也是面目坚定如若磐石。路美枝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她清醒地打算好了自己的未来,镇定地在离婚协议书上写下了两套房产和600万现金的分割主张,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那个家。   她没有带走谭明铠,只是对着门内拽着自己箱子死不撒手的谭明铠认真地说:“儿子,你要呆在这里,拿走你爸所有的财产。那都该是你的。”   七八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任性乖戾的谭明铠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青年,他早已迈出那个令人厌恶的家,即便是那些不菲的财产也无法吸引他回去。   路美枝这些年日子倒是过的很自在,前半生的操劳到底是换来了后半生心安理得的享受,有钱,有出息的儿子,她什么都不缺了,不过她本人最得意的还是在小区舞团里的C位领舞身份。每次说起来都是眉飞色舞的。   过年谭明铠只在路美枝家呆了两天,就被赶了出来,理由是路女士要跟舞团一起做新年巡回演出,其实也就是去别的舞团地盘踢馆。   “下次不带女朋友就别回来烦我!”上了年纪,大妈越发不讲道理,谭明铠只得无奈地被赶出门外。他是想告诉谭母自己的恋情的,但是他又担心她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打算先找机会带林秋煦回家几次,等路女士喜欢上这个晚辈了,再找机会坦白,可以降低一些对老人的打击。本来今年过年就是个机会,但是林家兄弟铁了心要回家跟父亲过年的样子又让他没忍心能开的了口。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年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一切将天翻地覆。   春晖和秋煦如电话里所说,五号下午到达A市,谭明铠驱车来接二人。   走的时候二人带的满满当当,回来倒是两袖清风,除了一人一个行李箱装衣服,什么也没了。看来家里只有个男性长辈就是比较轻松,起码不会硬是塞着让带东西。   出站的时候,林春晖眼尖先看到了谭明铠,大老远就踮着脚使劲儿挥手,脖子抻得像只战斗的公鸡。谭明铠笑着迎了上去。   林秋煦好像有些疲惫,谭明铠忍不住想拥一下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偏开了:“这么多人呢。”   “快回去吧,累死了。”林春晖也赶紧说道。   一路上林秋煦都在闭目养神,谭明铠开车间隙,腾出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摆弄,林秋煦也没什么反应,由着他去。倒是后座的林春晖,明明人看着不是很精神吧,偏偏还絮絮叨叨话很多的样子。   “你们家亲戚多吗?跑了几家?”   “你发出去多少压岁钱?”   “你家亲戚烦不烦?我家亲戚那算是绝了……”   “你们城里过年兴不兴给祖宗烧纸磕头?”   “你们搞同学聚会了吗?有没有装x的?”   “你是不是里边混的最好的?”   “你这车多少钱买的?他们能看出来吗?”   谭明铠专心开车,敷衍地回答着,林春晖倒是不嫌尴尬,一个人问的挺来劲儿。   “唉?你这把年纪了,你的长辈还会给你发压岁钱吗?爷爷奶奶什么的?”   谭明铠终于忍不住挑起了眉毛,透过后视镜睨了一眼后座的话痨:“我这把年纪?我什么年纪?”   林春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谭明铠就好像很多话想说的样子,即便对方并没有跟自己唠嗑的热情。这会儿见对方终于搭理自己了,又厚着脸皮赶忙接着说:“你不都快奔三了吗!到了30以后就是中年人了。”   谭明铠都让他逗笑了:“二十岁以上不都在奔三?小晖哥你今年贵庚啊?奔几了?”   林春晖一经提醒,想到了自己今年也二十四了,这不也就往三十儿上走了,于是嗟叹道:“也是啊,我和小煦也都不小了,今年回去也都开始催了……”说道这里,他突然住了口,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林秋煦的手一僵,闭着的眼睛微睁了一下。   谭明铠立刻感知到,他很快地看了林秋煦一眼,见他愣愣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于是捏了捏他的手心给与安心。林秋煦又合上了眼皮。   接下来再没人说话了。   年后的林秋煦和谭明铠依然是猛烈地加着班,林春晖也终于多了点事做。   他开始尝试着约会了。   在回来之前,段芳芳就已经开始跟他在微信上聊天。段芳芳就是二婶给他推的那个女孩。两个人话不多,平平淡淡的,没事就是吃了么吃的什么,喜欢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林春晖觉得段芳芳这个女孩活泼大方,段芳芳觉得林春晖这个男的老实厚道。于是在年后的第一个月,两个人终于见面了。   他们约在一家电影院。   那还是在林春晖跟段芳芳磨磨唧唧聊了一个月还不敢约人出来的情况下,胆大泼辣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了,“听说周日有个电影要上映,拿了好多奥斯卡奖呢。”彼时林春晖正在一边跟她微信聊天,一边百度查询男女初次约会攻略,攻略的第一条就是看电影。木头终于开窍,他手抖着给对面回了过去:“那周日一起去看?”   对面很快回过来一条:“好的呀。” 第29章 约会   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爱乐之城,是一部爱情歌舞片。林春晖不喜欢看这类说着说着就开始唱歌跳舞的片子,感觉莫名其妙的,所以看的昏昏欲睡。但最后却被旁边段芳芳的擤鼻涕声吓精神了,手忙脚乱给她递纸巾。   有那么好哭吗?林春晖纳了闷了。   故事讲了一个怀有音乐梦的屌丝青年和一个怀有演员梦的面包店女店员相识相爱的故事,两个人互相鼓励彼此,支持着对方的梦想。后来男青年终于红了起来,但是男女主在事业和梦想方面产生了分歧,最终分道扬镳。多年后女主已成为大明星,夜晚饭后和丈夫挽着手散步,偶遇一家小酒馆,正是当年男主扬言说有钱了就要开的那个,酒吧名字还是女主当年随口起的。   故事的结局,男主在小酒馆的舞台上弹奏那首两个人的定情之曲,女主和丈夫在台下观看表演,最后表演没看完,就又挽着丈夫离开了,在走到门口时一个将回头未回头的片头,终结了两个人此生的爱情故事。   段芳芳此刻正对着台上正孤独地弹琴的男主角痛哭流涕。林春晖注意到,四周还有还多女孩在默默擦眼泪,段芳芳算是哭的较为豪放的,电影还没结束,林春晖不敢说话,只好一张张递纸巾以表关切。   太尴尬了。   段芳芳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林春晖斜眼看了看她放在腿上的左手,想到了百度上的那条攻略:在电影动情之处,在昏暗的光线的掩饰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对方一定心跳加速,可助二人感情迅速升温。   林春晖犹豫了一下,准备试探着伸出手去。正当他快要够到那只白净的手时,咔,头顶的灯亮了。   电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影厅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离开,林春晖尴尬地收回手伸到头顶挠了挠头。   段芳芳还坐在座位上没缓过劲儿来。   “到底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啊。难道她跟塞巴的爱都是假的吗?”说着又有一滴泪挤出来。   “你别哭了。”林春晖从来没面对过这种情况,简直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他想给段芳芳擦擦泪可是他又不敢。   “那什么,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谁还没个前任了。”林春晖这话说的挺虚,因为他就没有前任。   “咱们先出去,一会儿下一场要进来了。”   到了外边段芳芳的心情还是闷闷的,“话是那么说,可是这故事的主角是不是他们两个吗,明明是主角却不给一个好结果,也太扎观众的心了吧。”   “……可能这就是现实吧。”   这话说的倒是发自内心,林春晖从未见证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王爱花跑的果决,孟放换的迅速,谭明铠和林秋煦还指不定能走到哪里,而自己……到现在也没遇到一个让他想一辈子的人。没有见过,他便难以相信什么至死不渝一生相守的爱情。   “最难受的是不应该把最后女主跟他老公拍的那么……太恩爱了,太幸福了,幸福到她好像从来没爱过塞巴,怎么可以这样……哪怕只把他们夫妻俩拍成相敬如宾和和睦睦的,我都不会那么难受。”   林春晖想不到这个一直以来聊起天来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居然这么敏感多泪,可惜他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又顾及着尺度,最后只能小心地拍拍她的肩安慰。   “好啦好啦,只是电影而已。”   “你以后一定能碰上一个一辈子的人的。”   听到这里女孩似是一怔,眼神放空了片刻,幽幽地看向林春晖:“是你吗?”   林春晖被这句话呛到了,顿时面红耳赤的,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段芳芳倒是扑哧一下笑了,眼睛里还挂着泪,笑起来亮晶晶的。“你谈过恋爱吗小晖哥?”   林春晖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过什么人吗?”段芳芳又问。林春晖步子慢了,他想了想,问道:“什么叫喜欢一个人呢?”   段芳芳睁大了眼睛看傻子一样看他“这你都要问啊?”   “有没有谁,你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总想着见他?”   林春晖垂着眼,看不清楚表情,他摇了摇头,“没有。”   “有没有谁,你在他面前总是情绪大起大落?跟在别人面前一点都不一样?”   “没有。”   “那有没有谁,离你很近的时候你会心跳加速,浑身都是发烫的?”   “没有。”   “或者有没有人,他在你面前跟别人亲热的时候你会觉得心里很酸涩,想要逃离?”   “没有。”   “这也没有?”   “那就最后一条,有没有哪个人你很希望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林春晖抬起了头却没有看向段芳芳,只是迅速扭向了一旁,看着远处道:“没有。”   “那看来你是真的从来没喜欢过人,母胎solo,鉴定完毕。”段芳芳朝他头上戳了一下,向盖章似的。“这年头还有这么纯洁的男人呢,可真难得。”   林春晖勉强地笑了笑,他此刻莫名其妙地十分想做点什么,想迫切地跟面前这个女孩更加亲近一些。   于是他犹豫道:“我、我能牵你的手吗?”说完,他自己都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了,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哈哈,牵呗,你怎么这么怂!”说着,林芳芳一把抓起林春晖的手,自然地把手放进他手中,由他牵着。“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她的眼中闪着狡黠的笑。   林春晖的手心湿漉漉的,他在发抖。这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被他视作定海神针,然而在真正牵上以后,心里那股找不到出处的不安定却仍在翻涌。   完全无效。   第一次约会,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呆太久,林春晖陪她吃了点东西就送她回家了,看看时间还早,就想回水果店再开会儿张。   拿出手机一看,现在已经17:20了,他先是给林秋煦发了条消息:“晚上加班吗?你们几点回?”   林秋煦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摄影棚跟拉芬洗发水的广告进度,他立刻回了文字过去:“还在忙,没跟明铠在一起,我估计要到七点了。”   放下手机,林秋煦觉得有些闷,于是出去找吸烟区。   时代风尚的摄影棚非常大,分了一号棚二号棚三号棚,有时候可以不同棚赶进度。林秋煦的拉芬洗发水在二号棚,他已经在棚里呆了一下午了。   里边那个导演十分讨厌,特别喜欢临场发挥,不知道是把自己当张艺谋了还是陈凯歌了,总觉得自己奇思妙想一定可以拍出爆红的广告,但是根据谭明铠给他的资料,这个人以往最拿的出手的作品就是某龙的亲嘴烧广告。对比隔壁一号棚正在拍科创的那个陆导,真的是云泥之别。   但是林秋煦没有办法,他目前的咖位,只能把作品交给这种三流导演拍摄,不管他再不情愿。外边的空气比里边清新好多,起码在这一根烟的功夫他不用再跟那个狗屁不懂的导演再吵架。   他烦躁地抽一口烟,吐出一口大大的烟圈。   “不好意思,可以借个火吗?”   后边传来一道女声,林春晖回头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他点点头,掏出了打火机递给对方。   这女人挺年轻,长得不是特别美貌但算是雅丽,看起来绝对不超过30岁,此刻娴熟地打开打火机,点上以后又熟练地合上,吹出一口白烟,将打火机还给了林秋煦。“谢谢。”   林秋煦嗯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陌生人而已,用不着你来我往客套三百回合。   最后一口烟吸入肺中,林秋煦在垃圾桶上按灭了烟头,转身离去。他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女人正在看着他。“喂,帅哥!”   女人叫住了林秋煦,“你知不知道一号棚是哪个?”   林秋煦诧异地看了看她,一号棚正在拍摄科创的广告,安排了两周的档期,没听说科创安排过来对接的人是个女的,这么想来只可能是公司的新人。   “你是新人?”林秋煦停住了步子,问道。   女人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嗯,我新来的摄影助理,今天第一天来这边。”   “你出来没带门禁卡?”   第一天来的话很有可能还没拿到门禁卡,应该是摄影师带进去的,这会儿出来抽个烟,没带卡的话可是回不去的。   “嗯……嗯,我好像忘记了。”   林秋煦皱了皱眉毛,从脖子里摘下自己的递给她,“一号棚在四楼,你上去借个别人的,再把我的拿下来,我在这儿等你。”   女人脸上扬起一抹笑,接过卡,一边看着,一边谢道:“太谢谢你了,林秋煦……名字很好听。”   “快上去吧。”林秋煦笑了,朝她点了下头,催促道。   “我叫秦霜,我马上回来,你等着。”说着她快步向楼里走去。林春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先自曝一下名字,但很快就想通了,应该是怕自己担心她卷走门禁卡,所以留个名字让自己放心。想通这层后,林秋煦不再过多思索,又点起一支烟。   烟还没抽完,秦霜就跑了下来,看得出来很着急,还有点气喘。“给你。”她晃了晃左手上的工牌,把右手那个还给了林秋煦。   “真的谢谢你,让你多等了我这么久。”女孩再次恳切地感激道。   “没事,一支烟的功夫,这不还没抽完。”林秋煦晃了晃手里的烟,然后按灭了。   “我回去了。”   女孩还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张了张嘴也组织不出来什么语言挽留,只好看着林秋煦也进了同一栋楼。   秦霜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刚刚拍的照片。   姓名:林秋煦   工号:D43M23   部门:策划部   职务:设计专员 第30章 冷暖自知   林春晖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是在跟段芳芳谈恋爱。他现在晚上也算有事做了,段芳芳上的夜校学会计,林春晖有时候会去接她下班两个人一起吃个饭,老谭和小煦晚归的时候,也再不是他一个人弄面条吃了。   话说最近林秋煦和谭明铠之间气氛怪怪的,自从过完年回来以后,林秋煦明显不如年前那么……那么……林春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林秋煦向来是个性格内敛的孩子,无论心里的想法怎么惊涛骇浪,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直到某天会突然平地一声雷,把所有人震得措手不及,然后就是谁都劝解不了的那种。   比如当年放弃读研。   大四的时候系里有保研名额,林春晖从林秋煦的室友那里知道以后,不止一次地劝林秋煦说什么也要争取一下,毕竟他成绩这么好,年年都拿奖学金。如果能更上一层楼,成为硕士研究生,那他们老林家可真的是祖上冒青烟了。林秋煦从没有正面答应过林春晖,只是闷声继续学习,但林春晖不知道他早就已经给各个公司投递了简历,还去偷偷参加过学校里的双选会。直到有一天林秋煦拿着保温杯刚喝完一口水,平静地说道:“研招我没报名,毕业会去时代风尚面试。”   林春晖简直气的要命,但又拿林秋煦无可奈何。他不清楚林秋煦是有多迫不及待走出校园,解放林春晖。   所以林秋煦最爱闷声憋大招,最近一段时间,林春晖鲜少再见两个人腻歪了,林秋煦好像异常的疲惫,话也少了很多,有时候会看着谭明铠一盯半天不说话。林春晖不知道这是不是热恋期过了的原因,他想去问问谭明铠两个人之间是怎么了,但是谭明铠居然提前一步找到了自己。   “小晖哥,”林春晖刚洗完澡准备钻进被窝里,谭明铠推开了他的卧室门,看到林春晖光着腿只穿了件T恤,立刻把头偏了过去,但还是偏着头问道“可以进来吗?”   他站在门口征求了一下林春晖的意见,林春晖慌忙把只穿着平角内裤的下半身塞进被子,“进、进来吧。”   谭明铠关了门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这次回去,家里发生了什么?”   林春晖坐在床上跟床边的人说话,这种感觉怪怪的。他不安地攥了攥被子,眼神里却充斥着迷茫:“没发生什么啊……就回去过了个年……”   谭明铠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继续问:“你把你们回去以后小煦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哦、哦……”   林春晖老老实实地回忆着:“我们回去那天就是三十儿了,我爸领着我们去给爷和太爷上了坟,然后……”   “上坟?有说什么吗?”谭明铠一皱眉头,好像一下就找到了重点。   林春晖眼神有些躲闪,他很快就想清楚了,这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之间出问题的地方。他只能如实告诉谭明铠,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他没敢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被子说:“也没啥……就是我爸……他那个人老传统……让我们磕头,还说什么传宗接代之类的……”说着又怕谭明铠不好受,立刻又补充道:“不过他都是瞎担心,不是还有我这个大儿子的吗……我也能娶老婆生孩子啊……”   “然后呢?”谭明铠面色有些凝重,他打断了林春晖的话。   “然后第二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我们家亲戚少,就大伯二伯他们两家一起,二婶说给我俩介绍对象……”林春晖再次把自己也说进去,想尽量减少谭明铠的扎心程度。“不过就一个姑娘,我抢了,现在正处着……”他连忙告诉谭明铠这件他觉得很重要的事,他觉得这个事实应该会让谭明铠宽心些许。   谭明铠的脸上确实是短暂地出现了类似诧异的表情,但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林春晖看不懂的神色,很复杂。他就这么复杂地看着自己。   谭明铠盯着林春晖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像是一潭黑水,看不到底,林春晖感知不到这股奇怪的情绪是什么。但他觉得并不舒服。   “其实你不用这样。”   林春晖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却不知着叹息为何而来,为谁而去。怔忡间,又听谭明铠继续问:“然后呢?”   林春晖收起飘忽的神思,继续道:“然后就没了,最后一次出门是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不过我没去,他回来的时候也挺正常的……”   谭明铠不知道什么时候左右手合在了一起,两个拇指饶着转了几圈,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侧了侧头,但是没有完全转过来,说道:“下周末就是小煦的生日了,我有东西要给他,到时候吃完饭……你……”他回头看着林春晖,没往下继续说。   林春晖当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赶忙很识时务地表态:“我出去散步消消食。”态度比较积极,甚至坐在床上的身子都挣直了不少。   “嗯,谢谢你。”谭明铠没再说什么了,他离开了房间,并帮林春晖带上了门。   林春晖不知道他们俩的情况会如何发展,只能祝谭明铠好运。其实他刚刚是有所隐瞒的,因为他很清楚,他说的什么上坟、林大民说的话,以及亲戚要介绍对象这些,都不会打击到谭明铠什么,但是林秋煦在回来前那晚问的那句“你觉得我和男人在一起对吗”绝对可以。   对于林秋煦和谭明铠的感情来说,能破坏的绝不是外界的言语,只有内部彼此想法的改变。   而林秋煦,怕是要变。   林春晖终于察觉到了这个苗头,但他不忍心告诉谭明铠,只能暗自祈祷他能成功让林秋煦回心转意。   但他只有祈祷的份,别人两个的爱情,怎么说他都只是个外人。   林春晖这些天跟段芳芳相处的倒还算不错,段芳芳是个很逗的女孩子,上次看电影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但是转天又阳光明媚,很会说一些很好笑的笑话,任自己再怎么沉闷无趣,跟她相处也算聊的来。林春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可以跟她结婚,以后的生活应该很有趣。   两个人的关系仅停留在了拉手这一步,但是也甚少拉手,除了看完电影那次,只有一次在他接到电话去给段芳芳送伞时,伞下她抓住了他的手。那时他把伞都偏给了段芳芳,女孩看到之后十分感动,然后默不作声地拉住了他的手。   林春晖有意让关系更近一步,他尝试过去亲吻这个女孩子。那是在送她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月明星稀,路上人少,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告别的话,支支吾吾的,不知所云,但她却没有转身上楼的意思。   林春晖深吸了一口气,他攥了攥手心,颤抖着往前凑了凑。段芳芳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只要亲上去,他们就水到渠成了。   只要亲上去,他们就可以确定恋爱关系了。   只要亲上去,林春晖就可以打消任何的自我怀疑了。   只需要亲上去,亲上那张红润的嘴。   但林春晖失败了。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抗拒推搡着他,让他无论如何触碰不到那片唇。他用力极了,眉头皱的紧紧的,似乎在奋力挣扎,他真的做不到。   段芳芳等待了许久,最后林春晖只留下一句“早点上去休息”,然后落荒而逃。她看到这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背影,气的直跺脚,“怂货!”   林春晖一口气跑了很远,喘了很久很久,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泪水,他懊恼地抱住头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下“窝囊废!窝囊废!窝囊废!”,带着哭腔。   谁也不理解林春晖此刻的绝望,他一直以来拼命想让自己相信的信念崩塌了。   林春晖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承认了,他真的没有办法喜欢上女孩。   哪怕从理智上来看,这个女孩怎么看都应该是他喜欢的标准。他怀着目的去拉她的手,怀着目的去揽她入怀,但他也无法否认,   没有浑身发烧,头脸发烫的感觉。   没有心跳加速,呼吸不畅的感觉。   这些时刻他只有紧张,没有悸动。   林春晖此时才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当中,这恐慌比当初林秋煦出柜的时候更甚。   他刻意地让二婶给他介绍女孩,他刻意去跟女孩聊天、约会,他拼命让自己去喜欢上这个女孩,就是为了解决林秋煦的顾虑,让他能放心地跟谭明铠在一起,不用再担心传宗接代这回事。他觉得自己从未喜欢过谁,也没有执着地惦记在心里的人,他和谁结婚都无所谓。早在林秋煦遇到谭明铠之前,自己早就预想到了未来:可能就是被哪个大姑大婶介绍个姑娘,觉得差不多就在一起,然后挑个日子结婚成家,生孩子。这不是服从于命运而自暴自弃的想法,而是对他来说本就正常的安排,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没什么不好的,谁还不是这样呢?自家介绍的还知根知底呢。   可是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这条理所应当、自己又没什么意见的道路,被彻底封死,找不到幕后黑手,没有任何人加害于他,但是他的命就这么被改写了,他毫无力气去抗争,就如同多年前辍学钻进玉米地的那个下午。   林春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曲起膝盖,他抱着脑袋,终于呜呜地痛哭起来。 第31章 戒指   林春晖失魂落魄地往家走,半道上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林春晖呆呆地抬头望了望,觉得连老天爷都在为自己哭。   回到家中的时候,刚要拿出钥匙开门,就听到门内传来的争吵声。   “……难道我自己的方案一定要让你去替我盯?我就那么上不了台面吗?为什么我连自己的作品都做不了主?你告诉我啊!这方案署名是谁?是你谭明铠吗?”   林秋煦声音虽是在极力压抑着,但还是轻而易举地听得出来他的激动。   “小煦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条广告拍出来才是最重要的,谁去参与拍摄不重要,只要成品出来,它就是你的广告,谁也说不了什么。”   “我的广告?我的广告为什么我不能亲自去现场?为什么要你替我去?”   “你不要闹好不好,张荃的脾性你也听说过的,是他指定的我不去就不合作,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放弃这条拍摄?张荃什么地位?这条广告只要从他手里出来,对你有多大的好处你不清楚吗?”   “所以,你为了保证这条广告在名导手上拍摄出来,就要我放弃我对自己作品的督导权,要我把它交给一个陌生人,要一个陌生人拿着它自由发挥,是吗?”林秋煦的声音透着些颤抖。   “小煦,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小煦……”谭明铠也有些急切,他放柔了语气,尽量安抚着“我知道,我比谁都知道你有多想成功,我已经跟张荃说好了,他尽量不会即兴发挥,不会改动,尽量原汁原味拍出来你要的效果。他对这个方案还是很喜欢的……你相信我小煦,相信我,你这个策划案我看了不下百遍你忘了吗?我是这个世上除你之外最了解这个方案的人,我会帮你盯着……”   “你不明白的,明铠,你不会明白的……我是想成功,我痛恨自己不如别人,甚至痛恨自己不如你……有才华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借你的名头才能跟大导合作……我太恨了明铠,你多牛啊,谁都要看你的面子,可是我不想仰你鼻息,我不想像个废物一样只能依附于你,Sara手机是我多么珍视的作品不你知道吗?我不想再没完没了地做什么洗发水沐浴露饼干辣条了,我不甘心啊,我真的不甘心……我恨透了自己不能做主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我真的恨透了,我受不了了明铠,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疯了……”   林秋煦话说的颠三倒四,语气里又是恨意又是哭意,像是马上就要破碎掉……   林春晖在门外听的心惊肉跳,他知道自己弟弟向来有上进心,向来有野心,可是没想到他却已经执拗到了这种地步,恨透了时代风尚的一切甚至连同谭明铠,但他最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不如谭明铠,不如那些关系户,他疯狂地努力,但他斗不过行业里残酷的现实。   “小煦……”谭明铠的声音颤抖着,   “你听我说,小煦,你没有仰仗我,你凭的是你自己的实力,你的方案我一个字都没有插手,都是你自己的心血。没有人会在意你是怎么成功的,大家只在意你成不成功。相信我,只要过了这一关,只要这个广告出来,我保证,你再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你以后可以做主你的每一条广告……”   林秋煦很久很久没有声音,久到林春晖几乎要插钥匙了,才听见一声轻轻的:“明铠,我最近想了很多,要不然我……”   直觉告诉林春晖他们不能再聊下去了,再往下聊可能会出事,他果断地开了门,闯入客厅里的二人世界,打破了这窒息的气氛。   林春晖身上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他晃荡着走了进来,仿佛对两人的争吵完全不知。   “哥?”林秋煦收拾了一下情绪,打起精神关心道:“你怎么淋成这样……”   林春晖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遭遇,瞬间又陷入了萎靡。“我没事……我就是有点难受。”   谭明铠皱起眉头看着他,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煮姜汤。小煦,给你哥拿衣服。”林秋煦看了看谭明铠,转身进了林春晖的房间。   谭明铠进了厨房开火,林春晖看着分工合作地伺候自己的两个人,鼻子一酸,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哪怕他一辈子不结婚,就跟着弟弟和老谭一起生活。可是他不敢去想,二人世界终归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而且,现在连这两人都是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林春晖吸了吸鼻子,忍住眼眶的热烫,慢吞吞地往浴室走去。他一件件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打开水龙头试水温,可不知怎得,放了半天没见热水。林春晖只好裹着大浴巾出来求助。   林秋煦帮他调了调,发现热水器可能是故障了,于是带他到楼上去洗。   楼上是谭明铠的地方。   林春晖不好意思在他的地盘久待,抓紧时间洗好了,穿上衣服就要出来,就在他准备拉开浴室门的时候,旁边衣架上谭明铠的外套口袋里,一个造型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林春晖知道随便看别人东西不好,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可能就是谭明铠所说的、要在林秋煦生日那天给他的东西。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掏了出来,打开它。   里边是一对造型简单的男士对戒。   林春晖不认得那牌子,但是看起来应该应该恨贵。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男人和男人不可能结婚,所以也不会有求婚这种情况,但是谭明铠实实在在地准备好了戒指,必定是准备给林秋煦打一针强心剂。   他盯着那戒指看了一会儿,又想哭,又想笑。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对同性恋存在任何不满和偏见,他从未见证过爱情,第一次见证,他就相信了。两个男人,竟也能如此……   谭明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春晖对着自己的戒指怆然欲泣的模样,眼圈通红。   “我打算带小煦去美国结婚。”他平静地说,看着那个戒指,语气淡然却坚定。“等他生日那天,我会用这个戒指跟他求婚。”   林春晖睁大了眼睛看着谭明铠,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婚姻在国内无效,但是哪怕只是一个形式,我也想给他一个安稳。”   “我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只需要再等半年,我就能带着我的团队自立门户,到时候小煦就是我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没有人能再抢他的任何东西。”   “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拥有一定的名气,日后的路才能走的顺畅。我必须把他手上这支广告拍好。”   谭明铠慢慢拿过那对戒指,拇指轻轻地搓磨着,轻轻的,很温柔。   林春晖眼睛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的往下流。“你做这些为什么不告诉他,告诉他他就不跟你吵了。”   “你都听见了?”谭明铠惊讶地问道。看到林春晖哭了起来,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找纸巾“你哭什么……别哭啊……”   “现在还没有到十拿九稳那一步,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打算等一切都办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告诉他。”   “他现在,只需要跟我结婚就行了。”   “你别哭了。”   林春晖已经有些失态了,他听着这个人对弟弟的表白,仿佛是在听他跟自己表白一样。   没有人知道林春晖在想什么,他在一天之内接受了两大事实:自己弯了,以及,全天下最好的爱情发生在了弟弟和他的恋人之间。他不知道这辈子是否有机会亲自得到这样极致的同性之恋,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你真是的……傻子……疯子……你怎么这样啊……”   林春晖哭到有些抽泣,谭明铠反倒无措,他想帮林春晖擦去满脸的泪,伸出手后却还是拐了个弯,飞快地拉下旁边挂着的毛巾塞进他手里。“别哭了,擦擦。”   林春晖今天积了一天的情绪再度爆发,把脸紧紧地捂进厚厚的毛巾里,只听见闷闷的呜呜声,断断续续。   谭明铠不好再做什么,只能伸出手放在他肩上,“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有事,哭出来吧,今晚你就在上边哭个够,我不会告诉小煦。”   尽管他的爱情已经陷入了危机,尽管楼下坐着的恋人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一样,可能突然就会把他炸的粉身碎骨。尽管他这些日子以来一边为了林秋煦跟别人周旋着一边承受着恋人若即若离的冷淡,尽管他在竭力运作着为以后的新事业殚精竭虑,但是此时此刻,他仍然想要给与面前这个痛哭的青年一些怜惜。虽然他丝毫不知道青年在为什么伤心。   “晚上睡上边吧,我下去睡沙发。”   “等一下我去把姜汤给你端上来,你不用下去,小煦不会看到。”   “想哭多久哭多久,但别忘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嗯?”   谭明铠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又揉了一下他的头,然后拿着他的戒指退了出去。   出去。 第32章 分手   谭明铠和林秋煦的分手发生的猝不及防。   事后林春晖仔细分析的时候,才还原到那天应该是个什么情况。   谭明铠那天接到了路美枝女士的电话,约他到A市市中心的空中餐厅吃饭。谭明铠有些诧异,母亲甚少跟自己呆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无趣。这天难得有这兴致让自己陪她,也就没做多想就去了,结果到了座位才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优雅知性的年轻美女。   谭明铠几乎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还玩骗人这套啊妈,就这么担心你儿子找不着对象?”谭明铠一脸无奈地对着电话那边说道。   路美枝女士的态度确实相当坚决,甚至有些无赖,“我跟你说啊儿子,你这李叔叔的女儿,那可是在相亲市场抢破头的主儿,要不是你妈我多跟他跳了几次舞还真给你争取不来这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啊,之前不上心就算了,这姑娘可是你妈我豁出去老脸给你争取来的,说什么给妈个面子啊!先见个面加个微信,成不成再说呗,真不喜欢咱就拉倒,但是位置得先占着……”   谭明铠用力地拧了拧眉毛:“妈!你能不能不要……”   “你能不能不要再推脱了?你今天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你今天要是不把这顿饭老老实实给我吃完以后就别来看我了!!”路美枝在那边高声呐喊。   谭明铠满脸的愁苦,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有人朝自己看过来了,只好先安抚电话那端:“我晚上去找你,有事情跟你说。”   “有什么话先把这顿饭吃了啊,儿子,乖,听话。”   “一定先把饭吃了,啊。”   路美枝商商量量地絮叨着,谭明铠敷衍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觉得是时候跟母亲坦白了。   谭明铠心里计较着,一边回到座位,绅士地坐了下来。   “你好,我是谭明铠。”他保持着礼貌向对面这个女性打招呼。   女孩看起来不超过25岁,长得算是好看,最独特的是身上有股书卷气,静静的,看起来十分贤良淑德。怪不得招路美枝女士喜欢。   “你好,路阿姨的儿子对吧,我叫李婧。”女孩笑得大方得体,看起来不像是备受相亲酷刑摧残过。谭母说的或许没错,这女孩真的很难约出来相亲的样子。   谭明铠心里这样评价,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跟女孩坦白自己的情况,“不好意思啊李小姐,我妈不太清楚我的情况,她以为我单身……”   李婧面露惊讶,眼中的一丝失望也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来。她刚刚看到谭明铠的时候心里真的喜悦了一下,对各色男性兴致缺缺的那颗心终于跳跃了起来,只是还没跳到这顿相亲饭开始吃,就立马熄火了。   “所以你……”   谭明铠得体地笑了一下:“我有恋人了,而且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   李婧的眼神黯然了片刻,很快便变成了好奇:“那你怎么不跟阿姨说呢?”   “呵呵,她可能不会喜欢我给她找的这个儿媳妇,所以想等等再说。”谭明铠大方地说道,一边把手上的菜单递给对方:“点吃的吧,让你等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我该赔罪。”   这男人双手呈上菜单,礼貌得体的样子让李婧挑不出来毛病,本来心里还有的一些被耍了的不满,此刻也一点不想发作了,只能佯作嗔道:“那可是得好好赔罪。”   谭明铠颔首笑着。   直到上菜以后,两个人吃了起来,才开始展开友好的交流:“你为什么会觉得路阿姨不喜欢你女朋友?”李婧好奇地问道。   谭明铠手里的叉子顿了顿,“算是……不太符合她的儿媳妇标准吧。”   “这个还是要看你自己喜欢,毕竟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李靖心里暗自揣测了一场追求门当户对的恶婆婆竭力阻止儿子和灰姑娘棒打鸳鸯的的故事,浑然不知对方的恋人竟是个男人。   无巧不成书的是,林秋煦跟天后的负责人也约在空中餐厅。林春晖后来想过,A市那么多餐厅,怎么他们就偏选了同一个。可是他没往深里想,即便不是这次的事情,两个人分手也是注定的事。   天后是最近两年来风头很盛的美妆品牌,之所以能够杀出重围就是因为这个品牌疯狂的广告营销,本次推出新的口红系列产品,正在物色新的广告合作方,目前时代风尚一组二组都在争取这个项目,林秋煦对自己的广告设计信心满满,但是担心在时代风尚内部再生变故,于是考虑再三,直接约了对方的宣发部负责人亲自来谈,希望可以亲自展示方案给甲方看,如果满意的话,跟公司签约时可以直接指定自己。   林秋煦以为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因为这个负责人在看他的方案的时候,眼神中的惊喜和满意是一点不做假的。就在他以为本次拿下天后势在必得的时候,对方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秋煦,我记住你了,你确实非常有能力”,负责人看完ppt,向他投去了非常赞许的眼光。   “但是……最终的意向选择这回事儿,也不是仅凭能力就可以决定的。”   林秋煦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天后负责人文经理是个看起来衣着时尚的中年女人,难得确实欣赏这青年才俊,于是在抿了一口茶以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入行时间短,慢慢就明白了。”   “请您直言。”林秋煦眉头渐渐皱起,他意识到了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么跟你说吧,嗯……广告和设计师是互相成就的,好的设计师可以创造出来一条好的广告,同理,一条成功的广告也能成就一个默默无闻的设计师。”   这个道理林秋煦不难明白,“所以呢?”   天后负责人笑道:“所以……等着靠作品上位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也不会不包括某些广告公司自己安插的……便于他们控制的设计师。”   “听说过造星吗,每个成熟的行业都会有这个默认规则。”   “现在功成名就之后跳槽的或者自立门户的太多了,你说像时代风尚这样的公司,会采取什么手段留住人才呢……林秋煦,你的合同签了几年?”   林秋煦全明白了,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为什么自己明明比那些废物草包强,却还是得不到公司重用。   那些不如自己的都是谁呢?郑式的亲戚,郑氏的心腹,还有就是签下卖身契附带永远不可能偿还的起的违约金。   全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光凭实力可以抹销的,林秋煦当然想过离开,他想过不下一千次一万次,乘着时代风尚这块大船,只待自己混出来点名堂,只要自己有了名气,一定第一时间脱离这个恶心的深坑。但是他能想到的,他所盘算的,何尝不是早就时代风尚的考量之中。一个人的计较相比于一个老奸巨猾的大公司,无异于以卵击石。   到底是女性,文经理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灰败的面色,有些于心不忍。“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你这个方案确实不错,在你们内部竞争出头也是很有可能的,如果其他方案都不怎么样,时代风尚也别想着拿垃圾糊弄我们,我们会好好考量对比。”   林秋煦已经浑身毫无力气,他没有再听得下去后边的话了,他甚至连文经理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就像一只被放掉气的气球,干瘪褶皱,毫无生气。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是艰难的,但他所以为的艰难只是路上的坎坷和荆棘,知道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前边是一道天堑。   他突然想笑,笑这操蛋的命运,和除了认命找不到其他出路的自己。   文经理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杯毒酒一样烧灼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只可惜你做不到你上级谭明铠那个地步,足以让时代风尚都忌惮。这种程度的成绩和人脉,想自立门户也不算什么难事。而且据我所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卖身给时代风尚的高层,啧啧啧,这叫什么?高处不畏寒?”   “我总觉得这家伙老实呆在时代风尚的时间不会久了,听说你们一部还挺团结,你不如安心再熬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把你们打包全带走了。”   同事、客户、甚至谭明铠本人,所有人给他指出来的唯一明路就是依附谭明铠。这就是他的唯一选择。   这就是他的唯一选择吗?   林秋煦的拳头握的青筋暴起,眼白慢慢浮现出细细密密的红丝,整个人像是一个马上要爆炸的气球。   他艰难地向门外走去,不知道走到第几步的时候,他看到了窗边坐着一对男女。谭明铠正在绅士地给女孩递蘸料。   嘭地一声。   林秋煦终于破掉了。他破掉了。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盯着谭明铠看了许久,看到谭明铠终于发现了他,看到谭明铠放下刀叉向他走来。   林秋煦快步向门外走去,无视身后男人的呼喊。   谭明铠快步追随,一直到了门外才终于拉住了林秋煦的胳膊。“小煦,你听我说……”   “她是谁?”林秋煦的表情反倒开始平静,平静到与外边风和日丽的天气十分相衬。谭明铠见他没有过激反应,心下一喜,急忙解释道:“她是我妈……我妈把我骗过来相亲的,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   “但是我已经告诉她了,我说我有恋人了,只是为了赔礼请她吃顿饭而已。”   “我已经在电话里跟我妈说了,晚上会跟她谈谈,我打算今晚就跟她说我们的事。”   谭明铠觉得自己把所有需要解释的地方都说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遗漏的重点。   林秋煦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于是他再次尝试了一下,用了些气力,终于说出了那几个字:   “我们分手吧。” 第33章 到此为止   “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谭明铠问了两遍,他用力地掐着林秋煦的小臂,手背上青筋暴起,两只眼睛蕴着怒意,死死的盯着对方,像是要把他生吞进去一般。林秋煦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他看起来只是面色有些白,但并无太大的激动情绪。他狠狠地掰下谭明铠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过程缓慢又坚定。   “我说,我们分手吧,谭明铠我们分手吧,分手。”   林秋煦一口气连说三遍,像是为了笃定地堵住对方所有的后话一样,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或者仇恨,只是眼底沉着一层的痛苦。上边覆盖的是深深的无力,这摧毁他们感情的力量不来自对方,只来自于这操蛋的命运。   谭明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刚被拍下的手却是掩饰不住的颤抖。他沙哑着声音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林秋煦嘴唇绷得紧紧的,眼眶灼热,他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眼睛看着旁边说道:“我不想再当变态了,很难理解吗?”   “你说什么?”谭明铠几乎是立刻就抬手抓住了林秋煦的肩膀,力气大到似乎要把他捏碎。“你再说一遍!”眼中浮现深深的暴戾和难以置信。   “我说,我不想再做同性恋了,不想再跟男人纠缠不清了,我想恢复正常,听懂了吗?”   “这不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林秋煦打断了他,“你又正在心里为我编什么苦衷呢?可惜不管你想的是什么,真实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烦了!我不想再搞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想再跟你谭明铠在一起了,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   他们俩都知道不是的。这才不是林秋煦想分手的原因。可是林秋煦做的够绝,直接搬出来一个根本无法反驳的借口,不给谭明铠一丝丝还口的余地。   谭明铠眼眶猩红着,发出的声音像是烧红的匕首,坚硬又锋利:“林秋煦,你再说一遍。”   林秋煦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抬起头看着谭明铠,目光像是一汪晃动的湖水:“我们分手吧,谭帅。”   谭帅。   林秋煦好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从什么时候呢,从那晚他吻了他开始。   从那个良夜以后,谭帅变成了明铠,温柔缱绻。从那个良夜以后,谭明铠便以为自己已大获全胜。他喜欢林秋煦的野心,喜欢他身上那幅倔强执拗的劲儿,时至今日也正是这股劲儿,把他们两个一拍两散。   林春晖接到第二人民医院电话的时候正在做水果拼盘,挂完电话以后剩下的火龙果切的歪七扭八的就塞进了盒子递给了配送员。然后马不停蹄地开着小三轮冲进了市中心。   “你好,请问一下有位姓谭的病人,刚刚送过来的,在那个病房?”林春晖焦急地问前台护士。在对方指明路以后蹬着小步子快速跑进病房。   谭明铠躺在病床上,左小腿上打着石膏,左脸上包着一小块纱布,看不出是什么伤。此刻他正睁眼看着天花板,像是在癔症,又像是在沉思。   “你是他的家属吧?”   “是,我是。”林春晖急忙回答。床上的谭明铠并未朝自己看过来,依然保持着那副样子,不悲不喜的,周身气氛凝重。   “病人腿部骨折,脸上有擦伤。情况不是很严重,等一下警察还会过来跟你说明情况。你好好照顾病人,等一下下楼交钱。”   林春晖连连点头,不住地道谢:“谢谢大夫了麻烦你了。”   交警很快就过来了,简单跟林春晖说明了情况。“监控看到是前边的雪佛兰违章超车,谭先生躲闪不及打方向盘撞上了立交桥护栏,当时车速正常,责任不在他,刚刚已经简单做过笔录了,我们先去处理雪佛兰车主,后续有什么事再找你们。”   林春晖又是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交警。终于送走了所有人,他才慢吞吞地走到了病床边坐下。   他怕谭明铠身上疼,哪也不敢碰,只能用目光仔仔细细把他全身检查了个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身上还有别处伤吗?疼不疼?”   谭明铠看了看他,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又移开了目光。   “人家超车你减速啊,我不会开车都知道这道理,开车小心一点啊,这下可好受伤了多遭罪。”   谭明铠还是没搭理他,目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一定跟林春晖无关。   林春晖瘪了瘪嘴,掏出手机慢吞吞地开始打字,“我跟小煦说一声。”   “别了。”   谭明铠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伸手夺过了林春晖的手机,扔到了一边。脸上浮现出一种林春晖从未见过的表情,或许可以解读为……痛苦?这太奇怪了,林春晖从未在谭明铠脸上见过这种情绪。   他见过的谭明铠,是不耐烦的,无奈的,温和的,有礼貌的,戏谑的,温柔的,耐心的,自信的,可他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脚上的伤。   谭明铠的眼神空茫里掺着一丝痛苦,从林春晖进这间病房以后就一直不曾跟他对视,他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无力的灰败,像是刚受到一个受了巨大打击。   别告诉小煦。   林春晖似乎终于嗅到了不寻常,他们之间一定出事了。   二人互相沉默了许久,最终是林春晖打破了这可破的寂静。“我先下去交费,你饿不饿,给你带点吃的。”   谭明铠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林春晖先去大厅交完费,然后去医院外边买了份素粥和蒸饺。店家在熬粥的空档,林春晖攥着手机,纠结着自己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小煦什么情况,可是想到刚刚谭明铠的那副表情,他纠结再三还是先放下了手机。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谭明铠是背着他躺着的,林春晖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也不敢轻易把他拍醒,只能伸长脖子弯折身体看看面朝对面的病人有没有在睡觉,没成想刚把头伸过去,就跟谭明铠看了个对眼。   林春晖尴尬地收回脑袋站直了身体,“我给你买了点粥,医生说疼痛过后需要补充体力。”他讨好地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摆放在了滚动桌上。“你吃点吧。”   “你这脚医生说要个把月才能好,你跟公司请假了吗?这段时间就会不会不方便?”   “这石膏重不重啊?”   “医生说你脸上的伤口得一天换两药,不然容易留疤。”   “我先给你交了一星期的住院费,到时候看看情况,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出院。”   谭明铠目光轻飘飘地递了过来,但那眼神中的阴冷却把林春晖冻得一个激灵。“安静点,行吗?”   林春晖瞬间变成了哑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两个人互相沉默地坐了半天,林春晖心乱如麻,在底下绞着手指头,他有千万个问题想问,但他一下也不敢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天都已经黑透,粥都凉透了的时候,林春晖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什么也想让谭明铠吃点东西,于是飘着嗓子轻声问道:“我把粥给你热热?”声音小到像是偷了油的老鼠。   没人回答。   “老谭?”   还是一片寂静。   林春晖蹑着手脚绕过病床,接着昏黄的天光终于看到了谭明铠侧过的脸。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拳头攥到发白。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线,整个眼尾泛着一股可怜的红,一道泪痕跨过鼻梁消失在下颔。像是滑入了万丈深渊,再无踪迹。   林春晖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果然……是分手了吧。   林春晖很难形容自此刻的心情。   他该是庆幸的。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极力反对的。一开始就不认同、觉得他们是错的。可他的心此刻又是实实在在地在难受着。他看到了谭明铠对小煦的感情,他也看到了小煦对谭明铠的情谊,他甚至因为这二人,改变了自己几十年来牢固不变的信仰,甚至潜移默化,连自己本身也开始改变……如果这一切被推翻,谁来赔那二人的情深似海,又有谁来赔自己被杀死的信念和坚持?   林春晖鬼使神差地蹲到病床前,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他伸出手呆愣愣地朝谭明铠鼻梁上那道水渍拭去,轻到好像羽毛拂过。   下一秒,谭明铠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擒住了林春晖的手腕。   面对他那摄人的目光,林春晖慌了一下终于过神,还来不及反思刚刚的神经病行为就连忙先开口转移话题“还喝不喝粥,我给你热热。”   就这样吧!就当林春晖没看见,就当谭明铠没流泪过,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过来叫他喝粥。   手腕上的力道慢慢松了下来,再看过去,谭明铠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那道泪渍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毫无痕迹。他撑着床坐直了身体,林春晖连忙搀扶着,生怕碰着他的腿。   “我跟公司请过假了,就按你说的,住一周吧。”   林春晖连忙狗腿地给他垫上靠垫:“嗯嗯好,我先去给你热一下粥,你等一下。”   林春晖小跑着离开病房,谭明铠看着门口出神了一会儿,最后收回了目光,仰望着天花板,手掌渐渐又轻握成拳。 第34章 照顾伤员   谭明铠的状况非常诡异。不是身体状况,而是他的精神状况。   林春晖猜着是小煦跟他分手了,可是他意料中会发生现在老谭身上的的悲伤、愤怒、痛苦,一样也没有落实,如果不是那道泪痕,林春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关于分手的猜测。   先帮他养好伤,其他都暂且不谈,先保证他的身体健康,其他都可以延后再说。林春晖这么告诉自己。   林春晖是切切实实把谭明铠当作了自己的弟妹,是一个雌伏于弟弟的人,为了爱林秋煦甚至牺牲了自己男性的尊严甘居人下。从他得知二人位置的那一刻起,就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要把老谭当作亲弟弟来疼,完全不考虑谭明铠明明比自己大的事实。   就是这么的,喜欢过度脑补,自我解读,然后去发善心、做好人。   孰不知,正是因为林春晖的这点可怜的善良,最终把自己拖入了深渊。   林春晖开始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平时他中午都是不回家的,自己也会带饭,有时候直接在外边买份快餐,现在则要掐着点赶回家,做好饭菜再赶到医院。因为他觉得医院的病号饭没有营养还难吃。   谭明铠受伤的事应该是没有告诉他的家人,这两天没见有人来探望他,又或许是林春晖刚好没有撞见。连轴转的日子持续了不过三天,就在林春晖第三天中午刚进门就发现谭明铠摔在厕所以后,他终于连生意也顾不上了,直接挂牌打烊了。   冲进厕所把人扶起来的时候,谭明铠那冷冷的神情还是把林春晖刺得浑身一颤。可他并没有因此缩回手,依然还是小心地扶起了他,“当心点啊……怎么不按床头的呼叫器。”   “用不着。”谭明铠撑着拐站直身体,伸手去拉下病号服的裤腰。   林春晖怕他再摔,丝毫不敢离去。看到谭明铠手探向身下时,愣了一下,终于在看到黑乎乎一团的同时迅速别开了脸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让林春晖尴尬,他没事找事地慌忙掏出来手机胡乱地翻看消息。虽说平时除了平台消息和中国移动,也没人给他发消息。   今天真有一条。   小煦:晚上不用等我了,我应该要到很晚了。   没有再用我们二字了。   这两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林秋煦依旧如常一般,吃饭,洗澡,打开电脑忙碌一会儿,然后上床睡觉。他必定也知道了谭明铠请假的事,但是他不一定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事。林春晖正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这受伤住院的事刚好是个很好的由头。   “你咋也不去看看老谭啊?”趁着林秋煦在擦头发,春晖试探地问道。   林秋煦不断抖动着毛巾的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不在意地问道:“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林春晖把那个不字咬的老重,“他让车给撞了,现在吊着脚住院呢,都两天了。你没发现这两天他都没回来吗。”他揣摩着弟弟的神色,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林秋煦低着头,抿了一下嘴唇似是在努力控制着什么,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放下手里的毛巾后神色如常地说道,“你照顾他就行,我这两天忙。”林秋煦何等的聪明,如果谭明铠伤的很严重,林春晖绝不会是这种语气。现在哥哥能这么心情气和地跟自己讲话,想必他……他伤的不重。   说完,他不想多待,抓着毛巾就往卧室走去。   “小煦你站住!”林春晖终于控制不住,厉声喊住了他。“你这是在干什么?老谭哪里对不起你吗?他对你还不好吗?”   林秋煦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   窗户纸已经破了。   “哥,他没有对不起我,算我对不起他吧,但我不想再跟他继续下去了。”林秋煦垂眼说道,声音有气无力的,他并没有敢看着林春晖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屁话?当初是谁求着我让我成全的?你这么说散就散你考虑过老谭的感受吗?”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考虑他的感受!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他在一起!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的这么痛苦!”林秋煦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传递着略微的颤抖。“哥,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春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弟弟,“你这是……你这是在后悔吗?你后悔跟他在一起了?”林春晖没有谈过恋爱,但他依然能想象到,对一段感情的后悔于另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那是比仅仅只说分手还要疼痛的存在。   “小煦,你不是这样的啊……到底是为了什么?”林秋煦眼中再次浮现无力的哀求,就像两年前,他也是这么卑微地哀求着弟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煦……你初中还跟班上女生好过……   “你不能这么对老谭,他没有犯错,他也没有对不起你,他对我们也是好的没话说,你怎么能这样?咱不能这么做人的小煦……”   林秋煦已经喘匀了气息,尽量平静地说道:“哥,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好好结婚,成家立业吗,当初你也是极力反对的。我现在恢复正常了,你不应该开心才对。”   “林秋煦!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林春晖气的浑身发抖,他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拧弟弟的耳朵,打醒他为止。   “是不是人话我都说了,我跟他已经分手了,而且我马上会搬出这套房子。”   林春晖一听这话暂时顾不上生气了,连忙焦急问道:“你搬出去住哪?我们在这里还交了房租呢。”   林秋煦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林春晖还是在自嘲“你还真以为这房子是我们每人分摊两千块租来的呢?”   林春晖愣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到了些什么,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苦涩难当。   昨天跟林秋煦的谈话不欢而散,今天面对谭明铠时,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尤其是得知了原来他们住的房子是谭明铠高价买下然后象只征性地跟他们收一点点租金以后。   这要怎么还呢?这要怎么才能不亏欠人家呢?   扶着谭明铠慢慢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林春晖说:“我把超市停业几天,等你出院了再开张,这几天就在这儿照顾你。”   谭明铠闻言的动作迟了一下,漠声道:“没必要。我不需要照顾。”   自从两个人分手以后,谭明铠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林春晖以为他们至少还是好朋友,可是现在谭明铠对他竟是如陌生人一般冷淡。林春晖有些委屈,但是他也能够想的明白,作为他恋人的亲哥哥,实在是难以不被迁怒。   “我想照顾你。”林春晖垂头丧气地说道,语气带着几分卑微。   谭明铠突然扭头看着他,冷笑着问:“为什么?因为你弟?”   “不为什么,就是想照顾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林春晖本来想说我把你当家人,但他不敢,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已经被弟弟甩了的人,还听不听得“家人”二字。但他是真的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人都是感情动物,不可能那边他跟弟弟一分手,这边自己也对他毫无感情了,没有这么办事的。   二人虽说都已对分手的事心照不宣,可是谁也没直白地提到过,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着。“哼`”谭明铠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的气音 “好朋友……”   这边刚坐到床上,门口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个大高个。   “呦!这哪来的瘸子?”   孟放的脸上依然带着张扬的笑,手里抱着头盔,头发挣脱束缚不久,有些凌乱。林春晖看到他的时候,正在给谭明铠整理被褥,他手里还攥着被角,抬起头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好久不见啊小晖哥。”孟放带着坏笑朝着他左眼一记wink,一如既往地野。   谭明铠看到来人,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过来了?”   “虽然你告诉我没什么大事,但是作为好兄弟我还是要过来走个过场以表关怀,要不然我们珍贵的友谊怎么维持下去呢?”孟放咧着嘴,满嘴放炮。   两个人对他的德性早已习以为常,林春晖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我小晖哥还是这么体贴~怎么着,现在有人要没?要不我发发善心收了你?”孟放毫不掩饰地玩笑着,林春晖心里有些尴尬,嘴上敷衍着:“瞎说什么。”   一个暧昧话题就这么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笔带过,像是未曾在任何人心里激起波澜。   “有事说事儿,没事儿滚蛋。”谭明铠不耐烦地说道,顺便给了这贱人一记眼刀。   “操!护老婆就算了,妻哥也护?”孟放不以为然道“算了算了,不逗了。”   “你这腿能行吗?最近我宝贝儿去醉生梦死上班,我不放心得接送,可没空照顾你这病秧子。”   “不用你照顾,我来照顾他。”林春晖突然开口,声音突兀,掺着些莫名其妙的倔强,吓了孟放一跳。孟放明明察觉不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就是觉得听着有些不太舒服。他揉了揉鼻子继续打哈哈:“那就辛苦小晖哥了哈。”   “你哪个宝贝儿?”谭明铠睨着他问道。“还是那个大学生?”   “怎么可能!你也太高估他的魅力了。这清纯小白花吧,偶尔吃几口,开胃舒爽。可要是一直吃呢,嘴巴就该淡出鸟了。”   “我这个新宝贝儿你们没见过,辣得我流鼻血,跳钢管舞的,靠,那个腰软的……床上能折成三十度你敢信?太猛了……简直要给他吸成真空……”   “差不多行了。”谭明铠打断了这猝不及防的黄腔,林春晖低着头不作声地又给他理了理被子,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哈哈,不好意思,忘了咱这屋还有个处男呢……”孟放看了看林春晖,见他没有什么尴尬神色,放心地大笑起来。   “我没关系,你们随便聊。”   林春晖笑道,随后对谭明铠说:“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说完提着水壶出去了。 第35章 林秋煦搬走   “怎么回事儿啊?我说”见林春晖出去了,孟放枕着双臂懒洋洋地问道“你这住院了,老婆不来照顾你,妻哥来?”   谭明铠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语气生硬道:“关你什么事?”   “嘿。还关我什么事……你看你现在,漂亮对象处着,还附赠个老妈子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这齐人之福全让你享了,兄弟我酸两句不行?”孟放挤眉弄眼地笑道。   谭明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一丝嘲笑“齐人之福……”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啊?让车撞出来毛病了?”孟放终于发现了谭明铠的不对劲,不同于以往只是礼貌客气但生人勿近的摸样,现在浑身都笼罩着一股说不明的阴郁,让人觉得不舒服。   孟放陪谭明铠坐了约摸一个小时,吵得谭明铠不得冷着脸不下逐客令。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不是还要去接你的钢管舞宝贝?”   “操!差点忘了!”孟放腾地起身抓起头盔,“老谭下次再来看你哈,祝早日康复!走了,小晖哥。”说完一溜烟闪人了。   林春晖看了看他消失的身影,又默默低下头摸个苹果。“吃不吃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不吃。”   林春晖放下苹果,“该抹药了,你坐过来一点。”说着拉开抽屉拿出医生配的药膏,谭明铠脸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但医生还是交待一定要每天抹两次药,好好护理,不然容易留疤。谭明铠的脸上虽然情绪比较少,总给人一种不太友善的感觉,但是凭心而论,林春晖还是觉得很好看,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再说一遍。你觉得我脚伤了所以手也没办法用了吗?”不知为何,他这无微不至的态度反倒让谭明铠怒火中烧。   林春晖睁大了眼睛,透着些许委屈,别别扭扭道:“你这人……”   本来是预定的后天出院,但是在林秋煦发来的那条“房子找好了我今天搬走”被谭明铠无意中看到之时,谭明铠瞬间像是暴走的野兽,红着眼眶扯下胳膊上的吊针就要下床。   “老谭!老谭你别激动,现在还不能出院,得再问问医生!”林春晖慌张地去拦他,抱着他的腰牢牢的。   谭明铠充耳不闻,用力地掰着林春晖的手指。   “老谭,我去跟他说,好吗?我不让他搬走,你别这样,你脚还没好……”   “放……手……!!”谭明铠此时此刻恨毒了这双阻挡着他的手,甚至失控地用胳膊肘去击打,“啊”林春晖疼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但他也顾不上去擦,“老谭你别……”   病房的闹剧随着浩浩荡荡的一袭医护人员的到来终结。林春晖抿干净泪,跟医生谈论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后,征得医生同意,飞快给谭明铠办理了出院。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的时候,谭明铠坐在后边不停暴躁地握拳,薄唇抿得紧紧的,眼神吓人。林春晖也不敢跟他说话,提心吊胆地,直到扶着他进了楼。   电梯里不断有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谭明铠看着更是又气又恨,他也不顾自己瘸着的腿,跌跌撞撞地往门里撞去。   “林秋煦,你怎么敢……我答应你了吗?我答应你了吗?”谭明铠一进门就直朝着沙发边正在指挥工作人员的林秋煦,上去紧紧地揪着对方的领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林春晖被这场景吓坏了,但他还是很清楚这时候应该先清场,于是慌忙叫了搬家人员,请他们暂时先出去。   等回来时,却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在门外急得跺脚,不停地拍打着门叫人。   “小煦!老谭,先帮我开开门!”   屋里得气氛剑拔弩张,林秋煦面无表情地看着谭明铠,想要先去给林春晖开门。可谭明铠死死地拽住了他,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我答应和你分手了吗?我让你走了吗?”谭明铠红着眼睛,额头上隐隐跳着青筋,死死地盯着林秋煦。   林秋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面露疲惫。“谭明铠,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你跟我说清楚什么了?嗯?你找了一大堆借口就是跟我说清楚了?”   “那你还想我怎么说?你让我告诉你,我怂了,我怕了,我不敢去面对以后不正常的人生了!我想像我无数次下决心的那样,过的好到让所有人恨得牙痒,我想把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比下去,我想我的生活比他们幸福一百倍一万倍,我想再也不要依附你,仗你的势,我想再也不要被你遮着发不了光,我想比你强!”   “还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从小到大都是注定了一定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走向人生巅峰的,和你在一起可能吗?我要受到的是所有人的嫉妒羡慕,不是所有人的侧目和非议!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林秋煦突然暴起,像是发了疯一般对着谭明铠疯狂大喊大叫,伴随着他红起来的眼眶和里边闪闪烁烁的晶莹。   “小煦!你不要激动,老谭他受伤了,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你不要跟他动手!!小煦!!你给我开开门。”   门外震天响的敲门声此刻像是震人心魄的bgm,在二人现下的对峙之间回荡着,竟有一丝悲壮。   “所以,”   “所以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谭明铠垂下来的手还在不断晃动着,他的坚持和他的那颗心一起碎掉,窗台的风一吹,拂尘一般扬去了。他连声音都是无力的。“你不想承担这份压力了,甚至觉得我是你的绊脚石。”   “没错,我要离开你,我不想再活在你的影子下边,你觉得那是庇护,可我觉得,那是折磨。”   屋里久久不再有声音,林春晖的心怦怦跳着,又开始试探着拍起门来。“小煦,你们没事吧?把门打开好吗……”   谭明铠重重地摔进沙发,许久不作声,最后他摆了摆手,没有再抬头。“你走吧。”   门打开的时候,林春晖被吓得不轻,从里边走出来的林秋煦眼眶泛着摄人的红,下边是长长的两道泪痕,触目惊心。   “小煦,小煦你听我说……”林春晖慌忙拉住了他“小煦,你还爱他对不对,你还爱他的话你能不能……”   “以后就不爱了。”林秋煦缓慢且用力地扯下林春晖的手,走了出去。   林春晖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咬了咬下嘴唇稍作纠结,然后回了屋。   客厅里没有明显少太多东西,可还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人感觉冰冷空洞。谭明铠抻着石膏腿,颓唐地陷在沙发上,无声无息,像是一个死人。   林春晖鼻子一酸,他颤抖着手抚上谭明铠的肩“老谭……”   谭明铠没有抬头,可是这一声呼唤像是打开了情绪的闸门,他迷茫地抬起胳膊抱住了面前这个带着热度的人。身体细微地抖动着,隐忍着,最终发出一声哽咽。   林春晖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心疼地抚摸着,搓揉着。不敢发出声音,却在上边偷偷地陪他一起掉泪。   后来,谭明铠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开始打开电脑处理积压的工作,开始好好照料他的腿,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林春晖更是变着法儿地给他做好吃的,沙发上橱柜里随处可见的菜谱,被林春晖不厌其烦地翻着看着。林秋煦走了以后,林春晖继续呆在这个房子里,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可是看着谭明铠还没好透的腿,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留下。直到谭明铠客观上不再需要自己为止。   谭明铠从那日以后,对林春晖又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态度,明明林春晖跟林秋煦没有一点相像,可是他依然总是能在看到他的时候想起那个离开的人。他不止一次地驱赶着林春晖离开,甚至刻薄地告诉他他这房子其实根本跟他没一点关系,可是林春晖在窝窝囊囊地低了半天头以后,还是会抬头问一句“你饿不饿?我给你蒸个蛋羹。”   死皮赖脸。   林春晖十分清楚,很多个夜晚,谭明铠都会不开灯地站在窗口抽烟,以为夜色够黑就会无人发觉,但他忘记了那闪烁的烟头还是可以提醒着他的存在。而林春晖才是真的无人发觉,他藏在黑暗里偷偷地看着谭明铠,他仿佛可以听到谭明铠心里发出的哭声。   再后来,谭明铠的腿好了,他开始喝酒。   第一次是被孟放带去了酒吧。孟放得知他和林秋煦分手的消息以后,简直喜大普奔,“那我是不是可以接盘了?”   谭明铠朝他扔去一个酒瓶子,用了十足的力气,仿佛要砸死他一般。   “靠!不接了行吗?”   “我跟你说啊老谭,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就得及时行乐,只要你渣的够快,被渣这种事就追不上你……”   谭明铠眼神散乱地笑了一声,扯了扯领子,继续满上。   酒吧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眼中莫名地诡谲怪异,那些扭动着的男女女像是闯入人间的妖魔鬼怪,大胆又放肆。震耳欲聋的声音提醒着他的存在,可是他却不觉得自己应该存在,或者,他觉得他应该和另一个人一起存在。   那个人去哪里了呢?   他怎么就走开了呢? 第36章 要我吗?   谭明铠被送回来的时候,林春晖正在坐在沙发上打瞌睡。   他不敢睡。   他知道谭明铠跟孟放出去喝酒了,他担心自己睡着了老谭回来没人照顾。   孟放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连门都没进,隔着门框把人撂给林春晖就拜拜了。“小晖哥麻烦你了哈,我宝贝还在床上等我呢,春宵苦短我就不喝你家茶了嘿嘿。”边说边走,还给了林春晖一个飞吻。   林春晖接过人,朝孟放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扶着谭明铠进去了。   身上的老谭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没有大喊大叫,没有痛哭流涕,不知道是喝的太少还是喝的太多。就安安静静的,保持着平时人前一般的得体。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红的话。   林春晖把他放到床上,借着灯光看到他的模样。平时他也安静,此时他也安静,不同的是此时的安静是毫无攻击力的,两颊上的酒红和额前一绺散乱的头发给他增添了几分幼态的可爱。林春晖忍不住扑哧笑了。“还有这模样呢……”   他本来想扶着谭明铠先去洗个澡,但是他骨架大,身子实在是重,没了骨头的状态让林春晖怎么都弄不动,更无法将人弄上楼,于是只能扶到自己房间。原想着扶到小煦的房间的,但是他想了想到底没敢进去——他怕谭明铠醒来会触景伤情。   林春晖打来一盆热水,蘸着毛巾拧得半干,一边给谭明铠解开衣服,一边给他擦拭裸露出来的皮肤,去除上边得酒气和汗液。谭明铠的衬衫上全是斑驳的酒渍,看的出来着实是喝猛了。不知道洒了多少。林春晖能想象到人醉了还继续喝酒的状态,要么就是红着脸大着舌头使劲儿吹牛逼,要么就是鬼哭狼嚎痛哭流涕,好像只有这样才跟一杯又一杯往下灌酒的状态相匹配。谭明铠的话,应该是一言不发沉默地大喝特喝吧?看起来应该很诡异。   “该哭就哭该嚎就嚎,发泄出来才会好,总憋着越憋越伤。”林春晖絮絮叨叨的,他也清楚对方现在也听不见自己说什么,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说你是不是找虐。好端端的非要招惹直男。这下好了。”   嘴上责备着,手上的动作却是相当小心轻柔,像是在擦拭一件古董。   谭明铠的肩线很健硕,平时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家里谭明铠有专门的健身器械,但是因为他在楼上,林春晖也没见到过他健身的样子。但是眼前这副身体却能明明白白地展示他的锻炼成果。   谭明铠的胸膛上是两块并不夸张的肌肉,下边有几块腹肌,因为身体在舒缓地平躺着,所以那腹肌沟壑浅浅。最下边两条深沟延伸消失在裤腰下边,林春晖拿着毛巾给他擦拭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温热。   “身材还挺好……”林春晖突然低下头去撩起了自己的睡衣,捏了捏肚子上平滑的肉,叹了口气。   林春晖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擦腿。因为他看到裤子上也有不少酒渍,恐怕腿上也沾了不少。可是在他刚碰上谭明铠的拉链,手无意中轻擦过胯部那一包的时候,顿时跟电打了一样连忙收回了手。   硬邦邦的。   林春晖赶忙去看谭明铠的状态,这一看不打紧,正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谭明铠的眼睛半开,平时沉如古潭一般的双眸此刻充斥着迷茫,以及,他脸上扬起了一种神志不清的笑意,“小煦……”   林春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胳膊上猛然受力,眼前一阵晃动,天旋地转间自己已经被压在了床上。   因为怕刺激到谭明铠的眼睛,林春晖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此时的谭明铠在这橘色的昏暗灯光里,眸子黝黑,半阖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春晖,脸上带着一种慵懒迷乱的笑。   带着酒味儿的热气呼在林春晖的口鼻处,熏得林春晖晕乎乎的。   “小煦……”   “我不是……唔……”   醉鬼并没有给林春晖机会让他把话说完,俯下头吃下了后边所有的言语。林春晖来不及闭嘴,只觉得一条湿滑的舌头快速伸进了自己嘴巴,然后伴随着大幅开合的上下唇,激烈地热吻着自己。   林春晖大惊,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谭明铠不耐了,双手固定住林春晖的头,从他的唇上离开片刻,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说道:“听话。”   然后再次闭上眼睛去吻他。像是在吃什么美味佳肴。   林春晖的嘴巴里被灌得满满的酒气,把他也熏醉了。他像是中了蛊,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又像被点了穴道,呆呆地张着嘴,任由谭明铠为所欲为。   因为脸贴着脸,林春晖只能看到谭明铠面容的一部分,因此那虽是闭着但仍是意乱情迷的眼睛在他眼前晃着,震撼极大。谭明铠吻的忘情,间或发出一两声低沉难耐的“嗯~”。林春晖更是三观齐抛,五感俱灭,毫无反抗之力。   他浑身烧灼着,感觉到谭明铠的吻从嘴巴移开,落在嘴角、脸颊、下巴、脖子,然后是锁骨、胸膛,在上边那两颗东西前逗留了许久,吮吸挑逗舔弄,林春晖抑制不住鼻腔发出一声呻吟。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单。谭明铠的动作没有停下,他温柔迷乱地吻着林春晖的肚子,小腹,最终叼住了那个在慢慢充血的物事……   后来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谭明铠不顾嘴边还残留着污浊,再次吻上了林春晖的嘴巴,辗转复始,乐此不疲。   林春晖在发泄过后浑身无力,任由谭明铠捞起自己软绵绵的腿,   “要我吗?”谭明铠的声音很小,被屋里昏暗的光线压的简直快要听不见,但是林春晖听得见,因为他是在他耳边说的。充满诱惑和欲望。他说,“要我吗?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在问谁。像是在自说自话。   不回答就接着吻,同时手指在下边不断抠挖动作着。问一遍,不回答,再吻。像个没有意识的复读机一般。林春晖往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他吻住封了口。   他吃下了他所有的惊叫和痛呼。温柔且坚定地桎梏着身下因疼痛而不断扭动的躯体。反复地问着一个没有异议的问题:“要不要我?”   后来谭明铠就不问了,他抽出手指,挺着腰坚定地送了进去。   依然被堵在唇间。   林春晖的小床有节奏地晃动起来,伴随着二人交替的闷哼和呻吟,一直持续到夜色渐退,曙光微晞。   这个夜晚太长太长,林春晖最后睡得死沉死沉,毫无意识。   第二天林春晖先于谭明铠醒来,毕竟昨晚醉酒的不是他,劳累的也不是他。   但此刻疼痛的是他,懵逼的也是他。   林春晖的后门还在向上传达着时重时轻的疼痛,像是长了痔疮一般地跳着疼。可他顾不上了,他看着眼前的状况,仿佛呼吸都要停滞了。   空调正不知疲倦地吹着,谭明铠睡得死沉,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昨晚看不清的肩腰胸腿此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铺在林春晖眼前,两腿间的乌黑毛发间,蛰伏着昨晚在自己体内进进出出的凶器,此刻像只沉睡着的猛虎,谁能想到它发作的时候竟是能夺人性命……   他和谭明铠发生关系了。   他还是下边那个。   林春晖吓得连牙齿都在打颤,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后悔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居然和老谭……那是自己的弟弟的前任。   林春晖哆嗦着捂住眼睛,两行眼泪顺着指缝溢出,他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哽咽,然后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房间,像只狼狈的野狗。   林春晖站在花洒下边冲洗着,透过镜子摸着自己身上的被吮出来的斑斑点点,连手指头都是在颤抖的。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谭明铠喝醉了,可他是清醒的。   他怎么就……林春晖那澡洗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边洗边哭,后来不哭了,还在继续洗。因为他不想也不敢出去。   热水用完了,慢慢慢变得冰凉,凉打在林春晖身上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做了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直到手脚都被泡皱了,林春晖才如赴死一般走出了浴室。   谭明铠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日上三竿,他第一反应是这不是自己房间,第二才反应过来,自己正一丝不挂。床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内裤,他抬起头,瞧见自己下边的隐私部位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干涸白渍,粘在乌黑卷曲的毛发上,看着分外恶心。   昨晚纷乱迷离的动作感受纷至沓来。   谭明铠头疼地扶上了额,然后披上睡袍走出了房间。厨房里的声响渐渐清晰,走到厨房门口时,他看到林春晖正穿着那件红色的平安保险的围裙背对着他煮粥,浓郁的香味充斥满整个屋子。谭明铠顾不得欣赏这温馨的画面,大步走进厨房,粗暴地把林春晖拉了出来。   “等一下……”林春晖慌乱地关上火,跌跌撞撞地被拖到了客厅,手脚无力,像一只待宰的鸡。   “林春晖,”谭明铠尽力压制着怒火,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察觉到掌中的手腕温度烫的不寻常,他神色一变,没接着说了,伸手探上了林春晖的额头。然后终于看清了林春晖藏在刘海下边那通红的脸。   “你发烧了?”怒火暂时消减,他皱眉问道。林春晖也不吭声,就站在原地不说话,像个挨训的小学生。   “围裙摘了跟我去医院。”话刚说完,又猜想到了他发烧的原因,面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懊恼,“算了,回床上躺着吧。”   “锅上的粥……”林春晖有气无力地说。   “粥什么粥,你不是有病?”谭明铠有些生气,不由分说地拉着林春晖去了楼上房间,直到被按在床上,林春会还在弱弱地辩驳“我是说锅上的粥一会儿记得喝。”   谭明铠闻言,神色陷入凝重,不再说话。   看着林春晖老老实实叼着温度计的可怜模样,谭明铠说不出来狠话了。他本来是要赶他走的,说什么都要赶走他的,在意识到昨晚自己跟他做了什么之后。 第37章 以后我陪你   林春晖烧了一下午,一直到临近天黑才渐渐退烧。谭明铠在旁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的,但是却总在开口的瞬间就又犹豫地住了口,他还从未有过这么难以启齿的时刻。   林春晖躺的老老实实的,认认真真地看着谭明铠,两只眼睛被生理性的眼泪泡的亮晶晶,一脸好奇地看着坐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最后谭明铠还是没说。他想告诉林春晖后边需要清理,不然会发烧,但是想了又想,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他们只是意外,不会再有下次。最后说出口的变成了“再给你量一下体温。”   二人今天一天,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林春晖连劝老谭先去洗个澡都不敢,他怕他一提,话题走向就变成了“我们睡了-我们不应该这样-我已经跟林秋煦分手了-不需要你了-请你离开”。可是林春晖已经下定决心了绝不离开,他今天在哗啦啦的花洒下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他要一直陪伴在谭明铠的身边……即便是……即便是老谭要使用自己的身体。直到什么时候呢……直到老谭彻底从林秋煦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下一段恋情为止。   这是这个窝囊而又善良的男人唯一可以想到的,帮弟弟补偿老谭的方式。哪怕谭明铠已经强调了一万次小煦不欠他,他自己也不欠他,但他仍然坚守着自己这份传统保守的固执想法,谁都说不听。   谭明铠拿着体温计看了看,36.5,体温已经正常,心头的不悦总算消散了些许。   再低头看着林春晖躺的老老实实的模样,谭明铠又想到两个人昨晚翻云覆雨的场景,刚刚放松一些的眉头又再度皱起,面露复杂。   他知道对于自己被甩的事,林春晖没有错。可是他又无法避免这种情绪影响他对林春晖的态度,毕竟他是林秋煦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只想让他离开,他们全都离开,都离自己远远的。   林春晖翻过身去,把自己的头藏在被子里,在被子里纠结地咬着指甲……,像是在思考什么很费脑子的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谭明铠没留意他的小动作,他心下烦躁,又不知说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胡乱地打开了手机。刚打开的瞬间就怔了一下,小小的手机在手里似有千斤重,然后立刻起了身。   在被窝里憋得快要窒息了,林春晖终于鼓足了勇气,探出头来,但他却是依然不敢转过身,就背对着椅子上那人小声说道:   “老谭,能不能别赶我走……”   背后没有任何回应,刚好林春晖一点也不想他回应,不想被他打断自己琢磨了好久的措辞,害怕他不由分说地冷着脸拒绝。   “我不知道小煦现在住在哪……他一定是怕我回去会继续劝他,所以也没告诉我去处……如果你赶我离开,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他的手指在下边悄悄地绞着被子,半真半假地说道。“你看这个房子这么大,也不多我一个人,我可以给你做饭洗衣服,你就当我是个保姆也行……”这种话说的属实憋屈,林春晖声音囊囊的,略显委屈。“你不想我提的我绝对不提,我一定不会惹你不开心,难道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吗?就非得赶我走吗。”   过了许久许久身后都没有声音,林春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的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椅子,而椅子上边的人早已不知去处。   “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林春晖垂着眼皮自言自语地埋怨道。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开口之前,老谭就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林春晖倍感无趣地下了床,收拾衣服去楼下卫生间试试热水,然后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把身上粘腻得汗渍全部冲洗干净。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看着那张满是潮湿污浊、不忍直视的床,林春晖一下子就想通了老谭为什么会拉着他去自己房间休息。   为着这点体贴,林春晖的心头冒起了一丝温热。   刚把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微信响起起一声提示音,林春晖一打开消息,直接傻了。   “哥,跟你说个事,我要出国进修一段时间,没提前跟你说,怕你会阻拦。这次出国对我很重要,我是一定要去的,马上就要上飞机了,所以跟你说一下,等着我回来。”   林春晖慌了,他抖着手,无意间点进了林秋煦的头像,一眼就看到了他最新发的动态。   一只手拉着行李箱,靠近镜头的地方是一张机票,放大一看显示的目的地是美国的某个洲,登机时间是今晚八点十五。还配了一句话:今日的离开是为了来日更好地归来。   林春晖失去力气一般垂下了小臂,慌慌张张地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赶紧给弟弟打电话。   “嘟—— 嘟——”   “喂,哥。”   “小煦你在干什么?好端端地你出国干什么?”   “你是不是为了逃避老谭?”林春晖焦急地问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哥,现在有一个机会,科创明年打算成立自己的广告部门,现在他们有意招我过去,如果我过去的话,就可以独立带团队,广告方面不会再受制于任何人。”   “他们那边已经有高层联系我了,但前提是我需要去他们指定的加州广告学院进修一段时间,变成海归才能师出有名地安排我进去……他们给我开了特别通道……只需要我去那边进修两年。两年以后我就可以实现梦想了,哥……”林秋煦就事论事,丝毫没有提谭明铠相关的任何事。   林春晖丝毫想不出来个中缘由,比如小煦明明没有跟科创合作过,为什么科创还是会看上他,是谁引荐的,他嘴里的高层是谁,为什么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想不到这些,于是只是傻傻地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哥,这个机会我是一定要抓住的,你说什么都没用。”   “要登机了,我不跟你……”   “林!秋!煦!”   电话那端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林春晖瞬间心跳如擂。“老谭?是老谭吗?”他激动地朝着电话,但大喊下一秒,林秋煦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春晖心急如焚,再打过去不管怎么嘟都是无人接听,他又拨谭明铠的号,依然是无人接听。再去看林秋煦的朋友圈,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删除那条动态,定位也不见了。他只能坐立不安地在家里等,间或给二人分别发了几条消息。   “小煦,你跟老谭好好说,你就说你是为了工作就行了,别再说什么分手啊什么的,他听不了这些。”   “老谭,你别冲动,机场人多。”   “这事儿小煦跟我说过了,他是要去国外学习,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刚发出去又觉得自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撤回,又发。“你们好好说,想开一点。”   两个人谁都没有给他回消息。   过了许久,他才收到一条“哥,上飞机了,我关机了。”   林春晖立马精神了,继续给老谭打电话,只嘟了两声就被挂断了。林春晖心里一阵失落,随后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晚上吃什么?我做面条行吗?”   石沉大海。   林春晖心情低落地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直到夜色渐浓,直到意识逐渐模糊。   门铃响起的时候,林春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赶紧冲到门口去开门。猛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谭明铠被一个看起来很是青春靓丽的男孩架着,对方脸上满是抱怨。   “是你家的吧?接好了,我把人送到了啊!”男孩嘟着嘴一脸不乐意“搞什么飞机,出门都不带身份证的吗!靠!”说着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林春晖费力地架着又一次烂醉如泥的谭明铠,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埋怨。看对方晕晕乎乎,林春晖趁机拧了一下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臭傻逼!我在家急得要死,你先回我个消息在去花天酒地不行啊!”骂完又无端感到惆怅,又以命令的语气补充道:“以后可再不许了啊!”这时谭明铠喉咙里发出一声神志不清的咕嘟声,林春晖听到后就算作他答应了,心里满意起来。   把谭明铠放到床上的时候,历史惊人的相似,林春晖再次被他一把拉下“别走……”   “妈的……这回是又拿我当谁了?当小煦了还是当刚刚那个小孩了?”林春晖被按在硬邦邦的胸膛上,闷着声音说道,尽管他知道这醉鬼也不会有回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是不仅被分手,小煦还直接跑去了国外,一去两年,老谭心里得难受成啥样。   他支起来头看着谭明铠,摸了摸他扎手的下巴。   手突然被捉住,谭明铠眼睛半睁半闭,意识不清地含糊道“洗好澡了?”   谜底揭晓,是把他当成刚刚那个小鸭子了,而且现在正是约炮进行时。   林春晖一个恼火,没忍住怒气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洗好了!”   谭明铠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渐渐没了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当林春晖以为他终于老实睡着了的时候,却又瞧见他又开始作妖了。   只见老谭闭着眼,还是沉睡的模样,但是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裤腰,摸索着解开了拉链和扣子,然后在林春晖的目瞪口呆下,旁若无人地掏出来了自己的鸡巴,握着撸动起来。   林春晖像是刚挨了一道天雷,恨不得自戳双目,脸色像是刚吞了一条活泥鳅,又红又青,又憋又闷。这、这这……尼玛啊!!!卧槽!!他一边在心里对这个淫魔色鬼烂黄瓜破口大骂,一边居然也没移开目光,把面前的活春宫尽收眼底。   “嗯~”谭明铠打飞机的表情并不狰狞,只是眉头微微皱着,林春晖看的清楚,目不转睛,老谭手里的大东西像是一颗紫红紫红的大番薯,光是看着林春晖都觉得噎人。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老谭的脸也烧的越来越红,呼吸也一声急过一声,林春晖艰难地吞咽着唾沫,手指头边抠边哆嗦,差点自己给自己扣成十根木雕。   房间里两两道气息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剧烈。   两道心跳隔岸互捶,一个比一个急迅。   最后谭明铠爆发出来的时候,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小煦……”。   林春晖依然像是要憋死一样胡乱呼吸着,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看他软下的屌,看他松掉的手,看他渐渐平缓的眉头,和逐渐趋向均匀的呼吸起伏。   这下才真的睡了。   林春晖的脸像是被过了一遍油,红彤彤不说,上边还布满了热汗,看起来油光锃亮的像个红色的大灯泡。直到老谭终于再没了动静,他才被缓缓地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迫不及待地撒了一大泡尿以后,刚刚起来的生理反应终于消停下去,林春晖难为情地提上裤子。洗把脸以后,他对着镜子思考了些什么,嘴唇左咬右咬,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最后终于回到了房间。   看着老谭正睡得毫无意识,林春晖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哆嗦着手,解开衣扣脱了衣裳躺在了他旁边。   “唉——”黑夜里一句长长的叹息。   就在这句叹息余音将近之时,他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我陪你。”   林春晖的声音太小了,小的甚至连这黑夜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它遮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得见。 第38章 让我呆在你身边   第二日谭明铠醒来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林春晖,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大手随机抚上了突突地跳着疼的额头。   他回忆了一下昨天最后的记忆,他明明跟一个小0去开了房,为什么最后会是在家里,而且又是跟……跟林春晖。谭明铠脸都黑了。对昨晚的情况他已记不清,唯一有证明力的画面就是此时此刻自己露在外边的迪奥,以及草丛里干涸的敬业。   操!操操!   自己昨晚又喝醉了……可是林春晖没醉,那他为什么?   想到这里,谭明铠怒火丛生,当即就准备下手粗暴地摇晃着林春晖。   林春晖还在睡梦中,看起来像是一夜睡得很好的样子,睡容恬静平和,像是一只无害的幼兽。谭明铠刚伸出手去,在即将碰到他时又犹豫着收回了手。   他烦躁地掀起被子下了床,径直去卫生间冲澡。   站在花洒下边,谭明铠身上的火依然从内到外地燃烧着,毫无熄灭的趋势。   昨天在机场林秋煦的话字字诛心,像是一把刀子扎在他身上。“何必呢谭帅,给自己留点体面不行吗?”   “人往高处走,良禽也会择木而栖,怪不得我,只能怪社会这残酷的现实。”   “以前?以前算我走错路。但人总要改邪归正。”   看着林秋煦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身影,谭明铠心底的恨意像是野草般疯长,丝丝缕缕,把他的五脏六腑缠得密不透风,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他头一次感受到一种无力。握碎了拳,咬碎了牙,瞪酸了眼,无济于事。又如何?他还是只能往回走,一路数着过往那些是糖也是毒的情意。   恨之入骨。   谭明铠的拳头狠狠地砸向光滑的墙砖,不见血,疼的像是要四分五裂,但抵不过他心头的愤恨。   这两兄弟难道是上天特意派来折磨自己的吗?一个冷漠绝情,一个阴魂不散。   谭明铠黑着脸洗完澡出来,刚好撞见刚从卧室走出来的林春晖。只见对方脸上是一副惊吓小心的表情,像是看着什么恐怖分子一样看着自己。偏偏还要结结巴巴地问:你喝豆浆还是牛奶?我去热。   这表情好像是在说“你不要杀我,好汉饶命。”   谭明铠看着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不爽,他一个步子上去拽住人,把人拖到沙发上。林春晖在他手里就像个小鸡崽子,几乎毫无挣扎之力。   “昨晚又是怎么回事?”谭明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字被他咬的很重,话说的用力到连牙根都是痒的。   林春晖壮着胆子回答道:“昨晚一个小男孩把你送回来,然后……”   谭明铠的眼神锋利了起来,只听他继续说道“然后他说你没带身份证,把你骂了一顿,说你是烂黄瓜臭傻逼。”   谭明铠脸色铁青,咬着牙继续说道:“说~重~点。”   林春晖把自己昨晚趁老谭醉着说的坏话全栽赃给那个小鸭子,看到老谭生气了,心里竟有一些得意。然后他继续道:“然后我把你扶到床上,你就自己拉开了裤子掏出来”   “行了别说了!”谭明铠听不下去了,立刻打断了林春晖的话,脸色又青又红,一会儿的功夫变了许多个颜色,活像LED灯,好不精彩。   他烦躁地捏了捏太阳穴,下意识想去摸烟,却在睡袍上摸了个空。   林春晖很有眼力见地连忙从旁边拿过烟盒,给他递过去一根,在谭明铠的注视下甚至还壮着胆子给他点上。颇有几分小弟拍马屁“大哥您抽烟”的感觉。   谭明铠深吸一口之后,缓缓呼出,这像是才冷静了几分,他思蹰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走……”   “我想留下来。”林春晖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着急忙慌地说:“你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像……就像小煦那样。”   烟雾中谭明铠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眸子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短暂的震惊以后留在眼底的那些东西像是讥讽、又像是刺痛。   明明眼睛毫无笑意,但他的嘴角还是弯起来一个怪异的弧度,敲了敲烟灰,说:“你想给你弟弟做替身?”   用了一个十分不好听的词。   林春晖心中刺挠了一下,手心也被他用指甲狠狠地掐着,再开口的时候,却是坚定到一往无前的样子,“……是、就是这个意思。”   谭明铠垂眼思考了一会儿,眼皮盖着眸子让林春晖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行啊。”说着,在晶莹剔透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   林春晖就这么留了下来。   谭明铠复工以后,林春晖也开始认真投入了小林生鲜的生意,生活如同以往一般,给谭明铠做好早餐,做好午餐,给他装盒,送他出门。然后自己收拾收拾,开着小三轮去他的小超市。   刚打开门,就见着陆阿姨拎着一把大刀过来了。   林春晖见怪不怪,笑着招呼:“今天练剑啊陆阿姨。”   陆阿姨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表情看着他,说道“什么剑啊!这是刀!刀是单刃的,剑是双刃的。没事多看看电视。”   林春晖嘿嘿笑着,热情地拉过板凳,“快坐陆阿姨。”   “小林啊,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每次过来都关着门。”路阿姨把大刀往旁边地上靠着柜台一竖,开始跟林春晖拉家常。   林春晖尴尬地苦笑了一声“家里有点事。”   “呦,可不是你那弟弟出什么状况了吧?”陆阿姨立马关切地问。   “嗯……”林春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随便打着敷衍“我弟弟他……他出国了,说是要去两年。”   “出国?好端端地出国干啥?”陆阿姨瞪着眼睛,满是好奇。“他说是要去什么学院进修,说回来就能去一个很好的地方上班。”林春晖也是一知半解。“那不是好事?这叫出国镀金,一回来可就是海归了,身价也得跟着涨,工作更好找了呢。”   林春晖听到这话,来了点兴致,有些惊喜地看着陆阿姨“真的?”   “我说你就是懂得少,这年头谁不想出国镀金,只要是在国外大学上过的,回来一说学校名字,一串英文,听起来就很牛的样子,别人都会高看一眼。你说,上海师范大学跟哥伦比亚大学你听着哪个厉害?”   林春晖一听,果然是后者听起来牛气得多。顿时心里充斥上了迟来的喜悦,心道果然自己见识短,开始美滋滋。   “你弟出国你为啥刚刚看起来闷闷不乐啊,你舍不得你弟?”陆阿姨想起来点什么,又问道。   “嗯……啊……”林春晖不知如何开口说这些烦恼,支支吾吾的。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弟弟……跟他对象分手了。”   “啥?就为了出国上学就把他女朋友甩了?”陆阿姨大惊。   “不是不是……”林春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纠正女朋友这三个字,干脆也就不纠正了,解释道:“他不是为了出国分手的,是……先分手了,后来才机缘巧合决定出国学习。”   “那你这弟弟是先甩了人家,又为了躲这前女友,干脆跑去国外?”陆阿姨向来热心正义,说到此处有些愤愤地,像是在为那可怜的女孩抱不平。   “也不是……”林春晖着急得直挠头,他总觉得陆阿姨说的哪哪都不对,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不是啥啊,这种事我见多了!”。   “那你这些天不开门就是在家劝和?”过了一会儿,看到林春晖垂头丧气的样子,陆阿姨不忍再继续说了,开始转移话题。   “啊?不是……我在照顾他……”   “照顾谁?你弟妹?”陆阿姨突然露出一副吃到瓜的八卦表情,眼神里明显露出喜悦。   “嗯……啊、”林春晖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答道。   “应该的应该的,你弟弟这个渣男把人家伤得不轻,你这个时候就应该趁机……不是,就应该好好安慰一下人家女孩儿,肩负起一个做哥哥的担当。”   林春晖觉得陆阿姨说的没错,只是她脸上那笑属实有点诡异,笑得他心里毛毛的。   管她的!她怎么会想得到,我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赔给那“被伤得很深的弟妹”了呢。   林春晖苦笑着想。   “要我说啊 ,小林,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光想着你弟,碰着合适的也该为自己想想。”陆阿姨继续引导着,观察着林春晖的反应。   这孩子人老实,甚至可以说有些窝囊,人材普普通通,自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但是那些姑娘不知道会不会这么想,再不想想办法使点招儿,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的光棍,认识他快两年了,愣是一个女孩都没见他带来过,连自己都忍不住为他发愁。   合适的。   女孩。   林春晖恍惚一下,突然想起了段芳芳。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使他无暇顾及到她,二人已有数月没有见面。期间段芳芳有打来过电话,意思着想约他出去玩。第一次,他正抖着手给谭明铠吊着的瘸腿换药。第二次,他正在厨房给谭明铠煲大骨汤。第三回 ,他正在被醉醺醺的谭明铠按在床上做活塞。   其中有两次他接了,然后说了什么?嗯,“抱歉,最近有点事,走不开。”“你等一下,我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然而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再接听。发消息给她,也没有再得到女孩的回复。   微信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段芳芳的一句责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喜不喜欢我直说啊!”   他能想象到女孩在那边愠恼地咬着嘴唇的模样。可是他再无力回答。   从前是还没喜欢上,现在是不能再喜欢。   是的,不能了。   当他雌伏在谭明铠的身下之时,他就已经不能再去喜欢任何女孩,也不能……再去结婚生子。他的人生已经被强力扳离原轨道,向着一条他从未想过的方向驶去了,无法回头。   可是决定转动方向盘的,分明是他自己。   “你听见我说了没?”见林春晖发起了呆,陆阿姨扯了扯他的袖子。   “啊?”   “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   林春晖垂下了眼睛。 第39章 生日   林秋煦已经走了有大半年。这大半年来,谭明铠慢慢地在恢复正常,不再喝得醉醺醺,不再半夜起来站在窗台抽烟。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还有应酬。   谭明铠之前说过的要自立门户的事情,这段时间已经落实到位,时代风尚策划一部的好几位骨干人员跟着谭明铠一起出走,谭明铠注册了一家名为卓越的公司,办公地点选址在A市城东新区,离家又远了些。而且,新公司刚刚成立,谭明铠要忙的的事情分外的多,晚上回到家是常常已经到了深夜。   林春晖睡得沉,后来他就给自己想了个办法,在门口牵根细绳,上边吊着一个铃铛,每次谭明铠一推门,他就能立刻被惊醒,然后麻利地下床走出来。谭明铠最初对这个铃铛十分反感,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林春晖应着铃铛向他奔来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忠实的狗,每每想到此处,谭明铠心头便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是的,林春晖总是欢快地朝他跑来。   有时候是给喝了酒的谭明铠煮碗醒酒汤,有时候是给他下碗面条。还有的时候仅仅是给他拿双拖鞋,把他的外套挂起来,再接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看着他洗完澡上楼,自己再回屋睡觉。   他们没有睡在一个屋,谭明铠依然睡在楼上,林春晖则会在看着他上楼以后,关掉客厅的灯,看着楼上默默说声晚安,然后再回自己房间睡觉。这半年来二人虽然住在一处,并没有以前住在一起时候的轻松惬意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永远都是怪异的。   谭明铠心里十分矛盾。   他同意林春晖留在身边,起初也是有种想要报复的想法。可是在每次见到林春晖那傻了吧唧窝窝囊囊的样子时,又总是会自我感觉这报复想法多么可笑离谱。又关他什么事呢?   林春晖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可是谭明铠从那次以后再也没碰过林春晖,他总是能想起来之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林春晖的种种模样,开心的、单纯的、愚蠢但是快乐的。还有无数个低眉顺眼的瞬间,给自己递苹果的时候,给自己冲咖啡的时候,给自己装盒饭的时候。一想到这些,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傻逼一样,怎么会想着把自己的恨意抒发在林春晖的身上呢。   恨和善不断拉扯着他,他存着要折磨林春晖的心思,但是又永远下不去手。所以两个人就这么将就地过着,像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次碰林春晖,是在谭明铠的生日那天。   谭明铠自己都忘了,那天他请合作过的品牌负责人吃饭,晚上直到十一点才回来,打开门铃铛响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林春晖不是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从卧室冲出来,而是正坐在饭桌前支着脑袋打哈欠。   谭明铠进门的时候他的一个哈欠还没收住,看向门口的时候嘴巴还张得老大,看起来丑极了。林春晖也意识到自己此时模样不雅,哈欠没打完脸就先不好意思地红了。   谭明铠看到客厅里的气球和花,桌子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蛋糕,神色疑惑。此时林春晖冷不防从背后掏出来一个小喇叭,长长地吹一口,前边的塑料管被充气地膨胀起来,再缩回去。   “生日快乐!”   没有高朋满座好友满席,没有花团锦簇,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气球在地上滚动,谭明铠走两步还不小心踩爆了一个。在这一点也没有生日氛围的客厅里,林春晖拿着个幼稚的塑料喇叭吹着,场面又尴尬又滑稽。   谭明铠拧了一下眉头,“你不睡觉搞这些干什么?”   林春晖这半年来对谭明铠的面无表情、神色不耐、眉头紧蹙、冷言冷语、嘲弄讽刺等等各种法术伤害都已经免疫,练就了一副开水可以尽管烫的脸皮。他笑眯眯地回答:“今天你生日啊?忘啦?”   谭明铠看了看桌子上那个丑丑的蛋糕,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老谭生日快五个字,最后一个乐字实在是是挤不下了就没写。“我从不过生日。”谭明铠没什么表情地说。   其实他说谎了,在他15岁之前都是会过生日的,那时候谭笠还是一副好父亲好丈夫的模样,生日的时候路美枝会给他做一大桌好菜,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后来,家散了,生日也就不过了。他不想过了。   “胡说八道!每个人都会过生日……没有生日你是怎么来的?”林春晖不依不饶地跟在谭明铠身后絮絮叨叨,直到他砰地关上卫生间的门。“洗澡了,别吵了,闲就去睡觉。”   “我睡不着。”   “睡不着去青年大学习。”   林春晖在门外愤愤地翻着白眼,仗着谭明铠看不见,张牙舞爪地比划出来了一整套螳螂拳。“不识好人心!”   他气馁地走下楼,慢慢吞吞地收拾起来地上的东西,那些气球是他专门问隔壁玩具店老板要的,家里没有打气筒,只能用嘴一个个吹起来再扎上。他还拿两个大苹果跟一个熊孩子换了一个小喇叭,蛋糕是他自己亲自做的,照着小视频里的教程。今天他老早就大打烊回家,光是蛋糕就从7点做到10点。结果现在人家丝毫不领情,林春晖心里气闷,但又深知自己不能发作。   自己要对他好。   林春晖每天都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一百遍。   所以尽管有的时候谭明铠的嘴脸让林春晖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还是会使劲儿咧着嘴绽放笑容,温温和和。这个时候谭明铠就会说上一句:笑得真难看。   客厅收拾完毕,林春晖看了看桌子上那个孤零零的蛋糕,心中又生出些怜悯。   从来没有见谭明铠提到过他的家人,身边的朋友好像也只有一个不着调的孟放,但也是整月整月处于失踪状态。好不容易后来有了小煦……   林春晖那多余的圣母心又开始泛滥,他咬了咬嘴唇,给蛋糕插上了蜡烛,小心端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楼去。   谭明铠刚吹干头发坐在床上,就见着门缝里挤进来一个灵活的身体。   林春晖端着蛋糕,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蜡烛燃烧着,黄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笑得的更难看了。   谭明铠头疼极了,无语地眯起来了眼睛。   “嘿嘿,别想着逃。”林春晖呲着牙说。   他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抽出来手掏出手机看了看,“呦,11点48,还好还好还没过去。你赶紧许个愿,记着要闭眼,愿望不要说出来不然不灵。许完愿把蜡烛吹了,记得一口气全部吹灭。”他说的很认真,谭明铠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几岁?”   “管我几岁干什么,重要的是你今天30岁!三十啦!人到中年!马上就要谢顶了!大肚子和痔疮也快来了!老天是不会在意中年油腻男许什么愿的,所以要趁着现在还能入得了老天的眼赶紧许愿。”   谭明铠单边嘴角抽搐着上扬,竟是给气笑了“从哪听的这些歪理?没病吧你?”   林春晖自知现在哄着他赶紧吹蜡烛才是正事儿,不敢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眼看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于是换上了一副委屈哀求的表情“你就看在这蛋糕我做了3个多小时的份上,给个面子呗。”   谭明铠叹了口气,随后看着他说:“我吹了蜡烛,你别再烦我 ,麻利给我走人。”   说着就要倾身上去吹蜡烛。“等一下!”林春晖看了看表急忙拦住,然后什么也不管了,自顾自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念念有词:“我的老天爷啊我们家老谭人害羞不好意思提要求,我在这里替他许愿,愿老谭30岁的人生更加幸福快乐,事业成功财源滚滚,开开心心没有烦恼。”急急忙忙地,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多了,一股脑地说这么多。“快吹,吹吧!”   谭明铠刚要撅嘴,多事的林春晖又拦住了:“还有还有,还要保证老谭再遇到一个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他绝对不会离开他的人。”   “这下真说完了,吹吧!”   谭明铠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春晖,黝黑地眸子在烛火中晦暗不明,须臾,在林春晖期待地目光下,他偏头吹灭了蛋糕上地三根蜡烛。   蜡烛被吹灭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林秋煦的脸,结合着林春晖刚刚的话,讽刺至极。   离开的那么果决,可会想得到你哥哥落在了我的手上?   林春晖终于心满意足,准备把蛋糕拿下去。刚伸出手,手腕就被一只大手卡住,然后猛地拉到了床上。   “干……干什么呀?”   林春晖扭捏地小幅扭动,被囿于谭明铠健硕的胸前,这点猫挠痒的挣扎无甚效果。   谭明铠像是叼着他脖颈上的皮肉,在林春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晦暗中隐隐有还些许疯狂。一只手不安分地探进林春晖的衣物,声音浑浊喑哑“你马上就知道了。”   林春晖反应却异常激烈,“不要!!不要在这里!!!”   “你不愿意?”谭明铠执着他的下颌,眼神暗沉。   “我们……我们换个地方……去我房间……行吗?”林春晖祈求着,眼中已满是泪水。   “就在这儿。”   声音如同恶鬼。   林春晖任命地被放倒在床上,被进入的时候,他哼唧着,哭泣着,难耐地偏过头,恍惚看到了蛋糕上的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两个写的歪歪斜斜的“快日”。   自找苦吃。   第二天谭明铠还是很准时地起床、跑步。难得的是林春晖今天居然赖床了,谭明铠起床也没有叫他,等他人醒来的时候,一看表已经9点了。他的发了一会儿癔症,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以后,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慌里慌张地卷着凌乱的床单冲进卫生间,还有被罩,枕套,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像是在消除什么难以面对的痕迹。   洗衣机翻搅着,他的心也翻搅着,双手捂着脸,愧意横生,情难自禁。   许久许久,等他终于心情不再翻涌以后,才慢慢走下楼。   家里已经没有谭明铠的影子,面包机里还有两片刚刚弹跳出来的面包。   他这是没吃早餐就走了吗?   林春晖回到自己房间,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热水淅淅沥沥的,舒服极了。昨晚谭明铠用了安全套,没有弄到他身体里边,林春晖也不用难为情地撅着屁股抠东西了。   他发现他其实不反感跟谭明铠做爱。   第一次的时候确实痛,那种异物生生捅进去的感觉着实给他疼的撕心裂肺。但是另一方面,跟一个人如此亲密接触、血肉相融的感觉又是如此美妙,那个时候他总是觉得这个人已跟自己融为一体,他再不是一个人,他长在在那人的身上,那人钻进了他的身体,不分彼此。他感受着那人怦怦跳动的脉搏,那人感受着他最深处的火热,剥下一切遮蔽物,互相交付出彼此最私密的地方,摩擦着,深入着,无缝契合。那个时候那人就不是平时的那人了,他只是一块温暖的棉,也是一块炽热的铁,是一簇缭绕的火,也是一汪柔软的水,他的汗液滴在自己身上,喘息喷在耳边,拼命地往自己身体里钻,就像是在为着自己着魔。这是一种不去亲身体会,绝对无法在任何黄色小说或者小电影中旁观到的体验,只有身在那时,才能获得这种无法言语的神奇感受。   林春晖洗着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慢慢脸红了。   谭明铠的手丝毫没有停止动作。   一路从腰腹辗转摸上了前胸。敏感的肉粒被指尖掐住的时候,林春晖忍不住忍不住扬起了脖子,却用力的忍住不发出羞耻的声音。   谭明铠用惯用的夹烟姿势,中指和食指夹住了那颗肉粒,打着圈搓揉,一边把脸深深地埋进林春晖的脖领,没有亲吻,只是用力地呼吸着,热气不停的喷涌到林春晖的锁骨、耳背、像是刻意勾引,从他口鼻所及之处成功地晕染开一层层暧昧的绯红,直至遍布林春晖的全身。   林春晖笔挺的阴茎前端已经摇摇晃晃地翘起,上边闪着晶莹的清液。谭明铠却并未对这可怜的阴茎给与过多照顾,大手游到的时候,只是虚虚地握了一下,不知是他的手太大还是他的阴茎太小,很轻松的连茎身到囊袋整个握住,含糊地搓揉了一下。   “硬了?”   谭明铠的嘴巴附在林春晖的耳边,语气低沉,像是在说悄悄话。   林春晖仰着脖子,难耐地挺了挺腰,将身下的东西往谭明铠手中又送了送,似乎是想得到更多的照料。   但是谭明铠却没有遂他的意,那只手很快沿着耻骨移到了后方。中指顺着股沟上下滑动,几次堪堪触碰到那个因紧张而收缩着的菊穴,却都只是若有似无地扫了一下再滑上去。   “难受吗?”   “想不想我操你?”   谭明铠一改往日绅士文明的面孔,毫不忌讳地在林春晖耳边说着污言秽语。   “操你,就是把鸡巴插到你的屁股里,一直插到你射出来,然后我也射出来。”   “同性恋之间就是这么做的,你知道吧?”   说着,嘴角阴沉一扬,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弟弟也是这么做的。”   林春晖瞬间睁大了眼睛,然而谭明铠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掐在腰腹的那只手迅速捂上了他的嘴巴,林春晖只能拼命疯狂地摇头。   啪!“老实点!”   谭明铠用力扇了一下他的屁股,打的连肉都层层晃荡着。   林春晖停止了挣扎,眼泪顺着谭明铠的指缝往下漏。   “哭了?”谭明铠感触到手背上的湿热,语气中的疯狂更甚。   他从一旁抽屉里拿出润滑剂和避孕套,“来,把套给我戴上”   “我给你上润滑”   “咱们分工合作。”   林春晖的手犹豫着不愿动弹,谭明铠嗤笑了一声“怎么?你就是这么给我庆祝30岁生日的?这样还想让我开心?”   闻言,林春晖终于慢慢拿起了那个小方袋。   谭明铠的阴茎长得属实粗犷,跟他文质彬彬的外边截然相反,又粗又大,茎体还略微向上弯,上边青筋遍布,突突地跳动着,林春晖费力得把套子戴上,整只手才勉强握住,那个触感吓得林春晖几乎是魂飞魄散。   “大吗?”   谭明铠一根指头已经探进了林春晖后庭,伴着凉凉的润滑液噗嗤噗嗤地抽插着。“一会儿它就要插进你这里了。怕不怕?”   林春晖被捂着嘴,所有的呻吟都无法释放。只能难耐地扭着腰   “我把手放开,但是别让我听到你除了浪叫以外的任何扫兴声音。”   说完谭明铠松开了手,林春晖像是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喉咙里又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响。   谭明铠的手指变成了两根,润滑剂越来越多,越来越热,林春晖从最初的疼痛变成了酸胀。   听到满意的叫声,谭明铠轻笑一声,又加了根手指进去。指头搜刮着肠壁,旋转着探索。   林春晖抻直了脖子,难耐地一声尖叫。   “这里?”   谭明铠按着那个凸起的地方,感受到了林春晖的身体颤栗。   前边可怜的阴茎已经硬成了红色,他忍不住双手抚慰上去,在谭明铠的眼皮子下撸动着。   不够,不够。   林春晖的身子像是着了火,中了毒。他无法疏解,只能无用地呻吟着,扭动着。   谭明铠将他的情态尽收眼底,不知什么时候眼底浮现一根根红色血丝。眸子暗了。   “我要操你了。小晖。”   “让不让?”   林春晖实在回答不出口这个令人羞耻的问题,他只能咬着嘴唇,艰难的点了点头。   可是谭明铠一点都不满意。   “允许你说话,回答我,让不让?”他克制着自己快要爆炸的阴茎,一定要林春晖自己说出来。   “快说!”指尖一个用力戳在那个凸起上,林春晖绷不住嘴唇发出一声尖叫。   “让不让我插进来弄你?”   “让”,林春晖的眼泪流的哗哗的,他觉得老谭像是疯了。说的话根本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让什么?”   ““让……弄我。”林春晖忍住爆棚的羞耻,艰难的说。   谭明铠终于听到满意的回答,抽出指头,扶着林春晖的胯骨,一寸寸地进入他的身体。   “呃————”   他发出一声相当长的叹息。十分满足。   林春晖像是被一根钢柱钉进身体,胀痛胀痛的,此刻眉头紧皱,完全没有精力去消化谭明铠的任何问题。只能由他自言自语。   “开始了。”他衔着林春晖的耳垂,像是发号施令一般。   林春晖还没做好准备,只觉得胯上的手劲儿骤然增大,疼的他一个激灵。随后谭明铠挺着阴茎开始飞速抽插起来,频率密集到腰腹都成了虚影。   “啊~~啊~~”林春晖忍不住睁圆了眼睛叫出声,   一旦开始,谭明铠停止了一切骚话,专心地只做活塞,腰力强悍到令人发指,频率更是让林春晖承受不住连连惊叫出声。   “啊……~啊……慢点~”   谭明铠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放缓下边的动作。   “小晖哥这就受不住了吗?嗯?”   “就这样还想当你弟弟的替身?这么不经操?”   说着突然加重了其中一下,像是要把他戳穿。   “啊————————”   谭明铠动了动阴茎,摩擦上刚刚探索到的凸起,林春晖的身体像是过电一般猛的抽搐一下。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下,谭明铠都狠狠地撞击着那个点,把林春晖操得直翻白眼。   “啊~啊~~”   除了浪叫林春晖什么都不会了。   手脚无力,仰着脖子,像被按着待杀的鸡。   谭明铠眼神越来越阴暗,怀着要把林春晖操死心思,越来越用力,并且开始变换姿势。   林春晖跪趴在床上,腰腹下陷屁股高高撅起,后边的洞被谭明铠撑圆,硕大的阴茎在里边进进出出,黏腻的润滑剂被拍打成了细密的沫子。谭明铠的卵蛋沉甸甸,每一下都用力地拍打在林春晖腿间最细嫩的肌肤上,不一会儿就拍打的红肿起来。   “啊!!嗯~~嗯~~”   林春晖的头发湿淋淋的贴着额头,双目涣散,舌头歪斜地靠在嘴角,口水失禁一样直流,整个人像是一只垂死的狗。除了呻吟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谭明铠就着这个姿势抽插了百十下,又把人捞起来变成面对面,让他跨坐在自己腰上,对坐着操。   林春晖早已被操的魂不附体,软绵绵的只能抱着谭明铠,挂在他身上,被顶得一耸一耸。   他的头搭在谭明铠的肩上,近距离看到了谭明铠肩颈上的汗,听到了谭明铠粗重的喘息。   一股股属于老谭的麝香味被吸入口鼻,林春晖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跟谭明铠融入一体。   “老谭……”   他使出浑身力气,软绵绵地呓语了一声。   谭明铠一听,更是加重了下边的动作,像是要把自己卵蛋都塞进林春晖的身体。   大床剧烈地震颤着,像是要散架一般,上边的人就像是不知疲倦,一定要做到其中一个人断气为止。   林春晖最后失去了意识,连谭明铠终于射出来的时候,发出长长的低吼,竟也没唤醒他,只有身体深处那股岩浆一般的灼热,烧得他眉头皱起,随后又平息下来,沉沉昏睡过去。   谭明铠覆在林春晖身上喘息了许久,他撑起上身看了看这个被自己翻来覆去操了几个小时的人,见他额头湿淋淋的,面目绯红着,他想起来了那句有气无力的“老谭”,不知为何,兴许是射了精的缘故,心中那股戾气骤然间也随之消散。筋疲力竭,谭明铠靠着林春晖的头,闭上了眼睛。 第40章 那个女人   但是生日以后谭明铠就没再碰过林春晖了,他们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持续了大半年,滚上床单的次数只有两次,林春晖觉得自己不合格,但是又说不出来他是个不合格的什么身份。   他们睡过。但是他们应该不是在谈恋爱。林春晖如是想。谭明铠在清醒的时候从未亲过他,或者抱着他,拉他的手,给他剥虾。这些事情以前老谭常常给小煦做,所以林春晖由此认识到做这些事应该就是谈恋爱的象征,但是老谭一样也不为自己做,那他们就不是在谈恋爱。想到这层,林春晖心里如释重负,但同时也有些涩然。   为了补偿一个弟弟伤害过的人,自己竟要赔上所有。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亏欠就是亏欠。小煦不仅在感情上抛弃了老谭,就连在工作上也背叛了他,这种双重打击林春晖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才可以抚平,只能通过最俗最无用的方式,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端茶添衣,为他、为他宽衣解带。   林春晖给自己预设的解放时间是等老谭再有新恋情的时候,等他喜欢上别人了,等有人关心他、照顾他的时候,有人会把他放在心里记挂着的时候。或者等他也又找到了新的人让他去爱护、释放温柔的时候,等到新的爱情滋养着他,致使跟林秋煦的这段过往在他心里已经翻篇的时候,那个时候林春晖再离开,从此以后如果老谭愿意跟自己做朋友,那就一辈子还做朋友。如果老谭不愿意再跟自己来往了,那就随了他的意不再纠缠。   林春晖把一切计划的妥妥当当,但他忘记了考虑自己,等到离开的那一天,已经算不得一个正常取向男性的自己又该如何继续生活。   他不敢去想,他就瑟缩在眼下的日月当中,得过且过,不敢往前看。   这半年来的生活寂寞如雪,小煦突然出国,孟放也没再来过,只剩林春晖守着那座房子日日等着晚归的谭明铠,二人平时的交流也就寥寥数语,与其说是朋友,更不如说是住在一起的室友。在这期间,林春晖把段芳芳约出来过一次。   女孩很潇洒,“我当什么事呢,这点事儿还需要专门给我道个歉?”   “说真的,其实我也只是觉得你比较合适罢了,但要非说感情……一时还真还说不上。”   “你这道歉反而解脱了我了,我终于不用在继续保持高贵的单身和听屈服于我妈的淫威抓紧嫁人之间反复横跳了。”段芳芳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舒心的笑容。打消了林春晖不少的愧疚。   “你妈逼的很急?”林春晖卸下包袱,自在多了,如普通好友般关切地问道。   “怎么听着像骂人呢……”段芳芳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一年给我推了二十几个微信名片。”她苦笑着说,“其实我真的不明白,我现在在上成人本科,再过不久就能拿到文凭,而且我现在自己写文章,一个月几千块钱不是难事,我每天在朋友圈里秀吃的喝的,衣服包包,就是想让我的家里人都看到我一个人过的很幸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并不是一定要绑定一个男人才可以过得好。可最无语的是,无论我过得多好,只要不结婚,没男人,我那些亲戚,身边的长辈她们还是会看不起我。甚至可怜我。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她们自己粗茶淡饭灰头土脸地围着丈夫孩子转,还总觉得我活的不像样。”   “我常常怀疑,难道人的一生就真的是有谁打了个版,其他人必须按照这个格式大差不差地过下去,长大、恋爱、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为孩子养孩子、养老。或者不谈恋爱的话,就是到了一定年纪相亲,随便找个差不多的结婚,然后继续生孩子、养孩子、为孩子养孩子、养老。如果不按这个模板过,就是离经叛道,不正常。”   “喂!你觉得呢?”段芳芳见他在发呆,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   林春晖回过神来看着她,他思蹰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林春晖没敢说实话,这二十几年来他的想法跟段芳芳刚刚说的是一样的,他也觉得人就应该长大,结婚,生孩子,按照这个正常的路子走下去,这才是正常的人生。但是段芳芳话里提到的“打个样版”四个字像是一根尖针,第一次把他一直以来信奉的观念挑开了一丝裂缝。他以前帮厨的时候做摆盘,有那种固定的木制模具,一整套,几个固定的图案,他只需要把模具放在每一个盘子上,然后超里边按土豆泥,按出来整整齐齐一模一样的一盘,连间距都丝毫不差。他也忍不住跟着段芳芳去想,过日子也可以像打土豆泥一样?真的有这样一个模板存在吗,这板子是谁打的呢?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必须得按照这个模板过日子?   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林春晖请她喝了星巴克,分别的时候段芳芳心无芥蒂地对他大笑,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我都被逼到了没办法,就凑合着在一块儿过吧!你也别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林春晖没把好字说出口,他只能心虚地笑笑。   段芳芳晚上有课就先走了,林春晖看着自己前边那杯黑乎乎的东西,想了想价格还是决定捏着鼻子把它喝完,受刑一般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以后,终于站起身来。   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看到了刚进门的一对夫妻。   那男的看起来约摸五十,身材发福,脸富态圆润但是精气神不算很好,旁边的女人看起来显年轻一些,美丽的脸上保养得当,衣着精致严,颇有风韵。   林春晖站在原地盯着那女人看了许久,直到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整张脸在脑海中跟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起来。重合的瞬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身上,林春晖的垂在裤缝旁的手开始颤抖。   王女士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偏头看过去,见那个青年看着自己,满眼是泪,疑惑还未达两秒,便从那略显熟悉的脸上寻回了许多年前早已被她抛弃在乡村里的记忆。她脸上自信从容的笑慢慢变成了震惊和慌乱。   林春晖跟她对视着,无言中相认,相互审判,相互质问,相互涌上热泪。   谭笠直到坐下以后才发现妻子的异常,她惨白着脸,呼吸有些紊乱,“你怎么了。”   王女士慌忙掩饰着自己的神色,“没事。”   “先生女士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一旁的侍者上前弯腰礼貌地问道。   王女士不受控地又看了一眼那个还没走掉的青年,立刻跟服务员说“我去柜台点吧,刚好卡该充值了。”   她用尽力气走的稳健,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失态。到了柜台她立刻借了张便利贴,急忙写下一行字,小声托服务员帮她带给靠门的那个青年。   然后佯作正常地点过东西返回了座位。回去的几步路上,她看到林春晖目光中含泪含恨,欲要离去,于是立马换上一副祈求的的眼神暂缓他的脚步,直到服务员把纸条送到他的手里。   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坐回谭笠身边。   林春晖打开纸条看了看,潦草的字体尽显仓促:明天上午十点,还过来这里。   他又向那桌看去时,那女人已经不再看他,跟旁边的中年男人恩爱得体地谈笑着。   “……那家公司好像发展的挺不错,这小子随我,有本事。”谭笠喝了口咖啡,眼中是遮不住的满意神色。   王女士难得的没有任何表态,她心猿意马地应付得笑着,拿着勺子不断搅拌着小小的杯子,碰撞着杯壁叮当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新公司成立肯定很难,你这做爸爸的要不要帮帮他?注个资什么的。”她观察了一下谭笠的神色,试探地问道,面子上却好似是怀着继母的关怀。   说道这里,谭笠又冷哼道:“做爸爸的?那小子早就不把我当爸了,我为什么热脸贴他冷屁股?”   谭笠在32岁那年进入当时第一波的房地产行业中,然后飞速发家,这些年的房价增长速度就是他富裕的速度,如今坐拥建业地产,实际控股百分之55,在零几年那批房地产投机者当中,虽然说不上的顶富的大亨,但也算是实打实的土豪一个了。偏偏谭明铠对他爸爸的产业半点兴趣都无,上大学时就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广告专业,为此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后来谭明铠的做法跟谭笠算是完全错开了轨道,一心投身于新媒体行业再也不打算出来,时至今日,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   在谭明铠刚在业内一炮而红的时候,建业曾经找过时代风尚谈合作,点名道姓要求谭明铠为他们最近一期的项目设计广告方案,投放地广和地方电视台。但是谭明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送钱的大单子,那时时代风尚还没有策划二部,只有一个策划部,年轻气盛的谭明铠当时就放下话,跟建业合作的话他会立刻离职。时代风尚为了留住这个风头无两的当红炸子鸡,只能含泪婉拒了建业的负责人。谭笠为此暴跳如雷,父子关系更是一度降到冰点。   这些年来,谭明铠事业越走越往上,王女士心里是开心的,不是为了这个继子开心,而是她很清楚,谭明铠越成功,就越不用依仗这个最为憎恨的父亲,越不屑于谭笠的这份家产,那她能获得的也就越多。   一直到42岁,她都没有放弃为谭笠生个孩子,但医生说她子宫壁薄,难以再育,即便怀上也容易自然流产。果不其然,这么多年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没能诞下孩子,直到年纪大了,没了母凭子贵的希望,便只能讨好着谭笠,精心算计,步步为营。这么多年她一直对自己没能再生出个孩子来耿耿于怀,但她也不敢抱怨,她知道这可能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惩罚她当年抛夫弃子。 第41章 往事   林春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   难得的是谭明铠今天回来的倒是早,正坐在客厅看杂志。林春晖走进屋的时候人都还不在状态,眼神飘忽,心事重重。谭明铠看到以后皱起眉头,放下了手里的杂志。   “撞柜子了。”他往后靠着沙发,端着水杯淡淡地提醒道。林春晖这才意识到家里已经坐了个人,意外道:“今天回来这么早……我去做饭。”   听着厨房里开火的声音,谭明铠没再管他,继续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卓越刚成立三个月,正是需要大量业务稳固根基的时候,不过还好以前跟谭明铠合作过的品牌不在少数,并且跟自己的粘合性很高,谭明铠只需要一家家去拜访一下,基本就能全数挖过来。广告合作合同都是一时的,这个合作完成了,下一支广告依然可以找别家,时代风尚最近的业务流失了不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卓越干的好事,郑氏更是恨不得把谭明铠千刀万剐,他们没想到都已经百般纵容谭明铠了,他还是会出走,并且带走那么多人才。最近是卯着劲儿留老客户,谭明铠手下设计人才虽多,但都只擅专业不擅生意,所以基本就是谭明铠一个人在跟时代风尚争,每天排不完的应酬喝不完的酒。只不过……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家,不用担心无人照应。   人都是逐利务实的动物,所以谭明铠没有再赶林春晖走。况且……这种感觉并不坏。   想到这里,谭明铠转头朝朝厨房看了过去,只见林春晖系着红围裙,手上拿着锅铲慢慢地翻搅,动作缓慢像是在发呆。   他从星巴克走出来以后就没有一秒钟正常过。   整个晚上家里异常安静,主要是林春晖莫名话少了很多,沉默地吃完去刷锅洗碗,不再絮絮叨叨说不完的废话,谭明铠终于清净一回,二人像两个不熟的室友一般地过了一整晚。   第二天谭明铠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春晖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在给自己装便当,饭盒刚盖上就迫不及待打了个打哈欠,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步子飘着把老谭送到了门口时,谭明铠终于蹙起眉忍不住说道:“困就回去补觉。”   林春晖迷糊着抓抓脑袋,“嗯……我没事,大早上的还没醒过来,一会儿就好了。”   谭明铠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接过东西去车库开车了。   林春晖一直看着他的车屁股消失,然后又重新去洗了把脸,临出门前还特意又换了身衣服,换上了之前谭明铠给自己买的那件范思哲的衬衫,然后这才出了门。   他今天没有再开他的小三轮,因为他不想再显得整个人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昨晚他翻来覆去一整晚,一夜无眠。   王爱花比林大民小了整整十岁。长得好,在村里是仙女儿一般的存在,被夸的多了,慢慢就开始飘飘然了。开始做梦自己能够飞出乡村变凤凰。因为被一众小伙子舔着哈着,王爱花自小就养成了刁钻泼辣的性子,对男人们颐指气使,偏偏痴迷美色的男人们又都上赶着。   王爱花16岁那年认识了26岁的林大民。林大民长得不算英俊,但还算人高马大,肩宽背厚让人有安全感,但光凭这种条件王爱花是肯定看不上他的,更别说他除了年纪大,家里还只有三间平房,穷小子一个。林大民自知自己也争不过别的那些小伙子,便也只是跟在王爱花屁股后边默默对她好,但是对她好的人太多了,林大民的这份就无法突出了。   直到王爱花十八岁那年,早早辍了学,想着去城里混,钓个金龟婿。哪想刚出了火车站就遇见了人贩子,看她模样好人水灵,一个毛巾捂了口鼻就往车上扛。得亏当时林大民非得来送她,送到了城里了也得看着她安顿好住处,哪知买瓶水得功夫就看见王爱花被人扛肩上了。林大民把水瓶子一扔发了疯的追上去,两条长腿硬是追着人贩子的摩托车追了好几公里。后来林大民跟兄弟俩说起当年这回事儿的时候,语气里都满是骄傲,“你们爹我当年可是拿命追回来的媳妇儿”。也是天意,人贩子的摩托估计是太长时间没加过油,开着开着刚好没油了,这才让林大民能跟得这么久。两个人撂下车扛着王爱花就跑,林大民不管不顾,明明已经跑了几公里,硬是又爆发出来了冲刺的速度把人按下,然后就是一场惨烈的一打二,或者说是二打一更合适,因为那时候林大民真的没啥力气了,但还是死狗一样拽着王爱花的衣裳不放手。王爱花在颠簸中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个人贩子把林大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王爱花哭喊着,林大民知道王爱花醒了,捂着头刚说了一句“别哭”,下一秒就被红刀子进白刀子出。那天在林大民的记忆里,最后只剩一声女人的尖叫。   后来,王爱花跟着林大民回了村子,开始照顾他,林大民腹部挨了一刀,但幸亏扎到什么重要器官,流了不少血但总算没什么大碍。经过这一出,王爱花也不想着去城里了,终于愿意老老实实地跟林大民过日子。   但林大民的娘死活看不上这个“不正经的女人”,本来就觉得这女人就是一只骚狐狸,现在儿子又为她受了伤,更是对她恨之入骨,但她拗不过林大民,只好恨得牙痒痒看着那只骚狐狸穿着红衣裳戴着大红花进了自己家的门。   王爱花跟林大民的娘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两个女人整天夹枪带棒地互相挖苦,在春晖秋煦8岁那年,王爱花终于成功熬死了这婆婆。兄弟俩跪在坟前哭的撕心裂肺一口一个“奶啊”的时候她甚至在后边高兴的嗑着瓜子。   再然后,最初的那点感动终于在日复一日平淡无聊的生活里被消磨殆尽,那时候普及电视,王爱花最爱在电视上看《流星花园》,对里边有钱人的生活和喜欢美丽灰姑娘的道明寺痴迷不已,林春晖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主角的名字,叫杉菜。他以为这是个菜名,没想到是个人名,还是个大眼小嘴的美女,所以印象深刻,一记多年。林大民对王爱花爱到了骨子里,但是二人生活里也是架不住鸡毛蒜皮的摩擦,再加上电视剧看多了王爱花越来越看不上他,最终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里,卷着东西远远走掉,再也没回来。   那年王爱花都已经30岁了,却做着17岁杉菜的美梦,奔向了梦寐以求的大城市。   所以后来,王爱花也没遇见帅气多金的道明寺,只能钓到一个大自己很多的已婚男人。做起了人人不齿的小三,直到多年以后才上了位。   这些都是林家兄弟和林大民不知道的事。   一晃十几年过去,此时王爱花就坐在自己对面,眼眶微红,嘴唇颤抖。   “小晖……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林春晖看着女人眼角的细纹,心中渐渐涌起疯狂的恨意。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   “你真的关心的话当初就不会跑,跑的那么干脆,十几年都不过问我们,现在又装什么深情?”林春晖嘴上犀利着,眼圈却是根本控制不住地红了。   王爱花眼中的泪像是一下溢满了,她精致的睫毛不停摆动着,满是窘迫。“小晖……你得体谅我……我才不到30,我不想为了报恩留在那个村子一辈子。”   林春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报恩?你是说……你对爸就只是报恩,你生下我和小煦也是为了报恩?”   “那可是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不要的男人啊,你怎么忍心……”   王爱花脸上满是痛苦,她摇着头垂额,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小晖,我确实对不起你跟小煦,但是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对林大民的。”   “他为我挨了一刀,可是我也把我最好的年月都给了他,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你们爸爸那条件,能娶到老婆就不错了。我当年那么抢手的一个人,抛弃所有追求者跟了他十年,给他老林家生了两个大胖儿子,这还不够吗?”王爱花像是真的很相信自己的这些想法,她认真地跟久别重逢的儿子说着。   林春晖哽咽无声,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母亲真的不爱父亲吗?这样的话,他好像就对母亲的背叛少了一项重要的指控依据,但更严重的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那种信念崩塌了。   明明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不爱呢?   那她是否是爱自己和弟弟的呢?   林春晖不敢问,他怕这个答案她更加接受不了。   王爱花当年没有跟林大民领证,他们之间的婚姻没有任何书面的保护。感情的羁绊一断,她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想飞哪里便去哪里,再也拉不回来。   “我的儿子……我的小晖……”王爱花看着面前这个低头垂泪的儿子,心中的母爱像是火山喷发一般,泪流满面地抚上林春晖的头脸,一遍遍地抚摸,像是怎么都不够。   “那个男人,是你的丈夫吗?”   林春晖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避开了这双他渴望多年的手,他再度抬起通红的眼眶,看着王爱花问道。   “嗯……”王爱花艰难地回答道,然后很快又急切地补充:“小晖,他是做房地产的,非常非常有钱,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妈已经跟他结婚了,再过两年等他走了,他的财产都是我的,到时候你和小煦就不用奋斗了……我只有你们两个儿子,我的都是你们的……你们还没结婚吧?再等两年……妈妈什么都能给你们。”   林春晖再次睁大了眼睛,但是很快他就不再惊讶,自己母亲是个什么人,这么多年不早就应该想明白了吗。   “用不着,我跟小煦都挺好的。”   “你那么看重这些东西,那就好好守着过日子吧,我和小煦不需要。”   王爱花听了,心里难受极了,她知道这是儿子想跟她划清关系,可是她不想,她只有这两个儿子了。   反正财产还没到手,先不急于这会儿拿来伤孩子的心。王爱花很快调整好了心情。   “小煦怎么样?你爸他……”   林春晖简单跟她说了家里的情况,王爱花听到林秋煦都出国深造了的消息,更是喜上眉梢,现在到了这个年纪、这种境地,比起自己多能耐,儿子有多厉害才更值得开心。   她忍不住又想到了谭笠的那个儿子,脸上一阵厌恶。 第42章 醉酒   那天林春晖跟王爱花并没有聊太久。春晖敷衍着回答了一些王爱花的问题,全程表情冷冷淡淡,丝毫没有跟生母久别重逢的喜悦。王爱花也不好意思再做纠缠,叮嘱林春晖照顾好自己,二人不欢而散。   时间还早,他直接去了水果店。   到的时候他看到陆阿姨正在门口徘徊,便赶忙上去叫住了她:“陆阿姨,来买东西啊?”   “是啊,买点山楂。你今天怎么过来这么晚?”陆阿姨今天穿了条红裙子,还擦了口红,看起来整个人年轻不少。林春晖掏出钥匙拉开折叠门,一边解释道:“有点事儿。”   “您今天真漂亮。”   陆阿姨立刻合不拢嘴了,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嗨!你这孩子,嘴真甜。”   “要山楂?”林春晖问。   “是啊,今天想回去熬点山楂水,最近有点食欲不振,弄点开胃的。”   林春晖突然想到这些天谭明铠食欲也不怎么好,他以为是应酬太多喝酒喝伤了,劝他去医院看看,对方死倔,说多了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冷冰冰来一句:“你是不是闲的。”气的林春晖直跺脚。不识好人心就算了,怎么还不爱惜自己身体呢,拼事业也不能把自己身体拼坏了,赚那么多钱就为了后半辈子住院?可惜谭明铠一向是臭石头一块儿,林春晖说不听,只能叨叨着地走开。   “陆阿姨,你这山楂水怎么做啊?能不能教教我?”林春晖突然问。   陆阿姨一看有人跟自己学东西了,乐开了花,立马开始不遗余力地介绍起来:“那还不简单,准备200克山楂,50克冰糖,然后再切点荸荠,有的地方叫马蹄,这个你听说过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那儿叫马蹄。”林春晖赶忙接话。   “嗯嗯啊,加上马蹄,煮出来有股自然香,其他的你看着放,什么红枣啊枸杞啊你喜欢什么放什么,煮出来放凉,酸甜好喝,还开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聊起来了。   陆阿姨人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很好的知心大姐,林春晖本想跟她倾诉一下自己父母的事,但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一个人过着,就这点不好,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冷了热了,开心了难受了,也没个人诉说,怪孤独的。林春晖又想到了谭明铠,他想着,老谭哪里都好,又有本事,人又痴情,虽然喜欢男的,但是也不乱搞,喜欢上谁就拔不出来。做对象的话真的是百里挑一,可是做朋友可就太差劲了!一失恋,对朋友也成臭石头了,冷热不吃,油盐不进,真的讨厌的很。林春晖想着想着又想骂人,但骂完以后还是屁颠屁颠地赶回去给这臭石头做饭,还得想办法让他胃口好点。他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真是贱。   林春晖特意去跑了好几个超市买到了荸荠,按照陆阿姨说的,先是煮了一锅红彤彤的山楂水出来,放在一旁晾着,然后才开始起锅做饭。   林春晖现在做饭已经不算人头了,做就直接做好他和老谭两个人的,如果老谭晚上在外边吃了,就把剩下的放冰箱明天当成午饭带去水果店。   今天果不其然老谭还是没有在饭点回来,林春晖眼看着那锅山楂水晾的透心凉,只能叹着气收拾了饭桌,自己吃了,洗澡上床。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林春晖想,自己这样,到底算什么呢?是老谭的情人吗?   想到这两个字,林春晖羞耻地热了脸,在被窝里蹬了几下腿,心跳有些加速了。他决定不再想这个,立刻闭眼睡觉。可惜眼睛还没闭上,电话铃声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喂,老谭?”是谭明铠的号。   “喂!你好,那个……你是谭总的家人吗?”   林春晖蹭地坐了起来,立刻开始紧张“是……我跟他住在一起,有什么事吗?”   “……谭总他喝多了,开车来的,要麻烦你来接一下,你现在方便过来吗?”那边好像有些吵闹,好像人不少地样子。   “在哪里?我马上去!”   林春晖慌慌张张地套上裤子衣裳,拿起钥匙就出了家门,奔向了浓厚的夜色。   卓越成立已经半年了,今天完成了对这个新公司而言的第一个辉煌业绩,帮法国知名香水品牌妮可完成了第一支在大中华区投放的广告,今天是广告上线日,获得一片好评。卓越算是终于扎稳了步子,谭明铠组织骨干们一起吃饭庆功,觥筹交错的,推杯换盏间就到了十点。   谭总今天喝的最多,前半段是真的高兴,后半段又不知怎么,喝着喝着又变成了面无表情,但是酒还是不断地在下着,像是有心事一般,直到把自己灌醉,醉到不能说话,不能站立。   助理小张扶着谭总在饭店门口等了许久,方才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里下来一个慌里慌张头发凌乱的青年,脸上全是紧张,直到看到谭明铠的那一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您是林春晖吧?”小张问道。   “我是,把他给我吧。”林春晖急忙上去接过谭明铠,“好家伙,这是喝了多少。”他皱着眉头朝醉鬼身上嗅了嗅,一脸不乐意地抱怨着。   “行,那你把谭总送回去吧,喝的有点多。”小张擦了擦头上的汗,解放一样,溜得贼快。   林春晖费力地把谭明铠扶到出租车后座,谭明铠个子太高,林春晖胡乱把人往后座塞的时候,只听见“咚”的一声,把人的头磕在了车顶框上。醉鬼立刻皱紧了眉头闷哼一声。   “哎呦不疼不疼啊……给你揉揉~”林春晖赶忙给他揉着头,还上嘴吹了吹,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心里是哭笑不得,直到坐上车了,才使劲儿扯了扯醉鬼的脸皮“活该啊你!咋不喝死你个傻逼。”   两人坐上了后座,谭明铠没骨头似得东倒西歪,林春晖不忍心他靠着硬邦邦的车窗户,干脆一把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像个小孩子抱着个大玩偶。   谭明铠不舒服地蹭了蹭,找到了个最舒适的位置,把脸埋在了林春晖颈窝。热气裹挟着酒气,痒痒地呼在林春晖裸露的脖颈处,吹的林春晖脸红彤彤的。   幸好乌漆嘛黑的车里什么都看不见。   “喝死你得了!”林春晖搂着人,心里甜丝儿的,嘴上却是满满的嫌弃。   “之前应酬是为了陪客户,为了钱,今天呢?都是你下属,你都成老总了,还这么可劲儿喝?是想装逼?”   “是不是想故意把自己身体搞坏然后赖着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肩上的人像死人一样,林春晖仗着对方听不见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自己把自己的心情说的越来越美。“肯定是!你就是图我做饭好吃想让我给你做一辈子饭。”   话是指责的话,但林春晖的脸上丝毫没有嫌恶之色,倒是满满的得意和欢喜,活像个傻逼,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鬼东西。   肩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说话林春晖就当他默认,忍不住开始偷笑起来。   “对了,你同事怎么会知道我名字?你跟他说过我?”正抓着谭明铠的大手掰扯着玩,突然想到这茬儿,林春晖疑惑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从谭明铠兜里摸出来他的手机,拿起他的手指纹开了锁。   “我就看看你给我备注的啥,我不看你手机。”小声地报备完毕,他利索地打开了电话簿,翻找了好几页,终于看到了林春晖三个字。   板板正正,平平无奇,客客气气,不咸不淡。   林春晖不乐意了,他啪啪啪几下把备注改成了小晖哥,然后又重新改成了小晖,最后把微信备注也改掉,才心满意足地退出了。   “以后朕允许你叫朕小晖。”   林春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谭明铠耳边小声说,像是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在跟最好的朋友分享什么小秘密,羞涩、且满怀期待。   说完林春晖立刻又热了耳朵,他欲盖弥彰地捏了捏耳垂,平复了一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虽然那人不见得能听见。   “小煦……”   一声含混不清的呼喊,林春晖惊喜地搂住人靠近了,“乖,叫我什么?”   “小煦……”谭明铠的声音醉意满满,却又满怀着痛苦和深情。林春晖脸上惊喜的笑意淡了下去,慢慢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车窗外的风缓缓灌入,吹在林春晖的脸上,凉凉的。   “……我把公司开好了……”谭明铠又呢喃了一句,像是在说梦话,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林春晖终于想起来了当初谭明铠准备求婚时告诉他的那些事,他说他已经在准备自立门户了,说到时候小煦就再也不用在时代风华缩手缩脚受打压,说他会让小煦在新公司发光发热,成为广告界的顶级人物。只可以小煦没能等到这个时候,就先变了心,另谋高就。那对精心准备的戒指,最后终究也没有送出去。   现在谭明铠终于做到了当初想为小煦做的,但是小煦却已经离他而去,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享受着这胜利成果,一个人坐在高处,一个人举杯欢庆。不知道他心里得是什么滋味……想必一定很苦吧。   林春晖心里一揪一揪的,有些难受。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谭明铠的脸,大拇指心疼地不断刮着他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满是疼惜。“傻不傻啊你。”   “傻逼。”   “你是傻逼。”   “大傻逼。”   “谭明铠大傻逼。”   说着说着,把自己眼眶说红了,林春晖侧过脑袋,胡乱地一口亲在了谭明铠的额头。   林秋煦其实一直有跟哥哥保持联系,两个人聊得不多,但是林秋煦基本的动态林春晖都是知道的,比如他已经顺利在那边入学了,比如他见到了世界上最顶尖的广告大师杰尼.福特,比如他在那边找到了家教兼职,可以半工半读,比如他获得了加州的优秀华人人材基金的援助,等等等等,他还偶尔会给自己分享一些在那边的生活照,让哥哥放心。   秋煦走之前把租好的房子留给了林春晖,让哥哥搬过去住。但是林春晖没让弟弟知道,他在小煦走之后的第二天就去退掉了那房子,选择继续和谭明铠住在一起。   兄弟两个都有秘密瞒着对方,就像林秋煦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哥哥,究竟是何方贵人给他提供了这个好的机会,以及、他发过来的好几张照片里都模模糊糊出现过的那个女孩是谁。 第43章 我是你的人   又是一年圣诞节。   最近谭明铠工作上非常忙。   听老谭说忙过这段就能恢复正常了,林春晖心里好歹舒服了一点,老谭的工作上他帮不上帮,就没事儿在吃上多搞点花样。林春晖还闲的没事在抖音上技师学了一整套的按摩方法,手痒的厉害总想试试,但是老谭却一点都不欢迎他近身,只要他爪子一伸出来,就会收获一记眼刀外加一句“你是不是闲的”,林春晖有劲儿没地儿显摆,只能幽怨着离开。   所以今年店铺广告的事,林春晖直接放弃求助老谭了,把日期一改,直接沿用了去年的版头。到了平安夜当天,又是忙的脚不挨地,陀螺一样。   白天的时候林春晖意外看见了孟放。   是看见不是遇见,因为两个人压根没有打照面。那时候林春晖正在店里,隔着玻璃门远远看到对面的大马路边张扬的大摩托。   孟放的摩托车后座载着一个很纤瘦男人,正笑眯眯在给他戴头盔。他今天穿了件牛仔外套,脖子上挂着一串看起来沉甸甸的链子,特别像是狗链。   这大冬天的,看起来极其的装逼。   “早晚骚死你。”林春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   在摩托一路扬尘而去以后,林春晖托着下巴出了神。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孟放说过的一句话。   “你真以为专情是什么好事吗?尤其我们这类人,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灾难。”   当时他不以为然,总觉得那是孟放为自己的花心找的借口,但是时至今日,到了他的这般境地,他想,如果老谭能够别再喜欢小煦……如果能够喜欢上别人……那他一定能过开心点儿。   晚上林春晖记挂着谭明铠,不到9点就打烊了,哪知老谭压根没回来。   林春晖犹豫了一下,偷偷摸到了楼上,把特意带回来的苹果放在了老谭床头。   今年是独一份的。只给他一个人留了。   上边是平安快乐的艺术字样的花纹,比去年那个圣诞树更精致一些。明明屋里没人,林春晖却还是没敢开灯,做贼一般的放了就走。还没等下楼梯,又想起什么,返回老谭房间又把那苹果拿了出来,拆开包装盒,拿去洗好了擦干水分,再重新放在床头,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下楼的时候脸上还捂不住地笑意。   谭明铠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1点,他带着加班的员工吃饭,稍微喝了点,身上是淡淡的烟酒气息。铃铛响起来的时候,林春晖顶着鸡窝从屋里迷迷瞪瞪地迎出来,“回来了?”   一边给他放包,然后接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今天好晚。”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哈欠打完,才发现老谭今天不对劲。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看着林春晖了,确切地说应该是紧紧地盯着他,眼神古怪。看的林春晖发毛。   汗毛竖起,林春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那什么,你早点休息”。刚想开溜,谭明铠眼神骤变,一把擒住了林春晖的手腕。接着一用力,把人拽到了腿上。   林春晖坐在谭明铠的大腿上,屁股上立刻贴上一大片温热。这暧昧的姿势让他耳根火速通红,但同时手腕上的疼痛又让他忍不住叫出声:“额……疼……干什么呀……”   “干什么?”谭明铠此刻的眼中突然暗涌起来一股暴戾,像是一只即将发疯的雄狮,吓得林春晖忍不住瑟瑟发抖。“这么怕我?这么怕我还要留在我身边?”谭明铠喉结滚动,语气低沉,下边掩盖着厚厚的危险气息。   一说到离开,林春晖再怕也不行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我、我不怕……”   “嗬~”,谭明铠嘲讽一笑,放在他背上的大手慢慢上,直到移托住林春晖瘦弱的后脖,紧接着在林春晖的惊呼中,毫不犹豫地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听着身后的人解皮带的声音,林春晖已经知道对方意欲何为,他不怕这种事,但是他很怕此时的谭明铠。   身下的人轻微扭动挣扎着,谭明铠神色一凛,“不愿意?”   林春晖闻声停止了挣扎,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仿佛认命一般弱弱说道:“去床上吧……”   谭明铠动作顿住,然后直接把身下衣衫不整的人扛在肩上,大步朝房间走去。   夜已经很深很深,这夜晚对无数人而言是个甜蜜的夜,处处立着圣诞树,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圣诞老人游走在大街小巷,某家某户,给他挂念的人带来幸福。隔着整个太平洋的彼岸大陆上,林秋煦也沐浴在这温馨的节日氛围中,斜靠在天台栏杆上,叼着一支烟虚虚地抽着,看着一旁的几个同伴,眉间是来到美国以后少再出现过的舒展。   而太平洋这端一个久未熄灯的房子里,正上演着一场色情的酷刑。   “啊~~`”   林春晖眉头紧锁,面色煞白,冷汗不断从额头溢出,身上叠着的男人像是野兽一般耸动着,没有前戏,甚至不给他时间扩张,扒下裤子就闯了进去,毫无章法地驰骋顶弄。像是跟下边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毫不留情。   在最初的“疼……老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以后,林春晖紧紧咬住了下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除非是忍不住的时刻,咬破了嘴唇也忍不下的呻吟流出,为上边施虐的人增添着兴奋。   十分用力的律动带着林春晖瘦小的身体急促地前后起伏,整个人像是一头可怜的、瘦弱着被骑的骡子,以至于连他发出的声音都被冲得抑扬顿挫,像是一曲哀戚的怨歌。   谭明铠腰上像是撞了马达,疯狂地高频撞击,表情逐渐狰狞,像是要把整个人弄死在床上一般,两个人摩擦的地方越加火热,好像随时都可能溢出火星子。林春晖在下边任人摆布,嘴唇早已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他想环抱住谭明铠,拥住点什么东西为自己舒缓疼痛。可是老谭不让他翻过身来。   他不让他抱,也不愿意给他亲吻。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枕套,林春晖死死地揪住床单,用力地忍住喉中的哽咽。直到他疼的再也忍不住的时候,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   “老谭……我疼。”   这哭声像是一记重拳,谭明铠的汗津津的腰停了下来。   屋里突然安静了起来,衬得林春晖的呜咽声愈发清晰,谭明铠好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浑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动,他粗喘着。   “呜呜呜呜呜呜,嗯嗯……”   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耳边响起巨大的耳鸣声,林春晖哭声像是雷雨天里疾驰的车轱辘,磨得他浑身惊惧,手脚发软。   谭明铠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慌忙拔出下体,犹豫着、迟疑着扳过了林春晖的身体。   床上衣服被子搅在一起乱七八糟,林春晖眼皮红肿,头发凌乱,脸上挂满了热泪,此时正张着嘴巴呜咽,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谭明铠感觉到他的心像是一面人皮做的鼓,那是林春晖的皮,此刻正像是撞了邪一样的狂鸣着,鸣到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无措着,谭明铠尝试着攥紧拳头,却发现自己手上使不上力。他的呼吸又乱了,就这么乱着,把林春晖轻轻抱起。   “小晖……小晖你还好吗?”   谭明铠心乱如麻。   “我好疼……老谭”。林春晖的脸上全是泪,眼睛已经被泪水糊的看不清形状,嘴巴被咬得鲜血淋漓,此刻正在痛苦地向施暴者求救。   谭明铠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早前的疯狂烟消云散,他慌忙退到了一边,顾不上许多,抬起了林春晖的腿,看向了刚刚被自己无限蹂躏的那处。   “小……小晖,我送你去医院,马上就不疼了,你忍一下”   谭明铠头一次话都说不利索,话是磕巴的,动作是哆嗦的。可他敢不再犹豫,胡乱地套上了衣服,直接裹着被子将人横抱起,急急忙忙地朝车库走去。   一路上谭明铠不停地从后视镜往后看去,后座躺着的人蜷缩得及其不舒服,眉头紧皱着。   路上全是红灯,谭明铠的眼神越来越暴戾,额头上暴起一根极粗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在不知道第几个红灯的时候终于发泄一般地狠狠拍打着方向盘。   “操!!操操操!!!”像是要把它捶碎。   他的呼吸乱七八糟,心也是乱七八糟。无限悔意像是星火燎原一般在他心头熊熊燃烧起来,他可以确定,他在后悔,在内疚,他对后座这个人产生了小心翼翼的疼惜。   林春晖终于被前边巨大的动静震醒,他不知道什么情况,人是迷迷糊糊地,但还是哑着嗓子呼唤了一句:“慢点开车……”   谭明铠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交织着无比复杂的情绪。脚下一踩油门,冲出了斑马线。   医生给林春晖测完体温,第一时间吊上了水。在检查到下边股缝当中时,黏糊半干的血迹再一次尖锐地刺痛了谭明铠的眼睛。他偏过头去,竟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医生看向谭明铠眼中的鄙夷毫不遮掩,他先简单地给林春晖处理了伤口,跟身边的护士交代些什么。   谭明铠守在病床边看着此刻安安静静的林春晖,他下巴上的皮肤由于病弱,苍白到几乎透明,上边正印着一个青红的牙印。这牙印刺的谭明铠眼睛生疼,他毫不怀疑自己昨晚是疯了。   谭明铠一直凝视着这个沉睡的小男人,自己都忘记了时间,竟是一直看到了天亮。最开始的时候林春晖半睁着眼,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眼泪因为疼痛还在不断下落,嘴巴瘪着含糊地呓语:“我不陪你了……你太坏了……你太坏了,我不陪你了。”反反复复。   谭明铠心头像是被尖针刺到,那个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尤为强烈的渴望:想摸摸他的头,但是出手的瞬间他还是缩了回去。30年没有惧怕过什么的谭明铠,此时竟然不敢摸一个病人的头。   林春晖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下边的疼痛丝丝缕缕的,让他一动不敢再动。谭明铠刚从外边进来,带着一份稀粥。   两个人相对无言,竟是有些尴尬。   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一个是不想提,一个是不敢提。   谭明铠把推桌轻轻地推到他的胸前,动作小心地摆好了粥。林春晖不敢看他,只好把眼睛移到了面前的粥上。“我好饿……怎么只有粥。”林春晖许久才终于开口,一开口,语气中便透着些委屈。   谭明铠动作一顿,有些慌神,他连忙低声回答道:“医生说不能吃太稠的东西,先忍忍。”   林春晖诧异地朝他看过去,他头一次在老谭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感受到了温柔。可昨晚这个人干的坏事还历历在目,林春晖怨着,就想要再要点什么。   “那等我好了,我要吃名都一品。”他的语气软软的,有三分的试探,五分的命令,还有两分难以察觉的撒娇。   谭明铠听了不太习惯,轻咳一声,说道:“嗯,带你去吃。”   林春晖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雀跃,这才拿起来勺子。   谭明铠看着林春晖大口大口喝粥的样子,昨晚一整夜的未眠渐渐形成的想法又开始强烈。他伸手碰了碰林春晖的腿,   “小晖。”   “啊?”林春晖懵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意识到他喊了什么以后,耳朵有些微热。他早上迷迷糊糊间,好像也听到了老谭这么称呼自己,但是那时候意识不清楚,他只当自己在做梦。可是现在,真真实实的,他又听到了。   和喊小煦一样的。   然而谭明铠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离开我吧。”谭明铠认真地陈述到。   林春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以后慌忙说道:“我……我现在没地方……”   “这个房子我会过户给你,以后就是你的房子。你不用搬出来。我搬走。”谭明铠打断了林春晖无力的理由。他的语速很快,但是语气却并无生硬,甚至有些柔意。   林春晖拿不住勺子了,他只好放下手里的汤勺,嘴巴咧出来个很难看的笑,“到底……这么受不了我吗?”   “是不是那个铃铛?你还是嫌它吵是不是?我回去就把它扯下来。”他仰起来脸,认真地问道。   “不是你的问题,小晖。”谭明铠蹲下身来,看着他说“你做的很好,你没有问题。”   “是我的问题……我不好,我的状态不对,我忍不住……总是牵连你……”谭明铠像是难以启齿一般,“我对你不好。”   林春晖听完了以后,不说话了,像是在思考。思考着思考着眼圈就红了。然后,他胡乱搂住了谭明铠的脖子,神经质一般地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行!!不行的老谭……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赶我走老谭……我、我都被你睡了……我不是个男人了,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要我了我找谁去……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恐惧,他不愿也不敢,以一个同性恋的身份重新面对这个世界,他只想瑟缩在当下的苟且中,瑟缩在谭明铠的身边。   谭明铠震惊不已,他第一次听到林春晖的这些想法,原来他一直这么想的,居然……居然会有这样离谱的想法。   原来他以为跟自己有过那种关系之后,就成了自己的女人了?自己就不算男人了?   这是什么让人笑掉大牙的想法。   他很想笑林春晖的陈旧迂腐,但他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直到此刻才深深地认知到,这个窝囊胆小的男人,原来一直都是以一种献祭的姿态把自己献祭给了自己。   这个傻子。   “你以前给小煦当女人,以后我就给你当女人。”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跟你说过的,除非你再爱上别人,不然我就一直是你的人。”林春晖害怕谭明铠再开口说话于是自己一直说,不敢停。   “可你昨晚自己说的想要离开。”他轻轻地抚摸着林春晖的头发,一遍遍顺着。话音刚落,就觉到那颗头疯狂地摇动起来。   “我没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见……没有说”   谭明铠在这几句话间心神受到到了极大的震动,良久,最终他伸出手回抱住了那个瘦弱的身躯。   “你不能赶我走,我是你的人,你不能赶我走……”林春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谭明铠轻抚了几下他的后背,终于开口:“好。”   我不会再赶你走。永远不会。 第44章 那年今日   直到林春晖屁股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才终于知道那天老谭发疯的原因。   根据知情人士助理小张的描述,那天是平安夜,他接到老板的时候人还是正常的,眼里含着笑意对众人道别,就是在刚坐上副驾驶以后,准确地说是掏出来手机以后,看到了什么东西以后,瞬间就变了脸色。   小张忍不住朝手机屏幕使劲儿斜了斜眼。但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好像是谁发的一条动态。   林春晖后来去翻了小煦的ins,果然看到了这么一条动态。   照片上是一条ins动态,那是一张夜景人像,上边是早已离职许久的林秋煦。他的旁边入镜了一根正燃烧着的仙女棒,不知道是谁在举着   配文:要快乐起来也没那么难。   难怪。   难怪。   谁愿意看着背叛自己的前男友快乐呢?尤其是在他把自己丢下以后。   林春晖不会注册ins,但是一直保存着这个页面,经常去看看小煦的生活。没想到老谭也一直在暗处偷窥着,身在痛苦之中,咀嚼着前任的开心快乐。   一瞬间,林春晖竟不怎么怨老谭了。他只觉得老谭好可怜,随之涌起的是千百倍根本控制不住的爱怜。   谭明铠这些日子有了些变化。   在上次把自己折腾到屁股开花以后,谭明铠变了许多。在林春晖再嚷嚷着给他按摩的时候,他不再眼刀劝退了。会顺从地在沙发上躺好,偶尔也会把头放在林春晖的腿上,任他摆动。再也没动不动就说林春晖闲,再也没让林春晖去看青年大学习。晚上在林春晖穿着睡衣迎上来时,也会扯过旁边的毛毯给他披上。   他变得对林春晖好多了。   林春晖心里又甜又暖,但同时又惶惶不安,不知道这种安逸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度发疯。每天就陷在知足和忧虑中间,患得患失。   这天林春晖一大早接了个电话,他两年前被骗的钱终于退赃到位了。   时间久到他都快忘了这回事,但是经过检察院的电话提醒,这会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三万块钱漂泊在外,一听要退钱了,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地就跑去告诉了谭明铠。   “怎么会现在才退?”谭明铠敲着电脑,随意地问道。   “说是当时那个大师不是主犯,他们是个犯罪集团,警方半年前才彻底破获,先刑后民嘛,走了五个月流程,现在才退。”   “行,我陪你去吧。等我把这个弄完。”   林春晖乖顺地窝在一边,老老实实地等着老谭忙完。   二十分钟后,谭明铠合上了电脑,转身轻拍了一下林春晖的后脑勺,像是招呼孩子一般,“走了。”   林春晖屁颠屁颠地跟上,像只尾巴翘上天的小狗。   检察院退赃的人不多,估计因为上午人都忙,所以也没有排什么队,林春晖拿出当初登记时候的回执单,领到自己失而复得的三万块钱的时候,激动的连手都是抖的。一直到从检察院出来,颧骨都没下来过。   “你说你这三万块钱要是当初都用来进货了,现在也该翻一倍了。”谭明铠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样子,无恶意地笑道。   林春晖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嗨,谁还没干过傻逼事儿,人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年少?”谭明铠眼眸中挂着打趣的笑意,看着林春晖。   林春晖从脖颈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红,有点羞恼。他不知道说什么了,负气一般加快了速度,把谭明铠甩在了后边。老谭在后边,心情颇好地跟了上去。“这就恼啦?”   走了一会儿,天空突然飘起来雪花,林春晖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就开始矫情起来。他想开口跟谭明铠一起说说过往,但又恐牵扯到那个不可提的人,表情随即又黯然下去,脑袋微微垂了下去。   谭明铠看到前方的这只大鹌鹑,忍不住大掌搭在了他的脑后,“不会吧?这么容易受伤啊?”   “没……”林春晖嘟囔了一声,他抬头看了一眼谭明铠,嘴唇咬来咬去的,似是在犹豫。谭明铠看着觉得颇为好玩,于是一指头戳上去,“别咬嘴,想说什么,说。”   “那个……老谭,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当初老谭第一次送林秋煦回家的时候,对那次碰瓷事件只口不提,这么久过去了,林春晖越来越好奇,他到底是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了,还是一直顾及着自己的面子没有提。   谭明铠眼中的笑意并没有消散,但又多添了几分好奇,“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林春晖缩着脑袋,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怂的。声音闷闷的:“我就好奇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不是特差。”   “嗬嗬嗬……”老谭的笑意渐浓,笑过了两声,开始认真回答林春晖的问题。“那是必然的。”   “当时我就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见着林春晖明显失落的样子,谭明铠很快补充道,“可是不能否认的是,活着这个社会里,明哲保身才是现实。当时你我并不相识,毫无情分,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担上风险。不管你信不信,当时如果我们换一下位置,我可能绿灯一亮就直接开车走人了,你们之间的纠纷与我无关。”   “所以你做的很正常。”   林春晖听到这番说辞,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他还是执拗地继续问道:“所以你那个时候,没有因为这件事讨厌我是吗?”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越来越想知道,如果当初他给老谭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好的,那么后来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林春晖隐隐期待着这个“不一样”,但是他不敢去想这个“不一样”能是什么。   “我从不轻易讨厌什么人。”谭明铠无奈地捏了捏林春晖的后颈,扬声道。   “也不轻易喜欢什么人是吗?”林春晖的声音低的像是蚊子哼哼。   “什么?”谭明铠问道。   “没、没什么。”林春晖吸了口鼻涕,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赶紧回去吧,冷死了。”   那天晚上林春晖没再做饭,而是十分阔气地拉着老谭出门下馆子。老谭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取下衣服随意地挂在了椅子靠背,“小晖哥可真小气啊,三万块就请顿人均100的火锅。”   谭明铠平时不戴眼镜,此刻深邃双眼之中盛满了揶揄。林春晖撅着嘴哼哼“有的吃就不错了,请你吃你还挑。”   二人点了一些菜,林春晖还特意点了两瓶啤酒,拿着朝谭明铠晃了晃。“想什么呢,咱们开车来的。”谭明铠挑挑眉,朝他说道。   林春晖看着他这生动的表情,竟像是痴了一般,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一句“老谭你以后别板着脸了,多做点表情。”   谭明铠一边帮他开酒瓶,一边问道:“怎么了?”   “没啥,我就觉得你做做表情好看。”林春晖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心想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还没等谭明铠接话,就火速转移了注意力。“那啥……要不再来瓶白的吧,今天心情好,不差钱。”   谭明铠诧异道:“你喝多了不发疯吧?”   林春晖想起来两年前的那次喝醉,谭明铠扶着林秋煦离开了,他自己趴在桌子上,孤独地等着陌生人过来接。他很想说“你上次没看到我喝醉的状态吗?”但是他没有说出口,老谭走的那么早,怎么会看到自己醉酒以后的模样呢。   老老实实的,不说胡话、不闹事、不吹牛逼、很听话、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他真的很乖的。   白酒很快上来了,谭明铠只能无奈地给他打开,自己却冷静地一杯不喝,只是从容地涮着菜。林春晖一杯酒下肚,像是得了什么底气,立刻有不满的情绪涌上来了,嘟囔道:“也不知道给我夹个菜。”   谭明铠诧异地看着林春晖前边已经被他自己堆满了的盘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道:“你什么毛病?”话是这么说着,手上做着相反的动作,给他烫了一片毛肚。   林春晖满意地吃掉,眼睛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然后又开始小口小口地酌着酒。喝下去以后还夸张地张大嘴“哈”一声,只差配上一句“岂不快哉!”   真的挺好的。   起码此时此刻。   林春晖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脑回路,他也觉得有时候自己的行为很傻逼,比如给老谭洗苹果,比如迫切地想知道老谭对他的第一印象,比如逼着老谭给他夹菜。他很少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但是他能够发现,他想做的所有这些奇怪的事,都只跟谭明铠有关。   谭明铠变了,自己其实也变了。   变得有些……得寸进尺了,有点作了。   林春晖脸蛋红红的,迷离着眼睛,朝前扬着脸,耍赖一样地问道:“老谭,你现在还烦不烦我?你以后会不会烦我?”   谭明铠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夹菜。   “喝多了吧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你快说你快说!”林春晖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好好儿的,我就不讨厌你。”   林春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样叫好好儿的,于是又撅着脸问:“什么样算是好好的?”   谭明铠终于放下了筷子。“首先,好好吃饭。”   “坐好了,桌子上脏。”又已命令的语气说道。   林春晖低头看了看身上,卫衣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垂到了酱料碗里,沾上一堆芝麻酱。谭明铠无奈地叹了口气,“坐着别动,我去给你要片湿巾。”   林春晖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没头没脑的傻逼问题,而且他也没听到什么像样的答案。   一顿饭吃的两个人都舒舒服服的,林春晖喝酒虽说不闹事,但是一醉就瞌睡,还没吃到最后,已经歪在椅子靠上睡着了。最后依然还是谭明铠结的账。   出门的时候,林春晖像是没了骨头,老谭架起来他的胳膊,腿是软的,并好他的腿,头又歪了。最后谭明铠只好没一点儿脾气地把人背在背上,踩着满地的雪朝泊车区走去。   天空慢悠悠地落着雪花,林春晖贴在谭明铠的后侧脖颈,在黑夜之中,在雪花之下,在没有任何人看得到的地方,偷偷地扬起了嘴角。 第45章 生日   谭明铠载着醉猫一样的林春晖,在雪夜中稳稳驶回了家中。林春晖坐在后边,半醉半醒,看着前边老谭的后脑勺,笑得像个傻子。谭明铠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眼中浮着一抹温煦,窗外隔着飘散的风雪。   那天之后,谭明铠去外地出差,一走就要七八天。   恰好1月26号是林春晖的生日。过完这个生日林春晖就26了。   从他辍学到现在也整整十年了。   春晖跟小煦同天生日,但是这十年之中他从未过过生日,倒是每年小煦都会给他买个小蛋糕,再给他准备个小礼物。他哥俩也开不什么聚会。一来他没有闲钱去操办,二来他没有人可以邀请。后来小煦倒是会跟同学一起吃个饭庆生什么的,但是他也决计不会跟着去。于是这么多年,生日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稍微有些不同的日子。这点不同就是秋煦的礼物和小蛋糕。   前年过生日的时候,小煦送了他双山羊毛的手套,因为他知道自己哥哥一向喜欢实用的东西。老谭跟着小煦送了一双皮鞋,林春晖不认得那牌子,但是也看得出来鞋子颇为高档,不敢轻易去穿。那双鞋在柜子里一直放到现在,都没见天日。   去年过生日的时候,老谭跟小煦闹分手,于是谁也没过成。   今年,总算没什么风波了,但是也没什么人了。   林春晖突然就想穿老谭送他的那双鞋了。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上了这双鞋,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又担心在三轮上会沾染风沙,又干脆在外边套上两个塑料袋子,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早上陆阿姨又来买菜,称了两斤洋芋和半只榴莲,然后眼尖的看到了林春晖的鞋子,忍不住夸赞起来。“小林啊,你这鞋子可真好看,得不少钱吧?”   林春晖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扬起了笑,“还行吧,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别人送的。”   “呦那你这朋友可真舍得,这一双鞋应该都得七八千。”陆阿姨赞叹道。   “真的?这么贵啊?”林春晖吓了一跳,伸出脚来仔细打量着。这也没特别到哪里去啊,就是做工好了点,不就是双皮鞋吗,咋还这么贵。   “那可不,这牌子我认得,鳄鱼皮的,结实着呢!”   两个人围着林春晖的脚谈论了半天,陆阿姨又开始八卦了:“是你女朋友送的吧?这么舍得,一定对你特别好吧?”   她眼瞅着这小伙子从脖子红到脑门,脸上满满都是羞涩,陆阿姨心里就有了几分明了了。林春晖倒是支支吾吾的,“嗯……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春晖佯作很烦地撇过头去,却是看起来欲盖弥彰。陆阿姨正偷笑着,又瞧着这小伙子回过头来,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问:“我们俩现在住在一块儿……算不算是、那个?”   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想知道又不敢打听。只能向旁人求证,渴望听点想听的话,能让自己心里舒服。   陆阿姨倒是很认真地帮他分析:“住在一起什么意思,就是一起生活吗?还是就像合租那样各过各的?”   “嗯……应、应该是一起过的吧,一起吃饭,一起买菜,平时会坐在一块儿看电视。”林春晖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那你们有没有那个……睡一块儿?”陆阿姨隐晦地问道。   林春晖闻言,脸更红了,瞬间像只熟透的虾,“哎呀问这干啥……”他哼唧着,脖子缩没了,低着头,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却还是快速地点了点头。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像个大姑娘。   陆阿姨终于得逞地笑道:“哈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不就是在搞对象吗?”   听到搞对象这三个字,林春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肾上腺素急速分泌,胸腔里咚咚咚咚的像是要炸裂开来。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喉结都在跳动。   “这样就算在处对象了啊?”明明眼里的喜悦已经遮都遮不住了,但还要装模做样地再问一边,再确认一下。   “那可不是,都睡在一块了还不是在搞对象啊?不喜欢的话能睡在一起?”   “阿姨您小点声……”这睡来睡去的,把林春晖吓得不轻,他快速看了看四周,没有人靠近。   “我说你小子怎么天天没见带女孩儿过来过,原来在私下偷偷发展啊,小林出息了。”陆阿姨抿嘴笑着。   “没……”林春晖低头看着脚尖,心情又突然像是坠入了一片无底的深渊,一直坠着,看不到底。   他差点忘了,怎么能忘了呢。   老谭不喜欢他。   老谭一直喜欢的是小煦。   但是自己已经喜欢上老谭了。   林春晖闭上眼睛,终于无奈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么久以来他所有的不对劲都有了答案。他一直不敢想不敢认的,不敢思考不敢面对的,今天他终于承认了,他喜欢老谭。   他又想起来段芳芳那次在电影院问他的问题:   “有没有谁,你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总想着见他?”   “有没有谁,你在他面前总是情绪大起大落?跟在别人面前一点都不一样?”   “那有没有谁,离你很近的时候你会心跳加速,浑身都是发烫的?”   “或者有没有人,他在你面前跟别人亲热的时候你会觉得心里很酸涩,想要逃离?”   “有没有哪个人你很希望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答案这次都是肯定的。   他总是想着老谭,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老谭,怕他没吃饭,怕他少喝水,怕他睡不好,怕他喝醉了难受。   老谭让他心里难受,又让他眉开眼笑,让他苦涩流泪,又让他心跳加速。   现在想起来老谭以前跟小煦在一起的样子,他们相拥,他们亲吻,他们在床上赤身裸体的样子,他的心脏像是被上了绞刑架一样疼。   他想和老谭一直生活在一起,不管是为了替弟弟补偿,还是为了自己心里安稳。他就是想留在老谭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   没有机会不承认了,他就是喜欢老谭。很喜欢那个脸总是臭臭的、什么技能都会的、什么道理都懂的谭明铠。   可是伴随着这份爱恋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就是浓浓的苦涩。   自己怎么比得上小煦。老谭怎么会喜欢自己。   刚刚还像个怀春青年似得小伙子,现在突然又蔫儿了下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陆阿姨又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哑火了?”   林春晖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说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晚上林春晖营业到很晚,因为老谭去外地出差了,家里也没人,即便回去了也不会像往年那样有小蛋糕和礼物了。   其实林春晖不爱吃蛋糕,但是每年小煦买了吧,他又不舍得浪费,只能硬着头皮吃掉,这么多年下来了,也算是习惯了这每年一次的香香甜甜的味道了。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蛋糕店,林春晖犹豫了一下,停车走了进去。   晚上林春晖也懒得点蜡烛,也懒得做饭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空落落的,三下五除二吃了刚买的小蛋糕,就去洗洗刷刷钻上床准备睡觉。   总觉得一天都闷闷的。心里不舒服。   在床上煎饼一样翻了半天,林春晖最终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   两条消息瞬间涌了出来。   “哥,生日快乐!”   “我给你买了个跑步机,今天没到的话就是明天,你注意签收。”   附带着着一张图片,图上是一个跑步机。   林春晖不敢告诉他,他现在一直都还住在老谭家,老谭楼上的那一堆健身器材,自己现在也得了获准,有事没事会上去练练。   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愧疚,他给弟弟回了个“谢谢小煦。”   那边没有再回复了,估计是在忙。   退出和小煦的聊天界面,林春晖还是没舍得放下手机,他咬了咬下唇的死皮,最后点开了列表里那个“大番薯”。   天上掉下个林哥哥:“你在干嘛?”   消息发出去以后,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大番薯:“刚结束工作。”   天上掉下个林哥哥:“吃过了吗?”   大番薯:“跟客户吃了,你呢?”   看到谭明铠的反问,林春晖又高兴起来,他想了想,然后回复他:“吃了,吃了一个小蛋糕。”   他是怀着一点小心眼的。并且在期待着对方的下一句回复。   那边回复很快来了:“只吃了一块蛋糕?”   心情又摔下了悬崖。   林春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在关心自己吃没吃饱,但是他也不问问为什么自己今天会吃蛋糕,也没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林春晖负气一般地放下了手机,翻了个身,对着窗户闷闷不乐。   过了约摸两分钟,手机震动了起来。嗡嗡的声音在这空荡寂静的房子里特别突兀,林春晖慌忙拿起手机,屏幕上是老谭发来的视频通话。林春晖手忙搅乱地要去接,却在按上绿键的前0.1秒,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见不得人,于是换成了语音接听。   “怎么不接视频?”语音一同,那端谭明铠的声音便通过扬声器充斥满了这小小的卧室,声音随意又好听,听的林春晖心脏怦怦跳。   “已经关灯了……”他闷着声音说道。   对方没再质疑,倒是很快又问了一句:“今天是你生日吧?”   林春晖一听,心里有燃起来了小火苗,他忍住声音里的雀跃,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嗯啊……好像是吧,你不说我都忘了。”   对方低低笑了一声,像是信了他的鬼话,笑完又说道:“生日快乐,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用了,还带啥礼物……”林春晖虚伪地推搡道。只听谭明铠又是一声浅笑,“好了,不早了,你快睡,等我回来。”   那句等我回来像是一句魔音一般,听的林春晖晕晕乎乎的,心情又像羽毛一般飘上了天堂。   一整晚的梦境都是被蜜泡着的。 第46章 礼物   谭明铠两天以后的晚上7:27分回来。   一听见开门声,林春晖像是听着了接亲的奏乐一样,立刻风风火火地从厨房冲了出来,跑到了归人的面前。   谭明铠身上带着一身风尘,拖着一个行李箱,围巾还没取下来。他眼见着从厨房里哒哒哒跑出来小毛驴一般的身影,莫名觉得身上的寒意也渐退了不少。眼前的青年扬着脸看着自己,眼睛尾嘴角是控制不住的欣喜。“你回来啦!”   谭明铠笑着,右手不听使唤地伸出来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嗯。”   林春晖殷勤地帮他取下围脖和大衣,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吃了吗?”   “还没。”   “我正在做面条,今天在抖音上学的油泼面,要不要试试?”林春晖一边给他接水一边忍不住歪着头问。   “做的好吃吗?”谭明铠喝了一口水,不经意地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林春晖回答道。谭明铠不再逗他,笑道“行吧。”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了一会儿面,林春晖其实心里急得跟猫挠似的,他还牢牢记着谭明铠说的“回去给你带礼物”这句话,但是从老谭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类似礼物的东西,林春晖心里开始不好受了,隔一会儿就要偷看谭明铠一下,眼神像ct一样在他的身上扫描着,甚至连他的裤腿里都不放过。   被这密集的目光瞄的头皮发麻,谭明铠终于放下面碗,擦了擦嘴,淡定道:   “看够了吗?”   林春晖脸上一红,赶忙收起了目光,再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吃起了面。   晚上谭明铠洗澡的时候,林春晖终于坐不住了,做贼溜进了老谭的房间。听着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声,林春晖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建树:他这屋里有我的礼物!我只是找找我的东西,我不乱翻,我就看看。嗯,我就看看。   给自己打了半天气以后,他终于吊着胆子在谭明铠的房间转了起来。   老谭的房间比较简洁,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没有,但又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寒掺,林春晖不懂什么室内设计,就觉得这屋子看起来可真顺眼。他伸头歪脖地把屋里仅有的几处地方,单人沙发、床头柜、书桌、衣柜都看了个遍,到底是没敢打开任何可以打开的东西。但是最后当目光落在床头柜下边的抽屉上时,林春晖的手跟长了刺似的,总想上去拉开它看看。   我就拉开,看到啥是啥,绝对不碰。   林春晖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拉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充电器,一个眼镜盒,以及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林春晖觉得这个盒子有些眼熟,但是他不敢确定。气息有些急促,像是要用目光把那个盒子穿透。   他扭头看了看卫生间,里边隐隐的黑色人影还在动作着,水声依然淅淅沥沥。   我就打开确认一下,绝对不碰里边的东西。   他再次安慰着自己,努力地藏下那份窥探别人隐私的愧疚,他执着地想知道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的手忍不住抖着,不知道是因为亏心还是因为紧张。   盒子被打开了。里边躺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银白色戒指。   果然……   林春晖的心口像是破了一个洞,之前所有因害怕,紧张,心虚,期待所混杂着充满的心脏,此时就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颓唐地呼呼跑完了气,半死不活地萎靡在角落里。   这对戒指……老谭没来得及送出去,也没……也没把它退掉。   卫生间的水声停止了,林春晖终于回过神,稳着动作把盒子合上,放回了抽屉,然后仓促地准备退出去。但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卫生间的门就被拉开了。   谭明铠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两腿结实修长充满力量,上身还有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腹肌的沟壑滑进腰间的三角形人鱼线尽头,在浴巾里消失不见。短短的头发湿漉漉的,被毛巾擦得乱七八糟。   此刻他看到满脸颓唐的林春晖在他屋里,问道:“怎么了?”   “我在下边没啥事,我上来帮你吹吹头发。”林春晖用力编了一个理由,又用力地把它说了出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心情一般,快速转头去拿墙上挂着的吹风机。   谭明铠默许了他的举动,顺从地坐在了床上。   林春晖不再给他机会看自己的正脸,绕到他背后,慢慢帮他吹起来头发。他调了中度的热度,因为前两天在网上刷到专家说热风会对头皮造成损害,时间久了会脱发。手指耐心地拨弄着浓密的黑发,谭明铠头发比较短,不至于贴头皮但也绝对不是一甩头就随头飘扬的程度,林春晖慢慢吹着,不一会儿就有了七分干。二人一时无言,直到谭明铠捉住了林春晖的手腕:“可以了。”   “你怎么了,突然不开心?”在林春晖去挂吹风机的空挡,谭明铠看着他的背影问道。那背影一僵,像是在纠结什么,最后终于慢慢回过了头。   那小眼神充满了幽怨。   “你给我带的礼物呢?”   林春晖的下嘴唇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刚刚又在咬了。就为了这个,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这个人总是这么简单,每次都能被自己一眼看穿。谭明铠失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心里怨着,但是谭明铠一招手,林春晖还是立刻挪着步子走了上去,只是嘴巴也是越撅越高。“别撅嘴了!”谭明铠伸出指头敲了一下他的嘴唇,继续道:“我这两天一直在跑项目,没有时间去亲自给你挑礼物,助理挑的怕你不喜欢,所以,我打算到了日本让你自己挑。”   “啊?……这样啊……”林春晖心里的失望减弱了不少,老谭没有时间,但还是不想随便买个东西糊弄自己,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在意自己感受的?林春晖还没来得及窃喜,   “日本?”   他眼睛瞬间睁大,不太敢确信自己刚刚是否听清了。“什么日本?”   “有个日本的品牌要跟我们合作,就那个索尼相机,你应该听说过。”谭明铠一边说着站起来走到衣柜旁边,“换衣服,转过去。”谭明铠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林春晖的眼睛刚跟着谭明铠的身子骨碌到衣柜边,立刻又被命令转过了身。   耳朵热热的。   后边是一阵细细簌簌的穿衣服的声响,伴随着老谭的声音:“我要带着几个设计师一起飞日本,大概需要在那边待一周左右,所以直接搞成了公费旅游,费用甲方报销。而且可以带一位家眷。”   “转过来吧。”   不出预期,林春晖的脸上已经扬起了满满的兴奋,眼睛里亮着光,“所以你要带我去?”家眷两个字让林春晖听的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给老谭来一桶鸡啄。   “暂时没有什么家眷,你说我带谁?”谭明铠调笑道。   暂时没什么家眷。   自己还不算他的家眷。   林春晖的喜悦消减掉一些,但他十分懂得知足,很快又恢复成了开心状态。管他呢!反正没带别人!带的是我!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要准备什么?要提前买一身和服吗?”林春晖煞有其事地问道,谭明铠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傻子。“想什么呢,要不要再去剃个头留撮小胡子?”   “我没去过啊,电视里不都这样。”   “你看的什么电视剧?”   “大奥。”   “大什么?”   ……   喋喋不休了一个多小时,谭明铠终于忍无可忍把林春晖赶了出来,“赶紧回去刷牙睡觉!”林春晖心情太好,连这一句命令都听成情话那么开心,迈着小步子哼着小曲儿就下了楼。   这个礼物真不错。   林春晖这几天干活儿都卖力的不少,更是逢人就说自己要去日本旅行了,跟批发部的老板说“就先这么点儿吧,下周先不要了”,等对方问他下周为什么不要的时候,再故作不在意地说道“哦,下周要去趟日本,要待个把周。”“呦,旅行啊?”“就随便出去玩玩。”“不错不错,去大阪还是北海道啊?”“啊?呃……都去、都去,到处转转。”   常来买菜的李老头儿买了两斤芹菜,林春晖说:“要不多买点放冰箱?我这儿过两天要关门几天。”“啊?你这是要干啥去啊?”“没啥,去日本溜达溜达,七八天就回来了。”   脸熟的骑手来取货,林春晖说:“嘿嘿,下周给你减轻点负担。”对方也没接话,他又忍不住继续说说:“下周去日本,要打烊几天。”“林老板玩开心点啊,哈哈。”   陆阿姨又来买榴莲,林春晖远远就朝她招手,见她又称了半颗榴莲,劝道:“买整颗吧,切好放冰箱。我下周不在,半颗不够您吃。”“你上哪儿去啊小林?”“跑的也不远,就去趟日本,玩两天就回来,嘿嘿。”   ……   盼啊盼,林春晖简直心都已经飞去了日本,这些天天天搜日本旅行攻略,越看越是心痒痒。 第47章 旅行   从上飞机开始,林春晖的嘴就没消停过,一直在喋喋不休。   他是第一次坐飞机,虽然登机之前做了无数遍心理准备,一定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千万不要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千万不要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然而等他真的坐上了飞机,还是活脱脱展现了一个乡巴佬的基本素养。首先是盯着年轻漂亮的空姐把看的人不好意思。其实林春晖没有那种心思,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服务员,从妆容到服装到每一根头发丝,都精致的像是假人,他瞪大了眼睛怎么找也找不出一丝不齐整的地方,连块儿脏污都找不到,怎么都不像是服务员的样子。看到谭明铠都在旁边轻咳了,才不好意思地收回眼光。   然后就是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兴奋的表情和在天空中不停地拍拍拍了。只恨现在是飞行模式,不然铁定还要发个十条八条朋友圈的。虽然他除了云什么也没拍到。谭明铠本来想阻止他的,但是看他开心到脸都红彤彤的地步,竟也忍不住被感染了三分,拿起手边的杂志的时候,嘴上还挂着笑容。   飞机仅仅三个小时左右就到降落了,时间刚刚合适,因为林春晖在最初的那个新鲜劲儿过去以后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林春晖跟着老谭,以及后边大概十来号的小部队,一下飞机就坐上了前来接应的车子。老谭叽里咕噜地跟那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交握了一下手,然后就喊他们上了车。   “咱们去哪?”林春晖跟谭明铠坐在其中一台车的后座,前边是一个日本司机和一个品牌方的人员。见着人终于少了,而且都不是中国人,林春晖这才终于敢跟谭明铠交头接耳了:“咱们这是去哪?”   “酒店。”谭明铠拿着手机一边回复消息一边回答道。说完还看了林春晖一眼“你不是刚好困了吗。”   林春晖不敢说,他不仅困了,他还晕车。   以前坐车没有一次不是坐老谭的车,那时候基本都是老谭在前边开车,副驾驶坐着小煦,他坐在后座,难受了也不好意思说,不想麻烦他们,只能忍着。他跟小煦在一起几乎没有一起坐过小轿车,他还是更爱他的那辆三轮。所以小煦也不知道自己晕车这个毛病。   但现在老谭坐就在他身边,就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不对劲了。   “你怎么了?”谭明铠放下手机,注意到林春晖紧皱的眉头,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事,咱们还有多久到?”林春晖打起精神回答道。   “还要半个小时吧。你是不是不舒服?”谭明铠说着,手已经按向了林春晖旁边的车窗降落按钮,身子猛地倾过来,林春晖猝不及防地整张脸都埋在了老谭的胸膛,他趁机狠狠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好点了吗?”打开车窗后谭明铠又问道。   “还行吧,想躺一下,头晕。”林春晖巴巴地说,眉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扯平。谭明铠没做多想,往旁边移了移,“躺我腿上吧,别玩手机了,闭上眼睛。”   得到首肯,林春晖半推半就地就弯了下去,枕上了老谭的大腿。鼻子上迎面扑来一阵洗衣液的清香。明明家里的洗衣液都是他买的,他们的衣服本质在气味上不会有什么区别。但是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老谭衣服上的比他好闻很多。   林春晖磨蹭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嘴上还挂着得逞的笑。谭明铠在他的背后,假装没有看见他那那得意洋洋的半张脸,由着他去。   到了酒店大堂,其他几辆车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品牌方在跟前台交涉,很快就把房卡给到了众人,给谭明铠手里的只有一张。   等出了电梯,大家四散开来,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林春晖才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问的,但是他又必须得问。   “只给我们俩一间房啊?”他尽可能地保持自然地问道。一点不能让心中的欣喜外泄。为什么说他一点不想问呢?因为他怕一问就变成两间了。为什么又必须得问呢?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会显得……他好像很期待跟老谭住一间房一样。   太难了太难了,自从确认了喜欢老谭,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嗯,甲方也要节省预算。我们不好再挑拣。需要我再给你开一间吗?”   “不用不用,不用浪费那个钱。”林春晖火速拒绝,表明自己勤俭节约拒接浪费的态度。谭明铠回过头看着他,略有卖弄地笑了笑,“不会委屈你的。看。”   随着滴的一声,房门打开,林春晖一眼就看到了,大大的房间,大大的床。   林春晖脸上的笑瞬间僵了,连脚下的步子都变得艰难许多,但他还是强行笑着:“太好了,标间。”   “嗯,你不是困吗,先去休息一会儿,8点半我们去餐厅吃饭。”谭明铠看下手表,在林春晖的后脑拍了拍,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一张床上,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敲打打。   林春晖闷闷不乐地倒在了床上,背对着谭明铠,郁闷着,郁闷着,慢慢就失去了意识。   他体感刚过了五分钟。耳边就传来了谭明铠的呼唤。声音不大,听着非常舒服。舒服得他半梦半醒得还咂了咂嘴。   谭明铠走过来之后没能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不自觉地盯住了他嘴角亮晶晶的口水,一声轻细的笑声过后,他最终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张脸。“醒醒,吃了晚饭再睡,小晖。醒醒。”   林春晖终于迷瞪着双眼醒来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时还没想起来自己在日本,“嗯?老谭,怎么了?”   谭明铠扯了扯他的脸皮,问:“我们在哪?”   “日本。”林春晖怔了一下,清醒了些许,慌忙回答道。   “这下真醒了,走,带你下去吃饭。”离开床边之前谭明铠还忍不住伸手给他抓了抓他那仅仅睡了两个小时就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   林春晖老老实实地穿鞋下床,跟着老谭去了餐厅。   餐厅是自助的,凭餐券可以随意吃,品牌方给足了他们餐券,林春晖简直像是掉进了天堂,爱吃的不爱吃的,捡着贵的拿了一堆。身影穿梭在餐厅的每个角落里像是拿不够一样,像是在超市大降价时候疯狂抢货的顾客,不管需不需要,便宜一定得占尽。谭明铠看着林春晖这个样子,无奈地扶了一下太阳穴。   “老谭我跟你说,我专门查了自助餐攻略,先吃水果蔬菜开胃,然后挑海鲜,挑贵的,不知道这边有没有火锅,最后吃烤肉,什么鸡腿披萨千万别碰,净是便宜还占肚子的……”林春晖说的兴致勃勃,自以为是在跟老谭分享什么绝杀秘笈,可是说了半天都没在老谭脸上瞅见什么“斯国一”的神色,自己都觉得无趣,然后就悻悻地打住了。谭明铠眸色黝黑,也没看出什么情绪,倒也没说他什么,只是淡淡的一句“吃多少拿多少,餐布系上。”然后自己系上了餐布。林春晖抓抓头,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不再动了。   桌子上堆的惠灵顿牛排和哈根达斯谭明铠没什么意见,鹅肝和金枪鱼刺身谭明铠也不怎么在意,还有小山丘一样的水果。只有旁边那瓶香槟让老谭无奈地蹙了眉:“你还拿了酒?”   林春晖本来想的是得意洋洋地告诉老谭这酒看起来就很贵不喝白不喝,但是现在不敢说了,怕老谭看不起他,只能违心地说自己想喝。谭明铠很自然地拿过了这瓶酒。“会开吗?”嘴上这么问着,手上却已经拿着开酒器帮他打开了,然后倒进细长的高脚杯。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刻意和做作,但在林春晖看来就是赏心悦目。   怎么说呢?有品位,有格调,有档次,很高档,像个王子。他在心里搜罗这所有的形容词,毫不吝啬地往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堆砌,怎么都不够。   谭明铠把杯子递给林春晖,“少喝点,尝尝就行了,这酒容易醉。”林春晖很听话地点点头。   但是他的行为丝毫没有听话的意思。   尝了一口以后,欲罢不能,趁着谭明铠低头吃东西的时候一杯又一杯地偷偷倒着,最后硬是给自己喝到打嗝,自己拿的那些食物没吃多少,倒是酒喝饱了肚子。   晚上回房间洗澡的时候,林春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全身上下粉红粉红的样子,醉意上头,他想起来了一件事。   老谭很久没有跟自己那个过了。   那次进医院,就是最后一次。   他不知道老谭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怕再伤着他,还是怎么的,反正再也没跟自己做过了。尽管他对自己已经好了很多,温柔了很多,心软了很多。但是就是……就是没再碰过自己。林春晖笨拙的脑袋想不出来原因,但他很想……很想要老谭。他特别喜欢被他进入身体的感觉,被老谭填满,被他钻进自己,两个人严丝合缝,不存在任何缝隙。被老谭像是锁定所有物一般固定在胯下,像是拼命占有一般地冲刺撞击。   那种时候,林春晖会产生一种好像老谭对他充满占有欲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   谭明铠洗完出来的时候,看着林春晖正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对着床上的一大摊水渍着急忙慌。   “怎么了?”谭明铠穿着酒店的浴袍,一边擦着头发,走过来问他。   “刚刚坐床上喝水,不小心撒了……”   谭明铠暂停了动作低头查看,道:“怎么不这么不小心。”   林春晖垂头丧气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睡我床上吧,床够两个人睡。”谭明铠不在意地说道,顺手把林春晖的枕头拿了过去。   “……行吧。”林春晖磨磨唧唧地走了过去,然后从侧边轻轻地钻进了谭明铠的被窝。谭明铠背对着他换了睡衣,然后也坐了进去。   被窝里是一副健硕有力的身体,就在林春晖的身边,即便没有触碰,但是好像还是可以感觉到从那躯体中散发出来的热量。那身体林春晖见过,它曾经覆在自己身上,钻进自己体内。林春晖想到这里,埋在被窝里的脸偷偷烫红了。   “捂着头干什么,不闷啊。”像是过了一世纪,谭明铠终于放下了电脑,躺了下来。他看到林春晖的鸵鸟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给他拉开了被子,揉了揉那颗露出来的脑袋。   林春晖不说话,只是紧张地呼吸着,心脏怦怦跳。等到谭明铠关了灯以后,他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在这寂静的夜里被听到。   他会背对着自己还是面对着自己呢?林春晖在心里猜测。   可是他没猜着,谭明铠只是平躺着,呼吸渐渐均匀平缓。林春晖手脚蜷缩着,想要触碰老谭,却又不敢,只能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像是在活受罪一般,直到实在受不住了,才换了个姿势,转了个身。   他其实很久很久都没睡着。久到他觉得老谭一定已经睡着了,才慢慢伸出了手脚,八爪鱼一般地把老谭抱了个严实,甚至还爱不释手地揉了揉揉,最后才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睡眠比较浅的谭明铠一下子醒来了,感觉到自己身上缠上来的东西后,条件反射性地皱起了眉头,但是在意识到是林春晖以后,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挣脱开的想法,就这么睡去了。 第48章 温泉馆   正式的旅行第二天才算才开始。谭明铠一行虽然是组团来了十几个人,但是各自想玩的项目和想打卡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除了住所,其余都没有什么统一安排。谭明铠则是打算带着林春晖去泡温泉。   早上起床的时候,谭明铠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挣脱身上那只大章鱼。一睁眼就是尽在咫尺的一张脸,林春晖睡得死沉,胳膊抱着谭明铠整个腰身,像是在抱什么大玩具,一条腿叉着叠在谭明铠下半身,好死不死刚好抵在晨起正精神无比高高支棱着的部位。谭明铠稍微动一下,他还哼哼唧唧地用腿蹭了蹭,然后再度吧唧着嘴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两下蹭更是让谭明铠难受到脑门上青筋突显。   下腹仿佛已经集结了浑身的血液,他顾不得许多,只能用力地抬开大章鱼的胳膊和腿,翻身下床。林春晖被这大力的拗动惊醒,眯缝着眼睛半醒不醒地喊了一声老谭,然后又再度陷入睡眠。   平时他不会这么赖床的,都怪昨晚那瓶酒。   谭明铠径直走向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期间还做了个时间不短的手活儿,直到他闷哼一声发泄出来,才渐渐恢复了自然神色,擦干身体穿上了睡袍。   林春晖醒来好一会儿谭明铠才从卫生间出来,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沐浴露味道。看到林春晖坐在床上两眼放空的呆滞模样,也不知道他发了多久的呆。   “别癔症了,赶紧去洗刷。都10点了。”谭明铠走过来跟他说道,说着帮他把拖鞋踢到床边,“真是能睡。”   林春晖没有起床气,但是早上晚起的时候很爱发呆,什么也不想就坐在床上眼睛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需要好久才能元神归位。眼下被谭明铠这么一说,于是提前结束了神游,老老实实爬到床边穿拖鞋。   直到他从卫生间走出来,才找回了语言功能。“咱们今天去哪里?”   谭明铠叫了客房服务,此刻服务员正在给他摆早餐。谭明铠吹了口咖啡说道:“先带你去温泉馆吧,想不想泡温泉?”   一说泡温泉,林楚春晖来劲儿了,噔噔噔跑到餐桌旁,一脸期待地问:“想,想。咱们什么时候去?吃完饭就去吗?”   “不着急,我跟他们得先去一趟索尼那边处理合作的事,下午回来带你去。”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咖啡,“这咖啡不错,比你冲的好喝。”眼睛里是调侃的笑意。林春晖不满地回瞪他一眼,“不好喝以后就不给你冲了呗。”谭明铠笑了笑,不置可否。“上午你自己呆在酒店?还是想自己出去转转?”   “我哪也不去,我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懂日本话,丢了都没地儿找我。”林春晖大惊小怪地说道,“我就呆在酒店看电视吧,你早点回来。”   后半句话平白无故居然让林春晖产生了一丝丝的羞赧。为了掩饰,又低下头继续吃他的三明治。   谭明铠吃完早饭就接了个电话出门了,说是都在大厅集合了。林春晖自己在酒店里这儿抠抠那摸摸,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开始打开短视频嘿嘿嘿地傻乐。   桌子上有谭明铠留下的餐券,可是林春晖中午硬是不敢去餐厅吃饭,外边全都说日语的人群对他来说是陌生又害怕的,于是他也学着谭明铠的样子叫了客房服务。好在酒店里有专门的多语种服务生,根据各个房间顾客的国籍会有外语接线员,于是他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轻松地叫到了午餐,本来想着一顿胡吃海塞,又想起来老谭说下午要去泡温泉,恐着自己把肚子吃圆了影响身材,于是只能忍痛吃了个八分饱。   午觉还没睡完,就被尿憋醒了,林春晖只能气着,爬起来去上卫生间。   尿着的时候,他因为困倦习惯性地眼神盯着某一点,却意外地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在前方的墙砖上,有一块尚未被冲刷掉的乳白色液体。   这种从上到下都透着精致的酒店,不应该啊……   盯着看了一会儿,林春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半是嫌弃半是偷笑的,脸上开始臊了起来。   拉上裤子以后,林春晖慌忙拿着花洒对着那污渍猛冲了一顿,终于把它冲下去,呼吸这才渐渐平缓。   这是老谭……那什么的……   从卫生间出来,林春晖又是咬嘴上的死皮,又是瞎挠头,甚至躺在床上朝着空中胡乱蹬腿。像是个傻逼一般。   他胡思乱想着,自己都跟老谭……都跟他睡一张床了,他有需要的话,为什么还要自己在卫生间解决?   想来想去把自己想得烦躁,林春晖只能理解为老谭是因为愧疚,害怕再伤着自己,不敢再做什么。可是谭明铠肯定不知道,他自己是想的。   林春晖把头埋进枕头里,又是蹬了几下腿,最后一个猛子扎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   谭明铠下午接近四点才回来,见林春晖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等着,顿觉有些宽心,知道对方迫不及待想去泡温泉,于是也没耽误,简单放了东西就带着林春晖出了门。   温泉馆在东京西边的一条街,谭明铠叫了出租车,上车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还从口袋里掏出了桔子递给了林春晖,“吃了,把桔子皮放在鼻子下边。”林春晖心里感到一阵温暖,笑嘻嘻地接过桔子。   今天是工作日,温泉馆里不多,林春晖跟着老谭去领了衣服存了东西,就被侍者引到了一个房门前,谭明铠跟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就带着林春晖进了屋。   整个温泉馆都是木制的,包括这间屋子,放眼望去整体构架全是棕红色的木头,这要是一把火上去估计毛都不剩,林春晖暗自吐槽。房间中间有一个硕大的屏风,后边露出来半拉榻榻米。   “怎么进屋了咱?不是去泡温泉吗?池子在哪里?”林春晖看着这间木制的古色古香的房间,疑惑道。   “屏风后边你看看。”谭明铠朝他示意道。   林春晖也听着有水声,按照老谭的话走到了屏风后边,一眼就看到了后边藏着的东西。   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人的小温泉池!!   林春晖惊喜地说道:“这温泉不是大家一起泡的啊?我还以为是像我们北方澡堂里那种大浴池一样呢!!”说着就伸手撩了一下,“真热啊,唉老谭你说这是真温泉假温泉,不是烧的大锅水糊弄人的吧??”   谭明铠也走了过来,“大泉在外边,你可以在里边游泳。他们还挖了水道把泉水引导到各个房间下,形成室内小泉,方便室内也能享受。”   “走吧,先带你去泡大泉。”   林春晖兴高采烈得跟着去了,在他的印象里温泉就是要大大的那种,有假山有石头,要不然算什么温泉?屋里的好是好,就是少了那个感觉。   大泉在他们房间的走廊尽头,跟林春晖的想象一模一样,雾气缭绕的,仿佛仙境。林春晖迫不急待就下了水,像是一条扑腾的鱼,引得几个日本人纷纷侧目。谭明铠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开了袍子,也下了水。   林春晖刚下水的时候被烫的手舞足蹈,过了一会儿适应了,就开始兴奋地四处乱窜。谭明铠倒是不再管他,独自找了块石头靠着,闭目养神。   林春晖游累了,终于慢慢回到了谭明铠身边,见他像睡着了一样,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老谭。”   “嗯?”谭明铠没睁眼,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他的身体四分之三都浸在水中,露出的仅仅是一副胸膛和刘畅健硕的肩颈。此刻蒸出的汗滴正顺着他的下颌划到脖颈,在抚过胸膛,最后隐没在下边的泉水中。他的皮肤不是很白,呈小麦色,此刻在这种蒸腾下,令人产生一种想要拥抱的狂热欲望。林春晖吞了一口唾沫。   他甚至想要咬上去。把那肌肉咬到爆出汁水来!呼吸慢慢开始急促,他靠近了谭明铠。   四周没有什么人,一个从中午就冒头的想法开始蠢蠢欲动。   “老谭你说我们像不像在洗鸳鸯浴?”他凑到了谭明铠的耳边,半真半假地调笑到,想来狐狸精那套,奈何没有狐狸精的心理素质,话说的又虚又飘,一句话都好像能把自己憋死。   谭明铠微微睁了下眼,很快又阖上了。闭着眼说:“那着池子里的鸳鸯属实有点多,快成野鸭子了。”   林春晖跨着脸不乐意了,他在水里手无聊地拨弄了几下,然后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开始脸红,越来越红,红得像只水煮虾。脸上漾起来了别别扭扭的扭捏,然后慢慢移动到谭明铠的面前,无限贴近对方的身体,直到两个人的下体微微触碰到,然后他开始慢慢地左右扭着腰胯,让性器跟对方的慢慢摩擦。   “你、你觉不觉得,这里、这里边好热。”林春晖生涩地勾引着,话都是结巴的,更不要说脸上那一副大姑娘掀盖头的表情。   谭明铠一皱眉,猛地睁开了眼睛。“你干什么?”   林春晖被这么一呵斥,吓得一哆嗦,鸡儿都差点软下去。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咬了咬嘴唇,继续他的勾引大计。他伸出双手,直接环住了谭明铠健硕的腰!下腹贴的紧紧的,大力磨蹭着对方。   “我、我觉得热……”   谭明铠的物件儿慢慢充血,他的嗓子一哑,咬牙切齿地说:“热还抱着我?”   林春晖不再说话,毕竟从逻辑上说他确实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所以干脆装死,只是抱的紧紧得狠命蹭,也不会怎么撩拨男人,只能硬蹭,希望能蹭硬。   谭明铠用力掰着他,上边青筋渐起,下边也青筋渐起。“放、手、、、”   “这、里、是、公共场合”   “咱们这边没人……我都看过了”林春晖脸也不要了,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把脸往哪里放了,索性闭着眼把脸埋到老谭硬邦邦的胸膛,像只牛皮糖堂死活不放手,使出了此生最大的力气。   谭明铠下边已经被蹭得快要爆炸,他甚至感觉到对方在隐隐约约地朝他顶胯。身上的酷刑使他双目赤红,热汗直流,他艰难地稳着气息沉声道:“回房间。”   话毕,感觉到腰上的力道终于有松动,他趁机一把擒住林春晖的手腕,像拽鸡仔子一般连拖带拽地将他扯上岸,直奔房间而去。 第49章 以后不会了   得亏是在工作日,一路上人不多,从烟雾缭绕的水池子里出来,外边冷风一吹,林春晖终于知道要脸了,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是隐形的。谭明铠却不管那么多,一步不停地就把人带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被扔在榻榻米上的时候,还磕得林春晖还忍不住软绵绵哼唧了一声,把谭明铠一路上消下去一些的物件儿又叫的梆硬。   他厉声道:“林春晖,你刚刚在干嘛?”声音隐忍又严厉,听的林春心里怯怯的,老谭好久没这么厉声对自己说过话了。   他存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想着今天不成功就成仁。梗着脖子道:“我想做!”   谭明铠仿佛被劈到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你了半天以后他也没再说出来后边的话,就这么瞪着眼看着林春晖,面色渐渐越来越复杂:“小晖,以前……是我强迫你的。”他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话说的很艰难。   林春晖怔了半天,像是没听懂一样,呆呆道:“不是啊……是我愿意的。”   说完,像是害怕老谭不信,不管不顾再次扑上去抱住了谭明铠,他不知道要怎么撩拨别人的欲火,只能拼命地往老谭硬邦邦的身上拱,嘴巴胡乱无章法地乱亲。   谭明铠的眼睛再次烧红了,任由林春晖动作着,一只手已经忍不住抚上了林春晖光裸的脊背,眉头紧皱着,他闭着眼隐忍着,努力稳着气息,声音低沉喑哑:“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想、老谭,我想要你……”   林春晖痴迷地亲上了谭明铠的脸,试探了几下以后尝试着去啄他的嘴,谭明铠睁开眼有意无意地小幅闪躲着,眼中一片晦暗。“嗯?”   “你知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他的声音里已经附带上了明显的气音,明明自己都快失控了,却还坚持地要提醒旁人。   林春晖心头被浇上一盆冷水,他慢慢地离开谭明铠的脸,眼睛里的迷恋已被恐惧和慌乱冲散,嘴唇有些发抖,语气艰难道:“我们……我们……”   谭明铠的后槽牙咬地死紧,他想撤下自己放在林春晖背上手,可是怎么都撤不下来,那光滑微凉的触感让他难以自持,大手在上边缓慢地抚摸着,像是恶魔一般,他贴着林春晖的耳朵说道:“我是你弟弟的前男友啊。”   谭明铠用了好几个月才把疯魔的自己从这段残忍的连坐思想中拖拽出来,是林春晖鲜血淋漓的下体刺痛了他,也刺醒了他,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直白且尖锐地告诉他,他那些天以来对林春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无耻、多么残忍、多么坏。林春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因疼痛而发白的脸看的谭明铠心如刀绞,像是在痛诉自己的罪行,可偏偏受害者却坚定地依然要追随于他。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傻,这么倔,想法这么可笑的人。   什么兄债弟偿,他以为自己是活在哪个年代?   明明心里对他的那些可笑的坚持丝毫不认同,可是在那个瞬间,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止住林春晖的眼泪,答应林春晖的所有请求,让他别再伤心。   谭明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善良的人。   他答应了林春晖,让他继续住在自己的房子,他给的苹果会吃掉,他买的衣服会穿上,他说要按摩会躺下,他想对自己做什么都由着他去。   可是,要是林春晖对自己动心呢?   谭明铠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因为一向睿智的他对此竟想不出解法。倘若林春晖喜欢上自己呢?要让他离开吗?还是自己离开他?还是……   他觉得好像哪种处理方法都不能接受,于是他逃避着,视而不见。逃避着林春晖那些炽热的目光,也逃避着自己在很多个瞬间冒出来的奇怪冲动。   直到今天被林春晖这样火热赤裸地勾引着,他再无法逃避。   于是他干脆放狠话。让林春晖自行撤退。   “我是你弟弟的前男友啊。”   林春晖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像是一只鬼一般,眼中满是惊恐,他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这是一句他早晚会听到,却是一直在选择性逃避的话。他尽量避免去面对,因为他根本无法面对,他会死。心中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度的凉水浇灭,然后又朝那泥泞恶心的泥烬上狠踩,用的是恨不得踩进地心的力度。   谭明铠见到他的这副样子,一下子就开始后悔刚刚的那句话,他竭力控制住那只想要伸出去搀扶的右手,竭力到只能握起拳头。   这个时候不可以。   谭明铠定定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林春晖浑身无力地坐到榻榻米上,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此刻林春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千方百计地勾引自己的弟夫,求着别人上他。明明别人对于他毫无兴趣。   眼中的热气已经要涌出,马上就要凝成液体,他慌忙掩饰地低下头,“那啥……,我以为你很需要……我、我就是想帮帮忙,没别的意思……”他用尽全力地掩饰自己语气中的颤抖,甚至拼命掺进去几分玩笑的语气。   谭明铠哪能看不出他强装的倔强,他死死地看着瘫软在榻榻米上的人像是要把他看进眼底。眼中有些酸涩。谭明铠闭上眼,重重地呼吸了一口,然后开口说道:“以前是我混蛋,我不应该难么对你,以后……不会了。”   说完,竟是一秒都不愿停留,迅速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倘若林春晖此时抬起头看过去,或许能发现那背影中的一丝慌乱。倘若跟出去呢,或许又能看到谭明铠暴躁地捶墙。   可他此时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持。   他知道老谭从未把自己当情人,他知道老谭不喜欢自己,发生关系的几次没有一次是因为喜欢他。他全都知道。他更是知道老谭曾经是小煦的男友。可是……能不能让他选择性忽视呢,可不可以不要提醒他呢。就算活得不清醒又怎么样呢?   林春晖终于可以体会到那些自欺欺人的人都是什么心态了,因为现实太冰冷,梦境太温暖,谁不想多做会儿梦呢?   老谭的意思他全都懂,但只有一点他想错了。这一点全世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林春晖待在谭明铠身边,早就不仅仅是为了补偿了。   可是对老谭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知道了反而给他增添困扰。   林春晖的内心像是在一碗苦药当中倒了半瓶的醋,酸涩难当,无限凄楚。可他依旧要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笑着跟老谭说嗨原来是误会一场。   是啊,老谭不碰他不是因为怕弄疼他,是想跟自己重新划清界限。   可不是误会一场吗。   一场尴尬的闹剧就这么落幕了。二人一路不语地回到了酒店,林春晖床上的被褥已经通知酒店服务更换好,晚上二人再无借口同床共枕,各自躺着,一间屋子,一片夜色,两个人失眠,两汪心事乱。   第二天谭明铠一早就又去了索尼,临走前他忍不住朝旁边床上看了看,看到林春晖还在睡着,于是轻声离开。只是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林春晖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还是想去那个地方。   那是他在来日本之前就在攻略上看到的,一个叫做三光稻荷神社的地方。最开始看到这个名字,林春晖还以为是像关老爷庙一样求神拜佛的地方。但是往下一滑,看到粉粉红红的一片爱心时,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个跟恋爱有关的地方。百度上的照片非常吸引人,在他看了n个打卡地点以后依然深深地抓住了他的眼球,甚至连热门的富士山什么的都没有这个神社这么吸引他。图片里全是粉色心形的木牌,上边刻着情侣的名字,据说只要把名字刻上去,就能被保佑自己恋情成真。   来之前暗想着,说什么也要去一趟,不做什么,就看看。能不能求求各路神仙给自己一段好姻缘。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粗箭头指向的某个人,却偏要骗着自己说不针对谁只是想给自己求段姻缘。多么虚伪。   结果现实是不会帮他自欺欺人的,只会无情地给他亮起红灯。林春晖苦笑了一声,独自出门坐上了前往爱知县的公交车。   出门前他跟侍者问好了路线和站牌,拿着小本本记了个仔细,甚至让他给自己画好路线,最后怀着害怕和向往,坐上了那班车。   林春晖一路紧紧抱着小本本,谨记着第几站下车,下车以后左转还是右转,怎么走,看到什么算是到了。像个刻苦谨慎的小学生,试探着,害怕着,走到了图片里的地方。   看到那面爱心绘马墙的时候,林春晖的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觉得自己太厉害了,拿出手机喀喀喀一顿狂拍。想着发朋友圈的时候,又苦于没有合适的文案匹配,失落地收起了手机。   墙前好多人,要么是一对对年轻的情侣,要么是三三两两青涩的女孩,甚至还有一些穿着水手服的中学生。林春晖突兀地站在中间,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   一个大老爷们儿,跑来搞这种小姑娘搞的东西,也不害臊。正当他心里对自己发笑的时候,旁边两个女孩跟他友好地搭讪了,一个脸圆圆的虎牙女孩笑着朝他秃噜了一串日语,林春晖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好尴尬地边比划边说:“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中国人?”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更加热情了,“太巧了,我们也是呢!”   听到熟悉的母语,林春晖总算没那么惊慌。另一个女孩儿问他:“你也要写这个嘛?很灵的哦!”   前半句林春晖刚想否定,后半句马上让他迟疑了。“真的……很灵?”   女孩看他生涩的样子哈哈大笑,“当然啦,我就是来还愿的,昨天男神跟我表白了哦!”说着,一副神秘又骄傲的样子,充满了活力和美好。   林春晖心里痒痒的,“那……”   “你去那边,看到了嘛?”女孩往后边一指,“去那里买一个牌子,只要500日元,这里不能用支付宝或者微信的,你记得用现金。然后写上名字找个地方挂着就好了。”   林春晖收回目光,诚恳地跟两个女孩子道谢。“不客气,祝哥哥也能收获喜欢的人。嘻嘻”   两个女孩子结伴走后,林春晖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忍不住买了一个牌子。   他拿起马克笔,趴在桌子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了林春晖三个字。他想着,老谭的名字比划多,占地儿大,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收着字,生怕写大了。又是庄严,又是紧张,满心忐忑,比升学考试还要慎重,写完看了一会儿,又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上学时候不好好练字,字体如此难看。   好不容易完成了自己的名字,林春晖心跳如擂,终于到了他最在意的那个名字时,他紧张的手都在哆嗦,刚写了一个言字旁,就抖得写不成了。旁边的欧巴桑见他这幅模样,用蹩脚的中文笑着跟他说道:“牌子挂上、可以向神请愿,让他和自己成为伴侣。”欧巴桑说着还比划着,两根食指伸出紧紧地靠在一起。   让他成为自己的伴侣。   林春晖手上的动作停顿住了。世间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身后的喧闹没了,欧巴桑的笑容定格了,微风吹在他的脸上,柔软的发丝轻轻飘动着。却丝毫不暖。   他往事如小电影一般,呼啦啦地涌入脑海,拦也拦不住。   谭明铠在车里偷吻沉睡小煦。谭明铠在月下衔着弟弟的嘴唇。“哥,求你成全我们”。“我会好好对他。”谭明铠立下的承诺。谭明铠给小煦扒虾的手。谭明铠温柔地抵着小煦的额头。谭明铠抱着喝醉的小煦离开的背影。床上白花花的身体。混杂着醉意和痛苦的小煦二字。隔壁房间传来的闷哼。抽屉里珍藏着的没送出去的戒指。“我是你弟弟的前男友。”   欧巴桑满含慈爱地看着这个青年,以为自己的话会换得这个羞涩的青年满含期待地写下另一个名字,不想最终看到的却是那青年手中的笔直直坠落在地,瘦弱的肩膀伏在桌案上大声恸哭。   哭得是那么那么的伤心。 第50章 肩膀   林春晖像是一缕幽魂一般,神情恍惚地下了山。   目光所到之处,他看山,大山沉默不语为他默哀。他看河,河水继续奔腾对他视而不见。他看树叶草木,树叶草木对他的抽噎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他走田野间、公路上,连头上飞过的雁都不给他任何眼神地径直越过,他感觉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孤独至死,至死孤独。   林春晖想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该开始喜欢老谭了,可是老谭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在第一缕好感生发的时候,他就表白了说喜欢小煦。那点朦胧的好感被同性恋这个巨大的打击挫骨扬灰,风一吹,渣都不剩。   后来谭明铠渐渐加入了兄弟俩的生活,在许许多多自己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不管是出于对弟弟的爱屋及乌还是出于自己的那份热心善良,总归他是帮自己做了很多事。在无数个细小的瞬间,一个柔和的眼神,一抹善意的微笑,无数好感再次慢慢生发。那些悸动,那些快速的心跳,它们是存在过的,甚至比遇到孟放还要早。可是它们都被自己刻意忽视了,看不见、不能看见。得过且过。   他有多坏多阴暗呢?   小煦跟老谭分手以后,他就火速爱上了自己曾经的弟夫。很难不让别人以为他是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上位。   自己要怎么跟小煦交代呢?怎么跟所有知道他们关系的人说明呢?   到底为什么要爱上老谭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林春晖心里绝望着,一为自己不知廉耻的行为,二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爱情。   如果仅仅是自己这边无法突破这层障碍,那还算有尝试的希望。但更大的不可能就是,老谭那边不可能回应自己。就像是自己还在认真考虑着怎么才能越过中间的水去找对岸的人,但对岸的人却直接告诉他请不要过来。他不想与他共处一岸。   林春晖自嘲一声,又哭又笑,满脸泪痕,在这空旷的路上,像个鬼一般。   走了好久,直到他感觉到脚跟酸痛,飘忽的神思才总算归位。看着四下陌生的风景,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要回去了。他抹了一下脸,往兜里一摸,顿时晴天霹雳。自己记路的小本本不见了!!!   林春晖终于知道慌了,急忙上下摸了个遍,这才终于确定了这个坏消息,笔记本是忘在刚刚的桌子上了。   他刚刚就只拿着那个木牌,失魂落魄地走开了。本子没拿!   那本子上不仅详细地记着回去的路,还有自己抄下来备用的几句问路的日语,因为不会念,自己还把它们翻译成了发音相似的中文,地图加上这几句日语,双重保障。   现在什么都没了!!   林春晖瞬间崩溃,抬头看看前边又看看后边,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忘在了这天地间。他朝远处大喊了几声,风旁若无人地吹着,他得不到任何回应。   林春晖疲累地蹲坐在地上,使劲儿敲了敲已自动关机的手机。再尝试着打开,依然还是黑屏。   他颓败地捂住头,发出一声懊恼的吼叫。   林春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天前他还在得意洋洋地跟所有人炫耀自己的日本行,转眼间人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在一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求路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走的累极了,最终放弃挣扎,终于坐在了地上,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老谭说今天要开很久的会,要回来很晚。不知道他说的晚,指的是相较于昨天下午5点,还是相较于平时他的下班时间。   林秋煦没有戴手表,只能凭天光判断现在应该临近黄昏,他歇了一会儿,继续朝着一方向走去。刚走两步,就听见一声车胎碾压在水泥路上的声音。林春晖惊喜地回过头,只见一辆越野车正飞速超他而来,心中大喜,他伸出手拼命地摇晃示意,嘴巴也用力地大叫着。   但是他脸上的喜意很快就僵住了,这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林春晖慌了,他赶忙往路中间走了走,更加焦急地挥着手。没想到越野车依然直直超他冲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春晖猛地一闪身,车子的惯性带着林春晖摔倒在地,车开了天窗,三面窗户里钻出来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着酒瓶子挑衅地大吼大叫。   林春晖眼看着着这一车人飞速地远去,留下的只是一串恶意的嘲笑和一大块蹭破的皮。   裤子擦破了一块儿,裂开的皮肤里渗出的血珠让他疼的脸色煞白。林春晖拖着左腿艰难地走到了路边,捂着伤口吹了又吹,最后头扎在膝盖上,再次呜呜地哭泣起来。   真的没有人管他了。   谭明铠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进屋以后发现林春晖居然不在,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提示已关机。谭明铠立刻唤来了服务员。   “私と一緒に来たお客さんはどこに行きましたか?(跟我住一起的那个客人呢?)”   “えっと、お客さんが稲荷神社に行きたいと言っています。地図を書いてもらいました。午後から出かけます。”服务员恭敬地回答着,谭明铠听了却眉头骤紧。   “彼は一人で行きましたか?(他一个人去的?)”他紧接着问,眉头已经深深皱起,他心里已经有了谱了,不是一个人他又能跟谁一起去呢?   “付き添いの人に会わなかった。”服务员肯定低回答道。   谭明铠又慌又怒,立刻想对这不负责任的服务员发作,但是他强行压下了那股气,冷静着继续问道:“何時に行きましたか?(他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生见客人脸上已有怒意,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立刻结巴着回答道:“……1時ぐらいです。”   谭明铠立刻转身离去,把服务生的那句“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后头。   谭明铠叫了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地址,径直朝着稻荷神社而去。幸好错过了晚高峰,车子一路算是顺畅,可这依然缓解不了谭明铠的焦急。   他又拨打了几次林春晖的电话,俱是没人接听。   “操!”最后一遍放下手机的时候,他在空中狠狠地摔了一下。司机看着这个客人像是狂躁病的样子,咽了口唾沫,又悄悄踩了几分脚下的油门。   “すみません、あとどれぐらいで着きますか?(师傅还有多久到?)”   谭明铠焦急地问,天色每暗下去一分,他的心情就再度焦虑一分。   “もうすぐです(快了快了)”司机回复道。   谭明铠一下车,就像是官兵搜查一般,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眼观六路,时不时扬手叫喊两声林春晖的名字。   谭明铠心里已经把林春晖暴捶了一千遍,这个傻逼,不懂日语还他妈的乱跑,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是找死吗?心里恨着,眼睛却是急地要裂开一样,身体上的动作也是一刻不敢迟缓。   天已经黑透了,谭明铠难以想象那个又胆小又窝囊的林春晖现在该是多么害怕,说不定已经又开始哭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立刻掘地三尺把人揪出来,揪着耳朵使劲儿骂!   神社的游客已经全部散去了,整个山头空空荡荡,面对着黑压压的树木,谭明铠几乎整个人都要绝望,“靠!靠靠靠!!靠!”他疯狂地跺着地面,浑身的邪气无处发泄,双目赤红欲裂像是快要陷入癫狂。   而就在此时,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林春晖越来越冷,腿上的伤口冻得青紫,血倒是因为冷而凝住了。他哆哆嗦嗦地走在小路上,走一会儿,蹲下来歇会儿,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只能躺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时候他想:我就这么横尸异国他乡了,明天会上新闻头条吗?   他又想到了林秋煦和林大民,想着自己这辈子对他们俩来说也没做过什么大贡献,但是怎么说也是宝贝哥哥和宝贝儿子,不知道那俩人得有多难受。他甚至猜想着他们会不会把自己跟爷奶埋在一起。   王爱花呢?她要是听到了他的死讯,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抛弃?   活该!就该让她死个儿子才能后悔!   林春晖想着又被自己逗笑了,一滴眼泪被夹了出来顺着眼角缓缓流进头发。   最后他又想到了老谭。   “老谭啊。我要是死了可就没人照顾你了……我还没看着你开始下一份恋爱呢。”说完又想着,这里又没别人,还装个鸡吧装,于是立刻撅起了嘴,委屈的眼泪鼻涕一起哗哗地下淌“凭啥不能是我呢……为啥就不能是我呢……”   林春晖哭的意识恍惚,竟出现了幻听,耳边渐渐由小到大地传来了几声“林春晖!林春晖!小晖!”   直到谭明铠把他搂进怀里,他才反应过来,这真的是老谭。   “老谭你来找我了?”他发癔症一样呆呆地说了一句,谭明铠看的是又心疼又生气,憋住了满头的火气,铁青着脸,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尖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实闭嘴,从现在起一句话不许说,回去我再收拾你!”   说完,老谭把外套脱下往他身上一裹,接着一个弯腰就把他背在了背上。   一大片温热传来,林春晖终于觉得自己被世界召回。   他想说话,但是刚刚老谭不让他说话,他只能讪讪地闭了嘴。但是嘴巴能老实,身体却一点不想安分,他紧紧地搂住谭明铠地脖子,整张脸埋进他的肩颈重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像是续命一般。   他的嘴巴以不老实乱蹭的名义偷偷亲吻着他的脖颈。抒发着他心中见不得人的无限爱意。   他又回到了他的人间。 第51章 回国   谭明铠背着林春晖在小路上走了好久好久。   荒郊野外打不到车,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快要10点。两个人在这任何人找不到的地方,林春晖居然有种他们在私奔的错觉,他甚至希望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只是,他又担心累坏了老谭。   “累不累?”林春晖小心地问,一边伸手摸了摸老谭的额头看看有没有汗。   谭明铠没有说话,只是又把人往上颠了颠。他已经背着他走了40多分钟了。   听不见回应,林春晖心里更是愧疚,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谭明铠突然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道“对不起谁?”   林春晖被问愣住了,“我在跟你说对不起啊……”他愣愣地回答道。   谭明铠很快打住了他,“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就敢一声不吭跑这么远,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对得起你爸和……你的家人吗?”   “也对,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也难逃责任,也算是对不起我。”   林春晖听着着话很是不好受,嗫喏着想说点什么,最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羞愧地地低下了头,再度埋进谭明铠的脖颈。他其实很想问问老谭,自己丢了他是不是很着急,是不是超级担心。但是被说了一通以后,也不敢问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憋着。   “都说你胆子小,我看一点都不小。”谭明铠又把人往上颠了一下。   林春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老老实实窝在谭明铠背上,像只鹌鹑一般坨成一坨。   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前方路口的车子,谭明铠远远地用日语叫了一声,司机很快过来帮着把林春晖扶到了后座。   落座的时候林楚晖疼的忍不住哎呦了一声,谭明铠止住了想要去前头的步子,拉开车门一起坐在了后边。   “你忍一下,带你去医院看伤。”   林春晖缩在一边,不敢再靠近。他累极了,头不受控制地枕到了车窗上,车子一个颠簸,把他磕的直冒眼泪。谭明铠看着林春晖皱着眉头冒着泪花的难受模样,叹息一声,把他拉进怀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靠着吧。”   林春晖感受着老谭身上传来的体温,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谭明铠察觉了他的难过,低头费力地看着他的头顶,下巴抵在他的头发,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春晖也不说话,只是哭的更伤心了,眼泪鼻涕在谭明铠身上蹭了个痛快。谭明铠没有再问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抚上了林春晖的头,像是给爱犬顺毛一般,满怀耐心。   车子停在了一家24小时的诊所,医生为林春晖简单清理了伤口并包扎,告知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注意护理就可以了,然后两个人闹得一通筋疲力竭,终于回到了酒店。   林春晖坐在床上,听着卫生间老谭洗澡的声音,难受至极,他身上也是又脏又臭,但是医生嘱咐三天之内绝对不能洗澡,简直把他折磨死。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异味的流浪汉,跟这干净整洁的酒店和雅致温馨的灯光格格不入。   谭明铠出来就看到他这副幽怨的表情,伸手朝他丢过去一个枕头,“别看了,说不能洗就是不能洗。”   “可是我身上很臭……”   “那就堵着鼻子用嘴呼吸……”   林春晖被他呛的没话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开启祥林嫂模式:“你以前回回半夜喝的烂醉,我不嫌脏也不嫌累一路把你扛回来不说,担心你睡得不舒服还回回都是打了热水拧了毛巾亲自给你擦得干净,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了就让我忍着,到底是世态炎凉,我没指望你能把我伺候多舒服,但是你连帮我打盆水的心思都没有,我怎么就这么心寒……”   谭明铠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脸也慢慢黑了,最后认命一般下了床,过了一会儿端着盆子和毛巾走了过来。蹲在了林春晖的床边。   “坐过来。”他朝林春晖招了招手,像是在叫自己养的小狗。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帮你洗?”他认真地看着林春晖问道。林春晖不愿看他,扭着脸赌气道“因为你没有良心……”   谭明铠捏着他的下巴一把掰正了他,“再说?”   林春晖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道:“因为你不想让我在你面前脱衣服,嫌弃我的身材太难看不想被污了眼睛。”   谭明铠被他这明显带着赌气地措辞逗笑了,他忍不住拨弄玩具一般地晃了晃林春晖的脑袋“胡说什么……”   林春晖也忍不住笑了,两个人古怪地相视着笑了一会儿,渐渐又没了声音了。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但我是同性恋,懂吗?”谭明铠这才认真地跟他说道。“我帮你洗澡,那是在吃你豆腐。”   林春晖心里想着:我巴不得把自己做成麻婆豆腐脆皮豆腐小葱拌豆腐给你吃呢!可惜你只爱小煦那块儿嫩豆腐。   但是他嘴上自然没敢这么说,只能垂着眼“哦”了一声。   “我出去抽支烟,你自己擦。擦好了叫我。”谭明铠揉了揉林春晖的头,转身离开。没想到刚走两步,后边传来的话就让他当场石化;“我看你根本就是怕给我擦着擦着自己硬起来。”   林春晖忿忿地看着老谭转过去的背影,脑子一抽,口无遮拦地吐出这么一句诨话,成功把谭明铠钉在了原地。只看见谭明铠步子一滞,随后的步子竟又几分仓促了,匆匆撂下一句“随便你怎么想,快点擦。”就出了门。   居然有那么一点点逃跑的意思。   本来预定的第二天是要带着林春晖去吃地道的日本和牛和蓝鳍金枪鱼的,但是林春晖的腿肿得厉害,所以不管他再怎么强调自己没事自己生龙活虎,还是被谭明铠一把摁回床上不许动弹,最后在谭明铠叽里咕噜打了个电话以后,才转头地对他说“已经把你想吃的都订过了,一会儿送过来。”   后边谭明铠还要往索尼跑好几次,于是在日本的最后几天,林春晖都是被关在酒店房间里,哪里都去不得。   导致他坐上回国的飞机的时候都还是闷闷不乐。丝毫没有尽兴的感觉。   谭明铠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发软,拿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笑道:“日本离得近,以后还能来。”   林春晖想问一句下一次还能是跟你一起吗,最后到底是没好意思问出口,偏着头看向窗外望着云层深深地发着呆。   回国以后老谭又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节奏,上班,下班,加班,回家,吃饭,睡觉。林春晖想着给他弄点什么补身体汤品,查来查去,最后居然惦记上了佛跳墙。   他以前给老谭做好吃的,只是想让他吃到健康的。但是现在想给老谭做好吃的,就是想给老谭吃世界上最好吃的。爱情使人鸡血、使人勤劳、使人没有逼数。就像林春晖,他丝毫意识不到佛跳墙对他来说是多么多么多么麻烦的一道菜。   他先是根据百度百科买全了食材,每样只买几克都硬是花了大几百,然后又慢慢买了坛子锅子,一切准备就绪就花了小一周的时间。前期按照菜谱步骤慢慢处理各种食材,麻烦到他简直想要半途而废,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出了意外了。   在他距离最后的胜利只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整个厨房开始弥漫出浓重地白烟。   谭明铠刚进门看到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手中地公文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一个箭步冲进了浓烟滚滚地厨房,看到的就是狼狈不堪拼命咳嗽的林春晖。   “怎么回事?”谭明铠一边大声责问,手上却立刻拉着林春晖转了360度,直到确定他身上没有色受伤,面色才算缓和。“你在厨房干了什么?”   林春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吓得半死,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水、水添少了……锅炸了”   谭明铠额上绷出老粗的一段青筋,拉着他走出了厨房,等出来以后看清楚了他脸上黑翼道白一道的模样,人都被气笑了,“我不在家你就炸房子?嗯?”   林春晖自知不占理,但依然觉得自己不该被责备,“我在给你做汤……水添少了……这道菜我都准备了一个星期了。”越说越觉得委屈,甚至眼圈都开始泛红。   绝对不是他装可怜,实在是他真的心疼着自己这么多天的劳动成果。光是那些食材鲍鱼干贝什么的,就让他心疼到欲哭无泪,买的大几百的好东西,现在就像炸了的粪坑一样炸的满地都是,稀巴烂,林春晖仿佛是心尖都在滴血。   谭明铠看着他越来越低的脑袋和越来越红的眼圈,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平时不管再怎么强硬,只要碰到这个怂货的可怜样子,就什么招儿都没了。平日里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说教大王,林春晖一开始哭就立刻变成知心大姐。   就像现在这样:   谭明铠忍不住伸出手搓了搓他的后颈,宽慰道:“别哭了,去把脸洗了,我跟你一起把厨房收拾收拾,明天带你去买锅。”   林春晖洗了一声鼻子,趿拉着拖鞋走进了卫生间。   谭明铠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容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纵容。 第52章 中奖   第二天谭明铠果然说话算话地带着林春晖去超市买锅了。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超市购物。   林春晖仔细地看着货柜上边的价格标签和商品质量,详细对比过后才拿起一盒牛奶放进后边的购物车。一回头看到后边推着车的老谭时,林春晖的心中顿时飘飘忽忽地升起来阵阵幸福甜蜜之感。连空气都变得更加香甜了。   他抿着嘴悄悄转回脑袋,不想被老谭发现自己的傻笑。   谭明铠倒是没注意他,拿起那盒牛奶看了一眼问他:“怎么不拿平时喝的那个?”林春晖没有回头,继续走着看着别的东西,“这个是新品,试试味道。”   谭明铠没再说什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看着林春晖熟练地采购。购物车里已经添加了好十来样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难得有人帮忙拎袋子,林春晖可着劲各种买买买。   选锅的时候林春晖在那儿敲敲打打了许久才选好一个,谭明铠在旁边看着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没有戴眼镜,此时如果有人看看他,就会看到他此时的目光看起来多么安静又柔和,充满耐心。   最后走的时候,门口促销员看了看他们小票,表明他们已经消费满了1000元,可以参加商场一楼的抽奖。林春晖一听抽奖,立马双眼放光。谭明铠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可是林春晖不管不顾扯着他的袖子不由分说地把人往那边拖,嘴里还不断地乞求着“走吧走吧不要白不要~”谭明铠被他扯得走的摇摇晃晃的,面色无奈,像极了被儿子拽着非要去买奥特曼的家长。   到了销售小哥说的地点,一个浓妆的小姐姐满脸挂着笑,欢迎他们过来抽奖。林春晖期待地看了看谭明铠,老谭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了一个透明箱子里,搅和了好多下,像是在精挑细选一般,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抓出来一个黄色的塑料球。   他紧张地把塑料球递给小姐姐,那女生笑着接过,双手掰着两边一拧,从中空的塑料球中取出了一个纸条。   打开以后,抽奖小姐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欣喜表情,像是中了500万“我的妈呀!这是真的吗?”   林春晖一看这表情,立马振奋了起来,眼睛睁的浑圆,激动的连声音都是抖的,“怎么了怎么了?我们是不是中奖了?”   抽奖小姐的眼睛中满是羡慕,高兴到:“中了中了!这位帅哥您的手气也太好了吧,唯一一个一等奖,您一下就抽走了!!!”   说着说着还难以置信地双手拍了拍脸,然后又激动地拿给旁边的同事看。   林春晖脸都兴奋成大红色,急忙又问:“那、那一等奖什么奖品?”   抽奖小姐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满脸喜色地回答道:“一等奖是价值两万元面值的购物券!”   还没等林春晖开始高兴,就又补充道:“不过这个是限定珠宝区域的,您看一下这边,”说着就伸手引着林春晖朝一旁的珠宝专柜走去。   谭明铠蹙着眉看着墙上不伦不类的“金大富”logo,心里已经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林春晖却正是被着从天而降的喜悦砸的晕乎的时候,他低头看着亮晶晶的珠宝首饰,眼睛都看直了。   “是只能买两万块以上的东西才能用是吗?”   “是的帅哥,比如您看这个珍品翡翠吊坠,原价22888,您用上这个特惠券,只要2888就可以拿走了,这可真跟白送的差不多呢!”说着,又开始激动起来,连忙呼唤着柜台上的柜姐“李姐!这有个中了一等奖的!”“……骗你干嘛,你看这券……手气真是好啊……”   在那两个女人的羡艳和惊诧的语气中,林春晖终于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这份好运,他胸腔里的心脏咚咚跳着,认真地挑选着柜台里的东西,看着到一只银光闪闪的戒指时,就再也也不开目光了。   柜姐很是识时务地赶紧把这戒指端上来,介绍到:“哎呦帅哥您的眼光可真是好,这戒指可是铂金的,是我们金大富设计师设计出来的限量款,整个A市就这么一只,价格是25999,今天您真是运上加运了!本来我们今天回馈老客户就是8折活动,算下来才20799!现在您又有这样一个价值20000元的抵用券,等于说您只需要799就能带走啦!我的天这不等于白捡吗!!”   林春晖满脸红光,一会儿抬头看看柜姐,一会儿又低头看着那枚戒指。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激动地发抖。   “行那就帮我……”就在他掏出手机刚准备解锁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谭明铠终于看不下去了,快步走上来一把拉走了被忽悠的已经不分东西南北的林春晖。   “不好意思,我们不要。”他礼貌地朝两个柜姐说的,两个女人顿时面色僵硬起来。   林春晖扭了扭被老谭握在掌中的腕子,“干嘛呀!便宜两万块钱呢!等于白捡啊!”   谭明铠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我看你的脑子就是白捡来的吧?回家!”林春晖说什么也不听他的话,像一只灵活的游鱼一样扭出了他的桎梏,像是个赖皮着非要买奥特曼的熊孩子,不依不饶。   “不用你管!我花我自己的钱!”林春晖赌气道。   谭明铠碍于两个女孩子在场,不方便直接戳穿骗局,又不想这傻货回头再哭鼻子,于是干脆动了粗,一把把人扛起来,不顾旁边人的眼光大步走了出去。   “你放我下来!干啥呀!你有病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林春晖使劲儿扑腾着,谭明铠一个不耐烦,一巴掌朝他屁股上招呼过去,“老实点!”   林春晖被当众打屁股,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恨不能自己立刻隐身,也不敢再拿乔了,立马消停下来屁也不再敢放一个。   谭明铠一路把人扛到车上,撂在副驾驶以后狠狠地扯过安全带,像是恨不得把人五花大绑一样给他扣好。   直到他也坐进来,才发现旁边的林春晖已经气的直翻白眼。   谭明铠看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笑道:“拦着你是怕你上当,免得回头等你发现自己被骗了又来跟我痛哭流涕。”   “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假货?你验过了?”林春晖不服气地驳到。   谭明铠挑挑眉,不慌不忙地说:“行啊,手机掏出来,你现在就查,看看有没有一个叫金大富的珠宝品牌。”   林春晖一边摸手机一边狠狠地瞪着他,查询了一会儿过后,终于不闹腾了,整个人萎靡下来,如果说刚刚像一只抻着脖子不饶人的大鹅,那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只斗败的公鸡。   可怜巴巴的。   谭明铠开着车瞄了他两眼,乐了,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搓了搓那颗垂头丧气的脑袋,“好了,赶紧回家做饭。”   林春晖还是不搭理他,歪着头靠在窗户上看着后视镜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哪怕就几百块钱,林春晖也是很想要买下那个戒指的。它跟……蓝盒子里的那对戒指太像了。林春晖知道盒子里边的戒指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也永远不会有人举着戒指跟自己求婚,可是他还是想有一个自己的……自己戴着,跟任何人无关,就、就留个念想。戒指上锁着自己那份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感情,宝贝着、珍藏着。   以前林春晖总是不理解电视剧里为什么那些男男女女总是会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又是跳泳池又是冲大游马路的,时至今日当他也终于拥有了心心念念、求不得放不下的感情之时,他对这种身外之物的渴望甚至比那些痴男怨女更甚。   又或许他本就是痴男怨女中的一个。   林春晖一路不再言语,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缩在驾驶座上靠着窗户的模样甚至有些伤感。谭明铠心中无端一动,产生了些细细密密的怜惜。   卓越成立一年半,公司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谭明铠也难得能够早归,恢复成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   “科创那边怎么说?”谭明铠坐在后座,一边看文件一边问前边驾驶座的助理。   助理小张一边认真开车一边回答道:“他们那边的广告部年底就可以成立了,据说高价从国外挖过来的设计师,不过他们还没有经验,到时候智能人生的案子估计会找广告公司合作。”   智能人生是科创的新品发布会,年底会发布最新的科技进展,科创研发出来了高智能的AI机器人,说是具备人类的所有日常技能,到时候一旦推出就又是科技界的一轮革命。整个广告可以说是举国瞩目的case。对卓越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嗯,盯紧一点,这个案子盯着的人多。”   谭明铠又想起来什么,刚想开口,眼睛余光就看到车窗外的一家熟悉的店铺,立刻转过了头去,并说道:“停一下。”   梵克雅宝的店。   谭明铠在这里买过一对戒指。   但是刚刚叫停小张的时候,他想到的却不是那对戒指。他脑子里闪过的居然是一个月前那双盯着一只劣质戒指欣喜放光的眼睛,和后来歪在车窗户上闷闷不乐的的侧影。   “怎么了?”   直到刹车一踩,谭明铠身子出于惯性晃了下,反倒清醒了许多,心想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抬手揉了揉眉心,驱散了那些来路不明的思绪,“没事,走吧。”   只是在走出很远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下那家店。 第53章 请吃饭   谭明铠承诺了林春晖等他休息的时候就带他去吃正宗的佛跳墙,而且要是国宴级别的。这个承诺让林春晖鸡血着惦记了一个多月。   完全忘记了明明一开始是他想给老谭做,还因此炸了人家的厨房。而现在老谭反而哄孩子似得带他去吃,这事儿有多么的不合理。   两个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对彼此也越来越纵容,那些暧昧过界的眼神和动作,完全已经不再是普通朋友或者室友之间会发生的。可是他们身在其中,亦或是他们谁都不愿刻意去发觉,于是谁都没有发觉。   林春晖数着日子,每天都恨不得骚扰八百遍谭明铠。   “老谭,明天休息吗?”   “老谭你们项目做完了吗?”   “老谭周末你们休不休息?”   谭明铠划开手机,先是转换上不耐烦地嫌弃脸,然后十指飞扬地快速回消息:是不是想让我拉黑你?   发完才朝会议桌对面摆摆手,“继续。”   演示台上的人这才诚惶诚恐地继续开始讲解项目起来。   整个会议室除了台上那个新来的小李,最近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谭总这副样子:收到一条消息——满脸嫌弃地看完——啪啪啪回复——放下继续工作。   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每次都让他们谭总的表情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回回都说好了再烦拉黑却从未拉黑过,然后还每次都必定会拿起手机来回。   “……所以这套技术被命名为人工智能,采用了经典科幻电影《AI》的名字,本次科创的发布会主题是智能人生,推出的技术成品就是他们的最新科研成果,高智能仿真机器人,从外观看跟人类一模一样,肉眼并不能看出来区别。而且可以同步所有的人类技能,目前已经做到可以同步所有的感觉,触觉嗅觉味觉等等基本感觉,未来更是有希望可以同步人类的情感记忆……”   谭明铠专注地听着,眼镜上的蓝光折射出一个作为商人的锐利,手中钢笔随意地摆弄着,他摆了摆手示意暂停,然后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这次有多少家公司在跟科创接洽?”   旁边市场部的经理站起来恭敬地回答道:“目前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概念、新世、MG、环球国际,以及时代风尚,基本上都在不同程度地跟科创那边接洽。我们这边的负责人也早就跟科创那边取得了联系,这次智能人生的发布会对科创以及整个科技界都是一场地震,事情重大 ,秦总那边暂时还没什么消息。”   “倒是……”   谭明铠一搭眼,看到屏幕上蹦出来的那个撅着屁股略略路的表情包,忍不住笑出一声鼻音。   市场部经理等着自家谭总抬起头再次注视着自己了,才继续道:“倒是有消息称,秦正明那边交代要先让他们那边的团队跟各方都接触一下,最后才会决定。”   “哦?他们那边派谁来?”   “目前还不清楚,科创的广告部虽说成立了几个月了,但是实际上没有完成过任何一支广告,连他们自己的都还在外包。但听说他们已经有了指定的设计师,估计这一两天就会跟我们取得联系。”   “动作要快,赶在其他几家公司之前,尤其事时代风尚,郑氏那些人不是好对付的,什么阴招儿都使得出来。”谭明铠的表情并没有多么严厉,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谭总整个时候就是最严肃的时候。谁都不敢懈怠。   “小张,你帮我约一下秦东阳,时间随他方便,约好了告诉我。”   “另外小李,你把智能人生的详细资料发我一下,尤其是产品相关的。”   “没什么事大家回去工作吧。”谭明铠正想着起身,突然又想到什么的似的,嘴角轻微一扬,继续道:“对了,大家这些天辛苦了,明天大家正常休息,不用加班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助理小张拿着总助的行程表过来,面露难色,“谭总,据说概念和时代风尚都约过秦东阳了,可是都吃了闭门羹,科创现在估计也正防着我们这手呢,恐怕人不好约啊。”   谭明铠摆摆手说道“你尽管去约,报上我的名字,他会见我的。”   小张见老板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再说什么,夹着文件又走开了。   谭明铠看看手表,才下午4点。他点开了手机,手机界面依然停留在那个撅着屁股的略略略,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张帮我桌子整理一下,等会儿小李过来文件的话让他给我传真到我家。我先走了。”   “今天这么早啊?”小张忍不住问道,虽说他并不是很八卦,但是老板这个工作狂提前收工回家倒真是不多见,难免实在是好奇。   “嗯,家里有个难缠的。”谭明铠轻笑道,拿起外套,另一边拿起抽屉里的车钥匙,不理会后边小张满是吃到瓜的惊喜表情,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林春晖一个下午没得到老谭的回复,心想到估计自己的佛跳墙又要往后推了,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的。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装钉称重机器。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走进来。   谭明铠穿着黑色的呢绒外套,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挺拔,一直到他走到柜台,林春晖都没发觉。“袋子在边上,要什么自己装。”林春晖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说道。   谭明铠轻笑了一声,忍不住上手弹了一下他的头。   林春晖皱着眉头,一抬眼,瞬间眼睛就亮了。   “老……谭?”   “你、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林春晖惊着,眼中眉梢却都是满满的喜悦,连身子都忍不住从柜台里钻出来,蹭得离谭明铠很近很近。   他身上得车载香薰气味,怎么就那么好闻呢,上头。   “今天事情少,而且,我再不来,不知道还要被你微信骚扰多少天。”谭明铠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一边敲了敲柜台的桌面“收拾东西,关门走人,带你去吃你惦记了一百年的佛跳墙。”   林春晖高兴的简直找不着北,二话不说就先拿起手机打了烊,“幸好刚刚没有接单,否则还真不一定能立马走开!”说着,一边关了灯,走到外边又蹲下来锁门。   谭明铠先在后边,看着他屁股撅得高高的样子,没来由地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大马路上也是屁股撅得高高的在那儿捡苹果,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林春晖回过头来,“你笑啥?”   谭明铠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朝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快上车。”   林春晖的脸热热的,别别扭扭上了车。   谭明铠带他来的地方他从没来过,看起来是比名都一品还要好的地方,走进去的时候,林春晖看到里边还有穿着长裙弹钢琴的美女,顿时觉得扭捏起来。   这里一定很贵。   谭明铠走在前边倒是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变化,径直跟旁边的侍者交谈着,“……6901,下午16点,两个人,姓谭。”   谭明铠简单地报着会员卡信息以及订餐信息,一转身,看到林春晖像是一个陀螺一样360度不断地转着脖子。   “这么好看?”谭明铠好笑地问。   “嗯,好看。”   林春晖说。趁着谭明铠不注意,手已经偷偷地拽上了他的衣角。   谭明铠也由着他,直到带他落了座。   “预定了你想吃的佛跳墙,一周前就给你定了,其他的你看看菜单还要吃什么。”谭明铠把菜单递到林春晖的手里,但是林春晖显然对前边的一句话兴趣更大,“啥?你、你你、你提前一周就订好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难以置信。   “你以为呢?这种麻烦的料理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谭明铠说。   林春晖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感激和撒娇的表情,“老谭~”,谭明铠看着,居然很受用,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弧度。   “不骂我没人性了?”谭明铠神态自若地给两个人倒上水,也没看他。   “不骂不骂,我们家老谭最有人性。”林春晖赶紧狗腿道,眼睛里边全是细碎的星星。   “别贫了赶紧点菜。”谭明铠笑道。   他们坐的位置靠着窗,林春晖正毫无察觉地认真看着菜单上的字,又是被价格吓得不轻,又是被图片吸的两眼放光,谭明铠静静地看着他,睫毛在日光的照拂下看起来闪着弱弱的金光,下边的眸子也被染的盛满了暖意,他看着面前的人,眼波浮动,像是一汪恒温三十六度的温泉。他竟一直都未能察觉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找回了许多温柔。   林春晖想了好多天要狠狠地宰他一顿,真的拿到了菜单的时候却又总觉得替老谭心疼钱,翻来覆去看着好几页,硬是只点了两道菜。   “点好了?”谭明铠挑眉问道。   “嗯、啊……我也不是特别饿……”   谭明铠一点不相信地瞟了他一眼,拿过菜单直接滔滔不绝地又点了五六道菜,听的林春晖心惊肉跳的,不住地阻拦“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就咱们两个人吃不完都糟蹋了……”   旁边的服务员偷笑着收起菜单:“好的谭先生二位稍等,很快就为你们上菜。”   “真是浪费。”人都走了,林春晖还在后边发牢骚。   谭明铠不置可否,戏谑地看着他说,“要不要再加个冰淇淋?他们家自己做的,味道不错。”   “要。” 第54章 故人归   菜品上的很快,主要是得益于餐厅的会员制,用餐人数不是很多,所以林春晖没等多久就尝到了自己心心念奶奶的佛跳墙,一边吃着还不断自言自语这个食材是怎么处理的,那个食材是煮了多久,这个颜色怎么跟网上看到的不太一样。谭明铠不接他的话,任他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   最后上的是一盘白灼虾,虾倒是平平无奇,倒是那酱汁据说是店里绝不外传的秘方,林春晖看的眼睛都直了,但是在下手的前一秒,瞄了一眼谭明铠,装模做样地叹气道:“烦死了,为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这么麻烦呢,又得剥壳。”   为了使自己神色自然,他也不敢去看老谭,只是脸上摆出三分愠恼,垂着眼看着那盘虾。   话声落地不久,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然后见老谭轻轻地放下餐具开始给他扒虾,扒完放在他的盘子里,全程也没说什么。   林春晖努力忍着笑意,神态自若地拿起来蘸着吃起来。“谢谢老谭。”   谭明铠见他吃完一口之后那惊喜到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手上却是接二连三地帮他扒着虾,一只又一只,在盘子里堆得高高的。   他一边瞧着他,一边无奈道,   “慢点吃,喝口水。”   这顿饭吃的相当开心,菜品好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老谭给自己扒了虾。   那这样的话,他们俩是不是就更好了一点了?林春晖心里抓心挠肝一样地偷偷琢磨。恨不得直接给老谭灌上两斤吐真剂问问他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可惜世事难为,你想知道的那个人的心思,只能你自己去猜,猜得绞尽脑汁,魂不守舍。猜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恨自己不是对面这人心里的蛔虫,把他脑里心里想的所有都看个明明白白。   想着想着,林春晖又把自己想郁闷了,然后叉子轻轻一放,说道:“我去尿尿。”   “我跟你一起。”谭明铠闻言,很快也放下了餐具,有些担心林春晖找不到地方。   “不用不用,我让服务员带我去。”林春晖拒绝道。“你也一起了别人再以为咱吃完了给咱桌子收了。”   这理由说的谭明铠居然无言以对,于是他叫来了服务生,引着林春晖去了卫生间。   谭明铠看着他消失在过道拐角出,笑着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斤斤计较到了极点,真会给自己省钱。   想到这里,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像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的感觉,莫名地感到安适。   挺好的。   林春晖整个人所有的计较和市侩,其实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对生活的认真。谭明铠以前不喜欢这种作风,但是现在看着小晖,倒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谭明铠继续切割着手上的肉,嘴角的弧度温暖好看。   林春晖在卫生间呼呼啦啦一阵以后,甩了几下,拉上了裤链。这厕所的装潢低调奢华到让他那倒胃口的自卑感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对着镜子洗手的时候,林春会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试图从上边找到一些可取之处。   然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忍不住想起来前些日子见到的王爱花,虽然十几年不见,脸上多了一些细纹,但是那眉眼、唇鼻,依然是优越如当年。林春晖再一次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卑,还有一种隐隐的难过。   怎么好的都遗传给了小煦呢。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谭明铠以为是林春晖回来了,抬头间,却看到了一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能再见的脸。   林秋煦脸上的笑意还没收住,就看到了前边坐着的那个人。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结了。   谭明铠紧紧地盯着面前那张两年不见的脸,难以置信到眼眶几乎要被撑裂。   那时抛下所有,走的轰轰烈烈义无反顾的那个人,就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在一家普普通通的餐厅里,一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时刻,一个抬眸垂首之间,就这么又落进了自己的视线。轻飘飘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了湖面。   林秋煦镜片下的双眼亦是波涛涌动,面色已经白了。   “怎么了?”   秦霜用胳膊戳了戳发楞的林秋煦,不解地问道。   林秋煦被旁人叫回了神,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勉强着笑了一下“没什么。”   谭明铠看到旁边的年轻女人,手里的勺子又握紧三分。   三个人相互打量过后,谭明铠努力平息了下心头的震动。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A市这么小,同一个行业内,总有他们再见的时候。第一年来谭明铠无数次给自己做这样的心理建树,尝试想象着二人再见之时。到了第二年,他想的越来越少了,理智一点点回来的时候,情感也就渐渐远离,这才是理智强大的谭帅应该有的状态。   但是时至今日二人突然再见时,他还是不想这么放他轻松走开。   “好久不见啊,林秋煦。”   谭明铠脸上换上一副谦和的笑容,大方地朝他打着招呼。   林秋煦身子一僵,旁边的秦霜倒是先看了过来,“你是……时代风尚的谭总?”   谭明铠并不认得这个女人,但是对对方认识自己倒是也没有多意外,礼貌地纠正了一下:“卓越,谭明铠。”   谭明铠强调了卓越二字,他看到林秋煦的眼睛里又闪烁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看着林秋煦从头到尾没有发言,谭明铠势必要逼着他开口不可,继续问道。   林秋煦艰难地列了咧嘴,笑道:“谭帅。”   “就最近吧,没回来几天。”   秦霜当然知道谭明铠是林秋煦以前的上司,也知道林秋煦后来离开了时代风尚,等于背叛了整个设计一部,她不清楚更多的弯弯绕绕,但是依然周到地想着帮林秋煦搞好面子上的关系。   “既然都认识,那就一起吧,谭总,您这是还有一起的人吗?”   谭明铠终于想起来了去厕所迟迟未归的林春晖,他回到:“嗯,他去上厕所了,马上回来。”   “来我们这边坐吧,你跟秋煦应该也许久不见了。等会儿朋友回来了把他也叫过来。”秦霜热心地说道。   谭明铠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拒绝,可是在听到那个似乎是很熟赧的“秋煦”二字时,他改了一下主意,于是痛快地起了身,“行啊,正好跟秋煦叙叙旧。”   林春晖不再跟镜子里的自己纠结,拍了拍脸转身离开了卫生间,刚走过拐角,迎面而来的三个人让他腿脚触电一般,鬼使神差又缩了回去。   林春晖在墙角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但眼睛还睁的大大的,像是合不上。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不确定一般,再次悄悄探出了一只眼睛。   好像个躲在暗处的贼。   果然是……是小煦啊!!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林春晖慌忙掏出手机,翻开自己跟弟弟的微信聊天界面,小煦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那时候林春晖问他是不是快回来了,他回复说要听公司的安排。   林春晖有点转换不过来,弟弟说的公司已经从时代风尚变成了科创。   他靠着墙努力平复着心的翻腾,是惊喜,里边还交织着一丝涩和怕。涩从何而来,怕又从何说起,恐怕就是因为现在的这一幕。   老谭坐在小煦的对面,眼睛像沾了胶水一样紧紧胶着小煦,像是得看到了一件丢失了许久的东西。   林春晖不敢走出去了。   他就躲在墙角处,近乎自虐一般地偷窥着那桌人。   小煦没有什么变化,跟他发来的照片一样,没黑也没胖,但是又好像更加沉稳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旁边的那个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虽然年轻但是穿着十分考究精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照片里总是入镜的那个呢?林春晖从没看清过,因为照片里永远都只有一个衣角或者一个模糊的身影,完全都是不经意捕捉到的。但是却从未发现小煦跟哪个女孩有正儿八经的合影,毕竟小煦是个连自拍都几乎没有的人。   林春晖抠着墙,猥琐地窥探着,他是其中一个人的亲哥哥,是另一个人的……好朋友,,可是此刻他却只能瑟缩在被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们。   他实在是不敢走出去,不知道怎么面对小煦,更不知道怎么坐在老谭的旁边共同面对着小煦,更不知道老谭会如何介绍自己,他怕听到不合适的身份介绍,更怕什么介绍都没有。桌上三个人聊的火热,而他就像是一个阴影中的老鼠,怕光,怕人,也怕热。   “卓越……什么时候成立的?”林秋煦端着杯子,眼睛看着杯里的水,话却是在问谭明铠。   “前年六月,你走以后半年。”谭明铠的脸上戴着笑,真的像是在跟旧下属叙旧一般,“你是走的太突然,大家都说你要是能来卓越,肯定是一员大将。”   手中水杯里的水面轻微地漾了一下,林秋煦也客套地笑了。   “你呢?什么时候加入的科创?所以你上次出国就是科创安排的对吗?”谭明铠问道。   秦霜察觉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担心这是前上司的责怪,立刻插嘴道:“是啊,秋煦实在是优秀,我们科创为了撬墙角只能不择手段了,没办法,这么好的人材不抢过来都是一种浪费。哈哈。”   言语中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科创的身上。   这一会儿的言谈间谭明铠已经知道了这女人的身份,原来是科创总裁秦正明的小女儿,怪不得林秋煦能搭上科创这艘大船。   谭明铠抿了一口茶水,状似打趣地问道:“秦小姐跟我们秋煦是……?”   秦霜脸上的表情还维持的很得体,但耳尖红了些许,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谭总想多了,我们……我们只是朋友。”说着女孩忍不住看了一眼林秋煦。   林秋煦经过好一会儿的调整,心情已经平复很多,此时也配合着笑笑。   谭明铠看着两人相视而笑,捏着杯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对了,谭总你的朋友还没回来吗?”   谭明铠闻言,忽地就想起了那张笑眯眯的脸,闷窒的心口好像是吹进了一缕柔风,照进了一缕阳光一般。他快速站起来身子,“失陪一下,我去找他。” 第55章 只想逃   林春晖眼见着谭明铠朝这边过来了,惊慌不已,快速又退回了卫生间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躲着老谭,但他就是下意识地就找个隔间,钻进去就反锁了门。   谭明铠进到卫生间,双手撑在水池前,用力扯了扯领带,眉目间一片阴郁之色。他久久地凝望着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收拾好心情,转头朝向里边。   “小晖?”   他朝里喊了一声。   林春晖站在隔间的门内,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要不要回答。他心里乱的不行,但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莫名奇妙躲着老谭。   听着里边没声音,谭明铠皱起了眉,走了进来。   “林春晖?你在搞什么?”   林春晖站在门内用力地绞着衣裳,一不留神用力太大,没揪住衣服,手倒是磕在了隔间的木门上。   听到咚的一声,谭明铠心下了然,朝着发出声音的隔间走去。林春晖在里边听着噔噔噔的皮鞋声,心里慌的很,头越勾越低了。   谭明铠站到了林春晖的隔间前边,声音很耐心:“你在里边干什么?”   林春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发出一声明显的抽吸声,透过木门的声音闷闷的:“我……没啥……我就是……”   他就是不想出去而已。他在逃避着某些东西,对他来说是比狂狼猛虎还要可怕的东西。   谭明铠眼皮半阖了一下,低声朝里边说:“你是不是……看到林秋煦了?”   林春晖身子略微僵硬,他想挤出来一个笑,但是想到老谭也看不见他,于是也不勉强自己,垂头道:“我……我们还是先、先不要一起出现在他跟前……”   “为什么?”谭明铠凑近了那扇木门,额头几乎跟那门只有一指间隔,用低沉的声音摩挲着门板“你在怕什么?”   林春晖无法回答老谭的话,只是无意义地绞着手,咬着唇,躲在里边好像一只缩头乌龟。   “怎么不回答,为什么不要去见林秋煦?”谭明铠继续问着,像是一定要逼出来一个答案。   一门之隔,他在折磨着门内的他。   林春晖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是这小小的空间内氧气已经快要被他吸尽,他乱着呼吸,却依旧是坚定地不敢出来,哪怕出来的话看到的也只是老谭。而小煦还在更远的外边。   谭明铠等待许久,都没有听到门内的回复,他放软了态度,好生劝解道:“我跟他们说,我的朋友去上卫生间了,现在我一个出去的话,你要我怎么说?嗯?”   林春晖慌忙问道:“你没有说是我吧。”   外边沉默了两秒,回答道:“没有。”   林春晖想了想,低头抠着指甲说:“你就说……就说你朋友有事已经先走了……”   只听得门外一阵沉默,随后是一声短浅的叹息。   “实在不想出来就算了,我出去跟他们说一下,然后带你回去,你在这儿等着我。”   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皮鞋声,林春晖的心渐渐沉下,他悄悄地开了条门缝,透过缝隙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鼻子酸楚难当。   他不敢出去,他不知道如何跟老谭一起坐在小煦对面,他不知道小煦身边那个女孩子是谁,他不知道小煦是否还喜欢老谭,小煦现在在老谭心里的分量是否分文未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收住自己对老谭的依赖和爱意,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想躲起来。   谭明铠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秦霜刚接了一个电话,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她脸上的焦急之色。“……他怎么又来了!你们……”她快速看了看两位男士,压低了声音道:“我马上回去,你们千万拦着他别让他见到我哥……”   说完飞速地挂断了电话。林秋煦问道:“又是你哥?”   秦霜难为情地点了点头,林秋煦安慰道:“你快回去吧。”   “那你怎么回去?今天还去公司吗?”谭明铠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察觉到二人关系的不一般,但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烦闷之间迅速捕捉到了公司二字,心里突然有了别的计较。   秦霜面露抱歉地说:“非常不好意思谭总,家里有点急事,我要先走一步了,你跟秋煦继续,你们也许久不见了好好叙叙旧。”   谭明铠不介意地朝对方点了点头,看着她蹬着高跟鞋噔噔噔离去。   等人走后,终于只剩了他们二人。相顾无言,谁也不知从何说起。   说从前,毕竟都是过去的事,过于怀旧,对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理性的事。   说眼前,彼此对对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从何开口。   两年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对面坐着,竟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谭明铠先开了口,状若不介意地问道:“你跟秦家小姐看起来关系不错。”   谭明铠这一开口,林秋煦好不容易找回的那份从容又失了些许,他轻咳一声,回答道:“一起留学而已。”   说完不等谭明铠再开口,急忙抢先说道:“刚好我这边也有点事要回去,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走一步了。”   谭明铠嗤笑一声,靠着椅子靠背的身子前倾撑到了桌子上,饶有兴趣道:“回科创?”   林秋煦不再说话了。   “人往高处走,你的选择挺不错的,科创是个好去处。”谭明铠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不慌不忙地说道。   热茶的白烟旋转着蒸腾而上,不像是一汪潭,可以被一片轻巧的落叶抚平涟漪。潭在谭明铠的眼里。   转手抬眉之间,一切有关风月的情绪尽数消散,狭长的眼中闪着锐利的光,那是属于生意场上独有的精明。   “还没买车吧?我送你。这里应该离科创不远。”   林秋煦静默了一会儿,没有出声拒绝,起身跟着谭明铠走了出去。   谭明铠走在前边,拿起手机飞快地编辑了条消息,“有点事,我给你叫了车,留了你的电话,等会儿自己坐车回家。”   林春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马桶上晃着腿等待着。   听到微信提示音,他点开手机,   大番薯:“有点事,我给你叫了车,留了你的电话,等会儿自己坐车回家。”   林春晖脸慢慢地垮了下来,心里绞着些酸涩和憋闷,他特别想对着老谭闹一通,怪他不讲信用,怪他说话不算话,可是他想了又想,自己哪有这个立场,哪有这个分量。最终只是回了个“嗯。”   走出卫生间,扶着墙再偷看过去的时候,座位上三个人都已经没了身影,林春晖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双手插兜,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垂着头,让人看不出情绪。   林秋煦坐在副驾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谭明铠开车的姿势模样跟以前一般无二,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人心生缱绻。他轻轻驱散了这些有的没的,开口道:“你做这些没有意义,这个案子我只是负责沟通汇报情况,签约的事不归我管。”   “而且这个点他们早就下班了,你不会在门口“恰巧”碰到谁的。”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谭明铠等他说完,确定没有再补充的了,终于才笑出了声,眼睛依然平视着前方道路,认真地开着车。“我做哪些?就顺道送你回科创?”   林秋煦皱眉道:“你打的什么注意你自己心里清楚。”   谭明铠终于偏过了头看向他,眼中的光芒看不出色彩:“你就这么了解我?”   林秋煦不适地动了动身子,不想再说话。他慌忙收回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看到了旁边手挡旁边谭明铠的外套。   他看着口袋里露出的那两颗颜色鲜艳的小桔子出了神。   林春晖坐在车上,打开窗户使劲儿吸着外边的空气。坐老谭的车时,前边小小的收纳仓里,原先总会备着一盒晕车药。他每次就着水吞药的时候都习惯性地猛地后仰,回回都磕在后边的枕靠上。咚的一闷声,不疼,但是傻极了。老谭笑了几回,然后就给他换成了晕车贴。但是林春晖总觉得贴到的地方痒,每次都要手狂着忍不住去挠,再后来,老谭直接给他换成了桔子。每次出门前都会让他装几颗,有时候都已经到车门前边了,还会回头问一句装桔子没。林春晖如果忘记了,就会被弹一下脑袋被要求回去拿。再后来老谭也不指望他了,每次都是出门前自己装口袋里。上车了再给他。   现在坐在陌生人的车里,没有老谭,他也没有桔子,有的只有头晕,和肚子里满满的酸涩。   在司机提醒了好几次不要把脑袋伸出窗外以后,林春晖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脸控制在窗框里边,但还是迎着窗外的风,渴望着一丝舒缓。   舒缓他心中的抑郁。   小煦回来了,小煦回来了。   自从小煦出国以后,林春晖一直盼着他能回来。他跟小煦以前也总有分开,小煦高中大学都住校,林春晖只能每周末见他,有时候排班排到周末,就完全见不着了。但是林春晖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小煦离开了这样的想法,因为总是在一个城市的。   但是小煦出国,就不一样了。   这是比任何一次分开都要远得多得地方,见不着面的时间也是前所未有的长。林春晖在这个城市里彻底变成了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于是他只能蜷缩在老谭身边,说什么也不想走,假装一下自己还有家人的样子。后来,慢慢就真的离不开了,不想离开了。所以对小煦盼着盼着就又没那么盼了,希望他在外边好好学习。   他就一边挂着弟弟,一边想着老谭,纠结着挣扎着,又希望弟弟早点回来,兄弟团聚。又恨不得日子就这么下去,自己跟老谭永远不分开。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他不可能欺骗自己,小煦总归会回来。他更不可能欺骗自己老谭已经忘掉了小煦爱上了自己。   怎么就这么难呢?   林春晖的眼中聚气大颗的眼泪,在它还未落下之前,又被倔强地飞速擦去。   “停一下,师傅停一下!”   “就把我放这儿吧,谢谢师傅了。”   林春晖心里也难受,身上也难受,被颠了一下差点吐出来,干脆叫停了司机,想下来走走吹吹风。   孟放正靠着摩托抽烟,刺挠的寸头看起来凉快极了。烟刚点上无意地一个偏头,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倒霉孩子林春晖。   “呦!小晖哥!”   孟放长长地吹了一口白烟,笑得荡漾。   林春晖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孟放看他一副倒了大霉似的的鬼样,也懒得告诉他自己刚被人甩,懒洋洋地睨着他道:“这地儿你家的?你在这儿干什么?”   林春晖觉得他的语气很欠揍,但是也没力气跟他争执,他张了嘴又合上,然后忍不住又开口道:“那啥,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喝酒?”   “就是,不吃饭,就光喝点酒。”   孟放挑挑眉,按灭了烟,脸上满是兴奋:“呦呵!小晖哥这是要学坏啊!”   “你们家老谭知道吗?”   林春晖一听到老谭,又焉了几分,脑袋还没垂下去,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耳尖一热,随即抬头辩解道:“什么……谁家老谭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孟放也不再作弄他,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正经说:“不逗你了,今天不行,一会儿我要去接人,跟人家说好了。”   林春晖立马就知道他肯定又在乱搞对象了,给出一个鄙夷的眼神以后,不再说什么了。   “靠,你这是什么眼神!”   “行吧,我答应你,改天请你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这可是你说的。”想了想,林春晖决定不要便宜孟放。   “说话算话~”孟放懒洋洋道,然后把头盔扣到林春晖的头上,“上车,送你回家。我们乖乖小朋友林春晖要早早上床睡觉呢!”   林春晖懒得搭理他这无聊话,但是觉得这顺风车不坐白不坐,好歹不用再晕车。于是乖顺地坐上了摩托后座。   “你不是还要接人?”   “来得及。”   “坐好了。” 第56章 醋   许久没坐过孟放的摩托了。   自己骑小三轮的时候,都是老老实实遵守交通规则,生怕碰着撞着没钱赔,坐孟放的车的时候,虽然车开的十分装逼中二,但确实是一路飙得爽。   直到了楼下下了车,林春晖的呼吸还略微急促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   “呼~谢谢你啊孟放。”   孟放取下头盔咧着嘴笑道,“嗨~小事儿!载我小晖哥回家这不是应该的吗!”   林春晖佯装认真地打趣道:“呦呦,我可没这荣幸,谁不知道你这后座只配好看的屁股坐,我坐一回可是给你坐掉价了。”   孟放笑得更荡漾了,“说什么屁话。”   外边还有些风,吹的林春晖刘海扎进了眼睛,他随手抬手撩了一下,露出了一块光洁的额头。月光照着,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白嫩。   孟放眼睛微眯,道:“我怎么觉得你变好看了呢?”   林春晖一愣,随即想到,这两年为着老谭,家里吃的喝的都没抠门儿过,老谭没什么变化,倒是把自己养的圆润白胖了些许,人看起来更红润了也是正常。   一想到老谭,林春晖的脸上漾起一抹细微的笑意,眼底上了些羞赧之色。   孟放啧了一声,伸手轻浮地抬起了林春晖的下巴,“呦,瞧瞧,眉目含情,小晖哥这是怀春了啊?”   林春晖决计想不到自己脸上含春的情态别有一番味道,只是偏过头去别开了孟放的咸猪手:“胡说八道!”   “赶紧走吧你!你小情人等不及就跟人跑了。”平安到家后,他就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了。   “跑就跑呗,既然是为了送你跑了小情人,那小晖哥你就干脆把自己赔给我当小情人呗,这不就得了。”孟放又开始不正经地满嘴跑火车,眼中笑意深深,半真半假。   又!来!这!套!   “滚滚滚赶紧滚!”   林春晖嗔骂道,一边把人推搡回摩托车上。   孟放嘿嘿笑着,任着林春晖拉扯也不反抗,半推半就跨坐上了摩托车,然后也不多做纠缠,自己戴上了头盔:“行了,走了。小晖哥早点睡!”   林春晖笑着看他轰隆隆远去,这才转身上了楼。   谭明铠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二人嬉笑打闹,然后动手拉上了窗帘。   “老谭?”   林春晖进屋的时候发现老谭已经在客厅坐着了,穿着上个月在奥特莱斯给他买的高领毛衣,冷冷地看着他。虽是没什么表情,但他未着镜片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之色,林春晖暗自纳闷,很快就想到了原由,一定是今天跟小煦聊的不愉快了。   想到这这里,脸上自门外带进来的笑意也渐渐僵了下去。   看着林春晖在外边笑成一朵花,进屋就司马脸的样子,谭明铠眼中的阴郁之色更甚,开口语气淡淡地问道:“怎么没坐我给你叫的车?”   林春晖面露惊讶,老谭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看见自己和孟放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林春晖不自然地搪塞道:“没,我晕车,刚好撞见孟放就让他载我回来了。”   听到晕车二字,谭明铠面色缓和了些,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状似不在意地提醒道:“孟放可是外貌协会,只看脸的,你别忘了。”   这对林春晖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早就知道了,更何况他现在对孟放早已没了那种意思,所以内心并无波动,倒是老谭突然提醒自己这个不知道是干什么,也许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怕自己再被骗了。   林春晖垂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谭明铠看他的沉默模样,以为他是在暗自苦涩,心头更是一股尖酸,怒火郁结,只得黑着脸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平复。   “小煦……”林春晖斟酌着,咬了咬下唇,继续道:“小煦回来了,这一两天应该就会联系我,他、他一直以为我住在他留下的房子里……你说我要不要抓紧搬走?”   他在试探。   他想知道老谭是不是还像以前那般,巴不得自己离开。   谭明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时没有言语,但是面色竟是渐渐上了些铁青之色,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随便吧。”   说完也不再客厅多做停留,噔噔噔地上了楼去。   林春晖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失落不已。   虽然没有赶人,但是也没有挽留。   说不定、说不定只是因为,一起生活着这么久,不好意思开口赶人,于是跟自己客套一下。这么想着,林春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抽了抽有些酸的鼻腔,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谭明铠下楼的时候,林春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照例给他做好了早餐和午餐。只是今日像是没有什么话一般。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谭明铠没有急着离开,他看着林春晖张张合合的嘴巴,觉得像是有话跟自己说,于是他站定了身子看着他,等他开口。   但林春晖什么都没说,最后只说了一句:开车小心。   心里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又像是心头盖上了一层失望,谭明铠点了点头快速离去。   上车之前,谭明铠心里不知哪来的冲动,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林春晖还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自己,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的平安保险围裙,头上的一撮头发还翘着,整个人沐浴在晨起的阳光里,看起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名为温暖的柔光。   谭明铠的心里不知道被什么击中了。他突然想回去帮他把头发捋顺。   放在车门上的手顿了一下,但谭明铠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等晚上回来,等晚上回来。   不管自己在莫名其妙生什么气,不管林春晖有没有介意自己昨天晚上的态度。   等晚上回来,自己哄哄他。   谭明铠开着车,眉目渐渐柔和起来,像是沉浸在什么幸福的事里。   林春晖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眼眶渐渐红起,他干揉了两下眼眶,掏出来手机打了电话出去:“喂,货拉拉吗,现在可以过来了。”   “嗯,就是我填的那个地址。”   挂完电话,他吸了吸有点湿润的鼻腔,转身回了屋子里。   货拉拉的小哥来的很快,由于是在一楼,不用上下楼,搬运省了不少费用,屋子里这个青年很腼腆,话比较少,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房子挺大,但是青年貌似只在搬其中一个屋子里边的东西,而且都已经收拾妥当。青年即便是付了钱,也还是帮着自己搬东西,人不怎么壮,但是干起活儿来腿脚麻利。   只是不知道为何,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扑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把货拉拉小哥吓得不轻。   林春晖坐在货车的副驾驶上看着窗外沉默不语,他想,这下老谭一定很开心。他又想,终究是别人家的房子,自己要走也不能这么一声不吭,于是他决定晚上再回那房子一趟,跟老谭说声。他又想,既然晚上还要过来,那就给老谭把晚饭做了吧,他还不知道自己走了,万一回来再没饭吃。   他又想,上次给老谭熬的山楂水他都没喝,这回走之前再给他熬上一锅,自己走了他能慢慢喝。   他又想,老谭有几件衬衫还没来得及熨……   想着想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下来,慢慢在脸上汇聚成了飞流的瀑布。   他舍不得离开老谭。他是真舍不得。   “下周一科创团队的人会过来,在此之前他们会先去概念那边,至于时代风尚,郑氏好像正在搞什么小动作,秦东阳目前还是没露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秦家最近把他捂的严严实实。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他出面签约……”   “谭总?”   汇报完毕,项目组负责人小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自己老板。   “啊?”   谭明铠猛地抬头,意识到所有人都正在注视着自己以后,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智能人生的详细资料我已经全部看过了,科创这次瞄准的群体是高收入家庭,大概只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0.5左右。由于价格的昂贵,普及和推广的话大致至少需要5到10年的时间,但是这个智能机器人的项目在国内应该会是相当响亮的一枪,参照全面屏手机的例子,在这之后必定会有无数其他的科技公司进行模仿,所以我们的这拨宣传,必定是要在宣传上做到独一无二。”   “小张,”说着,谭明铠叫了一声旁边的助理。   “谭总。”   “秦东阳那边怎么说?”   小张面露难色,如实说道:“谭总,秦总那边,我尝试了很多次,但是他的团队一直拒绝跟我们见面。”   谭明铠面露疑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秦东阳跟自己是大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系,但是有一个学期上选修课两个人做过一段时间同桌,那段时间两个人关系挺好,臭味相投,还经常一起吃饭。后来随着接触变少,二人这些年少有联系。但谭明铠不认为他们已经到了约都约不出来的程度。话说起来,好像最近两年都没见过他的身影了。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   “行了我知道了。”他慢慢地朝小张摆了摆手。   “就按原定计划,下周一安排跟科创团队的会面。”说完,谭明铠想到了别的,“这两天大家好好休息。大家散会。”   会议一结束,谭明铠就看了看手表,然后一点不拖泥带水离开了公司。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生意场上的那些事在心中郁结的情绪消散的越来越干净。   嘴角又弯了起来。   进门的时候,厨房里还在叮叮当当地响着,听着这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谭明铠的心头萦绕起了一股岁月静好的安稳感。他轻轻地关上门,没什么声响地走到了厨房。   林春晖正背对着他炒菜,毫无察觉。   日光灯下,春晖的后颈被照的亮堂,拦颈系着的那条红系带,把周边的皮肤衬得更是莹白。林春晖这两年来跟自己生活在一起,虽然说不上被娇养,但着实是长得越发白润,整个人看起来元气满满,较之两年前干瘦的模样倒是好看了不少。   此刻望着这段干干净净的脖颈,谭明铠的喉结无征兆地滚动了一下,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当意识到这份冲动以后,谭明铠做贼心虚地轻咳了一下。   林春晖被吓得一个瑟缩,然后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无声无息出现的人。   “你回来啦?”   “等一下哦,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了。”   没等他转回去,谭明铠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眼尾传来一阵热烫,谭明铠的指腹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他的眼角。“眼睛怎么肿了?”   这次谭明铠没忍住。   他的手根本不听使唤了一样,眼睛看到那对核桃一般的双眼时,大脑就已经生锈一样不再发布指令。   一切只凭本能。   林春晖不敢贪恋这份温热,他垂下头。轻轻拂去了他的手。“没啥,快过来吃饭吧。”   哪知谭明铠一动不动,站在自己身后像是一座山,林春晖转过身后也是丝毫动弹不得。他弱弱地推搡了一下近在咫尺硬邦邦的胸膛,抬头说道:“干、干啥呀,别挡路。”   谭明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再一次重复道:“眼睛怎么肿了?”   听到这句关切,林春晖的眼圈很快又火热起来,他默默地垂下头,像是在酝酿什么。谭明铠耐心地等待着,两个人贴得近得诡异,但又都是安安分分毫无动作。   须臾,林春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谭明铠说道:   “老谭……我,我已经搬去小煦的房子了。” 第57章 故地重游   “你说什么?”   谭明铠的面容僵住了,连脸上的汗毛都是静止的,僵了足足五秒钟,眼睛一眨也不眨,确认地问道。   林春晖抿了一下嘴唇,眼皮阖上一半,低眉看着别处说道:“今天……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已经、已经叫了搬家公司了……”   “已经搬去别的地方了。就是……小煦之前租的那个房子。”林春晖说着,吸了吸鼻子,不敢看向老谭,他害怕在老谭的脸上开到开心、喜悦、或者类似解脱的表情。   那他可能会当场去世。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谭明铠的脸色像是渐渐上了冻,连带说出来的话都像带着冰渣子。“就因为林秋煦回来了?”   老谭把林秋煦这三个字说的少了缱绻,多了些冷淡。林春晖得有些不对劲,但来不及细品,还是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不能让小煦知道这两年来他一直跟老谭住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像个恶心的小三、见不得光的贼,一旦被光照到,只抱头乱窜,有多远逃多远。   他没有任何勇气去告诉小煦他喜欢老谭、他跟了老谭两年。刚好老谭也不喜欢他,那么就让他逃吧。跑吧。反正他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男人。   谭明铠的面容阴成了寒潭,他绞着气力挤出一个冷笑来,“你开心就好。”说完,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跟昨晚一模一样。   林春晖瞧着他一点不留恋的身影,虽然做好了思想准备却还是难免心生凄楚,他痴痴地望着那个背影,想着如果他回头说一句留下,自己兴许、可能会拼上所有尊严不要,也要坚定地留在这个房子里,留在他身边。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开了,对他的离去毫无留恋,就像是搬走了一个关系平平的室友。   两年的美梦,醒在今朝。   林春晖脚下发软,他用力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庞,脱下围裙。走之前他朝楼上望了望,心想道,希望这人以后也好好的。   林秋煦租的房子在A市东新区离老谭的房子比较远,但是直到搬进去以后,林春晖才意识到这里离老谭的公司卓越倒是挺近的,但他也并未惊喜,而是即刻涌上一阵自嘲,近又怎么样呢,以前只是楼上楼下的距离,都没能培养出来感情……,现在不住在一处了,以后恐怕就要是形同陌路了吧。   林春晖惴惴不安地住了两天以后,终于等来了林秋煦的电话。   “喂,哥,我回来了。”   林秋煦拉着行李箱回家的时候,林春晖没有问他这些天住在哪儿,更没有让他知道自己前两天就见着他了。因为他发现就在那个瞬间,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什么老谭、身份不明的女孩、自己、交代。全顾不上想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两年未归的弟弟,扶着他的肩膀不断地看,上上下下地看,左左右右地看,恨不能把这弟弟像做ct一样照个精光。   看够了,才酸着鼻子红着眼眶艰难地道了声“好,回来就好。”   林秋煦身上并无一路风尘的疲惫感,相反却是意气风发,他一把讲林春晖抱紧怀里,埋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吸了一口哥哥的气息,说出来的话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他说:“哥,我好想你。”   一如从前他们小时候。   林春晖紧紧地回拥着他,此刻真切地觉到二人身上的血液都是在互相流通的。   晚上兄弟二人同床而眠,林春晖终于想起来问一嘴弟弟跟那个女孩是什么情况,但是开口之前,又想到如果跟弟弟聊起感情,难免不会牵扯出来某个他们兄弟俩都不想提的人,于是话将出口就止住,问出口时只是一句:“工作安顿好了吗?”   林秋煦牢牢地抱着哥哥的腰腹,安逸道:“嗯,已经就职科创了,现在我带团队。”   林春晖闻言,打心眼里为弟弟高兴,本来平躺着,这会儿激动得头都昂了起来“真的?”林春晖见哥哥这般模样,存了让他高兴到底的心,继续道:“真的,而且马上就要参与一个大项目了。”   “哥你看过科幻电影吧?《人工智能》看过没?我们公司做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要开发布会了。”   林春晖睡意全无,眼睛在黑夜里睁得老大,“真的假的?我靠!”   “真的跟人长得一模一样?”   “骗你干什么,到时候你就能在电视上见到了。”   “那、那你负责的是什么?给这机器人打广告吗?”林春晖饶有兴趣地翻过身来对着弟弟问道。   “不是,科创的广告部刚刚成立,这个案子过于重大,所以暂时还需要跟专业的广告公司合作,我需要去物色各个不错的公司,然后跟他们合作这次发布会。”   广告公司……林春晖忍不住想到了老谭的卓越,心中有了些许不安。但他脸上还是继续笑了笑,“那这可是顶大顶大的事吧,你是不是要被那些广告公司抢破头了。”   听到此处,昨日里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在林秋煦一闪而过,他出神了片刻,便阖上了眼睛,将这个画面赶了出去,道:“抢我也没用啊,这案子签谁最后还是得听上边的。”   兄弟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到谭明铠,一个温馨浓情的夜晚就这么过去。   后边几天林秋煦还来不及歇息,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每天都在见不同的公司负责人。   但他最期待的,莫过于自己的老东家时代风尚了。   时代风尚对这个发布会极其重视,在林秋煦还没回国的时候就已经在通过各种途径约见秦氏众人,但是秦家貌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最近几个月以来都忙作一团无暇接见外人,于是郑氏只能把所有希望压在科创这次的项目负责人身上。   哪知林秋煦刚从车里下来,对面时代风尚的负责人就当场傻眼了。   林秋煦的脸上倒是毫无趾高气昂,相反他笑得很是得体,礼貌客气地欣赏着面前这个人的丑态。   罗宪僵了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难以置信。后边的一干人中很多都认得林秋煦,顿时都是面面相觑,直到一个年纪稍大的经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郑宪收到提示,这才勉强挤出来一个笑,思绪万千地伸出了手。“你好林先生,我是时代风尚设计部总监。”   林秋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看着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一直到脸上几乎挂不住笑的时候,才将将伸出手来轻飘飘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敷衍着说了一句:“罗总监你好”   不过两年,时代风尚的设计总监就已经从谭明铠这般人物变成了罗宪这种货色,林秋煦暗中唏嘘,端的却是一副幸灾乐祸。想当初这罗宪抢了偷了自己的方案,仗着郑氏做靠山嚣张跋扈地抢走了自己人生第一个大机会,可有想到风水轮流转,仅仅两年而已自己就已经坐上了甲方的位置看着他殷勤献尽。   台上的人认真谨慎地演示的广告策划案。林秋煦后背靠着座椅,看得漫不经心,在文案还没演示完毕就已叫停:“请暂停一下,”   “我想问一下,既然智能人生的方案的宗旨是体现未来生活的科技感,你们这里安排出现的这段……这段机器人跟小孩子打闹的片段是什么用意?”   台上的设计师紧张却恭敬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林先生,智能机器人的出现所带来的方便,不应该仅仅体现在扫地洗碗、铺床叠被这之类的家居功用上,我们这次要体现的是它的人文功能,比如说话解闷、缓解孤独、甚至包括陪小孩子嬉笑打闹。我们认为这才是智能机器人进入新阶段的一个重要转变,毕竟现在像是独居人士只能养猫养狗、或者夫妻忙于事业的家庭对孩子缺乏陪伴,都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这种温馨片段相信会给用户带来人文上的共情。”   台上的设计师是跟郑氏签了卖身契的御用设计师,也是当初设计二部的台柱子,要说能力,却是非泛泛之辈,对于智能人生的理解也是相当深刻的。所以罗宪团队对这个方案都相当有信心。   “嗬~”林秋煦却不合时宜地轻笑了一声。   “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他轻轻敲打了下桌面,像是在沉思。   “智能机器人对于先进社会无论是生产力还是娱乐休闲方面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唯一的隐患就刚好体现在你这段作品里了。”   此话一出,不管是台上的设计师还是时代风尚等人各个俱是面色一紧,暗叫不妙。   “你可知世界各国一直对人工智能以及这方面科技一直都在谨慎发展保持警惕的原因始什么?”   “人文,过于成熟的时候,就会演化成人伦。”   “这是超智能机器人对人类未来而言最大的威胁。”   “当然了,现在的科技还达不到人工智能可以威胁人类的地步,而且,先进的大部分人也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你们这支广告拍出来,是不是就有可能引导着别人往那方面想呢?”   林秋煦斜睨着会议桌上的一干人等,语气缓慢却字字敲击着时代风尚人员的内心,台上的设计师和旁边的郑宪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冷汗。   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林秋煦环视着众人,敲了两下桌子,说道:“十分抱歉,贵公司的方案可能跟我们的理念可能不是很符合,我们回去会好好考虑。”说着,人已经开始往外走去,身后一起带来的人员赶紧追上,反应过来的之郑宪也慌忙追上前去,呼呼啦啦地涌出一大群人,甚是壮观。   “林先生!林先生!请等一下!”   罗宪的脸都已经白了,舅舅这次好不容易才松口把这个大案子交给自己,如果搞砸,自己指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看着林秋煦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心里是恨不得把他咬烂嚼碎,然后张嘴却只能是谦卑地请求。   “林先生,你说的却是有道理,但是、但是智能人生的这批产品,他们、他们目前还只能做简单的人类工作不是吗?连情感功能都还没有具备,现在就开始担忧人伦问题是不是有些牵强?”他勉强地堆着笑,好声好气地跟林秋煦说着。   哪知林秋煦一扬手打断了他,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冒出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个地方,你觉不觉得有点熟悉?”   罗宪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   4年前。他抢了林秋煦的方案,在林秋煦追出来以后,将他一把推倒在地。   就倒在他现在的位置。   林秋煦的眼神古怪,盯着他一直看到他浑身起毛,他甚至怀疑对方也会一把将自己推倒。   但是林秋煦并没有,反而突然靠近了,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听说你跟郑董立了军令状,拿不下这个案子的话,就要退出时代风尚,是这样吗?”   “不过以你的能力,我倒是好奇你离开时代风尚还会不会有公司要你。”   “对了,我忘了,你还有一项专业技能傍身,想来不至于难以谋生,起码你还会偷东西。”   林秋煦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对着罗宪伸出蛇信子,阴毒地嘶嘶着,听得人脊背发凉。   “林!秋!煦!”   直到林秋煦又带着一干人等扬长而去,脸上青红交加的罗宪才终于咬着牙喊出这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第58章 他和他   林春晖搬去市东新区以后就基本没再跟谭明铠见过了,对方也没有在微信上找过他,像是他的离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林春晖却难以释怀,沉浸在想念之中,经常会打开跟大番薯的聊天界面,拨弄着看上半天,然后再默默退出。   然后,心里空落落地继续工作。   超市最近招了一个帮工小刘,林春晖在店里的忙碌度明显减轻,有了工人这才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老板。   小刘比林春晖小上几岁,家境贫困早早辍学出来务工,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林春晖不管是进货还是装箱都轻松了不少。人勤快和善,对林春晖这个小老板很是敬重,觉得他年纪不大就开了点很是了不起。只是看着老板经常坐在柜台上呆的样子会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这天刚好段芳芳来约林春晖,林春晖把店里的事简单交待了一下,就坐车去了市中心的建业广场。   段芳芳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大老远就踮起脚对着林春晖招手,被对面的热情如花的笑脸感染到,林春晖顿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最近忙什么呢?”段芳芳叼着奶茶问。   林春晖搓着手,“嗯,也没忙啥啊……就那样吧。”   段芳芳狐疑地打量他两眼,说道:“真的吗?我不信。”   “啊?”林春晖不解。   “前段日子你那得瑟劲儿,怎么看怎么像是恋爱了。”段芳芳揶揄地说。   林春晖一下眼睛睁大了,连忙问道:“……是吗?看起来真的很像谈恋爱了?”“那可不是!整天脸上泛着春,像个怀春少女似的。”段芳芳戳了戳杯子里的珍珠,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现在是分了还是怎么的?”   林春晖尴尬地笑了笑,敷衍道:“没、没有……你可能看错了。”   见林春晖不太想承认的样子,段芳芳也不再逼问他,只是突然换上一副表情,认真地跟他说:“小晖,我要订婚了!”   林春晖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话题跳跃,呆呆道:“啊、啊?”   “嘴张那么大干什么!”段芳芳扑哧一下笑了。“有这么震惊吗?”   “不是,”林春晖急忙道:“你不是说你不想结婚?”   段芳芳苦笑了一声,随即目光漂浮着说道:“人活着哪有那么简单,不是我想怎么就怎么样……”   “小晖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甚至都在恶毒地想,我为什么不能是孑然一身呢?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没有任何关心我的人。那么我永远都不会被别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去要求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一个人想怎么活怎么活,我自己脸皮厚不怕别人怎么说,也没有亲人被我丢脸。多好。”   “但是想了一大圈吧,最后发现如果没有亲人,那么连我这个人都不会存在。”   “你说这怎么解?”   段芳芳苦笑着吸了一口奶茶,嚼了几口珍珠继续道:“这人我是我姑姑介绍的,人不错,中学教地理的,长得一般般,但挺老实的,跟你同一类型的哈哈。”   说完,脸上的笑意却是没能维持下去,很快又变成怅然,“将就着过吧,左右不过这几十年。”   林春晖听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是为芳芳的认命。   当初段芳芳眉飞色舞地跟自己说不想打板过日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简直变得不像是她,林春晖形容不出来,但在那个瞬间他眼里的段芳芳比任何时候都漂亮,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像是半枯萎的花朵一样。林春晖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在他自己内心中,也已经把反抗俗规的举动看成了发光发亮的行为,他自己或许做不到也不敢做,但是并不影响他觉得那东西光彩夺目。只是那光热的来源,现在却好像是要熄灭。   二是为段芳芳刚刚的最后一句话。“长得一般般,但挺老实的,跟你同一类型。”虽然林春晖知道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像自己这样平凡到浑身上下的优点只剩老实二字的人,对别人来说,应该都是一种将就的选择吧。   所以谭明铠怎么会选择他呢,他从来不是将就的人。   两个人相对沉默着,走着走着都没了话讲,气氛尴尬怪异。   直到段芳芳胳膊碰了碰林春晖,下巴一扬朝他说道:“喂,你看那边,那是不是你弟弟?”   林春晖朝段芳芳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西装革履的林秋煦从一辆私家车的副驾驶下来。那私家车林春晖再熟悉不过。果然,下一秒,另一边的车门打开,谭明铠从里边走了出来。   林春晖僵在原地难以动弹,林秋煦手里夹着什么东西,谭明铠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脸上挂着几分笑意。二人边说边走,进入了旁边的一家高档餐厅里。   “喂!你弟旁边的那个帅哥是谁?不错哦!挺有霸总范儿啊。”   “这俩人站在一起可真是养眼,靠!郎才郎貌。”   段芳芳赞叹着。林春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心不在焉道:“瞎说什么。”   “嘿嘿,”段芳芳不再跑火车,“唉说真的,那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段芳芳认识林秋煦,但是林秋煦不认识她。她早在认识林春晖之前,她姑姑就给她先发过林秋煦的照片。一开始她还挺兴奋,照片着实帅气看着让人流口水,没想到到最后姑姑却给她推了林春晖,只不过还好,最后她和春晖只成了朋友。不谈爱情的话,那毫无疑问,林春晖这样的性格最适合做好朋友。   但是她却真真不认识谭明铠,林春晖也从未跟她提过。此时一见,惊艳赞叹,忍不住询问林春晖是否认识这等人物。   林春晖只是垂着眼,小声道:“不认识,可能是我弟弟的客户吧。”   谭明铠打开面前的合同,一目十行却也看了个仔细,然后刷刷刷签下了字,林秋煦看过以后,拿出带来的公章敲盖上去。   二人的动作行云流水,谁也不拖沓,像是遵循着什么公式一般。   合同签订完毕,谭明铠搭着左右手,忍不住问道:“你们秦总到底怎么回事?签约都不来?”   林秋煦喝了一口水,淡淡道:“秦家的家事,我们外人怎么会清楚。”   “发布会呢?总不会连发布会都不去吧。”   “到时候看吧。”   公事聊完,二人像是突然没了话题,气氛一时沉默起来。   林秋煦率先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绽放一个笑,伸出手道:“祝我们合作愉快。”语气里满是真诚。   谭明铠凝视着那只手两秒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伸手握住了。   两人走完了所有甲方乙方的流程,握完手以后,竟是再没有什么好说的。林秋煦正准备起身,谭明铠刚好张了嘴。   “你……”   自从林秋煦回来以后,谭明铠每次见到他,都十分想知道一个问题。   你跟秦家小姐什么关系。   但谭明铠从不愿在人前表现出留恋过去,尤其是在如今的林秋煦面前,看他有理有节进退有度地跟自己谈合作聊生意的样子,仿佛谁先提前那些风月往事,谁就会败下阵来一般。   于是这两个同样骄傲的人,酷到就像是不曾有过过去。   所有想问的全都止在咽回心里,止在喉间。   但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谭明铠最想问的却不是你和秦霜什么关系,他更想问一句你哥哥最近怎么样了。   只是这回他难得地开不了口了,终究只说出来了一个你字,后边的,竟都没问出口。   “没事了。”   看着林秋煦探寻的目光,谭明铠突然自嘲一笑,说道“我先回去了。”他拿起旁边的外套,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餐厅。   林秋煦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谭明铠的背影,看到眼睛发涩的时候,莫名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笑了一下,而后收拾东西离去。   谭明铠今天签下了被国内所有的广告公司都盯着的,科创智能人生企划案。但是他的喜悦却并未达到预期。心中有个角落空洞着,似乎是什么好消息都难以填上。   他一时竟搞不懂,那空洞究竟是因为归来的林秋煦,还是离去的林春晖。   夜幕将将降下的时候,A市的酒吧就无声无息地开了门。   谭明铠坐在人气清冷的醉生梦死,一个人喝得孤独又安静。这是孟放常挂在嘴边的一家酒吧,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让浪货那个夜店小王子能长情至今。之前酒醉发疯伤过林春晖以后,谭明铠就有意戒酒,只是时至今日身边已无旁人,他不用再担心再伤了谁,于是诚实地奔赴酒吧,想求一醉。   吧台上的调酒师看着很是眼生,谭明铠印象中好像从未在A市中见到过他,头上的一撮紫毛看起来十分杀马特。   谭明铠手里的黑方已经灌到了第六杯,今日不知为何,竟一点醉意也无。   调酒师把第七杯递给他的时候,谭明铠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这水里兑了多少酒?”。话说的要多损有多损,但是脸上却是冷冷淡淡毫无表情,更显得这句挤兑更加犀利了。   调酒师也不生气,十分装逼地说道:“我这再烈的酒,也浇不灭你心里的愁啊这位帅哥,你不妨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那么愁?”   谭明铠扬眉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不反省你的酒,倒是让我反省我的愁?”   紫毛擦着杯子,道:“不同的酒有不同的作用,你要是想醉我当然能给你调能醉的酒。但是你确定你只是想醉吗?”   听到这话,谭明铠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迷茫。   像是前边的几杯酒终于开始上头了一样,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酒杯,说道:“我想搞清楚一件事。”   “那你可以去查百度。”   “我想搞清楚,我心里在想着谁。”在调酒师说话的同时,谭明铠又接了一句。   “你要讲故事吗?”调酒师一下来了兴趣,往这边凑了凑,手里还在麻利地擦着杯子,眼里却已经八卦到放光了。   这个点酒吧里还没有什么人,昏暗的灯光打造出来一个非常适合讲故事的氛围,但是谭明铠从不是什么会讲故事的人。   他只是看着手里的酒杯不解地说道:“你说,如果确定深爱一个人的话,会不会爱着爱着突然不爱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调酒师依然仔细地听着,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你这什么逻辑?到底是不爱了还是深爱着?”   “不知道……”谭明铠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捏了捏眉心,像是十分不舒服。   “他离开了两年,又回来了,我设想过很多次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时候自己的反应,但是事实上,我好像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激动。”   紫毛换了一只杯子擦着,又问道:“这两年里你又有别人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谭明铠低头看着酒杯,酒面中好像慢慢浮现出来一双眼睛,它们无甚特点,只是目光诚恳。   调酒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个扶额的男人,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说道:“如果是出现了什么人,那你大概率是移情别恋了。”   谭明铠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执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调酒师见他不愿再言语,也不继续同他说话,转身去到了调酒台动作了一会儿,然后又是一杯酒放在了谭明铠面前。   这杯跟刚刚的不太一样,颜色浅蓝近乎透明。   “这是?”谭明铠低眉问道。   “你不是想想明白心里的事儿吗,这酒喝了就能想明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调酒师笑嘻嘻地说道。   谭明铠笑了笑,眼光有些迷离,他问道:“还有这种酒?”,他自是不信的,但是那调酒师既是这么说了,不妨给他个面子。   谭明铠端起来看了看,然后喝了下去。   林春晖接到小煦的电话,说是要留在公司赶项目。科创的智能人生发布会在即,小煦最近忙的脚不挨地,林春晖表示十分体谅,只是嘱咐他记的吃晚饭,就没再多耽误他的时间。   晚上他一个人做了点草草填饱肚子,刚爬上床,就接到了一个来电。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春晖困意全无,一瞬间心都要跳出胸腔,他深深地咽了口唾沫,仔细看了好几眼,确认没有看错,这才颤巍巍地接通了电话。   没有人声,只有像是离得很远的、音乐的嘈杂。   扬声器里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像是醉的不轻。   林春晖喘得比那便喝醉得人还厉害。他不敢开口,只是紧张地喘着。带着无限的耐心和无限的渴望等待着谭明铠的开口。   他会说什么?   会说想他了、要他回去吗?   “嗯……”   一声难受的闷哼传来,林春晖的心又揪了一把,他刚要开口,就听见了对面微弱的“……小煦……”   林春晖的面色一下变得煞白,钻心地疼痛在胸腔里发散开来,疼到怀疑自己马上就要呕出血来。他重重地闭上了眼,随着喉结的滚动,疼的手都难以稳住动作,但还是按下了挂断。   他又喝醉了。   他又在叫小煦。   哈哈。原来是拨错号码了。   那关他什么事呢?   林春晖神经病一样用力地扯出来一个难看的笑,把自己笑得泪流满面的,然后渐渐转化成了深深的呜咽。   在谭明铠醉倒之前,之前酒杯里出现的那双眼睛再次闪过了他的脑海。   是谁?   谭明铠痛苦地皱着眉,想去抓住那道目光。他只知道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必须要抓住,看看它是属于谁。   属于谁?   是林秋煦吗?   林秋煦的眼睛很漂亮,这双漂亮的眼睛善于掩藏心思,眼波一转就是一个计较,眼皮一阖就是一个主意。那曾是谭明铠曾经无比痴迷的一双眼睛。   “小煦……”   “林秋煦……”   谭明铠无意义地呓语着,像是在叫住那双眼睛的主人。   不是!不是!   林秋煦的目光像是风一样的,风没有中心,风只会随着自己的心意想哪走哪。谭明铠不会是他的中心。   那,是谁?   谁把他当做中心?   是谁?   失去意识之前,谭明铠终于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他以前所渴望的针锋相对、日月比肩、棋逢对手,渴望的山巅上、烈火中、激流里的爱情,现在于他而言只觉疲惫。他早已开始贪恋起来另一种感觉。自己占据一个人的满心满眼的感觉,自己可以像个参天大树一样在一个人的心里顶天立地的感觉,自己可以被一个人拥入怀中、捧在手里关切的感觉。这种细腻温柔的爱意把他变得柔软,变得温暖,变得家像是家,生活像是生活。他开始喜欢那种晚归有人等待的感觉,开始眷恋厨房里为自己准备早餐的身影,开始期待打开门以后向他小跑而来的身影,开始时不时想这双亮闪闪看着自己的眼睛。   谭明铠神志不清地倒在调酒台,对着手机,声音破碎:   “……再见。”   “他比你好。”   “唔~”   最后不再动弹之前,他终于微不可闻地呓语了一声:“小晖……” 第59章 第 59 章   林秋煦晚上回来的时候,林春晖的房间灯都是灭的。   然而在他刚洗完澡钻进被窝,便觉得被子被掀开,哥哥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牢牢地抱住了自己。   “怎么还没睡?”林秋煦回抱着哥哥,低声问道。   林春晖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脸埋在弟弟肩上,闷闷地扯开话题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林秋煦轻拍着哥哥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一边跟他说着工作上的事。“我上次给你说过的那个,科创的智能人生发布会,下周二就要举办了。”   “就是那个机器人的发布会?”林春晖依然埋着头问道。   “对。”林秋煦笑了下说。   又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林秋煦像是察觉到哥哥的心情不好,于是说道:“哥你想不想去看看?看看我跟你说的机器人?”   林春晖听闻这个,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神采,问道:“你能带我进去吗?会不会被人赶出来?要不我还是在电视上看也行。”其实他确实有点心痒痒的。   林春晖从小到大正经书没怎么读,闲书倒是看了不少,又是什么遮天又是三体的,虽然对物理化学一窍不通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思想天马行空。现在听说有机会去看看国内第一批超智能机器人的诞生,要说不心痒痒是不可能的。   林秋煦摸黑揉了揉哥哥的脸,说道:“当然可以了,我是项目负责人,随便带个人进去还不简单。”   林春晖开心着,也不忘不着痕迹地偏开了头,他不想让小煦摸到他肿成核桃的眼睛。   “那好那好。”   “那我能拍照吗?发朋友圈可不可以?”   林秋煦又问。   林秋煦笑道:“当天都会上各个媒体头条,估计你朋友圈也会刷屏,不缺你这一条,随便发。”   听了这句,林春晖终于踏实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家有这么个弟弟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他忍不住把脸靠上了林秋煦的胸膛,使劲儿地蹭了蹭。“小煦你真行。”   声音含糊不清的。   林秋煦在黑夜里无声地笑着,又说:“哥,等年底了,我就买辆车,你年前没事可以去考个驾照,回头你可以开我的车。”他拨着哥哥的头发,享受着自己带给哥哥财富时刻的自豪和安稳,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在追求的东西。   林春晖吸了吸鼻子,却问起了另一件事:“弟,你现在,身边有不错的吗?”   林秋煦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哥哥的“不错的”是什么意思,拨弄着哥哥头发的手缓慢地停顿下来了。他闭上眼睛说道:“我现在不想这些。”   林春晖本来想问小煦身边那个女孩是谁,他是不是在跟人家谈恋爱,可是小煦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他们,所以斟酌了一下措辞,换了个委婉的问法。没成想林秋煦还是拒绝回答。   黑暗中两个人的心脏贴的无比近,一如母胎里那般血脉相连,但是哪怕仅仅是隔了两层薄皮,二人也依然无法猜到对方心里所想,同床共枕,心事各异。   林春晖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握了握,觉察到有泪又要落下,赶紧回枕到了枕头上,把刚出眼眶的液体直接导进枕巾,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如常:“小煦,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老谭?”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在文火上干煎,疼得又钝又绵长,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着最违心的话。林春晖挂断那通电话以后难受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早就应该退回到妥当的位置,别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别再给任何人造成困扰,带来麻烦。   林秋煦没有说话,林春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被子里的躯体有些僵硬,听他勉强地开口道:“我跟他早就分手了,哥。”   林春晖眼中闪着泪花,语气有些急切:“老谭这些年一直都没忘了你……他……他真的很爱你。”   他觉得喉根剧痛,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继续说道:“小煦,你要是心里还有他,你们就别……就别相互折磨了。”说到最后,语气里开始透着些颤抖着。   只可惜林秋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能觉察到哥哥的异常。他皱了皱眉头,像是在驱散脑中的什么东西,须臾,他开口道:“哥,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当初没有选的,放在现在我依然不会选。”   “小煦……小煦,你这样……你把他伤的太深了,小煦。”   林春晖终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脸上的泪已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但依旧是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不去发出任何声响,手指绞着被子。   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抽鼻涕的声音,不过只有一声,一经出声就立刻止住。那是林春晖终于忍不住了。   黑暗中,谁也没再说话。   后来林春晖就再没跟弟弟说起这个话题,但是他知道现在二人正在合作中,一起办个公,开个会,甚至吃个饭都是无比正常的。林春晖甚至暗自苦笑着祝谭明铠好运。   谭明铠最近为着智能人生的事忙得飞起,高强度的行程安排让他无暇顾及任何私事,在跟林秋煦的会面过程中,也再没心思去忆什么往昔,二人只是像普通合作伙伴一样工作着,只是偶尔暂停一下的时候,谭明铠总是会看着林秋煦欲言又止。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等忙完发布会,他会亲自去做想做的事,去见相见的人。   科创智能人生发布会前晚,谭明铠最后跟林秋煦确认场地,一直到9点多才忙完。最后分别之时,谁也没提出来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二人相顾无言,最后只是各自离去。   谭明铠坐在后座皱眉捏揉着跳动疼痛的太阳穴,他怀念一双巧手,曾经在很多个夜晚,十指灵活温柔地,为自己驱散一天的疲惫。   那双手的主人不知道睡了没。   谭明铠终是忍不住,摸出来了手机,点开了那个粉红粉红的头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春晖的头像换成了这个,看起来像像是一个粉色的木牌,还是心形的,怎么看跟林春晖丝毫不搭的东西,倒像是小姑娘会喜欢的。   谭明铠点开那头像摩挲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然后他发了条消息过去:“睡了没?”   消息久久无人回复。   谭明铠亮着微信聊天界面,许久未得到回应后,他按灭了手机。而后再度把手附在了额前,仰面靠在了后座头枕上,神色不明。   林春晖为了参加弟弟说的那个发布会,昨晚睡了个大早,早上也起了个大早,他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在看到那件范思哲的衬衫和鳄鱼皮的皮鞋以后,拿起来爱惜地抚了抚,眼中满是柔情,但最终还是默默地放了回去。   小煦给了他一张临时的工作证,他可以拿着证件自由出入会场。等到林秋煦找到地方的时候,被华丽的展厅惊得瞠目结舌。   科创的发布会地点选在A市的会展中心,整个一层最大的“穹顶”展厅被布置的充满科技感,林春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采用银灰色材质的地毯,一点都不怕被踩脏的样子,看着就觉得花了不少钱。到处都装饰着金属质感的机械AI,看起来像是穿越进了科幻电影一般。   林秋煦这会儿非常的忙,要命人安排媒体入场,还要跟放映室确认ppt,调试设备确保现场的大屏无故障。只是匆促地跟林春晖打了个照面,交代他可以先去休息室呆着。   林春晖逛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展品还没出来,站在这里除了碍事毫无作用,他只得转身朝小煦刚刚说的休息室走去。   没想到一回头,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脚下一个趔趄,他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同时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谭明铠将人扶正看清后,心头赶在惊诧之前先是涌出一抹喜悦:“你怎么在这?”   林春晖看着月余未见的这张脸,朝思暮想之感已汹涌澎湃即将涌出,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朝小煦所在得地方看了看,结巴道:“小煦带我过来看看。”   说着,脚上像是装了滑轮一般,急匆匆地擦过他离去。谭明铠正欲上前把人拽住,身后突然不知谁的一声“谭总!这边”拦下了他的脚步,他定定地看了看林春晖所去的方向,转身走向科创合作方。   “你们秦总来了吗?”   在说话时,又恢复了那个冷面严肃的谭明铠。   林春晖几乎是逃离一样地快步进入了休息室,坐在精致的椅子上半天,依然抚不平胸腔里砰砰跳动着的东西。   他……他看着憔悴了些,胡子虽然刮得干净,但是眼下有了黑眼圈了,最近一定是忙坏了没有休息好。   也不知道吃的怎么样。   不知道冰箱里给他备的那些山楂水有没有每天喝一杯。   林春晖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笑极了,做什么整天在这里操别人闲心,像个老妈子一样。   他使劲搓揉了一下自己的脸,意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林春晖环顾了一下这间休息室,记者都还没来,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这些人里边绝大部分都挂着工作人员的工作牌。只有一个脖子里没有戴任何东西的男人,引起了林春晖的注意。   那男人端着一个透明的水杯,胳膊肘撑在双腿之上,眼睛落在水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只能看到一个完整的侧脸,这人眉骨很高,眼睛半垂着,看不出单眼皮还是双眼皮,鼻梁笔直,嘴唇削薄形状很深。   模样倒是挺好,就是长得不太高兴。林春晖在心里暗自总结。   还没等林春晖搞清楚他到底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只是由于脚步过于匆忙,脸上得焦急之色销了些艳丽。只听清她叫了声“阿阳,”快步走到那男人身边,蹲在他面前,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男人虽是在对女人温和地笑着,但林春晖依然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奇奇怪怪。   林春晖不好意思八卦别人的事情,于是稍稍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戴上耳机刷起了小视频,只另一个耳机还没戴上,就听到一阵皮鞋靠近的声音。   “小晖。”   “怎么不回我微信?” 第60章 发布会   这声音让林春晖差点泪奔,但他还是尽力克制着,克制着不去失态。直到鼓足了暗自勇气才抬起头来,随意般回答道:“昨晚睡得早。”   “嗯。”谭明铠点点头,在他旁边紧挨着坐下。手指搭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问:“现在跟你弟弟住在一起?”食指互相饶着,也没看向林春晖,似是随意地一问。   “嗯,啊。”林春晖敷衍地回答道。眼睛规规矩矩地看着膝盖,一下也不移开。   二人之间一时无言,谭明铠心中愈加焦躁,他想跟林春晖说话,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话不投机,所以无话可说。现在不在一块儿了,心痒难耐,却不知从何开口。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能,对着人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   “我出去透透气,这里太闷了。”还未等他再组织出来什么言语,林春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腿窝抻直一顶,贴着地面发出兹拉的声响,在这安静的休息室中突兀至极。谭明铠手比嘴快,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抬头看向他,目光沉沉,眼神专注且黝暗。林春晖却压根不敢跟他对视,他像是扒手挣脱便衣一样,大力扭开了谭明铠的手,慌忙离开了休息室,找个门就往外钻。   谭明铠在他抬起步子以后就不再向他看,只是静默地望着地面,手掌轻握成拳,又缓缓放开。   林春晖脚步一下不停,一直走到了会展中心的后门,直到人出来了才松了口气。   这时他鬼迷心窍般回过头看了看,长长的过道里空空荡荡的。   林春晖觉得自己窝囊透了。   他谁都不敢面对,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敢逃避,只敢躲。只敢在这没人的地方大口喘息,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放开我……放开我!!!”   正当感怀之时,林春晖突然听到几道人声,转眼看去,看到从一个偏僻的出口处,几个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架着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男人往外抬,正在竭力遏制着他活鱼一样扑腾的身体。   “你们这是人身伤害,我会去告你们的,我会报警的!”   中间的小个子情绪激动,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哽咽,直到被人扔在了地上,林春晖才看情他的模样: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看起来材质不太好。浑身脏兮兮的,上边有好几个鞋印,像是刚刚挨过狠打,眼角嘴角还挂着淤青红肿,看起来无比凄惨。   小个子狠狠摔在地上,那凶狠的保镖还狠狠朝他肚子踩了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些什么,林春晖看着触目惊心,紧张得口水都咽不下去,可是他不敢上前行侠仗义。只敢在心里祈求这些人赶快离开。   没想到施暴的壮汉还没把脚从小个子的肚子上收回去,便被地上的他一把抱住,满口的含糊不清:“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林春晖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瞧见那些人又是狠狠地踢了他几脚,踢到男孩再无力气哭喊,只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这才狠啐一口离去。   待到那些人离开,林春晖终于等不了,慌忙朝地上的男孩过去。   “你……你怎么样?你还好吗?”林春晖蹲下身来小心地戳了戳地上的人。只见他捂着头的手还在哆嗦着,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疼的。听到林春晖的声音好一会儿子,才慢慢放下来,仰起脸来看向春晖。   好清秀的一张脸,林春晖有些惊讶。除去那些青红和脏污,只看那脸,居然像是个连20岁都不到的男孩,眉眼中间还带着几分乳臭未干。此时满脸泪涕迷蒙这双眼,他胡乱地揪住林春晖的衣服,也不管这人是谁,只管胡言乱语地祈求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再见见他,我再看一眼……我就回乡下了,再让我看他一眼……我保证不跟他说话……我就看看他……”   林春晖慌着气,摸遍了全身都没能摸出一张纸巾来,只好放弃,结巴着问道:“你要见谁、你是不是想进去。”   男孩揪着林春晖的手劲儿更大了,激动到:“阿行……让我再见见阿行,不对!他叫秦东阳……你让我再……”   “你们干什么吃的,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记者吗,把人扔到这里让人看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克制着音量却抑制不住尖。林春晖转头看去,只见迎面而来一个女人,后边跟着一大票刚刚的保镖。   这女人他认得,就是刚刚休息室里的那个。   女人看到蹲在那人面前的林春晖,一愣,然后在看到他脖子上的工作证以后,很快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那个你是工作人员吧?里边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你快过去吧。”   林春晖下意识地想要回嘴:“但是……”   “这小孩是个小贼,溜进来偷东西的,被抓到好几回了。”女人丝毫不走心地编了个理由,然后示意身后的人把男孩扶了起来,看到男孩的伤的时候,对身边的保镖是劈头训斥:“把人送到警察局就行了,你们打人干什么。”   “你们要不要带他先去医院看看……”林春晖也很怕那些五大三粗的戴墨镜的保镖,他不敢为别人出头,弱弱地说上两句已经是他最大的胆子了。   “会的会的,快进去吧那边马上开始了。”   林春晖抠着手心眼看着男孩被几个保镖拖上了面包车,他自知自己的无力,于是决定回去找小煦求助。于是转身匆匆忙忙回到了会场。   “小煦……”林春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林秋煦正在拿着对讲机指挥人员“哥你别乱,我这儿正忙。”   林春晖被堵回了话,只能坐立不安地坐在旁边干等。   这么一等,直接等到了发布会开场。   林春晖顶着工作人员的名号站在一旁,看着下边的媒体记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直到科创的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上了发言台,主持人宣布发布会开始。   台上正中间坐着的那个人,就是他方才在休息室看到的那个端着水杯发呆的男人。   主持人的声音很大,至少在林春晖这个位置听起来很大,他不知道都什么环节,只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台上大屏幕播放了一段科创的宣传视频以后,开始了记者问答环节。   “请问一下秦总,科创目前的新一代穷奇3000芯片技术是否会考虑应用于智能家电以及贵司的新型人工智能系列,还是依然只考虑电脑和手机?”   原来这个看起来不高兴的大个子就是他们说的科创执行总裁秦东阳。   等等……秦东阳……秦东阳。这个名字……不就是那个被揍得很惨的男孩说要见的人?   想到这里,林春晖忍不住目光定定地追随着秦东阳,像是探寻一般想从这个人身上八卦出来些什么秘密。   然而只看到这人神色如常,面带微笑地发言道:“穷奇芯片目前已经开发到了第三代,除了支持电脑手机等智能设备意外,其他的一切智能谁设备都完全可以匹配,但是目前基于智能遥控系统的开发还未完全同步,所以近两年内暂不考虑……”   林春晖听不懂他说的专业术语,只是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个人,盯到在后台监控全场的谭明铠都忍不住面色不虞。   “请问秦总,科创这次的智能人生计划开启,是否会担心因此成为国内甚至国际所有科技类企业的针对目标?众所周知目前连美国都还未有公开发布过仿真类人工智能,连日本人的相关科研也都只是所在国家性的科研学院中……”   林春晖完全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站在旁边无聊地垂着眼,不时左右看看,但是也没有找到小煦和老谭的位置。   整个发布会对林春晖来说度秒如年,直到他站的脚都发麻,头晕眼花之时,方才终于听到秦东阳宣布智能人生计划正式启动,然后伴随着一阵宏伟的音乐响起。   “接下来就由我们的项目负责人为你们详细介绍项目明细。”震撼的音乐声中,秦东阳像是不舒服一般,轻微地皱了下眉头,旁边的助理立刻替代发言,并朝后边控制台使了使颜色,把灯光聚在了旁边的展品区。在那灯光里,林秋煦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普通、面带微笑的男人,二人一齐从幕后走了出来。   万众瞩目,音乐轰鸣,灯光聚集,林秋煦在圆形打光中缓缓走出,面带微笑,像极了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祗,林春晖立在当地,久久不能言语。   正在这时,林秋煦的一句话让他差点魂飞魄散。   “这就是我们智能人生的最新成果,我们以编号为他命名,叫做1064。”   整个大厅都震撼了,随后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狂拍,林春晖站在媒体对面的位置被闪光灯闪的眼睛都睁不开,心里不断暗骂这些记者。   “顾名思义,它就是我们公司不断实验后,z直至第1064次才成功的作品……”   如果林秋煦不说,相信全场不会有一个人看的出来这是一个机器人,他的逼真程度已经可以迷惑肉眼,脸上的细纹,头上夹杂的灰发,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活人一般。   “我们采用了中国最广大男性的平均面貌,经过数据分析合成,给予了他这副普通人的模样,这也体现了我们智能人生的宗旨,一切为生活服务……”   说着,林秋煦绕到机器人身后,在他头发下摸了片刻,只见那人的脑袋竟从后边自动打开,露出了里边精密的仪器。   林春晖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他在电影里也见过不少给机器人开膛破肚的场面,只是今日这场面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其震撼程度绝不能同日而语。   “在这批机器人的脑部,采用了全新的AI核心控制技术,我们给它命名为指挥官……”   林春晖瞠目结舌地听着,也忘了上边正涛涛不绝的人是自己弟弟了,更没注意到秦东阳从弟弟出场的时候就已经在助理的护送下悄然离场了,更是把之前的路遇悲惨青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的整个产品介绍,林春晖简直觉得自己像是上了一节未来科技的课程,又像是看了一部科幻大片。不管是记者的提问还是小煦的回答,统统都认认真真地听着。   发布会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到最后媒体互动环节结束,才算圆满成功。   直到送走了所有媒体,1064也被带领着回到新仓库,谭明铠才从后台出来。跟着一起的,还有那天跟小煦在一起的女人,秦霜。   “你刚刚表现得很棒!”秦霜兴奋极了,一上来就拉着林秋煦夸奖道。谭明铠在旁边也是不吝赞美道:“很不错,祝我们这次合作圆满成功。”说着,伸出了手来。   林秋煦低头看了看,抿着嘴伸出手去握住。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林春晖的目光刚放在二人交握的那两只手上之时,只听得上方一声奇异的声响,紧接着,展区顶棚的吊灯直直坠下。   “啊--------”   林春晖那天最后听到的,就是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 第61章 意外   林春晖又回到了日本的那个稻荷神社,他依然是站在那个案前,满脸沟壑的欧巴桑在对面慈祥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写啊,小伙子?”   欧巴桑的中文不再蹩脚了,听起来畅通无阻。此刻她正满面微笑地看着林春晖,等着他落笔。整个神社没有一个旅客,除了林春晖就只有这么一个欧巴桑,林子里的鸟类不断啾啾着,夹着初春的风声,无端有些寂寥之意。   林春晖咬着笔头,对着那个心形的木牌认真思考了好久。   “如果他不喜欢我呢?”他放下笔问道,抬眼问道。   欧巴桑回答:“你怎知他不喜欢你呢?”   “他喜欢我弟弟。”林春晖说。“或许我应该写上他们俩的名字。”   欧巴桑又笑道:“有谁规定一生只能喜欢一个人呢?”   “他从前喜欢你弟弟,现在又如何不能喜欢上你呢。”   “不,他现在还是喜欢我弟弟。”   “他有对你弟弟表白吗?或者他跟你说过依然喜欢你弟弟这样的话吗?”   “没有。”   “那你怎么说他依然喜欢你弟弟呢?”   林春晖沉思着,他眼睛上翻努力去想,非常非常非常用力地想。小煦回来以后,老谭为他把自己丢在了饭店;老谭对自己的搬走毫无反应;老谭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跟小煦一起工作;小煦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施展才华的时候,浑身闪闪发光像个神仙。没有人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   “可这都是你的自己的猜测。”欧巴桑笑着提醒道。   “不是,不是的。”林春晖连忙辩解道,“他一定还是爱着我弟弟的,这是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我知道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呢?”   我从哪里知道的呢?我从哪里知道的呢?   我就是知道,我肯定是知道的。   林春晖难受地敲了敲头,发现自己的过度思索已经导致头疼欲裂,他难耐地双手抱头,尖锐地疼痛让他难耐地伏在案上。   “啊--------------”   “小晖!小晖。”   林春晖被活活痛醒,浑身冷汗直流,谭明铠在旁边慌张地握住了他的手,满目焦急。“护士!护士!他醒了!”   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   林春晖平静下来以后,无力地瘫软在病床上,终于缓缓看清了面前的人。“老谭~”   “我在、我在的。”谭明铠忙不迭回应,一只手忍不住捧住了林春晖的脸庞,小心翼翼地磋磨着。   “你怎么不刮胡子。真邋遢。”林春晖想笑出声的,但是头也疼,背也疼,他扯了扯嘴角,立刻痛的皱起了眉头。   谭明铠的胡渣稀稀拉拉冒了出来,眼眶下边乌青,嘴唇干涸像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憔悴不堪。上次这么个样子,还是在几年前小煦刚离开那会儿。   “刮,马上就刮。”   说是这么说着,但谭明铠的手还是没有离开林春晖的脸庞,大拇指上了瘾一般,沿着他的眉毛眼角磋磨个没完,素来平静的眼中红丝遍布,仔细看去居然盛满了心疼。   “小、小煦怎样了?”林春晖心里知道弟弟一定没什么大碍,所以这会儿才问了出来。   谭明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来。   自己的问题刚问出口的一瞬间,林春晖便立刻想到了梦里欧巴桑要的那个答案。   科创的智能人生发布会在收尾之后出现了意外,顶棚的吊灯突然断裂坠下,直直地朝着下面的林秋煦、秦霜、谭明铠三人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离三人较远的林春晖像是疯了一样大叫着冲了过去,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工作人员的惊呼和混乱。   破碎的吊灯被搬开的时候,众人看到的一幕简直诡异至极。   最下边是秦总的千金秦霜,浑身颤抖地蹲在地上哆嗦着。   林秋煦伏在她身上护着。   卓越的谭总护着林秋煦。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个不知名工作人员,死死地扑在谭总身上。   几个人像是叠罗汉一般,吊灯断裂的骨架深深地插进最上边那个人的后背,鲜血很快蔓延出来。   谭明铠明明并无受伤,但是在扒开身上的人以后,整个人反倒像是遭了重击,双耳失聪、双目失明,五感绝断,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面前这摊鲜血。   “小……晖……”   “林春晖……”   “快打电话啊!叫120啊!!!”谭明铠目眦欲裂,风度全失,把人搂在怀里像是保护幼崽一般。   林秋煦几乎是爬着过来的,跪倒在哥哥面前,浑身颤抖,两眼通红“哥……”   他的哥哥非常怕疼。   初中辍学之后的第一个暑假,林春晖就下了地,掰苞谷。那个时候,他经常穿着厚厚的褂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炎热的夏天,玉米地里简直像个大蒸笼,林春晖身上时常晖捂出来痱子,但他坚决不愿像林大民那样光着膀子在地里钻。因为苞谷叶子上边全是白花花的硬毛刺,在他第一次光着膀子钻进去的时候就把他剌得火辣辣地疼。   林秋煦见过他身上布满通红的道子、龇牙咧嘴地洗澡时候的模样。所以后来哪怕热得脱下衣裳像是浑身水洗,哪怕痱子一堆堆地长,也在没见哥哥光膀子下地。   他多怕疼啊。   这些殷红的血此刻像是要了林秋煦的魂一样,除了一声声颤抖的哥,竟再说不出第二个字。   120很快到来,谭明铠和林秋煦坚决挤上了救护车陪着去了医院,刚到医院没多久,林秋煦就扛不住昏倒在地,一测体温,居然因为过度惊吓已经烧到了40度。   秦霜焦急地陪着意识模糊的林秋煦输液,间或听见他迷迷糊糊还在喊着一声声的“哥”。   谭明铠则一步不离,一直守到林春晖做完手术,麻药过效人醒来。   “小煦怎么样了?”林春晖有气无力地问道。   谭明铠的手顿了顿,随后回答道:“他没事,他就是受到了些惊吓,在休息。”   “你……你有没有事?”林春晖又问。   谭明铠干笑了一声,笑容挤得十分勉强,丝毫看不出开心:“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林春晖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没转过来弯,呆呆地顺着谭明铠的话问:“那、我有没有事?”   “扑哧~”   谭明铠忍不住笑了出来,林春晖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傻逼,脸上不自觉憋红了。不自在地就想扭扭身子。哪知谭明铠轻柔且坚定地按住了他,阻止了他的不老实。然后回答:“你也没事,”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副温柔神色是林春晖从未见过的,老谭看自己的模样,像是在看他的珍宝一般。林春晖呆呆地想,如果这是真的,他宁愿马上死在此刻,这辈子也无憾了。   只可惜,只怕就只是老谭对自己舍身相救的愧疚和感动罢了。   想到这里,林春晖心头一声自嘲,轻轻地拨开了谭明铠的手,“小煦一会儿该过来了。”他躲闪着目光说道。   谭明铠被拨开的手臂僵住了,脸上的温柔化成了几分复杂的纠结之色:“小晖,你到底在……”   “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好吗?我想喝粥。”林春晖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于是飞快打断了他。   他不敢跟老谭说什么情啊爱的话题。   可是谭明铠非要说,他定定地看了林春晖一会儿,又复说道:“小晖,你没有做任何亏心事,没有对不住任何人,所以你不用逃避谁。”   “即便真有人错了,也是我错了。”   看着林春晖湿漉漉的眼睛,谭明铠还想把话往下说,又想起医生的交代,说病人现在虚弱,不好有情绪起伏。于是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言语,想着来日方长,往后慢慢说与他听。   正在林春晖以为谭明铠就要起身离去的时候,只见老谭果然起了身,然后俯下身来,在林春晖的额头印上一个软绵绵的吻。   “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直到谭明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间病房,林春晖都还没从刚刚的惊呆中走出来。   他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呆呆地伸手摸了刚刚被吻过的额头,发觉湿意还在,凉意还在。是真的。   林春晖的心脏又开始擂鼓一般急速跳起,像是跑了1000米,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老谭他……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是他的错?   他是不是已经察觉自己对他的心意了,还是说他也……林春晖不敢往下想,因为这个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令人轻松愉悦的结果。   正当他的脑子里乱八七糟之际,一个意外之客突然走进了病房。   “小晖……,儿子!”   王爱花步子虚浮,神色哀戚,慌慌忙忙地扑到了床边,伸手就捧起来林春晖的脸开始哀痛起来。   “疼不疼啊儿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春晖还没从见到王爱花的懵逼中缓过神来。被王爱花掰着脸拉着手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张嘴说话。   “你怎么过来了?”   林春晖睁圆了眼睛问道。   王爱花泪眼婆娑,长长的睫毛已经有些花了,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是你……你那个叔叔,在关注了这个发布会,我跟他一起看电视了。”   “结束以后我给你打电话,是别人接的……说你被砸伤了,我鞋都没来得及换慌忙就赶来了。吓死我了。”   林春晖看了看王爱花脚上的拖鞋。   王爱花说着,眼中又泛起光芒:“我隔着电视就认出来你弟弟了,还有你,你就站在左后边对不对?脖子上戴个工牌。虽然光没打在你身上,但是妈一下就认出来你了。”   “真好,你和小煦,你们俩真好,真出息。”王爱花拉着林春晖的手,满目眼泪里是浓浓的温柔爱意,“我刚刚去看过小煦了,他真帅。又高又帅,不愧是我儿子。”   “什么?你去看过小煦了?”林春晖激动了起来,猛地一怔,背上的伤口又撕裂般地疼痛。“啊~”   王爱花吓得花容失色,“怎么了?你别乱动啊,让我看看你的伤……”   “谁让你去找他的?”林春晖因疼痛而眉头紧皱,但是依然咬着牙狠声说道。   他一直没有告诉弟弟遇到母亲的事,因为他了解的,小煦比他还恨王爱花。不像性子懦弱的哥哥,林秋煦脾气本久冷傲,当年在王爱花走了以后,他才是全家当中反应最大的那个,跳脚、哭闹、寻找、咒骂、发疯,最后归于平静,隐秘地恨着。   林春晖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弟弟笨拙地手写了几百张的寻人启事的事。那段时间不写作业、不看书,上课不听讲开小差,晚上关上房间门背着林大民偷偷写,还拖着林春晖不许睡觉一起写,写完了上学路上到处贴。有多大的爱就有多大的恨,林秋煦绝不会原谅王爱花。   再看向王爱花晕花的眼妆,林春晖终于意识到她刚刚是在哪处哭过,相比弟弟一定没给她什么好脸。   他再度靠下,愤恨地瞪着王爱花,只听得她又是哽咽地哭诉:“你有空帮我劝劝你弟弟,我说不听他……可我真的是想好好做回你们妈妈,把我有的都给你们,毕竟你们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要怎么割得断啊……”   “妈妈年纪大了没几十年活头儿了,现在最想的就是你跟小煦能幸福,”王爱花很了解自己这大儿子的心软善良,于是故意把话说的重了些,成功地看到儿子身体一震不忍再听的模样。   “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你那叔叔……我嫁的那个男人,他快走到头儿了!身体差得狠,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你知道他身家现在多少吗?两个亿!”   “你跟小煦一辈子都还赚不到这么多钱!”   “妈已经把他那死老婆和倒霉儿子都挤出去了,以后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和小煦的。儿子,妈妈能让你们过的比现在好上百十倍!”   说着,王爱花又开始激动起来,抓着儿子的手,脸上满是好像已经胜利的喜悦之色。   林春晖看着自己这走火入魔的母亲,被荣华富贵绑架了一辈子,直到现在都还在执迷不误。为了自己家庭幸福,不惜拆散别人的家庭,还为此洋洋得意。他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充满了鄙夷。   谭明铠提着饭盒站在门外,垂着睫毛听着,手背上纵横的几道青筋毕露,像是要把饭盒捏碎一般。这几句话间带给他的震动是巨大的、诛心的。他几乎是晃着步子,才逃离了那个可怕的房间。逃离了房间里那个蛇蝎一样的女人。   “妈现在也不多求了,把我这几十年的青春,还有这几十年跟我儿子们骨肉分离的痛苦都折现给我,我再给我儿子们,看着你们过的幸幸福福的,什么也不图了。”   “妈就想你们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啊。听到你被砸进医院的时候我差点站不住,你傻不傻啊,你扑上去干什么,难道你弟弟的命就比你的命贵?”   “我都听那姑娘说了,小煦旁边都有人给他挡了,你干什么上去抢着受罪!”   林春晖本来打定主意不原谅她,也不跟她好。但是王爱花的这些话就像是温泉渗入石缝中,丝丝绵绵的,虽不道德,但终究有那么点点母爱的味道。缺失了十几年,当这爱再来的时候,林春晖还是没能把这份关怀拒之门外。他最终没再甩开王爱花的手,但也不知再和她说什么,干脆阖上了眼睛佯装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一下,王爱花在电视上看的发布会全程,发布会上老谭一直在后台没有公开露面。事故是发布会结束以后发生的,那个时候后台人员已经可以随便出来走动了,所以王爱花没有在电视上看到发生事故,也没有看到谭明铠。本章只有老谭单向得知王女士身份。王爱花暂时还不知道老谭跟自己两个儿子的纠葛,预计再过四章会知道然后发疯 第62章 和我在一起   那天林春晖一直躺到王爱花离开,都没等到谭明铠回来。   眼看天都要黑了,林春晖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猜测着老谭一定是去看望小煦了。想到此处,又是豁然,又是失落,索性闷上头试图入睡,只是左背上的疼痛感过于密集,他不得不侧过身去,很快长时间的侧身又让他右半边身体难受不堪。   肚子也咕噜噜地叫着。   心里正寥落着,就听见身后传来皮鞋的声响。   林春晖心头一喜,连忙拧巴着翻过来身子,却立刻被人按下。谭明铠从旁边的病床上拿过了枕头给他叠在下边,扶着他慢慢靠好了身子。   林春晖偷偷打量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比着离开之前好像少了些什么,不明白,也不敢问,于是只好试探着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谭明铠没有看他,所以林春晖看不到他什么表情。只见他帮自己拉过滚桌摆好了粥,说道“有点事耽误了。”   说完以后,像是犹豫似的,又低低补充了一句“对不起。”但是还没等林春晖惊讶,就先截断了这个话题,“快来吃吧,不是早就饿了?”   林春晖心情七上八下地,接过谭明铠递过来的勺子,老老实实地舀起粥来。   他真的饿极了,手术做的全麻,麻醉过后的12小时以内不让吃东西,会引起呕吐等等反应,未免他动作撕裂伤口,医生硬是让他饿了一整天,眼下一口白粥下去,林春晖几乎要把舌头都吞进肚子。   谭明铠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林春晖,目光深邃如古潭,眸子黝黑,一动不动,像是要把林春晖看进骨子里去。   林春晖小口小口地吹着热粥,喝粥的模样很是安静乖顺,乖顺到不管犯了任何错误都让人无法发作于他,在林春晖看不到的地方,谭明铠的眼中浮现层层深深的痛楚挣扎之色。   王爱花的话还在谭明铠的耳边作响:   “……你知道他身家现在多少吗?两个亿!”   “……你跟小煦一辈子都还赚不到这么多钱”   “妈妈已经把他那死老婆和倒霉儿子都挤出去了,以后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和小煦的。儿子,妈妈会让你们过的比现在好上百十倍。”   谭明铠又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路美枝。   母亲这些年虽是看着豁达开朗,四处交际玩耍,但是再也没找过任何伴侣,谭明铠也偶有劝诫她,可以再找个伴儿去。但是都被母亲以“你妈作为一个富婆,接近我的男人很有可能都是图我的财产,我还眼光不好,被算计了怎么办?”而拒绝。   “还是单着好!我的钱都是我的!”   每次都说得谭明铠哭笑不得,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是因为路美枝再也不相信男人了,也再也不奢望幸福了。   路美枝年轻时候性格泼辣,但是对待爱情忠贞不二,认准了谭笠,一嫁就是二十年。其间哪怕他贫困交加过,哪怕他落入低谷过,都从未放弃,她将谭笠视为她的全世界。后来有了谭明铠,父子二人就是她的全世界。泼辣的女人收敛了性格,开始学做一个柔软的家庭主妇,相夫教子十余载,不再打热爱的麻将、不再参加旅行团,从路美枝变成了谭夫人、小铠妈妈。她放弃了自我,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了这个家庭,最后却被小三逼得狼狈退场。谭明铠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对着一桌子做好的菜抹眼泪的样子,本是温馨的家庭晚餐,男主人却在另一个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后来路美枝渐渐麻木了,最后一刻终于不再退让,要走了大笔财产,潇洒离去,从此过回自己的人生。   只是,只是,不知她是否真的从来不觉得寂寞。   “老谭、老谭?”   林春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粥,正眼巴巴地看着谭明铠,谭明铠失神许久,被林春晖再三呼唤才唤回神思。   “帮我拿张纸好不好?”他的嘴角挂着一黏糊糊的米粒,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谭明铠瞟了一眼,飞速去旁边伸手帮他扯了一张纸巾。没等林春晖伸手去接,谭明铠就直接给他擦了起来,手指隔着薄薄的纸巾摩擦着林春晖的唇,那嘴唇因为浸足了水分而变得饱满红润,此时正微张的,轻轻地呼呼吸吸。谭明铠的眼睛落在这唇上,久久未曾离开。林春晖看着谭明铠专注的模样,心跳渐渐起速,呼吸开始紊乱起来。他一动不敢动,他怕如果老谭想要做什么,会被他的动作打断掉。于是他就像一座雕像一般,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一动不动地等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作。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谭明铠盯着那唇看到眼色都发红了,最终也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反反复复地擦着,明明早就擦干净了也没收手。擦了好一会儿的嘴后,又远离开了。   林春晖胸腔里快要跳出来的东西又掉落下去,他勉强地挂上了笑说道:“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谭明铠又看向了林春晖,眼中的情绪复杂到春晖丝毫看不懂。“不要谢我。”“我该谢你。小晖。”   林春晖见过谭明铠的很多种眼神,但是从未见过现在这般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令他无端替老谭觉得痛苦。   痛苦?   林春晖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了,他觉得自己越发奇怪矫情。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自嘲,自己居然还是贼心不死,刚刚的某个瞬间,居然会异想天开到以为他想亲吻自己……太可笑了。老谭只喜欢小煦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自己到底在线瞎期待什么。林春晖躲开谭明铠的目光,他担心自己的那些愚蠢的心思会暴露出来。   “哥!”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林春晖的思绪。弟弟林秋煦从门外走来,看到谭明铠后也并无意外,径直走到了哥哥床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哥?还疼不疼?”林秋煦已经退烧,手的温度正常,此刻握着,令人倍觉温暖。春晖早已知道弟弟无碍,却还是忍不住想再次确认,“没事,你转一圈给我看看,身上没口子什么的吧?”   林秋煦心疼之余忍不住笑道:“我没事,连个创可贴都没贴。”   林春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谭明铠,以为他是在暗自神伤,心头虽是酸苦,嘴上却是硬着帮老谭说话:“多亏了老谭了,命都不要了扑上去护着你。”   不知道是心在疼还是喉管在疼,林春晖总觉得自己像是要呕出血来,这一句话把自己折磨的五脏俱裂,可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地,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就像个和事佬,无数个言情小说里边、电视剧里边对两个主角劝和不劝分的老好人,走不进他们的故事,却还要为他们的故事喝彩。   林秋煦握着哥哥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垂目沉默了片刻,当着哥哥的面转过头看向谭明铠,对他说道:“谢谢你谭帅。”   见谭明铠没什么反应,林秋煦继续道:“但人还是不要太糊涂,自己的命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不要随随便便为不相干的人挡灾。”   认认真真把话听完,谭明铠嗯了一声,然后端着热水壶走了出去。   林秋煦对这个反应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释然,他呼了一口气,继续转向林春晖。看过去时,才发现自己哥哥的眼眶居然红透了。   “哥。”   “这话你也应该听进去。”   “以后这种情况不要再发生了,只许这一次,再有下次我决定不会原谅你,咱们兄弟没得做。”   林春晖的眼睛慢慢睁圆了,开始浮现出来惊恐神色,像是被窥破什么秘密一般。   哪知林秋煦又继续说:“以后换我保护你了。”说着,眼中浮现了丝毫不遮掩的热诚,坚定地看着林春晖。   那个瞬间,林春晖几乎要丢盔弃甲,想要把一切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跟弟弟坦白。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心里堤坝几乎崩溃,所有的神经细胞都在叫嚣着,跟他坦白!跟他坦白!向他忏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跟弟弟问道:“小煦,你刚刚怎么那样说……你、你真的对老谭没有一点感觉了吗?”   林秋煦没想到哥哥突然又把话题转到这里,他垂下眼睛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神色黯淡道:“是真的喜欢过。”   “只是哥,我可能天生就不是什么重情的人吧,对我来说,有太多东西比情爱重要了,随便一样就足够让我放弃爱情。”   说道这里,林秋煦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是我对不起他,上天入地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相信我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是他看错人,我这样的,本就跟他不合适。”   林春晖眼睛一眨不眨,认认真真地听他说着。“说实话哥,当初刚到美国的时候,我一天打三份工。一秒钟空闲时间都不想有,因为我会想起他。”   “但是时间久了,我不得不去想今天店里的收支明细是多少、明天采购的食材量多大。再后来,我要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论文登上报刊,哪句话可以打动编辑和评审。我还要想如何才能跟广告大王套近乎,怎么拿到华人基金会的名额。我又想要科创最近的内部动向,国内各家广告公司的状态,评估自己未来的竞争对手。”   “我要想的太多了,于是就没时间想他了。”   “等两年之后回来,就发现一切都淡了,以前发生的那些,就好像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一样。就像我每天早上醒来之后都觉得昨天的自己很幼稚。”   “昨天他扑在我身上,你知道我后来在想什么吗?感动只占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居然是惶恐。我不想再承受他对我的任何情意,这些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沉重。因为明知道自己无法回报。”   林秋煦看着出了神的哥哥,替他捋了捋刘海,笑道:“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   还没等林春晖摇头,他又道:“放心,那只是对别人。对你不会。”   “那个……女人来见过你了吧?你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什么反应吗?”   “我发现我居然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恨她。以前恨之入骨,是因为我觉得她自私。现在我倒觉得我本就跟她一样。”林秋煦苦笑了一声,余音尽是惆怅。   林春晖恍恍惚惚地听完,心情万般复杂,本来想好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正在这时,眼睛的余光中看到了谭明铠提着水壶站在门口。   他都听到了。   一瞬间林春晖变得惊慌不已,比他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还要慌。林秋煦循着哥哥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谭明铠正无声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兄弟。   林秋煦喉头一紧,他站起身来,对林春晖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给你收拾几件衣服过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秋煦停了一停,看着外面对谭明铠说道:“你刚刚听到的都是我的心里话。谭帅。祝你一切都好,但别再怀旧。你我都不是怀旧的人。”说完,没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谭明铠回头看了看他,只看到那挺拔的后背像是卸下什么一般,朝着外边的暖阳柔风里走去,步伐轻盈,身姿潇洒。   走进屋时,他看到林春晖满目悲悯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着一条流浪狗一般。他忍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眼神?”   林春晖认定了他是在强颜欢笑,表情更是悲切,下一秒就快要落下泪来。   他急切地拽住了谭明铠的手说道:“老谭,你……要不、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试试?”   “就、咱俩在一起,我会对你好。”   “我明天就去跟小煦说,随便他怎么骂我。我再也不跑了。”   “你觉得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谭明铠,眼底盛满了祈求。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敢于说出自己的所想。他想和老谭在一起,做老谭的爱人。他太想了,做梦都想。如果能遂了他的愿,他又怎么会害怕告诉小煦呢?   只要老谭答应他,只要老谭也喜欢自己。他就愿意为他勇敢一次。   谭明铠像是对他的话丝毫不意外,如果在今天早上之前,他会怎样回答呢?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林春晖用力地搂紧怀里揉碎。又或者,他可能会直接把人扛起来绑到车上,锁在家里。   但是没有如果。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混乱。   谭明铠抚摸着林春晖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他的眼睛里锁着千言万语,像是痛苦,又像是挣扎,可是他的嘴巴始终紧闭。   他需要时间。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混乱。   那个女人的到来,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饶是他向来沉稳如磐石,此刻也是满脑子浆糊。爱恨交加,最后除了痛还是痛。   他对刚刚林秋煦的冷言冷语顶多是心中有些怅然。但是林春晖的一番告白却让他心如刀割。   林春晖的神情过度卑微,连眉毛都成了八字形,满目祈求,渴望着谭明铠的回答。他紧紧地盯着谭明铠的脸,双手情不自禁地够上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无意义的抚摸。   良久,谭明铠终究是沉默着。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碎为齑粉,又像沙子一般无力地流失到。抓不住,挽不回,无可奈何。林春晖一直等到心如死灰,面色灰败。   最终他还是强行笑了出来,慌张道:“没事。我开玩笑的。嘿嘿。” 第63章 酒吧   告白失败以后,羞愤难堪的林春晖再不想看到谭明铠,抓住了来送衣服的弟弟,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活要让谭明铠离开。   林秋煦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执着无理取闹地想要一个人走开的模样,虽是心下诧异,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站在哥哥这边的态度。对谭明铠表达了谢意以后,委婉但却坚定地下了逐客令:“谭帅有日子没好好休息了,我哥我来照顾就行了,你快回去吧。科创的案子刚启动,还要你照看着。”   兄弟俩把话说的没有余地,谭明铠淡淡地看了一眼林秋煦,然后把目光转移到躲在他身后不敢跟自己对视的林春晖身上,他知自己又让他疼了。   眼中闪过片刻的痛楚后,谭明铠抬眼正色道:“嗯。”   “好好养病。”   离开的时候,他的步子极快。   林秋煦回过头,看到自己哥哥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聪明如他,早就从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出来两个人之间氛围的异常。离开的这两年中,应该是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他确实也……很想知道。但是如果哥哥不愿意说,他也决计不会问。于是他换上温和的神色,跟林春晖说道:“好了,他走了。”   林春晖这次住大半个月的院,每天换药疼得龇牙咧嘴,后来养成了看到护士端着托盘走过来就吓得嘴唇发白的条件反射,于是央求着弟弟说什么也要出院。林秋煦问过大夫,大夫说只要每天坚持换药,注意查看伤口,不要碰水杜绝感染,在家里养病也是一样的。得了医生首肯,林春会像是获得大赦,马上敦促着弟弟给自己快速办理了出院。   林春晖被弟弟搀扶着走出住院部,贪婪地呼吸着外边的空气,顿觉重获新生。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呼啸着跟他们擦身而过,响亮的警笛声引人侧目,行人纷纷避让。林春晖回头看了一眼,心生旦夕祸福的感慨,他猜想自己当日被送过来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的阵仗。他甚至有些刁钻地想,兴许只有这样的一个时刻,他才会短暂地感受到一种全世界都以自己为中心的感觉。而在那之后,他依旧是在芸芸众生之中泯然众人,无人在意。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弟弟。哦!不对,至少还有弟弟会在意。   “看我干什么?”林秋煦好笑地问道。   “看你咋了,你好看。”   谭明铠一下救护车,就推着担架飞奔向急救室。担架上的谭笠已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看起来一副凋敝之相。   就在今天下午,谭笠以家里老人探望的借口骗谭明铠回家,哪知回去才知,一场精心安排的商业相亲正等着自己。看着沙发上坐的陌生女孩,以及旁边笑得满脸生花的中年夫妇,谭明铠突然想发现笑。是真的想笑。他以为自己的态度摆了这些年了,于谭笠而言应该算是没有自己这个儿子了。哪知到了这种俗套的时刻,他依然还是想得起来自己,像无数大家长一样,做梦可以包办儿女婚姻,换取利益。   谭明铠这些天心神本就震荡,被这么一算计,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谭笠留,当场竟面露冷笑:“谢谢您煞费苦心地帮我安排这出儿,只可惜我一直没想起来告诉您,我谭明铠不喜欢女人。”   “为什么没想起来告诉您呢?因为我总是想不起来您这个父亲啊。”   在场的三位家长和年轻女孩八目浑圆,四躯僵硬。   那家人面面相觑了许久,最后一致看向谭笠。   谭笠面色早已铁青,却仍是不死心地笑道:“说什么胡话!这孩子,你叔叔阿姨都在呢,有性子私下里使。”   意思是不要当别人面给自己丢人,有话私下说。   谭明铠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个惊慌失措的父亲,感觉自己干的实在是漂亮。那家人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谭笠自知这场精心安排的相亲算是泡汤了,回来便对着谭明铠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疯?什么话都是能乱说的?你让人家怎么看你老子我?”   谭明铠压根没打算跟他多说,只是冷冷地强调了一遍:“我劝你别再打我主意了,我在说一遍,我是同性恋。不可能帮你传宗接代。”   谭笠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儿子恐怕不是胡说,更是又怕又气。嘴唇都在发抖:“你……是为了气我是吧?是不是?”   谭明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连解释都懒得跟他解释,抬脚便要往外走,然而没走两步便被男人粗暴地拉住:“你别走,你说清楚!”   谭明铠这些天心情分外低落,此时被谭笠这么一恶心,瞬间存了破罐破摔的心思,口不择言道:“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喜欢艹男人,搞男人屁股,对女人硬不起来,你就想听这些?”   “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你老谭家要在我这里断子绝孙了,这样说听明白了吗?还问么?”   “你……”谭笠已是面色发青发红,拽着谭明铠的手不住地哆嗦,气地浑身血液上冲,五脏俱裂。   一个你字没说完出来,人竟就这么直直地倒下。   谭明铠看着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谭父,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产生了一种极其邪恶的想法,他就是眼下死了,那也算他活该。   他的拳头重重地握起,又无力地放下,着床上的人已是半头白发了,面色早已不复当年的健康,呈现出一种灰败,一看便知这些年没少被酒色所损。谭明铠看着床上闭着眼的人,脑子不断跳跃着小时候帮他背书包的那个慈父。13岁那年生日的时候,谭笠给自己买了人生中第一块手表,并且摸着他的头郑重地告诉他男人可以不穿好衣服,但一定要戴好表。然后又是15那年在母亲和小三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男人,最后还有目光躲闪着把离婚协议书放到母亲面前的那副窝囊模样。   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再也不能对任何人急赤白脸。真是痛快。   这些年是什么掏空了他的身体呢?是酒还是色,是名还是利?如果再来一次,他会不会悔过呢?会不会选择坚守家庭呢?   谭明铠转头偏向了床外,他不知道答案。一切也都不可能重来。   林春晖出院以后,秋煦严格遵从医嘱,每天定时定点抓着哥哥换药。为了监督着他忌口,更是把做饭的工作也揽了去,自己做的虽然味道一般,但是好在能掌控食材。月余下来,林春晖嘴巴简直要淡出鸟儿来。一直到他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还是吃不上一口酸辣劲爽,为此郁闷至极。   然后他终于得着一个机会。   那天孟放在朋友圈里深夜放毒,发了张烧烤的照片,火辣辣的靠肉串和扇贝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馋虫上来,林春晖酸溜溜地回了一句:“欠我的饭啥时候还?”   结果刚回了没一会儿,孟放就下边回复道:嗨!那还不说还就还,走着!   还没等林春晖愣过来,很快孟放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我啥时候欠你饭了?我欠的不是酒吗?   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聊了起来,最后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出去喝酒。   这些日子下来林春晖心情郁结,但是每天跟小煦在一起,他又不能发作,只能日日强颜欢笑,只有在夜里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才偷得一夜独数属自己的时光,能趁着黑暗的遮掩,偷偷释放心里的酸楚。   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大醉一场了。   这天孟放言而有信,没等林春晖打样,就骑着摩托来到了水果店接人。林春晖远远就看见了人,立马关了灯,锁了门,麻溜爬上车后座,一拍孟放的腰:“走!”   孟放挑眉意外道:“呵!什么时候这么饥渴了?”   林春晖没听明白,但肯定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忙不解地问道:“什么饥渴?我怎么就饥渴了?”   “你急什么?我说的是对酒饥渴。”孟放微微偏头道,“以前也没见你喜欢喝酒啊?”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起来第一次见我的情况了,一定是觉得后悔没有把握良机,所以想想故技重施,喝醉了好跟我乱性。”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发现我的小浪浪现在对小晖哥是有点要抬头的反应的。”   林春晖被他的胡话气得不轻,忍不住狠掐他的腰,“叫你放屁,撕烂你的嘴……”   “唉唉唉好了好了别闹骑车呢。”   孟放带林春晖去的酒吧叫醉生梦死,林春晖从未去过酒吧,自然也分辨不出来什么好赖,只是一进门就好奇地四处打量。“我跟你说,这地儿绝了,那边那个调酒师你看到没?头上染了一撮紫毛那个,真他妹的邪乎,他调的酒要多牛有多牛……”   不过那天林春晖到底也没敢乱窜,任凭孟放喋喋不休地跟他介绍这儿好那儿好,他还是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卡座上,像个学生一样乖巧地小口喝酒。孟放耐不住他无聊,跑到调酒台跟调酒师聊了好一会儿天。只是又不放心第一次来的林春晖,所以说话也难专心,有一句没一句的,眼睛时不时往卡座看过去,最后还是那调酒师识趣,似笑非笑道:“不放心就过去陪着坐呗。”   孟放不作声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下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说道:“清纯老处男,第一次来。”说着朝林春晖看过去,狭长的眼中夹着揶揄的笑意,“我过去了。”说着朝那紫毛飞吻一下,转身走了过去。   “我还没问你呢,好端端的为什么想喝酒?你变坏了。”   孟放走过来把手放在林春晖肩上,拍了一下然后坐在了他身边。   林春晖被拍肩膀吓了一跳,一看到是孟放才放下心来,挪两下屁股又坐端正了。着受惊的模样居然看得孟放有些心痒痒。   “没啥啊,没来过想试试不行吗?”   “呦!那小晖哥没试过的应该还挺多,要不要……”说着一脸阴险地靠近林春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又提起了那油腻的腔调继续说道:“试点别的?”   “试、试什么?”林春晖头往后歪了歪,跟他移开了些距离。   孟放又追上去,“试点~刺激的。”嘴巴暧昧地朝他的耳垂喷洒着热气,几乎算是衔住上了。林春晖热得不行,浑身难受,一把把人推开,还赏了一句毫不客气的“滚蛋!”   大傻逼!自己早就试过了好吗。但是也没必要告诉他。   孟放被拒得有点粗暴,懵逼了半天,才悻悻地坐好了。心里却在暗想着,一定是他太害羞了,等他待会儿喝多了估计就放得开了。嗯!精神胜利以后,孟放再度恢复嘻嘻哈哈,“来来来教你玩筛子。”   他以前挺看不上林春晖,不是那种看不起的看不上,就是单纯觉得不是自己的菜,从挑选伴侣的层面来说看不上。但是这三两年过去了吧,什么样的都耍过了,再看到林春晖的时候,竟觉得他身上新添了些什么自己说不上来的东西,而且人也比以前好看了,这三五次接触下来,一次比一次心痒痒,他想尝尝这种老实型的。   孟放教林春晖玩游戏,然而他学了一会儿不得门道,还是输,输了几把居然输急了,于是赌气一把子推了,只是专心喝酒。   从老实端坐,喝到身心放松翘起二郎腿,再到管不住嘴开始嘟嘟囔囔,拉着孟放陪他一起喝。孟放心中大喜,以为喝多了就马上能顺利成章地嘿嘿嘿,于是忙不迭跟着灌,同时又小心计较着,不能喝到硬不起来的程度。最后离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在马路上晃了半天,最后双双倒在广场的喷泉池旁边,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的丢人模样,哈哈大笑。 第64章 你喜欢过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醉虫像是失了智一样相对大笑,不顾形象。   “你个傻逼。”笑完之后孟放还加骂了一句。   城市的天空见不到星光,但是月亮却是圆亮的无可阻挡。此时高高地挂在他们头上,就看着这俩醉汉发疯。虽已深夜12点,城市各处的灯光却依然明亮着,以至于此刻即便是歪在台阶上,孟放也依然看清了林春晖眼中的泪光。   “傻逼。”孟放又骂了一句,还上手用力地捏了捏林春晖的脸颊,把那脸皮拉扯的好长。   “操!疼啊!”这疼痛终于给了林春晖正当的出口,眼中的泪水麻溜滚落下来。   “哈哈。”孟放放在他脸旁的手没有离开,顺势擦去了他即将掉在地上的泪水。眼中噙着迷离的笑意望着他。   “我小晖哥爱哭人设永不崩塌,诚不欺我。”嘴边扬着笑,说出来的话满是揶揄。“说说,今天又是为什么哭?嗯?林妹妹?”   这句林妹妹把林春晖叫的屁股痒了,不安分地在地上蹭了蹭,他不知道孟放这是在叫自己的微信昵称,还是在讽刺他爱哭。但是林春晖并不想示弱,犟犟地回道:“哭啥哭!还不是让你拧的,我拧你一下看看你眼泪出不出来。”说着作势伸手去抓孟放的脸。   孟放轻轻松松地拦截了他的手,嘴上坏道:“你小时候是不是没挨过打?拧脸能疼到哪儿去,要拧就拧这儿”,说着,抓着林春晖的手往下,按着贴在了大腿根内侧。   林春晖没防备,因为他压根想不到这人会那么不要脸,此刻手背碰着个物件儿,瞬间脸就烧起来了。“你他妈的……你有病吧。”   孟放打定主意要耍流氓,死死地把林春晖的手按在裤裆上,林春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不脱,刚要抬脚踹上去,面前就放大了一张脸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你干嘛?”   孟放眼中盛着的醉意半真半假,他朝林春晖的脸上轻浮地吹了一口气,说道:“小晖哥,你喜欢过我。”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因为他很笃定。   林春晖闻言身子一僵,呆楞了片刻,下一秒终于用力地挣开了孟放,调整好了坐姿。孟放也不再咄咄逼人,坐回了正常姿势,随意地扯了扯额前刘海说道:“我这么一个大帅哥,每天照镜子都会被自己迷个半死,所以我坚决不信你对我没有过一点非分之想,除非你不是人。”   林春晖本来还在头脑中严肃地飞快地组织语言,此时听到这样一句不要脸的话,居然憋不住先笑了出来,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笑了一会儿,气息终于平了些,他坦诚地看着孟放说道:“说真的,确实有过那么一段时间。”   孟放眼中浮现上果然如此的自得之意,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但紧接着林春晖的话让他兜头一盆凉水。   “只有很短一段时间吧,后来就没啥了。”林春晖垂着眼笑道,像是在回忆着往日。   心头刚刚升起的得意瞬间被浇灭,只剩一股不死心的青烟在尴尬地飘着,孟放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靠、靠!”浪货颜面尽失,他佯装不在意地偏了偏头骂道。过了一会儿又贱兮兮地回过头来问道;“那什么……为、为什么就很短一段时间啊?”他还是不想相信自己的魅力居然就只有这么一会子。本来立刻想转意话题的,但是只沉默了5秒就忍不住了,还是想问。   林春晖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说道:“就……认清你的真面目了呗,花心大萝卜!哪会看得上我!”   “时间长了,就淡了。”   “活着多忙啊,谁天天没事儿喜欢来喜欢去的。吃饱了撑的!”林春晖的语气如常,但听起来句句是真实所想。孟放直直地盯着林春晖看,眼神古怪。   “你干嘛?”林春晖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哼!”孟放不想理他了,忿忿地偏过头去。他心里只当林春晖喜欢他到一半就不喜欢了属实算是无情无义,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自己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把别人未说出口的心意随意作践了。也难怪孟放这么想,毕竟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只有他不喜欢别人的份儿,如今一听别人不喜欢自己的,心里顿时就不舒服得厉害。   林春晖不知道他是在恼什么,所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随着他别扭去。果然,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像是鬼上身一样,别别扭扭地抹过脖子,眼睛飘忽着说道:“那啥、我现在愿意跟你试试。”   林春晖惊讶极了,但是消化完这句话后还是不忘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毫不给面子地怼道:“滚!我不愿意!”   “卧槽!”孟芳这边被怼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煞是精彩,难以置信一般瞪大了牛眼,“爷哪点配不上你了?”   林春晖斜着眼儿上下打量了一下,最终眼睛在他的裤裆处停留了一秒,鄙夷地说道:“您经验丰富,我配不上配不上。”   这话可不就是在嘲讽自己烂黄瓜吗,孟放当即恼羞成怒,“好你个林春晖,之前都不知道你喝点酒嘴这么厉害啊,你他妈的……”说着就扑上去摁住人。   “啊~卧槽……啊!别挠那儿啊”林春晖被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孟放狠狠地欺负,二人旁若无人地翻滚在地面上,形象尽失。   远处路边的一台黑色私家车里,谭明铠透过车窗看着台阶上乱在一起的两人,镜片下边的眼睛中烈火熊熊,妒意横生。几乎一把子就要拉开车门冲过去,只是在刚碰到车门的一瞬间,晚上在谭家老宅里王爱花的恶心模样又闪回在脑子里。   那女人白天还在假惺惺地拉着谭笠的手,抹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一边说着什么早点醒过来。   晚上就被谭明铠在谭笠的书房里逮了个正着,看见她的时候,她的手还在保险箱门上试着密码,像极了一条饿犬。   谭明铠紧盯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他努力不去想林春晖,克制着怒火道:“王女士,遗嘱这种东西都是交给律师保管的,您见识短就多看点书。”   王爱花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好看,尴尬了一会儿,索性也不装了,直走到谭明铠面前扬着脖子道:“放在哪儿都好,我相信你爸不会失了公允,一个有不如没有的儿子,怎么比得上日夜陪在身边十几年的人。”   谭明铠并不在意谭笠留下的东西给谁,该给到母亲的,二人多年前就已经算清,至于自己,既然已经多年未在尽孝,也可以权当没有自己这个儿子。只是王爱花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让人厌恶,谭明铠介于她是个女流之辈,未在多做口舌之争,只是铁青着脸离去。   谭笠在医院里情况不是很好,这次不是简单的被气晕,是突发了脑溢血。人过50,发作一次脑溢血就是离鬼门关不远了,更何况,从病历上看来,他还是第二次。谭明铠一个晚上心神焦躁,驱车在这城市里晃荡了两圈,哪想到最终回去的路上,竟遇到了这两个人在此鬼混。   谭明铠忍不住想了想,若是在以前,不往远了说,即便就是在两个月前,那时候林秋煦还没回来,自己也不知道林春晖的身份,那时他们还生活在一起,偶尔拌个小嘴。倘是那时,谭明铠就可以即刻下车,上去提着林春晖的后领把人揪起来训斥一顿,然后扔进副驾驶,再回头给那不知好歹的浪货一记眼刀,让他滚远些,然后载着那醉鬼回家。   哪像现在。   谭明铠撤回了将将放在车门上的手,攥成了拳头,用力地捶在了方向盘上,眼中已是一片猩红湿润之意。   隔着不过百米的距离,谭明铠望着地上的人,这一刻他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了,这个人与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两个人玩闹了多久,谭明铠就在车里看了多久,从一开始的疯狂、嫉恨,到后来渐渐平静,沉默地抽了一支烟,整个车窗烟雾缭绕恍如仙境。谭明铠也不开窗户,任由烟雾把自己呛出眼泪来,他在这重重地生理刺激下,一遍又一遍复习着那天林春晖卑微小心的脸。   “老谭,你……要不、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试试?”   “妈已经把他那死老婆和倒霉儿子都挤出去了……”   两个人的面孔像是被按了交替键一般在脑子里循环往复,谭明铠近乎自虐地不断复习着这两张脸,这两句话。   突然,他伸手拉开了车门,大步朝地上那两个人过去。   林春晖正跟孟放玩笑着,忽觉后襟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拦腰抱起,一声惊呼下,孟放一声卧槽麻溜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伸手抢人,谭明铠就已经转过头来,面若寒霜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孟放喝了点酒,此刻分外暴躁,一点不想看着林春晖被人从自己身边带走。说着就要上手把人拽下来。   谭明铠侧身偏开了他的胳膊,依然把林春晖抱得紧紧的。给了孟放一个冷冷的眼神,然后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转身就走。   “老谭?”林春晖终于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酒意未消,觉得晕晕乎乎的,像是在做梦,人也不再挣扎。   “谭明铠他可是林秋煦的哥哥!”孟放不死心地在后边大声喊到,语气像是淬着毒。谭明铠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头也不回地向车边走去。   听到孟放这句话,林春晖终于想起来扑腾了,不安分地在谭明铠怀里扭动着,想要下来。   谭明铠尽力遏制住,把人放进副驾驶,那安全带捆好,自己拉开车门坐进去以后,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倾身过去,扶着林春晖的头,吻住了他的嘴。   唇齿被舌头撬开的那一瞬间,属于谭明铠的气息猛烈灌进林春晖的鼻息、肺腑、四肢百骸,他被吻化了,终于安静下来。   谭明铠闭眼勾着林春晖呆楞着的舌头,缠几下,吮几下,像是在吃什么美味佳肴。吻着吻着扶在后脑的手慢慢移到前边来,捧住了林春晖还正热烫的脸庞,轻轻摩挲着。林春晖被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身体先于大脑,立刻上手环住了谭明铠的脖子,舌头也付之以笨拙的回应,青涩、却眷恋满满。两个人在狭小的车里,以一种别扭的、扭曲的姿势吻在一处,谁都不舒服,但是谁也没放开手。   谭明铠吻了许久,从一开始的恨不得把人生吞下去,到后来的温柔缠绵,小心翼翼。   等他终于从林春晖的嘴唇上离开以后,林春回已经被吻得气喘吁吁,眼中带泪,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谭明铠的手又从他的脸庞游移到了后脑抚摸,他低头了会儿林春晖被自己吮得通红晶莹的唇,忍不住又倾上去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抵在他的额上,闭上眼睛说了一个字: 第65章 发疯   林春晖今天一整天都是神情恍惚的。   昨晚他虽然喝酒了,但是人并没有失忆。突然出现的老谭以及老谭说的话、做的事,林春晖依然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他拥着自己深吻。   他说“好”。   林春晖呆呆地伸出手摸了摸嘴唇,又像触电一般慌忙收回,脸上的燥热升腾而起。   “呦!小林这是在热恋了?”   陆阿姨迎面走过来,手上拎着个旅行团的包,应该是刚在哪里游玩回来,脸晒黑了些。但是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春晖赶紧收起来脸上的思春神态,不好意思地绷了绷嘴唇,然后急忙给陆阿姨拉过凳子来。“不坐了不作了,我就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我说小林,你这多少天都没开张了,是去哪儿玩了?”   林春晖不想告诉她前段时间受伤的事,他知道陆阿姨向来热心,知道了免不得又要一顿问长问短,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陆阿姨刚从外边旅行回来,看着林春晖的店里的瓜果蔬菜,面露难色。碍于手上还提着东西,想买但是又腾不出手提,最后还是决定下次再过来。谁知林春晖热心地笑道:“哪儿那么麻烦,您看看要买什么,晚上打烊了我给您送过去,您把地址给我就行了!”   陆阿姨一听这话顿时合不拢嘴,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桃花,最后扛不过林春晖执意要帮忙,于是点了好一堆东西作为感激,买了许许多多蔬菜和水果,光是榴莲就买了两整颗。   “好嘞!您先回去吧,晚上我就给您送过去!”陆阿姨付完款,也没多留,欢天喜地就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林春晖接到了谭明铠的电话。看到来电人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呼吸急促了起来,紧张着把手机送到耳边。   “今天去店里了?”   谭明铠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脸上应该是带着笑得。就像是情人间的日常温存,语气语调让人听得心里又软又热,甜蜜之感喷发而出。   “嗯。”林春晖回答道。   “怎么不在家休息?”谭明铠昨晚特意交代了林春晖今天在家睡个懒觉,没想到人还是不听话地跑出来了。   “也没什么……没啥不舒服的,能工作,赚钱要紧。”林春晖不好意思地说。   只听那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又是谭明铠的声音:“我这边早点结束,带你去吃晚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春晖一听今天他又要来找自己了,忍不住心头又是一阵甜,嘴上还是强装淡定地回道:“嗯……都行。”   “好,那我晚点过来接你。”谭明铠说道。   林春晖幸好还没被幸福冲昏头脑,赶在对方挂断之前连忙说道:“晚点吧……我有点事,等我给你发消息你再过来。”   “什么事?”谭明铠毫无逻辑地、马上想到了昨晚那个咸猪手频频的浪货,隔着手机虽然还在尽力维持着语气正常,但是心里已经瞬间开始警戒了。   “那个……有个阿姨,我得帮她去送趟菜,答应人家了。”林春晖解释道。   谭明铠听到这话,终于稍稍放心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平台骑手不够用了吗,都要老板亲自配送了?”   林春晖解释道:“没有,这阿姨经常来的……”   “我开车带你送过去?”   林春晖不敢想象那场面,忙道:“拉倒吧……开着凯迪拉克穿着西装去送外卖?”   “谁说开凯迪拉克就不能送外卖?”谭明铠反问道。听着林春晖没了声,于是不再打趣他,又说道:“我今天没穿西装。”   “以后也少穿,好吗?”   兴许是察觉到了林春晖对“穿西装的人”的不自在,谭明铠的声音中颇有几分哄人的意味,林春晖面上浮现羞赧自得,明明电话那边的人看不到,却还是下意识想掩饰,胡乱道:“好了好了,那啥,先不说了,到时候给你发消息。”然后不等谭明铠再说什么,火速挂断了电话。   一直到通话结束以后好长时间,他还没能从老谭温柔的语气中走出,心跳扑通扑通的,难以平复。   这算是……在谈恋爱了吗?   他把手机捂在胸口,消化着这个疑似的讯息,整个人像是置身山顶云烟之中,飘飘忽忽,不知天地为何物。   晚上林春晖为了赴谭明铠的约,屁股扎钉似的,天还没擦黑就迫不及待打了烊。开着三轮摩托载着陆阿姨买的那些东西,风风火火朝陆阿姨给的地址去了。   这边谭明铠也是着急着见林春晖,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一个下午连轴转地开完了4个会议,把所有一切像是倒豆子似的一同交代,就头也不回地扎进车库走人了。一路上谭明铠的心情颇为愉快,打开了音乐,嘴角轻轻地上扬着。   直到他无意间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身影。   王爱花正挎着包站在一个小区门前,伸着脖子朝里张望。谭明铠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因为这个小区是他母亲住的世纪花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急忙打了个方向盘,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然而快速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王爱花——她已经进去了。   谭明铠急忙朝小区内走去,心里越来越沉。他知道这女人绝对是来找事的。心头压抑着一股愤恨,谭明铠步子越走越快,几乎要到了疾驰的地步。   然而等他到了路美枝家里时,刚打开电梯,还是看到了极其不想看到的一幕。   王爱花像一个疯子一样揪着路美枝的头发,包也扔地上了,嘴里骂骂咧咧道:“……我不信,听懂了吗?我不信!你今天要是不跟我一起去医院让他把遗嘱改了,大不了咱俩一起死在这儿!”   谭明铠瞬间眼中就喷起了火焰,大喝一声“你干什么!”,说着大步上前用力拉开了王爱花,路美枝头皮吃痛,使劲儿哎呦了一声,眼泪都飚了出来。   王爱花力气抵不过身强力壮的谭明铠,被拉开以后推得一阵趔趄,站稳之后看清来人,更是破口大骂:“好啊!你们这娘俩这是准备合起伙儿来欺负人了是吧?还要不要脸了啊?离婚几百年了还惦记着前夫的财产你说你贱不贱啊,贱人!养出来一个跟你一样下贱的儿子,一边口口声声说着么也不要,一边撺掇着他爹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他!贱人生出来伪君子,蛇鼠一窝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爱花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连装也不装了,素日里的端庄面皮撕下,露出里边妒恨丑陋的里子,此刻正面目狰狞地谩骂着,泼洒着对这对母子的仇恨。   谭明铠听到这一连串儿的谩骂,怒发冲冠,额上青筋跳动忽隐忽现,眼神瞬间凶狠得像是要活吃了这女人,路美枝也缓过气儿来,又听到这疯女人在骂自己的儿子,站在儿子身后顿时跳起脚来,“你在说什么疯话,精神病院关不住你了吗?自己给人渣骗了几十年凭什么算到我跟我儿子头上,是我们逼着你做小三的?我看你就是活该!苍天有眼你就是该!”   王爱花听到这话更是疯癫,长长地“啊”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去撕路美枝的嘴,“撕了你这贱嘴~我撕了你这贱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就是跟他有个儿子而已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早该让车撞死的货……”   她的身体像是一条疯狗,不管不顾地朝两个人身上撞,谭明铠被撞得身子一晃,后边的路美枝也受到了震动,咚地一下磕在了门棱上,头上皮肤瞬间崩开一个口子,隐隐约约往外渗血。谭明铠见状更是目眦欲裂。   “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王女士,你的宝贝儿子都被男人睡过了,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呢?”谭明铠捂着母亲的头,回头阴狠地说出这么一句。   王爱花正疯着,突然听到谭明铠面色古怪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瞬间动作放缓了下来,活像是一台供电不足的机械。“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的儿子啊,你的小晖,被男人睡过了,知道谁睡的吗?就是我。知道怎么睡的吗?我在上边,他们在下边。开心吗?我这么个下贱的人,你的儿子还上赶着献身,所以你怎么还不去死?”   林春晖出电梯门的瞬间,模模糊糊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但是眼前的乱相让他压根来不及消化!王爱花头发散乱地站在门口,妆也花的乱七八糟,对面居然是……是老谭!而老谭的身后站着的人更离谱了,居然是陆阿姨!   林春晖呆愣住在原地,花了好几秒才从震惊中认清了人,紧接着就看到王爱花像是出笼的恶鬼一样挥着胳膊朝老谭和陆阿姨扑去,伴随着一声鱼死网破的尖叫。   “啊————————————”   “我杀了你!!!!!!!!!”   林春晖顾不得许多,忙丢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拉人,   “干什么……干什么你,你发什么疯!”   彻底失去理智的王爱花已经不管来人是谁了,只管朝着谭明铠身上脸上又抓又捶,鼻涕眼泪一起流,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喊着:“我撕了你这贱嘴~放你娘的屁,贱货!!撕了你的逼嘴让你胡说!!”   看着谭明铠挨打林春晖更是心急如焚,用力拉扯着发疯的王爱花,情急之下竟大叫了一声“妈!”   局面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声“妈”   王爱花的发疯动作瞬间停止,像是被贴了符。她扭头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儿子,鼻子拧出无数道褶皱,满脸辛酸地落下泪来。   “乖,你刚刚叫我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   “不对!”她突然又开始激动,“你跟他认不认识?你跟这贱人的儿子不认识是吧?他刚刚是骗我的,对不对?小晖?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一经王爱花提醒,林春晖终于想起来去消化刚出电梯时候隐约听见的那句话了。   “我说你的儿子啊,你的小晖,被男人睡过了,知道谁睡的吗?就是我。知道怎么睡的吗?我在上边,他们在下边。开心吗?我这么个下贱的人,你的儿子还上赶着献身……”   一瞬间,林春晖难以置信地看向谭明铠,眼中迅速蓄满了眼泪,似是求证一般,满眼祈求。   祈求他解释一下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谭明铠在看到林春晖的瞬间,心中的邪火已经骤然熄灭,留下的只剩对自己刚刚言语的难以置信,以及瞬间产生的后悔,他心中如同百虫同噬:“小晖……你听我”   “你别叫他小晖!”王爱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大声尖叫,满眼仇恨地看着谭明铠,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放低了许多:“儿子你先回答我,你不认识他,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林春晖就死死地看着谭明铠,脸上的泪一道道落下,倔强地丝毫不偏开头。   后边的路美枝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一般,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小林……”   “你闭嘴!”   “你们都闭嘴啊贱人!”   “儿子,”   “你说啊!”   “说话啊!”   林春晖低下头来,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却无论如何无法开口回答。谭明铠在旁边看着心如刀绞,恨不得即刻拉了他的手离开这里,远离这里所有的人。   “你说话!”王爱花一巴掌拍在林春晖背上,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在脊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看的路美枝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谭明铠立刻擒住王爱花的手,阻止了她的第二巴掌。   王爱花用力挣了挣,抬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谭明铠,又看了看自己沉默不语只是流泪的儿子,心里已经有了点数,一时气极,一声“你们”刚刚出口,下一口气就没能提的上来,两眼一翻黑直接昏死过去。 第66章 逃   王爱花在梦中重新走过了自己的大半生。   18岁之前是被人人捧着的青葱岁月,在最好的年岁里因着一段恩情下嫁于人,孕育两子。然后在无趣的年月中重燃美梦,最终怀着对纸醉金迷世界的向往,抛下一切、斩断了根,成了一个异乡人流浪半生。   王爱花刚来到大城市的时候,并不是立刻就遇上了谭笠的。   她那会儿身上只带着不到一万块钱,仓促地租了个房子以后,只能抓紧找活儿计。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小饭馆的服务员。但在最初找工作的时候,现实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年过30了,时髦的地方不要她。没有学历,高端的地方不要她。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离开了贫苦的乡下以后,落在大城市里后立刻变得泯然众人。她羡慕又嫉妒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时髦女郎,头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之中。   她凭着脸,只找到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公主梦的初次破灭就在刚来A市的那几年。她每天下班回到自己又小又窄的蜗居当中,慢慢学着用廉价的化妆品和批发市场买来的衣服去打扮,后来她从服务员变成售货员,又变成鞋店的柜姐,然后就再无法往上了。学历与她而言就是一座跨不过的天堑。每个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卸了妆,连澡都没力气洗地躺在床上时,也曾有过热泪淌下,她怀念以前有个男人可以随便唤过来给自己捏腰捶腿的日子,两个小兔崽子,朝他们脑袋上一拍就会哒哒跑去给自己端茶倒水的日子。   人在苦时,她当然会怀念,也曾迷茫着,不知道自己这场大梦什么时候能彻底醒来。   她被另一个男人骗过。   那是她在做柜姐的时候。那个男人她连脸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人对着她毫不遮掩地微笑了好久。那个时候她还年纪尚轻,英俊的长相让她怦然心动,再加上那人的西服轿车,皮鞋手表。她觉得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道明寺了。   后来直到她怀胎4个月,才知道那人是个金融诈骗犯,开的皮包公司一朝被破获,人就立刻卷款跑路再无踪迹。走在一个深夜,值钱的东西搜罗一空,连一分钱都没给她留。第二天王爱花看着乱七八糟的家,面对上门而来的警察,连人带魂坠入悬崖。然后王爱花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孩子打掉了。   遇到谭笠的时候,她长了心眼,花了好长时间去确认对方的身家。坐上宝马了也不放心,担心是租的。看到手表了也不放心,担心是假的。直到看到了他的公司,去过了他的别墅。从此,王爱花决定拿下这个人。她花了十几年去打一场持久战,从地下转为地上,从偷偷摸摸变成光明正大,到最后已然是赌上了所有,去赌一个有情有义。   可是她忘了,谭笠若是有情义,又怎么会抛弃陪他历尽甘苦的发妻。   在得到谭明铠的提示以后,她通过谭笠的手机找到了谭笠的律师,得知了遗嘱的内容后,顿时肝胆俱裂,几欲发疯。谭笠把所有的产业都留给了谭明铠,只给了她一套房子区区300万以作打发。   王爱花醒来的时候,感觉从身到心已经没了一丝力气,这场做了几十年的大梦终于醒了,而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睁开眼看到林春晖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隐没在光彩不复的发丝当中去。   自己这儿子正撑着头,形容疲惫。见到自己醒来以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醒了?”   王爱花脑袋还有些眩晕,可她顾不上那么多,还是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急切地拉过林春晖,张嘴就想问问题。   哪知林春晖竟快过了她先开了口。   “你先告诉我。”终于到了确认答案的时候,林春晖好不容易在王爱花沉睡期间沉淀下来的平静被打破,眼底的波涛汹涌翻腾起来。   “你插足的家庭,是不是就是老……谭明铠和陆阿姨他们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指甲死死地抠着床边,虽然心里已经确认了十之八九,却还是妄想着王爱花能否认。便可自欺欺人。   王爱花表情闪躲了下,但并未过多愧意,然后点了点头。很快又为自己辩解道:“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人渣!男人有钱就变坏,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让他抛弃家庭,既然总会有人得到这些,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林春晖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听到亲生母亲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气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爱花见状,心虚了片刻,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把自己调换位置到了高点,质问起来林春晖:“我这都不算什么,小晖,你跟我说,那谭明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对不对?那贱人的儿子嘴最厉害了,什么脏话都编得出来,我不信他,你跟我说,不是真的对不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从床上爬起到床尾,抓住了林春晖的胳膊,脖子抻的长长的,殷切地看着林春晖。   那一瞬间,林春晖心头也猛地起了一种帮着老谭报复的心思,于是他说了声:是真的。   王爱花顿时瘫在了床上,好半天没再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又找到一个新的支点,又复恢复了力气,再度抓着林春晖问道:“是不是他骗你的?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他们父子俩都可会骗人了,都是人渣,你肯定是被他骗了对不对?你看他那天那个样子,说的那话,一看就是玩弄你的……”她喋喋不休地诋毁着谭明铠,仿佛这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春晖又想起了谭明铠的那句话。那句话让他反反复复想了百十遍,每想一遍,心头就被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他相信那是老谭的气话……但是……但是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他还怎么去见老谭……怎么厚着脸皮脸跟他好……,老谭怎么能不恨他……   王爱花一个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辱骂着,看向儿子时,见林春晖已经在默默垂泪,缩着脖子像个窝囊废一样。顿时怒从中来,大声尖叫道:“你必须马上跟他断掉!”说完以后又更近了一步强调道:   “不对!你必须马上找个女的结婚……对!小晖,你没有谈过恋爱,难免一时糊涂,妈给你介绍个不错的,你跟人家处着,咱们正正常常地,结婚生子,咱不搞那些变态的,啊?”   林春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母亲,言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能跟女孩子结婚?我、我是……”他绞着气,用力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我是同性恋啊!”   “你不是!”王爱花崩溃大声道,“你不是!!!”   “你只是被那贱人的儿子骗了,你相信妈妈,你肯定不是,啊?听妈的话,”   林春晖怎么可能听从她这种丧心病狂的话,疯狂地摇着头,眼泪被甩得四处横飞,全身都在写着抗拒。   “你必须听我的!听话,儿子,我不告诉别人,你弟弟,你爸,谁都不会知道,就咱俩知道。你听妈的话赶快找个女孩结婚。要不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你爸和你弟弟!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这个哥哥是个同性恋!被男人睡!!”王爱花已经疯了,脸上满是鼻涕眼泪,死死地抓着儿子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捏碎,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他敢说一个不字就立刻生吞了他。   林春晖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哭的鼻涕都甩了下来。   “你!你这个变态!你这畜生啊,我生下你干什么,”她疯狂地在儿子身上捶打起来,   “你丢下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以前不管我,现在也没有资格管!!!我长成什么样,不管你的事!!!!”林春晖忍受着撕打激动地犟道。   “好!好,我没资格……”王爱花哆嗦着地拿起了手机,看着他道:“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林大民打电话,还有你弟弟,我让他们都过来,都过来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   林春晖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她解锁的动作,铺天盖地的恐惧终于席卷而来。   林大民。小煦。   老谭。   陆阿姨。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机,一边无措地摇着头,一边颤抖着往后退,最终在王爱花的手机举到耳边的时候,惊慌失措地拔腿跑了出去,连椅子都被他带翻在地,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林春晖失魂落魄地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奔回家。一坐上车,他就神经地摸出手机关了机。   “小煦要知道了……爸要知道了……小煦要知道我跟老谭的事了……小煦要知道了……他要知道了……爸要知道我成同性恋了……他们都要知道了……”   “他们都要知道了……”   “老谭不要我了……老谭很恨死我了……老谭不喜欢我……老谭现在更讨厌我了……他不会要我了。”   “他们都要知道我是同性恋了……都要知道我是变态了……”   一直到回到家里,林春晖还在神色激动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几句话。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浑身吓得直哆嗦,手脚不停地乱动以缓解焦虑,他在房间转来转去,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几乎吓得瘫坐在地上。   林春晖捂着耳朵不去听那声音。他想着,一定是小煦回来了,又或者是林大民来找他了。神经错乱到完全不去想现在还没到小煦的下班时间,林大民也不会瞬移到A市来。   门铃声响了多久,林春晖就捂着耳朵哭了多久,最终门铃声停止了。林春晖也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第67章 葬礼   就在林春晖歇斯底里地跟王爱花对峙的时候。另一家医院的一间单人病房里,谭笠正在艰难地喘着最后一口气。   心电图还在滴滴地跳着,但这不是保命声,是催命符。谭明铠知道他已经回天乏术。   他刚刚经过一轮抢救。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说让准备后事。   谭明铠只以为他是被自己气晕过去了,并不知道这已经是谭笠第二次突发脑溢血了。原来他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   谭明铠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床上挂着呼吸机、眼睛要非常费力才能保持半睁的男人,那男人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再也不能在他面前耍他的那套父威,浑浊的眼球却还是紧紧地盯着谭明铠,眼里竟是十分的祈求。久久,谭明铠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像是放弃了挣扎一样。然后他掏出了手机。   母亲听了他的话以后在那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说道:“就不过去了吧,离了这些年了。”语气里没有平日里的神采,但还算得上是平静。   谭明铠挂上电话,将母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谭笠。然后见他艰难地睁大了眼睛,呼吸机下边的隐现白雾变得急迅起来,心电图的声音也变得急促,最后归成一道无起伏的直线。   “滴————————”   谭明铠坚硬的像座大山一般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塌,他卸去力气跪倒在床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鞋尖。他好像回到了15岁那年。   四周的空气变得好冷,他无抬起双臂无力地环住了自己。   人死灯灭,生命终结之时,谭笠跟自己以及母亲的恩怨终于清零,谭明铠也终于得了一个理由去对早已逝去许多年的慈父进行哀悼。   房间里的声音逐渐嘈杂,医生护士纷纷赶到,谭明铠却只是蜷缩在床脚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形分外瞩目。   谭笠走了以后,谭明铠料理了后事。因为除了他,谭笠竟再没别人了。听说王爱花在谭笠一死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趟公证处,拿走了谭笠留给她的房子和钱之后再没露面,连谭笠的葬礼都没来参加。   下葬的那天下着小雨,谭明铠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墓碑前,往后看去时,所有人的面孔都是灰蒙蒙的,像是打了马赛克,分不清谁是谁。谭笠父母早亡,跟路美枝刚成立家庭的时候,老人里就只有谭明铠的外公外婆两个,外公在谭明铠12岁那年去世,后来两个人一离婚,外婆也在不跟谭笠往来了。后来王女士上位,也没再给他添个子女,如今人走茶凉,来送行的竟全都是不相干的人,要么是生意上的伙伴,又或者是关系淡薄的亲戚。兴许是小雨遮住了每个人的表情,谭明铠没有在任何人脸上看到悲痛,顶多是有人面露唏嘘。那个瞬间,谭明铠甚至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是跟躺在下边的这个人是有关系的。不合时宜地,他有些想笑,可是他试了试以后,露出来的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   谭笠死后,谭明铠又请了几天假去陪母亲。路美枝对谭笠的死只字未提,除去那天电话里的那句,她在几十年来真的是对这个人绝口不提。也许这才是对负心人的最大报复吧,他就像是一抹流沙一般,被母亲从生命终彻底抹去,一丝色彩也不留下。   谭明铠再见到母亲的时候,也很默契地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将路美枝抱了个满怀。深深地、抱了许久许久。   在路美枝家里赖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母亲问起了林春晖。   “你跟那小林……是怎么回事?”路美枝终于想起来这茬,突然变了脸色,立刻命令谭明铠坐下老实回答。   谭明铠几日来浑浑噩噩,如今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转世托生一般,一下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妈,你怎么认识他?”   路美枝回答道:“说来也巧,他不是开了家水果店吗,以前叫鲜果园,就在我每天早上都去的晨练那个公园旁边……你干什么!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说着说着,路美枝意识到自己被儿子反问了,叉腰怒道。   谭明铠捧着手里的水杯,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两下,在母亲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开口:“他……我之前跟他弟弟在一起。”   路美枝接收到“跟他弟弟在一起”这几个字传递的讯息时,顿时就想去掐人中。   虽然她几天前就掐过了。   那天谭明铠不仅把王爱花气晕了,自己在后边人也傻了。一直到救护车把王爱花抬走,在谭明铠忍不住要跟着林春晖离开之时,路美枝才一把拉住了他。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谭明铠垂下了目光,片刻后又抬头,扶着母亲的肩膀说:“您先等着我,回头有机会我慢慢跟您说。”说完也急切地离开了。   结果这个“回头”二字,一直回到现在。   路美枝艰难地抚着胸口,儿子喜欢男人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化掉的,但是眼下还有更加令她迷惑的问题要知道。   “你跟他弟弟在一起过?那你怎么说你跟他……”   路美枝突然噤声了。   她想起来一些事。小林跟她说过的他弟弟跟“弟妹”的事。路美枝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令自己八卦了好一阵、还喜闻乐见地撺掇着小林快上的那个“弟妹”,居然就是自己的儿子。   这简直已经超出了路美枝能够接受的巧合认知了。   谭明铠正准备坦白这场狗血的三人故事,哪知路美枝女士已经抢在他前边以头抢地了,又是拍大腿又是拍天灵盖,满嘴的哎呦,像是中了邪。   “我早就应该想到!”   “不对!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哪个当妈的能想到自己儿子背着自己偷偷搞基?我的妈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谭明铠不敢打扰,一脸迷惑地看着母亲一个人发疯了半天,最后路美枝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了,又对着谭明铠问:“那你现在心里惦记的是小林还是他弟弟?”   “你可千万别说是他弟弟,我真扇死你!”路美枝声音都拔高了许多,谭明铠更是不解了,母亲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   “看我干什么?说啊!”   谭明铠来不及去猜测母亲了,只得重新投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张仓皇地脸,心中一痛,诚实地回答道:“是他。”   路美枝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关心地问题问毕了,这才继续慢慢消化起来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实。   儿子居然喜欢男人。居然不喜欢女的。   那他以后不结婚了吗?怎么要孩子?老了怎么办?   一时间路美枝的担忧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但是她都没有问出口,她瞧着自己这个从小就成熟稳重的儿子,欲言又止了几下,最后只是问道:“你确定……你只喜欢男人了?”   谭明铠意外地抬眼望着母亲,眼中很快充斥满了坚定,说道:“嗯。”   路美枝又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小林这孩子真不错,就是他那个妈……”   说了一半又想起来了那天的场景,一脚踢到儿子屁股上怒骂道:“你、你那天都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小林都听到了,你这多伤人啊!那话是人说的?你这个混蛋玩意儿!!!”   “我的苍天啊……”   谭明铠也想起来那天的场景,林春春晖眼里锁泪,吊着一口气扶他妈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坚持只能一个人上车,林春晖坐在上边也没看他,只是低着头声音飘浮道:“你回去吧。去看看陆……你妈妈。”   谭明铠看着车门在他面前拉上,林春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露出细长的后颈,看起来脆弱易折。垂眸的侧脸安安静静,让人看着心生无限怜惜。那个时候谭明铠还不知道,自那最后一面以后,他会彻底失去这个人的踪迹。   这些天谭明铠忙于谭笠的后事,一是确实事多忙碌,二是,他需要大量的事情占住自己的头脑,让他晚点去面对这件最为在乎、又最为棘手的事。是的,他确实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去见林春晖。他好不容易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压着对王爱花的恨去爱林春晖,还没来得及认真爱他一天,所有的一切再次天翻地覆。这次,连林春晖自己也陷入了这场上一辈的纠葛当中。   那个人自己最了解不过的。本就胆小自卑,如今得知了自己母亲对别人的伤害,又听到了自己那天的过分言论,他哪里有胆子面对呢?   他一定躲在家里,每天都在蒙着头抹泪吧。   想到这里,谭明铠心中一阵绞痛,手里的水杯摇晃着被放在了桌子上,他几乎立刻起了身来,仓皇地往外赶去。“我去找他。”   谭明铠大力拉开车门,一手扯过安全带,一手摸出了手机。   “嘟——嘟————”   对面一直没有人接听,谭明铠这回儿已经发动了车子,再腾不出手来去打开微信打字,索性把手机扔在一旁,专心踩着油门赶路。   林秋煦的房子谭明铠知道大致位置的。   前一年,林春晖过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台跑步机。东西寄送到了朋友家的房子里。然后林春晖脑子一抽,非要在那跑步机上拍照,自己耐不住他的央求就开车送了他过去,林春晖还得寸进尺地央着自己给他拍了几张照片,手脚做作得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摆拍一样,甚至还朝头上喷了些水雾假装汗水,谭明铠对那几张照片印象很深,因为那个小白痴还很自信地问他“老谭你看这张看起来是不是特别man,是不是超有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当时谭明铠怎么说的?他一脸无语地敷衍道“嗯嗯嗯,是是是。”林春晖倒是不在意他的语气,乐呵呵地打开了微信也不知道发给了谁。林春晖对着微信界面笑得傻呵呵,谭明铠看了那笑容觉得分外不舒服,于是一个人无趣地离开了那房子。   后来的后来谭明铠才知道,那个“朋友家的房子”,其实就是林秋煦留给林春晖、但林春晖一直没有搬进去的房子。那个跑步机,也是弟弟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那个他看着不顺眼的傻笑,是为着手机那端的联系人小煦。而他当时莫名其妙地不舒服,深究到底原来是因为心底对林春晖的在意。他醋了。   被忽略的往事渐渐浮现,谭明铠后知后觉自己有太多的事情都太迟了,太多时候都太钝了。以至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已经这么晚。他愈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林春晖,脚下的油门又踩下了几分。 第68章 木牌   两年前的谭明铠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粗暴地提着林秋煦的领子。   就像现在这样。   林秋煦松开皱着的眉头,冷笑道:“他会跑掉,难道不是因为你?”   谭明铠闻言手上的力气突然松懈了,他无力地晃了晃身子,双目空茫地坐到了沙发上。   林春晖不见了。   林秋煦下班回来的时候,家里连大门都没关,客厅沙发有翻过的痕迹。他心头觉得一个不妙,快速查看起来家里的情况。   只是仔细地看过各个房间的以后,发现只有哥哥的房间是乱七八糟的:衣柜大开,床上胡乱地扔着几个衣架,床头抽屉被大大地拉开后没有没合上,像是紧急拿走了什么东西。门后储物柜的柜门也开着,里边的行李箱不见了。林秋煦心里一沉,立刻掏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   “嘟————”   “嘟————”   电话嘟了两声,传来了冰冷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下林秋煦彻底慌了。   哥哥那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会离开得这么匆忙。只是林秋煦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他连自己这个弟弟都不告诉,就这么独自一人离开。   林秋煦又拨打了一遍哥哥的电话,无果以后又在微信上连发好几条消息,均是石沉大海。然后他又给小林生鲜打电话,那边小刘也说哥哥今天没去店里。他尽力稳着心神想了想,最终没有报警,因为他直觉应该是哥哥是自己想要出走的。林秋煦在林春晖的房间里仔仔细细地翻看着,寻找着可能跟他的离开有关系的蛛丝马迹。   直到他在林春晖的床头最下边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块奇特的木牌。   是一块粉色的、心型的木牌。上边写着一句日语,林秋煦没有学过日语所以不认得,但是当他把木牌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内容让他瞳孔微张,手忍不住越握越紧,直至关节都发白了。   一个心型,两半的空间。一边工整却拘谨地写着“林春晖”三个字,而木牌的另外半边……只有一个言字旁。   这个言字旁是谁?   林秋煦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是他不太敢、也不太想去相信。会是……他吗?   是那人的话,哥哥这段时间的反常就有了解释,尤其事在面对谭明铠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那种古怪的气氛就有了解释,还有……   林秋煦想起了更多。   回家之后第一次抱着哥哥睡觉时,那个夜晚哥哥最后的一声哽咽。   在吊灯落下之时哥哥飞扑过来的身影。   医院里哥哥哭着让自己赶谭明铠离开的样子。   原来……原来自己这傻哥哥……竟是、竟是喜欢……   想到这里,林秋煦的喉头舌根涌上一股浓浓的苦涩。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林春晖这个蠢货,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人的,谭明铠跟他怎么会是一路人……他是在自己跟谭明铠在一起的时候就在偷偷暗恋了吗?   林秋煦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林春晖的,只可惜,他失去了哥哥的讯息。他还是不知道林春晖为什么要出走。难道……只是害怕自己知道?想到这这里,林秋煦更生气了,盯着木牌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直到两天后王爱花来找到他。   原来王爱花在林春晖走了以后第二天就出了院,然后越想越觉得揪心愤怒,忍不住再次找上门来。   林秋煦跑去开门的时候,心里是带着期待的,他期待着门外是林春晖那个傻货。但是在打开门以后,又立刻变成了面无表情。“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王爱花看到了小儿子眼中毫不遮掩的排斥,顾不上尴尬,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你哥哥呢?小晖在不在?”   林秋煦眼色一凛,瞬间意识到了哥哥的离去一定跟这女人有关,于是一把将人拉进了屋内。   “说吧,你跟我哥都说什么了。”林秋煦顾不得跟她废话,把人按在沙发上以后立刻问道。   王爱花对小儿子的冷漠感到震惊,心里翻涌着苦涩,但还是没有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又复开口问道:“你哥他……”   “我哥他失踪了。”林秋煦眼中隐隐喷着火星子,咬着牙说道,“就在昨天,离家出走。”   “现在完全不知去向。”   王爱花睁大了眼睛,涂着口红的嘴巴半张着,林秋煦眼看着她脸上的惊讶慢慢化成了痛楚,她无助地移开目光,不对焦地左右看了许久,最终捂住了脸,发出了一声抽泣。   “小煦……你哥他……他不正常,他喜欢男人。”王爱花说出后边的五个字的时候,气息都是不稳的,即使过去了一天,都还未能消除她对这几个字的抵触。   林秋煦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又聚起力气问道:“是……是我哥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撞见的!”王爱花激动地回答道,“这是变态啊,而且他还是……还是被……”她实在是说不下去,“最不能忍的是,那男的居然是谭笠的儿子!!!那个小贱人……跟他妈一样下作……”   林秋煦正恍惚着,又隐约接收到了一个巨大的信息。   “谭笠……你认识谭笠?”几乎就在同时,聪明如他,立刻就串起来了这复杂的关系“你跟的那个男人就是谭笠?谭明铠他爸!?”林秋煦的眼圈变得猩红,他甚至激动地走上前来掐住了母亲的肩膀。   王爱花被儿子的模样吓到了。自己这小儿子,远不如大儿子来的温顺。   林春晖的性格沉闷,往好听里说是老实,往难听里说是窝囊。这个小儿子可不一样,性子硬,说一不二,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王爱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先跟大儿子软化关系,再让大儿子帮着劝说小儿子。现在可好,一个跑了,一个恨不得生吞了自己。   可是、就事论事,她有什么错呢?难道要她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走上弯路?   王爱花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煦你听我说……”   那天林秋煦听王爱花说了好久,正反左右都不离自己都是为他们兄弟俩好、同性恋就是变态、你哥哥肯定是被那小贱人骗了如此云云,林秋煦也不屑跟她争论,只听她讲明前因后果以后,不再理会她的哭哭啼啼,把人赶了出去。   回到客厅的时候,王爱花喋喋不休满是怨恨的声音仿佛还依旧在他耳边回荡。林秋煦觉得头疼欲裂,只得疲惫地闭上眼睛,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林秋煦请了假在家,除了给林春晖打电话发消息之外,还有就是,他在等谭明铠找上门来。   在哥哥离家出走的第三天,谭明铠终于来了。   呵呵,这么晚,到现在都没发现林春晖不见了。林秋煦冷笑道。   林秋煦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点了根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抽了一口,叼着烟道:“说说吧,什么时候跟我哥搞到一起的。”   谭明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沉默了几秒说道:“是在你走之后。我怀恨在心,就故意引诱了他。”   “我操你妈!”   林秋煦闻言,一把甩飞了烟头,扑上前去照着谭明铠的嘴角就是一拳,用的是十足的力气,谭明铠的嘴角瞬间就有血迹延伸出来。   “你他妈是人吗?”林秋煦压在他身上,照着肚子又是一拳,“是不是仗着我哥老实?仗着我哥是烂好人?我去你妈的!”   谭明铠痛地下意识躬起背来,手上虽是如此,但是脸上依旧是一片淡然,任他打骂。   “我问你话呢!说话!”林秋煦拎起他的脖子,照着他的左脸又是一记铁拳,“你骗他脱衣服了?还是把他强了?你是不是欺骗他感情了?”   “你他妈的真该死啊!”   “我哥现在因为你跑了,你满意了?你个窝囊废!什么都让他担着,他那么胆小的人,你把所有的痛苦都给了他了。你真他妈该死啊!!”   说到这里,林秋煦停下手来,从枕垫下边抽出来个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木头隔着薄皮和骨骼的碰撞发出一声脆响,谭明铠忍不住吃痛地皱起眉头来。“看看!看看这他妈的是什么!”林秋煦的眼神凶狠,几乎想要把谭明铠活吃下去。   谭明铠拿过那木牌,待看清上边的字迹之时,拿着木牌的手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猩红的眼框中终于一滴热泪淌下。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在日本的时候,林春晖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那个神社去。因为他不敢喊着自己陪他去。为什么不敢喊着自己陪他去呢?因为前一天自己在温泉馆拒绝了他。   就算偷偷到了那个神社里,林春晖也依然不敢写下自己的名字。谭明铠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在写完这个言字旁以后会哭成什么样子。想要去喜欢但又不敢僭越的挣扎,卑微暗恋而又得不到回应的痛苦,谭明铠让林春晖尝尽了。   谭明铠双手捧着那木牌,慢慢将脸埋在木牌,上发出一声哽咽,林秋煦坐在一旁满眼恨意地看着,他从未见过谭明铠如此狼狈失态的样子,但他此时觉得痛快至极。   许久,谭明铠终于抬起头来,嘶哑着声音问道:“他去了哪里?”   林秋煦又点上了他的烟:“不知道。”   他知道没有这三个字对面前的人打击更大了。于是他大声地说出来了。   谭明铠从沙发上起身,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块木牌,看着它说道:“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第69章 失踪   林春晖从A市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踪迹。   谭明铠首先跑了趟水果店,到了才知道原来看店的小刘是找不着人,正急得团团转。店里的已经三天没进货了,库存很多也都挤压着。通常水果店的经营方法是,每隔几天就会把一些超过5天没出售的水果提供给一些饮品店或者地摊小贩,平时都是林春晖负责这块儿的,现在人消失了,没新鲜货进,旧货只能积压,小刘整个人简直哭天抹泪求路无门。完全老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这个店又是怎么打算的,他只能惴惴不安地照常上着班,用库存的东西进行日常经营,但这几天里越来越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谭明铠也是想到了这点,他相信小晖离开A市,最放不下的应该是他的店,所以如果跟这边联系,应该也是第一时间联系店里,于是第一处就朝小林生鲜来了。只是他没想到小刘也没有林春晖的任何讯息。   失落之余,谭明铠还是想着帮林春晖处理一下生意。   不能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店黄了。   他花了一个下午教小刘怎么处理这些事,虽然林春晖日常打交道的那些他不知是谁,但是按照流程做肯定不会出什么大茬子。又去了趟林秋煦家里取了林春晖的摩托车钥匙来,交给小刘让他开着恢复给饮品店的供货。货源的话由于他知道林春晖找的哪家,只能又帮着物色了一家,先把店里的货物补齐,其他只能等林春晖回来再说。   一个下午过后,谭明铠疲惫地走向路边的车子。   脸上满是低落,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青的一片胡茬,眼中是灰败暗淡之色。布着青筋的手将将放在车门把上之时,他终于抑制不住,握起拳在车顶上狠狠地砸了上去。“操!!!”   林春晖已经失去消息72小时了。   他到底为什么怕成这样,怎么就怕成这样了。怕到要背着所有人偷偷离开,一句话也不留。   谭明铠想不出丝毫头绪,只能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在那天他的那句话上,一时悔得肝肠寸断,头痛欲裂。   他双臂无力地撑在车前盖,头深深地低下去,耳边声音全灭,五感俱丧,在来来往往的大街边上,就像是一条孤独的狗。   他想着,在搞清楚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前,起码要保证小晖人是好好的。   谭明铠颓废了许久,终于摸出来手机,给他公安局的朋友拨了个电话过去。   “……嗯,林春晖,日军晖,身份证号是4111******940576,帮我查查他现在人在哪里,然后……最近的消费记录。”   “从大前天,4月15号。”   “暂时不用……我先知道他在现在的情况就可以了。”   “嗯,查到发我微信。”   “谢谢了。”   谭明铠放下电话,在片刻的言语之后,又恢复到了颓唐的沉默中去,双目微阖,看不出情绪。须臾,他猛地睁开了眼,然后快速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的轿车卷起一阵尘土,一路疾驰着朝城市的另一端奔去。   城西的近郊别墅区,装修贵气的客厅里,王爱花心急如焚地讲了半天电话,这会儿才倒了杯水坐下身,水还没喝到嘴里,门外便是一声接一声的门铃声,像是催命一般。   在她离门口刚差两步的时候,外边居然开始不耐烦地大力拍门起来,吓得她心里一吨,小心翼翼地贴着猫眼看了起来。当她看到那张凶神恶煞冒着黑气的脸,立刻恐惧转变成了愤怒,一把拉开了门。   她不去他,他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拉开门,谭明铠连门都没打算进,立刻劈头就问:“你跟林春晖说什么了?”   王爱花一看到这张脸就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撕烂嚼碎,如今听她提起林春晖的名字更是火上浇油,几乎立刻就要一口啐上去。刚刚在门后边那点惧怕已经烟消云散,王爱花伸手指着谭明铠骂道:“我跟我儿子说什么管你什么事?你这个不要脸的同性恋,恶心的变态,怎么着,还想对我儿子性骚扰?我回去告你强奸的!你给我等着……”   “林春晖失踪了。”   谭明铠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打断了王爱花的激情谩骂。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气势瞬间弱了些去,只是看着谭明铠的眼睛里的恨意丝毫不减。   谭明铠继续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不废话了王女士,我已经见过他弟弟了,林秋煦也是在他消失以后才发现的,那么导致他这么慌张出走的原因,应该在你这里。我想知道那天他送你走以后,你跟他说了什么把他逼成这样。”   王爱花回忆起来那天的情形,那天自己在威胁着儿子,如果不马上找个女孩儿结婚就把他和谈明铠的事告诉林大民和林秋煦。   小晖什么反应呢?   他一直在哭,然后跑出了病房。   再然后,这几天就再没见到他。想到此处,王爱花面上心酸苦涩,泫然欲泣,开始自言自语道“我的傻儿子……妈就是吓吓你的,你怎么就吓成这样……”   谭明铠丝毫不想看见这个女人的失态模样,立刻厉声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王爱花正沉浸在悲伤思绪当中,被谭明铠这么一呵,吓得猛地一个抽泣,再抬头事,丝毫不掩饰她眼底的恨意:“都是因为你……”   谭明铠听完了王爱花对当日情景的复述,手掌忽而紧紧攥拳,忽而颤抖着松开,眼皮也在剧烈地抖动着。   “你逼他?”他的眼神宛如厉鬼,凶狠地看着王爱花,“你这么逼他?他可是你的儿子啊。你敢这么逼他?”   “你知不知道他胆子小不经吓?”   “你知不知道他那个人窝囊没主见?”   “知不知道他遇见事就爱逃?他这么胆小一个人,你这么逼他?”   谭明铠简直整个人都要裂开,看着面前这个不断自我标榜慈母的女人,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人近二十年的恨加在一起都不如此刻浓烈。   恨不得掐死。   “我逼他!?是谁在糟蹋我儿子?不是你勾引他?我儿子好好一个男人怎么会跟你搅在一起?还不是你为了报复我蓄意引诱他!”王爱花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一点不怂地跟谭明铠硬刚道,眼底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她以为对方会再张嘴跟自己大吵个三百回合,没想到对方听完她的话突然哑了火。于是她连忙趁机继续输出:“我儿子是个单纯老实的人,如果不是你这种败类人渣蓄意教唆,他怎么会跟你这变态混到一起?我给他挣了钱、挣了别墅,我儿子有钱有房,什么姑娘娶不着?不是你心理阴暗干缺德事儿,他怎么会走这种弯路?是你害了他!他跑了也好怎么着也好,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谭明铠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抬手掩住了额头,似是在进行一番艰难的心理风暴,王爱华见他扯动整张脸的力气绞着双眼,面色痛苦异常。直到王爱花骂够了、没话了,他才终于抬起头来,眼中是一片死寂。   “你说的没错。”   “王女士,作为介入我们家庭的第三者,你和我们家的恩怨在谭笠死的时候就已经结清,互不相欠。”   “作为林春晖的母亲……”   “我要跟你坦白,”   “你猜的没错,是我勾引他的,他本是正常男人,是我欺骗他、引诱他、最后甚至强迫他……”   “小晖他单纯无知不经人事……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肉体关系上,他对我心动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报复你。”   王爱花听到谭明铠亲口承认,瞬间扑上去撕打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啊,啊——————,我作的孽你报复我啊,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啊,啊啊啊————,我的小晖那么好,你这畜生啊!!!”   那天王爱花又哭又闹,谭明铠再没还一句一手。任她撕打,只在她筋疲力尽之时,摇晃着站起来身子,低头郑重道:“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然后不再理会身后的哭声,走出了别墅。   警察局的朋友在当天晚上给了谭明铠消息。   他发来了几条微信语音。   找到了,人在江苏周庄。   15号当晚入住了春喜路的汉庭,住了两晚,今早10点退的房,又去了南京路的一家青旅,估计是打算长住了。   你看这个是不是他。   下边是一张照片,那是林春晖对着酒店前台人脸识别系统拍下的。   头发些许凌乱,一看就是经历了整晚的奔波。鼻尖微红着,不知道是因为哭的还是因为风吹的。嘴唇干涸裂皮,眼下两团乌黑,看起来风尘满面,憔悴极了。此刻正愣愣地盯着镜头,一看就知道定是前台工作人员让他看过来,迷瞪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林春晖老实地听话照做。   是他。   谭明铠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摩挲着屏幕上的那张拍的并不好看照片,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恍惚间,谭明铠想起来二人以前生活在一起时候的场景。那时候这张脸虽算不上好看,但是由于天天跟着自己喝牛奶,养的也算面色红润、白白嫩嫩。平时这张脸就爱绕着自己喋喋不休,问长问短,那时候谭明铠觉得聒噪极了,一言不合就冷着脸上了楼去,不再想搭理他。   那个时候的他可能死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这张脸思之如狂,如情毒入骨,离之而不得活命一般。   “小晖……”   他像犯癔症一样地喃喃出声。 第70章 异乡   林春晖离开了A市有一段时间了。   没有人来找他,头先那些时候的惊惧忐忑慢慢被日复一日平静孤独的生活压下,后来就变成了苦涩。世界上消失一个林春晖,果然没有任何人会察觉。   怀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消极心态,他对自己进行了一场放逐。   周庄是个节奏很慢的小镇,以前林春晖在抖音里看到过。只是人世艰难,众生形容匆匆,在互联网上短暂地观瞻一下这种悠闲生活闻闻味儿也就罢了,又有多少人有这闲暇真的跑过来生活上一段时间呢?   林春晖做到了。但他这不是跑来,是逃来。   此刻他正站在奶茶店里,低头给纸杯塑封。机器发出一声轰鸣,随即一杯奶茶取了出来,递给了外边的顾客。“吸管自取。”他笑着说出这句话,看着年轻的情侣转身离去,心里一片怅然。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他那日慌不择路地住进酒店,后来又因心疼房费,再度在网上找了一家青旅,每天只要40元。惴惴不安地度过了头一个月后,咬牙办理了长住。这期间,他去线下营业厅办理了新的手机卡,他本想学着电视里或者小说里那样,把那旧手机卡折了或者丢了,但是下手的瞬间又忽觉犹豫,最终还是把它妥帖地收入了钱包,因为在他内心的一个角落里,还隐秘地期待着哪天可以重新装上它。   第一个月,林春晖躲在青旅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刷手机、睡大觉,足不出户。期间,他实在是挂念A市的生意,联系了小林生鲜。他不敢拿自己的新号拨打,于是就站在公共电话亭里,拨打了店里的电话。那是商家电话,林春晖确定接电话的一定是小刘,所以他才放心地打了过去。电话很快通了。   “喂你好,小林生鲜。”   林春晖听见小刘的声音,心里酸涩不已,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压低了声音。“喂。”   “老板?”   “你是老板吧?”   小刘的声音瞬间激动起来,声音瞬间高了一个分贝:“老板你去哪儿了啊,出什么事了到底,店还要不要了啊卧槽……”   “嘘!!小刘你小点声!小点声。”林春晖像是害怕那边会有谁听到一样,紧张地说道。   他编了个理由,说是老家有点急事,来不及跟他说了,店里让他先照看着。库存卖完了就先歇业,每个月的工钱会给他汇过去,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刘那边沉默了一会子,然后说道:“老板,这不是工资不工资的事儿……唉,你放心,你这店我还给你照看的妥妥的,你只管办你的事儿。”   林春晖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这小刘没什么学历,在店里又聪明又勤快,本来就是奔着店长培养的,自己没有一天不想着当个甩手掌柜在家数钱。这次自己离开,想必他也能得到一定的锻炼,后续也能顶事儿了。   把店交给他以后,林春晖又特意嘱咐了,不要把自己联系过他的事情告诉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支支吾吾的,语气全然不复刚刚的自然。但是那边的小刘居然也一句都没多问,只是定定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小刘看着旁边正翻看账本的谭明铠,说道:“老板他……”   谭明铠垂着眼说:“我都知道了,你就正常工作就行,他再联系你的话,你还按照我交代你的说。”   话刚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就弹出来几条微信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几张图片。而且每张都标注了时间。   4/19 13:17 是下午一点的林春晖。穿着一个棉麻的套头卫衣和深灰色牛仔裤,正坐在桥墩上,看着脚下的河面发呆,表情愣愣的。   4/19 13:36 桥面上走过一个挑着老式担子的货郎,林春晖扭头看着他。   4/19 13:44 桥头来了一个拍摄团队,要在桥面上拍小视频,一个摄影助手走过去在跟林春晖交涉,然后他开始起身。   4/19 14:00 林春晖站在岸边看着他们的拍摄,摄像机对着的那个女网红朝他笑了笑,他腼腆地回之一个微笑。   谭明铠一张张点开大图,放大后画面卡在林春晖的面部特写,看清他的表情,咂摸好几遍,才意犹未尽地放下。   他在昨天联系了当地的一个业余摄影师,支付给他昂贵的佣金,要求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帮他拍摄林春晖。他掌握着林春晖在周庄的几乎所有动向,仿佛他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样,不曾远离。   第二个月,林春晖走遍了整个个镇子,他发现这里跟抖音里边的有些出入,青石巷、小河面上、木质房前,都有里许多拍摄的人,扛着长枪短炮。有穿着时尚的摩登女郎热舞,也有穿着汉服旗袍的美女在那里故作忧伤。古镇的余韵跟现代的时尚元素怪异地相交,竟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奇异感觉。   第三个月,林春晖找了份工作,在奶茶店里做小哥。来这里旅行或者游玩的年轻人很多,也都在吃喝零花上不吝啬,所以小店里的生意一直不错。   期间,他通过网页偷偷地看了小煦的ins。   倒数第二条还是在科创发布会圆满完成的那条,林春晖记得,那其实是在发布会好几天以后才发的。因为那时候自己受伤了。   然后就是最后一条,发布于上个月,没有配图,只有一句看不出情绪的文字:有的人可真是傻。   林春晖近乎自虐一般把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觉得“有的人”这三个字是带着嘲讽的,一会儿又猜着这三个字到底指的是谁。一会儿觉得这个“傻”是带着宠溺的,一会儿又觉得这个“傻”是带着鄙夷的,思来想去,为着这几个字竟是昼夜难眠。   直到他此时此刻又忍不住打开了弟弟的ins,一条崭新的动态跃入他的眼睛。   “绝不原谅。”   这四个字如同阎王薄上的夺命书,闪电一般刺入林春晖的双瞳,直教他双目瞳孔,鼻孔微扩嘴唇微张,双手剧烈颤抖。一时竟是没了魂了。   绝不原谅。   一定是在说我,一定是在说我,一定是在说我。   他都知道了,他果然都知道了。   林春晖身形晃了三晃,几乎要倒下去,幸好身边的同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怎么回事啊小林?”   林春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却还是硬撑着连声说道“我没事。”   “坐着歇会儿吧,累着了可能。”粗神经的男同事把人扶到一旁,按在了高腿凳子上,接了杯热水给他,“来喝点水。”   “身体不行啊这,你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直男同事无恶意地拎起来林春晖的手晃了晃他的胳膊,打趣道。   这一幕就这样被发送到在百里之外谭明铠的手机里。   谭明铠正在跟林秋煦发消息,突然收到这么一条图片,点开以后看得他双眼冒火,每一帧画面都像是一根尖针,扎得他双眼刺痛。   他飞快地退出大图,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切换了聊天页飞速地给林秋煦回过去一条消息:再快点,我要等不及了。   就在几天前,警方那边出了给上次科创发布会意外时间的调查结果,但是这份结果却通过公安局朋友的手第一时间送到了谭明铠的手上,上边明明白白地写着,吊灯根部疑似人为破坏。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一个消息。穹顶大厅展区上方的吊灯是由世界著名美学设计师设计、从19世纪就存在于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演播大厅的名器。后来被国内知名富商鹿展雄以天价拍卖下来,后来捐赠给了A市会展中心。所以当时那坠落起事件,几乎所有的人都默认了是因为吊灯年久失修导致的意外坠落,没想到却是另有隐情。   这一个多月来谭明铠都在忙这一件事,为了行事更加方便,他还特意联系了林秋煦,他那边果然也收到了调查结果了,整个人也是气得不轻。这凶手当日想要算计的毫无疑问就是林秋煦,几乎是抱着取他性命的目的来的,只是阴差阳错最后却伤了林春晖。   所以无论是林秋煦还是谭明铠,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林秋煦先是调取了当时的录像备份,花了好几天时间,通宵达旦查看了前后整整三个月的摄像内容,锁定可疑人员,然后追踪车牌号,经过好一番波折才最终找到了当时动手的人。当谭明铠面无表情地将鞋跟踩进那小喽喽的嘴巴里时,那人终于忍不住跪地讨饶,并结结巴巴供出了幕后主使。   正是跟他们有过两次过节的罗宪。   谭明铠跟林秋煦开始联手对付罗宪以及他背后的郑氏。谭明铠先是买通记者先是在今日头条曝光了时代风尚内部的“死契”文化,在舆情讨论度达到顶峰的时候,A市警方官方账号刚好发布了将罗某列为重大犯罪嫌疑人的蓝底白字公告,他直接买了热搜爆料罗某系某著名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并在热搜下边雇佣水军“扒”出了该广告公司的名字,以及罗某正是该公司掌权人的心腹亲属。   此番舆论一出,时代风尚瞬间陷入风口浪尖水深火热当中去,股价大跌。郑式代表人不得不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亲自跟罗宪割席,但是那些否认的官腔言论是如此明显的苍白无力。   但就在此时,科创这边又给了一记重锤。   科创官微突然发布消息称,科创三年前交给的时代风尚制作的超芯电脑的广告,时代风尚给出的“科技生活”方案系剽窃所得,导致后续拍摄进程中“设计师”并不能正确指导方案中的核心理念,成品效果一般。并宣称此后不会跟时代风尚有任何性质的合作。   这下可真的是惊涛骇浪了。   有科创这个领头羊站队后,其他甲方也纷纷跟时代风尚取消了合作关系,一时间时代风尚竟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一重击之下,想要翻盘几乎是不可能的。谭明铠和林秋煦做完这些该做的,就只等着时代风尚渐渐走向灭亡的那天。   郑氏自顾不暇,自然不可能再去保罗宪。那么罗宪就可以攥在手里任他们搓圆捏扁了。那他就必须要往重里整了。   等忙完所有的一切,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做完这件事后,谭明铠才终于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勇气去接林春晖回来了。 第71章 上门   谭明铠处理好时代风尚的事以后,给自己休了一个长假。   他有两件必须要做的事。   最近两日摄影师没有再发来林春晖的照片了,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他这两天没再上班。谭明铠心里又开始慌乱,怕他是病了还是怎么了。他立刻要求摄影师住进那个青旅查看情况,直到摄影师给他发来一句:“没事儿,床上躺着玩手机呢。”   私密空间不方便拍照,摄影师只能简单描述了下。谭明铠的心这才放下稍许。一直等到第三天的时候,那摄影师终于发来了久违的照片。   林春晖穿着件些皱的衬衫,形容憔悴地走进了奶茶店里。然后换上衣服开始工作。   只是后续的照片里,他前些日子眼睛里的光亮又消弭了几分,变成一股化不开的哀伤。谭明铠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图片里的小人,突然发现只靠图片已经无法抚平他迫切的心,几乎要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立刻订机票了。   但他忍住了。   在去见林春晖之前,他要扫平一切后顾之忧。他不能让林春晖再度怀着恐惧回来。   隔日凌晨5点,谭明铠坐上了开往B市的高铁。他本来可以开车的,但是他嫌慢。   当年跟兄弟两个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某年的春节,谭明铠也想过跟他们回一趟B市。只是那时林秋煦拒绝的明显,于是谭明铠只好作罢。他想等林秋煦做好准备。但他万万想不到,几年后当他果真去了B市的时候,却是为了林秋煦的哥哥林春晖。   谭明铠难得一次在高铁上没有看手机,只是看着窗外远处的山水,目光空茫,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面上却是平静无波。   只是在列车快要进站速度减缓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庄稼地,突然想让列车再慢点、再慢点。   他想看看这片林春晖可能钻过的玉米地,林春晖可能撒过汗的黄土。和可能在林春晖背上刺出伤口的玉米叶子。   他突然有点嫉妒起来林秋煦,嫉妒他参与过林春晖小时候的那么多年。   谭明铠下车以后,又转了趟车,坐了1个多小时的出租,从大路变成小路,柏油路变成水泥路,又变成土路,最终脚终于踏满是尘土的地上。   林大民正在小卖部打麻将,刚胡了一把牌,就听见外头赵家小子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老林!林叔!你家来人了!”   林大民叼着烟,不在意地斜眼瞧了他一眼,含混不清地说道:“谁来了?”   这个时间两个儿子是不会回来的,其他来家里的估计就是一些亲戚,为着那些鸡毛蒜皮,所以林大民也不在意。   “不认识啊,穿得可排场了!还提着两瓶茅台。”   “啥?”林大民一听茅台俩字,烟都掉了,愣了一下,把牌往前一推:“不玩了不玩了,回家看看去。”然后就火急火燎地赶紧起身。   谭明铠来之前对着镜子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种三十几年来从未产生过的外貌焦虑。   他打开衣柜,先是取出了一件只在柏林参加广告名流聚会的时候穿过的纪梵希定制西服,但是在上身之前却犹豫了,突然觉得里边那件阿尼玛的限量款看起来更有气质,甚至还看了几眼在维也纳大厅参加舞会时候穿过的古驰燕尾服……   只是最后他都没选,因为他想到了,小晖最惧他们这种“穿西装的人”。   于是最后他只选了件日常休闲的范思哲衬衫,但是却没忘了带上抽屉里最贵的那款百达翡丽。   谭明铠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壕气过。穿戴完毕看着镜子里花孔雀一样的自己,他的面上甚至诡异地浮现出了些许红晕。   上车出发之前,他还亲自拿着pad挑选了好久的世界百大名酒,只是在那一堆眼花缭乱的外语里边,他最后选择了所有中国老百姓都认得的茅台。   此时林大民刚从院子里走进来,见到谭明铠,一脸不解地问道:“你找谁?”   谭明铠已经在院子里僵直得像根柱子了,坐不敢坐,动不敢动。此时被问了话,才能找回几分谭帅的从容。他立刻挂上一个和煦的微笑,回答道:“你好,林叔叔,我是小晖的朋友。”   听到这个,林大民的面色由疑转温,裂开了嘴笑道:“呦,小晖的朋友啊,屋里坐屋里坐!”引着人进屋的空子林大民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但一样也认不出他身上所穿,只觉得光鲜亮丽,一表人才。   谭明铠丝毫不知自己精心打扮的一身,别人一件也不认得,坐下以后反射性地直了身子。   “小伙子叫啥啊?怎么跑来我家了?是小晖让你来的?”林大民从柜子里翻出来个茶缸,一边涮着一边问道,然后从暖瓶里倒了一杯开水递进谭明铠的手里。   “谢谢林叔。”   谭明铠捧起水杯,然后回答道:“我叫谭明铠,您叫我小谭就好。跟小晖是……朋友。”   “这次是我自己要来看看您的,小晖他不知道。”   “哦,对了,这是给您带的东西,也就是晚饭多个下菜的。”说着将那两瓶茅台往前推了推,脸上满是诚意。   林大民刚想问“你来看我干啥”,但一见着茅台,就什么也忘了问了,立刻扬起了一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老花,“来就来呗,这孩子,还带啥东西!真是的你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却忍不住拎起那两瓶酒,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小晖在那边咋样啊?好久没回来了。”林大民放下瓶子,笑问道。   谭明铠考虑了下,挑些情况跟林大民说了说,总之大体上是挺好,叫他不必挂念。林大民闻言心里放心许多,于是二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   直到快到了午饭时间,林大民一看表,“哎呦!要晌午了,小谭你坐着,我去整几个菜咱俩喝两盅!”   谭明铠存着跟林大民搞好关系的心思,于是也没拒绝。   席间二人相谈甚欢,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是谭明铠很会充当一个倾听者和捧哏的。林大民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兄弟俩小时候的事,他听得如饥似渴,仿佛那个拖着长鼻涕的小哥哥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趁着林大民正在兴头儿上,谭明铠终于抓住机会开了口。   谭明铠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说道:“林叔,我跟您介绍一下我。”   林大民正是喜笑颜开之际,那自是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忙不迭和蔼地说道:“你说你说。”   “我户籍在A市,今年32岁,没结过婚。毕业于A大,硕士学历。”   “呦,硕士好啊,硕士真厉害。在往上就是博士了吧!”林大民赞叹道。   谭明铠得了赞扬,继续往下说,“是的,但是我暂时没有考博的打算。还有,我是离异家庭,没有兄弟姐妹,前不久父亲过世了,跟妈妈在一起,但是我们不在一起生活,我们各有各的住所。我妈也认识小晖,而且特别喜欢他。”   林大民附和道:“呦,是吗!这小子,嘿嘿。”   再接着的内容让谭明铠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再难启齿也还是说出了口:“这是我个人的财产明细。”   他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到林大民手中,然后继续说道:“目前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市值预估30亿,我是实际控股人。”他看到了林大民看着文件惊叹的目光,连忙继续道:“除了这家公司外,我的个人财产目前还包括A市的房产3套、以及广州和上海的房产各1套。车子的话目前是一辆迈凯伦和一辆凯迪拉克。除这些不动产之外,还包括账户上七千六百五十六万的存款以及一些基金,还有另外几个公司的股份,保守估计价值八千三百万。都在第二页写着了您看一下。”   林大民本来还纳闷这小伙子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说这干啥,但是人家递到自己手里了又不好意思不看,但是看着看着吧,眼珠子是越瞪越大,下巴也是越张越开。   他不懂什么公司股份基金什么的,所以他看在眼睛里的就只有房产x套,存款八千万,就仅仅是这些,就够他心神震荡,久久不能平静的。   只见他十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抬眼瞪着谭明铠道:“这些……都是你的?”   谭明铠郑重地回答:“是我的。”   “以后也是小晖的。”   “啥、啥意思?”林大民不敢相信地问,他从未幻想过有一天天上会朝他们林家下金子。所以语气是颤抖的。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   谭明铠藏在大腿上的手指细微地震动了一下,然后他认真地开口了:“林叔,请允许我,追求小晖。”   林大民好像没太听明白,也可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看着谭明铠的脸,伸手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并非意料之外的表现。   谭明铠吸了一口气,再次定定地说道:“林叔,我很喜欢小晖,希望你可以答应让我追求他,娶他。”   “啥?”这次林大民可听清了,但是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他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目光里满是惊恐:“你是不是有毛病?小晖是男娃!”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不然对方肯定更觉得自己有病。   谭明铠从容地笑了一声,说道:“林叔,不瞒您说,我从小就喜欢男孩,要不也不会这么大了也没结婚。几年前认识了小晖,接触下来,觉得他就是我想在一起过日子的人,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想要。”   “但是他还不知道,我打算先获得您的许可,再去光明正大地追求他。”   林大民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上去就掀翻了谭明铠手里的茶缸子,热水泼了他满手满身,皮肤立刻被烫红了。林大民却不管,一改刚刚慈眉善目的面孔,两只眼睛都吊了,鼻翼抖动着,气得不轻:“你个龟儿子有毛病吧,你自己变态也就算了还想拉我儿子成变态?男的咋能跟男的结婚?你想让我林家断子绝孙?”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说你跟我儿子认识几年了,老子咋从来就没听我儿子说过你,兜着一肚子坏水儿在这儿祸害我家好孩子呢,你、你赶紧给我滚!”   说着竟激动地朝旁边摸来了鸡毛掸子,拿在手里之后又觉得太轻小,直接换上了个大扫帚,迎面就朝谭明铠拍去:“哪儿跑来的傻逼龟儿子!我拍死你个不要脸的,男的也想祸害!”   谭明铠也就站着不动,只伸出手去在头上挡了一下,被大扫帚拍了一身的晖,手腕也被扫帚上的粗铁丝挂了一下,顿时血珠子淅淅沥沥地往外冒。   林大民见着血,有点怵了。他觉得这人脑子有点毛病,也不敢继续再打了,怕打出来个好歹要吃官司,于是把扫帚放下,“滚滚滚赶紧滚,哪来的回哪去!”一边推搡着谭明铠把人推出了堂屋。   谭明铠左手握住右手上的口子,执拗地偏头说着:“林叔您也别气,我就是征求您的同意去追小晖,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他如果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您说是吧。”   “您要是同意我追您儿子,我追我的,他同不同意、愿不愿意,还有一说呢。我也不是现在就让您把小晖给我,您说是吧?”   林大民听着,心里飞速旋转着,想着他说的也没错,虽然他怀着这龌龊心思,但是自己儿子可是正常男人,断断是不可能答应这变态的纠缠的,说不定还会吐他一脸唾沫。想到这里心里安稳了几分,但是手上的力气还得使着,“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可能答应你!谁都跟你一样变态!你这搁以前都是流氓罪你知不知道!赶紧给我滚!!!!”   谭明铠步子被推的很乱,但是语气一点也不乱,还是沉稳道:“林叔,我只求您的一个应允,况且您答应也不意味着小晖答应。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的事。”   “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守在你家门口,一直守到您答应为止。”   林大民一听,瞪着眼骂道:“嘿!你个小畜生,还要要挟我?我还治不了你了!你信不信我报警!”   “您报吧,我既然来了,就不在意别人知道我喜欢男人的事儿。我不进你家门,就不算私闯民宅,我不破坏你家东西,就构不成破坏财物,我不跟您动手,就不算故意伤害。只要我不违法,警察把我拉去了,顶多就是教育一下。但是我还是会回来守着,直到您答应了为止。”   说到做到,谭明铠步子突然扎钉似的,就楔在了门口,任林大民再怎么推也推不动了。   “嘿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跟我在这儿耗呢!行啊!!你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林大民把大门一关,骂骂咧咧就进了屋。   谭明铠松开紧捏着手腕的左手,看着被铁丝钩得鲜血淋漓的伤口,终于疼的皱起了眉头,冷汗也终于从脑门上争先恐后地冒出。   林大民气得半死,骂的也是口干舌燥,正想坐下来喝口水,忽地看到了扫帚上那根生锈的铁丝,顿时心里一沉。   这铁丝生锈了。   那人……怕不是要破伤风了。   他心里突突着跳了几下,但随即又恨恨道:“死了也活该!变态!净想着祸害人!”   只是茶还没喂到嘴里,又想起刚刚看的那人的家产,心里忍不住怕起来,要是真死了……他家里的人再告自己的话,是不是算杀人罪?   林大民一个惊慌,吓得水赶紧放下了水杯。   谭明铠刚站了没一会儿就停见院子里由远到近的脚步声,嘴角渐渐扬起。但又听那步子在门口踱了好多下,似是在极力挣扎。谭明铠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着。   终于,门打开了。   林大民一脸吃屎的表情看着他的伤口,黑着脸道:“你赶紧去医院打疫苗,要不然破伤风死在这儿。”   谭明铠却不遂他的意,回答道:“如果这辈子不能跟小晖在一块儿,我死在这地方也没什么。林叔您不用太在意。”   林大民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瞪着眼睛怒道:“你想死就赶紧死!死了个变态对社会都是好处!”说完又咣的一声大力关上了门。   谭明铠手上的血越流越多,整个袖口都染成了红色,他的脸色煞白,但还是站得稳如磐石,甚至心里还在默默数着时间。   这次时间久了些,又过了20几分钟,林大民才打开了门。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像是溺了水要憋死,怨毒地盯着谭明铠道:“你他妈去追吧!我儿子是正常人!你要是能追到老子林字儿倒过来写!妈了个逼的的!”   说完门又咣地一声甩上了。   谭明铠终于笑了出来,他用力聚着气朝院内喊着:“谢谢林叔成全!改天我会带着彩礼上门给您问好的!” 第72章 喜欢你   春晖自看到林秋煦的那条ins以后,已经有段日子精神不振了。最开始魂不守舍地在旅舍躺了两天之后,他愈发坚定了不能回去的念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流泪,最后第三天在同事打电话过来以后,才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去,一会儿就去。   他现在头脑里毫无打算,怎么留在这儿?租房还是继续住青旅?留多久?要重操旧业还是先打工?水果点怎么办?这些统统毫无头绪。但是他知道,有工作就得先做着,钱包务必要保持充足,必须不断保持有收入,否则一切都是白想。   浑浑噩噩地,他又飘到了店里,   他打起精神继续工作了两天,然后在第三天的时候,一时灰暗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破。   从上午开始,林春晖就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林春晖找不到目光的来源。他可能是人群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能是某个顾客,也可能是这条街上的某个商贩。他也可能在任何远近的地方。可能就藏在一张报纸后边,也可能在某栋楼里的阳台上端着望远镜。   林春晖毫无头绪。但是他一直可以感觉到那道火热的目光,不知来源于哪里,投射到他身上后使得他坐立难安。   所以林春晖自己反倒像个贼一般,工作之余,眼睛咕噜噜转着,四下打量。   心底也有一丝隐秘的幻想,也者、可能、或许,是……有人来寻他了。那会是谁呢?会不会是……但是他不敢往下想,还驱散了自己这煞笔的想法。他并没有跟任何人透漏行踪,连电话卡都抠了,又有谁能找到这里来呢?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中一片怅然。   他害怕被人找到,因为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弟弟小煦。   但他更害怕没人找他,因为那就说明真的没有人在意自己,哪怕他人间蒸发了,也无人在意,无人想着寻他回来。   他不想,他怕自己竟活得这么失败。   然而一直到下班,都没哪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柜台前,满脸激动惊喜地拥住他,问他这几个月过的怎么样。没有。   每一张脸都是陌生的,他们站在柜台前低头玩着手机,等奶茶做好了,说声谢谢后就拿着转头离开。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更没有人为他停留。   晚上9点,林春晖回到狭窄的换衣间,脱下工作服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关灯锁上了门。   周庄作为重点发展旅游产业的小镇,各种基建也是相当完备,尤其是灯光。哪怕是在九点多的夜晚,也依然是一路亮堂。所以林春晖晚上回去向来是不害怕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有人跟着他。   林春晖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立刻想起来白天那道尾随了自己一整天的视线。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吓得砰砰砰跳起来,他的腿有些软了,但是步子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后边的动静也快了,察觉到以后林春晖几乎小跑起来。   走完这条胡同,再转个弯,就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林春晖心里安慰着自己,双腿更是快马加鞭。   然而就在他要走到胡同的尽头的时候,两个醉醺醺汉子突然自拐角出现,林春晖来不及刹车直直地撞了上去,刚巧撞在其中一个汉子的身上,没成想那汉子醉的厉害,整个人本就东倒西歪的,被林春晖这么一撞,直接朝后倒下,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哎呦躺在了地上,林春晖更是慌的魂不附体,连忙上去搀扶:“对、对不起。真对不起,没有瞧见……”   醉汉从地上爬起,借着酒意开始破口大骂,“嘿~你妈逼的,赶着投胎呢?走路不长眼睛啊!我操!”   林春晖看着这人光着的膀子上全是纹身,像是能一拳把自己打飞的样子,吓得双腿发抖,嘴上更是连声道歉:“真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是真没看见,真不是故意的……”   “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啊?”旁边大汉也插话了,两个人并排站着,喝了点酒,恶向胆边生,拧着脸凶道:“把我兄弟撞了一下就想跑?我们还没去医院检查呢,不赔点钱就想走?”   说着,两个人就朝林春晖逼近了,看着这个瘦瘦小小、抖如筛糠的男人,感觉轻松就能讹上个三千五千的,愈发大胆起来。   林春晖都快哭了,只能哆嗦着去摸兜,只是刚把手插兜里还没摸着手机,就突然被拉了一下,再抬头时,已经站在了别人身后。   这个“别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不能再熟悉的车载香薰气味。   林春晖在他后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但就是是这个后脑勺,就让林春晖鼻子一酸,几乎当场落下泪来。   “想勒索?”谭明铠的声音不怒自威,对着这两个大汉,丝毫也不怯场,看着这两个人裸露且肥腻的肚腩,眼里无一丝惧意,倒是满满的恶心嫌弃。   二人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但是看着这人文质彬彬的还戴着副眼镜的模样,料准了他打不过自己二人,于是更是恶劣:“小子!想多管闲事?”   谭明铠居然“嗯”了一声。   这回答倒是谁都没想到的。   其中一个胖子面子上挂不住,扬手就捶过来。   谭明铠慌忙把林春晖拉到一边,同时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拳,随后就是一个横踢,腿抬得高高的,正踢在胖子的前胸,皮鞋拍在肥肉上只听见响亮的一声啪,胖子疼的嗷嚎着叫了起来。旁边的那个见兄弟挨打,不好意思旁观了,也挥着拳头冲了上来,谭明铠这次没有躲开,伸出手掌直直地接住了这一拳,然后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往反关节方向一拗,那人瞬间爆发出来更凄厉的嚎叫,“疼疼疼疼疼疼疼!!!!!!!”   是真的疼,林春晖瞧着他脸上鼻涕泪花都出来了。   刚刚被踢了胸的胖子见了,终于怵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地上的汉子一看,连声骂着那人,自己也连滚带爬地溜了。   直到两个人都走了,明亮的胡同尽头只剩了谭明铠和林春晖。   谭明铠转过身来,看到的是林春晖眼中还没散尽的惊吓和呆愣。   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谭明铠抑制住内心的冲动,克制地朝他笑了一声,抬起了两只手。“傻了?”   林春晖终于回过神来,眼中的痴呆退散,便变成了一股幽怨。他咬着嘴唇看着谭明铠,想他,又怨他。   想他,自是不必多说。   怨他,怨他当日说的那话,怨他这么多天都没有来寻自己。怨他寻到自己的太迟。怨他做什么要来寻他,怎么不让他就这么消失掉。   他的心里百转千回,爱怨纠缠,但是在看到谭明铠张开臂膀的时候,身体却无比诚实地飞扑过去。   像是一只轻盈的鸟找到了归宿。   谭明铠把人抱了个满怀,牢牢地拥在怀里,紧紧的,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怀里的人身体还在轻微颤抖着,但是他的胳膊箍得跟自己的一样紧,谭明铠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思念和自己的一样浓厚。他像自己想着他一样想着自己。   林春晖藏着脸哽咽道:“你来找我干什么,不是讨厌我吗?”   谭明铠冤得不轻,心里哭笑不得,嘴巴却是像瘾君子一样不停地深吻着林春晖的头发,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嗯?”   “你……”   林春晖认真想了下,他还真没这么说过。   “可是你那天……”想到那句话,林春晖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嘴上满满都是怨,但是胳膊却抱的无比的紧,仿佛连电锯都不可能把自己跟这人锯开。   谭明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忙打断道:“是我错了……我错了,我失心疯了小晖,对不起……对不起。”说着,他的手怜惜地抚上林春晖的后脑急切地搓揉着,像是要把人按进身体一般。   林春晖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了,脸搭在谭明铠的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下谭明铠慌了,忙要把人拉开给他擦泪。但是林春晖一点也不想让谭明铠看自己哭着的丑样子,所以还是抱的死死的,拧着谭明铠的劲儿,拉也拉不开。   谭明铠只好放弃把人拉开的想法,再次低下了头,唇鼻深埋林春晖的头发里深深地吸着他的气息。把一切都融化在这个拥抱中。   过了一会儿,林春晖自己又抽泣着开口了:“也不怪你……都怪那个女人……她生了我……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我都知道了,她伤害了你和陆……和你妈妈。她是个坏女人。”   “我是坏女人的儿子,你应该讨厌我。”   这话听着实在是扎心,林春晖自己把自己说的心越来越痛,整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哭得越发凶狠,只是手还紧紧地抱着谭明铠,像是放开了才会没命一样。   谭明铠手足无措,只是贴着他的头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不讨厌……不讨厌你……不讨厌……怎么可能讨厌……喜欢你”他闭着眼深埋林春晖的头发中,深切地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感觉。   前边的话林春晖都充耳未闻,只顾着自己的怨妇叨,只是这最后一句,当真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再说一遍。”   察觉到怀里人突然不再用力了,谭明铠抓住机会赶忙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扶上他的双肩,看着他泡着泪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喜欢你。”   “看不出来吗?”   语气郑重到像是在起誓。   不过看着林春晖的痴呆模样,谭明铠果断地吻上了他的嘴巴。   熟练地吸吮,撬开,钻入,翻搅。   林春晖张着嘴感受到谭明铠的入侵,当在两条舌头缠绵在一起的时候,他终于有了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急忙热切地去回应,更加剧烈且无章法地吮舔着谭明铠的嘴唇。   感受到怀里人的热情,谭明铠更是激动不已,环在林春晖身上的手贴着他的后背动情地上下游移,移到他的屁股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包着一瓣,大力地捏着。   要亲出火来了。   舌头的攻势过于激烈,林春晖经验尚浅,被吻得忍不住发出哼咛,声音细微,对谭明铠来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再吻下去要烧起来了。   谭明铠缓缓地放开了那已经惨不忍的的唇。   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气喘吁吁。但是胳膊还是互相环着,谁也不想放开。   林春晖感觉到下边一条烧红的铁棍贴着自己的小腹,小声说道:“老谭你硬了。”   这话让谭明铠更是粗了一圈,心里骂了句脏话,谭明铠低头又狠狠地朝他红彤彤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情不自禁。”这一声亲的响亮无比,连胡同里都是回声。林春晖吓了一跳,慌忙放开了人,四下查看了下,“你、你这么大声干啥!”   谭明铠扬起嘴角笑着,默不作声,只是手又忍不住抚上了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庞。   他拉住了林春晖的手,握着揉捏,一边问道:“跟我回去吗?”   听到这句话,短暂的粉红色二人世界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林春晖脸色一下子又变了,他躲闪掉了谭明铠的目光,“我、我不想回去。”   谭明铠好像对这个回答也没太意外,他没再劝说什么,只是把林春晖的手拿到唇边吻了一下,似是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不回就不回,我在这里陪你。” 第73章 跟你回去   谭明铠就随着林春晖留驻在周庄了。   起初林春晖也是万分拒绝,他心里虽然十万个不想与谭明铠分开,但是脑子也是清醒的,深知老谭还有家公司在A市,上上下下几百员工,怎么可以离了老板。所以说什么也不同意,不断敦促着谭明铠回去。   谭明铠却说:“然后呢?你不回去,我不过来,我们就这样隔着十万八千里谈恋爱?”   林春晖听了以后心里也很难受,嘴上却是说着:“那你也不能……跟我在这儿胡混、像什么样子。”   谭明铠笑道:“什么样子,妇嫁夫随,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在一处?”   这声夫啊妇的把林春晖叫的面红耳赤,恨不得上去捂了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妇……”说不下去了,他万万没想到谈起恋爱时候的谭明铠居然这么厚脸皮。   “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   林春晖羞恼地转身就走。   谭明铠既然现身了,就肯定不会同意林春晖再住到青旅那种不安全的地方,于是直接在距离奶茶店最近的酒店定了房,只是在选择房型的时候,屏幕上的大拇指游移了片刻,最终选择了双床的。   不能着急,慢慢来。   林春晖架不住谭明铠掰着肩膀温柔的命令,只好收拾简单的行李搬了去。只是在打开门看到屋里的两张床的时候,在谭明铠的身后偷偷失望了片刻,然后再度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房间别的不说,还挺大的,有卧室还有阳台,沙发茶几一应俱全,竟不像是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普通的家庭房子。   林春晖刚把行李箱摊在床上,后边一个大东西就贴着背拥了过来。他心上一片甜蜜,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止,林春晖还是慢慢地收拾着行李箱里的衣服,嘴上说着:“别捣乱。”   谭明铠不接这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想你。”说着像个痴汉一般,把脸深深地拱在了林春晖的侧颈上,像是在吸鸦片一样欲罢不能。   林春晖被他蹭得痒痒,却也舍不得叫他放开,只是兀自红了脸,继续一言不发地收拾着物件。谭明铠没得到回应,并不罢休,又是含混不清地继续追问:“你不想我?”   “跑这么远,电话还关机,是不是一点也不想让我找到?”   林春晖心里想着,苍天有眼,我每天每时每刻都盼着你寻过来,可是……想到这里有觉得有些涩然,张口小声嗫喏道:“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谭明铠一听出这话里的委屈,立刻慌了,忙把人掰过来,捧起来他的脸确认这哭包眼里没再噙泪,顶着他的额头连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处理了一些事。”   谭明铠没告诉林春晖他处理了哪些事,有些肮脏污秽他不想让林春晖知道。但他也不敢告诉林春晖自己一直在通过照片偷窥他,以确保他安全无恙,于是只得认下了这个冤枉,除了说对不起也没别的说了。他自己也觉得这对不起有点无力,于是嘴巴又拱着去寻着林春晖的,吻了上去。   情人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进一步。   林春晖没骨气到家了,谭明铠的嘴一亲上他,谭明铠的气息一钻进鼻腔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六神无主,喜怨皆忘,只顾着缠绵其中。他的双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搂上谭明铠的脖子,谭明铠喜爱的紧,吻着吻着已不甘只留恋双唇,于是逐渐偏移到了嘴角、脸颊、眼角、眼皮、眉毛。然后又往下,吻至下巴脖颈。   林春晖闭着眼享受着着情人间的亲昵,嘴角稍扬着,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头。以至什么时候被放在床上的都没发觉,谭明铠嘴巴游移着,手也不老实,摸着摸着就钻进了林春晖的腰肌,摸上了光滑的脊背。所到一处,星火燎原。   林春晖难耐地在他的手里扭动起来,像是在催促他在加把柴,接收到这层鼓励,谭明铠大胆地把手从后背移至前胸,停留在了那两颗小东西前,专注地揉弄起来。   “嗯~”敏感之处被集火,林春晖忍不住发出一声动情的嘤咛。谭明铠的大番薯几乎是立刻就支愣了起来,隔着一层布料压在林春晖的大腿上。后者也马上感觉到了那处坚硬火热,脸上浮现浓厚的绯红。羞到极致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谭明铠见状,又忙上去吻开了他的唇齿,哑着声音道:“不要咬。”   林春晖睁眼看着他,双眼之中含春带水的,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欲望。这双眼当真是极美极美的景色。   谭明铠痛恨自己以前怎么就没看到过呢?   他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林春晖的眼睛,接着恬不知耻地问道:“想要吗?”   明知道依林春晖的个性绝不会出声回答,他还是要自讨没趣地问一句。果然见林春晖脸上的绯色更浓,脸也不好意思再看他,干脆偏过头去。   谭明铠低声一笑,翻身起来去床头柜上寻摸东西。   只是一看傻眼了。   居然并没有。   林春晖见谭明铠久久不回,于是也撑起身来看过去,眼神询问着。谭明铠苦笑了一声朝那边瞥了瞥嘴。   都到这地步了,林春晖情急之下竟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用也行……”   话毕才意识,又不愿意认这话是自己刚刚说的,迅速红着脸低下头去。   谭明铠惊讶地看着他,喜上眉梢之际一把将人拉近怀里,咬着他的耳朵说道:“小晖哥想让我直接进去?嗯?”   林春晖那招架得住他这赖皮话,只是执拗地偏过头不敢看他,也不答话。   谭明铠心里喜极了,嘴上开始越发没个把门的,又孟浪道:“是不是想让我直接进到你里边,然后射你一肚子?想给我生个孩子,是不是?”   林春晖听他在那儿自淫自乐,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又羞又怒之下便要使劲儿挣开。“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谭明铠哪儿能放人,只是牢牢地把人锁在怀里低低地笑着,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不逗你了。”   “改天买了东西再做吧,明天不是你还要上班。”   “把你折腾狠了,怕你明天站不住。”   林春晖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羞恼之下使劲儿推搡着谭明铠的胸膛:“你滚啊!!!!!”   在周庄的生活着实惬意。   这当然是在谭明铠来了之后。   白天林春晖去上班,谭明铠就厚着脸皮拿着电脑在他们店里一坐就是一天,在林春晖忙碌的空挡,两个人交汇下眼神,便双双心里甜蜜。继续忙着各自的事。等林春晖下了班,谭明铠便合上电脑,二人相携回去。   待到林春晖休息的时候,就带着谭明铠游周庄,有谭明铠在旁,林春晖自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再不纠结,反正有人跟在后边买单。   中间谭明铠居然一次也没提过劝他回去的事,仿佛打定了注意在这里一直陪着林春晖。   但是林春晖自己却越来越忧。   一时的贪欢可以,但是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事儿。   自己可以像根浮萍随处漂泊,但是谭明铠不属于这里,他有一家几百员工的大公司在A市,他们在等着老板回去,有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在A市,她在等着自己儿子回去。还有无数个客户,兴许也在等着自己的乙方老板回去。虽说谭明铠日日都在拿着电脑办公,在酒店里隔三岔五开视频会议,但这终究不是长久的事。   但是如今自己也是万万不能和他分开。   林春晖苦涩地想,他只恨自己窝囊,恨自己没有勇气回去面对一切,只能让老谭抛下一切追随着自己。   这天林春晖在店里一如既往地忙着。   到了午间时间,顾客大都去吃饭了,店里生意寥落,老谭又在酒店里开视频会议。林春晖一人无聊,便打开了手机刷微博。   他一直登着微博,作为一个失踪的人员他完全不敢发动态,但是却在暗处一直偷窥者别人的动态。那一大堆私信他更是连点开都不敢点开。   刷了一会儿好友圈,一条来自段芳芳的动态让林春晖浑身僵直了。   是9张喜气洋洋的照片。文案:终究……   图片里的段芳芳穿着中式嫁衣,红艳艳的,吐着浓厚的口红,脸上的笑得也很灿烂,但林春晖总觉得她并非发自内心。他的指尖肌肤莫名变得冰凉,他甚至不敢点开大图。   段芳芳那个女人,搞怪、开朗、自信、向上,会豪言壮语说着自己不结婚就是比那些八婆过得好、也会在电影院里为别人虚构的爱情哭得泪流满面,这么一个明媚坚强的女孩,终于、终于也走在了别人打过板子的路上了吗。   林春晖突觉手脚冰冷,身体深处某种情绪猛烈地翻涌着。这些文字照片仿佛化为了洪水猛兽向他袭来,他几乎想要把手机丢出去。   但是他没丢。   而是抬腿跑了出去。   冲出柜门,冲出店门,跑在大街上。   跑在烈日里,阳光下,石桥上,小道里,柳荫当中,青石子路上,他跑得目不斜视,像个疯子。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奔向自己的人生。   谭明铠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还顾得上及揉一下太阳穴,门就咣当一下被撞开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林春晖飞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老谭,我跟你回去。” 第74章 归途   谭明铠早已在他扑上来的那一刻就反射性地抱住了来人,身子被撞得有些趔趄,但是并不影响他立刻抬起右手将来人收入怀中,极尽温柔缠绵地托上了他的后脑。   在听到林春晖的这句话时,谭明铠心里瞬间翻涌起来,他强忍着内心的激荡,尽量稳着气息,状似沉着地问道:“想好了吗?”   林春晖怕他不信,连忙放开了他的脖子,凑到他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想好了,我跟你回去。”   “你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吗?”谭明铠沉默了两秒后,抚着他的头发问道。   意味着他要回去面对林秋煦,面对王爱花,甚至面对林大民。   告诉他们自己爱旁边这个男人,要跟他过一辈子。   这是一件于寻常男人来说都算无比艰难的事,没有莫大的勇气和决心,定是无法做到的,更别说一向胆小的林春晖。正是因为惧怕这些,因为不敢面对,他甚至一个人抛下所有人所有事跑掉,跑得远远的甚至存了再也不回去的心思。   跑了这么远,躲了这么久。皆是因为不敢面对。   所以谭明铠这些日子以来并没劝过他,他知道这对于林春晖来说有多难,他只安静地陪着、耐心地等着他自己想通。   他深知林春晖懦弱胆小,他愿意给他时间,多久都行。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男人想通得这么快,着实让他惊喜不已。   “我想好了,我想了好几个月了。”林春晖刚一话毕,谭明铠的呼吸立刻粗重起来,像是隐忍了多年的欲望在一瞬间勃发,他立刻捧上林春晖就要狂吻,林春晖本就没喘匀气儿,呼吸不畅,慌忙躲着他的嘴不让再亲。于是谭明铠只好改亲他的脸蛋,嘴角,眼睛。   “你可真是个宝。”   他呢喃道。   担心自己又窝窝囊囊地反悔,林春晖简直一刻也等不了,立马跑回去辞了工作,两个人订了晚上的票,当晚就回了A市。   飞机落地的时候,林春晖终于从钱包里抠出来了那张电话卡。   攥在手里的看了又看。   谭明铠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刚想开口问,就见林春晖麻利地抠开了手机,将卡装了进去。虽然指尖有些发颤,但他仍是坚定地开了机。   一时间,各种消息提示音连绵不绝,简直像是放了一段嘈杂的音乐。   谭明铠脸上扬起了欣赏的笑意,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也不去干扰,就由着他自己处理。   只见他缓慢地点开了一个又一个软件,劈里啪啦地回复着一条又一条消息。   未接电话   谭明铠(29)   林秋煦(26)   王(20)   小刘(12)   段芳芳(8)   批发部赵哥(5)   茶百道(5)   令他意外的是居然还有6条林大民打来的,不知他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   短信栏   段芳芳:你到底搞什么?明天你不来我跟你没完啊!   喂你失踪上瘾了是吗?   我靠林春晖你死哪去了?   小刘:老板你到底什么情况啊?   老板你怎么还不来店里?   老板你今天不过来?   小煦:在那边好好的。   我都知道了,你个傻子。   哥你到底去哪儿了   哥你人呢?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番薯:小晖,快忍不住了   好想你。   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找到你了。   能不能回个消息,求你了   小晖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   怎么不接电话?   微信里更不用多说,直接99+,其中发得最多的居然是王爱花,林春晖大致翻看了一下,她就像是一个祥林嫂一样的语音文字交杂着,哭诉着多挂念自己,间或还不忘辱骂两句谭明铠。最后两条是今天上午发的   “儿子,只要你回来,你好好的,妈不管你了”   “真的,你想跟谁好跟谁好。快点回来吧。”   看到这句,林春晖的鼻子终于开始酸涩起来。他佯装无事地抽了一下鼻子,继续往下看,林大民也发了好几条消息,点开一看,林春晖几乎站不住了。   说话呀!   你跟他啥关系?你俩熟吗?   应该是叫谭什么凯。   你是不是有个姓谭的朋友?   爸他……果然知道了。林春晖眼前一阵发昏,手脚瞬间就软了几分。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平定下心气,退出微信,他先给林秋煦拨过去了个电话。   “喂。小煦,我回来了。”   “一会儿我回家,有事儿跟你说。”林春晖声音微微颤抖着,尽力不露怯,同时也期待着弟弟接下来会说什么话。但是他居然没能预料到接下来林秋煦所说的内容。   “哥。”那边的这声哥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反倒很平静,他听到林秋煦好像笑了一声,温和地继续道:“你不用像自首一样,我都知道了。”   “我同意这门亲事。所以你几点回家?”   这句话一出,林春晖张着嘴竟是呆住了,当他回过神来以后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我同意这门亲事”。这是当年林春晖在饭桌上对他和谭明铠说过的话,如今他还给自己了。用满是轻松的语气,没有给到林春晖一丝压力,并且问他几时回家。   林春晖的呜咽声隔着电话就被林秋煦捕捉到,只听他叹了口气,然后大声喊道:“谭明铠?谭明铠?”   僵在一旁不敢乱动的老谭听见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急忙把手机接了过去放到耳边。   “喂。”   “谭明铠,交给你两件事,一,把我哥哄好。二,中午之前把他带回我家。”说完就立即挂断了电话。在谭明铠已经找到林春晖的时候就立刻告诉了林秋煦,所以林秋煦从两个月前就已经没再费心寻找过哥哥的踪迹,但是他要求谭明铠需要隔三岔五地跟他汇报哥哥的动态,好让自己放心,甚至那些照片谭明铠偶尔也会发送给他。上飞机之前,就已经告知了他要带着林春晖回来的消息。   林春晖不等谭明铠哄,自己抬手揩掉了脸上的泪,看向老谭说道:“老谭我先不回去了。你告诉小煦,我得先回家一趟。”   谭明铠知道他指的是B市老家。   这是要回去出柜了。   明明脸上的泪已经擦干了,谭明铠还是忍不住在他眼尾下边拨弄着,黝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灼热地看着林春晖问道:“准备好了?”   林春晖破涕为笑了,他说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笑着看着彼此,长长久久地看着,像是眼里的世界中只剩了对方这一个人。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义无反顾地相携跳下。   林春晖这次果决的过头了,刚到A市,家都不回,在机场就买了票直飞B市,下了飞机就要拦出租。但是谭明铠却拦住了。   “站在这儿等我回来。”   谭明铠拍了下林春晖的肩,转身朝出口处的便利店走去,过会儿之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了。   “来,贴耳朵后边。”   他撕开手里的晕车贴,让林春晖转过身去,拨开他的头发给他贴好,然后为他整理好衣领后说道:“可以了。”   然后二人终于坐上了出租车。   即便贴上了晕车贴,也消不了林春晖这一路的疲惫风尘,他怏怏地歪在谭明铠的怀中,头枕在他的肩上,也没力气说话。谭明铠知他疲惫,也不招他,只是把人搂在怀里,时不时用嘴唇轻轻触碰一下他的额头。   到达林家老房的时候,林大民刚巧要出门打牌,远远地就看见大儿子领着一个男人走过来,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姓谭那小畜生!   林大民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了,他尴尬地四下看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去迎了,“怎么回来了?”   原来在这两个月中,谭明铠也从未放弃对林大民的殷勤。他人在周庄,就委派助理小张隔三岔五往这边跑,特意交代他开着自己那辆很少开出来的迈凯伦进村,见到林大民回回要搬出来“谭总”二字。   林大民每次看到这个小年轻就会忍不住激发他对谭明铠的火气,但是这小子太知道投其所好了,每次来不是带着好酒就是带着好烟,村里镇里没人享受得起的顶级烟酒成箱地往家送,甚至又回还带着纯金的摆件儿、翡翠的大坠子,真是林大民馋什么送什么,而且每次都是一脸笑容地重复着一句话:“这是我们谭总孝敬您老人家的。”   林大民头先先是望着那些东西咽了口口水,然后义正词严地大声嚷嚷道:“谁要那个变态玩意儿的东西!赶快给我拿走!!脏了我家的地方!!!”   校长按照谭总交代的,在林大民拒绝以后又劝了几句,但是那人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样子,甚至要举了扫帚来拍。   于是小张只得留下一句“那我下次再来孝敬您”然后离去。林大民看着他离开的车屁股,嘴巴烦躁地抿了抿转身回屋。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小张一次次地过来。   于是村子里都知道了城里有个超级有钱的“谭总”正在倒追林大民家那个老实巴交的大儿子,一时间个个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羡慕的会起哄两句:“可以啊老林!祖上冒青烟儿了这是!!这老总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啊!这车都得好几百万呢!!小晖这孩子真是交大运了。”   林大民黑着脸,勉强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也有嫉妒的声音:“呦!你说这女人得有多傻,又是大老板又是大富豪的,要什么男的没有,林家那小子要啥没啥,长得也不如他弟弟,三棍子也打不出来一个屁来,不知道看上他啥了……这些有钱人真的是越有钱口味儿越怪……”   这种话给林大民听到他也会气个半死,急性子上去就开始跟人干起架来:“我儿子咋就要啥没啥了?咋就不能被人看上了?你儿子是有多支楞?马来个逼的就你能你啥都知道!!”   还有人酸得不行在背地里偷偷揣测“人家肯定也就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想吃点野菜尝尝鲜儿……就那孩子那样……咋可能真嫁给他……”   林大民什么都听得,就是听不得别人对自己儿子的贬低,“放你妈的屁!人家还就是非我儿子不可了!!这辈子就认准我儿子一个了,你家那个粪球儿这辈子能不能讨到老婆都是问题!!!有空在这儿放你妈的酸屁!!”   林大民觉得他这辈子听到的对林春晖的贬低都没这几天多,心里难受不已,但是那些话确实也一句句慢慢地说进了他的心坎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大民躺在床上就侧着身子想啊,自己这大儿子究竟能娶个什么样的女人。   林春晖的店他知道,虽然他天天跟乡亲们吹牛,但是实际上也就是个小水果店,收入并不高。儿子也没车,到现在都是露兜的摩托三轮,开一路下来连鼻孔里都是灰。在城里一直都是租房,要么就是自己家这几间老平房,这经济条件,要说娶的话,估计也只能娶个农村的姑娘。再说人材吧……长得虽说还算板正,但是确实够不太上现在小姑娘喜欢的标准,个子不高,性子也是温吞不讨喜。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林大民竟真的生出一种儿子娶不来好媳妇的忧愁之感,抽着烟的时候,烟熏火燎的,眼睛眯缝着沉思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啥。   小张又出现了。   来的次数多了,林大民就骂不动了,看着小张嬉皮笑脸地把好东西搬进屋里,沉着脸不接受也不拒绝。在小张走了以后他忍不住一遍遍地看过去。头几次只敢用眼神抚摸。几次以后开始上手抚摸。再几次以后开始合不拢嘴地拆东西,嘴上还要骂着:“不收白不收!追女人还得送东西呢!越是变态越不能便宜了!有这闲钱不给我反正也是危害社会……”   就在林大民开始对小张有了好点脸的时候,林春晖回来了。   后边跟着那个天杀的谭明铠。   林大民想骂人,想起来自己收的那些东西又觉得手软嘴短,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至极。 第75章 一辈子跟他   感受到林大民仇视的眼光,林春晖心惊肉跳,心里断定林大民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莫名其妙用这种眼神去看一个自己带回来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之后,然后做出了个谁都绝对想不到的举动。   他朝后伸出手,悄悄牵住了谭明铠的。   谭明铠感受到自己手里突然充斥的体温,立刻就紧紧地握住了,他看向林春晖的后脑,眼中是一片温热之意。   林大民死死地盯着那双交握的手,眼睛瞪得像牛一般,脸都憋成了红色,他的身子里气快要涨破,“先进屋。”   一关上门,林大民连身都没往后转,直接去摸墙根的大扫帚,步子大身形猛,像是发疯的公牛。“爸……”林春晖怯怯的一声叫喊半点没有止住他的步伐。   谭明铠一看这熟悉的扫帚顿觉不妙,顾不得许多立刻先将林春晖捂在怀里,紧接着在怀中人的一声惊呼下,大扫帚如期而至,啪的一声拍在了谭明铠的背上、后脑。   “我操你妈!!你这个死变态神经病!!我打死你!!拍死你个畜生!!你真敢去找我儿子!!你个不要脸的!!打死你!”   林春晖好多年没见过这场面了,吓得惊慌失措,然而他被谭明铠护得死死的,连头都探不出来。此时听着上方的一声闷哼,心里更是又急又疼,慌忙喊道:“爸……爸……你别打他,都是我不好……是我有病……”   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更是火上浇油,林大民大叫一声又挥着扫帚拍过来,谭明铠忙拉着林春晖躲开,两个人步子狼狈不堪。   “你就跑得了了?我今天就连你一块儿打死!!!我们林家怎么会生出来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子!!非打死你不行!!”   一时间屋子里鸡飞狗跳,踢翻了凳子掀翻了桌子,谭明铠为林春晖挡着扫帚,一边努力解释:“林叔,林叔……你别怪他,都怪我……”   “林叔……小晖他没谈过恋爱……也没被女人追过,”他来不及摘下头上的一根稻草,下一扫帚就迎面而来,慌忙躲开,“我拍死你俩不要脸的!!!”   “他没有经验,没有谁对他好……我一哄他,他就心软招架不住了。您的儿子您还不清楚吗……”   “要打就只打我就好了。”这句话说完,人也不躲了,定定地站在原地,就由着林大民拍。林大民扶着扫帚呼哧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着谭明铠“你、你……”   “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说着又要去抡扫帚。   林春晖哪能看着谭明铠挨打,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挡在了比他高大的谭明铠身前。   林春晖从小就怕林大民。   他不像林秋煦机灵,干坏事被抓到的时候,油腔滑调不说,跑的也快。但是林春晖不行,他人实诚,说难听点就是愚钝,每次面对林大民的质问都是只能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然后林大民问急了就开始抄家伙打。林春晖被揍得嗷嗷乱叫,挨完揍就用袖子揩着鼻涕呜呜地哭。林大民听了更烦,救会厉声呵斥:“还哭?!再哭我再给你几下!!”   “男子汉大丈夫,挨打站直,挨完老实,哭得跟大姑娘一样像什么样子!!不嫌丢人!!”   每回都是如此,挨完打还要再挨几句骂。可是林春晖也不想那样的,小煦调皮闯祸的时候总是爱拉着自己参与,挨完打继续哭也不是自己想的,是因为实在是停不住。所以他最怕林大民发火的样子。   现在,他就站在林大民对面,张着胳膊护着后边,跟林大民对峙着。眼里虽然带着泪,但是一直锁着力坚决没让它们掉下来。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哆嗦着开口说道:“爸……你别打他了,求你了。”   “你打我吧。”   “是我先对他起心思的,他没有哄过我他是骗……”   “小晖!”谭明铠急切地大声打断了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林春晖回头看了看他,读懂了谭明铠眼中的急切。   那是老谭。   开着凯迪拉克,身上永远香香的老谭。永远西装革履,形容得体的老谭。什么都会,永远淡定的老谭。他慕恋多年的男人,此刻像个落水狗一样狼狈不堪,满身脏污。但哪怕是在这种时刻,也是满眼关切地看向自己。林春晖大致猜到了,老谭应该是一早就跟林大民见过了,也大致猜到了他应该跟林大民说了些什么。   接触到了这个急切地目光后,他决定停止戳穿谭明铠善意的谎言,但是该自己做的事,必须要做了,他必须勇敢一次。   林春晖回过头来又看向父亲,眼神从坚定变成了祈求,与此同时同时,双膝渐渐弯曲下去。   他跪在了林大民面前。   林大民震惊地看着这个向来温吞老实的大儿子朝他跪下,头上的青筋疯狂跳动。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等待着林春晖接下来可能会把他气死的话。   “爸!”   “……你打死我吧。”   “是我不要脸,给你丢人了。”   “所以你打死我吧,我死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不要脸的儿子。”   林春晖仰着头,眼泪顺着外眼角滑下,但是却并没有显得懦弱,反而头一次给他平添了几分刚毅和坚定。   “但是爸,如果您没把我打死……那我还是要跟着他……一辈子跟他。”   林大民张口又说不出话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林春晖。   他什么时候这么……这么不听话过?!   什么时候这么犟了?   这不像是他的性子,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这跟林大民二十几年来眼皮下边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林大民万万没有想过,自己耳提面命地骂了他窝囊这么多年,他头回不窝囊了,却是为着一个男的,为了干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林大民头脑一阵眩晕,几乎扶不住手里的扫帚。他稳了稳身子,握着扫帚把的指尖发白,似乎要把它捏碎。   这是他第一次跟林春晖的强硬对峙,二十几年来头一次,但是只这一次,他居然有些不敢再看儿子的眼睛,虽然他觉得自己才是正确方。   他把目光移到了林春晖后边的谭明铠身上。   只见那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此刻双眼死死地看着面前的林春晖,眼眶通红,左右咬肌抖动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没有言语,但是眼神如果可以变成动作的话,林大民离谱地想着,他这会儿应该左手锤子右手楔子,狠狠地把林春晖钉进了自己的身体中去,两个人揉成一团,谁也别想分开。   只这么一眼,林大民就知道了,自己可能拆不散这对男鸳鸯。   他颓败地撂倒了扫帚,步子轻飘飘地,晃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屋里安静了。   林春晖挪着膝盖扭了扭身子,朝沙发移去,家里地上没有地毯,只是冰冷坚硬的水泥,他挪到了林大民面前,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副膝盖上,一时间疼痛难当,只是他依然背打的笔直。   不说话,就这么坚定地跪着。   旁边的谭明铠走了过来,林春晖忽觉肩上多了一只手。但那手丝毫没有给他曾加负重,谭明铠轻拍了一下,林春晖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恋人,刚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谭明铠的身子也越来越低。   他跪在了林春晖的身边。   林春晖好不容易保持了一大会儿的镇定再次变成了慌乱,忙抓住了谭明铠的小臂:“你干什么?”   谭明铠缓慢地拨下了林春晖的手,轻笑着说了句:“难道我就让你一个人跪着?”   “他是我爸!我跪他是应该的!你为什么……”   “说什么傻话,以后就不是我爸了?”谭明铠冲他宽慰地笑,林大民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只觉得眼球都快要自爆。   但是两人正温情脉脉地对望着,谁也没发现林大民的眼睛已经又瞪成了铜铃。   林春晖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扬起了笑。又哭又笑,看着竟有几分稚气可爱。谭明铠忍不住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是一只黑色的盒子。   在林春晖的惊讶中,他打开了那只锦盒。   一只戒指华贵地躺在盒中。幽幽地闪着金属光泽。   “这是……”林春晖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眼睛里的泪噙不住了,顺滑地滚落下来。谭明铠伸手帮他拭去,看着戒指轻描淡写地说道:“早就买了。”   “从日本回来后不久。”   这个回答更是让林春晖震惊不已,他喉头一哽,艰难地问道:“是因为那次我……非要买那只假戒指……”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喜欢,于是就买来一只。”   “但后来才慢慢察觉到,应该是因为,早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惦记着你了。”说着像是自嘲一般轻笑一声,“你说我有多迟钝。”   “很抱歉,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   “上次约你吃饭的时候就放在口袋里了,但是……”   林春晖知道他说的是那天,他们确定恋爱关系以后的第一次约会,但是王爱花那天闹到了陆阿姨家里,闹进了医院,自此所有的一切被打乱。   林大民完全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眼睛要被辣瞎,耳朵要被辣聋,几乎立刻就要破口大骂,但正在此时,谭明铠突然转过头来。   “林叔,今天当着你的面,算作我对小晖的求婚,今天他接了这个戒指,您点了头,我就带他去国外结婚,以后他就是我的另一半。一辈子都是我的伴儿。”   “当然,您不点头,他也依然会是我的另一半。”   林大民听了这话正要暴起,只见林春晖慌忙摸上了谭明铠举着戒指的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像是生怕对方反悔收回一样,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回答着:“我接,你不能反悔!!”   林大民差点被他气得一翻白眼就过去。   他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上赶着。 第76章 最勇敢的人   林大民只觉自己再待一会儿估计就要当场死亡,偏生刚刚下了大劲儿,现在气儿都还没喘匀,没力气再动手,于是只能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好家伙!!行!!行!!!你们真行!!”   “你们就在这儿跪!!跪塌了天跪穿了地看看你老子我会不会同意!!”说着一边扶着胸口快速离去,乍一看是怒气冲天风风火火,细看又像是在逃避瘟疫。   等到屋内就剩了两个人了,林春晖又转过头看着谭明铠,“你……你快给我戴上。”说着松开了手,颤巍巍地伸直了在谭明铠面前,脸上又是羞赧,又是期待。   谭明铠笑着看他,道:“戴上就不能反悔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林春晖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两只眼睛被泪泡得亮晶晶的,谭明铠看着,莫名觉得就好像是两颗璀璨的钻石。他喜欢这两颗钻石。   于是手也有些稳不住了,像是要进行一场郑重地仪式。他努力稳着气息,拉过林春晖的手来。   林春晖的手说不上细嫩,反而长年的劳作让他的皮肤稍显粗糙,指腹上摸着还有一层薄薄的茧。谭明铠凝望了片刻,然后拉到唇边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没去看林春晖腾地红起的脸,果断地把那戒指套在了他的中指,像是急于套牢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坚定且温柔地推了进去,而后垂眸久久望着,反复地搓摸。   直到一声低低的啜泣让他再度抬起头。   “哭什么?”   谭明铠抚上林春晖的脸庞,林春晖今天一天之内哭得数不清次数,可是只有这一刻的泪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他拧着眉眼使劲儿摇头,嘴巴用力别成了一个弧,呜呜地说不出话了。   “老谭……我真的不敢想……不敢想……”   话没说完,就被谭明铠一把揽进怀里,随即头顶传来安定的声音:“是我不敢想。”   “我不敢想。”他又重复了一声,像是叹息,像是呢喃。   林春晖词不达意,只是窝在谭明铠怀里哭,此时此刻哪怕让他立刻死了他也是快活的。他下边的手紧紧地拽着谭明铠的衣襟,将其揪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布。   林大民藏在外边墙后偷偷地露出一只眼睛,看到的是这两个人抱头痛哭,又是一个气急,捶了一把墙就欲离开,只是刚走几步,面上一阵愠脑,又狠狠地跺了跺脚返了回来。   林春晖终于平静下来,呜呜声变成了抽泣,他慢慢从谭明铠怀里起来,也不顾脸上的鼻涕眼泪,认真地抬头看着他确认道:“老谭我是你的了。”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又飞速地在谭明铠嘴上啄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就要起身。只是刚起了一半,就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又跪了下去,只是用膝盖行走到了门口的柜子旁。   “你干什么?”谭明铠看着他的膝盖立刻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林春晖也不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动作着,只见他从带来的行李中翻腾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个小布包来。   他开心地笑了一下,又挪着膝盖回来,刚走两步就疼得眦起了牙,看得外边的林大民心里一抽差点骂出声来。   不顾这疼痛,他欢快地看向谭明铠:“老谭你看!”   说着从小布袋里取出了一条项链来。确切地说,是一条链子上串着一只戒指。   这戒指造型跟谭明铠送他的那只几乎相差无几,只是质感却天差地别。谭明铠看了几秒钟,眼中突然露出了几分诧异,“这是……商场那只?”   “嗯!”   林春晖回答道,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道:“对不起……我后来还是回去偷偷买了……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谭明铠的目光投注在这戒指上,垂眸问道:“是因为我抽屉里那两只戒指吗?”   林春晖突然被无话可说了。   “是因为那两只戒指,所以……你也一直想要一个,是吗?”   “你想要我爱你。”   这句话说到最后,不是疑问,是一句不可反驳的陈述,但又像是一句深沉的感叹。话毕,谭明铠双手捧上了林春晖的脸庞,像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更怜惜一般,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额头。   不敢抱,不敢吻,不敢随意说什么情话,因为做什么都是亵渎。   他只能这样无限亲近着他,嘴巴动了又动,最后才终于说出一句:“都给你,以后只爱你。”   林春晖呆呆地被他捧着脸,渐渐也沉溺在这温情当中,心脏化成了一汪水,一滩蜜。二人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么轻轻靠着头。   “妈的!你俩夫妻对拜呢?干什么玩意儿!”   林春晖慌忙转过头看着父亲铁青的脸,眼中闪着几分怯,但片刻之后还是再度看向了对面的谭明铠,满满都是坚定。就那一眼,谭明铠就知道,谁也拆不散他们了。   “你不打算给我戴上?”他无视突然闯入的林大民,自顾自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了林春晖的面前。倒是林春晖有些惊讶,然后立刻又转变成了窘迫“这个……才几百块钱,你知道的……是假的……”   “只是材质做工不一样而已。”谭明铠回答道。   “别……我再给你买……”   “就要这个。”谭明铠坚定地打断了他,手又无赖地往前伸了伸。   林春晖拗不过,终于破涕为笑,他哆哆嗦嗦地从链子上取下戒指,握着谭明铠的手,缓缓地给他带上去。   “你也是我的了。”   他抓着谭明铠的手激动道。   “够了!!!你俩给我滚出去!!!给我滚!!!!”林大民终于再也忍不住,他一眼都不想再看,一耳朵都不想再听,这些东西着实是恶心。他又抄起来大扫帚,以一种扫地的姿势往外赶着两个人。“滚啊!都滚出我家!恶心人!!!!”   林春晖起身的一瞬间膝盖疼的像针扎,幸好谭明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二人狼狈地被一把大扫帚扫地出门。   被搀扶着走到门外时,林春晖突然抬起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跟我爸说。”说完又急冲冲地返回去了。   谭明铠站在门口,隐约听见了里边的声音,“你又回来干啥?还想挨打?赶紧滚!”   “爸我就跟你说几句……”   声音渐渐降低,直到谭明铠什么也听不见。   两支烟的功夫过后,林春晖出来了。脸上居然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谭明铠忙碾灭了烟头迎上去:“跟你爸说什么了?他没再动手吧?”   林春晖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下,然后故作神秘道:“我不告诉你。”   谭明铠往院子里又看了看,没见林大民的身影,也没再听见他发疯的声音,于是再度收回目光,落在林春晖脸上:“开始对我有小秘密了?”说着用手背轻轻抚了下他的脸。   林春晖伸手抓住,咬了下嘴唇然后说道:“老谭,你……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他带着谭明铠走了一会儿的土路,来到了爷奶的坟前。   时间已是下午临近黄昏,农村的乡下此时开始渐渐升起暮气,环视过去略有几分萧条之感,正是抒情告白之景。   林春晖空着手过来的,站在坟前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以后,跑到旁边折了几多野花,捆在一起放在了坟前。   农村的土坟大多没有碑,只是一堆堆的土丘,除了自己家人谁也不知里边埋的谁,林春晖放下花后酝酿了一会儿,低声开始诉说。   “爷,奶。还有……太爷,太奶……”   “小晖对不住你们。”   “我……我跟了一个男人。”   “你们怪我吧……但是我改不了,真的,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不能帮你们传宗接代了。我不孝顺。”   “以后到了下边,你们尽管打骂。我愿意当牛做马,哪怕永远不投胎当野鬼,再或者到下边被扒皮抽筋……”   “但是活着的时候,我得跟他在一块儿……”   “爷……你们,你们怪我吧……”   黄昏的风有几分冷意,四下除了草木和远处的鸟雀作响,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是站在他身后的谭明铠,已经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刚刚跟我爸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林春晖回握着谭明铠的手,慢慢说道。   “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说服他了,所以……”   “我说……我长得丑,没钱,人又窝囊没本事,也没什么文化,而且农村出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好女人愿意跟我了。”   “什么条件儿配什么人。”   “就我这样儿的……配不上好女人,还不如干脆配个好男人。”   他这些话是说来哄林大民的,并不是他内心真正所想,他一点也不想配女人。但这却是最能让林大民接受的一种方式。毕竟多年父子,林春晖当然十分清楚林大民的软肋在哪里。   林大民听了,果然暂时不再吵闹,而是低头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会没想过。   就像前几年村头那个摔断了腿的旺子,人长得倒是不赖,可是一瘸,条件就不行了,最后只能娶了个眼睛看不见的女人。小晖虽说不缺胳膊不短腿儿,但是各方面条件着实不出挑,也就只能配上个条件一般般的,万一再倒霉点儿说不定还会碰到王……那女人那样不正经的,一辈子栽大跟头。   对比起来,这姓谭的对儿子确实是真心实意不说,人也不是一般的有钱……   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动摇,林大民立刻慌了,再度用暴躁掩饰起来自己的慌乱:“少跟我这儿花言巧语净放屁!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我爸好像听进去了,但是估计还是需要时间……”林春晖回忆着刚刚发生的,有些低落地说着。   话没说完,便觉得腰上一股猛力,瞬间已被捞到了怀中,他双手抵着谭明铠硬邦邦的胸肌,慌道“干……干啥,我爷奶都在儿呢。”   谭明铠也不想在坟前失态,可是他忍不住了。从刚刚听到那些话开始。就忍不住了。   “谁允许你那么说自己的?”他压着嗓子问道。   “经过我允许了吗?你是谁的?”   林春晖有点被老谭吓到,他咽了口唾沫,老实说道:“你的。”   谭明铠自知自己过于失态,抬手撩了一下他的刘海,放缓了声音道:“你听好了小晖。”   “你一点都不差。”   “你长得很好,是我喜欢的样子,这就够了。你不用有钱,我有钱,这就够了。你很有本事,小林生鲜你经营得很棒。至于什么出身什么文化,这些东西可能在职场有意义,但是在爱情当中无任何意义。在我这儿更没有意义。”   林春晖第一次被人这么360度地肯定,而且是用满是爱意的语气告诉他:他不差,他很好。   眼圈红了。   不愿再哭,林春晖只是低头没事找事地抠着谭明铠胸口的扣子,继续小声道:“你漏了一个,”   “嗯?”   “我还很窝囊。”   说完这句话后,林春晖不抬头也感觉到自己被凝视了很久,然后一个柔软且坚定的吻郑重地落在了他的额间,他听见了这辈子听过的,谭明铠说最好听的一句话。   “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勇敢的人。” 第77章 大结局 上   林春晖和谭明铠在林大民的谩骂声中离开了。   但是二人的心情并无阴云,坐到动车上的时候,林春晖还都时不时地偷瞄着新确定关系的恋人,谭明铠对这些偷窥只说了两次话。   第4次发现的时候,他好笑地问道:“这么好看?”   林春晖赶紧红着脸收回目光。   第7次发现的时候,他无奈地揉了一把林春晖的脸,笑道:“下车了。”   语气中带着男朋友特有的宠溺和纵容。林春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这仿佛置身云端,头晕目眩。   不同于意料之中林大民的跳脚模样,林秋煦的反应让林春晖有些难以置信,简直可以用平平无奇来总结。   他东躲西藏、孤身出走,闹了这么大一遭想要逃避的小煦的质问,不敢看到的小煦的脸色,统统没有按照预想中那般到来。林秋煦开门以后,先上上下下看了两眼哥哥,然后瞟了一眼后边的谭明铠,没什么表情,十分淡定地转身把人引进来了,背过林晖的时候才懒散地说了一句:“知道回来了?”   一句话把林春晖说的局促不安,好像他是个因为没考好挨训而闹离家出走的小学生。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后惴惴不安地往里走,后边的谭明铠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安慰地拍了两下,示意他莫怕。   林春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膝盖并得整整齐齐,双手放在上边,身子坐的挺直。开门之前林秋煦正在敲电脑,所以此时没怎么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又端起来电脑。只是在敲击着键盘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回过家了?”   林春晖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嗯……”   面对着小煦时,他再没有像面对林大民那样的神奇勇气。他自己也很清楚原因,其实在所有人当中他最难面对的就是小煦了。谭明铠看出了他的局促,于是覆住他正在抠着膝盖的手,整个包握在掌中。   林秋煦瞥了一眼二人,没什么反应,又把注意力转移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林秋煦……你哥他……”   “谭总,卓越是打算解散了吗?”   谭明铠话没说完,突然被问得一愣。“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科创AI家庭的广告片刚跟你们签约吧?你打算几号回去督办?还要摸鱼到什么时候?”   林秋煦伸手抬了抬眼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他是因为我才耽误的……他马上就回去工作!!!”谭明铠这边还没说什么,林春晖却突然惊慌地解释道,那副护短的样子看得林秋煦满脸黑线。   他这哥哥……可真不是一般的倒贴。   不过他也不想再说他。他深知自己这个哥哥这些日子下来因为这点烂事儿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也深知他面对的恐惧和压力,所以他不忍心再往他肩上添加哪怕一根稻草。   林秋煦抬起手揉了揉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林春晖,这次再看过去时,眼底已经缓缓充溢上了往日兄弟间的温和:“饿不饿?我叫吃的。”   话题转得如过山车一般,林春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忙不迭点了点头。   谭明铠离开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两个人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叽歪什么,林秋煦不稀得听,早早夹着睡衣进了浴室。   林春晖确保门关严实了以后,还是觉得不妥,不顾谭明铠的阻拦应是把人送到了楼下才敢说话,此时他正揪着谭明铠的衣襟,一副要送人离开却又依依不舍的模样。   谭明铠忍不住笑了,他握住了林春晖揪着自己衣服的手,解放了那块可怜的布料。大拇指有意无意地搓揉着他手上的戒指,打趣道:“这会儿舍不得了?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还恨不得坐的离我八丈远?”   林春晖像是被戳了气门,又憋屈又着急地辩解道:“那还不是……那还不是……”   还不是怕小煦看着不舒服。   他到底是没敢说出来。总是别扭的,跟他提小煦,跟小煦提他。总是别扭的。虽然小煦好像已经原谅了他、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怪过他。但总还是别扭的。   “你为什么一开始追的不是我……”所有话都没得说,林春晖突然懊恼着来了这么一句。   声音低到像是在梦中嘤咛一般,带着三分怨怼,三分惆怅,还有六分求之不得的嗟叹之感。听得人不是滋味。   这话问得谭明铠无言以对,甚至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窘迫。林春晖罕见地听见咳了一声后,又回怼道:“你不是还喜欢过浪货……”   林春晖眼睛瞬间睁大并胡乱地捂上了谭明铠的嘴巴,捂得紧紧的,并且着急忙慌开始辩解:“胡说八道你……我没喜欢过他!!你胡说!”   他的脸涨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因为心虚,恶狠狠地盯着谭明铠的眼睛,却发现那眼睛里漾着星光点点的笑意。   看得他手上没劲儿了。于是只好慢慢松开。   松开以后他又环上了谭明铠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闷声道:“没……没喜欢过他……就喜欢过你一个……”   “行吧,我就信了你的鬼话。”谭明铠回抱着他。他的胳膊很长,可以很轻松地把春晖整个拥进怀中。只听他的声音闷闷的:“什、什么鬼话……本……本来就是。”声音越来越小。   晚上林春晖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烙了好半天的饼以后,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枕头视死如归地钻进了林秋煦的房间。   林秋煦刚有点困意,就觉着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贴了上来,熟练地锁住了自己的腰腹,像条八爪鱼一样。   像小时候一样。   林秋煦转过身来问道:“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林春晖懊恼地说:“我、我想找你说说话。”   林秋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也懒得听,但是又想到以自己哥哥这尿性,不彻底把话说开的话,恐怕得一直这么单机别扭着。于是认命一般回答道:“说什么?”   “就……嗯……”林春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慢吞吞地说道:“你真不介意我和……老谭吗?”   林秋煦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他的问题,但是此刻听进耳朵里还是头疼地想揉揉脑门儿:“我为什么要介意?”   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非要让自己说出来?   林春晖又支支吾吾道:“你以前不是……”   “那是以前。”林秋煦飞速打断了他,“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他伸手扶住了哥哥的肩膀,头一次认真地回应他:“哥,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什么都想尝试的人。”   “但是跟他……尝试过后我觉得,也就不过如此吧。相起来征服一个男人,我还是更喜欢征服一家企业,或者,征服一代观众。”   “你不用自责,是我不要他,不是你抢走的。”   林春晖听得半懂,一边为弟弟的雄心壮志感到欣慰,一边又为着他把老谭说得一文不值感到酸涩。   林秋煦好像从哥哥的沉默中嗅到了他的情绪,又补充道:“他很优秀,只是我跟他不合适,都是要强的人罢了,针尖对麦芒,处不到一起去的,相比起来,你的性格还真的更合适他一些。”   听到这句话,林春晖总算有些释怀了,他又把弟弟抱的紧了紧,闷声说道:“我怕死了。”   “怕我不同意?”   “还是怕我对你有意见?”   林秋煦偏头问道。   林春晖把脸埋在他胳肢窝处不愿抬头,林秋煦只好自己又说了起来,“你想太多了,世界上所有人,在我这里都是排在你后边的,哥。”   “我不可能为了一个谁去让你难过,懂吗?”   林春晖还是不说话,但是林秋煦却感觉到胳肢弯里传来一小片湿热。这回他有点慌了,忙伸手拉了拉怀里鸵鸟一样的人,发现拉不动。林春晖抱的死紧,也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泄露了自己正在偷哭这件事。   林秋煦无奈地笑了,“你闷不闷啊,喘得过来气儿吗?”   对方还是毫无回应,正当林秋煦无计可施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含混不清的话:“那你还生我的气,不搭理我。”   “你说什么?”他是真的听不清。   “你在生我的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林春晖又闷着头说道,声音果然带着哭腔。   林秋煦真没招儿了,开始认真起来:“林春晖,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怀里的鸵鸟又不说话了。   “我气你,为了个外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把你弟弟我丢下了。”   “说走就走,电话也不接,一个人就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还一呆就是好几个月,我难道就不会着急不会担心吗?”   林春晖心里石破天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出走给弟弟带来的担忧,后悔和愧疚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直卷着他赶紧连声道歉:“对不起小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哥哥不对……”   他慌张地抬起头,对着林秋煦不住地哄着,把自己一直藏着的红彤彤的眼眶暴露了出来,看起来分外可怜,任谁都不忍心在再责备。   林秋煦心里一软,抬手给哥哥擦去了眼泪,声音也放缓了许多:“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你知道我什么想法吗,第一想法就是你到底在外边吃了什么猪食,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什么照片?”林春晖突然抬起头问道。   林秋煦的话冷不丁被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他顿了片刻后慌忙转过身去,“没什么,赶紧睡,明天还上班呢。”   林春晖“哦”,了一声,老老实实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小声问道:“什么照片呀?是我的吗?谁给我拍的?”   “小煦?”   对方已经没有任何回应。   在林秋煦这边打开心结以后,林春晖的阴霾终于彻底一扫而空。   他先是去了店里。在从小刘处得知这些日子以来谭明铠一直都在替自己料理店铺时,着实惊讶了一把,而后又很快陷入久久的甜蜜中去。小刘看着老板这幅少女思春地情态也不敢乱问,生怕老板一个不爽再次跑路。店里的事一直被谭明铠搭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林春晖没有在店里待太久,他打算去见一下段芳芳。   但是刚走出水果店,他就看到了站在一辆车旁目光躲躲闪闪往这边看的王爱花。   说实话,跟老谭的恋爱,世上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林春晖最不怕面对的就是王爱花。因为他时刻记着这个母亲是一个抛弃者,并没有管自己的资格。   如今林大民和林秋煦都已知晓,也就不担心王爱花再闹,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走了过去。   但是令他有点诧异的是,她今天居然并不是来逼着自己分手或者结婚的。   王爱花的眼睛周边有了很明显的细纹,林春晖已经想不起来是不是刚看到她那会儿就这样,还是说这些日子里新添的沧桑。细纹中间的眼睛里,满是母亲对儿子的牵挂,带着一股子酸楚,唯独不见了之前的疯狂和恨意。   林春晖并不知道是不是谁又找她说了什么,是小煦,还是老谭。但是他知道,她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了。   果然,下一秒,就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小晖,你可别乱跑了。”   “妈妈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们……”   那天他们并没有说很久的话,林春晖还是不太适应跟她的温情时刻,但是在她抱上来的时候,他却难得的没有推开。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迟来了近十五年的、母亲的拥抱。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跟这个母亲和解。   目送着王爱花的车子离开后,林春晖又望着那车屁股好久才转身准备离去,谁知刚一转身,一辆熟得不能再熟的凯迪拉克就停在了他的身前。   车窗摇下一半,谭明铠说道:“上车。” 第78章 大结局 下   林春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后,又被谭明铠提醒了一句系上安全带。   “你要带我去哪?”林春晖很熟练地从前边抽屉离摸出个橘子,边剥边问。   谭明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要去哪儿?”   林春晖摸不着头脑地回答:“你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你就让我上车啊?”   “你想去哪儿我不能带你去?”谭明铠很自然地说道。   林春晖被他说的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所、所以你就是过来给我当司机的?”   谭明铠弯着嘴角,拉开手挡启动了车子,“有什么问题吗?”   林春晖真的还有点不习惯,原来……谈起恋爱来感觉这么好吗……跨越大半个城市来给自己当司机?   心里正甜着,谭明铠又问他:“要去哪儿?”   林春晖不再发痴,赶紧报了一个地址,谭明铠打开定位以后照着导航缓缓驶去,也没问他去干什么,去见谁。   车子行驶过三条街道,来到了一家餐厅。谭明铠让林春晖下车,说自己在停车场等他,林春晖握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然后拉住了谭明铠的手:“那个……你、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谭明铠偏过头看着他,很专注地看了几秒钟后捏了捏他的手心说道:“那先一起去停车。”   “嗯!”   林春晖绽开一个笑,又握紧了安全带。   段芳芳远远就看见了林春晖,胳膊挥舞得非常夸张。她站在餐厅的最里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林春晖看到后也赶紧挥手示意,然后快步上前。   一直到走到跟前的时候,段芳芳才意识到他带了个人。因为刚才一起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刚好是同时进门而已。一直到谭明铠在她斜对面坐下了,她才呆滞地拉着林春晖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林春晖坐的局促不安的,手掌放在膝盖上,指头还不老实地捏了捏裤子。   “嗯……嗯。”   几秒钟以后他又突然鼓足了什么勇气,抬头补充道:“事实上……他是我……我对象。”   “哦~”段芳芳自然地给两个人倒上茶水,只是才刚端起来茶壶,就又抬起了头来,“什么玩意儿?”   终于反应过来以后,她惊恐得眼睛嘴巴都在同时扩张,手里的茶壶也悬在半空中了。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林春晖把手放在鼻子下边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然后又重复道:“就是这样,嗯……他是我……男朋友。”   谭明铠的嘴边悄悄绽放了一抹笑意,他在下边握住了林春晖的手,礼貌地朝段芳芳说道:“你好。”   段芳芳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忙不迭把茶壶放下,但是头脑里的震惊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下去的,她哆哆嗦嗦喝了一口水努力平静着,看看谭明铠,又看看林春晖,看看林春晖,又看看谭明铠,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这个巨大的信息。   “挺……挺配的。”她客套地说着,实则心里已经是十万只草泥马驮着十万个为什么在狂乱奔腾了。说完以后到底还是不甘心,又忍不住说道:“不是……之前也没看出来啊……你……”   林春晖想到她说的之前,那是他刚认识段芳芳的时候,也正是他在自己性向上游移不决的时候。   那个时候,老谭喜欢小煦。后来小煦把他伤了,他还是喜欢小煦。往事不能回想,想起来的满满都是酸涩。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几年发生的一切,他爱上了老谭,老谭放下了小煦,老谭爱上了自己,然后他跟家里出柜了。   觉察到林春晖眼中的怅然,谭明铠大拇指刮了刮他的手背,唤回了他的神思。林春晖看看谭明铠,见谭明铠此时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中没有别的任何人。   心中安稳之余,他咧嘴笑了一下,又继续对段芳芳说道:“之前……没确定关系呢……我也一直不敢,毕竟男的跟男的么……”   段芳芳已经听得惊叹不绝,“小晖哥,林春晖,晖哥,我真小瞧你了,啧啧啧!!!”   “平时老老实实不整事儿,一整就整个惊天动地的。你太牛了!!”   感叹完以后又忍不住问了句最关心的,“那,你家里……”   “我都告诉他们了。”   “我靠!野啊宝贝儿!!”段芳芳把杯子猛地放下,里边的茶水差点震得洒出来,吓了林春晖一跳。   谭明铠却好像对这几个字不太满意,略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林春晖没发现谭明铠的异样,他赶忙把纸巾递过去堵着段芳芳的嘴,“你小点声!!”   段芳芳还是难掩激动,哪怕压低了声音也抑制不住语气里的大惊小怪,“你太6了晖哥,太6了!!我发现我贫瘠的词汇根本无法描述你的牛批!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   “这……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林春晖说道。   段芳芳又神采飞扬起来:“绝对好话绝对好话!!!我是发自内心的,你真的太牛了,太让我佩服了。”   “你知道吗晖哥,我真想不到你会干出来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你在我的认知里从来都是……都是啧!……比较规矩的一个人。”在关键的措辞上段芳芳还是修饰了一下。   林春晖当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因为老谭说过了,他是最勇敢的人。   只要老谭肯定了,其他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林春晖忍不住傲娇了一下,直接把谭明铠的手从下边拿了上了,与他十指相扣,说道:“那是因为以前没碰到他!”   那臭屁的小表情欠揍极了。   但是在谭明铠眼里却是欠亲极了。他忍不住将满眼的滚烫投掷到林春晖的身上,这种感觉太奇妙,好像每一秒钟,他都比上一秒更喜欢林春晖。   段芳芳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已经忍不住摇着头连声赞叹:“绝了!绝了!绝了!”   “我身边居然有这么有种的朋友,”   “让我情何以堪。”   听见这话,林春晖才终于想起来段芳芳新婚的事,不好意思再继续秀,赶紧放下了手,问道:“那个,你……你丈夫怎么样?”   话题冷不丁转移到段芳芳身上,她又喝了一杯水,翻着白眼道:“还能怎么样,一个蠢直男罢了,   整天就知道研究他的地球。”   “你知道吗,上次七夕的时候,那会儿我俩不是正处着呢吗?估计是他亲戚提点他了,要不他打死也想不到给我送礼物。”   “然后呢?他给你准备了什么?”林春晖很感兴趣地问。   段芳芳忍不住笑起来,都水差点喷出来:“你肯定想不到,绝了!他直接跑过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这……”林春晖也有点哭笑不得了,他忍不住朝谭明铠看过去一眼,见他正在垂着眼思考些什么。   “所以才说蠢直男啊!!!都不希得提……”段芳芳说。   “不过小晖,真的!你给了我勇气了,我今天就回去跟他离婚!!”   林春晖忽然被水呛住了,猛咳起来,旁边的谭明铠赶紧给他递上纸巾,“不是……你要不要这么冲动啊,你再想想……”他边擦嘴边劝道。   “想什么想,那货就是个傻叉!”段芳芳继续忿忿着。   “行了不说他了,你这些日子怎么回事儿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快老实交代!!”   得,话题又转回到了林春晖的身上。   林春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起来,他避开了跟小煦还有王爱花那些恩怨纠葛,只说是自己不敢面对喜欢男人的事实于是才逃避的,听得段芳芳忍不住大骂:“你这怂货!这有什么好怕的!世界上同性恋多了去了,就容不下你了呗!!!”   说完还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谭明铠,“你老公肯定找疯了!能能不能替你爱人想想?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呐!啊不对,男人呐!”   林春晖被这一声老公搞得面红耳赤的,觉得段芳芳属实奔放,自己都从来没喊过这么露骨的称呼,她倒替自己喊了。   但是这个词对谭明铠却很受用,林春晖瞥眼见他嘴角全是笑意,眼里是满满的戏谑,用口型跟他比划了“叫老公”三个字。   林春晖更是羞得抬不起头,只在下边朝他手腕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只是在听到谭明铠条件反射地一声“嘶”以后,又慌忙照着那块儿肉揉了起来。   段芳芳瞧着这两个人得眉来眼去,不住地感叹真是没眼看。   三个人在餐厅坐了一个下午,吃完了饭,天就擦黑了。   正当林春晖想提出让老谭一起送段芳芳回去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段芳芳看到屏幕时,连嘴角都在表演着嫌弃,但是嫌弃之余却还是拨了一下接听。   “喂?”   “嗯完了完了。”   “跟我朋友在一起呢。”   “哎呀他们有车送我!”段芳芳的语气满是娇嗔的不耐烦。   “什么?”   随着惊讶的这声,段芳芳突然扭头朝窗外看去。   林春晖忙随着看了过去。   玻璃窗外边的花坛边,正站着一个带着眼镜的清秀男人,傻笑着朝段芳芳这边摆摆手。   他的手里没有玫瑰花,但是却拿着一件她常穿的外套。   笑容绽放的弧度刚刚好,不多不少,是对自己妻子的挂念和看到她的开心。   林春晖看得有些痴了,直到谭明铠又挠了挠他的手心,他才回过神来。   “这么好看?”谭明铠微眯着眼问。   林春晖心虚地低下了头。   段芳芳已经起身拎起了包,嘴里满是嘟嘟囔囔:“烦死了,整天都这样,傻叉男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嘴上如是说着,林春晖却看到了她嘴边扬起的弧度。   “行了不用你们送了,唉,我这个已婚妇女注定不再拥有自由。”语气听起来是抱怨,可是不知为何林春晖居然嗅出了一丝丝的甜意。   段芳芳屁颠屁颠地离开了,走向那个拿着外套的男人。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林春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然后被谭明铠戳回了神。   “走了。”   走出门的时候,外边已经吹起了晚风,柔柔的,非常舒适。林春晖瞬间就不想坐车了。   “老谭我们也走走吧,消消食。”   谭明铠闻言,又把钥匙装回了口袋,把外套披在了林春晖的身上后,才轻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城市里的霓虹已经全部亮起,林春晖被谭明铠护着走在路里侧,步子分外地轻盈,甚至还哼起小曲来。谭明铠听了,问道:“这么开心?”   “那可不。”林春晖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开心什么?”谭明铠又问。   林春晖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折射着前边的灯光,看起来闪着明亮的色彩,在这亮光中,盛满了他由心底溢上来的幸福。不过他没说话。   谭明铠佯作思考状:“我猜猜看。”   “因为今天你没买单。”他露出一副哦我知道了的表情,对林春晖说道。然后成功地看到了他的嘴巴微微鼓起来了一个不满的形状,像一只被主人惹了的小猫。   谭明铠逗猫完成后,忍不住嗬嗬地笑了。   “我猜不到,所以你来告诉我?”谭明铠伸手拢住了林春晖的脑袋,轻轻地捏着他外侧的耳朵。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于是林春晖又化了,再度笑成了一朵花。   他仰着头,认真地看着谭明铠说道:“我觉得特别好。”   谭明铠继续不紧不慢地玩着他软软的耳朵,“什么特别好?”   林春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芳芳啊,跟她老公。”   “还有还有!还有……小煦、爸、小刘、小张、还有你妈妈、还有……还有浪货、还有……反正所有人,所有人都特别好。”   谭明铠缄默着听完以后,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提醒道:“你是不是漏了?”   “啊?”   林春晖疑惑道,然后在看到谭明铠那双黝黑如潭的眼睛时,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飞快地在谭明铠嘴上啄了一下,小声说道,“你最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迅速又拉开距离,走在了前边。   即便如此,谭明铠还是从后边看到了他通红的耳尖。   他扬起了嘴角,怀着最温柔的笑意看着前边的人,步子跟随着。   不紧不慢。   不紧,是因为那人绝对不会跑。不慢,是因为跟他一刻也不能离。   那是他的珍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终于完结啦!!!!历时3个月,完成了我人生当中第一篇完整的小说!!太激动了!!虽然写的不是很成功!!!谢谢一路陪我完成者这个故事的姐妹么们!!   我的第二篇小说陌生男人,打算3月1日起开始连载,然后会在申请入v,入v成功的话不知道会怎么要求我到时候跟你们说(讲真也不一定成功,毕竟这篇窝囊男人在收藏量直到现在都才一百多,真的备受打击。)但是陌生男人会好好写的!我对这个故事也很有信心!!请大家继续对我保持期待!!!剩下的几天我会好好整理大纲骨架。这些天会不定时掉落窝囊男人的番外,目前是有两个番外的打算,一章是豪车,一章写点杂七杂八吧。作者wb @张恨火_ 第79章 番外1(没做完的事)   回到A市之后的第一个长假,谭明铠带着林春晖飞去了日本。   “又有日本的公司找你们干活儿啦?”   林春晖对谭明铠的决定向来没啥意见,热恋中的男人看自己对象简直哪儿哪儿都是好。但是好归好,却依然不影响他的好奇。毕竟卓越跟尼康的合作早就已经结束了。   “我就不能单纯带着你去玩?”谭明铠从键盘上分出一只手点点林春晖的额头,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虽然嘴上波澜不惊的,但是林春晖心里已经一蹦三尺高了。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跟老谭一起出去玩。   只是在出发前两天,林春晖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着焦急。   翻箱倒柜的,恨不得家都给拆了,林秋煦在自己屋里都能听见哥哥那边传来的咕咚咕咚,皱着眉头出门朝林春晖屋里走过去。   “找什么呢?”林秋煦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问道。   “啊?”林春晖还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正使劲儿朝鞋柜里钻。此时听见弟弟的声音,艰难地转过头来,“呃……没事儿,你去睡你的,我就、我就找点东西……”   正说着,咚地一下头又磕在了柜子上,疼的两眼冒泪。   林秋煦眉头皱的更深了,松开双手走了过去把人拉起来,“你小心着点儿啊。”说着上手帮他揉了揉。林春晖有些不想让弟弟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于是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外推去,“去去去赶紧回去睡,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吗!”   林秋煦懵逼着,就这么被关在了门外头,哭笑不得,只能转身回了房间。   一直到第二天坐在了飞机上,林春晖都还是闷闷不乐的。   他找不到那只木牌了。   他以前都想过的,如果有机会再去一次日本,一定要再去一次那个神社,一定要把名字写全,牌子挂上。但现在事到临头真的要去了,他却找不到木牌了。   他又安慰着自己,没关系,到时候再买个新的也一样。但他又觉得难圆其说,怎么会一样呢。   那只没写完的木牌,就是他当时求之不得的感情。总是要接着写完全,才算是了却一桩遗憾。   谭明铠看着林春晖一脸失落的样子,又忍不住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他的指根。“怎么了?”   林春晖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两只戒指正闪着莹莹的亮光,心里又觉得安稳了许多,回答道:“没事儿,我睡了哦,到了叫我。”   林春晖怀疑谭明铠这次来是有目的的。   因为他又带着自己来了当初那个温泉馆。林春晖狐疑地看着谭明铠,在心里把他揣测了十万八千遍,但是谭明铠却对他的小情绪视而不见,放下东西就拉着他又出了门,“跟我去个地方。”   林春晖因为怕晕车,全程躺在谭明铠的大腿上,只感觉着出租车停停走走,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老谭要带他去哪里。他也懒得纠结被带去哪里,反正,不管到哪里老谭都在身边,这不就够了吗。   停停走走了一个小时之后,谭明铠放在林春晖耳边被半枕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脑,“到了。”   林春晖哼哼唧唧地被扶着坐起来,等到双脚落了地,才真正开始看向外边的环境。这一看不要紧,看进眼里之后,记忆力某些东西也随之涌现,像是洪水开闸。   谭明铠感觉到自己掌中的手略微紧张了一下,于是有给了力握了握,“走吧。”   林春晖却站定不动了,他吞了口唾沫看向谭明铠道:“老谭……你是带我来……”   “做完上次你没做的事。”   谭明铠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事?”   谭明铠揽上他的肩,把人紧紧搂在怀中,以一对恋人的姿态搂着人向前走去,口中说道:“想知道就能知道。”林春晖眼中的渐渐泛起喜悦,但很快又涌上了一阵失落,低着头不再说话。谭明铠感觉到了他的失落,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林春晖嗫喏了几下,支支吾吾说道:“好吧……但是……”   “但是什么?”   伴随着谭明铠的这声揶揄,一只木牌出现在了林春晖的面前。   “这是……”   林春晖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他慌忙上手接过了这个粉色的木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激动的手都是抖着的。   木牌上边缺失的名字,已经被谭明铠工工整整地补上,在那个丑丑的言字旁后边,坚定地跟上了一个覃,以及下边的明铠二字。   “是你自己写上去的?”   谭明铠把人掰正了,认真道:“很抱歉,小晖,这么晚才把名字写上。”   林春晖被谭明铠眼中的滚烫温情蛰到了,心中百感交集,又甜又酸。嘴巴抖动着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地谈情说爱,觉得臊极了,于是强力地压下了心里的情绪,胡乱地拉了拉老谭的衣角:“快、咱们快去挂上。”   林春晖非要挂在最高的地方,尽管谭明铠已经踮起了脚了,林春晖还是蹙着眉不满意,最后谭明铠无奈地放下手,大步朝林春晖走来。   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林春晖就觉得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已经被抱着小腿举了起来。   “自己挂。”谭明铠在下边仰头说道。   突然离地这么高,林春晖吓个半死,疯狂拍打着谭明铠的手,又不敢使劲儿,看起来就像小媳妇撒娇一样:“你干嘛啊!这大厅广众的!!丢不丢人,快放我下来!!”他的脸都通红了。   谭明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甚至淡笑着说道:“嫌丢人就快点挂。”   林春晖只好努力不去想四周的游客,老老实实地接过木牌。   “再左边点。”   “嗯、好了。”   听见头顶一句雀跃的声音,谭明铠将人缓缓放下,只是脚虽沾了地,人却没能从老谭怀里挣脱,林春晖推搪了两下无果,只好低着头小声道:“不要脸。”   谭明铠看着林春晖头顶的旋,笑意浓厚。他定定地问道:“这下是不是没有遗憾了?”   林春晖听了以后,在他怀里乖顺地点了点头。   “真的?你确定?”   谭明铠又问。   林春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从老谭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抹危险的笑。   夜晚九点的温泉馆某间包房中。   房间里氤氲着稀疏暧昧的水蒸气,两具热烫的肉体纠缠其中,难分难舍。   林春晖咬着下唇难耐地承受着,十指紧紧地抠在身上人背上的皮肉中。谭明铠却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专注且认真地在他身上耕耘着,额上的汗滴被撞击得颤动震荡,直到脱离皮肤,沿着眉骨脸颊落下,落在林春晖白花花的胸前,与他身上的汗液一齐汇聚成小溪滑落,消失在身下浅浅的温泉里。   “嗯嗯嗯~~~”   林春晖的呻吟声被撞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就像是又尖又细的猫爪,挠在谭明铠的心上,放大了他心里的痒,让他想要抓狂。   于是他低头堵住了那张不消停的嘴。   即便那两片可怜的唇早就已经被他蹂躏到不忍直视。   林春晖上下两张嘴一起被堵住,上边的哼唧声被压在了喉间,只剩下沉闷的嗯嗯。下边反而被捣得咕咕叽叽,伴随着不间断的啪啪声,毫不遮掩,令人面红耳赤。   原来这就是谭明铠说的,第二个没做完的事。   林春晖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向谭明铠求欢。但是被谭明铠拒绝了。   这是他一辈子都难以面对的羞耻。   所以今晚,谭明铠向林春晖求欢。   林春晖哪招架得住,老谭把他往榻榻米上一按,他整个人就软成了一滩水,任其为所欲为。想到这里,林春晖心中突然冒出了点酸涩。   当初自己那么卑微地求欢都被无情拒绝。如今这姓谭的什么都还没说,自己就已经乖乖躺下,实在是难以平衡。想到这里,林春晖忍不住心里的别扭和委屈,啪的一声打在了谭明铠的腰上。   这一声无比突兀且响亮。   谭明铠终于松开了林春晖的嘴唇,喘着粗气,低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打我?”   声音喑哑低沉,听起来性感至极。林春晖下边又没出息地夹了一下,夹得谭明铠闷哼一声。他的浑身像是着了火,急需老谭浇灌熄灭,于是只能想着日后再同他算账,先把自己弄舒服了再说。于是也不再作了,但还是板着脸说道:“我想看……”   谭明铠又咬上了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问道:“想看什么?嗯?”上边说着,下边缓缓地磨着。   这时候不管身下人想看什么,是个男人都说不出拒绝。   “我想……看下边。”林春晖羞耻地说道。   说着,脸立刻变得血红血红的,不敢再看谭明铠的眼睛。耳朵却利索地听见了他的一声轻笑。谭明铠也不再逗弄他,麻利地起了身。   只是下边还是深深地埋在林春晖身体里,舍不得抽出。   谭明铠跪坐着,将林春晖捞起抱在怀里,然后自己往后躺下,让林春晖变成了骑乘式地坐在自己腰间,然后看着两人结合处,试着往上顶弄了两下,问道:“能看见吗?”   这个姿势相当深,林春晖被顶忍不住张嘴嗯哼了两下,他艰难地低头往下看着,除了老谭小腹上那团乌黑油亮的毛,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小声回答道:“看、看不见。”   谭明铠顿了一下,然后又起身抱住了林春晖,一手搂着他怕他倒下去,一边朝他身后摸来了两个厚厚的枕头。动作中下边又微微往里顶弄着,林春晖下巴搭在他肩上又忍不住细碎地呻吟了起来。   “往后靠,慢点。”谭明铠摆好了枕头,拖着林春晖的背使其往后仰,待他完全斜靠在了靠枕上以后,自己又恢复到半躺的姿势。   两人各自一头,大腿卡着大腿,中间的风光一览无余。   “看得见吗?”谭明铠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微微支起来,靠着腰部又开始抽插起来,看看下边,又看看林春晖,问道。   林春晖这下看清楚了。   嘴边的呻吟锁不住地往外跑,林春晖承受着身体深处的欢愉,一边忍不住欣赏着二人的紧密结合。   两团黑乎乎当中,谭明铠的那只紫黑油亮的丑东西正在自己的股间进进出出,穴内的红肉拼了命地挽留着,被不留情地带到外边,又被青筋虬结的柱壁拖着捣入身体,视觉效果刺激得林春晖几乎流出鼻血。谭明铠见他看呆了得模样,忍不住加紧了动作,嘴上调侃着问道:“好看吗?”   “这么想看我操你啊?”   林春晖被他突然加急得动作弄得连连惊叫,粘腻的呻吟声变成了高昂的浪叫,一波接一波,随着谭明铠的动作溢满整间屋子。   谭明铠自己也喘得不行,但还是不愿放弃语言调戏,头上爆着青筋,压着声音说道:“看清楚了吗,我是怎么操你的。”   “整个都进去了。”   “大吗?”   林春晖被弄得眼泪连连,正哭叫着,听到这声幼稚的“大吗”,突然就注意到了这会儿正在努力劳作的大东西,然后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给谭明铠的微信备注。   真的……好像啊……   就在谭明铠势在必得要把他操到哭爹喊娘的时候,却冷不丁突然听见林春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实在是太冲动,连鼻涕都被吹出了一个大泡泡,啪得炸在了脸上。   林春晖被自己炸呆了。   谭明铠也蒙蔽了,两个人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对方,也忘了干正事儿。   林春晖反应过来,瞬间羞得面红耳赤,耳垂红的要滴下血来,他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谭明铠喉结滚动着吞了口唾沫,来不及多想,赶紧拖着林春晖的后背坐起,从旁边扯了纸巾覆在他的鼻子上,拧住林春晖的鼻子命令道:“擤。”   林春晖听话地狠狠使了把劲儿,由着谭明铠帮自己擤了个干净。然后又羞赧地涨红了脸,为了掩饰尴尬,伸手揉了揉自己通红的鼻尖。   “看我干你就这么好笑?”谭明铠调笑着,身下又用力顶了顶。   “嗯~”林春晖又被他顶出一声哼哼。   “不……”   “那你笑什么?”   三言两语间,谭明铠已经恢复了动作,腰上的马达又重新装上,再次开始加速。   “啊……啊……”   林春晖决定不要告诉他这个秘密。   于是闭上眼睛专心地叫了起来。   夜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