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和直男总裁结婚后   作者:海李   文案   蒋游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逃出来后流落福利院,在晏氏集团的资助下完成学业。   大四的某一天,他被长康制药的总裁贺长康和二少爷贺年找到了。   贺长康:“儿子!我苦命的儿子!”   贺年:“哥哥!我苦命的哥哥!”   蒋游:???   #我竟然是某豪门大佬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丑小鸭不愧是纪实文学#   然而重回豪门的当天,蒋游惊讶地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未婚夫。   未婚夫正是那个与自己从未谋面,只有定期写信交流的资助者,晏氏集团的掌舵人。   还是那个儿时总被自己欺负,生气了就很难哄的美貌哥哥。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蒋游表示有点吃不消。   晏折渊:“我是直男。”   蒋游:“实不相瞒,我也是。”   晏折渊:“我不会爱你,我只能做你名义上的伴侣。”   蒋游:“合作愉快。”   婚后半年。   晏折渊的搜索记录:《如何让直男开窍》、《打通直男情感的108种方式》、《这个直男他真的钢铁直吗》   晏折渊委婉:“今晚月色真美。”   蒋游:“还行吧。”   晏折渊试探:“你觉不觉得我们还挺合适?”   蒋游:“不合适的话还能离吗?”   晏折渊:“……”   当天晚上,晏折渊决定直球出击,和蒋游履行夫夫义务。   一夜过后,看着一片狼藉的双人床,蒋游陷入沉默。   晏折渊:“其实我……”   蒋游:“我懂,假酒害人,我们都是无辜的。”   晏折渊:“……”   晏折渊拉过人直接亲了上去,“酒才是无辜的,我喜欢你,明白吗?!”   蒋游:!!!   可你不是直男吗?   说好只是名义上的伴侣,这怎么还真刀实枪啊!   *努力日更,不更会请假。更新时间一般是早上9点,偶尔写得快会提前到0点。   *两个自以为是直男的基佬轻轻松松谈恋爱的故事。   *受做直播的,非典型直播,无原型无参考,可能有不合理的地方,随便写写。   *不是一开始就回家,事业感情回家三条线同时推进。   *受在去福利院以前就失忆了,恢不恢复看情况。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游,晏折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弯了,我也是   立意:乐观面对挫折,永远怀抱希望 第1章   “……上次写信跟您说的那件事的后续是我已经和珊瑚TV签约,正式成为一名职业主播了。虽然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这一步究竟走得对不对,但至少做直播、和大家聊天顺便分享生活,这种陪伴感让我觉得很开心。”   “签完约的当天下午签约费就到账了,哈哈我终于赚钱啦!!再次感谢这么多年来您对我的帮助,然后我又要旧话重提了,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请您吃顿饭,当面表达谢意。”   “以及我在珊瑚TV的第一场直播定在明晚八点钟,附上ID和房间号码,万一您想看看现在的我究竟长成什么样了,对吧?”   “第199次祝您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在落款处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蒋游正把两页信纸折好塞进文件封里的时候,别亦南风风火火地来了。   一见蒋游,别亦南便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染头了?”   一个月前两人见面的时候蒋游还是黑发,现在却是一声不吭地染成了浅栗色。   蒋游原本就白,五官精致立体,眼睛偏圆,眼尾却微微上挑,目光凝聚时自带深情,垂下眼却仿佛世界与他无关。   黑发状态下蒋游时不时会散发出一种“尔等平民见我为何不跪”的中二感,染成栗色以后这种中二气息倒是没了,可却莫名有种混血颜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从哪个城堡里溜出来的小少爷,穿衬衫都必须是有花边的那种。别亦南很俗气地想。   “不好看吗?”蒋游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拨了拨,落在发间的阳光顿时被搅碎,化成细碎的金屑浮动在白皙修长的指间,“第一次开播,换个形象感觉正式一点。”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瞎子看了都说好。”别亦南立刻奉上夸赞三连,表情那叫一个真诚,接着非常自来熟地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又给蒋游也扔了一瓶,“说到直播,醋儿啊,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蒋游等于酱油,所以别亦南喊他醋。再加上别亦南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假装自己是北方人,加个儿化音没毛病。   十几年前两人刚认识,都还是四头身的小豆丁时蒋游还因为这个难听的绰号和别亦南打过架,但现在别亦南就是指着蒋游叫料酒,蒋游也能笑眯眯地答到。   “差不多吧。”蒋游说,拧开瓶盖的时候无意间扫了一眼,顿时笑了。   “怎么?”别亦南好奇地凑过来,一看之下也笑起来,“哟,再来一瓶,这是好兆头啊,明天绝对稳了。”   说着还自顾自地点头,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   又聊了几句明天直播的流程和内容,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别亦南忽然想起件事,“对了,听说之前林飞白来找你,他想干嘛?”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只要一提起林飞白这三个字,蒋游立刻头大起来。   蒋游和林飞白从小就相处不来。   同样是福利院的小伙伴,别亦南被领养以后蒋游偷偷难过了三天,而林飞白被领养的那天蒋游恨不得雇人来舞龙舞狮,再点上一挂鞭炮送他一路走好,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和林飞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哪想到时光兜兜转转,十几年后原本应该各自散落天涯的三个人又戏剧性地重逢了,尤其蒋游和林飞白还是同校的校友。   “他有病。”蒋游冷笑。   “病了十几年,没救了,”别亦南赞同,“不过还是给我具体说说。”   蒋游便把之前在学校体育馆附近偶遇林飞白,对方仿佛吃错药一般上来就找事,继而又推搡动手的事说了,末了道:“他都送上门来了我还能忍吗,当然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赶在保安来之前跑了。”   一听到事态从吵架升级成打架,别亦南顿时放心了。   毕竟蒋游从小就脸白心狠手黑,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明明还人生地不熟,跟别的小朋友打架就已经能打出灭人满门的气势,偏巧那个被打的小朋友是别亦南的小跟班,这才有了之后他俩不打不相识的事。   而反观林飞白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是个哭包,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毫无长进。   再一想林飞白一米七四,蒋游一米七八,对方连基本的体型优势都不具备,别亦南更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那是,送上门来的不打白不打。”别亦南啧声,捎带着关心了一下蒋游,“他没挠你吧?”   “没有,他手短,”蒋游的神色暗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很烦地说,“就是老抓我的头发——他们基佬打架是不是都这样?”   “什么?他疯了吗!”别亦南坐不住了,立刻凑过去扒拉蒋游的头发,发现还是很浓密没有秃掉一块后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为什么突然说起基佬?”   蒋游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他说我勾引他男朋友。”   “好家伙,”别亦南震惊,“他不知道你是直男吗?况且你就算突然弯了也看不上他男朋友吧,那男的我见过,我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比他好看一百倍!”   “这个就不用攀比了,”蒋游说,“而且我是绝对不会弯的,放心吧。”   别亦南不说话了。   他之前看过蒋游的后台数据,大数据清清楚楚地显示蒋游直播间的男女比例7:3,有时还会朝着更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   再加上直播间里时不时飘过的奇妙发言……别亦南梗住,替人心虚的毛病顿时发作。   “你为什么沉默?”蒋游不满地看着他。   “那什么,我在想事情呢,”别亦南当然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连忙打了个哈哈,不过还真让他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说到林飞白,他好像真的和男朋友分手了。”   蒋游兴趣缺缺。   “然后攀上了新的高枝。”别亦南道,忽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也随之压低,像小时候那样和蒋游分享秘密,“挺厉害的一个角色,但是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所以?”   “所以下次他要是再来找麻烦你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揍他!”他义正词严地说,“反正我不怕得罪我爸,我爸不怕得罪人。”   别亦南十岁那年被人领养,而领养他的人正是近几年福布斯榜的常客,珊瑚传媒的老总南北同。   “又开始坑爹了你。”蒋游笑道。   又聊了一会儿,别亦南就准备离开了。   他虽然是珊瑚传媒的少东家,但才从国外留学归来不久,目前只在公司里挂了个虚职,每天都要跟在南北同三顾茅庐高薪诚聘来的CEO后面学习,因此下午还得赶回去打卡上班。   临走时蒋游把装信的文件封递给他,让他拿到楼下的菜鸟驿站寄了。   “啧,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给那位神秘的长腿叔叔写信啊?”   接过文件封,别亦南扫了一眼上面贴着的快递单,发现收件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具体姓名,只囫囵写着“晏氏集团秘书办公室”。   “这是第多少封信了,二百有吗?”   “一百九十九。”蒋游说。   当年别亦南和林飞白被领养后不久,福利院便受到了晏氏集团的资助。   每个孩子的学费和基本生活费都由晏氏承担,过生日时还会收到蛋糕和额外的红包,作为交换条件,被资助的孩子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每个月都得给那位匿名的资助人写一封信。   这件事一开始很简单,但坚持下来却很难。   尤其是时间久了,明知道寄出去的信没有回音,甚至不会有人真的拆开看,大多数人都会产生应付的想法。要是原本该写信的那几天又恰好有别的事要忙,那就更容易遗忘了。   再加上时代进步科技发展,传统的信件能够被电子邮件所取代,想要敷衍了事就更轻松也更有借口了。   毕竟懈怠和偷懒是才大部分人的常态,但自律和坚持不是。   不过蒋游显然属于极少数的那种人。   从六岁半收到第一笔资助款项起,到今天将近十六年,一百九十个月,他总共寄出了一百九十九封信。   其中多出的九封是他当月遇到了特别开心或者特别难过的事想和人分享所以多写的,用他的话来说算是额外附赠。   “嚯,这么多了啊,你说长腿叔叔都看了吗?”别亦南问。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没有。”蒋游实话实说。   据他所知这位神秘的资助人在全国一共资助了几十家福利院,这么多年下来受益的孩子有成百上千个,要是每个人都写信,哪怕这位资助人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也看不过来。   “那你还写?”别亦南问。   “这有关系吗?”蒋游反问。   “啧,这倒也是。”别亦南点了下头,“不过话说回来晏氏总部也在X市,你和这位长腿叔叔都同城快四年了都没打算见一面吗?那什么,你应该跟他说过来X市上大学的事吧?”   想到自己之前提出的见面请求都石沉大海,蒋游对这个问题只能报以微笑。   别亦南立刻懂了,很上道地说:“没事,不见就不见,等以后你红了他想见你还见不着呢。”   这话蒋游听着没什么感触,倒是别亦南一边说一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感觉有被爽到。   “哎对了,你有没有把要直播的事告诉长腿叔叔啊?万一他不见你是因为一些现实原因,比如长得不好看,又或者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之类的……但他可以看你直播啊。”   “说了,不过也要他能看见才行。”蒋游指了一下文件封,接着很无奈地说,“而且我总感觉他是不看直播的那种人。”   “哇哦,”别亦南遗憾地说,“那就没办法了。”   *   隔天下午,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还有这些文件需要您签字。另外三点钟要和A国那边开视频会议,这是会议的相关资料。”陈淮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把一沓纸质文件依次放在晏折渊面前的桌上。   作为秘书,陈淮十分了解晏折渊的怪毛病,比如他对纸质资料有一种莫名的偏执,虽然也不是不看电子的,但总是倾向纸质版。   “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吗?”   出差一周,早上才下了飞机中午便赶来上班,晏折渊的精神简直令人感动。   “没有,一切正常。”陈淮说,然后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封,“对了,这是这个月的信。”   听到这句话,晏折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些许笑意。   “给我吧。”他伸手接过,连余光都没有分给那些等待签字的文件,径直从抽屉里拿出拆信刀。   陈淮见状识趣地转身离开,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的青年从外面探进半个脑袋,浅栗色的头发在阳光里微微泛金。   看见晏折渊,青年立即抬手示意自己带来的东西,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折渊,我来看你了。”他走进来顺手将门带上,同时把试图拦着他的助理关在门外。   路过陈淮时青年对他点了点头,语气亲切,“陈秘书,下午好。”   “下午好,林先生。”陈淮不卑不亢地说。   来人正是林飞白。 第2章   两个月前,一则乍听之下莫名其妙的流言突然在X市的上流圈子里流传起来。   ——长康制药总裁贺长康家里那个走丢了十六年的大儿子回来了。   半个月前,这则流言有了新的进展。   ——这位流落多年的大公子即将和晏氏集团现任掌舵人晏折渊订婚。   而此时此刻,流言里的两位当事人正面对面地坐着。   “我带了酩悦轩的下午茶来,有你喜欢的荷叶糕和虾饺,你吃点休息一下,顺便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桌上,林飞白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对晏折渊说道。   晏折渊不喜欢吃荷叶糕,对虾饺也很一般,只是上次在饭局上为了不空腹喝酒所以才多吃了两口,却被林飞白自作聪明地误会了。   余光瞥见陈淮还站在原地,林飞白微笑,“陈秘书,你也一起吃点?”   “不用了,谢谢林先生。”陈淮也笑,“我还要准备会议,就不打扰了。”   “嗯嗯,辛苦了。”林飞白说。   等到陈淮一走,林飞白立刻站起身。   他先是走到落地窗前短暂地欣赏了一会儿外面的美景,接着顺势来到晏折渊身后,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按摩起来。   晏折渊原本还挺放松的,被林飞白这么一碰,瞬间变得僵硬了。   林飞白浑然不觉,略带抱怨和撒娇地说:“才出差回来就急着回公司,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折渊,你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几天好好陪我啊。”   一边说一边移动双手,指尖故意在宽阔的肩膀上摩挲流连。   晏折渊更僵硬了,觉得哪怕是蹦出孙悟空的那块石头也没自己硬,连忙拉住林飞白的袖子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按了,你坐吧。”   林飞白原本就是三分出力七分演戏,为的是表现自己的体贴周到,既然目标已经达成就不再坚持,毕竟他刚提了那么重的外卖,到现在手还酸呢。   “哦,那改天我带你去按摩,我知道一家超级厉害的按摩店。”他没有回去,而是顺势坐在了晏折渊椅子的扶手上。   “陈秘书好见外啊,还有你的助理也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拦着我,说要先打电话问你一下。他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将上半身倒向晏折渊。   这一下若是靠实了,在外人看来俨然是晏折渊铁树开花直男开窍,终于学会在办公室和小情人卿卿我我了。   然而实际上哪有这种好事,晏折渊在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之前就立刻出于本能地往旁边让了一下。   他的动作无声且快,导致林飞白投怀送抱到一半直接扑了个空。   林飞白:“……”   “这是他的职责,你说的这些刚好证明他很敬业,”晏折渊一本正经地说,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说起来他入职也好几年了,该涨工资了。”   ……这他妈是人说的话?!   林飞白忍了忍才把脏话咽下去,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可是这样我多难堪啊,明明我们都要订婚了。”   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点不满和委屈,林飞白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折渊,你是不是根本没考虑过我的心情,更没想过要公布我们的关系。”   滴答、滴答。   秒针走过两格,片刻的停顿后晏折渊竟然“嗯”了一声。   林飞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然起身,林飞白质问。   “订婚是我们的私事,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吧。”   “怎么会是私事,这是你爱我的证明啊!”   要是他说别的还罢了,说这个晏折渊就不淡定了,立刻道:“我不爱你,你是男人。”   他看着林飞白,直指问题核心,“我也是,我还是直男。”   “……”   “你应该记得我们为什么订婚,所以别说胡话了。”   这一瞬间林飞白有些受伤。   抛开其他因素不谈,至少他是真的有几分喜欢晏折渊才会在一回到贺家,还没刷够贺长康、贺年父子俩的好感度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和晏折渊结婚。   想起当时的自己以贺家长子的身份再次见到晏折渊,可对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只把结婚当成一种条件和补偿,皱着眉思考许久后才勉强答应的样子,林飞白越发觉得委屈和不甘。   愤恨的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让林飞白有些难以自控。   “是,你不喜欢我,跟我订婚也是因为我单方面地喜欢你,但这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没有逼你。”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年我根本不会被人拐卖,更不会在外面过了十几年没爸没妈的苦日子。所以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当然应该用自己的人生补偿我,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不是吗?”   话音刚落,晏折渊便冷冷开口:“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但仅此而已。所以你最好别对我有更高的期待,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别做不切实际的梦。”   他向来不是什么温柔耐心的人,也是这两年才学会装模作样,对林飞白这个天降未婚夫更是没有一点感情。   在晏折渊看来,当年林飞白被拐卖确实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既然现在他回来了,喜欢自己、想要和自己结婚,而自己又恰好没有喜欢的人,对之后的爱情和婚姻也没有任何期待,那么答应林飞白也未尝不可。   “还有,你说自己在外面的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希望我提起,更不希望我把这个伤疤揭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多惨,所以除了你家主动发给我的那些资料以外,我没让任何人去查你这些年的经历,这一点我答应过你。”   晏折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尊重是相互的。但你要是动不动就把当年因为我才被拐卖,流落在外面吃苦受罪这件事挂在嘴边,反复提醒我,那我恐怕要食言了。”   林飞白猛地一窒。   他原本只是打算发发小脾气,稍微地道德绑架一下晏折渊,让他对自己好点,想不到竟然弄巧成拙了。   林飞白不由后悔,心里飞快盘算着怎么办。   办公室陷入沉默。   看着惊慌从林飞白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晏折渊觉得没什么意思,同时又觉得很可笑。然而一想到自己以后每天都要过这种日子,重复类似的对话,他就觉得自己也可笑。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晏折渊开口道:“没事的话你回去吧,我要开会了。”   完全想不出补救的办法,逃避非但不可耻反而非常有用,林飞白早就不想继续待着了,闻言立刻道:“好,那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就走,半推开门时才脑子才跟上身体,意识自己不应该这么迫不及待,连忙卡住门,转头露出歉疚的笑容:“刚才是我不对,我就不在你面前惹你生气了。不过你也别太累,工作是做不完的,嗯,记得吃虾饺。”   然而晏折渊此时已经埋头于眼前的文件,冷漠地说:“把门关好。”   “……”   林飞白一走,晏折渊立刻将文件扔到一边,整个人靠进身后的真皮座椅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回想起当年还是个小豆丁的贺家大少爷。   那时的晏折渊刚过九岁生日,晏怀秋和其妻郑琴搭乘的飞机意外失事,两人双双死亡,晏折渊这个从出生起便没见过父亲一面的私生子瞬间变成了晏家仅剩的继承人。   晏折渊的母亲贪慕虚荣,不然当年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给晏怀秋当小三,知道自己无法和晏家抗衡,刚失去独子的晏家老爷子更不是她能惹的,于是果断将晏折渊卖了个好价钱,自此消失不见。   晏折渊就这么被接回了晏家。   半个月后,他学好了这么多年落下的礼仪规矩,第一次跟着晏老爷子出门做客。   贺家书房里,贺长康怕他拘束,稍微关心了他几句后便让自己的大儿子贺锡带他去玩。   晏折渊听过贺锡的名字。   锡以临贺出者为美也。贺长康特意为自己儿子取这个名字,看重和喜爱溢于言表。   穿着白色衬衫棕色背带马裤,打着小领结,仿佛是从宗教画中飞出来的小天使的贺锡乖巧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牵晏折渊的手,黑色的眼睛如同两片小小的湖,自下而上地注视着晏折渊,忽地笑了,柔软而湿润。   “我们走吧。”他软软地说,拉起晏折渊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天气很好,阳光落在贺锡头顶,每根发丝都裹上浅浅的金色。随着他的脚步,金色像是被风吹动般轻轻摇晃,十分耀眼。   跟在后面的晏折渊久违地笑了一下。   那时他在晏家过得并不愉快,身份和环境的骤然改变让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他偷偷想过要是自己有个弟弟就好了,有人作伴应该会开心点,又想弟弟会是什么样,但他想不出来。   然后他就见到了贺锡。   这个弟弟很好,因此先前积攒下来的不开心在这一刻通通消散了。   自己可以请贺锡来家里玩,晏折渊想,又或者要是能直接把他偷回家就好了。   这么想着,手上却忽然一松,柔软的触感消失了。   贺锡松开他的手,转而抱着手臂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歪着脑袋看他,之前那副乖巧可爱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拧着小眉头上下打量晏折渊,很是不解:“你就是那个被晏家捡回来的小孩儿?晏家为什么捡你,你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晏折渊愣在原地,九岁的他从未想过这么可爱的弟弟竟然会变脸,而且还变得这么快。   “傻乎乎的,”没等到回应,贺锡略有些嫌弃地嘟囔了一句,又皱着鼻子说:“我爸叫我带你去玩儿,但是我不跟女生玩儿,电视上说漂亮的女生都会骗人,你离我远点。”   “……”   晏折渊的长相完全随了他妈,再加上年纪小没长开,确实有一种雌雄莫辩的清冷美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连奶膘都没褪完的小屁孩这么说。   贺锡说完要走,可又想起什么,转过头盯着晏折渊,故意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小天使秒变小恶魔,天真无邪只剩下最后一个字。   “对了,你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像三岁小孩儿一样找我爸告状吧,姐姐?” 第3章   那天的后续是九岁的晏折渊面无表情地把年仅四岁的贺锡按在膝盖上打了一顿屁|股,贺锡哪里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继续骂他。   等到贺长康和晏老爷子闻讯赶来的时候还听到贺锡怒骂晏折渊“流氓”,理由是男女授受不亲。   晏老爷子:“……”   在迷之尴尬的气氛中晏折渊沉默地跟着晏老爷子回家了,从此再没想过有关弟弟的事,他累了。   但晏折渊更没想到的是几天后贺锡又出现了,还带着在幼儿园里收的小弟,一共四个小豆丁堵在自己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个个都是小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晏折渊:“……”   毫无悬念,晏折渊又当了一回流氓,十分心狠手辣地让四只小公鸡变成惨叫鸡。   总而言之,小时候的贺锡相当欠打,可要是和现在的林飞白一对比,晏折渊宁愿同时面对十个战斗力翻倍的贺锡。   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晏折渊这才记起还有一封信没看,心情略微好了点。   *   过了一会儿,陈淮进来,意外地发现这次晏折渊没有处于林飞白带来的低气压中,而是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晏总,会议在十分钟后开始。”陈淮走到桌边操作电脑,设备已经提前调试过,他只需要把账号登录上去就行了。   晏折渊的头像就是晏氏集团的logo,庄严有余,就是毫无个人特色。   亮起来的头像从列表最底下一跃到顶端,晏折渊把信纸折好放进专门的文件夹:“陈淮,你平常看直播吗?”   陈淮顿了一下,摇头,很是委婉地说:“不怎么看,主要是没时间。”   根本没接收到关键信息,晏折渊接着问:“知道珊瑚TV吗?”   “这个倒是知道。珊瑚TV是国内最大的直播平台,据公开资料显示Q1的平均日活达到5.4亿,峰值发生在除夕当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8.7亿。另外,珊瑚传媒的总裁南北同似乎准备退休让儿子上位,为此专门聘请了一个新的CEO来带他儿子——这位新上任的CEO您也认识。”   “?”   “邵里,您的大学同学,。”   眼前立即闪过一张仿佛做了金丝边眼镜半永久的面孔,晏折渊啧了一声,笑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那几天您正好在处理和林先生的事。”陈淮说得非常简略,然后飞快转移话题,“不过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想到信里的内容,晏折渊犹豫了一下,“给我注册个账号,我今晚要用。”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陈淮都是一个优秀的助理,因此等到会议结束,账号不仅注册好了,而且还换上了晏折渊的祖传头像,完成认证,堪称效率惊人。   看着那个亮闪闪的V,晏折渊难得地沉默了。   “抱歉,是我会错意了,我马上重新注册。”看出晏折渊不想用认证账号,陈淮立刻说。   “没事,我自己弄吧。”   晏折渊拿出手机下载珊瑚TV,填写用户名时稍微犹豫了两秒,想着自己只是随便看一眼这个素未谋面却联系了十几年的受助人,因此便没有特意想名字。   最后果不其然分配到了一个名为“用户3785644331”的ID,看起来就像是小号。   [恭喜您注册成功,快去和喜欢的主播聊天吧!ps:新用户观看直播10分钟可在个人页面领取100贝壳,累积观看直播30分钟可领取500贝壳,详情请参见……]   [向主播投喂贝壳可为TA增添人气,同时能够快速提升用户等级,获得更多体验。具体请点击……]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提示,从没看过直播的晏折渊皱眉道,“贝壳是珊瑚TV的虚拟货币?”   “是的。”陈淮想起自己没给老板充钱,连忙说,“需要我帮您充值吗?”   “不用,我就看看,不花钱。”晏折渊断然拒绝。   虽然没看过直播,但他偶尔会刷到“某人挪用巨额公款打赏主播,事后称非常后悔”之类的新闻。   二十多年来都过得很现充的晏折渊并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为根本不认识的人花那么多钱,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又或者看到礼物时能对着屏幕甜甜地说一句谢谢大哥?   不过晏折渊也不会随便评价别人的行为。反正他是不会为这种无聊的娱乐花钱的,他只是单纯地去看一眼这个名叫蒋游的受助人,仅此而已。   注册完账号,在搜索栏输入信里提到的ID,顿时一个嚎啕大哭的仓鼠头像跳了出来,旁边跟着主播的ID:一瓶酱醋茶。   知道蒋游真名的晏折渊微微挑了挑眉毛。   右下的倒计时显示距离主播开播还有五分零三秒,晏折渊暂时退出来,抬头看了陈淮一眼,“今天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下班吧。”   说完继续研究起这个APP。   陈淮疑心晏折渊等会儿要看的直播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内容,难怪不想用认证账号,现在还着急把自己打发走,不过没关系,自己能早下班就行。   “那我先走了。”陈淮离开办公室时没忘记给晏折渊的司机发去一条信息:老板下班了,随时会用车。   陈淮走后,晏折渊又研究了一会儿APP,在相册里选了一张上次去湖区别墅度假时拍的风景照片当做头像,刚设置好系统消息便跳了出来,提醒他关注的主播开播了。   点击链接,晏折渊进入了直播间。   手机屏幕黑了一下,又骤然亮起,一张过分精致的面孔出现在晏折渊的视线中。   在今天以前,晏折渊从来没想过蒋游会是什么模样,尽管晏折渊已经知晓有关这个人的无数生活片段,在白纸黑字的世界里对方也早已和他分享过诸多秘密,但本质上在“蒋游”这个名字之下,这个人仍然距离他很遥远。   可现在这个人却突然有了形象。   而且还有些好看得过了头。   这可不妙。   晏折渊本能地想,随即又感到有些莫名,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穿着白印花T恤外搭同色翻领外衣的蒋游坐在镜头前,微微睁大眼睛看弹幕上飘过的消息。   蒋游的眼睛很漂亮,眼瞳深黑,目光灵动,偶尔停留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可偏偏他又长得很乖。用别亦南的话来说就是别说人类了,哪怕是一颗炸*弹落在蒋游身边都会自觉主动地悄悄滚开,生怕让他受到一点儿惊吓。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缘故,屏幕里的蒋游面色略显苍白,嘴唇却红润,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气色不太好。   晏折渊严肃地想。   “大家好,我是酱醋茶,第一次在珊瑚TV直播,所以现在稍微有点紧张。”蒋游的笑容有些腼腆,说话时眼眸轻垂,长长的睫毛如同羽纱般落下两片阴影。   灯光下,浅栗色的头发泛出金色,发尾不安分地卷翘着,蒋游伸手拢了一下,收到耳后。   任谁看了大概都会觉得这是一只好脾气的天真小绵羊,晏折渊却有一瞬间的怔愣。   大概是今晚难得地回忆了一下过去,贺锡张牙舞爪地从泛黄的旧日光景里跑出来,仍然生动鲜活,仍然牵动着晏折渊的心绪,因此导致晏折渊现在看谁都带着点贺锡的影子——除了林飞白。   定了定神,晏折渊轻咳一声,选择性遗忘了之前说的看一眼就走,临时变卦决定多看几眼。   这时直播间里已经涌入了不少观众,一部分是蒋游之前在其他平台做直播时积累下来的老粉,另一部分则是珊瑚TV的原生用户,都是看到APP的首页推荐后点进来的,然后就被蒋游的脸震惊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颜值带给人的感受永远是最直观的。   -雾草真的是点击收获帅哥啊……珊瑚这次竟然没有搞诈骗?!   -主播是我的菜,劝你不要不识抬举,速速来我桌上躺平,滑稽.jpg   -我不信!肯定是滤镜的功劳!敢不敢关了滤镜再说话。   画面暗了一下,屏幕那边的蒋游倾身过来,和镜头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   晏折渊因此注意到他的右侧脖颈上有一粒很小的褐色的痣。   有点性感。   并且镜头也很高清。   两个念头同时浮现出来,晏折渊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关掉滤镜,下一秒蒋游又退回去,对着镜头摆了摆手,笑容显露出几分小孩子特有的淘气,这种淘气在他的脸上分外和谐,“关了,现在能说话了吧?”   -???   -啊这,这是关了之后的效果?请问现在是什么环节,找不同吗?   -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兄弟们听我一句,就算怀疑人生也不要怀疑我们酱油的美貌,这可是宇宙级别的真理。   -这就是真理的魅力吗?说实话,有点感受到了……   -还可以嘛,比我就差一点~   -阿伟死了!!!   弹幕骤然增多,晏折渊一时竟觉得有些眼花。   没找到关闭评论的按钮,晏折渊顺手拿起一份之前签好的文件把屏幕的下半部分挡住,顿觉神清气爽。   关掉滤镜后的蒋游确实没什么变化,真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没之前那么苍白了,看起来更健康。   不错。这说明自己一直以来的帮扶颇有成效。   晏折渊像一位质朴的老农,在丰收的季节对着一树硕果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直播进入到问答环节。   蒋游挨个儿回答水友们提出的问题。   还是学生,今年大四,跟珊瑚签的全约,以后一周保底播四天,有考虑继续播户外但近期不行,打游戏的水平真的很菜。   其实都是一些相当普通的问题,晏折渊看了一会儿便明白蒋游为什么会选择做直播了,并且十分肯定用不了多久蒋游一定会红。   蒋游有一种很会和人聊天的天赋。说话时既不会刻意抖包袱也不会过分热情,不见得每句话都机灵好听,但就是恰到好处地产生出一种陪伴感。   大多数主播在成功引流后都苦恼于如何转化流量,而这一点正是蒋游最不需要担心的。   他总是有办法让人想着他,时不时想看看他在干什么,或者单纯地听他说说话。   别亦南因此夸他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说完又夸自己眼光真好,珊瑚TV在自己手里必然更上一层楼。   -话说主播有什么绝活啊,趁现在给大伙露一手呗。   -早露了啊,不会吧你们都看不见?   -?   -当然是脸啊,这还用问。   -没毛病hhh长得这么帅还要什么自行车,你们要是有这张脸还会练什么绝活吗,反正我不会,我天天躺着敷面膜skrrr   -此言有理。   “绝活有啊。”蒋游眨了眨眼睛,很是真诚,“实不相瞒,我在乐器演奏方面略有天分。”   -求求了千万不要是吉他,恐吉他了已经。   -吉他也很好啊,不过我猜钢琴?   -那我猜钢管?   -噗,钢管是什么鬼啊!!!   -无知的人类,都来给我感受酱油儿爷爷的变态快乐吧。   -咦,有多变态?   “我给大家吹个唢呐吧。”蒋游一点都不变态地说,“《四小天鹅》怎么样?”   弹幕纷纷:“……”   无人反对,因为反对也无效。   屏幕里蒋游已经一脸庄严地将唢呐凑近嘴边,鼓起腮帮子吹出第一个音符。   “嘟叭嘟叭嘟~叭嘟叭!!!”   一上来就拉满重量,四小天鹅哐哐登场。   铿锵有力,高亢雄浑,跟原曲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有一种小天鹅扛起枪去冲锋陷阵并放言阻我者杀拦我者死的魔幻感。   -这是《四小天鹅》?这特么是《四只企鹅(铁血战士版)》吧?!   -救、我的耳朵……   -主播吹得很好,下次别吹了。   和直呼救命的弹幕不同,晏折渊是个包容性很强的人,欣赏力卓绝,所以他觉得这首《四小天鹅》唢呐演奏版意外地很不错,别有一番风味。   晏折渊不是很认同这些评论,皱着眉打字。   -用户3785644331:很不错,虽然技巧略有欠缺,但胜在感情饱满。   评论发出去了,不过因为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用户,连ID也不惹眼,所以没人理他。   连蒋游也没看见。他正笑着读一些写得很有趣的评论,诸如“这是《四小天鹅》的菜谱版——铁锅炖大鹅”和“鹅鹅鹅,闭眼锅里坐,加点葱姜蒜,料酒别太多”。   蒋游被评论逗得哈哈大笑,小虎牙露出一点尖尖,整个人在灯光下更加明媚。   晏折渊暗自运气,直播做得有声有色,他理应为蒋游高兴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气闷,想来想去又发一条。   -用户3785644331:跳音的部分处理得很好。   还是没人理他。   晏折渊更郁闷了。   他没告诉蒋游自己会看直播,原本也是抱着随便看一眼就走的心思,也因此更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特殊对应,道理他都懂,但是蒋游读了那么多人的评论为什么就是不读他的?!   难道是他夸得不够好吗?!   想到这里,晏折渊又一连发了好几条,然后静静等待自己的评论被读到——他夸得这么努力,这下蒋游总该看见了吧?! 第4章   然而——   [管理员:麻烦大家不要刷屏哦,遵守直播间的规则,共创良好的直播环境~]   晏折渊:?   发这么几条评论就算刷屏了,手速快这事难道还怪他?   这时屏幕上飘过一道属于超级VIP用户的机尾云光效,不仅是炫彩流光的,而且还在云的后面啪啦啪啦地放着几朵小烟花。   很俗,但毫无疑问散发着可恶的人民币玩家的气息,保证能让瞎子都看见。   -地狱织命者:主播吹得很好,可以点歌吗?   -什么鬼,大兄弟你没病吧???   -好家伙,这就疯了。   -地狱织命者:我要点歌。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3]   屏幕上立时开过三艘豪华游艇,带起一阵阵浪花翻涌的特效,还伴随着海鸟鸣叫的BGM,华丽中透着一股清新。   -我去!!!这是哪来的失聪儿童啊,有没有人能管管啦!   -竟然来真的,我还以为开玩笑呢?   -呃,仔细看了一下是织命大佬啊,那就不奇怪了,织命大佬向来如此[doge]   -确实,不愧是织命大佬,大佬晚上好。   视频唱见区点歌一般是两个游艇,因为吹唢呐算是技术活,地狱织命者也不啰嗦,直接就刷了三个。   按照珊瑚TV的礼物等级,一个超级游艇价值500贝壳,也就是500块钱,不是最贵的那一档,但也绝对算不上便宜。而且最关键的是怎么会有人愿意花这个钱在直播间点唢呐曲啊?!   什么品位!可恶的有钱人!直播间众人恨恨地想,这样的人都能有钱,为什么我不是有钱人!   -人不能够,至少不应该……   -@地狱织命者你好,S市中心医院耳鼻喉科欢迎你   -地狱织命者:够吗,可以点歌了吗?   -地狱织命者:来一首《梦中的婚礼》。   这首歌不算难,而且蒋游碰巧练过,就是吹得有点磕绊,不过此刻箭在弦上只能冲哪能退缩,蒋游熟门熟路地感谢了礼物,接着一拍唢呐:“好嘞,《梦中的婚礼》这就来。”   -直接快进到梦中的葬礼叭。   -这个“叭”就很有灵性了就是说。   -梦中的葬礼??DNA动了,马尔克斯粉狂喜!   可惜晏折渊没有听到《梦中的婚礼》。   在蒋游鼓起腮帮子吹出第一个音符的前一秒钟,微信弹窗跳了出来。   晏折渊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毕竟他是万恶的资本家和冷酷的工作机器,二十四小时无休地处理工作是标准人设,结果点开才发现是林飞白。   林飞白:对不起,今天是我说错话了。但我真的太没有安全感了。   林飞白:爸爸根本不在乎我,我回来这么久只见过他两次。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国外处理工作,也很少接我的电话……弟弟不喜欢我,总是对我爱搭不理,大概在怪我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林飞白: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总是想找你,因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林飞白:你工作忙,这两天我就不去烦你了,我会替你照顾好爷爷。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刚积攒起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因为晏折渊自作主张答应和林飞白订婚,晏老爷子发了几通脾气,发现屡骂无果之后干脆离家出走,就一点血压偏高的毛病硬生生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   晏折渊太了解自己爷爷了。老爷子憋了这么多天连他打去的电话都没接一个,可见一腔怒火烧得有多旺,林飞白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蠢,偏偏要凑上去。   “别多管闲事。”   晏折渊冷着脸敲下这句话,即将发送时眼前却再次闪过贺锡可爱又气人的样子。   乌溜溜的眼睛隔着时光长河向自己投来注视,如同每次他先惹自己生气,事后又假装可怜来道歉一样。   晏折渊的记性很好,可无论吃了多少次亏,下一次他还是会对这样的贺锡心软。   他总是会对贺锡心软。   把写好的句子删掉,又重新输入。   “爷爷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不用管了。”   结束对话,晏折渊沉默片刻,给爷爷拨去一个电话。   果不其然地没人接。   电子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晏折渊看了一眼熄灭的屏幕,心想好歹不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这说明爷爷的火气略有消减,总算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是件好事,但好的不太彻底。因为晏折渊很快发现自己被拉回来的只有电话,微信消息发出去仍旧只能收获一个冷冰冰的红色叹号。   叹了口气,打算切回直播自我疗愈一下,又是一通电话打进来。   这次确实是工作上的事。   晏折渊无缝切换工作模式,调出数据和电话那头的人仔细核查,挂断电话时距离《梦中的婚礼》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应该还没结束吧,晏折渊一边想着一边再次点开珊瑚TV。   屏幕里蒋游正微红着脸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毛茸茸的兽耳发箍,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兴味盎然地举到头上比划了一下,啧啧叹道:“你们珊瑚人玩得真大,一上来就搞这些。”   毛茸茸的三角兽耳衬着蒋游那张精致如同艺术品的脸,分明是一副天真无辜的神情,微微上扬的眼尾却流泻出一抹藏得很好的狡黠。   面对这一幕的晏折渊毫无心理准备。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有一次贺锡惹他生气,事后头顶猫咪跑过来找自己道歉的模样。   晏折渊不理他,吩咐家里的阿姨不准给他开门,贺锡就隔着玻璃比划,和一脸懵逼的猫咪一起喵喵直叫,一边叫一边轻轻敲窗户,细软的手指在玻璃上画出一个小人,接着又画出一个头顶猫咪的小人,两个小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手拉着手。   “阿京哥哥我知道错啦。”   “让我进去说话吧好不好,外面好热啊。”   “猫咪好沉,我的脖子要断啦!”   贺锡跟他撒娇说各种好话。   没撑过十分钟晏折渊就心软了。   他亲自去给贺锡开门,从他头上把无辜猫咪接过来,还想嘴硬一下,便故意语气生硬地说:“你顶只猫干什么?”   那时的贺锡也像现在一样,在全然的天真无辜里藏着狡黠,笑眯眯地说:“负猫请罪。阿京哥哥,你就原谅我呗。”   这样的恍惚只持续了半秒钟,贺锡的影子淡去,晏折渊皱起眉头——   这是发生什么了???   -冤枉啊大人,不是我们玩得大,是大佬野啊!   -说什么废话,主播先去换衣服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穿小裙子的兽耳娘嘿嘿…嘿嘿…   晏折渊:?   -恭喜主播完成开播首日收获白银萌主的成就~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萌主大哥牛哇!我也喜欢穿小裙子的兽耳娘嘿嘿嘿……   -谁不是呢,斯哈斯哈!   晏折渊:??   -地狱织命者:加条choker。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豪华游轮*1]   -嚯!给大佬递烟.jpg   -刚就想说没choker差点味儿来着,现在完美了~随时准备录屏,坐等酱油女装~~   什么小裙子,什么兽耳娘,什么choker,蒋游可是个男孩子啊!终于回过味来的晏折渊一脸铁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5章   蒋游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吹完《梦中的婚礼》后弹幕叫好的叫好,叫丧的叫丧,可以说是互不干涉一派祥和。   开播不到半小时,直播间的人数不断增加,再加上有首页推荐位引流,因此直播间很轻松地达到了十万人气。之后每一分钟都在继续往上攀升而没有出现明显下跌的现象,说明唢呐的魅力确实令人难以抵挡。   连着吹两首曲子也挺累的,蒋游歇了一会儿,从弹幕里挑出一些有趣的读了,然后进入新一轮答水友问。   这一轮的问题就比较天马行空了。   唢呐是自学的吗?   ——不是,专门找老师父学的,学了两个月才勉强吹成现在这样。   老师父在哪里找的?想给我妹也找一个。   ——公园啊,早晨六点的公园,想要什么人才都有。   主播就吹吧,早晨六点起来去公园,我信你个鬼哦。   ——反正不花钱,多少信一点吧。   就这么聊到八点半,靳春来“查房”了。   靳春是珊瑚TV的一哥,连续两年拿到了平台颁发的最佳主播奖,同时也是所有主播当中唯一一个粉丝数破亿的,在流量上几乎能跟圈里的一些当红小生打个平手。   蒋游和白猫互娱的合约结束后转投珊瑚TV,第一次开播怎么都得把声势造起来。身为朋友的别亦南义不容辞,厚着脸皮在邵里的办公室软磨硬泡了一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才为蒋游争取到开播当天APP的首页推荐位和靳春查房。   头部主播查房自带流量,对新人来说自然是个不错的露脸机会。   靳春的性格很好,丝毫没有一哥的架子,刚一进房还没等蒋游开口就已经主动递出话题,聊的也都是能帮蒋游立人设的内容。   因此直播间的水友很快又知道蒋游目前还是大四学生,汉语言专业,之前在白猫互娱直播的时候搞过一个深夜电台,除了接水友投稿帮忙出出主意之外,还时不时给大家读读书分享点儿诗歌小说什么的。   “这个点子挺有意思的,可以再接着搞。”靳春说,“跟广播一样。以前放暑假没事干,偶尔跟我爸一起跑车,两个人聊到没话聊了就听广播,戏曲评书相声什么都听。有些频道有固定的听众来电环节,说什么的都有,很有趣。”   “现在想起来还挺怀念的。”靳春笑了一下,又鼓励蒋游:“好好做这个栏目,说不定以后会收到我的投稿。”   “大春哥还有需通过投稿才能解决的事?”蒋游入乡随俗,跟着靳春的粉丝一块儿叫他大春。   “当然,”靳春接梗飞快,立刻一本正经地说,“比如我这不是还没对象吗。”   正聊着,一旁观测数据兼职房管的别亦南忽然小声骂了一种植物。   ?   蒋游用眼神向他发射出一个问号。   “段嘉寒来了。”别亦南说。   段嘉寒是去年才冒头的新人主播,在同期里各项数据都处于拔尖水平,成长空间极大,珊瑚官方对他也是十分看好,因此特意找了靳春带他。   段嘉寒自然不会不识抬举,直接认了靳春做师父,线上线下都师父长师父短地叫着。   今年靳春蝉联最佳主播,当他拿着奖杯在台上发言时,镜头刚好捕捉到台下的段嘉寒眼泛泪光鼻尖发红,隔着红毯与喧嚣向他张望,眼神中尽是款款深情。   “倒春寒”CP超话一夜涨粉十多万,段嘉寒瞬间跻身一线主播。   工作需要,别亦南看过几次段嘉寒的直播,从珊瑚传媒少东家的角度出发,他对段嘉寒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家能整活会来事粉丝还愿意花钱。可要是说到个人观感,别亦南恨不得离段嘉寒远远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对绿茶过敏。   更何况现在别亦南还兼着蒋游的助理和经纪人,谁不知道段嘉寒的粉丝是出了名的爱拉踩能KY。   “师父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果然,段嘉寒一进来便对着靳春撒娇,似乎压根不知道这是蒋游的直播间,“害我找你半天。”   “来看看今天的新人,”靳春咳了一声,把话题中心带回蒋游身上,开玩笑说:“说起来你和酱醋茶以前都是白猫互娱的,应该认识吧?要是酱醋茶有什么‘料’你现在就可以跟大家说了。”   蒋游哈哈一笑,“这是要翻我黄历啊,幸好我把‘料’都提前写在ID上了——酱、醋、茶,这配料表够详细吧?”   “此料非彼料,”靳春也笑,“而且少了百分比,我看不行。”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   “唔,酱醋茶……就是说你本体是茶咯?”段嘉寒插言,故意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还好还好,师父不喜欢喝茶。”   蒋游:“……”   靳春:“……也没有不喜欢。”   “那我上次买奶茶你为什么不喝,”段嘉寒一秒生气,“师父你骗我!”   -救命喊寒好可爱啊呜呜呜,我命令大春现在就点十杯奶茶,当着喊寒的面喝完!   -我同意!!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大春你没有心,怎么能骗喊寒呢QAQ   -主动给你买奶茶你都不喝,大春你还想不想要老婆了,发怒.jpg   KY虽迟但到,一转眼直播间的弹幕就已经被倒春寒CP粉占领了,十条里有八条都在摸摸段嘉寒,让靳春买奶茶请罪,虽然都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   “有病吧,跑别人直播间卖CP。”别亦南目露凶光,“等着,看我把这些智障发言都删了!”   靳春同样觉得很烦。   他不是靠CP红的,也从来没想过和段嘉寒炒CP,只是按照公司要求带新人而已,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这几个月来靳春只要一开播,弹幕里有一半都是CP粉,而且三句不离段嘉寒。   一些老粉因此和CP粉吵起来,后者竟然说“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要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多管闲事”,看得靳春一阵无语。   CP粉不能带来任何收益,反而已经影响到正常直播,要不是已经答应公司要带段嘉寒半年,靳春早就解绑了。   “好好好,听你们的,这就买。”靳春说,反手刷了一发价值999贝壳的浪漫烟花,光影特效在屏幕上炸开,流光溢彩散落成星。   “酱油想喝什么自己点,算我请你的。”   看到屏幕里有不少水友称呼蒋游为酱油,靳春觉得这个绰号有点好玩,便跟着叫起来。   蒋游瞬间意会,故意清了下喉咙,调整声线甜甜说:“谢谢大春哥,虽然还奶茶好不好喝不知道,但烟花真的很浪漫。”   CP粉:???   从白猫互娱跟着蒋游过来的老粉人数不多,之前一直被淹没在倒春寒CP粉的KY洪流中说不上话,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立刻输出一波。   -大春有眼光,谁会不愿意请漂亮弟弟喝奶茶呢~~   -不知道好不好喝就多点几杯,什么口味都尝尝,酱油儿啊咱不差钱。   -那我请酱油儿喝明天的奶茶吧!   [酱油厂员工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神秘糖果*1]   [晒足一百八十天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珊瑚宝石*1]   [你996我007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一时间屏幕上接连闪过各种特效,粗略一算蒋游未来一个月的免费奶茶即刻到账。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噗通海绵*1]   刚才捧场的大佬再次出现,只是刷完礼物后立即很嫌弃地说:你怎么也爱喝奶茶,又甜热量又高,一点都不健康。   直播间众人心想不健康你还刷礼物请他喝,一个海绵三百块,真拿去买奶茶至少有十杯了,难道你是想甜死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蒋游一叠声地感谢礼物,然而还没等他谢到地狱织命者,段嘉寒却是先开口了。   “织命,你怎么在这里?”   地狱织命者出手大方,刷礼物爽快又不爱教主播做人,所以在整个平台都小有名气。   他算是段嘉寒直播间的常客,每次出现都刷不少礼物,而且一句废话都没有,更不会提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要求。因此段嘉寒一直想把这个野生大佬培养成自己的私人荷包,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可结果却适得其反,地狱织命者竟然连夜逃走了!   段嘉寒不解,同时也很不甘心。   好在上线记录显示地狱织命者似乎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一些事情,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上线,段嘉寒这才好受了点,再加上CP粉持续涌入,他一边忙着对靳春表演一往情深,一边还要连夜割韭菜赚快钱,也就逐渐忘记了这回事。   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个新人的直播间里看到他,段嘉寒瞬间生出一种自己真情错付,被人背叛的感觉。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有点想你。”   段嘉寒深谙说话技巧,又自认为很懂直播这个行当,因此丝毫没有表露出不满。   毕竟对于这些有钱人来说看直播就是一种消遣,主播跟电子宠物差不多,乖巧懂事才会招人喜欢,一味的抱怨只会让人感到厌烦。   -地狱织命者:想我干什么,我答应给你刷的礼物应该都刷完了吧。   “……”段嘉寒:“不是说这个,就是看你好久不来,担心你出事。毕竟认识了这么久,大家感觉已经是一家人了。”   -地狱织命者:哦,那你的感觉有点问题。   -地狱织命者:我独生子。   镜头外的别亦南:“哈哈哈哈哈!”   段嘉寒:“……”   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地狱织命者钱多话少人还不错,这哪里不错了,简直大错特错!   蒋游压住笑意,控制着自己没去看段嘉寒,接着之前被打断的地方继续感谢:“谢谢地狱织命者送的海绵,放心吧,你请的这杯我会点个无糖。”   -地狱织命者:嗯。   -地狱织命者:不过你能不能用刚才谢谢靳春的声线谢我?   蒋游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地狱织命者:你那个声线很好听,有点像我妈。   蒋游:“???”   靳春:“噗——”   -地狱织命者:说起来你的脸型和嘴巴也有点像……你能接受女装吗?   都是老直播人了,蒋游没什么不能接受,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靳春看蒋游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呆愣,当即打圆场道:“是这样的,平台对新加入的主播设置了考察期,如果被管理看到,那酱油——”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9]   一个阳光海滩价值9999贝壳,在珊瑚TV礼物等级中排名第二,比它更贵的只有价值99999贝壳的梦幻岛屿,不过除了赶上大型活动或者年底冲业绩的时候,一般很少有人送。   地狱织命者一出手就是九万,金钱的确是硬道理。   “——就会原地转正。”靳春立刻改口。 第6章   蒋游侧过脸,小声问别亦南有没有准备女装。   为了今天首播顺利,他们没有选择在家里开播,而是专门来到公司六楼的直播间。   “楼上的服装间应该有,我去找找。”别亦南边说边站起身,又故意道:“就小裙子吗,还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你快闭嘴吧。”蒋游怒视他。   评论充分发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   -还能有特殊要求?!那我想看制服甜妹!!   -兽耳lo娘!必须是兽耳lo娘!   -girl crh没有市场?难道只有我喜欢又酷又丧的妹子,一个能打我十个那种!   -啊这,不得不说有的人品味真的很特别了。   -地狱织命者:随便。别忘了choker。   “这大佬还挺好说话啊。”别亦南笑,用房管号在公屏发了个“稍等”就离开找衣服去了。   他一走,靳春便笑眯眯地说:“没想到随便查个房还能碰上这种好事,可见黄历上说今天有好运是真的,没骗我。”   “这是哪家的黄历,我现在就去撕了。”蒋游打趣道。   靳春低头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晴雯撕扇,酱油撕历,除了你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咸以外,其他好像都能对上,没毛病。”   蒋游:“……”   评论一片欢声笑语,直播间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段嘉寒忍不住说:“师父什么时候对女装有兴趣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其实现在也没有,”靳春一本正经道,“但是酱油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当然穿什么都可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美人从来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靳春语气坦荡,搞得段嘉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儿敬茶。   但他十分机智,见茶送不出去立刻改送醋,反正在CP粉眼里忍不住显露出占有欲什么的最甜了,这招他用过几次,屡试不爽。   “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说他好看,难道我不是你心里最好看的人吗?!”段嘉寒故作不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师父你是不是又想捡徒弟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啊。”   一句话刺激得CP粉原地起跳,倒春寒也不倒了,看架势还要一秒入伏。   -1551终于让我等到了!这小醋精的模样我好爱。   -大春你怎么回事,还有没有求生欲了,是想进火葬场烧几天吗?   -当着老婆的面夸别人好看,大春危,点烟.jpg   评论刷得飞快,三句不离火葬场,饶是靳春这样好脾气的人都一时有些挂不住笑脸。   段嘉寒犹自不觉,继续表演:“还有织命,以前看我直播的时候多正人君子啊,结果呢,背地里竟然喜欢看男人穿女装!”   说到这里段嘉寒忽地笑了,上一秒的义正辞严立刻消失无踪,无缝切换成顽皮小猫,眨着眼睛道:“喜欢也不说,你要是早说我就穿给你看了,哪用得着在这里花冤枉钱。”   蒋游:“……”   靳春不悦地皱眉,正要开口,却听蒋游“哦”了一声,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是免费的?”   段嘉寒:“?”   “那你不应该来珊瑚做直播,应该去NGO、NPO做公益,”蒋游认真道,“所以怎么没去呢,是因为不想吗?”   段嘉寒:“……”   “正好我有个学长在类似的组织里工作,他们一直在招募志愿者,就缺你这种免费人,要不要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   非常擅长看人下菜的段嘉寒头一次感觉自己看走眼了——这人看起来长得跟块奶油蛋糕似的又软又甜,谁能想得到实际上是喷*火*枪,火又大又能喷,而且还能哒哒哒地连续作业。   太特么的货不对版了吧!   干笑两声,段嘉寒扯了扯嘴角,勉强维持住演技挤出笑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跟织命开玩笑,如果他想看我女装……”   他的话还没说完——   -地狱织命者:我不想看。   段嘉寒:“……”   -地狱织命者:你又不好看。   段嘉寒:“…………”   直播间里寂静了一秒,在更汹涌的浪潮掀起来之前连靳春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蒋游若无其事道:“织命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跟你开玩笑,好不好笑?愣着干嘛,快笑啊!”   “……”   没想到这根回旋镖这么快就飞回来扎自己身上了,段嘉寒怄得要死,整个人只剩无语。   偏偏蒋游还很会火上浇油,他根本不搭理发疯的评论,任由他们破口大骂,反正都是秋后的蚂蚱,最多只能蹦跶到别亦南回来,那之后自有拉黑封禁大法伺候。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免费。”蒋游说,“所以段总要是继续留下来看女装,是不是也该请我喝杯奶茶?”   段嘉寒前半生无语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今天这么多。   沉默。   沉默。   三秒后,加粗标红的系统消息艰难地从评论里跳了出来。   [主播段先生离开直播间]   想让他给蒋游花钱,做梦吧!   段嘉寒走后直播间逐渐恢复正常,虽然还有几个CP粉持续发疯,像可云找孩子尔康毒*瘾发作一样质问靳春是不是变心了,但随着别亦南满载而归,房管号重新上线,这些人很快就被踢了出去。   不仅如此,别亦南还充分发挥权限狗的嚣张气焰,直接奉送一个拉黑套餐。因为实名制,珊瑚基本上是一人一号,这些人以后再也进不了蒋游的直播间,想撒泼都没地方。   “你这拿的是什么?”看着手里的白色兽耳发箍,蒋游愣了一下。   “发箍啊,我特意找了一个新的,还专门把打结的毛毛都梳理了一下,可不可爱?”别亦南邀功,“搭这条裙子正好,信我。”   别亦南拿回来了一条纯白色的纱质裙子。   裙子是分体式的,上半身是一件抹胸样式的宽肩吊带,胸口点缀着层层叠叠的白纱,成功营造出了一种半遮半露的朦胧效果,正中间缀着的红色宝石莫名透出几分妖冶。   下半身则是一条飘逸的半裙,只在腰间用金色绣线作为装饰。再加上长长的飘带和腕带,颇有种壁画仙子的感觉,很仙也很异域。   蒋游把发箍拿到头上比划了一下,又想象它配上裙子的效果,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想赖账的冲动。   “我确实太相信你了,真不愧是我兄弟。”   “嗯嗯,好兄弟!”   “那你怎么不叫我去砍你?”   “因为你好像真的想砍我。”别亦南诚实道。   赖账是不可能赖账的,蒋游把裙子展开,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立刻收获奇怪言论若干。   -已经开始想象酱油穿上的样子了……就是说在座的应该都成年了吧?未成年自觉点啊,赶紧回避!   -不得不说助理真的很有眼光。   -好渴,我去接杯水。   “你们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看清楚,这可是一条正经的裙子!”蒋游哭笑不得。   -嗯嗯,裙子是正经裙子,人也是正经人。   -正经酱油,有生产许可证的,大家不要乱说。   -知道,还有配料表嘛,只是没有详细到百分比而已。   -用户3785644331:这是在干什么,怂恿男人穿女装,什么风气?   这条评论夹在一连串的“嘿嘿嘿嘿”和“斯哈斯哈”里格外明显。   蒋游正研究裙子上那些纷繁复杂的蝴蝶结,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于是晏折渊顶着这个宛如路人甲的ID又一连发了好几条。   -用户3785644331:想看人穿裙子为什么不看去女主播,或者卖裙子的商家。   -用户3785644331:男人穿裙子有什么好看的?   -用户3785644331:够了,快停下。   -用户3785644331:不准女装!!!   -咦,这里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来欺负他!   -什么老实人,分明是出土文物吧!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能欣赏男人穿女装,滑稽.jpg   -兄die别怕,等会儿你就知道男人穿女装的美妙之处了[doge]   不了,谢谢,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欣赏不了。   屏幕那头的晏折渊立刻回复:为什么非要让男人穿女装,男人是没有自己的衣服吗?   -???   -就要穿女装就要穿女装,男人穿女装怎么啦,女装就是最dio的!不服憋着!   -而且这是人家大佬花钱点的女装,不想看就走呗。   -大佬造福大家怎么还有人有意见啊,反正我想看……别理这人,主播别看蝴蝶结了,快换衣服!!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马上就换,”蒋游感觉这个朴素的数字用户好像有点误会了,便主动解释道,“大家都没什么恶意,女装嘛就是开心一下,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吵架啊。”   他说着又把裙子拎起来,雪白柔软的流苏垂落下来,衬得他连指尖都是微微的粉色,“我真没有不乐意……顶多有点不好意思。”   -懂,老酱油换新包装,不好意思多正常啊!   -个别人听到了吧,别叽歪,等着看美女就完事了,再话多头给你打飞。   “咦,又是这个人,唢呐吹完那会儿也是他刷屏吧?”   别亦南也注意到了这个ID,并且因为纯数字过于朴素而印象深刻。之前他以为这人是那种基本不看直播也不了解网络生态的珍稀用户,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开小号故意找事。   别亦南在脑子里飞快筛了一下跟蒋游不对付且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包括之前在白猫互娱时的对家和刚刚被气走的段嘉寒,但这个程序才刚启动他便立刻放弃了——人太多了,这么做毫无意义。   “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捣乱,该不是来砸场的吧?”   别亦南点开用户资料,发现这个账号不久前才注册,再配合着风景头像和数字ID,小号的嫌疑变得越发大了,“我用房管号警告他一下,再不行就禁言。”   蒋游终于在裙子侧面找到了隐藏颇深的拉链,正准备去旁边房间换衣服,闻言顿了一下,忽然记起昨天别亦南问自己长腿叔叔会不会来看直播。   蒋游想假如对方真的来了,说不定也会是同样的表现,古板又固执,读不懂空气。   “算了,万一这是位刚学会网上冲浪的大叔呢?不用管他了。”蒋游觉得这个朴素的数字用户有点可爱,决定放他一马。   晏折渊郁闷不已。   如果一开始他的反对理由是“要求男人穿女装太不尊重人了”,但随着抬杠升级,尤其在蒋游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其实不在意以后,他理应释怀,但事实却是他没有,并且在看到裙子的款式以后反对得更加激烈了。   哪个正经人会穿这种裙子,还要戴兽耳发箍和choker!   稍微把蒋游的脸和这三样东西凑到一块,大脑还没来得及发挥想象力进行拼装,晏折渊就已经忍不住眼前发黑了——他绝不同意蒋游女装,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变成女儿,这像什么话!   -用户3785644331:别说了,总之我不同意。   -用户3785644331:怎么才能不穿?   -服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想看女装就打钱啊,让主播穿你喜欢的衣服呗。这还用问?   -问就是金钱的游戏,钱多的是爸爸。   -人家大佬刷了9个阳光海滩,你想后来居上,怎么不得刷10个?   -直接来个梦幻岛屿得了,全站飘特效不爽吗?话说我还没见过梦幻岛屿的特效呢。   -我也!!好奇!   -咦,数字哥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被吓跑了吧?   -可能掉线了,问就是断网或者欠费了,滑稽.jpg   -你们太坏了,就不能猜点好的吗,比如被老师收手机了?   晏折渊简直怒发冲冠。   当然不是因为陌生网友的言论,而是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蒋游拿着那条该死的裙子从镜头前路过,径直朝着换衣间走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通操作堪称手忙脚乱,从评论区的礼物栏跳转到充值界面,指纹都按好了系统竟然提示他还没有进行实名认证,充值失败。   “……”   这什么辣鸡平台,充钱还这么麻烦!   -数字哥真的没再说话了诶,不会真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吧?   -不灰溜溜难道还要昭告天下,灰太狼吗他?   -装逼失败嘛,能理解。   -话说你们怎么确定他没钱啊,万一他是去充钱了呢?   -?楼上也疯啦,真大佬的账户里会连一个梦幻岛屿都没有?等到要用的时候才现充,怎么不说他去现印了呢?   -用多少印多少,笑死,美联储直呼内行。   -虽然但是,有没有可能人家是新用户,还没来得及充钱呢……   -恕我直言,既然是新用户应该不是主播的老粉吧,看他前面的发言感觉也不像。至于为了跟网友抬杠砸这么多钱吗,还专门去充,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吧?   事实证明晏折渊确实不是一般人。   因为他连刷礼物都要分开刷,力图让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梦幻岛屿*1]   -用户3785644331:谁钱多听谁的?现在该听我的了吧?   -用户3785644331:助理?秘书?还是房管?随便谁都行,赶紧给我把人叫回来!   -用户3785644331:不准女装!!! 第7章   三秒后,脱了外套只剩下一件印花T恤的蒋游重新出现在镜头前,一脸懵逼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新的爸爸出现了。”别亦南痛心道,“这位比较古……严肃,所以坚决反对你穿女装。”   “?”   “可能这就是严父吧。”   “别亦南,”蒋游面无表情地点名,“说人话。”   “就在你脱衣服的时候这位朴素的数字大哥一口气刷了十九万的礼物,要求就一个——女装打咩。”提炼了一下中心思想,别亦南高度总结概括道。   蒋游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十九万。九个阳光海滩加一个梦幻岛屿,再精确点儿就是十八万九千九百九十,四舍五入下来……”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活力汽水*2]   一瓶活力汽水价值5贝壳,正好十块钱。   “好了,不用四舍五入,就是十九万整。”别亦南摊手,对蒋游做了个口型,意思是“这个大佬好像有点较真啊”。   蒋游:“……”   距离他去换衣服才过去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两分钟刷了十九万的礼物,你管这种人叫“朴素”的数字大哥?   数字是真的,但究竟哪里朴素了啊!   别亦南完美领会了蒋游眼神里包含的意思,继续做口型:你看看他那风景头像,这还不够朴素?   接着又嘿嘿笑了两下,小声说:“幸好刚才没把他禁言,不然现在岂不是痛失一个爹。”   蒋游也压低声音,“你爹知道你背着他四处认爹吗?”   “当然不知道,”别亦南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再说我这不是替你认的吗,怎么,头像是风景照片,你不满意?”   “……”   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蒋游扫了一眼公屏,发现果不其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震惊于数字大哥竟然真的是大佬、刚才沉默也真的是去充钱而不是灰溜溜逃走的,吹捧数字大哥并向他激情安利其他主播的,不为外物所动坚持初心继续辱骂靳春和蒋游的,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疯狂艾特地狱织命者让他出来找回场子的。   各种评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交流的同时又保证了各自的独立性,热闹得仿佛是三百只鸭子开辩论会,蒋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恶!珊瑚为什么不允许用户撤回评论啊,我好恨!   -数字大佬请坐,请喝可乐.jpg   -请抽烟.jpg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有的大佬喜欢看男主播穿女装,为了看得爽所以一掷千金;我不知道竟然还有大佬一掷千金是为了不看女装……不想看的话为什么不退出呢?大佬的手机是没有返回键吗?   -难道就我一个人好奇数字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吗,一个小号突然怒砸巨款,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阴谋论一下,是不是新主播为了冲业绩,找人披马甲给自己刷礼物啊?   -礼物的钱要跟珊瑚对半分吧,九万五也不是小数目了。什么脑子才能干得出“我给你打工还要给你花钱”的事啊?   -都说了冲业绩嘛。   -比起这些来我更好奇织命大佬现在怎么想?女装换到一半而中道崩殂……这能忍?   -@地狱织命者,大佬出来打架!   蒋游哭笑不得。   对于主播来说,除非已经做到顶层,有靳春那种粉丝体量了,不然碰到大佬打架真的很令人头大。   以前在白猫互娱直播时也许是因为流量小,蒋游遇到的水友们都挺和气,都是能沟通的正常人,碰上意见不合的时候顶多吵两句嘴,吵完就完了。转来珊瑚,蒋游倒是预想过可能会发生和今天类似的事情,但没想到会发生得这么快。   第一次直播就要端水,难度未免有些太高了,相比之下蒋游宁愿给大佬敬茶。   “拱火的都停一停……”他开口,刚说了半句地狱织命者就被密集的艾特弹了出来。   -地狱织命者:……   蒋游:“……”   -来了来了,双方当事人到场,怎么办我好紧张。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爆米花鱼丸粗面和橘猫。   -来一只英短,要肥一点的。   -滚!没有!   -地狱织命者:你至于吗?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句话无疑是说给晏折渊听的。   晏折渊当然听见了,而且是两只耳朵都听见了,立刻回复。   -用户3785644331:不是至不至于的事,我也没有跟你赌气的意思,只是表达一下我自己的观点。男人不该穿女装。   -用户3785644331:当然,如果你喜欢穿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没必要把这种爱好强加给别人。己所欲也好,不欲也好,都勿施于人。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咦,数字大哥是不是手滑了,怎么又送了一个礼物。”别亦南奇怪,又咧嘴笑了:“这个手滑价值200块,真不愧是有钱人啧啧。”   蒋游暼了他一眼,懒得提醒他自己也是属于要被“啧啧”的有钱人。   -地狱织命者:……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用户3785644331:当然不是,难道你觉得我很闲?都说了只是单纯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而已。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蒋游:???   “又来?该不会是系统抽了吧?抽钱可不是小问题。”别亦难摸了摸下巴,“不行,我得找人问问。”说着拿出手机准备询问相熟的技术组组长。   直播间的其他水友当然也注意到了晏折渊的异常行为。   -啊数字大佬这是?   -我出现幻觉了?刚才是不是连着飞了两个五彩风帆?可是主播什么都没干啊,甚至连句话都没说。   -我也看到了……难道是集体幻觉?   -是真的……然后顺便替主播澄清一下,他说话了,说的是“起哄的都停一停”。   -……   -地狱织命者:说话就说话,你一直刷礼物干嘛?   晏折渊心想我乐意,但他只是脾气差,不是杠精转世,所以忍住了,转而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用户3785644331:不是你们说的金钱等于话语权?只是在普通地捍卫话语权罢了。所以现在还有人想反驳我吗?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地狱织命者:……   这谁特么敢反驳,就算真的敢,不刷个礼物难道好意思开口?   可是为了反驳网友而花二百块钱……世界上的有钱人或者傻子还没多到这种程度。   -啊这!   -好家伙,我还以为是大佬送礼有瘾或者喜欢五彩风帆的特效所以想多看几次,万万没想到……终究是我天真了。   -啊啊啊真是可恶的有钱人!!我嫉妒了,我好酸!!   -完了,我的三观彻底被金钱腐蚀了,竟然会觉得数字大佬这样有点萌,请问我是不是没救了,捂脸.jpg   别亦南默默放下手机,决定不打扰组长了。他抹了一下脸,不可置信地说:“醋儿啊,我怎么觉得你这爹有点不太聪明?”   “确实不太聪明,”蒋游表情复杂,“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   别亦南猛点头,还不忘抓住机会鞭尸段嘉寒:“段嘉寒要是知道了肯定在心里大喊速来我的直播间!速来!哈哈哈!”   地狱织命者被晏折渊的理直气壮无语到了,一时竟沉默下来。   从刚才开始一直热闹的公屏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蒋游连忙抓住机会:“数字大哥不用一直送礼物,大家好好说话就行……”   -用户3785644331:跟你没关系,不要介意,我不是在教育你。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蒋游:“……”   不是在教育蒋游,那意思不就是在教育我了?地狱织命者更无语了,深深觉得这个数字用户不仅不正常,而且还爹味十足。   更惨的是这个爹教育他,却给别人花钱。   简直还不如自己的亲爹。   这么一想,再有趣的直播也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地狱织命者:没意思。   -用户3785644331:嗯,这原本也不是有意思的话题。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地狱织命者:绝了,你简直跟我爸一个样,烦死了,走了。   下一秒,专属于超级VIP的下线特效便从屏幕底部跳了出来。   一艘小船扬帆远去,转眼便消失于海岸线深处。   -织命大佬说走就走……   -这算结束了吗,谢天谢地终于不用飞五彩风帆了吧,我都有点恐它的动画效果了。   -数字大佬的胜利!数字党嗨起来!!   -什么玩意???   -那个……还有没有人记得最开始织命大佬让酱油女装就是因为觉得酱油像他妈,现在又觉得数字哥像他爸,再加上数字哥一直给酱油飞礼物,四舍五入……   -快闭嘴!就你会四舍五入,掀桌.jpg   -织命大佬好可怜,都是大佬了还要被教做人hhh   尽管孤帆远影早已在碧空散尽,但晏折渊仍旧一板一眼地回复:别,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又刷了一个五彩风帆。   做人就是要有始有终。   想了想,晏折渊又非常慎重且语重心长地敲下一句话。   -用户3785644331:男孩子也要保护自己,以后别女装。   蒋游:“……” 第8章   蒋游在珊瑚TV的首播非常圆满,甚至可以说是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绩。   开播前蒋游还专门发了条微博,然后去白猫时期拉起来的粉丝群里吆喝了一下,老粉们纷纷表示没问题,有人捧人场有钱捧钱场,绝对替蒋游把场面撑起来。   别亦南也在私下里做了不少准备,包括背着蒋游联系了一些专门做数据的工作室以备不时之需……他当然知道没这个必要,对于只看实绩的平台来说,这些数据不过如同海上浮沫,点缀而已,实则毫无用处。自己身为珊瑚少东家想给蒋游开多大的后门都行,但思来想去还是怕蒋游会因为首播成绩不佳而感到失落,虽然别亦南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不出意外的话你肯定进日榜前十了,”别亦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很是振奋地说,“前五也有可能。今天晚上同时段的所有直播里总共就飞了这么一个梦幻岛屿,数字大哥傻是傻了点,但是真有钱。”   蒋游把一些零碎的东西装进包里,看了别亦南一眼,“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叫哥,你到底给人家定义成什么辈分?”   “你爹我叔。”别亦南毫不犹豫,“他要是能天天来你直播间撒钱,那给我当爹也行。”   蒋游忍不住笑了,“别说了,已经听到南总在哭了,而且哭得好大声。”   别亦南虽然是被领养的,但领养他的珊瑚传媒总裁南北同是真的把他当亲儿子,这么多年来对他悉心培养,别亦南要星星南北同不给他摘月亮,俨然是新时代的二十四孝亲爹。   “害,一只猫咪都能同时寄居两个家庭,我这么大的人还能不如猫?南总不会发现的。”   “听听这是什么渣男发言,”蒋游说,“改天就去给渣男bot投稿。”   又开了两句玩笑,看别亦南在不停地刷APP上的实时排行榜,蒋游想了一下道,“南南,你能不能找人从后台看看今天那两个大佬的实名注册信息啊?”   “干嘛,你想私联啊?”别亦南故意打趣,“我们珊瑚可是正经平台,而且很注重用户隐私的,不搞拉皮条那一套。”   “我都傍上你了还用得着私联别人?”蒋游斜他一眼,流露出只有熟人才能触及到的狡黠,眼波流转,这一刻眉目间竟然闪过几分超出性别限定的妩媚。   “也是,”别亦南这时倒是很有身为顶级富二代的自知之明,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打算?”   “你不觉得那两个人哪里都不太像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吗?要是真大佬就算了,就怕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小学生……当然也有可能是初中生,”蒋游叹了口气,“我只有初中的时候才会跟人家抬杠,但我那时没钱,抬杠顶多费嘴,他俩抬杠是真的费钱。”   近来国家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和监管力度都在加大,对于诱导未成年进行消费的行为也是严厉打击。   虽然蒋游根本没那个意思,但万一地狱织命者和数字用户中有谁正好是未成年人,一晚上挥霍这么大一笔钱,要是被家长追责,平台不仅要退钱,而且出于舆论方面的考虑也会先让他停播几天。   蒋游还从来没吃过红牌,不想刚来珊瑚没多久就实现零的突破。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回想了一下两个大佬在直播间的表现,别亦南也动摇了,毕竟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地狱织命者应该没问题,他是平台的老用户了,在几个大主播那儿都挺有名,要出事早就出了。不过数字大哥确实是今天才注册的新用户,翻车的几率比较大。”别亦南想了想道,“想查具体资料肯定不行,这些都是保密信息,不过光确认一下年龄的话问题不大,我找人看一看吧。”   “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话也没办法,只能退钱了。”蒋游淡定地说。   “别说了,我的心已经在滴血了,”别亦南道,“我这就对着上天许愿,希望他俩都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   又聊了一会儿,十二点半刚过,蒋游叫的车准时到了。   “你回哪儿?”蒋游问,他知道别亦南才回国几个月,没来得及考驾照,“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了,你先走吧,”别亦南指了指楼上,“我还有点工作没做,等晚点蹭王八蛋的车回去。”   “邵里?”蒋游猜测,“你对他很不满啊。”   “没有‘很’不满,但就是看不惯他。之前我替你争取条件的时候他可太难说话了,一个首页推荐位还要推三阻四。结果呢,那么多人上过推荐位,有谁首播的流水比你高?就算是人气值也没得比,那些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你。”   别亦南越说越亢奋,最后俨然消去浑身疲惫,一副精神焕发扶我起来我还能战的样子,洋洋得意道:“我已经拿到今晚的统计数据了,等会儿就上去拿给王八蛋看。我不仅让他看,还要给他大声朗读,狠狠打他的脸!”   蒋游回家,别亦南去20楼的总裁办,两人在电梯前分别,进电梯的前一秒别亦南还在叮嘱他别乱跑小心司机心怀不轨上车后分享行程到家后别忘了说一声。   “知道了。”蒋游对他这种做派很习惯了,觉得他也适合当爹,而且肯定很称职,“那你跟邵总好好说话,别打架。”   “你还不放心我?我可是文明人。”   “我当然不放心,毕竟你又打不过他。”蒋游叹气。   别亦南:“……”   下了楼,一辆红色马自达孤零零地停在对面的马路上。蒋游加快脚步跑过去,核对了一下车牌确认就是自己叫的那一辆。   伸手拉车门,没拉开,蒋游朝前面张望了一眼,发现司机没在。   按照平台上的联系方式给司机拨了过去,对方连声说对不住,又解释自己烟瘾犯了出来抽根烟,就在旁边的便利店。   蒋游往他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年轻黄毛正蹲在闪烁的招牌底下抽烟。   蒋游招了招手,向对方示意自己在这儿,没想到黄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姿态把头转开了,还顺手把背后的帽子拉上,全身上下都在向外传达着“这是哪来的神经病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的信息。   蒋游:“……”   这时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从便利店里匆匆走出,隔着马路双手合十对蒋游晃了晃,木质手串在夜色里跟着轻轻晃动。   “我以为你还得一会儿才能下来,不好意思啊!”司机一边说一边小跑过来把车门打开。   “没事,也没等多久。”蒋游系好安全带,顺手给别亦南发了个微信:上车了。   没等到回复,别亦南估计正忙着跟邵里翘尾巴。   太哈士奇了。   摇了摇头,退回列表界面,一个名叫“酱油生产车间”的微信群正在不停地跳出新消息,右上角红色圆圈里的数字从956很快变成999 ,很是热闹。   这是之前在白猫互娱直播时建的水友群,人数不多,但都是蒋游的忠实粉丝。   蒋游点开,发现大家还在讨论今天的直播。   -我草那个段嘉寒谁啊,说话茶里茶气,明摆着就是欺负酱油,太不要脸了。   -粉丝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嗑CP嗑疯了都,后面靳春那么不高兴了他们还在那儿喊火葬场,服了。   -其实靳春还行,一直想办法把话题往酱油身上引,接梗也快,挺不错的。   -确实,大春人还是挺好的,可惜被段绿茶黏上了……自从他俩开始捆绑以后我就再没看过大春的直播,CP言论太下头了。   -大春是直男吧,我记得以前交过女朋友啊!叫什么来着……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后来突然出现的那串数字是谁啊?真不是我们这群里的哪位隐藏大佬吗?   -什么数字?我没看直播,刚加完班TAT   -用户3785644331啊!因为不想看酱油女装所以飞了个梦幻岛屿,把地狱织命者怼得没脾气直接下线了,我直呼好家伙。   -哈哈哈是的,你没说他还教地狱织命者做人,说教一句飞一个五彩风帆,地狱织命者估计从来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笑死,所以这到底是哪位大佬的马甲啊,@别多问是你吗?   -有可能!!多问大大今天好像都没怎么露面哦。   -不对吧,多问大大不是出国考察去了吗,看他发的朋友圈好像很忙,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看直播了……呃,你们都没加他好友?   -这么说来真不是多问……我还以为数字哥是他小号呢。   -所以是谁?@一川烟草 @浪子没头 @阿kira 哥哥姐姐是你们吗?还是在座诸位有谁背着大家偷偷卖房了?都是自己人,无内鬼,速速承认!   -卖房不至于,卖车差不多hhh   别多问是蒋游最开始直播时就认识的大佬,为人豪爽且出手大方,得知蒋游转投珊瑚TV后说好要来撑场,结果一周前突然有事,当晚就打包行李出国了。   蒋游隐约知道他家里是做航运生意的,出事的地点又似乎在非洲那几个战火频仍的国家,只说让他注意安全,其他的便没再多问。   此外,虽然别多问和别亦南这两个名字高度重合,但两人确实毫无关系。事实上别亦南的网名充满文艺气质,跟他本人一点不搭,叫相见欢。   “谢谢大家今天捧场,辛苦了!那个数字大哥好像就是一个乱入的野生大佬……”   蒋游正准备在群里发言,字打到一半,忽然听到司机“咦”了一声。   蒋游抬起头向他发射出一个小问号。   “先生,后面那辆车上是你朋友吗?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咱们。”司机有些不确定地说。   “啊?”蒋游一脸懵逼,立刻转头朝后面看去。   起初蒋游不知道司机说的是哪辆车,虽然此时夜深人静灯影阑珊,路上车流稀疏,但仍时不时地有几辆车从窗外与自己擦身而过,飞驰远去。   又看了一会儿蒋游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一辆正缓慢行驶的黑色摩托车上。   “他跟着咱们半天了,有那么两次贴得近,路口又窄,我往旁边让了让,意思是让他先走,他走是走了,可没过一会儿车就停在路边,骑车的人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回信息,等咱们一开过去它又跟上来了。”司机解释,从后视镜里又扫了一眼,神情很是警惕。   骑摩托的人身穿墨绿色棒球衫,扣子扣的严严实实,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破洞裤,裤腿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五金配件,面目整个被笼罩在头盔里,完全看不出相貌,蒋游只能从身形判断。   “不认识,应该不是。”   蒋游摇头,他根本想不出谁会跟踪自己,自己又有什么被跟踪的价值,总不至于是段嘉寒实在气不过,干脆找人来揍自己吧?   会不会是想多了?   “没事,您接着开,我盯着他。”蒋游道。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对话期间车辆减速,故而引起了摩托车的注意,在下一个路口时摩托车忽然一踩油门,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直接拐进另一个岔路口,旋即消失不见。   “哎,他怎么跑了?”司机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郁闷:“难道之前都是巧合,不应该啊。”   “既然走了就算了吧,”蒋游开玩笑道,“师傅,您的警觉性这么强啊。”   “那是。现在不都讲究警民联动吗,我是我们小区的联防负责人,之前还去派出所参加过培训呢。”司机自信一笑,又忍不住说,“先生,我看您最近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万一不是我多心,而是真的呢?毕竟小心总没错,对吧?”   蒋游认真点头。   “以前女人晚归不安全,现在男人也不安全了,”司机一脸痛心,“真是世风日下啊!”   次日一早,晏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林河公园那边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受伤的几名工人目前都已经得到妥善安置,舆情方面也安排了专门的人负责。之后我会持续跟进,有情况随时向您汇报。”合上文件夹,陈淮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   “好,辛苦你。”晏折渊点头。   公事暂告一段落,气氛回升,晏折渊看了陈淮一眼,发现他气色不错,开玩笑说:“昨天约会很顺利?”   昨天陈淮难得提前下班,终于和已经交往三个月的女朋友看了一场完整的电影还吃了顿没被工作电话打扰的晚餐,心情相当愉悦,为此甚至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来秀恩爱。   “是很顺利,如果以后能多点这样的晚上就好了。”陈淮坦诚地说。   资本家晏折渊觉得这话没法接,于是委婉地说:“看情况。”   “那您呢,昨晚真的去看直播了吗?”陈淮刚一问完就发现晏折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皱起眉头,情绪显得相当复杂。   陈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沉默片刻,晏折渊忽然很严肃地开口:“有个问题……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男人穿女装,这是什么毛病?”   陈淮:?   “还是说现在直播的风气就是这样,不猎奇不能播?一点都不积极向上。”   回想起蒋游拿着兽耳发箍在头上比划的样子,亮晶晶的眼睛,微红的脸颊,浅栗色发丝间泛着薄红的耳朵,晏折渊险些又是眼前一黑,余火重燃,俨然有燎原之势。   “珊瑚一直都是这样吗,让男人穿女装,简直不知所谓,这是能播的内容吗?”   当然是啊,陈淮心想,不然呢?   “可能是主播和观众之间的一种互动方式吧,”想了想,陈淮谨慎地说,“大部分观众应该都没有恶意,只是出于猎奇和开玩笑的心理想看看男主播穿女装的样子而已。”   凝眸看向陈淮,晏折渊浑身散发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要不要修改答案”的气息。   陈淮低头整理文件,继续认真作答:“而且据我所知,不论在哪个平台男主播穿女装都属于‘收费项目’,这样一来观众花钱获得支配感和快乐,主播获得经济收益,双方又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挺好的不是吗?”   晏折渊:“……”   “所以您昨天看哪位男主播穿女装了?”   “没看,我为什么要看男人穿女装。”晏折渊立刻生硬地说,并对这种普遍现象嗤之以鼻,“低级娱乐,低级趣味。”   陈淮不置可否,微笑着问:“那您昨晚的体验如何呢?”   沉默片刻,晏折渊很不情愿地给出一个评价,“还可以。”又紧接着说:“但我不会再为这种低级娱乐花一分钱了。”   哦,这么说您昨晚还花钱了。陈淮点了点头,一副“我都懂但是我不说”的模样,贴心地为老板留足了颜面。 第9章   晏折渊没有食言,之后的一周他都没再点开珊瑚APP,主要是因为晏氏集团在F市投资兴建的一处现代化工业厂房正式完工,晏折渊应邀出席落成仪式。之后又在当地进行一系列的考察活动,每天从早忙到晚,但凡睁着眼睛的时候都属于工作时间。   这期间蒋游又连续播了几场,效果相当不错,一周后他的直播间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三十万,并且仍然处于稳定增长中。   “看这情况,下次直播的时候就可以让他们加群了。”别亦南满意地说。   在这方面珊瑚TV的规定比之前蒋游在白猫互娱时要宽松一些,规定新人主播直播时长累计达到一百小时,或者直播间粉丝数量超过二十万就可以建群,而加群的水友则需要直播间等级达到二级,即累计消费达到五百元。   此外当然还有所谓的核心群,要求粉丝等级达到五级,消费过万,目前直播间里只有几个蒋游的老粉以及地狱织命者、神秘的数字用户满足要求。   “烟草他们几个都是熟人,不用再吆喝,到时直接把他们拉进新群就行了。地狱织命者似乎对除了撒钱以外的活动都没什么兴趣,据我所知他没加任何人的粉丝群。数字大哥就更别提了,首播之后直接人间蒸发,早上九点的露珠都没他这么不留痕迹。”   一番盘点,别亦南屈指弹了一下这件事,这一列快到二级的水友应该会冲一冲,我估计最后能有两三百人吧。”   拿到二级粉丝牌的人虽然多,但未必人人都愿意加群,大多数还是solo看直播。说到底不过是闲暇时间图个开心而已,成年人做事不必非要找同好。   “对了,刚好明天礼物榜也解锁了。”   珊瑚TV规定主播播满五场后才能解锁直播间的礼物排行榜。   “榜单前三加你私人微信……我估计就是织命了,”别亦南咧了咧嘴,“行吧,明天我私信问一下。”   蒋游点头,都是老直播人了,也不说什么区别对待粉丝有钱就是大爷之类的矫情话,这一行原本就是这样。   直播渐入正轨,地点也从公司转移到了蒋游家里,下播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别亦南觉得有些饿了,也不敢让蒋游这个炸厨房小天才做饭,自己在储藏柜里翻出几袋泡面,又见冰箱里还有两颗西红柿,开水去皮后和面饼一起下锅煮了。   撒调料,加一勺老干妈,最后潇洒地关火,别亦南觉得自己特别有做饭天赋,至少比蒋游高出好几个段位。   “醋儿,你吃吗,给你也盛一碗。”   “吃。”蒋游言简意赅,番茄老干妈泡面可是别亦南的拿手菜,绝对不能错过,“面少点,多来点汤。”   “知道啦。”   两人头对头地吃面,在一片氤氲的香气中蒋游的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蒋游愣了一下。   “谁啊?”别亦南好奇。   “沈鑫,”蒋游说,见别亦南还是一脸懵逼,又多解释了一句,“也是福利院的,以前是一个小胖子,你走以后我收他做小弟了。”   别亦南还是没想起来,只是感慨:“看来我走以后你收小弟的质量堪称山体滑坡啊。”   蒋游白了他一眼,接起电话。   “小游哥,”沈鑫其实比蒋游还要大上两岁,但小时候被蒋游按在地上打服了,心甘情愿地认了哥,长大后也一直这么叫着,“你最近忙不忙?”   “有事说事,少来这套,你是没看我直播吗?”蒋游毫不客气。   “呃……你怎么知道我看了。”沈鑫有些尴尬。   蒋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直播间里那个‘欣欣向荣’不是你?就是名字前后各带一个五角星的那个……这网名当初还是我帮你起的,我能不知道?”   “……我给忘了。”沈鑫傻笑。   “我没跟你说过别送礼物吗,还一出手就是俩超级游艇,一千块钱,怎么,是中彩票了还是你也想钓我?”   “没有没有。”   “那是想听我说‘谢谢哥哥,哥哥你人真好’?”   “当然不是!”沈鑫吓得连连咳嗽,他是活腻了才敢对蒋游有这种非分之想,“我这不是看你转去新平台,所以想给你充充场面嘛……”   和蒋游不同,沈鑫在读书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勉强混完高中便出去打工了,去年回到T市开了一家小饭馆,起早贪黑挣得都是辛苦钱。   蒋游闻言冷笑:“我用你给我充场面?”   “哥,我错了。”沈鑫立刻滑跪,“你消消气,下不为例。”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蒋游这才放缓语气,“怎么,找我什么事?”   说起正事,沈鑫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小游哥,余老师病了。”   余老师名叫余念之,是T市阳光爱心福利院的老员工。他尽职尽责,对孩子们都很好,哪怕后来蒋游长大了离开福利院,也依旧和余老师保持着联系。   两个月前余老师感觉身体不适,却因为种种原因拖着没有去医院,直到上周在院子里晨练时突然晕倒,这才查出可能患有腹主动脉瘤。   “已经确定要手术了,但咱们这儿医院做这类手术不太有把握,所以医生帮忙联系了X市的一家医院,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下周就转过去。”   沈鑫说着叹了口气,“余老师家的情况小游哥你也知道,老伴一直身体不好,余述好像又去执行什么保密任务了,大半年没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我这边也是实在走不开,只能帮着把人送过去。所以小游哥你要是不忙的话……”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蒋游不耐烦,隔着桌子对别亦南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帮忙记一下信息,“你们具体哪天过来?”   “暂定下周二,坐高铁,中午十二点四十到。”   “知道了。”蒋游说,又颇为不放心地问,“余老师的情况能坐高铁吗?”   “医生说可以,而且我专门拜托一个护士朋友全程跟着,所以应该没事。”   “行,这事交给我了。”   挂了电话,蒋游思考着之后要做些什么。首先要打听一下哪家医院比较擅长治疗腹主动脉瘤,其次接人那天得空出时间,再提前安排辆车,零零总总,事情真不少。   一旁的别亦南好奇地连泡面汤都不香了,瞪着眼睛向蒋游发射求知的信号,蒋游便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别亦南拍着胸脯说这事他来安排,虽然他被领养时余老师还没调来福利院工作,但蒋游的事就是他的事,没有办不好的。   “医院我找人问问,过两天再给你答复。车嘛,你要的话明天早上就给你开过来。”别亦南想了想,又补充:“再附赠一个保镖。”   蒋游:“我要保镖干什么?”   “帮忙啊,万一余老师行动不便,对吧。”别亦南道,“还有你那天不是说好像有人跟踪你嘛,依我看肯定是私生。醋儿啊,这说明你红了,你得快点适应红了以后的生活。”   疑似被跟踪的事蒋游经过考虑最后还是告诉了别亦南,只是说得比较轻描淡写。毕竟这几天再没见到那位机车小哥,蒋游越发觉得那天的“跟踪”应该是巧合。   “首播第一天就有私生,你可真敢想。”蒋游哭笑不得。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这张脸再加上我家平台的流量,不红有天理吗?”大概是这几天一有空就对着邵里吹嘘,别亦南表现得比蒋游还自信,“总之我今晚回去就跟南总说一声,区区一个保镖,小意思。”   “……”蒋游:“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自己人不说这些。”   “没有夸你的意思。”   别亦南:???   *   “行了,今天就这样,你下班吧。”车刚开进市区,晏折渊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陈淮说道,“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再来。”   陈淮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天色,还没黑,路灯也没亮,刚过七点而已。   “怎么,不想回去陪女朋友,想跟我一起加班?”晏折渊开玩笑说。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陈淮道,生怕这时突然接到一个工作电话,晏折渊改变主意,连忙对司机说,“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从这儿下车就行。”   陈淮走后,司机询问晏折渊:“先生,是去公司还是回家?”   “先回家,收拾一下再去一趟医院。”晏折渊道。   前两天住在医院的老爷子破天荒地给晏折渊打了个电话,可惜那会儿他正在开会,不小心错过了,结束后再回过去就已经毫无悬念地再次被拉黑了。   晏折渊原本打算一落地就去医院看望晏老爷子,可被F市的海风吹了整整一周,晏折渊觉得自己仿若一条鱼干,只好先回去洗个澡,不然一不小心把向来厌恶海腥味的老爷子熏吐了那得罪加一等。   不知道爷爷找自己干什么,不过八成是林飞白又去医院做了什么自我感动的事,惹得爷爷发火……摘下眼镜,晏折渊揉了揉一侧的太阳穴,深感头大。   仰靠着静静休息了一会儿,晏折渊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久违地点开了珊瑚TV。   个人界面显示着有三条新消息未读,估计是活动通知之类的,晏折渊直接略过。   又是一条提醒自动弹出:您关注的主播一瓶酱醋茶正在直播中。   晏折渊毫不迟疑地点击跳转。   -管理员:还有最后十五分钟,想加群的小伙伴们速度了~咱们群里会定期举办各种活动,游戏开黑啊线下撸串啊网恋奔现啊你想到没想到的都有哈!另外还给大家争取了新群福利,大量酱油私房照晚九点准时放出,快冲快冲!   -有多私房?是不是光溜溜的那种?   -楼上有问题吧,都是大老爷们光溜溜的有什么好看,想看那种穿小裙子然后将脱未脱欲露不露的照片[色]   “没有私房照,别亦南你做个人吧别在这儿替我贷款发福利,等会儿直播间就该涉及虚假宣传被封了。”蒋游怒道,“超管怎么不来查房,快点把他踢出去。”   -管理员:笑死,超管管得住我?   -南哥霸气。   -南哥牛哇!   -所以到底有没有酱油私房照?有的话我就冲了!   晏折渊:?   什么私房照?   -管理员:另外礼物榜的前三名等会儿直播结束以后私信我啊,我给你们发微信号。恭喜你们成为酱油儿的亲密好友,以后可以全天候全方位地观赏酱油酿造过程~~   晏折渊:??   这意思是说要把蒋游的微信号发给礼物榜的前三名,然后呢?!   晏折渊大为不解,并且再次感受到第一次看蒋游直播时那种冲击自己心灵的懵逼震撼与不可思议——这到底是直播还是相亲,礼物榜前三名又怎么样,有几个臭钱就很了不起吗,何至于发展到互加微信的地步了?! 第10章   晏折渊火速去翻礼物排行榜。   第一名:地狱织命者;第二名:浪子没头;第三名:ZHIMING。   又往下翻了翻,才堪堪在第七名的位置看到自己的风景头像。   晏折渊:“……”   之前没有关注过直播这一块,但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那天刷了差不多二十三万的礼物,区区一个礼拜而已竟然已经沦落到第七名了,直播真这么赚钱?!   看着排在自己上面的六个头像,晏折渊极度不爽,谁知道他们送礼物的时候都提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能想,想了就生气。   -话说ZHIMING是织命大佬的小号吧,怎么会有人用小号随便刷刷礼物就到榜三了啊,笑哭.jpg   -可恶!我要是有钱人就好了,我也想加酱油微信!   -礼物榜简直就是大佬打架,神秘的数字哥都已经快掉出前十了,这也太卷了吧SOS   -啊小声说我觉得数字大哥像托儿诶,就首播出现了那么一次,后面再没见过,再加上是个小号……真的很可疑啊!   -我也!!而且我怀疑是南哥哈哈哈!披马甲讨酱油开心,感觉是南哥能干出来的事。   -可南南不是酱油的助理吗,会这么有钱?   -你是不是傻,上次南哥在镜头里露了一只手,你没看到他手腕上戴的是什么表吗?所谓穷玩车富玩表,所以……   -那还给酱油当助理??图什么?   -当然是图酱油年轻帅气啦!这还用问[doge]   晏折渊:“……”   逃课一周,错过了有关“南南”的所有内容,只能从评论中推测这人应该是蒋游的助理,很有钱,明明想干什么都可以,却偏偏心甘情愿地跟在蒋游身边打杂。   动机确实可疑。   晏折渊有种“不知道哪来的野猪竟敢偷窥我家白菜”的不爽,哪怕这颗白菜是他散养的,那也是他的,野猪配吗?!   而且这个南南是男人,蒋游也是男人,此外晏折渊非常确定蒋游和自己一样都是直男,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直男雷达滴滴作响。   “够了够了,正常点吧朋友们,这是在说什么怪话啊,”对着镜头晃了晃自己的拳头,蒋游一脸严肃,“看到了吗,我的拳头可不是面团捏的。”   结果这个拳头刚晃了一下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掌握住了,别亦南的声音出镜:“我作证,确实不是。”   蒋游:“……”   晏折渊:???   等等,这个助理真的有问题吧?晏折渊瞄了一眼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再想了一下如果做这件事的是陈淮……好了他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屏幕里,蒋游直接向水友们展示了自己的铁拳,差不多是猫猫打架的效果,画面十分残暴。   这通“打假拳”的效果不错,欢声笑语和礼物齐飞,不少原本距离二级只差一步之遥的水友们纷纷摘牌,表示要进群近距离观察酱油行凶现场。   -管理员:五分钟最后五分钟!酱油厂诚招合伙人,还有没有人要入伙?   -我我我!我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QAQ   -话说前三名里一个是织命本命,还有一个是他小号,岂不是等于白占一个名额,第四能递补吗?   -还有这种操作?再说第四递不递补关你啥……妈耶四哥你好,都怪小弟眼拙,冒犯了。依小弟愚见四哥可以跟织命大佬商量一下呢,卑微.jpg   -但是今天织命一直没上线……   -唉,真的好想加酱油微信哦,感觉酱油的朋友圈应该很有意思。   -那我就不一样了,我想和酱油发展超越网线的关系,然后就可以天天让他嘿嘿嘿……星星眼.jpg   -日常羡慕大佬,还很羡慕南哥,要是我去给酱油当助理就好了嘿嘿……   -楼上注意点行不行,口水都滴下来了!!   诸如此类的发言成片出现,又被新的顶上去,但新的更热烈激动,有些竟然还敢明晃晃地打擦边球,成功让晏折渊眼前一黑。   邵里怎么回事!当了两天CEO就这么膨胀,不好好建设平台风气,是不是不把净网行动放在眼里?   看看这都是什么魔鬼发言!   让这种人加到蒋游的微信四舍五入不就是小羊入虎口白菜被猪拱,谁知道他们会在私底下说什么,肯定不是关心国家大事讨论前沿科技或者单纯地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   ……不,如果是单纯地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好像也不行,笑死,猪能有什么好心思,能和小白菜有什么共同话题?   白菜还是放在自己的菜园里最安全,同理,如果非要加微信,那还是加自己最稳妥。   这思路不仅没毛病,而且十分严谨。   再加上晏折渊是个该死的有钱人,还是最有钱的那一波,所以敢想敢做,丝毫不带犹豫。   于是两分钟后,正准备下播的蒋游只觉得眼前的屏幕一闪,大量的特效动画接二连三地涌入,一个刚露头,五彩斑斓的颜色还没来得及铺展开就被另一个所覆盖,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足以令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过呼吸。   “怎么回事?”蒋游愣了一下,凑近一看,发现手机竟然卡了。   新换的手机,各方面都是顶级配置,没想到竟会被特效卡住,实在不能够,至少不应该。   “那个……”一直留意着后台数据的别亦南此时一脸古怪,他咽了咽口水,感觉事情有些许魔幻。   “说啊。”蒋游继续向他发射问号。   “这可能就是王者归位吧。”别亦南艰难地说。   蒋游耐着性子摆弄手机,试图把它从卡死的状态里抢救回来,闻言转头对别亦南怒目圆睁道:“说人话!”   “哦好的,”别亦南从善如流,“咱爸回家了。”   “?”   “数字大哥可能疯了,或者想看看三十个阳光海滩叠加在一起是什么效果——现在我们知道了,效果就是特效一塌糊涂,而且手机会卡,”别亦南真诚地说,“醋儿啊,你说大哥消失的这些天是不是去干了一票大的,比如抢*银*行?”   蒋游:“……”   手机卡住的不止蒋游一个,直播间的众多水友在同一时间也遭遇了无妄之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机就整个卡住,返回键ho键秒变装饰,怎么按都不起作用。   更可气的是这红绿交叠如同马赛克一般的特效把蒋游的脸挡得严严实实,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八成会以为自己在看限制级,而且是顶级的那种,不然怎么打码打成这样。   但还有一部分水友的手机在这波金钱冲击里以优异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只可惜这部分水友此时此刻根本无心夸奖手机,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弹出来的系统消息吸引了。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0]   普普通通的一行汉字,宋体五号字,也有可能不是五号,随便吧难道这时候还会有人关心字体吗,重点是这行字所表达的内容——这可是三十个阳光海滩,谁抽风了吗竟然一口气送了三十个阳光海滩!   散财童子吗这是!   再定睛一看,这一串数字好像有点眼熟。   -这是三十万……?   -严谨点儿,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七十。   -这是数字大哥??????   -嗯……传说中的数字大哥?今天终于见到活人了,大为震撼。   -新人,不懂就问,这位大哥以前一直是这种一言不发就撒钱的风格吗?   -太突然了,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啊?难道今天是主播生日?   -不是啊,酱油儿的生日在五月份,都过了半年了。   -难不成是……求婚???   -???离谱了吧!   -也许这只是有钱人的普通行为……啊啊啊该死的有钱人!   为了刺激消费,激发用户的虚荣心和攀比心,梦幻岛屿和阳光海滩的特效向来是全平台推送的,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里,所有在线用户无一例外地被这一连串的阳光海滩暴击了。   -我去,什么情况?这人谁?!   -用户3785……什么鬼,这是小号吧?   -一瓶酱醋茶是谁啊,没听说过,男的女的?哪个区的?   -三十个阳光海滩我的老天鹅,我没数错吧,吓死宝宝了。   -这位大佬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要去看看这个酱醋茶到底长什么样。   靳春直播间。   -这这这?   -咦,这个主播的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大春上次查房查到的那个男生?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特别白总体长得有点混血感觉的那个?   -兄弟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全是无效描述啊。   -新人?太牛了吧,才开播一个礼拜就有大佬送钱了。春儿,去看看不?   “去啊,”靳春的脸上写满好奇,“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   段嘉寒直播间。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跳出来一堆马赛克,你们有吗?   -有啊!快卡死了,这花里胡哨的是什么鬼啊?   -不是鬼,是有人一口气刷了三十个阳光海滩,特效重叠了……看系统公告。   -这不就是那天欺负喊寒的贱人嘛!不愧是贱人,这么快就钓到大佬了[微笑]   -绝逼卖身了吧hhh   -能给他刷礼物,可见这大佬也瞎得厉害,呵呵。   -集美们,别骂大佬啊!欺负喊寒的是贱人又不是大佬。咱们要做的是好好安利喊寒,把大佬争取过来,这样今年的最佳主播就不愁了~~   -集美!你说得对!!   -那咱们现在就去?   “我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呢,”段嘉寒保持微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酸,“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一时间蒋游的直播间涌入大量好奇观众,右上角的人气值如同坐火箭般飙升,眨眼就从四十八万攀升到八十万,然后是一百万、一百五十万。   “还愣着干嘛,醋儿,快谢谢咱爹!”别亦南在旁边激动地搓手手,果然兑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他要是能来你直播间撒钱,给我当爹也行。   蒋游还有点懵逼。   一口气打赏三十万搁谁那儿都是大佬,就算是靳春也得愣上一会儿,更何况蒋游这种新秀主播。   “谢谢用户3785644331送的阳光海滩……那个,我需要把这句话说上三十遍吗?”蒋游半是疑惑半是吃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低头地笑了一下,“有点突然,让我想想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啊……但这真不是系统抽了吗?”   -笑死,大佬这操作吓得我们酱油儿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也怀疑是系统抽了!@超管,你们不查查?   -别艾特了,超管也在看戏,不信你点开列表看看。   -!!!真的诶!四个超管都在!合影~   -这么说难道不是系统抽了,真的是大佬在撒钱?不要啊我接受不了这种差距,我哭了,哭得好大声!   -带我一个,一起哭。   然而事实证明现在哭还是太早了。   因为同样的景象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重复上演了两次。   特效叠加特效,满屏尽是马赛克。   手机快卡爆了。   [用户3787903655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0]   [用户3787903656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0]   围观群众:“……”   别亦南:“……”   蒋游:“……”   一片炙热的沉默中,一条带有最高等级镭射特效的评论忽然很3D地从跳公屏上跳了出来。   -用户3785644331:为什么不能送梦幻岛屿?一直提示“短时间内进行大额消费,请确认”,确认了又失败是怎么回事?   -用户3785644331:还有,这什么破系统,卡死了。 第11章   两句话尽显该大佬风采。   不愧是该死的有钱人。   -什么情况这是!为什么突然跳出来这么多阳光海滩!!!   -你小学没毕业啊,不会做阅读理解?当然是因为梦幻岛屿送不了,能送梦幻岛屿谁送阳光海滩啊,滑稽.jpg   -意思是大佬的高额消费被平台当成是异常行为,所以限制刷梦幻岛屿,但大佬坚持要消费,于是改刷阳光海滩曲线救国……家人们我理解得对吗?   -很对,已经在羡慕了。   -大佬刷不了梦幻岛屿,我也刷不了,四舍五入我和大佬差得不多[doge]   -刚被特效卡住的时候还准备进来骂人来着……现在嘛,大佬您还缺挂件吗,您看我行吗?楚楚可怜.jpg   -大佬也看看我!!   -得了吧,一个个长什么样自己不会照镜子啊,这还不到八点就做上梦了,哥几个睡得挺早啊!   -主播是新人吗,长得好好看啊,加关注了~   -咦我好像对主播的名字有印象……你是不是用唢呐吹《四小天鹅》的那个?   -还有这事?!有录播吗,我想看!   -主播完全是我的菜耶……如果我有钱我也想给主播刷礼物,可是我没有呜呜呜!   -大佬怎么不说话了?看了一下这三个账号都是新注册的,尤其是后面两个,五分钟前注册成功,这是小号吧?主播自己冲业绩?   -冲业绩理论虽迟但到,就问你换成你你愿意冲这个业绩吗,九十个阳光海滩相当于白送平台四十五万,真就嫌钱烧手啊。   -不懂别乱说好不好,数字大哥的一贯作风罢了……但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开小号啊,还是两个?   -大佬看别的主播吗?我觉得@段先生很不错,长得好看又风趣幽默,说话超有梗,人特别温柔~~   -同意!!走过路过来看看我们喊寒嘛,入股不亏哟~   -翻完评论我更犹豫了,大春虽好,大佬更佳,可是大春又有初恋加成,选谁都好纠结……艹为什么不能三个人一起结婚啊,我哭了。   -用户3785644331:不看,没兴趣。   晏折渊心想我一天工作至少十六个小时,看什么直播,如果不是为了确保散养小白菜的茁壮成长谁会下载珊瑚这种辣鸡APP,连基本消费都要限制。   此言一出,公屏上再次掀起一波“哈哈哈”的浪潮。   段嘉寒的粉丝不分场合的KY和自我高*潮已经成为珊瑚一景,多的是主播和水友深受其害,于是纷纷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哈哈哈卖安利踢到铁板,数字大佬好冷漠哦。   -网络乞丐能不能滚啊,为什么来别人的直播间乞讨,你们是没有自己的大佬吗?让我看看是谁这么惨,哦,段嘉寒啊,那是真没有。   -不要脸也有点限度吧,怎么会有碳基生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啊,我不解。   段嘉寒的粉丝负隅顽抗。   -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不定哪天就在坑底重逢了呢[微笑]   机智的水友立刻反驳。   -是啊,只不过我在外头而你在里头呗。到时会多帮你填两铲子土埋严实的,放心吧。   -酱油也可以在旁边给你吹唢呐,学以致用了属于是hhh   “正义路人”看不下去了。   -要不要说话这么难听,况且粉丝言行不用上升正主吧,段嘉寒做错什么了?人家说话了吗,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真无语。   -挪挪您高贵的小手点开直播间列表看看呢,最上面那个绿了吧唧的ID不是@段先生?窥屏半天没说一句话,不就是默许的意思?既然这样骂他有问题吗?   段嘉寒:“……”   不在连麦状态,段嘉寒只能打字回复,不过这样也好,毕竟直接说话还要考验演技和台词,用文字装无辜就简单多了。   -段先生:我是看师父过来才跟着来的,刚在忙,没来得及看评论,发生什么事了?   -段先生:是我粉丝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我先替她们道个歉。她们都还是小姑娘,心思比较单纯,没有恶意,请大家多多包涵哦!   蒋游好奇地问,“你指的是给你拉郎,而且还一次拉两个的这种‘单纯’吗?”   段嘉寒:“……”   蒋游:“那我看你也挺单纯的。”   [主播段先生离开直播间]   -这就走了?段嘉寒怎么回事,我对你太失望了!   -钓鱼失败,不走难道还留下来看自己的热闹吗,滑稽.jpg   -别说他了好晦气呀!说说别的呗~   -比如“数字大佬唯爱酱油,段嘉寒是谁我没兴趣”?   -艹精准概括了这是。   -那个,难道没人关心织命吗?他已经掉出前三了耶……   -哈哈哈是哦,等织命上线以后怕是懵逼三连,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噗哈哈哈你太坏了!不过这么说起来确实,三个号空降礼物榜前三,织命瞬间落到第四去了……织命真是好惨一大佬哈哈!   -可是就只有前三能加酱油微信诶……OMG我是不是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   “我艹,这人说得有道理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别亦南猛地转过头看向蒋游,摸着下巴道,“我这后爸想加你微信,但只想自己加,不想让别人加……哇,占有欲这么强啊。”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神态和语气说话,”蒋游面无表情,“像老鸨。”   别亦南嘿嘿地更起劲儿了,伸手搭在蒋游肩上,“那你就是我的头牌!所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知多少……然后是什么来着?”   “好一个知多少,”蒋游说,“古诗新编没你不行。”   “就像我后爸没你不行一样?”别亦南说完就跑,仗着蒋游不方便离开镜头就跑到蒋游打不到的地方继续哈哈大笑,“这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打赏,醋儿你得承认,我这后爸已经深深地迷上你了,说不定等会儿加了微信就邀请你做我后妈。”   “谢邀,但免了,”蒋游一脸冷漠,“我是直男。”   然而别亦南显然低估了晏折渊的思想境界,公屏上接二连三地冒出了一连串能闪瞎众人眼睛的评论。   -用户3785644331:直播就直播,看直播就看直播,为什么还要加主播微信,这都是哪里来的歪风邪气?!   -用户3785644331:况且加上微信之后呢,约出来吃饭唱歌看电影?反思一下,这样的行为合理吗,人与人之间难道不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用户3785644331:这种规定不仅是在诱导用户消费,更是在物化主播,把主播视为一件有价值的物品,让用户“竞拍”,价值观极度扭曲,对主播个人没有丝毫的尊重。   -用户3785644331:珊瑚TV就是这样做内容的吗,邵里就这点本事,还想不想干了?   五彩镭射的色彩外加3D立体的视觉特效,至尊VIP用户的发言绝对不会淹没在众多评论中,在这一点上珊瑚TV对充钱的大爷相当尊重。   只是这位大爷不太尊重珊瑚TV,深感平台从作风到价值观都有问题,需要自上而下地发起全面整改,至少应当深入学习积极贯彻健康和谐、充满正能量的社会主义文化。   蒋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亦南:“……好家伙,幸好骂的是王八蛋,没点名我爸。”   -用户3785644331:都这样了南北同还能安心养老?   “这不就来了。”蒋游真诚发问,“后爸点名批评亲爸,少东家,请问你现在的心情是?”   “很复杂,一言难尽。”别亦南道,看着几乎能把人闪瞎的大段文字若有所思,“不过他能不能多骂邵里两句,说实话,有被爽到。”   蒋游:“……”   -不愧是数字大佬,毕竟上次也是这样[doge]   -上次?   -就是主播首播那天啊,有人要看主播女装,送了九个阳光海滩,这位大佬立刻送了一个梦幻岛屿表示女装达咩,然后狠狠批评了这种风气……措辞和现在差不多吧hhh   -《关于有人花钱让男主播穿女装我很不适应,所以要花更多的钱来阻止这件事》   -可是你们觉不觉得数字大佬好像是认真的诶,他真的在为“花钱就能加主播微信这件事”生气……   -那他还花钱?!   -而且还开了两个马甲一起花钱……噗,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笑。   -我也……大佬打赏百万只为自费教网友做人,不是说大佬不好的意思,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嗑到了。霸道数字x软萌酱油,不准穿女装给别人看,只能给我看;不准加别人的微信,只能加我的。   -!!!救命好甜!   -让我看看谁还没嗑,这么绝美,都给我嗑!!   -用户3785644331:……   -用户3785644331:你们在说什么。   -用户3785644331:总之这种达到某个消费等级就能加主播微信的事非常不正确,希望大家能建立正确的消费观和价值观。   -哈哈哈哈哈他好像真的想说服我们诶,救命啊怎么会这样!!   -更好笑了哈哈哈哈!   -别笑嘛给大佬留点面子,我能忍住我是专业的……不这事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别亦南也哈哈大笑,等到笑够了才揉着发酸的面部肌肉转向蒋游,有点发愁地问:“醋儿,他好严肃啊。”   “看出来了,”蒋游无语,“所以我现在都不敢说话,只能认真听讲当个乖学生。”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这么反对加微信这件事,那我还给不给他你的微信啊。”   给还是不给,这的确是个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蒋游轻咳一声,一脸无辜:“他可是你后爸,你说呢?”   别亦南:“……” 第12章   晏折渊自然不知道蒋游和别亦南的烦恼。   在直播间当完老师后车已经开进他家小区,屏幕里蒋游似乎因为第一次收到这么大额的打赏而显得腼腆又羞涩,十分乖巧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想点播的才艺,并且表示自己不仅会吹唢呐,这两天还新学了卡祖笛,就是吹得不太好。   评论区一片求饶声。   晏折渊颇有兴趣,不过他马上要到家了,洗了澡还要去医院,行程比较紧张,因此只能遗憾放弃,留着下次再听。   评论起哄让蒋游翻个跟头。   -前天云梦送了十个阳光海滩,酱油就表演了空翻加侧手翻,这九十个……得绕着房间翻好几圈吧[笑哭]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敢说,酱油:民乐团精英(×)杂技团骨干(√)   这两条评论被蒋游捕捉到了,他笑了一下,“翻也可以,上次你们不是说我虚嘛,正好这次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哎呦,那不是随便说的吗,怎么还记仇呢,滑稽.jpg   -嚯,好大的口气!话都说到这儿了还能不翻?!数字大哥您看呢?   晏折渊皱眉,飞快打字。   -用户3785644331:你会侧手翻?练过?   “没有,”蒋游摇头,“不过可能我身体条件比较合适,小时候无师自通就学会了,现在也还可以。”   他说着还有些感慨,“要是以前多练练没准能翻出孙悟空那种连环的效果,可惜了。”   晏折渊:“……”   评论区也被震惊了。   -你不会是真的在惋惜吧?就因为不能翻成孙悟空那样??   -就是说咱们可以换个难度低一点的,比如胖成猪八戒那样……   -楼上闭嘴!!   -用户3785644331:那就不要翻。   -用户3785644331:以后都别翻了,注意身体。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知道了。”蒋游莫名有一种被照顾被叮嘱的感觉,虽然这种照顾的表现方式有点“爹”,但他却并不排斥,“谢谢五彩风帆,所以你想点播什么才艺?我努力办到。”   -用户3785644331:背首诗吧,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做过电台,会分享一些诗歌。   蒋游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晏折渊的要求这么简单纯粹且高尚,“什么诗?”   -用户3785644331:随便。背完就下播吧,早点休息。   反正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欣赏诗歌,只是为了让蒋游不那么局促,拿钱拿的心安理得一些而已。晏折渊心想。   “那背一首我自己很喜欢的诗吧,比较冷门。”   蒋游很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好和生活,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直播这个行业,他嘴角上翘,仿佛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即将兴致勃勃地向好朋友展示自己的过冬粮仓:“是余光中的《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   “刚才在店里你应该少喝几杯/进口的威士忌不比鲁酒/太烈了,要怪那汪伦/摆什么阔呢,尽叫胡姬/一遍又一遍地向杯里乱斟/你应该听医生的劝告,别听汪伦……”   蒋游的声音很好听,不知道是天赋还是在学校里上过相关的课程,背起诗来显得颇为专业。从两片湿润的嘴唇间吐出的每个字都轻盈圆润,落在空气里后又变得随性洒脱。   很合这首诗的意境。   晏折渊顿了一下,然后竟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录音。   于是之后的半小时里,在浴室丰沛的水汽中,晏折渊听着这首诗洗完了澡。   让司机提前下班了,晏折渊自己开车去医院。   汽车缓缓驶出车库,进入茫茫夜色中时,车里仍旧回荡着蒋游的声音。   “……别再提什么谪不谪仙/何况你的驾照上星期/早因为酒债给店里扣留了/高力士和议员们全都得罪光啦/贺知章又不在,看谁来保你?”   录音里蒋游小小的换了口气,似乎是因为读到这里觉得很愉快,所以偷偷笑了一下。   晏折渊也笑了一下。   他不保李白,李白酒驾关他什么事,但如果换成自家的小白菜那么保一下也未尝不可,晏折渊想。   不过蒋游也不会酒驾,眼前闪过蒋游一脸天真的模样,晏折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蒋游可能连喝酒都不会。   *   到医院的时候堪堪九点。   晏老爷子就是血压有点高,当初非要住院纯粹是被晏折渊私下答应林飞白订婚的行为气到离家出走,本身并没有丝毫的头疼脑热不舒服,因此很自觉地没有占用医疗资源。   打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待在住院部隔壁的疗养区,每天有工作人员嘘寒问暖伺候三餐,比在家对着晏折渊舒畅太多了。   车停好,晏折渊熟门熟路地来到疗养区,途中经过一片人工湖,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湖边树林郁郁葱葱。   晏折渊停在病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大约半分钟后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见到晏折渊,女人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晏先生,晚上好。”   晏折渊点了下头,抬脚往里走,却被拦了一下,晏折渊抬眼望向护工。   “老爷子已经睡了。”护工言不由衷地说。   “是吗?”晏折渊仍旧注视着她,眼神没什么波动,很是平静。   护工立刻改口,转而小声道:“老爷子说看见你的脸就烦,让我把你打发走。”   “知道了,”和老爷子斗智斗勇多年,晏折渊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摸出一个口罩,撕开包装给自己戴上,“现在看不见了。”   护工:“……”   “你去休息吧,我待一会儿就走。”说完绕开她便进了门。   疗养区本来就是给有钱人提供服务的,因此每间病房都极为宽敞舒适,堪比星级酒店的套房。   看见茶几旁边摆着的一张样式熟悉的老式单人沙发,上面还铺着一块绣着锦绣文章的盖布,晏折渊眼角微抽,连家里的沙发和盖布都一并打包带来了,看来老爷子是真打算在这儿长住。   屈指在卧室门板上敲了敲,晏折渊叫了声“爷爷”。   门里毫无动静。   于是晏折渊继续通知:“我知道您没睡,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手刚落在门把上还没来得及拧开,只听“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到门板上。   “滚!老子不想看见你那张呆瓜脸,给老子滚远点!”晏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大吼。   “放心,我保证您看不见。”晏折渊淡定道,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的大床上,晏老爷子闭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从家里带来的舒适床品上,被子一直拉到眉毛。   晏折渊弯腰从脚边的地毯上捡起一样东西——是一颗苹果,“爷爷,生气归生气,怎么还乱扔东西,不是您教育我要珍惜粮食的吗?”   晏老爷子一动不动。   “这苹果磕碰成这样,放不了多久了,我帮您削了吧,”晏折渊说,“削个猫咪头的造型怎么样?”   晏老爷子还是一动不动,但额头上已然跳出两根青筋。   “怎么这么难哄,我小时候您可没给我削过猫咪头。”晏折渊叹气。   “你放屁!老子怎么没给你削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是谁给你削的十二生肖!”   听晏折渊竟敢信口雌黄,晏老爷子掀开被子一跃而起,一眼就看到晏折渊脸上的黑色口罩,愤怒加倍:“你是来看我还是来做贼,大晚上的戴什么口罩?!”   “不是您说看见我的脸就烦吗,我只好想了个办法。”晏折渊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模样,顺手拉了张凳子坐下,“这样您感觉好点儿吗?”   晏老爷子:“……”   好个屁,更糟了,甚至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还有,您确实没给我削过猫咪头——十二生肖里没有猫。”   晏老爷子:“……”   晏老爷子深感憋屈,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脏话,只好重新躺回床上,顺便拉上被子。   “那天您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所以才挂了。”   停了一会儿,估摸着老爷子已经自行把刚才的玩笑消化完毕,晏折渊解释着说,感觉自己像是在哄熊孩子,而且这个熊孩子还非常无理取闹,“您打电话什么事?”   晏老爷子“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   “有人惹您不高兴了?”   熊孩子难哄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爷爷难哄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继续当孙子,而且是当真·孙子。   “是护工照顾得不周到还是来轮班的护士不够好看?要么是医生每天查房查得太早了,打扰您休息。”晏折渊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吧,我明天就去医闹,谁让我爷爷不高兴我就让谁全家不高兴,您看怎么样?”   “我看你也有病!不如你今天回去把工作一交接,明天也住进来得了。”晏老爷子再次掀被而起,动作之利落与他的年纪完全不匹配,不能说是老当益壮,健壮如牛还差不多。   “还有脸问得出口,谁惹我不高兴你不知道?活到这把年纪,这世界上能惹我不高兴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美国总统,”晏折渊气定神闲,实话实说道:“阿姨说您天天对着电视骂他们,气得脸都红了,不是吗?”   晏老爷子:“……”   “开个玩笑,您别生气,”晏折渊道,“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   “你给我闭嘴,别说话了。”晏老爷子没好气地说。   晏折渊点头,于是爷孙俩就这么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   晏老爷子默默运气,在内心提醒了自己三遍这是亲孙子,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了,这才开口道:“那天是那小子来了。”   晏折渊知道他说的是林飞白,眉宇间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   晏老爷子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林飞白,得知自己同意和林飞白订婚后更是大发雷霆,之后便以离家出走为要挟让自己放弃,自己一直没松口,以至于到现在老爷子还住在医院不愿意回去。   因着这些,自己不止一次警告林飞白不要往老爷子身边凑,免得惹老爷子生气,后者却偏要自作聪明,今天送水果明天送炖品,抱着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心思把老爷子当成游戏NPC来刷好感度。   然而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能赤手空拳打下晏氏集团这份家业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林飞白那点算计,更不耐烦他那份关爱孤寡老人似的做派,因此每次林飞白一来,老爷子都要发上好一通脾气。   可惜林飞白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越挫越勇,导致晏老爷子的火也跟着越烧越旺。   “他跑过来问我订婚请柬应该发给谁,订婚当天来宾的座位又该怎么安排,还把请柬打样拿给我看,简直不知所谓,”晏老爷子冷笑,“我当场就撕了。”   晏折渊“嗯”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是贺长康的儿子,我看在他老子的面子上应该不会直接打他的脸,可笑。就算是贺长康亲自站在我面前,我该打还是打,该撕还是撕,他算个什么东西?”   末了晏老爷子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又看向自己面前的大孙子,叹气,“折渊,我的性格你也清楚,我是不可能对他有所改观的,所以哪怕我不同意,你也坚持要和他订婚?”   晏折渊垂下眼睛,这一刻他想到很多,一些斑驳的时光碎片如同惊鸟从脑海深处飞掠而过,回闪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小时候的贺锡。   他得意地翘着嘴角的模样,装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努力踮脚却没用,最终不得不踩了个板凳才凑到自己耳边,软声软气地撒娇说“阿京哥哥,一定要等我来再切蛋糕呀”的模样。   晏折渊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贺锡了,就这么草率地和他错失于命运造化的恶意洪流中,可是他回来了。   尽管已经完全不复当初模样。   “爷爷,是我欠他的,”晏折渊轻声说,“我应该补偿。” 第13章   “你应该补偿个屁!”   见晏折渊如此冥顽不灵,晏老爷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你长得挺聪明,怎么会蠢成这样!当年是那小子自己撇下司机跑去商场才被拐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但他去商场是为了给我买礼物。”晏折渊说,“我要过生日了。”   “那也不是你让他去给你买礼物的,更不是你让他单独去商场!”晏老爷子道,“而且这事怪天怪地也不能怪你要过生日,谁他娘的不过生日,我晏战天的孙子过个生日怎么了?!”   “……”   “你过生日,他在给你买礼物的路上被人拐走了,这事跟你有关系吗,当然有,可这事能怪你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你之所以有这样的心理负担是因为你认识他,可假如换成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比如一个玩具厂的普通员工,他做玩具的时候突发急病死了,而这个玩具正是你的收到生日礼物之一,你还会这么想吗?”   说到这里晏老爷子叹了口气,“爷爷能理解你觉得对他有亏欠,想要补偿他,但实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换成是那个员工的孩子时隔多年找到你要跟你订婚,你会答应吗?”   晏折渊抿了抿唇,“但他不是……他是贺锡。”   “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贺锡了!”晏老爷子怒道,“人都是会变的,如果他还是那个贺锡,就算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天天被他耍着玩,那爷爷也认了。可你看看他现在哪有一点以前的样子?一回来就着急跟你订婚,前一句说对你一见钟情,下一句就说你要为他的人生负责,好坏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他这是爱你、想跟你在一起的态度?”   “这一点连贺长康都看得比你明白。你自己想想那小子回来多长时间了,贺长康除了最开始做亲子鉴定的那两天回来过以外,其他时间还露过面吗?他根本连一点想让那小子认祖归宗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根本就不相信那小子说的话,所以他才更扒着你不放。”   晏老爷子越说越气,又看晏折渊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模样,恨不得立刻撬开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正常人的脑子。   他不明白自己这个向来优秀的孙子怎么会在这种问题上犯浑,事情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晏折渊还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要奔向死路。   “而且折渊,爷爷记得你喜欢的明明是女人啊?”晏老爷子最后挣扎道。   晏折渊笑了笑:“嗯,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以后大概也不会有。”   晏老爷子如遭暴击。   “好好好!他妈的算老子倒霉,竟然把一个呆瓜养到这么大!还不如当初捡回来的是块石头,至少不会惹人生气!”   晏老爷子一脸晦气,“唰”地一下躺回床上,重新拉好被子,粗声粗气道,“我说过家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既然你铁了心要跟他订婚,那我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等我死了也不劳你费心,医院里有殡葬一条龙的服务,到时你俩别来我棺材前面添堵就行了!”   看着爷爷气呼呼的背影,晏折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但随即便隐去了。   “爷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晏折渊说,“您说得对,假如换成别人,我根本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可惜不是。”   “我总是会为贺锡破例,小时候是这样,”晏折渊垂下眼眸,敛去窗外明月倒映于他眼里的那一点亮光,“现在还是。”   *   被晏老爷子骂了一通并没有让晏折渊情绪低落,他早就过了做事需要求得别人认同的年纪,他只需要跟自己和解。   路上的车不多,晏折渊难得开得很快,猝不及防的风沿着车窗外滑过去,转眼溶于身后的夜色。   回到家后晏折渊又处理了一些工作,过程中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到工作结束,重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才猛然想起。   他还没加蒋游的微信。   在黑暗中静静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行,晏折渊打开台灯翻身坐起,再次点开珊瑚APP。   个人界面仍旧显示着三条未读消息,联系人ID后面跟着三个黄色小字:管理员。   大概是直播结束后那个名叫南南的助理把蒋游的微信发过来了,这么想着,晏折渊一时竟然有些轻微的紧张。   轻微是真的,紧张也是。   轻呼了口气,晏折渊点开私信。   管理员:数字大哥您好!今天冒昧打扰您,是因为酱油儿(ID:一瓶酱醋茶,直播房号540054[点我直达])的水友群成立了,按照平台规定,凡是粉丝牌达到二级的水友们都可以加群,所以这边特意跟您说一声,欢迎随时来玩!新群福利,每小时都会发一轮红包哦,其他福利见图。   管理员:[图片][图片]   管理员:猫猫比心.jpg   晏折渊:“……”   这都说的是什么玩意,他想看的是这些吗,说好的礼物榜前三加主播微信,怎么到现在还没把微信号发过来?!   看了眼三条私信的发出时间都是下午的五点三十三分,那时蒋游刚刚开播,也就是说直播结束后根本没人给自己发私信,似乎完全把这件事忘了……比自己忘得还要彻底。   晏折渊不信邪,怀抱着一丝希望切换到两个小号上,却发现消息栏依旧空空如也。   “……”   男子为加主播微信,豪爽打赏百万礼物,谁知竟落得人财两空!   送礼物即可与主播成为亲密好友?警惕新型网络诈骗!   网络主播为获得打赏竟干出这等事,进来看看你上当了吗?   一时间数个反诈宣传标题从脑海中闪过,晏折渊冷着脸切回大号,点开私信回复。   用户3785644331:微信呢?   用户3785644331:直播八点结束,现在是零点二十,四小时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把主播的微信号发给我,你是怎么做事的?   用户3785644331:给你半天时间,早上上班后立刻发给我。   *   手机震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暴躁,急促,显然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别亦南刚洗完澡,发尾悬着水珠,穿着浴袍坐在自家宽阔的露台上喝红酒欣赏夜景,准备顺手拍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例行装逼,结果刚点开照相机还没来得及对焦,信息就来了。   还是来自珊瑚APP的新消息。   “让我看看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不仅没睡,而且还敢骚扰我。”别亦南兴致勃勃地点开。   然后瞬间萎了。   熟悉的用户3785644331,发自灵魂的质问……为什么会有人大半夜的维权啊,而且还是在自己痛批花钱就可以加主播微信这种风气简直恶劣至极的前提下。   别亦南正无语凝噎,手机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用户3785644331:给你半天时间,早上上班后立刻发给我。   “……”   措辞和语气简直跟邵里给自己布置工作时如出一辙,霸总标配了。   别亦南的霸总PTSD一下就犯了,杠精属性立刻被激活。   管理员:我记得有人说过要坚决抵制这种歪风邪气,已知说这话的人不是我,请问是谁⊙﹏⊙?   千挑万选了一个肯定能拉满嘲讽的颜表情,正要点击发送时又停了下来。   然后忍痛把这句话删了。   花钱就是大爷,对面这位可是在五分钟内花了九十万的超级大爷,是自己和蒋游的新爹,是时候拿出点孝子精神了。   深吸了口气,抓过红酒杯猛灌一口,别亦南立刻转变心态,捡回自己的职业态度重新回复。   管理员:大佬您好,这么晚了还没睡啊,辛苦辛苦。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别亦南的内心:看直播就看直播,为什么还要加主播微信,这都是哪里来的歪风邪气?!   管理员:……所以出现了这种疏漏,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非常抱歉!   别亦南的内心:物化主播,赤*裸裸地物化主播,价值观极度扭曲,对主播个人没有丝毫的尊重。   管理员:主播的私人微信号是jy0513**,您直接搜索添加就好了呢!   别亦南的内心:加上微信之后呢,约出来吃饭唱歌看电影?反思一下,这样的行为合理吗,人与人之间难道不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半分钟后。   用户3785644331:收到。   别亦南松了口气,心想总算装完孙子了,又是一条消息在他关掉珊瑚APP前的最后一秒成功挤进眼里。   用户3785644331: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别亦南:“……”   火速截图发给蒋游吐槽。   相见欢:在?速来围观大型打脸现场。   相见欢:[图片][图片][图片]   蒋游没回复,可能是在吃宵夜,毕竟十五分钟前两人打语音电话的时候蒋游说自己饿了,正在点外卖。   别亦南毫不在意,继续激情输出。   相见欢:啧,不是我说,咱这后爹可真是霸道总裁的双面人生。人前:加微信?加什么微信,你们珊瑚就是这么做内容的,倡导的什么风气?人后:微信呢?怎么还不把微信发给我,不是说好能加主播微信的吗?!   相见欢:搞得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想加你微信,单纯为了教网友做人才花钱,结果[旺柴]   相见欢:而且咱后爹的这措辞简直跟邵里那个王八蛋一模一样,“你把这个拿回去重做一下”“PPT还没改好吗”“早上上班后立刻发给我”……可见不幸的打工人各有各的不幸,但万恶的霸总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相见欢:对了,我已经把你微信号给他了,估计最迟等“早上上班后”他就会加你了。到时你记得通过一下啊,别跟我一样怠慢了这位后爹[笑哭]   吐槽爽了,别亦南也不在乎蒋游回没回复,扔下手机继续喝酒欣赏夜景。   夜色真美。   一分钟后,微信响了。   原浆酱油:你迟到了。   原浆酱油:[图片]   别亦南若有所感,颤抖地点开。   图片内容是蒋游五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各种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烧烤配一瓶冰可乐,文案:人不能饿着肚子睡觉,至少不应该。   珊瑚运营部小张点赞,前白猫主播Ta点赞,大学同学ABCD点赞,最后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风景头像点赞。   嗯?风景头像???   不仅点赞,这个风景头像还留下了珍贵的评论,内容很是一本正经:怎么还没休息?深夜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别亦南再次无语。   相见欢:……连明早上班时间都等不了,可见我这后爹是真的迫不及待了。   蒋游:“……”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陈淮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晏折渊坐在桌前看信。   确认了一下今天的日期,距离上次收信仅仅过去一周,因此这封不可能是新收到的,陈淮有些诧异,开玩笑说:“很少见您重温这些信件,想必这封写得很精彩。”   晏折渊“嗯”了一声,目光持续在某行字上反复流连。   见他杯子里的咖啡已然见底,陈淮自觉地拿起来准备去茶水间再泡上一杯,刚转身却听晏折渊道:“今天有空联系一下蒋游,就说我答应和他见面了。”   自从决定投身慈善事业开始晏折渊就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撒钱机器。   从不出席任何捐赠仪式或者感谢场合,也不回应任何一名受助学生的答谢邀请,除了每年固定地签几张巨额支票外,只用写信收信这种几乎快被淘汰的方式跟为数不多的几位毅力大师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单项交流。   作为秘书,陈淮自然没看过任何一封写给晏折渊的信,但他却是知道蒋游这个名字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跟在晏折渊身边六年,起初一个月能收到十几封信,然后慢慢地变成十封,再往后八□□地减下去,到今年终于只剩下三封,蒋游便是其中之一。   “他约您见面,是想当面感谢您吗?”陈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晏折渊点头,语气莫名像个骄傲的老父亲,“快毕业了,最近在做直播,成绩似乎还不错,所以想请我吃顿饭。”   这番话过于耳熟,以至于让陈淮一秒回到大年三十的餐桌旁,发际线又上移了一点的伯父满面红光地炫耀着刚刚留学归来的堂妹,拿到offer了,年后就入职某知名公司,年薪至少六十万,到时大家都来我家吃饭啊!   晏折渊犹自不觉,继续叮嘱:“让秘书办对照我的行程表跟他约个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下周末,地点就定在……”   顿了一下,似乎是考虑到自己经常光顾的那几家餐厅不仅价格不菲,而且都实行会员制,蒋游大概很难约到,晏折渊便改口说:“地点让他定吧。”   “好的。”陈淮一一记下,准备等会儿从这里离开就去秘书办吩咐一声,免得忙忘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关键词——直播?   “您那天注册珊瑚TV原来是为了看蒋游直播吗?”陈淮问,又回想起第二天两个人的对话,“而且您还看到有人要求他穿女装,大为震惊……”   陈淮及时闭嘴,因为他发现晏折渊正用一副“你知道得太多了”的表情看着自己。   “明白了,马上去办。”   *   接到晏氏集团秘书办打来的电话时,蒋游刚和沈鑫以及余老师确认好到达当天的细节。   余老师在电话那头不住地道谢,又说给蒋游添麻烦了,千万别为他耽误了工作,声音里满是疲惫。   蒋游一阵心酸。   在他的记忆里余老师从来都是一个豁达爽朗的人,头发理得短短的,肩膀宽阔,笑声嘹亮。   那时别亦南刚离开福利院不久,蒋游一个人做小霸王也怪孤单的,余老师很喜欢他,逢年过节会把他回自己家里住上一两天。他们一起窝在电视机前看球,从盘子里抓卤好的毛豆吃。   毛豆很快就吃完了,两只手在空气中抓到对方,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同时哈哈大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蒋游升上初中,余老师也因为工作上的变动不得不调离T市才宣告终结。   可以说余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满足了蒋游对“父亲”这个缺失角色的想象。   “跟我还这么客气,您真把我当外人了。”蒋游佯装生气,甚至不惜自爆黑历史,“我小时候在您家尿床难道有跟您说过一句对不起吗?!”   “那还真没有。”余老师被他逗笑了,所幸笑声和记忆中一般无二,“你只会装可怜地看着余述,那小子就傻乎乎地说是他尿的。”   “余述哥从小就疼我。”蒋游大言不惭,“所以既然余述哥那边抽不出身,那您就尽管把我当他用呗,一样的。”   “还是不太一样,”余老师沉吟道,“他比你皮糙肉厚太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总算轻松不少,蒋游这才挂了电话。   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看时间,手机铃声又响了。   蒋游扫了一眼,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心里推测不是电话推销就是电话诈骗,毕竟这年头连快递都不打电话,而是直接把东西放在驿站了。   于是果断拒接。   十几秒后,同一个号码再次闪烁起来。   蒋游:“……”   迟疑了一秒,蒋游按下接听键。   “您好。”   “您好,这里是晏氏集团秘书办,请问您是蒋游蒋先生吗?”   “……哪里?”蒋游怀疑自己幻听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知道一个晏氏集团,而那个晏氏集团似乎没什么理由给自己打电话。   “晏氏集团秘书办。”甜美的女声字正腔圆地重复,态度没有丝毫不耐烦,“蒋先生,今天打这通电话是通知您,您的资助人答应和您见面,时间暂定为下周三下午五点,至于地点则由您决定,不过务必提前一天通知我,您看行吗?”   蒋游一时有些呆住了。   延迟了几秒钟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这通电话的意思——它是自己之前寄出去的那封信的回音,那位资助了自己十六年的长腿叔叔终于同意和自己见面了!   “下周三晚上五点?”蒋游确认。   “是的,您那边时间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挪到下周五的中午……”   “不用了,我每天都很方便,全看……”   说到这里蒋游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至今为止都不知道长腿叔叔姓甚名谁,当初负责捐赠事宜的工作人员说写信要求时便告诉大家不需要写称呼,直接用“你好”开头就行了。   “全看您那边的安排。”蒋游道,又连忙追问,“我可以知道这些年来一直资助我的人是哪位吗?我想提前准备一些礼物。”   “这个我无权透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秘书小姐回答。   “那是男是女总能说一下吧,拜托啦。”蒋游不自觉地用上撒娇大法。   秘书小姐原本就对“最好不要提前告知对方晏总的身份”这个要求感到奇怪,不过既然陈淮这么交代了,她自然也这么执行。   可是对方很乖地拜托她,光听声音就令人于心不忍,这谁顶得住?秘书小姐迅速权衡,觉得说一下性别不算告知身份,于是轻快地说:“是位非常正经、严肃的男士。”   蒋游满足了,“谢谢。”   挂了电话,蒋游在原地呆愣片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从六岁到二十二岁,十六年过去了,小龙女都从绝情谷里爬上来了,自己终于要和长腿叔叔奔现了!   非常梦幻,但竟然是真的。   如此盛事岂能不发朋友圈。   于是蒋游郑重其事地发了一条:你在下午四点会来拜访我,那三点的时候,我就会开始觉得快乐。这么一算我会在接下来的169个小时里都保持着快乐的情绪,所以还钱9.5折。   十几公里外的晏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已经刷了一天朋友圈的晏折渊终于蹲到了自己想看的内容,立刻心满意足地点了个赞。   *   “这两天是什么好日子,新爹旧爹轮番登场。”   收到消息的别亦南火速赶来,一进门就看见蒋游正单手撑腮,一脸凝重地坐在电脑前面发愁。   “咦,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随手把外套扔到沙发上,别亦南伸手搭住蒋游肩膀,把自己的大脑袋一块儿凑过去,“笔谈十六年,终于要跟长腿叔叔奔现了,你该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   “怯你个头,”蒋游把他的大脑袋推开一点,这才觉得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有所减轻,“我正在思考应该给他买点什么礼物。”   “嗯……那你看晏氏集团领导班子干什么?”别亦南指了指电脑,上面显示的网页正是晏氏集团的官网,十几个大头像从上往下分布排开,每个头像后面都跟着各自的身份和职务。   “你说呢?”蒋游缓缓转头盯着他,眼神显得颇为幽怨。   “我说……?”   四目相对,别亦南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等等,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长腿叔叔的身份吧,所以在这儿对着照片找线索,然后再决定给他送什么礼物?!不应该啊,你都接到他的电话了还不知道他是谁啊?”   “电话是晏氏集团秘书办打来的。对方只说是为正经严肃的男士,其他的无权透露,要暂时保密,可能是想给我个惊喜?”   别亦南挠了挠头,“那你觉得惊喜吗?”   “你看我像是惊喜的样子吗?”蒋游叹了口气,再次把目光转回屏幕,“不过我自己稍微有些猜测。”   别亦南:?   “我之前和别的受助人交流过,钱虽然是以晏氏慈善基金会的名义进行捐赠的,但实际捐款人应该只有一位,就在这些董事里。另外,既然资助是从十六年前开始的,所以捐款人的年纪至少在四十岁左右。”   “男士,四十岁,”别亦南郑重点头,对照着屏幕上的照片一眼叉出一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叛徒:“首先排除晏折渊。” 第15章   第二个排除的是照片排在第一位的董事长晏战天,因为他的名下有另外一个基金会,是以他过世儿子的名字命名的“怀秋慈善基金”,这些年来晏战天的慈善行为无一例外都是通过这个基金会来完成的。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晏折渊吗?虽然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嗯,可能马上二十八了。”   别亦南和照片上英俊冷淡的面孔互相对视,对方仿佛天生自带霸总气场,连照片都显得不可一世,以至于别亦南瞬间回想起自己被王八蛋邵里支配的恐惧,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略逊一筹,很是憋屈。   “可是他长得好看,”尽管霸总PTSD,但别亦南只说实话。别亦南的人生准则之一就是不骗兄弟,尤其是蒋游,“我的直觉告诉我长腿叔叔肯定人美心善。”   “哦,”蒋游冷漠,同样暼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确实好看,但没用,“所以呢,有我好看吗?”   “害,你不能总是以自己为标准。”别亦南无奈地说,“而且你就不能谦虚点吗?现在流行人贵在‘帅而不自知’……”   “放屁,”蒋游毫不客气地口吐粗鄙之语,和其精致的容貌完全不搭,“我瞎吗,还是我每天早上不照镜子闭眼洗漱,所以看不见自己长什么模样?就算真的看不见也会有别人夸我。好看的人在生活里通常都会受到优待,只要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好看。”   别亦南思考了一会儿:“你字多听你的。”   两人继续看大头照。   “会不会是他?”别亦南指着某张大头照说,“常务董事,慈善基金会负责人,这身份看起来很有‘嫌疑’啊。”   蒋游摇头:“不是。和我认识的那个受助人前一阵因为要出国读书,走之前很想和长腿叔叔见上一面,所以鼓起勇气找上门去,就找的是他。”   “看来是找错了。”别亦南感慨,“这个叔叔真是郎心如铁啊,这样都不愿意和人家见一面。”   之后的筛查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   蒋游对这位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自己人生的长腿叔叔自带柔光滤镜,而且没有任何有关外形条件上的设想,所以看谁都有可能;别亦南恰恰相反,他就像个挑女婿的老丈人,看谁都不符合。   “这个应该不是,感觉面相比较刻薄,跟长腿叔叔的善良形象不是很符合。”   “这个好像有点那意思,毕竟他长得就像圣诞老人,非常适合散播爱和梦想。”   “哟,这不是老黄吗,那肯定不是他。他抠死啦,保姆买回来的菜他还要时不时地抽查复称一遍,生怕缺斤少两。”   “这位先生好像也行,不过以他的体格,如果长腿叔叔真的是他,你恐怕不能送成衣了,得定制……”   蒋游忍无可忍,“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对他们评头论足?他们当中有人资助了我十六年,让我稳定地接受教育,而不是早早地进入社会做个无业游民。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他们?”   蒋游的语气有些重,别亦南一时愣住了。   “不看了,反正也看不出来。”负气合上电脑,蒋游起身离开。   几分钟后别亦南跟到厨房,看见蒋游正一脸懊恼的切水果。   “醋儿啊,”别亦南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什么,你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跟你道歉。”   蒋游没说话,只是放下刀从别亦南身边绕过,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盒酸奶。   叹了口气,别亦南重新拎起刀递到蒋游面前,沉声道:“是兄弟就来砍我!”   蒋游:“……”   把酸奶倒进装水果的玻璃碗里,蒋游把这碗十分草率的水果捞推到别亦南面前,故意冷声冷气地说:“过来吃水果。”   “哦哦!”别亦南大喜,把刀扔到一边,也不在意果叉上叉的是什么水果,捞起来就吃。   蒋游从小就好面子,吵架从来不肯低头,就算心里知道自己错了嘴上却很难服软。   可他也不是那种石头一样的小孩儿,只会梗着脖子等别人来搭台阶,否则就一拍两散。多数情况下只要蒋游自觉理亏,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别别扭扭地蹭回来,用十分委婉的方式寻求和解。   小时候是帮别亦南揍他的“宿敌”,一个又黑又壮,总是趁老师不注意往别人碗里吐口水的小胖子。   其实蒋游根本打不过人家,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没一会儿便鼻青脸肿地回来,然后满脸别扭地小声问别亦南要不要一起去看小胖子哇哇大哭。   而现在他们长大了,别亦南也没有非要打一顿不可的“宿敌”,就算有,蒋游也不太可能冲进珊瑚总部暴打邵里,只好采用别的方式。   比如一碗水果捞。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生气了。”别亦南一口一块哈密瓜地说,“我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我计较嘛。”   “哪计较得过来,”蒋游咕哝,他已经反省了自己的态度问题,于是立刻很小气地说,“但你怎么能那么说我的资助人,他就像我素未谋面的爸爸一样。”   “我错了,我深刻反省,”别亦南沉痛道,“如果有必要我愿意写一篇三百字的检查。”   “那倒不用,吃完自己把碗洗了就行。”   朋友之间的拌嘴吵架很常见,也并不可怕,更无须上纲上线,小小的风波过去后仍然能愉快玩耍,毕竟生活中的磕碰很多,但能够长久相处的朋友却很少。   “醋儿啊,要我说咱就别买个性化礼物了,直接买点四十岁男士都会喜欢的东西,烟酒茶叶人参之类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行,”何止不太行,已经有点离谱了,蒋游道,“这配置怎么像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见岳父啊。”   “对了,你和长腿叔叔约的哪一天?”   “下周三,”蒋游心不在焉地擦着玻璃碗上残留的水珠,“下午五点。”   “那来得及。”别亦南一拍大腿,还来得及没擦干的手在裤子上拍出一个手印,“刚好晚上靳春直播带货的清单里有几样贵价养生用品,品质和价格都合适,拿出去不跌份,要不要我替你申请个内部价?”   这提议好像有点靠谱,蒋游把清单搜出来,大致圈定了几个产品决定到时留意一下。   “内部价就不用了,也便宜不了太多,”蒋游说,“要是真买了还能替靳春走走销量。”   “也是,我估计这几个东西不会卖得很好,太贵了。”别亦南说。   “但感觉好敷衍啊,”敲定了这些,蒋游还是觉得不满意,扁着嘴嘀咕,“看起来好像是我很不上心的样子。”   “这还叫不上心啊,要是我爸知道准会羡慕得冒泡。”别亦南丝毫没有想要反思的意思,很自然地拿自己当反面教材宽慰蒋游,“况且以长腿叔叔的身份地位来说估计看什么都是薄礼,所以咱们心意到了就行。”   这倒是实话。   “就是真的别买衣服,你懂我意思吧?”别亦南一脸真诚地说。   *   虽然只打过一次交道,但蒋游对靳春的印象很好。因此到了靳春直播的时间,蒋游便准时去看了。   既然要看,蒋游干脆登了大号。   原本今天没有直播,见他突然上线,一些收到关注提醒的水友们纷纷打趣,问他是不准备临时加播一场,力争卷死那些休息的主播。   “没有没有,今天真的不播。”蒋游打字回复,“实不相瞒,我是来买东西的。”   -?   -买什么?   “大春哥直播间预告的那些,有几样我比较感兴趣,可能会买。”蒋游说完便进入靳春的直播间。   靳春已然是一个非常成熟且有经验的主播了,卖货节奏把握得很好,而且丝毫听不出催销量的话术,反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跟水友们分享日常,间或提到商品的使用感受。   又或者从商品自身的特点切入,聊一聊自己最近看到听到的趣事,总体氛围相当轻松,成交额也节节攀升。   蒋游觉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觉看了快两个小时,可惜一件也没买。   “嗯,接下来是礼盒装的小罐茶,包含四种不同的口味各三颗,一共十二颗。精选原产地新鲜原料,沿袭二十四道传统工艺,世界级大师监制,炭火慢焙,旗舰店售价1688,直播间只要1488,还送新品茶两颗……对了,你们平常看科普节目吗?”   读完广告词,靳春看似随意地和水友们闲聊:“我推荐你们看看,有些还挺有意思的。”   -懂了。   -懂了。   -我也懂了,但我刚好买来送礼,小罐茶和王八蛋领导最配了[亲亲]   蒋游:智商税,下一个。   下一个是按摩椅,六十组气囊,十三种按摩技法,智能穴位检测,4D深入按摩,直播间优惠价36999元。   -它很好,是我不配。   -可惜我刚买了一个,下次吧,下次一定!   蒋游:东西不错,可怎么带过去呢?   精品燕窝,四十九道核心工序,单碗炖煮开创核心技术,一天一碗,买一年送一个月,劲爆优惠价30888元。   蒋游:啊这……四十岁的男士应该大概可能不需要吃这个吧?   零零总总,一场直播四个小时看下来,给长腿叔叔的礼物一件没买,给自己倒是买了不少零食。   蒋游愧疚不已,对着待发货栏里的几个订单反思了一会儿,痛定思痛地点开消费主义的集大成者——万恶的橙色软件。   高端礼物。送给恩师的礼物。父亲节礼物。   变着法地搜索关键词,在各种靠谱和离谱的广告包围之下,蒋游最终看上某品牌的两支钢笔。   一支是大文豪系列限量版,另一支是品牌本身的经典款,都是镀铂笔帽,漆面笔身,流畅的线条搭配简约配色和图案,十分精致漂亮。   当然价格也相当漂亮。   蒋游甚至能想象出长腿叔叔握着钢笔坐在办公桌前签署文件的样子,晚霞披于身后,毫无疑问是电影中的经典画面。   所以究竟该选哪支啊……蒋游有些发愁。   不知不觉到了睡觉时间。   做不出选择题,蒋游难得有些失眠,闭眼躺了一会儿却毫无睡意,又爬起来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没开台灯,手机在黑暗里散发出惨白的光,颇有惊悚片的氛围感。   蒋游的微信好友不多,个别关系还可以的高中同学,大学里的班长和舍友,辅导员和论文导师,还有就是以前在白猫时期加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发的朋友圈同样十分具有代表性。   结婚的秀恩爱,有孩子的晒娃,混得好的同行在马尔代夫的海边晒太阳,混不下去的则大骂水友抠门平台药丸。   目光忽然落在一个有些陌生的风景头像上,这人在五分钟前发了一张简单的夜景照片。   黯淡的月光之下对面高层建筑的灯光渐灭,玻璃外墙如同一片沉默的湖,忠实地记录着下方渐渐稀疏最终归于静止的车流。   没有文案。   但蒋游莫名嗅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霸总气息。   以至于他一下就想起来这个风景头像姓甚名谁——数字大哥!   一个既大胆又合理的想法瞬间撞进脑海。   同样是上了年纪的成功男士,同样是严肃正经的性格,还同样是给自己提供经济支持的“爹”,两支钢笔到底哪一支比较好这种问题,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数字大哥呢?   敢想敢干,做直播的多少都有点社交牛逼症,更何况找自己爸爸聊天又不丢人,蒋游立刻出击。   出击失败,一秒后蒋游鸣金收兵。   阻止他的不是第一句话如何开口,而是这位爸爸的微信昵称比珊瑚系统自动生成的数字ID还要过分——2021。   他好简约,而且真的好爱数字,竟然愿意拿年份作为微信昵称,不知道两个月后会不会改成2022。   趴在床上,蒋游单手托腮,皱眉思考,所以自己该怎么称呼他才比较好? 第16章   安静而紧张的气氛中不知道谁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因为汇报方案中发现一组数据有误,会议不得不临时暂停,某位项目负责人正硬着头皮亲自核查,被这突如其来的提示音扰乱思路,不悦地皱起眉头。   ——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德行,工作马马虎虎就算了,怎么连规矩也不懂?开会前竟然不知道要把手机调成静音,这是多低级的错误,扣钱,至少得扣一半奖金!   正欲呵斥自己手下的员工,项目负责人刚一抬头便看见坐在侧前方的陈秘书侧过身冲自己微微摇头。   “抱歉,”晏折渊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语气淡然,“别管我,你们继续改。”   项目负责人顿时哑火。   扫了一眼手机,在透明悬浮窗消失的前一秒,晏折渊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蒋游。   原浆酱油:哥哥哥哥!在吗,睡了吗,有点事想麻烦您!   原浆酱油:不借钱,真诚.jpg   晏折渊勾起嘴角,回复:借钱也行。   停了两秒,蒋游发来一个猫咪挠头的表情。   晏折渊把上面那个真诚表情包保存下来再发回去,又故意补充:没骗你,要借多少?   原浆酱油:[笑哭]   原浆酱油:您再逗我我该动心了,比如先借一个小目标什么的……   2021:写张借条,然后把账户给我。拍一张左手持身份证右手持借条的照片发过来,借款48小时内到账。   “咳咳!”   靠在床头的蒋游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看着数字大哥发来的信息有些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总不至于是真的吧?!   蒋游迟疑着回复:穿衣服的照片吗?   看来还知道裸贷是违法的,风险意识和法律意识不错。   晏折渊忍笑,回复:你说呢?   原浆酱油:我说咱俩这对话不太对劲,像秋天的银杏叶。   2021:?   原浆酱油:黄了,又没彻底黄,但有明确的逐渐泛黄趋势。   晏折渊没忍住,很轻地笑了出声。   被惊动的打工人abcd齐齐抬头,不明白刚才还一副山雨欲来模样的大老板怎么忽然多云转晴,面面相觑几脸懵逼。   “错误找出来了?”只有陈淮依旧淡定,三分笑意像是拿笔画在脸上,“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各位还想耽误到什么时候?”   说完很自然地继续伏案工作,刚正不阿,毫不狗腿。   晏折渊顿时想起来之前给助理加工资的时候似乎把陈淮忘了,明天一定。   原浆酱油:这么晚打扰您是因为过两天我要和一个很重要的人见面,不知道对方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   秘书办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和蒋游约在下周一,晏折渊再一看这句话,过两天,很重要的人,见面——关键词完全吻合。   晏折渊是用另一个微信号加的蒋游,风景头像都不是祖传的那个,而是在添加好友的前一刻从系统相册里随便选的,因此非常有信心自己没有掉马。   所以蒋游不是有所怀疑前来试探,而是真的在向用户3785644331寻求意见。   晏折渊明知故问:为什么问我?   这简直就是送分题,蒋游答得飞快:因为您和对方年龄相仿,性格也很像,再加上都是成功人士,又都很照顾我,所以我觉得您挑选的东西对方应该也会喜欢。   说完飞快发了两张图片过来。   原浆酱油:就是这两支钢笔,麻烦您帮我看看哪个比较好?   晏折渊没打算收礼物,事实上这些年来给他寄礼物的受助人不少,但最后无一例外地都被退了回去。   他做慈善不是为了收获感激,事实上资助福利院的孩子上学这件事本身也谈不上“慈善”,对他而言只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而已。   原浆酱油:完全选不出来,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头都要秃了。   原浆酱油: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这两张图,左边说选我,右边说滚犊子吧是猛男就该选我!然后它俩就开始在我脑子里打架……可是我想睡觉啊_(:з」∠)_   2021:这么纠结?   原浆酱油:对啊!毕竟对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拜托了,救救孩子吧!   2021:我说哪个就哪个?   原浆酱油:当然。   晏折渊心情大好,果断选择了相对便宜的那支钢笔发给蒋游,言简意赅:去睡吧。   这么果断不愧是大佬,看着大佬选定的经典款钢笔,蒋游越看越满意。   聊了一通,蒋游其实已经没那么困了,因此还想再聊一会儿,比如大佬为什么要叫2021,有没有想过改个昵称之类的,至少再聊上个一块钱的。   只可惜刚问一句对方便褪去光环,再次显露爹性:不是说想睡觉了?   单单以文字传达出来的气势就仿佛下一秒便要穿过屏幕来收手机。   蒋游:“……”   2021:人像一盏油灯。   原浆酱油:?   2021:熬干容易,但想补回来很难。所以早点休息。   说完还顺手发了个红包,完全照搬在珊瑚平台上每说一句话就要撒钱否则感觉自己说话不硬气的作风。   而且微信红包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意识到这点的晏折渊又发了一个红包,干脆不装了,直接用上爸爸哄儿子的语气。   2021:这个留着明天早上再点。早起的小孩有糖吃。   *   第二天早上,蒋游刚迈出家门,别亦南的微信追着就来了。   相见欢:醋儿,醒了吗,约个早饭?   原浆酱油:谢邀,吃过了。   说着顺手发了一张豪华早餐的照片过去。   北郊老字号的海鲜粥搭配虾饺糯米糕等四样精致点心,拍照的时候糯米糕   当真非常豪华,童叟无欺。   别亦南错愕不已。   一分钟后。   相见欢:???   相见欢:什么情况,早饭就吃成这样,到底你是富二代还是我是富二代?!给你看看我吃的什么[发怒]   同样是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一只修长的手掌心朝上地树在半空,五根手指虚拢呈爪状,指缝间漏出不远处的一块黑色招牌。   原浆酱油:餐风饮露啊,你牛逼。   别亦南发了个哇哇大哭的表情包,随后严厉地指责蒋游:你背叛了我们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是胡辣汤甑糕和油条夹鸡蛋不香了吗?果然爱会消失。   原浆酱油:我只是犯了人类都会犯的错误,偷嘴而已,等新鲜劲儿过了就会乖乖回家的,放心吧。   相见欢:那为什么偷嘴的时候不叫我!   原浆酱油:少爷,但凡您说话之前先看看未接来电呢?摸着良心数数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相见欢:……太早了,醋儿,七点钟真的太早了!当代青年怎么会起这么早吃早餐啊,我不解。   原浆酱油:总比你十点半约我吃早餐好点吧。   相见欢:所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或者你中彩票啦?   想起自己不久前把照片发给晏折渊,证明自己严格按照爸爸要求的早睡早起好好吃饭后对方回复的系统自带大拇指,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回复:没什么,交作业罢了。   别亦南又不解,但好在他对这个问题不求甚解,既然没约到蒋游吃早餐那还有午餐。   相见欢:午餐可吗,火锅可吗,王八蛋或许随行可吗?   蒋游想了想今天反正也没什么事,便果断回复:均可。   收起手机,正好一辆空车从面前驶过,蒋游招手拦停,打开车门低头上去,眼尾余光瞥见一颗黄毛脑袋从身后一闪而过。   大概是因为从少年到青年的这段时期在金钱上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即便现在拥有足够支配的金钱,蒋游也并不追求奢侈品或者当季新品,对这类资讯的敏感度不高,同样不爱逛街。   因此一进商场就直奔品牌专柜买下钢笔,临出门时看见模特颈上披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蒋游脚步稍顿,莫名觉得应该很适合长腿叔叔。   围巾的价格在预算范围内,蒋游一并买下,麻烦店员包好。   看了眼时间,距离吃午饭还早,正好最近在上映一部蒋游蛮感兴趣的电影,蒋游干脆买票去看。   工作日的上午电影院人丁寥寥,大部分影厅里坐着的观众还没有屏幕里的主演多。   蒋游看的那场更是只有他一个人,直到电影演到一半才有个年轻人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   影厅空成这样,年轻人也没有对号入座的意思,干脆在前两排随便找了个靠近出口的位置坐下了,似乎很专心地看起电影来。   电影在剧情的高*潮部分戛然而止,然后是漫长黑暗和如泣如诉的琵琶声,每个音符都在昭示着人物命运,一声枪响,一切归于沉寂。   屏幕上随之打出卡司,蒋游拿好东西起身离开。   这部电影没有彩蛋,因此很多影迷认为结束得太过突兀,故事没有讲完,但蒋游觉得还好。   不必事事都非要强求一个结果,因为生活中很多事情本身既不是因,更没有果。   买到了合适的礼物,期待已久的电影符合心理预期,一早上蒋游的心情都很不错,因此路过那个迟到的年轻人身边时还好心提醒对方不用等了,没有彩蛋。   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蒋游会突然跟自己搭话,有些慌乱地“嗯”了一声后连忙把头转开,又还嫌不够似的整个人都往阴影里缩了缩,三分尴尬三分害羞三分惊惶和一分不知所措,老社恐人的饼状图成分列举得明明白白。   蒋游:“……”   何至于此,蒋游无语地想。   恰在此时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察觉到了刚才的工作失误,竟然忘记在电影结束的第一时间打开顶灯,柔和的白色灯光这才姗姗来迟地驱散黑暗。   蒋游顿觉眼前一黄,随即微微挑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颗黄毛脑袋似曾相识啊。 第17章   听到原本停在面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缩在阴影中的黄毛这才放松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应该没被认出来吧。黄毛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仔细回想着上一次和蒋游打照面的时间地点。   两周前,珊瑚TV总部楼下的便利店门口。   不过好在当时已经是深夜,光线很差,再加上自己第一时间戴上了帽子,因此蒋游很可能没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更别提会对自己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了。   毕竟自己身高平平相貌平平,就连刚染的头发也和其他人一般无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相当普通的街溜子,扔进人堆里连三秒都不用就会彻底找不出来。   黄毛很有自知之明,这么一想心态便逐渐恢复平稳,确信蒋游应该只是单纯地把自己当成这部电影的同好,散场时好心提醒自己一句,发现认出和试探什么的纯属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一个刚有点蹿红迹象的网络主播而已,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这一个月以来时刻都处于别人的监视下?况且自己做得这不是挺隐蔽嘛,黄毛有些得意地想。   这时打扫卫生的阿姨进场,指着黄毛手边的空可乐瓶问:“小伙子,你这瓶子还要不要?”   “不要了。”黄毛顺手递给阿姨,估摸着这会儿功夫蒋游已经离开电影院,自己再不跟上恐怕会跟丢了——虽然跟丢也不要紧,回蒋游租住的小区门口继续蹲守就是了,但报告不好写啊。   从随身背着的运动挎包里扯出一件外套穿上,再戴上一顶鸭舌帽,把袜子拉出来包住裤脚,不过三十秒的时间完成了变装,从普通路人转变为那种能在微信步数里一骑绝尘的精神潮小伙。   黄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写备忘录:十二点四十八分,电影结束,目标离开影院。   出了影厅,黄毛远远看到蒋游正在一台娃娃机前面流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气恼,料想是抓娃娃失败,黄毛嗤笑一声,辣鸡,这都不会。   不甘地离开娃娃机,蒋游气呼呼地转去洗手间,黄毛连忙跟上,却又不敢跟得太近,保持着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商场的卫生间紧挨着安全通道,黄毛走进去时被迎面飞奔而来的熊孩子撞了个趔趄,背着的包瞬间飞了出去。   黄毛气得骂了两句,对方家长连忙上来赔礼道歉,顺便把背包捡起来还给他。   见带孩子的是一对老人,黄毛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   十分钟后,蒋游还是没有从洗手间里出来。坐在门口长椅上假装等女友的黄毛忍不住了,心中暗叫糟糕,该不会蒋游根本没去洗手间,而是趁着熊孩子肇事的那点时间直接从安全通道离开了吧?   又等了两分钟,黄毛再也等不下去了,拉了拉自己的帽子走进洗手间。   空无一人。   妈的,被耍了!   黄毛直奔安全通道,愤怒的同时却莫名有种自己在拍007电影的感觉,焦急是真焦急,爽也是真的有点爽。   然而这份爽感过于短暂。   下一秒钟,黄毛只觉得一阵巨力袭来,背在胸前的挎包被人从背后抓住,以致于让他整个人骤然从向前的惯性中脱离出来。   “在找我吗?”蒋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一只手还提着礼品袋,因此只用单手就抓住了黄毛。   “咳咳那个……”   “我劝你想好再说话。”语气温和,带着点笑意,简直和平常做直播时没什么区别。   黄毛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让自己露出笑容:“我是来找女朋友的,刚我俩吵了一架,她说她去上个厕所,然后就……”   话没说完,黄毛整个人向前扑去。   直到重重地落在地面,剧痛才从背部传达到大脑,大脑忠实汇报:警告!有人踢你!有人踢你!   蒋游收回脚,不紧不慢地走到黄毛面前蹲下,仍旧是一脸纯良的样子。   “现在想好了吗?”   *   工作日的火锅店里人不是很多,至少不需要等位。   别亦南坐在四方桌前,两条长腿懒懒伸展着,一手撑头一手提着茶壶,百无聊赖地给杯子里倒水,力求让每个杯子里的液体容积相等。   坐在他对面身穿黑色衬衫,只解开最上面一颗扣子的邵里则正拿着平板看文件,合理利用每分每秒创造价值。   蒋游押解着灰头土脸的黄毛走进火锅店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他们两人。   别亦南见到黄毛很是惊讶,转头问蒋游:“你朋友?”   “不是。战俘而已,刚抓的。”用眼神示意黄毛乖乖坐好,蒋游莞尔一笑,“你摸摸看还热不热乎。”   *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有人雇你来跟踪蒋游,要求你每天汇报蒋游的行程,包括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而且最好想办法破坏蒋游直播。”   任由刚烫熟的牛肉掉进锅里,一点油花溅到手背上,别亦南不可置信道,“这听起来像是商业行为,比如对家使坏什么的,但时间对不上,除非有人能未卜先知……你说的是真话,没骗我吧??”   “当然啊哥!要不是有人出钱雇我我没事跟踪一个大男人干什么,他又不红……那个,我是说他以后会红的,但我不是狗仔啊!”   在安全通道里被蒋游一顿收拾,充分意识到对方的脸和身手完全不匹配的黄毛表情沮丧,刚才一个人他都打不过,现在对方成员增加,想要逃走就更没戏了。   “哥,我这是受人指使,真要算账你们也应该去找雇我的人啊。”   “所以雇你的人是?”   “问得好,”黄毛一脸尴尬地说,“我不知道。”   蒋游:“……”   别亦南:“……”   唯有邵里淡定地从锅里捞了一片牛肉,似乎正是别亦南刚才不小心掉回去的那片,因此收获一个白眼。   邵里视若无睹从容吃掉,顺手拍了张纸巾在别亦南手背上,示意他自己擦擦。   “不知道指的是没跟雇主见过面吧,你们是在网上达成的交易还是通过熟人介绍?”邵里似乎很懂这里面的套路,问题直切核心。   黄毛挠了挠头,“是我老大让我去的。”   “老大?你们还有组织啊,”蒋游斜眼看他,“扫黑除恶没把你们扫了?”   黄毛立刻点头如捣蒜:“扫了扫了,所以我老大进去了。”   别亦南:“哈哈哈!”   据黄毛交代,监视蒋游这件事最开始是他们老大吩咐下来的,给老大办事重要的是忠心和狗腿,钱反而是次要的,所以开始的几天黄毛完全是自掏腰包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可惜好景不长,才干了一个礼拜,黄毛的老大便灰溜溜地进去了,并非因为扫黑除恶,而是扫黄打非。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当天晚上收到一条短信。对方说自己是雇主,让我继续跟踪你,一天给我五百块钱,而且可以预付三天的,但如果我不干,他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揭发我之前的违法行为。”   “他就雇了你一个人替他办事?”蒋游问。   黄毛不敢乱答,仔细想了想才谨慎地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吧。之前有一次他问我还有没有靠谱的兄弟能一起干,我说靠谱的都跟着老大一块儿进去了,他就没说话了。我想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说明他觉得人手太少,而且他也没什么门路找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黄毛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边缘掉漆的老年机,调出短信界面后毕恭毕敬地递给蒋游。   “哥,所有信息都在这儿了,您自己看。所以我真的是迫不得已,要是有选择谁愿意干这活啊。不是我说,像您生活习惯这么好的年轻人真的太难盯了,早上七点出门吃早餐还要顺道逛一下花鸟鱼虫市场,我又不是专业的,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闻言邵里微微侧头,诧异地看了蒋游一眼。   别亦南仿佛侧面也长了一只眼睛,抬手直接把邵里的脑袋推回去不让他乱看:“哈哈哈我就说吧!醋儿你这作息真的不像我们年轻人!”   黄毛连连点头:“是啊!”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蒋游冷笑,“还说什么迫不得已,前几天没钱拿你不是照样干得挺起劲?”   “这不一样。”黄毛反驳,可又不敢太大声,生怕惹怒蒋游再招来一顿暴打,只得小声辩解:“前几天是我老大吩咐下来的任务,为了信仰义不容辞,但是为了钱五百块就太少了,得加价!”   蒋游:“……你还是换个信仰吧,是马克思主义配不上你吗?”   翻看了一下黄毛的老年机,蒋游发现黄毛的工作日志写得还挺详细,不仅有自己哪天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别亦南哪天来自己家前后待了多久这样的内容,甚至还有自己哪天直播了几小时,总共收到什么打赏,换算成人民币共计多少。   再往下一看,蒋游原地梗住。   “……为了问出目标明天的行程,消费超级游艇一个,获得答案‘在家休息’——已证实第二天目标确实在家休息,一整天没有出门。”   “人家一天就给你五百,结果你还打赏给我了,”蒋游觉得此事实属离谱,“为了工作你付出这么多啊。”   “一码归一码,您直播做得好,我绝不白嫖。”黄毛狗腿的义正辞严,又补充一句,“主要是能报销。”   蒋游:“……”   黄毛:“就是珊瑚不行。我听说这些平台都是跟主播□□分成,有的更狠,七三八二都有可能!您签的约也是这样吗?”   “我五五。”蒋游诚恳道。   黄毛一脸晦气,“亏了,您这条件怎么也值得个二八约。辣鸡珊瑚,坑我二百五。”   珊瑚少东家和珊瑚CEO:“……”   蒋游看了一下转账记录,发现每次给黄毛转账的账户都不一样,大概率是通过非法的借贷机构用一些陌生账户来回倒钱,因此很难溯源。   事情一时间似乎卡住了。   “报警吧,”别亦南沉声道,“不管是查支付宝还是查手机号都得警察出面。”   黄毛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蒋游:“哥,别啊!不是说只要我都交代了就把我放了吗,华夏人不骗华夏人!”   “这不是你交代的信息太少了吗,”蒋游道,“你再好好想想,你真不知道雇你的人是谁?”   “我要知道我早说了,”黄毛哭丧着脸,“我就是一打工仔,没必要替别人兜着啊,况且这事我也兜不住。”   既然如此,还是得报警,如芒在背,如毒蛇隐在暗中,不把这人找出来蒋游连睡觉都不踏实。   “别啊哥,千万别报警!我还年轻,不想就这么背上案底。再说您刚才已经打过我一顿了,要是让警察把我抓进去,我们老大一看就知道我把事办砸了,还不得接着再打我一顿啊!”黄毛声泪俱下,看架势还想抱着蒋游的裤腿打滚,“哥,看在我给您上了两个盟主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一个盟主一万块钱,黄毛大概是享受直播间水友对他言必称“大大”的快感,再加上这种消费能找雇主报销,因此平常看蒋游直播时出手颇为大方,短短两周就花了两万块,粉丝牌都升到了三级。   “而且您事业才起步,万一这是别人做局专门整您,我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有人拿我做筏子攻击您,这多不好啊。”黄毛恳切道,“还不如您把我放了,我保证以后离您远远的,再不干这事了。”   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再加上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尚未造成损失,真报警了估计也是拘留几天,还会让幕后之人有所察觉。   别亦南一时犹豫,左看看蒋游右看看邵里,“怎么办?”   蒋游也拿不准。   他觉得这不像是商业行为,因此不太可能是看他不顺眼的同行做局整他,可除了同行,他在生活中更没有得罪什么其他人,别人没理由干出这种事来。   “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邵里道。   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唇边沾着的油渍,进餐完毕的邵里从沉默的吃瓜人瞬间变为很有决断力的霸总,伸手拿过放在桌上的那部老年机,邵里随意翻了翻,轻描淡写道:“我在警察系统里有认识的人,可以拜托他私下调查一下。” 第18章   邵里当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简要说明情况,对方一口答应,只说是小事,顺利的话一两天就有结果,末了又问邵里什么时候有空聚一聚,放心吧保证不叫晏折渊。   朋友的语气爽朗,音量颇高,蒋游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觉得应该也是邵里的同学,没有再问。   黄毛如蒙大赦,眼巴巴地问:“那我能走了吗?”   “不然给你添双筷子,你再坐着跟我们吃一会儿?”别亦南道。   黄毛连连摇头,眼神从自己的老年机上扫过。   “差不多得了啊。那是物证,要留着交给警察的。”别亦南道。   “知道知道,不过等案子办完了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啊,这是我奶奶以前用的,她去世的时候我就分到这么一件她的东西。”黄毛说着吸了吸鼻子,很是可怜的样子。   蒋游无语地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你就拿你奶奶的遗物干这些非法勾当啊?”   “我那不是一时糊涂……”   别亦南看了看邵里,后者挑眉道:“在你心里我难道是这种人,连人家奶奶的遗物都要贪?”   事情还没解决,邵里还得接着发挥作用,别亦南昧着良心连连摇头,还屈尊降贵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烫好的肉,“哪能啊,你高风亮节!”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黄毛留了个手机号便回去等候通知。   临走前蒋游想了想,让他手持身份证拍了张照片,取景框里的黄毛满脸不情愿,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黄毛走后蒋游三人继续吃火锅,又谈了谈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可能是谁。   别亦南把蒋游得罪过的人挨个点名,从白猫时期因为给蒋游穿小鞋而被当众羞辱的公会经理到连麦pk失败,想给蒋游敬茶却不知不觉喝了蒋游不少茶的文艺主播,大大小小加起来几乎能把这家火锅店坐满。   可惜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别亦南只能遗憾地停留在“看谁都像嫌疑人”的阶段。   “对了,有件事提前跟你打个招呼,”邵里道,“考虑到你目前的流量,下周公司可能会给你安排一次带货直播。”   “这么快?”蒋游有些惊讶,不过反正世界的终极就是卖货,能把流量变现也是件好事,蒋游便没有多说,而是问了一下要卖的都是什么。   “大概率是零食类,最近公司正好有个合作,”邵里说了一个品牌名字,属于这两年蹿红的零食品牌,在年轻人中间颇有名气,“不过不是专场,也可能会有一些助农产品,这个还在谈,确定以后小南总会告诉你的。”邵里笑着说。   蒋游没想到他平时是这样称呼别亦南的,看别亦南的反应似乎也很习惯了,因此抬眼看了邵里一下,总觉得他在说“小南总”三个字时有些意味深长。   小南总本人在旁边发出抗议,愤愤道:“我说过我不同意让醋儿这么早就去带货,醋儿这才播了二十来场,割韭菜也没有这么着急的。”   “所以给他安排的都是比较好卖的产品,而且没有销量要求。”邵里扶了下眼镜,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怎么不说也没有提成呢?”别亦南呛声道。   邵里心说主播通过公司拿到的带货属于任务而不是额外的商务活动,所以不论卖多卖少都没有提成,这是你家平台的规定,至于为什么没有应该去问南总。   又想像别亦南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少东家还真是少见,若是放到以前,他准是地主家里随时准备革自家命的大少爷。   傻乎乎的,也很有趣。   “总之这件事提前跟你说一声,带货直播和普通直播不太一样,你拿不准的话可以先看看别的主播是怎么卖货的。”   忽略掉别亦南,邵里径直对蒋游道。   *   开车到高铁站大约需要半小时,考虑到X市常年不容乐观的交通状况,因此周二上刚过十一点,蒋游便从家里出发了。   车是别亦南从南总车库里开出来的,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外表低调奢华,内在宽敞舒适,虽然油耗高了点,但不妨碍它是蒋游的梦中情车。   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今年的收入,蒋游暗下决心要学习更多的整活技能,并且从下周开始每次直播时长增加一个小时,力求卷死那些不努力的同行们。   刚开上三环,别亦南的电话打了过来。   “醋儿,雇黄毛监视你的那个人找到了。”   电话一接起来,蒋游便听别亦南语气严肃地说。   蒋游微怔了怔,这还不到两天,邵里的朋友办事速度确实快。   “谁?”   别亦南却不答反问道,“我记得今天你要去接于老师,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吗?”   “嗯,刚出门,”蒋游道,并且敏锐地从别亦南的话语中意识到什么,“——是我认识的人?我知道以后会大为震惊的那种?”   “确实大为震惊,所以你最好先找个地方停车,不然我怕你乍一听反应不过来,容易出事。”   蒋游扬了扬眉,虽然有些不置可否,却还是按照别亦南说的做了。   “好了,你说吧。”   “你再深呼吸两下。”   “呼吸了。”   “准备好了吗?”   “……”蒋游一脸黑线:“你差不多得了。”   “林飞白。”   别亦南飞快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然后刻意停了停,似乎想让蒋游用这点时间消化一下。   林飞白?   蒋游一脸懵逼。   随着这个名字,一张受气包的脸从蒋游的记忆中跳了出来,尖尖的下巴,随时含着泪的眼睛,正是林飞白小时候的模样。   再往后就是一个月前学校里的那次偶遇,原本两人只是普通的擦肩而过,没想到林飞白却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指责蒋游抢了他的男朋友,说话夹枪带棍阴阳怪气,不出三句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蒋游能一脚把黄毛踹出三步远,对付小鸡仔一样的林飞白更是不在话下。   两人扭打的后果就是林飞白真的扭了,但蒋游没完全打,筋骨还没活动开就被围过来的同学们将两人分开了。   “对了,他是从两个月前开始雇人监视你的,而不是一个月前。邵里朋友查到他之前给还给另外的账户转过钱,所以很可能你们俩在学校的那次并不是偶遇,而是他精心策划的。”   “……”   蒋游更无语了,而且也更懵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林飞白雇人监视自己,并且还是从两个月以前开始——这么大费周章,林飞白究竟图什么啊?!   “你该不会真勾引了他前男友吧?”别亦南同样不解,以至于都开始枉顾基本法地大胆猜测了,“我的意思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比如他的前男友某次见了你后就被你深深迷住了,从此茶不思饭不想,再看他也索然无味,干脆就把他甩了,然后他把一切都怪在你头上?”   蒋游:“……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玛丽苏本人也不敢这么写。”   “还好吧?至少逻辑是通的。况且你这么好看,说不定完美符合了某些同性恋的审美,这叫什么来着?”别亦南想了一下,想到了,“GAY圈天菜!”   蒋游对此表示怀疑,“那他应该找人套我麻袋才对,顶多盯几天摸一下我的行动规律,没必要让人盯我两个月吧。”   “这倒是。”别亦南道,“就算是心思深沉的绑架犯也很难观察两个月再对人质动手,你又不是M国总统。”   从动机上解释不通,蒋游试图转向另外的方向。   人不会做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事,尤其是像林飞白这样的人,可问题在于他究竟能从监视蒋游这种变态行为当中获得什么好处?   “总不至于是满足他的窥*私*欲吧?”猛然想到这一层,吓得别亦南连儿化音都说不准了,“醋,他暗恋你!!”   蒋游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放心吧,他就算暗恋你也不会暗恋我,小时候你还帮他值过日呢。”   “往事不堪回首,”别亦南立刻拒绝,态度十分强硬:“还是暗恋你吧,那不是他没找人盯着我吗哈哈。”   “你这样是兄弟吗?”   “砍我可以,但被他暗恋不行。”别亦南坚决道:“这是原则问题。”   又想了想,还是没有更多的头绪,别亦南又绕回有关前男友的这个猜测上,思考着说,“就算你真的在无意间‘勾引’了他的前男友,导致他失恋,但他也没有表现出很意难平的样子,相反还欢欢喜喜地找到了下家——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他最近攀上高枝了?”   “说过,你还让我尽量不要去惹他。”   “因为他的这个新男朋友好像真的很厉害,”别亦南很是不情愿地举了个例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大约和南总属于同一个圈子。”   “所以?”   “所以他更没理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这么变态地针对你了啊!”   “除非他就是心胸这么狭窄的人,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真是。”   电话两端的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讨论不出结果,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至于要不要报警然后走法律程序蒋游还得再考虑考虑,尽管他本人并不倾向这么做——假如林飞白的新男友真的有这么厉害,报警很可能连形式都走不了。   挂了电话,蒋游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反手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嘟了三声,电话被人接起来。   “哪个找你爷爷哟?”   “是我,爷爷。”蒋游语气温柔地说。   电话那头的黄毛被吓了个半死,连连咳嗽,哭丧着脸道:“不不不,您才是我爷爷!爷爷,您找乖孙有什么事?”   “是有件事,”蒋游道,“等会儿我发个信息给你,你按照上面说的去盯着他,有什么动静及时向我汇报,能办到吗?”   电话那头传来“咣当”一声,似乎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黄毛震惊道,“哥,您这是逗我呢?监视别人可是违法犯罪行为啊!”   “你什么时候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了?”   “从前天开始的,哥,我已经改过自新了。”黄毛严肃道。   听出来黄毛话语里的推拒意味,蒋游想了想,同样严肃道:“你没得选择。”   “你别吓我了哥,电视上都说了,重新做人什么时候都不晚。”   “那我也跟你说了吧,我让你盯着的这个人就是你的雇主,我跟他有过节,手里有一些他犯事的证据,他想拿回去,可能还想趁机阴我一把。不过既然让我发现了,那我肯定不会放过他,到时连带着之前那些证据一起交给警察。”   故意将事态说得很严重,蒋游接着道,“他的情况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判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到时你作为从犯大概率会跟着进去,就能和你老大在监狱里团聚,你觉得怎么样?”   黄毛:“……”   “所以让你去盯着他是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到时就算他想拉你下水你也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是不是应该珍惜?”   黄毛想了想,竟然觉得蒋游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有些动摇了。   “那假如我答应了……哥你给我多少钱啊?”   “你为自己做事还想拿钱?”   蒋游冷笑,吓得黄毛在那头差点立正站好,正准备反省自己思想觉悟不行,又听蒋游很是温和地说:“不过考虑到这事确实不容易,我自掏腰包补贴你一点,一天一百五,合理支出可以凭票报销,怎么样?” 第19章   十二点五十五分,高铁站出站口。   身形消瘦的余老师坐在轮椅上被沈鑫推着由人群里走出,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眼神灵动的圆脸小姑娘,一边观察着余老师的情况一边侧过头跟沈鑫说着什么。   同样消瘦的还有沈鑫。一个人打理餐馆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挣得也确实都是辛苦钱。两年没见,沈鑫俨然实现了从敦实到清瘦的转变,再加上他原本就有些娃娃脸,穿着短袖牛仔裤的模样乍一看竟然还有几分清秀。   蒋游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都是熟人,而且沈鑫对蒋游的脾气很是了解,因此也就省了互相寒暄的那一套。   跟在沈鑫身边的小姑娘名叫褚灵,人如其名,确实很机灵,只是有些见到生人的羞涩。   三言两语向蒋游交代了余老师的身体情况,褚灵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里面装着的是余老师之前就诊的病历档案。   “谢谢,麻烦你了。”蒋游诚恳道。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今天休假,而且沈鑫答应回头请我吃饭。”褚灵笑眯眯地摆手,似乎看出了蒋游的忧虑,又主动宽慰道:“余老师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属于老年人常见病,及时手术肯定会好的,你不用太担心。”   蒋游点了点头,又看向沈鑫,“你们什么时候走?不急的话等会儿一起吃个饭。”   “马上就走。”沈鑫叹气,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回程的车票来,解释说:“前一阵我跟一家公司签了个送餐合同,承包他们加班员工每天的宵夜,现在回去正好来得及。”   “忙不过来的话还是雇个人吧,别把身体累坏了。”蒋游道,忽然想起数字爹的教子语录,立刻现学现卖,一本正经道:“人是一盏油灯,熬干了就很难补回来,知道吗?”   沈鑫:“……”   我大哥说话什么时候变成这种风格了,他是不是自动升级,从我哥变成我爹了?!   沈鑫懵逼,只好回以两声傻笑:“哈哈!”   “行,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有时间来X市玩。”   送走沈鑫和褚灵,蒋游推着余老师朝停车场走。中途路过这两年新翻修的候车广场,余老师颇为感叹地说:“上次来X市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整体设施都比较老旧,我还纳闷X市这么大一个地方,高铁站竟然这么破。”   “以前是比较破,翻修过好多了。”蒋游想起余老师口中的上次正是自己大学开学时,余老师坚持送自己来报道。   那是自己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坐高铁,第一次透过窗户看外面飞掠而过的山川和田野,高大的树木和成熟的稻谷在大地表面斑驳成深浅不一的黄绿色块。   一转眼竟已经三年过去了。   “是啊,车站越修越新,人也越来越老了。”余老师笑呵呵地说,又看向蒋游,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欣慰:“小游长大了。”   “我是长大了,但您也没老,这是更成熟了。”扶余老师上了车,又把轮椅收好,蒋游回到驾驶位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笑嘻嘻道。   虽然三年未见,但两人却仍和以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既不客套也不生分,仿佛彼此分隔的这些时光都不存在一般。   这大概是蒋游与生俱来的一种本领,他总是能使时光造成的生疏感变得很淡。不论分开多久,只要说上两句话,被时光长河隔开许久的两个人很快就会重新变得熟悉且热络,仿佛昔日的爱与恨仍有身影投在脚边,一切都未曾走远。   “小游谈恋爱了吗?”   说完孩子长大的下一句就问恋爱,这很合理。   “谈恋爱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蒋游深沉道。   “那就是还没谈。”余老师自动翻译,“其实可以谈了,大学时代的恋爱还是很美好的。要不是X市和T市离得太远,异地恋不好维持,你师母早就给你介绍对象了。她有一个小本子,里面记的全是给你和沈鑫物色的对象。”   “师母还是这么热心啊,”蒋游哭笑不得,“不过我还是建议她优先考虑余述哥,我和沈鑫都还小呢。”   “余述那工作没个准儿,有时候一年半载连电话也打不了一个,还是别耽误人家了。”余老师叹道。   余老师的独子余述比蒋游大六岁,几年前从公安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某保密部门工作,平常连家都很少回,跟蒋游更是没再见过。   “对了,你师母还让我问你一句,你现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蒋游:!!!   难以形容自己的震惊,蒋游艰难道:“我从小学起就知道给漂亮小姑娘送糖吃,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是什么让师母觉得我变了?”   “什么给漂亮小姑娘送糖吃,明明是漂亮小姑娘给你送糖吃,而且人家小姑娘给你两颗糖,你还会特地留给沈鑫一颗,”余老师笑着看向蒋游,学他刚才的语气道:“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   这误会可太大了,蒋游觉得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下。   “我留一颗给沈鑫是因为管叫我哥,要是让他知道总共就两颗糖而我全吃了,他又该躲起来掉眼泪了。”蒋游一脸严肃地看向余老师,“但这和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没有丝毫关系,我从小就喜欢女孩——您看到前面那根电线杆了吗?”   余老师闻言向窗外看了一眼,“电线杆怎么了?”   “它或许可能弯,但我绝对不会。”蒋游十分肯定地说。   *   原本余老师联系的医院是一家老牌公立医院,在X市本地颇有名气,可前两天蒋游去医院转了一圈,原本想就余老师的情况咨询一下医生,却发现由于最近入院人数激增,余老师要转去的科室早就没有床位了,如果想住院只能选择加床。就算这样能加床的病房也都排满了人,再加恐怕只能住到公共水房对面的楼梯间去了。   蒋游只好托人再找找别的,最终选定了仁爱医院。   虽然是私立医院,但医疗水平高,环境也好,检查费手术费之类的都能走医保,床位费护理费比公立医院是要贵上一些,可贵有贵的价值——同样去仁爱医院实地考察了一番,蒋游在风景优美的人工湖边做出了决定。   蒋游替余老师选择了疗养区的病房,那边环境好房间宽敞,还配有专业的护工二十四小时为患者提供服务。   因为提前咨询过,住院手续办理得相当顺利。   从T市医院到这里,余老师也算是无缝接档了,感叹了两句   把余老师安顿好后还有一些杂事要做,蒋游让余老师休息一会儿,自己出门办医保手续和采购日用品。   做完这些,蒋游提着买来的东西返回病房,路过隔壁时只听“吱呀”一声,随即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身体先于意识,蒋游本能地抬手一挡,下一秒掌心里赫然多出一颗黄澄澄沉甸甸的大柚子。   贴在柚子皮上的价签正对着蒋游,在阵阵清香里显示其不菲的身价:69.99元。   ……好贵的柚子。   不对,为什么会有人往走廊里扔柚子啊!   蒋游无语,准备把柚子还给隔壁病房顺便对这种不文明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结果刚走近两步便听到一连串的咆哮声从门缝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吗,老头子我不想看见你,所以你少来烦我,有没有事都别来,这下清楚了吗?”   然后是属于年轻人弱弱的声音:“可是爷爷,过几天就是您的生日了,我今天来只是想……”   “快闭嘴吧!我可不是你爷爷,你爷爷早蹬腿儿了,据我所知你爹把他挂在书房里。既然你这么爱喊爷爷为什么不回家对着照片儿喊呢?是因为不想吗?”   “……”   “而且说了一百次我不过生日。反正老头子我也活不久了,你让我安生过完最后几天,明年这时候咱们直接墓园相见,我在里头,你俩在外头,多好啊!”   “爷爷您别这么说,您还能再活……”   “最多一分钟。”   “啊?”   “你要是再不走,一分钟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小王!小王!我水果刀呢?!”   背对门而站的年轻人泫然欲泣。   站在门口的蒋游:嚯,好酷帅狂霸拽一老头。   想了想还是不要在这个时间凑上去还柚子,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回到病房,余老师“咦”了一声,“哪买的柚子?”   “隔壁103,”蒋游一边把买来的东西都归置好一边笑嘻嘻地说:“不过还没来得及给钱,老师您回头有空了去把码一扫呗。”   余老师:?   现在享受下月还款,买柚子都能超前消费了?而且隔壁不也是病房吗,怎么还卖起柚子来了?   把东西都收拾好,又稍微坐了一会儿,余老师便催蒋游离开。   “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我一个人能行。”余老师道。   蒋游想到自己答应了水友今晚要直播,再一看表不知不觉间已经四点了,便站起身道:“那我就先走啦,有没有事都欢迎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真当自己是10086呢?”余老师笑骂,“快走,别让我赶你。”   蒋游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脚步停住。   “对了,老师,明天我不能来看您了。”蒋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睛,笑意从眼尾流泻而出,期待中带着闪躲,“我要去见一个人。”   余老师从未见过这样的蒋游,可这样的情状哪怕是第一次见也不会令人产生丝毫误解,它分明在说一件事。   “是很重要的人?”   “嗯,”在交错的光影里微微低下头,蒋游略显羞涩地笑了,“对我而言比任何事都重要。”   *   虽然和长腿叔叔见面的时间定在了明天下午五点,但晚上十点半蒋游就已经洗漱完毕早早地躺在床上。   临上床前甚至还很认真地用了一下护肤品,心诚则灵地祈祷明天的自己一定要非常容光焕发。   然而蒋游实在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在催眠自己却仍旧睡不着。   无数幻想从闭合着的眼皮底下随呼吸飞出——明天该穿什么衣服见到对方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进门前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霍然坐起,蒋游抓着被子,哭丧着脸想自己真的是太紧张了,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拜见丈母娘估计也不过如此。   要是疲劳真的能助人入眠,他甚至想现在就去敲隔壁邻居的门,请对方把家里的哈士奇借给自己,一人一狗互相作伴绕着小区跑上十圈八圈。   虽然哈士奇可能并不愿意就是了。   除了下楼跑圈,当代青年排解情绪的途径还有很多,其中最没成本还方便快捷的当属发朋友圈。   蒋游立刻发了一条:   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见面,现在紧张到想和邻居家的哈士奇来场自由搏击……各位老板下注吗?我觉得我能赢。   现代科技把夜晚压缩得很短,十点半算什么深夜,正是各路人马活跃冲浪的好时候,因此这条朋友圈在三十秒内便收获了十几个赞和数条评论。   相见欢:不,我买哈士奇赢!i哈永不认输!!   白猫运营小张:???什么情况,酱油哥你脱单啦!!!   老于:不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小游的,放松点,加油[玫瑰]   大学室友A:游儿你开题报告写了吗?速速发来让我参考参考。   蒋游挨个回复:   我包吃包住,你再考虑一下。   没脱单,永远单身,永远热泪盈眶[拳头]   真的吗老师,我能相信您吗(柚子钱付了吗?)   没写,滚[发怒]   回复完这些,朋友圈又多了一条新评论。   2021:好巧,我也有点紧张。   蒋游:???   叮咚一声,数字大哥的消息紧随而来。   2021:还不睡?在紧张明天的见面?   原浆酱油:是啊!!   2021:之前你问我选哪个礼物,是买来给明天准备的?   原浆酱油:是啊!!   2021:看来对方是很特别的人。   隔着手机,承认自己的真实感情好像变得容易了一些,因此蒋游毫不犹豫地回复:没错!!   数字大哥沉默了几秒才又道: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感叹号?   蒋游秒答,还配了一张猫咪大哭的表情包:因为我真的很紧张!!!   数字大哥又沉默了,于是蒋游主动发起话题,努力通过聊天来缓解情绪。   原浆酱油:可您为什么说自己也有点紧张啊?莫非您明天也有一个重要的见面?   2021:嗯。   顿了一下,蒋游扬眉:这么巧。   2021: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投资。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蒋游打趣地说: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下这项投资价值多少,以您的作风来看,我猜十几个小目标?   没有回复。   蒋游也不着急,切出去又回了几条评论,再回来时看见聊天界面顶部持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2021:不好说。   2021:但我有预感,这也许会关系到我的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时蒋游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变得轻松了不少。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有点类似当你紧张得不得了的时候,却忽然知道身边还有人比你更紧张时心里所生出的那股释然,虽然自己的紧张并没有因此削减退散,却真的有被安慰到。   手指点在键盘上,蒋游在思考此时此刻自己该说点什么。   2021:没事,会有好结果的,相信自己。   2021:[微信红包]   原浆酱油:?   虽然自己确实很喜欢钱没错,但数字大哥这种一言不合就发红包的作风总觉得有点奇怪,蒋游托腮,他该不会把我当成那种有偿陪聊了吧?!   那是在打法律的擦边球,可我不是啊!!   蒋游提起一口气正要回复——   2021:早点休息,别去折腾狗了,我买你赢。 第20章   周三下午五点, 市中心的某家饭店里,蒋游一脸僵硬地坐在桌前和对面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救命!这位对自己有再造之恩、早被自己认为是再生之爹的长腿叔叔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啊!   想起几天前自己和别亦南对着电脑看晏氏集团大头照的时候,晏折渊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现任总裁可是第一个被踢出候选人队伍的。   “首先排除晏折渊。”   “可是他好看啊。”   “所以呢?有我好看吗?”   一句句话言犹在耳, 蒋游沉痛反思, 在心里默默承认别亦南预感的正确性——长腿叔叔确实人美心善。   ……主要是真的很美。   大概因为不是商务局,晏折渊特意没有穿经典三件套,而是选了件休闲款式的黑色真丝西装,内搭深蓝色V领衬衣, 越发显得露在外面的脖颈修长。微微侧头时两侧的胸锁乳突肌明显又漂亮, 从耳后延伸到锁骨, 精致又充满力量感,很难不让人斯哈斯哈。   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人类优秀基因的集大成者, 基因彩票开出特等奖的超级幸运儿。   “在想什么?”看蒋游似乎有些发愣,晏折渊开口问道。   “想您比我想象中年轻好多。”蒋游实话实说。   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 晏折渊扬眉:“你以为我多大?”   “至少四十。”蒋游道,他会说话的天赋技能好像失效了, 因此活了二十二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有点笨。   晏折渊:“……”   “提出捐助计划的时候我比较小, ”略一思索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晏折渊解释说, “刚满十一岁。”   “十一岁你就有这么多钱了?!”蒋游瞪大眼睛, 要是他没记错, 晏氏集团第一批就拿出八百万元在全国范围内资助了十二家福利院。   十一岁, 八百万,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好大。   “大概因为我从小就是晏家的儿子吧。”晏折渊一本正经道。   ……好他妈有道理,蒋游无言以对。   “开玩笑的, 这其实是我十一岁的生日愿望, 我爷爷对我很好, 所以他帮我实现了。”   晏折渊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蒋游的表情,暗暗思忖自己的玩笑是不是翻车了,然而他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难道不好笑吗?   他有些不解,直直地看着蒋游。   可惜今天蒋游出门前没看黄历,进饭店时大约也迈错了脚,总之就是聪明雷达彻底失灵,即使接收到信号也完全解读不了,蒋游深知人际交往中最重要的是真诚,切忌不懂装懂,于是用眼神诚恳发送:?   晏折渊:“……”   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尴尬点数 3。   晏折渊轻咳一声,转开视线,看到旁边的备餐桌上放着几个大包小包,顿觉找到了新的话题。   “那是?”   “哦哦,差点忘了,这是给您的礼物。”   蒋游把大包小包提过来,这些都是这两天陆续添置的,什么都有。   正要打开时蒋游却卡住了,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买这些时发自内心地以为长腿叔叔是一位年届四十且受人尊敬的长者,所以……   精品红参、上等虫草、别亦南从南总的收藏中精选出的文玩核桃,零零总总七八件,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一条包装精美的100%纯羊毛的保暖裤——这是去年寒假蒋游跟着白猫策划去N市做户外直播时买的,当地牧民纯手工出品,穿过的人都说好。   东西都是好东西,问题在于对面的人不是四十岁的人。   蒋游愣住。   尴尬点数再次 5。   “谢谢,费心了。”晏折渊一副很真诚的模样,内心却凌乱不已,不是钢笔吗?我亲自挑选的那么好看的一支钢笔呢?难道钢笔不是送我的,我会错意了?!   “这些好像不是很适合您……不好意思,当时我应该再多问一下秘书的。”蒋游露出懊恼的表情。   晏折渊表面云淡风轻且真诚:“没事,我很喜欢。”   皇家翻译:钢笔钢笔钢笔,你是不是忘了钢笔!   “真的吗?您千万不要勉强。”   皇家翻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二十七岁的优质男性喜欢红参虫草文玩核桃和保暖裤吧?!   “真的。”晏折渊严肃道,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放松的样子却认真地劝蒋游放松点,“还有,你不用这么紧张,比如可以不用说‘您’。”   蒋游想表现得好一点,于是一秒答应,“好的,你好!”   这句话自动触发身体的本能反应,说话的同时蒋游很自觉地伸手过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晏折渊商务惯了,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看见蒋游伸手便也本能地伸手,很是郑重地握了两下。   两下之后。   晏折渊:“……”   收回手,蒋游痛苦捂脸,深吸一口气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整旗鼓。   “那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蒋游。”   “嗯,我叫晏折渊。”   “我今年二十二。”   “我今年二十七。”   “……”   天啊!这是什么春晚复刻节目吗,还复刻的是最经典的小品——“我叫白云”“我叫黑土”“我八十三”“我八十五”。蒋游深感崩溃,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春晚现场,就差个领掌员在旁边提示俩人什么时候该鼓掌。   救命!!   包间内的尴尬点数 5 5 5,不断攀升的分数和广阔的上涨空间足以令高考学子流下羡慕的泪水。   蒋游很想捂脸,在他想象中这个场景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想的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一边吃饭一边详细地跟长腿叔叔汇报自己这些年的情况。   高中拿过一次三好学生;高考的时候超长发挥数学考了135,语文作文满分,还被当做优秀美文刊载在当地的报纸上,文综虽然不出挑却也没拖后腿,最后险而又险地搭上X市大学录取线的末班车;   大学生涯截止目前都很愉快,三个室友很好相处,再加上年纪比自己大,因此很照顾自己;和小时候的伙伴意外重逢,两个人还是关系很好,一说话就争着给对方当爹;一年前尝试着开始做直播,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拿到了平台当年的新秀主播奖;后来白猫虽然垮得很突然,但转去珊瑚TV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近取得的成绩已经让他开始思考毕业以后要不要当个全职主播。   长腿叔叔则是一边听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偶尔给他一些人生经验上的指点,两人举杯投箸之间相谈甚欢其乐融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各自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仿佛要下一秒就会从桌子底下掏出平板给对方讲解PPT。   就算卢浮宫博物馆里的两座雕塑成精,被馆长按头坐在一块儿相亲,气氛也不会比现在更尴尬。   “要不先点菜吧?我去叫厨师进来。”蒋游作势起身。   然而晏折渊是个头脑很清楚身手也很矫健的人,他一眼看到桌面正中间的服务铃,“这里离前厅挺远的,按铃吧。”说着就按了下去。   确实很方便,但气氛又尴尬起来了。   蒋游:“哈哈,我好瞎啊!”   晏折渊:“没有的事,我也是恰好看到。”   然后两人再次:“……”   蒋游选的餐厅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铁板烧,主打美女厨师当着食客的面进行烹饪。   餐厅环境清幽,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再加上厨师会特意做一些类似火焰冰激凌这种噱头大于实质的菜,因此在X市广受好评。可以说蒋游做了很多功课才选中这一家。   可假如时光倒流,再给蒋游一次选择的机会,蒋游一定会果断将这间餐厅划掉。原因很简单——他和晏折渊单独相处的时候都聊得如此艰难,再有一个陌生人在场……这简直是史诗级别的灾难了。   铁板烧是分餐制的,因此厨师进来后将两份菜单递给两人,蒋游和晏折渊在菜单上勾选好自己想吃的菜品,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蒋游发起第三次努力:“他们家的海鲜芝士蛋卷还不错。”   “是吗?那我要尝尝。”晏折渊努力跟上,装模作样地又把菜品前面的对钩描了一遍,“那你吃过芒果鹅肝寿司吗?”   “吃过,然后为这只鹅惋惜了三天,死得太不值了。”蒋游沉痛道。   晏折渊莞尔,视线继续下移:“那烤五花肉?”   “不功不过,可以尝尝。”   “烤牛仔骨?”   “我愿意称之为黑椒酱老板的破产日,就算是跳楼大甩卖也不至于放这么多。”   “唔,牛油果温泉蛋沙拉?”   “你看过那个新闻吗?墨西哥的毒枭好多都改行种牛油果了。”   “所以?”   “为了世界和平,不管好不好吃我都建议大家多吃点牛油果!”   晏折渊忍俊不禁。   一旁的美女厨师终于忍不住了:“先生们,容我提醒一下,第一轮每人只能点六道菜。”   愉快的点菜环节戛然而止。   两人对望一眼,发现双方脸上都挂着笑意,气氛轻松了不少。   之后的时间还算愉快,虽然美女厨师不是很有眼色,但两人谁也没把多余的目光投给她,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点过三轮菜,该上甜点了。   “我要火焰冰激凌!”蒋游眼睛发亮地说:“我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表演,每次看都感觉很酷!”   晏折渊不吃冰激凌,但他觉得这样的蒋游很可爱,因此也在同样的菜品前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对钩,“那等会儿你可以看两次。”   “真的吗,谢谢老板!”蒋游欢快地说。   这道甜品的制作过程需要准备一下,美女厨师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去后厨了,晏折渊趁机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哦哦好的,”蒋游哪敢不准,还热心给他指路,“出门右手边一直走。”   “吱呀——”一声,随着包间门被关上,蒋游整个人如同一只迅速漏气的人形气球,一瞬间腰也软了肩也塌了脸上的快乐都不见了,大写的萎靡不振。   他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好差劲啊!!!   只不过是猜错了晏折渊的年纪,叔叔变哥哥而已,何至于连话都不会说了,就这自己还是一名冉冉升起的主播呢,今天就是换个哑巴坐在这儿估计都比自己巧舌如簧。   蒋游心碎不已,大写加粗的委屈和自责。   对于这次见面自己明明期待了这么久,从小学毕业那年起就换了生日愿望——他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等到亲生父母来接自己回家了,所以只想看看这个一直以来帮助自己的好心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一次提出见面是写第七十三封信的时候,果不其然地没有回音,蒋游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相反他的性格很大一部分是由坚韧构成的,因此才能一直等到今天。   他在第七十四封信里写:这个月您还是不想跟我见面吗?那好吧,我下个月再来问问;   等到下个月,蒋游又写:昨天学校体检,我长高了两厘米,您想看看这崭新的两厘米吗?   一周后蒋游收到了好几条新裤子。   下个月:报!跟隔壁班的张大头打架,因为他竟然嘲笑我长得像女生!我把他的牙打掉了,代价是收获熊猫眼一枚,不过我觉得还挺标准的,您想看吗?   下下个月:学校门口的tony毁我发型,一气之下我干脆全剃光啦!施主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问财运吗问健康吗问姻缘吗?要当面问才准噢!!   于是这个月蒋游收到一顶帽子,毛茸茸的,很暖和。   下下下个月:夜观天象,明日宜网恋奔现。您可吗?   就这么一直写到了第一百九十九封信。   那时他刚换了平台,从白猫互娱出走珊瑚TV,为了做直播方便而搬出宿舍,虽然有好朋友的全力作保却仍然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是何种模样。   心怀忐忑和期待,想要和人分享也想获得指引,因此蒋游很少见地没有说俏皮话,而是郑重地写: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请您吃顿饭,当面表达谢意。   一颗种子种下去,很多年后终于开花。   到现在蒋游也很难形容自己收到回复时的那种心情。   可是他表现得一点也不好,两个人全程处于一种不熟的尴尬氛围中,明明跟人聊天是他很擅长的事,却好像今天出门忘记带嘴,大脑也不是很灵光。   盯着桌面上的花纹,蒋游垂头丧气,自己好像把这次见面搞砸了。 第21章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 晏折渊一脸严肃地进行反思,他觉得今天的见面很不成功。   毫无疑问主要原因全部在他。   他过低地估计了自己在蒋游心中的地位,因此在秘书打电话告知蒋游见面时故意没让秘书透露自己的身份, 原本想要给蒋游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完全打乱了蒋游的计划。   不难看出这么多年来蒋游一直把他当成父亲一样的存在,如今一见面,“父亲”骤然缩水二十岁,换成谁也不太能接受。   早知道就不该准备这个“惊喜”, 晏折渊深刻地做着自我批评, 这样很不好, 尤其是自己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蒋游差点吓得跳起来。   ……不过还挺可爱的就是了。   是直播间里完全看不到的模样。   不过晏折渊也并不想让蒋游始终当个鹌鹑, 还是平常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样子最好。而且太紧张会影响食欲,以至于一顿饭吃到现在, 蒋游下肚的食物还赶不上平常直播时吃的一半。   想了想,晏折渊拿出手机切换马甲点开微信,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 十分自然且毫不心虚。   2021:今天的见面怎么样?还顺利吗?   戴着痛苦面具正在以头抢桌的蒋游觉察到手机振动,动作略有停顿, 拿出来看了一眼。   熟悉的风景头像。   谁能想到一个小时前蒋游还觉得自己仿佛有两个爹, 一个小时后其中一个就没啦, 像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那样飞走了。   蒋游有气无力地回:不怎么样…   2021:怎么会?   原浆酱油:我以为对方跟您年纪相仿, 结果对方竟然跟我年纪相仿!!这差距太大了, 我一时有点震惊。   洗手间里的晏折渊表情微妙,怎么看都觉得这句话有问题。   蒋游以为资助人是至少四十岁的大叔, 这点情有可原, 可为什么会觉得数字用户和资助人年纪相仿?   他自以为表现得非常随和风趣, 到底哪点像四十岁的人了?!   蒋游浑然不觉,继续逮着熟悉的人树洞。   原浆酱油: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关键在于我太蠢了,震惊之后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知名(先贷款,以后会知名的)主播重回幼儿时期丧失语言功能,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原浆酱油: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您肯定没法想象我翻车翻得有多壮烈,就算今天坐在这儿的是一只惨叫鸡,但凡有人捏它两下它都叫得比我好听。   原浆酱油:[大哭][大哭][大哭]   原浆酱油:猫猫捶地大哭.jpg   晏折渊表面。   2021:别这样说,你一定表现得很好。   晏折渊内心。   “噗哈哈哈!”他怎么这么可爱。   然而这样的安慰对于蒋游来说过于苍白。   蒋游继续道:唉,肯定是今天出门太着急所以把嘴落在家里了,脑子也没装载完全……怎么会这样啊,我太无语了。   说着,蒋游的心里再次涌上一股失落。   晏折渊想了想回复:不要这么想,这只是你自己的感觉,也许在对方眼里你很可爱。   原浆酱油:真的吗?我这么差也算表现不错的话,对方恐怕瞎得不轻。   刚发送出去又觉得不对,飞快撤回。   眼睛一秒都没离开过屏幕的晏折渊:“……”   原浆酱油:抱歉,忽略掉刚才那句,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对方对我帮助很大,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该拿他打趣。   感谢输入法的快捷功能,晏折渊很轻松地就搜到了一张摸猫咪头的表情包,轻点一下给蒋游发过去,然后说:没事。如果对方看不出你可爱那才是瞎得不轻,你应该建议他把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   2021:自信点,要是没自信的话就看看自己直播间的数据,这么多人关注你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你真的很优秀。   原浆酱油:……原来我在您眼里是这样的吗,这就是传说中叠了八百层滤镜的亲妈眼?   原浆酱油:哦不对,是亲爹眼。   又来了,他又以为我是年届四十的中年男人了。晏折渊无语。   蒋游却是吃一堑长一智,下定决心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因此立刻谨慎发问:那什么,之前我一直没好意思问您,您今年贵庚?我老是“爹”啊“爸”啊的这么叫您会不会有点冒犯?   看着新跳出来的这条消息,晏折渊颇有些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蒋游好不容易打起来点精神,难道他还能说对没错这简直太冒犯了,因为我也和你年纪相仿?   那自己恐怕是等不到下一条回复了,蒋游会立刻逃走,怕走正门路太远,干脆钻桌子缝里逃走。   晏折渊叹气,很是昧着良心地忽略前面的问题,直接对后半句进行回复:没关系,不冒犯。   怕蒋游再问出什么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晏折渊决定先发制人,抛出自己一直记挂着的问题。   2021:那支钢笔送了吗,对方是否喜欢?   原浆酱油:!!!   原浆酱油:我竟然给忘了[大哭]   蒋游暗自懊恼,连忙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在脚边找到了装着钢笔和围巾的礼品袋,决定等会儿晏折渊一回来就把礼物送给他。   还好买了钢笔和围巾……比起红参虫草,这两件可太适合二十七岁且事业有成的年轻男性了吧!   自己这边问题得到解决,蒋游便想起来数字大哥今天也有一个重要见面,关切地问:您今天顺利吗,那项投资怎么样?   晏折渊没有立刻回复,镜中似乎浮现出了蒋游的身影,他震惊的样子,硬着头皮找话题的样子,眼睛弯弯笑着的样子。   2021:很成功,如果对方愿意我希望能追加投资。   蒋游猜了一下这该是多少亿的大项目,可惜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实在猜不出来,干脆回复:您这么满意啊,那确实应该相当成功了,祝贺您!   又忍不住感叹:跟您聊天真轻松,要是和我的见面对象聊天也能这么轻松就好了[叹气]   晏折渊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这算是本体不如马甲吗……莫名有些郁闷。   2021:你和他聊得不开心?   原浆酱油:那倒也没有,就是不自觉地会紧张。大概有点像爸爸检查孩子的家庭作业,偏巧这个爸还比较严肃……当然现在我知道他跟我差不多大,当不了我爸了[笑哭]   那就是像哥哥?晏折渊自然而然地顺着蒋游的思路往下想,既然是这样,弟弟对哥哥的敬畏感总不至于这么强烈,所以解决的办法是多多相处就好了……应该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原浆酱油:但是您不觉得这就很像半途上位的后爸吗……所以我更不知所措了啊[大哭]   晏折渊眼前一黑。   什么后爸,什么半途上位,这都什么跟什么!!   菜园子里的小白菜这是要造反了,晏折渊有点心累,他现在也很想大哭。   *   这顿饭的后半程称得上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晏折渊学识渊博,又没有霸总的架子,更不会高高在上地评论蒋游的人生,一本正经讲话的时候偶尔冒出来一个冷幽默让蒋游觉得亲切又可爱。   正因为如此,蒋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属于长腿叔叔的幻象正在飞快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晏折渊的脸。   他淡定优雅从容不迫,喝完水放玻璃杯时小指会先落在桌面上作为缓冲,使整个动作连贯而无声。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半了,今晚不直播,蒋游的时间充裕,因此有心续第二摊。   虽然不知道跟晏折渊能去什么地方,但蒋游心里却是很愿意的。   之前跟数字大哥聊天时他不好意思,出于掩饰才胡乱扯了点后爸之类的玩笑话,但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对晏折渊的态度,他想让晏折渊进入自己的生活。   这大概是因为蒋游从小就生活在“父亲”这一角色缺失的状态中,尽管余老师为他填补了一部分,让他对“父亲”有了具体的想象,但余老师终归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只能偶尔节假日接他回去。而每次假期结束,蒋游不得不再次回到福利院时,心中对父亲的渴望便更多一分。   只是他生性要强,天赋技能又顺带着点了演技,所以多年来并未有人真正察觉。   而当长腿叔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这个形象又被晏折渊取而代之,年龄差从蒋游以为的一代人飞快地缩短到一条代沟,心中的敬畏便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了敬仰。   就像男孩子小时候总是喜欢跟比自己大的男生玩耍一样,当碰见合适的对象后蒋游的这个阶段姗姗来迟,却更加强烈。   夜店酒吧似乎都不合适,KTV网吧则稍显档次不够,泡澡太亲密,或许晏折渊愿意跟自己去喝杯咖啡然后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   蒋游正苦恼地想着,晏折渊的手机响了。   没避着蒋游,晏折渊接起来说了两句,然而短短的几个词语就已经足够蒋游明白发生了什么并为之感到震惊,霸总本人竟然也会遇到要临时回去加班这种惨事。   “知道了,你们先开会,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晏折渊对蒋游笑了一下,似是有些遗憾,“走吧,先送你回去。”   出了餐厅,看着晏折渊把装着红参虫草保暖裤的大包小包交给司机,后者一脸淡定地将之放进后备箱,蒋游很是不好意思地磨蹭到晏折渊面前。   “怎么了?”晏折渊不动声色地问,心想却想钢笔,肯定是钢笔,都这会儿了总算该送我钢笔了吧?   果不其然,蒋游从身后拿出另外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小声说,“还有件礼物送给你。”   晏折渊扬了扬眉。   “前面那些选的不太合适,你就当从来没有收到过吧。”蒋游别扭地说,“或者拿去填充库房也行。”   “怎么会,那些都很实用,没人规定二十七岁的人不能喝红参虫草吧?”晏折渊语气轻松地说。   “还有穿保暖裤,”蒋游补充,自动忽略了那对别亦南费了好大心思才挑出来的文玩核桃,继续为保暖裤说好话,“那条裤子真的很不错,又软又暖和,还自带护膝和护腰。我买了好几条回来送人,穿过的人都说好。”   “好,等过两个月降温时我体验一下,满意的话一定给你五星好评。”晏折渊道。   用眼神示意放完东西的司机直接去驾驶位,自己走过去将车门拉开,晏折渊微微侧头对蒋游说:“上来吧,送你回家。”   蒋游原本打算礼貌性地拒绝一下,毕竟晏折渊那通电话听起来好像有点紧急,可是这犹豫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蒋游就决定去他的礼貌性——晏折渊他来啦!迈巴赫他来啦!!   “小心碰头。”伸手替他挡着车沿,晏折渊看到蒋游额头上有一小块皮肤微微泛红,收回手时很自然地碰了一下,“这里怎么了?”   他的触碰很轻微,像蜻蜓点水,礼貌又克制,低头看向蒋游的目光中带着纯然的关切。   蒋游很吃这一套,于是这一瞬间又在心里连叫了好几声爸爸。   回想了一下这应该是刚才晏折渊去洗手间时自己漏气,扑在桌子上时不小心撞的,蒋游抬手揉了揉,不以为意道:“刚磕到桌子上了,不要紧,我的头向来很铁。”   晏折渊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想摸摸看,可终究是没摸,而是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把自己的地址报给司机,蒋游靠坐在座椅里,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豪车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你之前说过现在在做直播?”过了一会儿,晏折渊忽然开口问道。   他稍微拿出来一点平常在商场上险恶用心就轻松装出一副从没有看过直播的样子,那个在直播间里强烈抵制女装,为了不让别人加到蒋游微信而一掷千金的普通数字用户跟晏折渊本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蒋游立刻睁开眼睛,“嗯”了一声后老实交代,“在珊瑚TV。目前是一周播四次,不过下周可能会增加到五次……闲着也是闲着嘛。”   “这样啊,我记得你应该还没有毕业?”   “快了,就是明年夏天的事。”蒋游说着侧过头小心地看了晏折渊一眼。   不知道晏折渊对于“直播”这件事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会不会和自己以前认识的某些人那样充满偏见,认为网络主播约等于网络乞丐,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把滤镜开到最大,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对着镜头搔首弄姿,然后伸手向网友要钱。   入行近一年,蒋游当然听过这样的言论,其中一些甚至来自于几个熟悉的直播间水友。他们因为自己的下流心思没有得到回应而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蒋游觉得无所谓。   他不会被伤害到,也不屑于去说服这些根本没救的人,因为本质上他不在乎这些人。   可是他在乎晏折渊,所以会担心晏折渊对主播这个职业心存偏见,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真的会很沮丧。   “好好写论文,争取顺利毕业。”晏折渊说,似乎早就看过蒋游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专业成绩,并且非常坦然地接受了。   “至于直播……”   晏折渊沉吟,眼前交替浮现出“小裙子”“兽耳发箍”“choker”“侧手翻”“加微信”等等关键词,不由眉头微皱,可紧接着晏折渊又想起与这些词语关联的每一刻的蒋游,他总是笑着,黑色的眼瞳里光华流转,生动而鲜活。   蒋游紧张地竖起耳朵,却听见身旁的晏折渊轻笑一声:“你喜欢做这件事吗?”   蒋游点头。   “那就去做。”晏折渊道。   吃饭的地方距离蒋游家不远,哪怕赶上下班时间也只开了十多分钟。   临下车时晏折渊从座椅后面拿出一个礼品袋递给蒋游。   蒋游略有些迟疑:“……这是给我的?”   晏折渊挑眉:“难道我像那种只喜欢收礼物的人?”   “当然不是,只是有点意外。”蒋游好奇地接过袋子朝里面看了一眼,一个包装简约的四方盒子,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回去再拆。”晏折渊笑着说,“给晚上留点惊喜。”   蒋游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但这记忆很淡,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消失了。   车稳稳停在蒋游租住的小区门口,暮色四合。   蒋游下了车,却还想和晏折渊说点什么,手虚搭在车门边缘没有马上关门。   “今天真的很高兴,谢谢您愿意见我。”   晏折渊抬眼看着他,眼里闪过几分玩笑:“不是说过‘你好’了,怎么,要再跟我握一次手吗?”   蒋游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也笑了:“总觉得说这种话的时候要郑重一点才行。”   “知道了,”晏折渊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没有人想跟我握手。”   “怎么会。”蒋游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因为站在车外面的关系不得不微微躬身,从上方俯视着晏折渊。   两只手相握,继而很普通地晃了一下。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下车的地方在小区正对面,蒋游站在路边等了一分半的红灯。   蒋游的心情很好,完全沉浸在奔现成功的快乐中,因此看什么都觉得很可爱。   ——路边灯箱上的公益广告,内容是父子亲情,儿子小时候骑在父亲脖子上,父亲老去时儿子搀扶着他。   蒋游: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真像晏折渊和我。   ——过了马路,从一家小餐馆门口经过。餐馆的电视里正播着一档红极一时的综艺,内容是爸爸带娃。   蒋游:平行世界明星版晏折渊和我。   ——小区门口的花坛里,一只成年奶牛流浪猫正给一只体型偏小的狸花舔毛,狸花挣扎,奶牛猫一巴掌把它拍懵,继续舔之。   蒋游:动物世界流浪版晏折渊和我。   ——保安亭前,一对衣着齐整,看上去颇有身份的老夫妻正一脸愁苦地和保安说着什么,晚风把个别字符吹到蒋游耳边,听起来似乎是从外地千里迢迢来探望儿子的。   然而这次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和晏折渊代入情景,那位绾着头发且妆容淡雅的女士偶然一回头,猝不及防之下对上了蒋游的目光。   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眶,上了年纪的女士顾不得去拉身边的丈夫,下一秒竟直直地向蒋游扑了过来。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第22章   “……那天早上你奶奶中午出门去倒垃圾, 走的时候忘记把门关好。你原本在卧室睡午觉,可是不知道怎么突然醒了,发现家里没人, 可能是出于害怕, 你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出去,就这么走丢了。”   十五分钟后,蒋游家里,那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相互依靠地坐在沙发上, 名叫徐丽华的女士一边掉眼泪一边神色戚哀地说。   “当时爸爸妈妈都在上班, 下班回来才知道这个噩耗……奶奶报警了, 好多警察在我们家里进进出出,劝妈妈不要伤心, 可是他们说得轻松,丢的可是妈妈的宝贝啊!”   徐丽华似乎是回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阴霾降临的日子, 忍不住眼泛泪光,她的丈夫文贤歌则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给予支持。   “爸爸妈妈疯了一样跑出去找你, 沿着街道问有没有人见过你, 半夜三点挨家挨户地敲开邻居家的门,希望你会出现在每一道门后……可是没用, 不论我有多么拼命、不论我做再多的努力, 你都已经不见了。”   “该死的人贩子!”文贤歌愤愤骂道, 因为激动原本文质彬彬的面庞瞬间爆红, 一道青筋浮现在右眼他毁了我们的家, 毁了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幸福!!”   徐丽华戚哀又期盼地看着蒋游。   蒋游沉默不语。   徐丽华眼中哀意更盛, 又掺杂着几许失落, 见蒋游还是毫无反应,徐丽华只好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丈夫的手,“老公别这样,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宝,一家人更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好好生活才对。”   这次换文贤歌虎目含泪地看着蒋游:“小宝,你都长这么大了!”   蒋游仍是沉默。   事实上从刚才开始蒋游就处于一种巨大的茫然里。   这对夫妻一见他便扑上来,泪眼汪汪的同时左一个宝贝右一个儿子,句句椎心字字泣血,不仅是之前拦着他们不让进小区的保安,就连出入的其他业主也忍不住暂缓脚步,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那一瞬间蒋游感到极度的不适。   因为不想在小区门口拉拉扯扯,上演什么年度家庭情感大戏,所以他只能暂时将这对夫妻带回家。   然后事情就发展到他如同一个游魂般呆愣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听这对夫妻讲述他们的儿子当年是如何走丢的。   ……如果他们的儿子真的是自己的话。   “小宝,你、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爸爸妈妈有些太心急,吓到你了?”徐丽华紧张地看着蒋游,满脸期待,“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声音延迟了几秒才抵达蒋游耳畔,他摇了摇头。   徐丽华咬着嘴唇,难掩失望之色,“怎么会这样……当时你都六岁了,按理说应该记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啊,难道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想过爸爸妈妈吗?”   蒋游:“……”   “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要是记得,当年小宝肯定能自己找回家,我们家又哪会有这么多年的骨肉分离——而且你这是在怪小宝吗?!”文贤歌大声道。   徐丽华吃了一惊,连忙解释,“我没有。我只是以为小宝对爸爸妈妈有印象……”说着又哭了起来。   文贤歌重重地叹了口气,热切地看向蒋游:“小宝,千万别怪你妈妈。你走丢的这些年来她没有一天不想你,晚上做梦都喊着你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我和你妈妈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这真是意外之喜,她太激动了。”   蒋游觉得自己明明是在听的,可这声音传到耳边又变得很模糊,模糊到他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星的字,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这对夫妻究竟在说什么,然后慢很多拍地给出反应。   徐丽华文贤歌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神情中读懂对方的意思——这孩子怎么呆呆愣愣,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跟直播时判若两人,该不会是真吓傻了吧?   “这么说我是被拐走的?”蒋游问。   “什么?”徐丽华愣了一下,马上说,“不是啊,是你奶奶出门扔垃圾没关门,你自己跑出去的……”   蒋游看向文贤歌,“可是他刚才说如果抓到了人贩子就要杀了他们。”   “你自己跑出去之后可不就遇到人贩子了吗?”徐丽华道,“不然你怎么会离开F市,咱们一家人又怎么会硬生生地分隔了十六年!”   “所以真有人贩子,”蒋游点头,又认真地问,“几个?”   “什么几个?”这次换文贤歌疑惑了。   蒋游提醒他,“你说‘人贩子们’,这是个复数。”   文贤歌顿了一下,不知为何眉眼间闪过一丝局促,轻咳道:“两个。这也是后来警察才告诉我和你妈妈的,他们伪装成一对夫妻把你带上了火车……但是当年国家落后,路上没那么多监控,也没有大数据,再加上警察查案不用心,总是敷衍了事,最后我们只知道你被带去了G市,那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丽华在一旁悲伤地点头。   直直地看着他们,蒋游想问那你们没有去G市找过我吗?可话还未到嘴边就已经散去了。   他觉得没有意义,就算他们知道自己被带去了G市却也依旧是人海茫茫,警察都找不到,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至于后来自己又是怎么从G市流落到T市的,那就更没人知晓了。   “那人贩子抓到了吗?”   “没有,我就说华夏的警察个个都是饭桶,态度不好,业务水平也远远赶不上M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查到,要不是我和你妈妈偶然看到你的直播……”文贤歌露出愤恨的表情。   “奶奶呢?”不想听他说这些,蒋游径直打断,换了个问题。   文贤歌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蒋游的思路,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   徐丽华反应过来,立时从鼻腔发出一声悲鸣,惨然地说:“她死了。她认为这一切都怪她,所以受不了压力,没过几天就在厕所里上吊自杀了。”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狠拧了一下身边男人的大腿。   文贤歌吃痛,一瞬间眼泪就出来了,同样凄惨地道:“没错,你奶奶临死前留了一封遗书,让我们一定要找到你,否则她死不瞑目……”   徐丽华又拧了他一下,文贤歌立刻闭嘴,只剩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蒋游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我本来叫什么名字?”   “小宝,文小宝。”徐丽华说,“我和你爸爸没怎么读过书,你又是我们家的宝贝,所以起了这个名字。你要是不满意咱们可以改,等去了……”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蒋游打断道,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要好好想一想,你们自便。”   *   蒋游呆呆地站在洗漱台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还是没反应过来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向来还算配合的大脑此时仿佛罢工,仅仅只是“接收”到了信息,却拒绝做出任何处理。   ——他的亲生父母终于找到他了?在时隔十六年、自己早就已经不抱任何期待的今天?   在自己终于和一直以来默默出资支持自己的人见面的今天?   有点梦幻,很不真实。   甚至像一出没头没尾的荒诞戏剧。   蒋游想起前两天别亦南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   “最近是什么好日子,新爹旧爹轮番登场。”   可不是吗,而且今天来的这位还自称是亲爹。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   想到新爹,蒋游下意识地想给晏折渊打电话。   毕竟他作为自己的资助人当然有权利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另外,如果外面坐着的那两人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他们要不要还一些“抚养费”给晏折渊?好像没什么必要,但不还又显得不太好。   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间蒋游已经拿出手机,正待拨号时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忘记问晏折渊要联系方式,而对方似乎也没主动提起的意思,蒋游顿时泄气。   选择晏折渊是出于本能反应,事实上在这样情况下打给别亦南才是第一顺位的选择。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别亦南的声音压得很低,“醋儿,干嘛?我这边正开会呢,马上轮到我上去给王八蛋讲PPT,好家伙我跟你说……”   “南南,”蒋游打断他,语气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像是漠然又像是无助,“有人在我家里。”   别亦南:“啊?”   “他们说是我爸妈,”蒋游轻声说,“我爸妈找来了。”   *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推门的人似乎有什么急事,力气不小,门板摩擦发出一道声响,正在汇报工作的同事愣住,茫然地朝门口看去。   “不好意思。”刚出去接电话的别亦南抓了抓头发,“邵总,麻烦出来一下。”   在座众人都知道这位是董事长的儿子,未来的大老板,自然对他突然打断会议进程没什么意见,纷纷把目光投向首座的邵里。   邵里略一扬眉,有些意外地站起身走出去。   “小南总,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开完会再说?”邵里语带揶揄地道,他向来公私分明,因此很难认同这种行为。   “本来想给你发个消息,但想到你开会从来不带手机,我又不能直接跑路。”别亦南道。   邵里皱眉看着他,“你这是当着我的面说翘班?合适吗?”   “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别亦南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醋儿的亲生父母找来了,现在就在他家客厅里坐着,我得马上过去。”   邵里:?   “跟你打个招呼,免得我突然消失搞得你没面子。那我走了。”   该说的都说了,别亦南转身要走,却被邵里一把拉住。   “你把话说清楚,蒋游的父母在他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着急去干什么?”   “哎呀你没听明白吗,是他的亲生父母。他跟我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当年我们俩才能在福利院拜把子。而现在他的亲生父母突然找上门了,我得去看看。”别亦南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看向邵里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快松手。”   邵里依言松开了,却是忽然道:“你们跟林飞白也是小时候认识的?”   “对啊,一个福利院的。”别亦南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邵里道,“你连驾照都没有准备怎么过去,现在叫车来得及?”   别亦南正想说调辆公司的车,就听邵里又道:“去找我的司机,让他送你过去。”   二十分钟后,蒋游家里。   “……最后我就这么丢了。”蒋游简要地把徐丽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看着别亦南问,“是不是很简单?”   “确实,但大部分的悲剧都很简单,发生的时候平平淡淡,连痛苦也和别人一样。复杂、独特和戏剧性是小说和电影才有的属性。”别亦南难得正经地说。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那对夫妻仍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徐丽华将头埋在丈夫的肩膀上,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文贤歌表情沉重,眉头紧锁,时不时发出几声叹息。   “那你想起什么了吗?”别亦南问,“如果他们真是你爸妈……你有印象吗?”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蒋游的情况很特殊。当年院长在福利院门口发现蒋游时他正处于高烧昏迷中,而且浑身都是伤,脑后还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像是重重磕到了石头上。   院长不敢耽误,连忙将蒋游送进医院,等到蒋游醒来时却犯了难——他失忆了。   说不清自己的家住在哪里,父母在哪里上班,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那时的网络还很不发达,更做不到全国联网,因此调查工作进展得很是艰难。蒋游伤好后只得暂时住进福利院,原以为不会太久,没想到一住便是十三年。   当时捡他回来的院长姓蒋,便给他起名叫蒋游。游是游子的意思,代表着他不是没人要,不是被父母丢弃,而是暂时离开家,终有一天会回去。   “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蒋游道。   小时候他还会好奇自己究竟是谁,可只要一想这个问题就会触发生理性的头痛。他不是那种爱自讨苦吃的倔小孩,久而久之便索性将过去丢开,再也不去想了。   “那就没办法了。”别亦南叹气,又关切地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千万别勉强自己啊。”   别亦南见过蒋游头疼发作时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剧烈颤抖,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出了一身冷汗。年幼的别亦南吓坏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对此印象深刻。   “南南,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实话吗?”蒋游迟疑着问。   别亦南想了想,斟酌道:“有可能。”   蒋游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进来时留意了一下他们的穿戴,那位阿姨通身品牌,虽然不是一线的大牌子,但单件也要几千块。叔叔穿的差了一点,不过手上的那块表比较贵,将近两万块。可见他们的经济状况应该很不错。”   因为震惊,蒋游没注意徐丽华和文贤歌穿戴如何,况且他本身对这方面也不太敏感,倒是别亦南终归是小南总,看这些从不走眼。   “所以他们应该没什么必要千里迢迢从Y市跑来骗你吧,假如你不是他们的儿子,都这个年纪了,认回去没两年就该结婚了,他们还得给你买车买房——怎么说呢,他们是嫌自己的钱太多所以随机抽个幸运观众帮忙一块儿花吗?”   说得很有道理。   蒋游想了一下自己称不上丰厚的存款,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除了美貌以外,其余都不怎么突出。   但这对夫妻总不可能是图他美貌吧?!也不可能发生什么要把他挂到暗*网上拍卖的离谱剧情。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找到我?”   别亦南一拍大腿,肯定道:“当然是因为你红了啊,这还用问?!”   蒋游没他那么膨胀,因此很能认清自己的真实地位,委婉道,“我这才播了多久。”   “这跟多久没关系,跟流量有关系。你之前在白猫都做到新秀主播了也没这么大的流量,这说明白猫不行,所以它倒闭了。但我们珊瑚不一样,它可是全年龄段覆盖。他们不也说是因为看到你直播才发现你是他们的儿子吗?”   “但我早就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他们还能认得出来啊。”蒋游低声道,“咱们重逢的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   别亦南噎了一下,“那是我不行。但父母认儿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两人对视一眼,别亦南又说:“走吧,出去跟他们谈谈,万一他们是真的呢?”他把双手搭在蒋游肩上,试图传递点力量给他:“那你就有家啦,醋儿!”   客厅里,徐丽华正在嫌弃文贤歌刚才的表现。   “你怎么回事,连几个问题都答不清楚,胡说八道些什么?万一他起了疑心不愿意跟咱们回去,我看你怎么交代!”   “这能怪我吗,他问的那些问题那么奇怪,我压根就没有准备。”文贤歌辩解道,“你嫌我说得不好,刚才怎么不替我回答呢?”   两人说话时还彼此依偎着,徐丽华朝卫生间的方向扫了一眼,确保里面的人看不见这里发生的事,立刻狠狠地在文贤歌腰侧拧了一把。   “嘶——你干嘛,又发什么疯?!”   “警告你对我客气点,别忘了咱们俩之间我才是做主的那个。”徐丽华冷哼,“等会儿你就别说话了,我自己来应付这两个人。”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打开,蒋游和别亦南先后从里面走出来。   “不好意思,我跟小游聊了一会儿,让叔叔阿姨久等了。”   从文贤歌肩膀上离开,徐丽华做出一副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的表情,文贤歌也配合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是我和他爸爸来得太突然了,小宝一时不能接受,我们能理解。”徐丽华道。   “阿姨,是这样的,你们说自己是小游的父母,那有没有带什么证据?比如小游以前的照片。”   “当然。”徐丽华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张破损严重,又被人郑重地贴了好几层透明胶带的老照片递了过来,“这张照片我一直随身带着,这么多年来每次想小宝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小宝从小就是俊俏模样,你看多可爱啊。”   别亦南接过一看:“……”   他原本想看看照片,和自己记忆中蒋游小时候的模样进行对比,可徐丽华给出的这张照片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照片中的小孩儿最多只有两岁,被包裹在一块红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大眼睛无神地看着镜头,仿佛随时都会闭上,显然是困极了。   别亦南仔细观察,最终确信这孩子和蒋游唯一的相同点是双眼皮。   “还有别的吗?”   按照别亦南的想法,蒋游到福利院时都已经六岁了,就算在人贩子手里辗转了一年半载,走丢时也至少有个四五岁,何至于只有一张两岁时的照片,更别提还用被子包得跟大红包一样,这能看出来什么。   蒋游也是隐含期待地看着徐丽华。   却没想到后者讪讪摇头,解释说当年家里穷,一家五口人都住在筒子楼里,去外面拍一次照片要几十块钱,实在拍不起。   蒋游:“……”   何至于此。   “不对吧,”别亦南同样提出异议,指着大红包旁边的一个轮廓说,“这不是照相机吗?而且是当年很流行的那种老式傻瓜相机。”   徐丽华一滞,勉强笑道:“什么呀,我们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是小宝的玩具吧,一个模型。”   什么模型这么逼真?别亦南觉得有些说不通,但考虑到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便没有追究。   和蒋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没有说话。   对于这种情景徐丽华并不感到慌张,因为她手里还握着一张底牌——一张王炸。   “这样吧,要是小宝你还是不放心,不相信爸爸妈妈的话,明天早上咱们就去做个亲子鉴定怎么样?”   *   X市能做亲子鉴定的地方不少,但大部分都需要出具相关证明,因此三人便选择了一家承接此类项目的生物实验室。虽然价格要比三甲医院贵上不少,但胜在方便。   去做亲子鉴定的时候蒋游没让别亦南跟着。一来是因为别亦南最近的工作不少,很多都推不掉,不做就只能积压着;二来则是因为亲子鉴定当天出不了结果,就算别亦南跟着去了也只能再跟着回来,顶多一路上扶着蒋游,可别亦南不是风,蒋游更不是弱柳。   这种程度的心理和思想冲击还不至于让蒋游行为迟缓,没必要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矫情。   别亦南勉强同意,又嘱咐蒋游一旦有结果立马通知他,末了说:“你这两天就不要直播了,调整一下心情,等会儿我替你跟水友们说一声,在直播间把请假条挂上。”   蒋游同意了。   按照文贤歌的意思毛发鉴定出结果比血液鉴定快,蒋游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他不想被一直拖着。   缴纳费用时文贤歌又多交了两千,做了个加急。   做完后医生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一到三天内出具报告。   蒋游点头示意知道,正要转身离开却看见坐在等候区长凳上的徐丽华不知为什么又哭了起来,肩膀抽动,眼眶通红,一副无法承受更多的样子。   “……”   蒋游感到一阵疲惫,他不明白徐丽华为什么又哭了,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一出早已经彩排好的大戏,人人皆演员,唯独自己人如其名就是来打酱油的,因此无法共情,更无法融入。   静静地站在原地和徐丽华对视,徐丽华的抽泣逐渐止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狼狈地低下头。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蒋游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今天是开车来的,正好可以捎徐丽华和文贤歌回去。   “你们这两天住在哪儿?”   “住酒店,”徐丽华说了一个名字,是X市相当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接着又很是关切地看着蒋游道,“不顺路,你不用送我和你爸爸了,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倒是你,昨晚肯定一夜没睡吧,快点回去好好休息。”   蒋游原本也只是出于礼节地问一下,听到徐丽华这么说他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蒋游一走,文贤歌便对徐丽华说:“为什么不让他送啊,这儿不好打车。”   “你没看他盯着我的眼神吗?怪渗人的。而且我觉得他根本就不相信咱们——不,不对,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感情,所以咱们说的故事他信是信了,但没有然后,你懂吗?啧,真是白长了一张好脸,可惜不是个正常人。”   回忆起蒋游望着自己的目光,徐丽华不舒服地撇了撇嘴,“真希望后面顺利,赶紧把他弄出国,后面的事就跟咱们没有关系了。对了,里面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你还不放心我?”文贤歌低低笑了一下,揽住她的肩膀,“行了,给那位老板打电话汇报好消息,接下来就等结果吧,咱这白捡的儿子肯定跑不了。” 第23章   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单, 蒋游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肯定和高兴无关。   “小宝,你真的是妈妈的小宝!”徐丽华激动地哭了起来, 伸出双臂拥抱蒋游。   蒋游本能地想要闪躲,可目光在触及到徐丽华发根处的斑白时却迟疑了,脚步略缓,回过神时徐丽华便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弥漫开, 肩膀处的衣服被染湿, 文贤歌从身后走过来,激动地满面通红, 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只能用力地拍着蒋游的后背。   几步之外的医生嘴角含笑, 欣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已经从徐丽华不厌其烦的讲述中知道这是一个父母寻子十六年终于找到儿子的故事,此时正连声说着恭喜。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蒋游觉得讨厌。   徐丽华的泪水和文贤歌的哽咽通通打动不了他,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冷眼旁观着他人作秀, 不仅不感动,反而非常厌倦。   还有完没完, 他想回家。   “……太好了, 既然已经确认了, 那事不宜迟, 咱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老文,你看看最近的一趟飞M国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咱们终于可以带着小宝回家了!”   ——M国?!   蒋游瞬间灵魂归位:“你们要去M国?”   “是啊!你还没有出过国吧, 是不是高兴坏了?”徐丽华噗嗤笑出声来, 伸手想要去捏蒋游的鼻子, 却被避开了。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却仍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欣喜,“傻孩子,我和你爸爸早几年就带着全家移民了,这次回来是专程找你的。现在找到了,自然不能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受苦,爸爸妈妈要带你回去过好日子!”   “是啊小宝。爸爸昨天忘记告诉你了,咱们的家现在在M国,爸爸在那儿有一个很大的种植园,你妈妈还开了好几家大型连锁超市,资产怎么也有几千万美元。爸爸妈妈年纪大了,这么多年为了找你都没有再生孩子。等回去了这些就都是你的,就当是我们给你的回家礼物,开心吗?”文贤歌也抓住机会道。   终于有机会把这段背了好几天的台词说出来了,嗯,很有味道,表情也到位,自己的演技可不比现在的那些流量小生强多了?文贤歌在心里得意地想。   蒋游:“……”   从徐丽华和文贤歌的包围里挣脱出来,蒋游摇头道:“可我是华夏人。”   “这有什么,你也移民就好了,这件事交给你爸……”   “我的意思是我不去M国。”蒋游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人,“而且你们之前说找我找了十六年,所以就找到M国去了?”   “……”文贤歌一时被梗住。   徐丽华急忙道:“怪我,是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个伤心的地方,只要还留在华夏我就会想起我的宝贝丢了,而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自己去死!我自杀了好几次都被抢救回来。你爸爸心疼我,所以才带我去了M国。”   “而且M国的空气清新,生态环境也好,社区关系和谐,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非常适合你妈妈养病。毕竟我已经失去了你,再也不能失去你妈妈……”文贤歌及时打补丁道,“不过就算这样,爸爸妈妈也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每年都会花费三百万美元雇佣专业的侦探在华夏境内找你。”   华夏境内的侦探,不一定专业,但一定违法。   蒋游冷不丁地想,又诧异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吐槽,谁看了不说一句苦中作乐。   “总之我是不会和你们去M国的。”蒋游道,看着徐丽华压弯嘴角下一秒又要泪洒当场,立刻补充:“别哭了,哭也没用。你看,有儿子不一定是件好事。”   徐丽华:“……”   她只得用眼神示意文贤歌接话。   文贤歌想了想,决定打苦情牌:“小宝,我跟你说实话吧,你爷爷快不行了,临死前想见你一面……你忍心让老人家带着遗憾走吗?”   蒋游顿了一下。   文贤歌立刻感觉有戏,可还不等他继续加码,却听蒋游说:“那给他打个视频吧。”   文贤歌:“?”   “现在就打,免得爷爷情况恶化。”蒋游真诚地说,“这总比飞去M国更方便快捷吧。”   文贤歌看了徐丽华一眼,示意自己尽力了。   “可以爷爷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没办法接视频。”徐丽华勉强把谎圆上,然后看着蒋游:“小宝,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爸爸妈妈去M国呢?难道你不想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吗?”   确实不想。   非但不想,而且还对这种提议感到异常烦躁和抗拒。   不过蒋游没有这么说,因为他不想伤害一对好不容易找到儿子的父母,哪怕他很不喜欢。   “我还没有毕业。”他委婉地说。   “没关系,反正你的学校不行,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等到了M国妈妈亲自给你挑个好学校,以咱们家的财力,常春藤盟校随你挑选。”徐丽华爽快道,丝毫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对了,还有件事妈妈早就想跟你说了,咱们家不缺钱,直播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再做了。”   蒋游:?   “小宝,听妈妈的话,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不用再委屈自己,更不用赔着笑脸向别人讨饭。只要你愿意跟爸爸妈妈去M国,爸爸妈妈的一切都是你的。”   蒋游歪着头看向徐丽华:“赔着笑脸讨饭?”   “对啊,古人不都说了吗,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直播都是青春饭,干不久的,等到你年纪大长得不好看了,又或者交了女朋友,你的人气很快就会没有的,所以还是早早收手比较好。”徐丽华道,贴心地替蒋游计划下一步,“回头你就去跟平台那边说一声你不干了,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回M国,他们总不能强迫你继续直播吧?”   蒋游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   先前他顾念着眼前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才一直忍耐着没有说什么重话,可这位母亲显然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在获得身份后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对他当前的人生、他所做出的选择横加指责和干涉,字字不离“为了你好”。   就是没有一句话问蒋游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蒋游忍不住想就算有钱如晏折渊也没有这样高高在上,而是给予自己尊重和鼓励,让自己放心去做喜欢的事。   “不可能。首先我说过不会去M国,现在这所大学也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的,所以不用费心给我找其他学校,”蒋游断然拒绝,“其次我喜欢做直播,还是会继续做下去。另外就算我真不想做了也有合约限制,你们想替我赔违约金吗?也不多,就五百万。”   文贤歌震惊,“你说多少?五百万还不多?!”   “对我个人而言很多,但咱们家不是有几千万美元的资产吗?”蒋游摊了摊手,看向文贤歌时微微皱眉,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所以五百万还算多啊?”   文贤歌一口血堵在胸口,心想真要有几千万的资产老子还会在这儿跟你演戏?!   “你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徐丽华忙道,“咱们家的资产大多是不动产,一时半会儿不好变现,所以才没有多的现金,这在M国很常见的,你不懂。”   又说:“对了,昨天来家里的那个人不是在珊瑚TV上班吗?他是你朋友吧,你跟他打声招呼,行不行?”   蒋游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他在珊瑚上班?”   徐丽华一顿,脑子转了一圈,含糊地解释道:“妈妈看过你的直播啊,你以前说过。”   蒋游扬眉,却是不置可否地道:“他只是个普通员工,在这种大事上说不上话。”   听他这么说,徐丽华不满地骂了珊瑚几句,又和文贤歌眼神沟通——他们之前倒是想过蒋游跟珊瑚签约了,也以此为借口向老板索要了一笔钱,其中一部分都已经变成两人的浑身穿戴和高额开销,剩下的连五百万的零头都不够。   所以说珊瑚究竟是什么垃圾平台,一个新人主播而已,哪里值五百万了!   看来有必要再联系一下那位老板,正好最近活动经费紧张,都已经影响到他们的消费水平了。   “小宝,你别担心,这件事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徐丽华说完,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和文贤歌匆匆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蒋游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同样转身离开。   和前天一样在小区对面下了车,和前天一样站在路边等了一分半的红灯。   可是今天蒋游的心情很差,因此看什么都觉得很烦躁。   ——路边灯箱上的公益广告没换,仍旧是儿子推着轮椅,父子相携的温馨场面。   蒋游把人物代换成自己和文贤歌,心里甚至涌起一股想要把轮椅掀翻的冲动。   ——小餐馆的电视里播放着新一期的带娃综艺,妈妈来探班了,一家三口相亲相爱。   蒋游的想象中多了徐丽华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在现代社会想要彻底断绝家庭关系应该做什么,又想到按照华夏的法律好像不允许具有亲子关系的父母子女断绝关系,不由感到绝望。   ——花坛里,奶牛猫和狸花猫不见了,低矮的冬青树孤零零地站着,脚下是一个破了洞的塑料袋,凄凉而孤独,它好惨。   蒋游:像我一样。   回到家里,蒋游瘫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知道别亦南正在等消息,大概还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自己该跟他说一声,可是却一点都不想动。   他好烦啊。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目光游移间偶然触到了立柜上的礼品袋,蒋游一下想起来这是那天临下车前晏折渊送自己的礼物。   对了,自己还没拆礼物。   想起那时晏折渊说让自己回去再拆,给晚上留点惊喜……蒋游十分确信现在的自己确实很需要一点惊喜。   拎过袋子,蒋游从里面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礼盒。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包装,简约内敛,却从每一段线条里透出“我很高贵”的气息,简直和晏折渊本人一样。   蒋游的心情瞬间好了点,长长地舒了口气把盒子打开。   一架黑色的云台出现在蒋游眼前。   黑红配色,碳纤维轴臂,机械感十足。   不是最贵的,却是在户外主播间很受好评的一款产品。   云台底下压着一张贺卡,蒋游打开。   ——永远做想做的事,永远自由,永远快乐。   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两天累积在身体里的情绪如同火*药,被这句话溅起的火花瞬间点燃。   像火一样燎原地烧过。   他好想见晏折渊啊。   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你最好是晏折渊,不然我真的会很生气。”   电话一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蒋游便抢先道。   沉默了一秒,晏折渊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笑意:“看来不是我得罪了你。”又问,“那能告诉我是谁吗?”   虽然前一句话说得很硬气,但蒋游没想到真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一时间把这两天以来积累的苦闷和烦躁都忘记了,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可真幸运。   “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蒋游不答反问。   “突然想起那天忘记留联系方式,就问秘书要了你的电话。”晏折渊解释了一句,又状若不经意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内容:“酱醋茶同学,这两天怎么没开直播,上次不是说要一周播五次,争取把不努力的同行都卷死?”   “我已经是一瓶变质的酱醋茶了,还是等着别人把我卷死吧。”蒋游的声音瞬间变得有气无力,那些短暂抽离的负面情绪再次回笼,“晏折渊,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不要惊讶。”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说,晏折渊百分之百会回答“不了,还是留着让其他人惊讶吧”之类的话,毕竟他的好奇心没那么强烈,而且这类事情通常都会很无聊。   可现实是晏折渊想象这样语气的蒋游大概正坐在沙发或者椅子上,垂头丧气像只小狗,竟然觉得也蛮可爱,于是连耐心都变多了,声音也变得轻快愉悦:“请说。”   端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作为一名自认为还算合格的菜农,晏折渊准备好倾听小白菜蒋游之烦恼。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   “我的亲生父母找到我了,他们要带我回M国。”   晏折渊:“……”   大脑立刻对这句话进行翻译顺便拉响一级警报:报!有人偷菜!!   蒋游继续说下去:“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在小区门口遇到了一对夫妻,他们一见我就扑上来说我是他们走丢十六年的儿子……”   并不简洁地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蒋游愁眉苦脸道:“现在他们不想让我继续做直播了,还非要带我去M国,我烦死了,一点都不想去。”   他忍不住抱怨。   蒋游并不是爱抱怨的人,因为深知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面对晏折渊时却无意识地这么做了。情绪和行为都不由自主地退化回儿时,遇到困难只要向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不开心,顺便撒撒娇就能得到帮助。   晏折渊一时没有说话。   蒋游又说了两句,在对方的沉默里渐渐失去劲头。   期待的安慰落空,于是成年人的思维开始回笼并占据上风。蒋游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琐碎,一边忍不住感到低落。   “那你忙吧。”蒋游无精打采地说,准备挂断电话。   “我不忙。”晏折渊无视了面前一堆等待审阅的文件,睁着眼睛说温柔的瞎话,以至于陈淮都听不下去了,难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晏折渊假装没看到,实际上他确实也分不出更多的心思留给陈淮,因为他满心都是竟然有人偷菜偷到自己菜园子的郁闷,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说:“反倒是你。”   “啊?”   “如果你也不忙的话我们见个面吧。”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正好适合浇灌小白菜,“这次换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当然要吃火锅。   挂断电话以后两人互加了微信,没过一会儿晏折渊便把火锅店的地址发过来,蒋游回他一个猫猫疯狂点头的表情,说自己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晏折渊:慢点也行,别着急。   原浆酱油:知道了。   原浆酱油:世上只有爸爸好.jpg   说完便收起手机换衣服去了。   早上接到实验室的通知说鉴定结果出来了,他什么心情都没有,干脆胡乱扒拉了一件衣服穿上了。这时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紫色T恤黑色牛仔裤,更要命的是脑袋上还戴着一顶墨绿色的棒球棒。   蒋游虽然是直男,可他又不瞎,当然看得出自己这身打扮活像一根成精的大茄子。又想到徐丽华文贤歌对着这样的自己竟然也能哭得出来,一时间竟然有点相信父母对子女的爱无私又伟大了。   重新换好衣服,叫的车也正好到了,出门前再次点开微信,像小朋友一样给晏折渊汇报:出门啦。   已经坐在车上的晏折渊秒回:路上注意安全。   这次蒋游选了个“猫猫花式翻滚最后定格单手比OK”的表情包发给他。   晏折渊:谢谢,保存了。   晏折渊:为什么你有这么多表情包?   蒋游笑嘻嘻地回:我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啊,人均表情包富翁[doge]   晏折渊:这样啊,那我保存你的表情包应该属于先富带动后富吧?   蒋游哈哈大笑。   原浆酱油:神特么先富带动后富,你可是晏氏集团的老板诶!!还是得晏总带带我[可怜][可怜]   发这句话的时候蒋游不由想到前几年突然走红网络然后被网友彻底玩坏的Y省山歌《老司机带带我》,小脸逐渐变得通黄,自己和自己打赌晏折渊肯定不知道。   果然,晏折渊根本没想到别处,而是一本正经地回了一个字:好。   不愧是我爹,真古板啊。   对文贤歌这个找上门来的“真爹”完全不感冒,对晏折渊这个只大自己五岁的假爹倒是很热情,蒋游双标得很有自知之明,却不打算改。   目光扫过晏折渊的微信头像,是一张星空的照片,星星挂在天上的同时也映在水中,星光细碎如同钻石。   蒋游觉得有点眼熟,但转念一想这样的照片自己在网上看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足为奇。于是不再多想,拿上钥匙欢欢喜喜地出门吃饭。   *   散发着浓郁香味儿的热汽盘旋上升,热汽后面,已经吃得半饱的蒋游正托着腮帮子向晏折渊倾倒苦水。   “……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能看得见他们在哭,可我觉得好无聊,甚至在想还有完没完了,好烦。”蒋游说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吓了他一跳,“晏折渊,你说我会不会是反社会人格啊?”   晏折渊:?   “不是说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都很聪明,共情能力差,道德标准异于常人吗,”蒋游一边说一边进行自我对照,越发觉得危险:“好家伙,这三点我全中!”   晏折渊哭笑不得,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烫好的肥牛卷:“是吗,那为什么我只看见一点?”   “?”   两人对视,这一点特质顿时表现出来,蒋游心领神会地点头:“你说对了,我确实聪明。”   “不要给自己安这种奇怪的人设,你只是不适应这种突然的变化罢了。”晏折渊宽慰他,又状若无意地批评起徐丽华和文贤歌来:“那对夫妻……”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打从心里不愿意承认这两人是蒋游的亲生父母,不愿意他们把自己散养多年的小白菜摘走,因此脱口就是毫无亲缘关系的代词。   “过于急着宣泄自己的感情,并没有顾及你的想法,尤其是在已经知道你失忆的情况下。”晏折渊尽量说得委婉,不要掺杂过多的个人感情,但想要做到确实很难,“所以你感到不适也很正常,不要对自己太过苛责。”   蒋游感觉有被安慰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注视着晏折渊的神情就像条被表扬的小狗,“真的吗?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冷血来着,如果换成别人应该会很开心自己被亲生父母找到吧。”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更独立。”   也更独特。晏折渊想。   吃过火锅,蒋游的情绪好了一点,却和上次一样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回去。   晏折渊看出来了,于是很体贴地让他等一下,自己走到旁边给陈淮打了个电话。   陈淮:“您出去的时候不是说只是吃顿饭?”   “临时有点事,”晏折渊道,“我记得下午只有一个电话会议,往后推一推。”   陈淮当然不敢教晏折渊做事,又想下午的电话会议确实不是很重要,尤其是刚才那位大区经理还特意打电话来向自己打听晏折渊的心情,话里话外透露出数据出了点问题,还没有整合好的意思,能不能再给他点时间。   出于谨慎,陈淮又问晏折渊遇到了什么事,紧急吗,需不需要自己过来处理。   晏折渊说不用,想了想还是补充上一句:“是私事。”   陈淮再次感到惊讶。他以为晏折渊的临时有事是指吃饭时碰见了其他公司的张董王董李董,对方热情邀约,晏折渊实在无法推拒,结果竟然是私事?!   私事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在陈淮的印象中晏折渊是标准的工作机器,待人或许不够宽和,但更加严于律己,绝对不会因私废公。   没想到今天工作机器竟然宣布罢工,虽然是暂时的,可陈淮依然感觉自己的三观有些摇摇欲坠。   只可惜工作机器本人并不在意。   回到桌边,晏折渊很是自然地问蒋游接下来打算去哪,就仿佛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事情,而不是临时决定。   蒋游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打电话,因此颇有些眼巴巴地看着他,言不由衷地说:“你下午还有事吧,跟我待在一块儿可以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往后推一下也没关系,”晏折渊笑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想偷懒。”   “但你好像不太精于此道。”蒋游客观评价道。   晏折渊坦然承认:“确实。”   “那我教你!!”蒋游开心地说。 第24章   两人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决定去看电影。   因为是工作日的午后, 票源充足,不存在买不到票的情况,蒋游止住了晏折渊想要从APP上选片买票的举动, 笑嘻嘻地说不如去了再看。   “去了再看?”晏折渊饶有兴致地问。   “对啊,既然咱俩都没什么特别想看的片子,还不如保留一点悬念,等到时候开盲盒。”   “怎么开?”   蒋游想了一下, “咱们俩各自在心里想一个小于10的数字, 这个数字就对应着预告片的播放顺序,等看了预告片再从两部电影里选出一个, 看看谁比较厉害。”   晏折渊当然没这么玩过, 他的人生向来规划清晰, 从不青睐这种随机性极强的选择,但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   “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蒋游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看着晏折渊道:“你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幼稚?”   “不会,”晏折渊道, 心想这大概是年轻人的玩法,没有明确的目的性, 只是单纯地追求好玩, “我觉得很新奇。”   又绕回规则的部分明知故问:“如果数字一样呢?”   他心里想那就不用选了, 直接看对应的片子。   蒋游却是想都没想直接道:“那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再次想起公益广告牌, 餐馆里播不完的带娃综艺,花坛里的流浪猫, 蒋游已经在心里认定两人会选中同一个数字, 继而贷款发表感慨, 真不愧是晏折渊和我!   *   到了电影院, 蒋游直奔柜台买爆米花。电影院售卖的爆米花不知道有什么加成,总之蒋游单方面认为全世界最好吃的爆米花一定非它莫属。   “等等,先告诉我你的数字。”晏折渊道。   蒋游被他拉住,笑嘻嘻地打趣他:“哇,不愧是晏总,好胜心这么强啊,这就迫不及待了?”   晏折渊淡定道:“拆盲盒不都是这样?”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对面的屏幕,“那么从消防宣传片结束后开始计数?”   “好啊,但你要先说你的数字。”蒋游眨了眨眼睛。   “1。”晏折渊道,忽然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0吧?”   蒋游:“……”   晏折渊:“?”   他的猜测没什么问题,从某种方面来说蒋游确实很会利用规则漏洞开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捉弄别人,经典受害者非别亦南莫属。   只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看不出晏折渊是真傻还是装傻,蒋游心想难道他在撩我?还这么一脸正直?下一秒又赶忙摇头把这种亵渎老父亲的想法扔掉,坚定地说:“我不是,我是直男。”   晏折渊后知后觉,咳了一声:“……我也是。”   两个人的眼神都很坚定,但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尴尬,晏折渊略感头痛地补充:“我没有那种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蒋游忙接,“我是9,好了,我去买爆米花啦!”   看着蒋游飞奔而去的背影,晏折渊失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将目光投向大屏幕,准备看看1和9各自对应着什么片子。   消防宣传结束,画面忽然变得灰暗。   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沧桑的女人神情坚毅地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村镇街道上,殷切地向每个过路的人递出一张照片,“请问您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这是我儿子,他昨天上这儿买东西就再也没回家。”   路人纷纷摇头摆手,女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便再次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就这么从八十年代走到了千禧年。   晏折渊:“……”   不是说电影不好,但他总觉得蒋游应该不会想看。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看。   1不行。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到9。   画面色彩骤然明丽,圆舞曲轻快悠扬,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翩翩起舞。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灯突然灭了,音乐停止,人群中爆发出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几簇手机光亮起,慌乱地寻找惨叫源头,却无意间扫过一张怪物的脸。   ——美式恐怖片!   晏折渊精神一振。   可惜没振太久。   随着预告片剧情的推进,怪物潜入小镇大开杀戒的目的终于被揭露——它竟然是来找自己的蛋的。   卑鄙的人类趁它外出觅食,竟然把它的蛋偷走了!   看着怪物摧毁小镇博物馆,踏着一片废墟一步步靠近展柜里已经做成标本的蛋,发出绝望的嘶吼,晏折渊也很绝望。   谁能想到这年头恐怖电影的主题竟然也是找孩子,他不理解。   晏折渊甚至想拿出手机搜一下黄历,看看上面是不是写着今日不宜看电影。   “买好了!”蒋游捧着一大份爆米花回来,笑容都沾染上香甜:“选1还是9,咱们俩谁赢了?”   晏折渊被这样的笑容晃了一下眼,愈发坚定了刚刚萌生的想法——去他的1和9,这破电影谁爱看谁看。   “我输了。”晏折渊道。   蒋游歪了歪头,“那看9?9是什么?”   说着朝屏幕扫了一眼,但没有消防宣传做信标,他不知道正在播的预告片究竟序号几。   晏折渊再次拿出自己在谈判桌上锻炼出的演技,面露难色地说:“恐怖片。”   蒋游:“恐怖片!!”   晏折渊:“……”   两秒钟后蒋游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和晏折渊对视。心说不会吧不会吧,晏折渊竟然不敢看恐怖片!!!   晏折渊十分淡定地点了下头。   蒋游心里:妈耶竟然有霸道总裁不敢看恐怖片,而且还刚好被我撞上了,晏折渊哈哈哈!   蒋游嘴上:“没事,我对恐怖片也没兴趣,那就换1吧。”   晏折渊再加两分难色,故意将声线压得低了一点,“里面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蒋游:“?”   过犹不及,晏折渊太懂这个道理了,所以干脆不再多说一个字,闭嘴保持深沉。   他不说,蒋游只能意会。   首先已知晏折渊不是追星党,不存在讨厌的对家哥哥姐姐,其次晏折渊很有钱,非常有钱,再次他还是个直男。   什么能让一个男人说出不想看到另一个人?   答案呼之欲出,前女友,肯定是前女友,而且是能演院线电影的前女友。   蒋游顿时了然,都是男人嘛,他能理解。   “那就不看了。”蒋游十分乖巧地说。   抱着爆米花四处环视了一圈,看到电影院对面是一家电玩城,蒋游又想起上次自己抓娃娃失败的事情,顿时来了兴致,“去那儿吧。”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多了一个前女友的晏折渊立刻表示同意,去哪都行,只要别继续留在这个寻子含量超标的地方就行。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蒋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消防宣传片播放到最后一秒,屏幕一暗,随即一个女人的形象跃然而出。   头发蓬乱,妆容又黄又黑,却更衬得一双杏眼明亮若星辰,勇敢又坚毅。   ……原来是你差点当上我后妈,蒋游有些酸溜溜地想,还好没有,我太讨厌杏眼了。   *   之后的两个小时都是在电玩城里消磨的。   和霸总文里的霸总不一样,晏折渊对抓娃娃一窍不通,因此斥资一百个币也没抓上半个娃娃。   蓝色的毛绒玩偶半个身子卡在出口,眼见着只需要铁夹子再推那么一下就好了,晏折渊伸出去抓币的手摸了个空。   “我再换五十个来。”晏折渊沉声道,颇有今天不抓到不罢休的架势,“这次一定能行。”   蒋游在旁边笑得脸都酸了。他严重怀疑这是晏折渊第一次来电玩城,第一次夹娃娃,还没有被电玩城里的各种隐形规则教做人,所以越战越勇,绝不认输。   “真的吗晏总,可是上次换币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啊。”指了指旁边两个空着的红色小盆,蒋游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他。   晏折渊面不改色:“我现在已经掌握了抓娃娃的技巧了。”   “这样啊,”蒋游点头,把晏折渊推到一边,“但我觉得你可以看看我抓娃娃的技巧。”说着摊开掌心,露出最后两枚游戏币。   蒋游原本觉得自己的水平不行,不想给老板白白送钱,但看晏折渊这么菜都还屡败屡战,蒋游瞬间觉得自己可以!!   晏折渊让到一旁,把机器空出来留给蒋游。   大头朝下如同跳井时被意外卡住的蓝色玩偶原本就摇摇欲坠,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蒋游以最后两个币为代价成功捡漏。   机器忍无可忍地发出一阵欢快的音乐,倘若翻译一下大概意思应该是“求求了快滚吧”,伴随着音乐声,蓝色玩偶骨碌碌滚了出来。   蒋游弯腰捡起,然后塞进晏折渊的怀里,大方道:“送你了。”   晏折渊和毛都炸起来的玩偶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玻璃眼珠中看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满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谢谢。”   “不客气!尊老爱幼,应当的。”   说是不换币,结果还是又换了五十个。   蒋游像小孩儿一样在每台机器前面流连。他确实很聪明,对很多事情都上手很快,但与之相对的是一旦上手后很快就失去兴趣。   第一局打地鼠打得不如意,第二局渐渐适应了节奏,第三局如鱼得水,可是玩到一半蒋游就觉得无聊,于是任性地把小榔头塞给晏折渊,还一脸纯良地劝对方说“这个超有意思,你快来试试!”   晏折渊还是无奈地笑,然后对他推过来的一切都照收不误。   玩到最后,把所有的项目都体验了一遍,蒋游看着商场过道里隆隆开过的卡通小火车,眼神一亮,“晏折渊,我想坐这个!!”   “你确定?”晏折渊挑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坐得进去吗?”   “肯定可以。”蒋游指了一下某节车厢中靠在一起的情侣,“他们都行,我比那个姐姐还瘦呢!”   晏折渊挣扎了一下,很快妥协,单手抱着蓝色玩偶超朝门口走去,“走,去买票。”   小火车原本就是亲子项目,更确切地说是哄小孩儿的,因此两个成年人坐在一起并不舒适。   晏折渊大半个肩膀都在外面,两条腿更是无处安放,蓝色玩偶被挤在他和蒋游之间,毛都乱了。   小伙车快开了,整个车厢连带着座位微微震颤。   蒋游忽然开口:“晏折渊,你喜欢什么飞船?”   晏折渊:“?”   “算了,来不及了。”蒋游说,然后高举手臂,在火车开动的瞬间重重向下一挥,沉声道:“自然选择,前进四!”   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路人“他们是不是有病”“怎么会有两个男人坐小伙车”的注视中,蒋游眼睛发亮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晏折渊,你想说点什么吗?”   你高兴的样子很好看,所以不要不高兴了。   晏折渊心想,嘴上却配合着蒋游说:“我第一次为无神论者感到一些遗憾,否则我们就可以怀着希望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最后相聚。”   蒋游目光闪动,这一刻心里涌现出无数的想法。   并非不渴望被亲生父母找到,也并非没有幻想过亲生父母可能的样子——他们不需要很有钱,哪怕很穷困,他一点都不会嫌弃,同样地他们也不会嫌弃自己。   他们会彼此尊重对方独自度过的这十六年,接受对方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地方,而不是用刚刚装备上的“父母”这个身份迫不及待地对自己指手画脚,顺便把自己目前的人生批评的一无是处。   这才是蒋游不喜欢甚至对徐丽华文贤歌夫妇感到厌烦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不能像晏折渊一样坦然地接受现在的我呢?   蒋游有些丧气又有些生气地想,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甚至还离这个标准很远。   别亦南曾经说蒋游是典型的小孩儿脾气,没什么安全感,别人对他越好他就越想更进一步,试探对方能够包容忍耐的底线,可同时蒋游又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儿,嘴硬心软,天真烂漫,永远怀抱幻想。   确实如此。   他忍不住想在亲近的人那里得到更多的包容和偏爱,就像此时此刻晏折渊愿意缩着自己的两条长腿,弯曲腰背,在路人注视傻子的目光中陪自己坐只有小孩儿才会坐的小火车一样。   为什么晏折渊才二十七岁啊,为什么他不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哪怕晏折渊又老又丑又穷也没关系,他想跟晏折渊父慈子孝,想给晏折渊养老送终。   蒋游有些生气地想,晏折渊这么好的人不仅不是我爸,而且以后还会是别人的爸爸,谢邀,已经开始嫉妒了。   念头在心里转了好大一圈,可最终都没被宣之于口。   蒋游只是眨了眨眼,眉目间笑意更重,像是欣慰又像是自我开解:“此生能相聚已经很幸运了。”   没有后半句,他不想说。 第25章   酒店客房, 文贤歌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品味。   “大白天就喝起来,后面还要不要做事?”徐丽华不满地道,又想起这瓶红酒价格不菲, 立刻补充,“就知道自己喝,自私鬼。”   文贤歌闻言笑了一下,直接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徐丽华,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喏,这杯给你。”   “谁要你喝剩的。”   “冤枉了, 青天大老爷开开眼,这杯酒我可是连碰都没碰一下。”文贤歌笑, 故意凑近徐丽华,语气暧昧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喝我喝剩的又怎么了,你是没从我嘴里抢过东西吃吗?”   “差不多得了,现在谁有心情跟你说这些。”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徐丽华道, “解约金的事儿你打听得怎么样?”   说起正事, 文贤歌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不在焉道:“我找人问过了, 那小子说的应该是真话。以他目前的流量来看五百万解约金非但不高, 甚至还有点低。”   “可问题是咱们哪有这么多钱!”徐丽华烦躁地说,“老板刚才又打电话过来催咱们早点把蒋游弄出境, 否则就要扣尾款, 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 他妈的烦死了。”   “老板打电话了?”文贤歌问,刚才他在洗澡,是以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这事不能快,免得蒋游起疑,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咱们。”   “就这?”文贤歌有些失望。   徐丽华眉毛倒竖:“什么意思,你不满意?”   “我是说你没跟他说解约金的事?”   “跟他说有用吗?上次让他预付一半佣金都磨磨蹭蹭,难道你觉得他能拿得出五百万?”   徐丽华不屑地说,“再说当初咱们接下这单生意的时候跟他承诺得好好的,他肯定不愿意再出额外的钱,要我说实在不行你再去联系一下山猪他们……”   “快打住吧我的好姐姐,我这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猛哥被抓进去以后山猪他们都吓破胆了,现在一个赛着一个的五讲四美三热爱,走在路上脑袋都来回摆,一怕警车路过把自己抓了,二怕错过机会扶老太太过马路。”   徐丽华一阵无语,仰头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伸手抹掉唇边的酒渍,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事儿我看得黄,到时候老板要求退钱,咱们从哪儿变钱给他?”   文贤歌却是不慌不忙道:“要我说这就是你糊涂了。你想想,老板要求咱们不要引起注意地把蒋游带走,更不能用什么强制手段把警察招来,在这么苛刻的条件下咱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说重点,别在这儿给我憋洋屁。”徐丽华不耐烦道。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策略没错,冒充蒋游的亲生父母给他解约,再带他去M国就是最合适的方法,至于能不能凑够解约金那是老板要考虑的问题。”文贤歌摊手道,“就算退一万步老板拿不出这笔钱来导致这事卡住,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求咱们退钱?咱们不退他还能去法院告咱们吗?”   徐丽华慢慢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眼珠一转道:“你是说我应该直接找老板要钱?”   “对啊,不然呢?咱们倒是想替他解决问题,这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吗?可那是五百万啊,就是把咱俩打包卖了也凑不到这么多。”   徐丽华被说服了,立刻起身走进卧室取出一台备用手机,点头道,“那我这就跟他说蒋游解约要五百万,让他自己想办法。”   文贤歌急忙拦住她:“哎哎!你怎么这么笨啊!不会真打算跟老板这么说吧?你愿意白给人打工倒也问问我愿不愿意啊!”   徐丽华:“?”   文贤歌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怎么也得跟老板说这个数吧。”   “一千万?!你疯了!”徐丽华吓了一跳,嗓门瞬间拔高,回过神来后又立刻压低,没好气道:“我怀疑他连五百万都拿不出来,一千万,你以为这是越南盾啊,做梦都没这么好的事!”   “这不是还给他留了一点讨价还价的空间嘛,你以为他真能老老实实给咱们这么多啊,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喝着红酒,文贤歌悠悠说道,“而且你不用替他操心,他要是真想让蒋游消失,总会想办法弄到的。”   *   挂了电话,林飞白面色难看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不住地走来走去。   一千万,那对蠢货竟然敢狮子大开口问自己要这么多钱,自己账户里连五十万都没有,上哪给他们变出一千万来,更何况自己已经付了一半的佣金,足足三十万!   可是假如自己不给,听徐丽华的意思是他们就甩手不干了,要是自己再逼得紧一点,他们更不介意把这件事告诉蒋游。   到时候蒋游一定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找人假扮他的亲生父母,想方设法地让他离开华夏,万一他报警——   不,他甚至不用报警,只需要在他那个该死的直播间随便说上两句话,再买点热搜,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自己和他出自同一家福利院、自己又在不久前重回豪门的事通通扒出来。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天知道自己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半年前,身为XY大学药理学专业的优秀学生,林飞白顺利地进入本市龙头企业——长康制药的下属公司进行实习,并且在那里偶然认识了定期替父巡查的集团小公子贺年。   林飞白计划着实习结束后直接留在长康制药工作,但以他的学历来说还是差了一点,再加上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又长得还不错,自然而然地打起了贺年的主意——只要自己能把贺年钓上手,别说留在这里工作了,整个长康制药以后不都是自己的?   至于贺年是不是直男,林飞白觉得无所谓,只要功夫深,直男弯成回形针。   敢想敢干,想通了这点以后林飞白就开始定向钓鱼。   他的首选地点自然是更衣室。   贺年通常是隔周周三的下午才来,那时所有员工基本都在自己的工位上,自己只要找个借口暂时离开,潜入更衣室——孤男寡男,裸裎相对,光是这俩词语就足够林飞白脑补出几个G的小黄*片了,不愁贺年上不了钩,毕竟他现在的男朋友就是这么到手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林飞白还是细心地准备了药。   有心算无心,一切都很顺利。   贺年对林飞白毫无戒备,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脱下衬衫,听到林飞白是因为身体不适才请了半天假,感觉好点后又立刻来上班的,贺年还礼貌性地关心了两句。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林飞白敏锐地看到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块形状不规则颜色也很丑的玉佩。   林飞白觉得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直觉让林飞白当天没有实施那个计划,而是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翻箱倒柜,最终从一个放着零碎东西的盒子里找到了一块和贺年一模一样的玉佩。   仔细回想,林飞白很快便想起来这块玉佩是蒋游的。   当年蒋游刚来福利院不久,因为长得像小天使一样所以受到不少老师和其他小朋友的喜欢,和收了一堆小弟的小霸王别亦南互相看不顺眼。   终于有一天两人趁着老师不在打了起来,其他小朋友一哄而散,只有林飞白偷偷躲起来旁观。   他不喜欢蒋游,因为在蒋游来之前自己是这个福利院里最可爱的小朋友,老师们都最喜欢自己;他也不喜欢别亦南,因为他想给别亦南当新娘子,跟他一起使唤小弟,别亦南让他滚远点。   所以他躲在一边默默许愿,要是这两个讨厌鬼能同时把对方打死就好了。   别亦南比蒋游大两岁,占据绝对的体格优势,可蒋游虽然长得可爱,打起架来却像疯狗,连抓带咬还会踢人□□,满脸都是和年纪不相符的凶戾。   打着打着,为了躲开蒋游的撩阴腿,别亦南本能推了蒋游一下,蒋游原本就只剩一条腿着地,这下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倒,然后就不动了。   别亦南吓了一跳,叫了他几声也没等来回答,又看他是真的昏了,连忙上前把他背起来去找老师了。   等到他们走后,林飞白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他觉得蒋游肯定是脑袋撞到石头才会昏过去,而如果蒋游死了,别亦南就是杀人犯,自己的敌人一下少了两个,简直天降惊喜。   为了确定蒋游会不会死,林飞白特意走到他刚才昏倒的地方想看看有没有血迹,接着很失落地发现一滴血都没有,但是他却在旁边的沙坑里发现了一块玉佩。   很丑,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像个怪物。   林飞白原本不想要,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是蒋游的。   蒋游来到福利院的第一天,他的脖子上就挂着这么一块玉佩。   ……   蒋游的玉佩怎么会跟贺年的一模一样?林飞白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连忙上网搜索长康制药的相关新闻,并将时间锁定在十六年前。   一小时后,过滤掉浩如烟海的行业讯息,林飞白终于看到了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一条——长康集团大少爷走失,贺长康于今日下午报警,警方已正式受理此案。   蒋游……长康制药……贺长康。   蒋游竟然有可能是出自这样的家庭吗?凭什么!!   林飞白再也坐不住,立刻拿上玉佩直奔当地的鉴定中心,忍痛斥巨资找了一位高级鉴定师请他看看这枚玉佩。   一番操作后,鉴定师告诉林飞白这枚玉佩的材质非常普通,是完全不值钱的琉璃玉,纯粹的工业产品。   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这枚玉佩的形状非常独特,压根不是常见的样式,而且断口处相对平整,似乎是人为的。   合理推测这枚玉佩是有人专门烧出来的,大概是为了纪念某些人或事,因此捏了一个只有自己能懂的样式,又把一整块一分为二,林飞白手里的便是其中之一。   时至今日林飞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心情,震惊、激动、对蒋游发疯般的嫉妒以及决定偷梁换柱的狂喜。   不管这枚玉佩以前是谁的,但现在是他的;   不管长康集团以前的大公子是谁,以后都只能是他。   他不想做贺年的男朋友了,而是决定做贺年的哥哥,长康集团那位真正的大少爷。   计划很简单。   首先林飞白明确地知道蒋游失忆了。   蒋游在住进福利院以前就脑子不好,记不得自己家住哪里父母叫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和别亦南打的那一架又让蒋游在医院躺了几天,据当时的医生说是和脑子里没消干净的血块有关,总之结论是虽然误打误撞地排除了隐患,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问题,但这次的后果还是失忆,只是失去的是短期记忆,这几天在福利院的经历不会在蒋游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象。   换句话说,连蒋游自己都不知道这枚玉佩的存在。   这无疑给了林飞白一个仿若邀请函的可趁之机。   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只有三件:   一、“无意间”让贺年发现自己的这枚玉佩;   二、想办法拿到蒋游的DNA,并在事成后处理掉蒋游,免除后患;   三、以防万一,找人换掉福利院里留存的档案。   除了第一件,第二和第三都不太容易,并且需要一定的金钱作为支撑。   林飞白的养父母两年前因车祸去世,肇事司机一共赔了一百二十万,现在他的账户里还有一百万,足够了。   林飞白原本的计划是先搞定蒋游,确认蒋游已经离开华夏,不会中途出来坏事之后再让贺年发现自己的玉佩。   计划确实周密,理想确实丰满,但现实毫不留情地教林飞白做人。   在现代社会,尤其是在现代华夏,想找人做点穷凶极恶的坏事真的没那么容易,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普通人根本没有渠道。   林飞白当然想找人干掉蒋游,可一来价码太高他付不起,二来他根本找不到这样的人。在流连了一段时间的夜店和赌场后,除了被Gay味相投的老男人们揩揩油以外,林飞白一无所获。   最终还是通过他当时的男朋友,一个长期购买软性毒*品摆阔装逼的文艺病富二代牵线搭桥,林飞白这才找到了本地黑*恶团伙的老大猛哥。   猛哥答应替他办妥福利院和蒋游的事,但开口要价一百万。   这是林飞白剩余的全部积蓄,虽然心痛,但想到以后的荣华富贵美妙人生,最终还是咬牙答应。   和猛哥搭上线后林飞白顿觉男朋友没用了。要知道自己不日便将荣耀回归,以后就是贺家的大少爷,这男朋友不过是个土大款的儿子,实在不般配,林飞白立刻提出分手。   福利院的事进展很快,不出半个月猛哥那边便传来消息,办事的人不仅伪装成意外失火将福利院烧了,又在消防离开后专门进去探查了一遍,确认包括照片在内的所有纸质资料都不复存在的同时连所有烧剩一半的电脑硬盘都拆了带回家,保证万无一失。   另外,办事的人还买通加胁迫了几个当年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当有人问起十六年前的事时,闭眼指认林飞白就行。   真正做到别问,问就是林飞白。   林飞白很满意,当即给猛哥打了一半的钱,顺便催他快点解决蒋游。   猛哥连连答应,可没想到这说出来的话还没凉人倒是先凉了,他带领的帮派也被扫黑除恶扫得一干二净。   林飞白傻了。   他紧急联系几个猛哥的手下,这些漏网之鱼哪里敢顶风作案,纷纷拒绝,唯独一个平常不怎么起眼的人表示大活干不了,不过自己可以先派人帮林飞白盯住蒋游,免得这段时间蒋游脱离掌控。   林飞白同意了。   猛哥入狱,对于林飞白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被踹了的富二代出人意料地有志气,任凭自己道歉撒娇也再勾不回来,没法从他那儿获取别的途径,林飞白完全找不到人替自己干这些事。   更糟糕的消息紧接着传来——贺年即将出国留学。   据林飞白的了解,贺长康为了推进某个重点项目,这几年都一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欧洲,很少回国。而一旦贺年也出国深造,一去三五年不回来,自己回贺家的路基本上就算断了。   绝对不行,自己谋划了这么多,怎么能就此放弃。   林飞白决定兵行险招——先让贺年发现玉佩,自己顺理成章地回到贺家,然后再借用贺家的势力处理蒋游。   这招虽然险,却也并非没有可能,因为这所有的信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贺家始终不知道走丢的大儿子如今在哪,甚至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活着,蒋游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回到了从小生活的城市。   从眼线那儿得到蒋游的行踪,林飞白成功制造偶遇,和蒋游在学校遇见,之后又故意找事让蒋游来揍自己,在打斗过程中顺利薅了一撮对方的头发。   只是眼线工作出现严重纰漏,竟然没向自己汇报蒋游染了头发,因此刚打完架的林飞白不得不带伤跑去理发店,也染了个跟蒋游同样的颜色。   贺年这条线走得很顺利,认出玉佩后两人去做了亲子鉴定。林飞白借口说自己有针头恐惧症还严重晕血,上学时每次打预防针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他说得动情,几乎声泪俱下,贺年年轻单纯,恋兄情结严重,这么多年来每次过生日都只许一个愿望,那就是让哥哥早点回家。再加上看过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玉佩,贺年心中已经信了这就是自己流落多年的哥哥,因此犹豫了一下便松口答应只做毛发鉴定。   再者贺年考虑到鉴定是在自家公司下属的实验室做,不可能出现问题。   鉴定结果自然没有悬念,林飞白就这么回了贺家。   收到小儿子喜报的贺长康连夜从欧洲飞回来,在看过报告书后不出意外地找人查了林飞白的过往,最终查到福利院,虽然一场大火几乎毁去了过往的所有痕迹,可截止目前调查到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林飞白就是贺家丢失的大儿子。   至于贺长康问起小时候的事,林飞白就说自己失忆了,他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失忆是真的,只是不是他而已。   贺长康点了点头,以一种充满怜爱和悲戚的目光注视着他,许久之后才沉声说好,你受苦了。   眼中含泪,声线都在颤抖,贺长康大抵是个十分内敛的人,感情极度克制,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林飞白,最后却只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飞白以为这是自己胜利的标志,接下来就可以腾出手处理蒋游了,却哪想到不过是另一场考验。   贺长康竟然不答应给他办理户口,也没有丝毫想要昭告天下的意思,似乎就打算这么把他养在豪宅里,不像是流落多年的亲生儿子回归,反倒像是从大马路上捡回来了一条狗。   林飞白提了两次却都被贺长康敷衍过去,到了第三天更是直接飞回欧洲,只在飞机起飞前发了条微信跟林飞白告别,叮嘱他好好上课,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贺年。   林飞白当然不敢跟贺年说你去把蒋游处理了,事实上他打定主意在贺家人面前提都不提蒋游,免得出错。   暂时无法解决蒋游,林飞白也不敢继续待在贺家豪宅里,他怕贺年心血来潮捡了自己掉落的头发再做一次亲子鉴定,那一切就都完了。   他打电话给贺长康,说自己这么多年来独立惯了,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更不习惯有管家佣人伺候的上流做派,话还没说完贺长康便让人安排了一套靠近学校的高级公寓给他,一切都按照他的心意重新布置。   他又说自己手头紧张,想给爸爸和弟弟买点礼物都拿不出足够的钱,贺长康二话不说让人转了一百万给他,电话还没挂断林飞白就听到了到账提示。   总之,只要不提上户口和开发布会,贺长康对他有求必应。   林飞白又觉得贺长康并非不相信自己,只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流落在外,没有接受过上流社会的精英教育,令望子成龙的贺长康感觉颇为丢人。   肯定是这样,自己有玉佩有鉴定报告,而且相认的过程并非自己主动,而是贺年“意外发现”,一切都很完美,贺长康不可能察觉出什么。   尽管这么想,林飞白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个退路,并且很快就找到了——晏折渊。   林飞白曾经被富二代带着出席过一个高端聚会,在那里见过晏折渊。   彼时晏折渊仅仅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不冷不热地随意站着就已经是人群的中心,如同月亮落入人间。而自己不过是酒水台旁的陪衬,需要千求万求富二代才勉为其难愿意带自己来开开眼界,没有丝毫身份和定位,甚至还不如穿梭在人群中的服务生。   没想到晏家和贺家是旧交,晏折渊和贺家大少爷是儿时玩伴,更没想到晏折渊竟然和贺家大少爷走失有关。   林飞白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从贺年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然后特意挑了一天去找晏折渊兴师问罪——按贺年的说法这才是他哥哥的性格,看似乖巧听话,实则一点亏都不吃。   没有0会不喜欢晏折渊,于是林飞白一张口便提出结婚。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比想象中容易,他只是把对付贺长康的那一套拿过来对付晏折渊,随便地卖卖惨,展示伤口,让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沾着痛楚和挣扎,晏折渊没有犹豫太久便同意了。   只是从结婚改为订婚,并且要等贺长康忙完项目后回来亲自主持。   林飞白没什么不满意的,毕竟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所以唯一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便是尽快处理掉蒋游,一旦成功,未来光明万丈。   徐丽华和文贤歌恰在此时联系上了林飞白。   他们二人原本就是猛哥的手下,因为前阵子去外地办别的事故而逃过一劫。如今猛哥入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他们便直接找上林飞白,报开价六十万,承诺把蒋游弄出境,并且在境外也联系好了蛇头,保证蒋游再也不会出现在华夏。   虽然不愿意再付一次钱,但碍于手上没有第二个可用之人,蒋游那边也实在不能再拖,林飞白只得答应。   可是这两个老家伙现在却管自己要一千万!说是蒋游和珊瑚TV的解约金,只有和平解约他们才能不引起关注地带着蒋游离开华夏,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自己凭什么要帮蒋游出这一千万,况且自己该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该死、该死、该死!   怒意上涌,林飞白看什么都不顺眼,抬脚将面前的茶几踹翻,各种贵价水果高档酒水顿时洒了一地。   想到徐丽华在电话那头的反复推诿和话语中隐含的威胁,林飞白心中涌起无边的怒火和暴躁,一千万,这对老东西还真敢开口,等日后自己接管了长康集团,有的是机会慢慢弄死他们。   深吸了一口气,林飞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盘算从哪儿能弄到这么大一笔钱。   贺长康肯定不行。   他对自己虽然有求必应,可除了第一次给了一百万以外,后面几次自己再找他要钱,他都只给了十来万。如果贸然问他要一千万,肯定会引起怀疑。   贺年也不行。   自从自己提出要一个人住,贺年就总是怪怪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带着谴责和审视,更时不时提出要带自己去看医生,争取在现代医学的努力下让自己恢复记忆。   虽然自己最开始对贺年不怀好意,后来也是靠着贺年才回到贺家的,更应该把贺年紧紧套牢,用他来对付贺长康,但如非必要,现在的林飞白完全不想和贺年见面。   那么愿意遵守约定不调查自己,还会在最大限度内为自己买单的人就只有……   再次深呼吸了一下,酝酿好情绪,林飞白勾起嘴角,拨通了一个电话。   单调地三声电子音以后电话接通了。   “折渊,是我,”他用可怜而无助的语气说,“你能不能借我一千五百万?” 第26章   徐丽华、文贤歌。   绿地城希尔顿酒店。   陈淮看着字条上苍劲有力的黑色字迹, 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晏折渊手边那支崭新的钢笔,这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马上安排人手去查他们两人的背景。”   晏折渊点头。   和蒋游分开后回到公司, 晏折渊没有急着处理工作, 而是第一时间把陈淮叫进自己办公室, 让他去查查这对突然找上门来的夫妻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人想从自己的菜园子里偷菜的想法越发强烈。   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晏折渊扫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瞬间头大。   林飞白打电话来干什么?   他不想接。   定定地看着手机好几秒,直到陈淮忍不住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 晏折渊暗自运气,调整心态,这才接了起来。   一开口就是要钱,而且还是一千五百万。   晏折渊皱起眉头:“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就是……”电话那头的林飞白吞吞吐吐, “折渊,你能不能借给我就好,其他的别问?”   “你说呢?”   林飞白顿了一下, 再开口时语气中半是委屈半是嗔怨, 就连他自己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脸都忍不住心软了,“……你答应过我不会问这些的。”   可惜晏折渊是个冷酷无情的钢铁直男。   “不是一回事, ”他击破林飞白的幻想,干脆地说:“没答应你这个。”   林飞白:“……”   “要是没什么可说的就挂吧, 我要开会了。”   “别!”林飞白急声阻拦, 暗自郁闷自己今天撞到铁板,晏折渊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还要不要说下去, 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人就只有晏折渊, 其他人更不会随随便便拿出一千五百万给自己, 林飞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我被人骗了……”   刚才沉默的十几秒钟里大脑飞速运转,不仅临时编出了一套凑合能用的说辞,而且还紧急调动面部肌肉群和情绪,让每个字都说得恳切。   不得不承认林飞白是有点台词功底在身上的,只是编剧水平差了点。   晏折渊没答话,林飞白不得不接着唱独角戏,编了个昔日温柔友善的邻居哥哥竟摇身一变成为诈骗犯,不仅骗走了自己的全部积蓄还诱导自己参与网络赌*博,最终暴露本性,疯狂问自己催债的悲惨故事。   属于但凡看过两集《今日说法》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晏折渊:“……”   “他威胁我要闹到学校里去,还要把这件事爆料给媒体,折渊,你知道爸爸对我的态度,万一真的发展成这样,他肯定会对我更加失望。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求求你帮帮我。”林飞白声泪俱下。   晏折渊只觉得一阵无语,顿了一下才疲惫地道,“去报警吧。”   “不行!我不敢,”林飞白嗫嚅着,声音忽然变得很小,“他手里有我的照片……”   “照片?”大概是因为从未遇见过这么蠢的人,晏折渊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复一遍后才不可思议道,“是我想的那种?”   “不是!只是我没有穿衣服……”为了能拿到钱林飞白也是拼了,什么离谱的剧情都敢乱编,还说得有模有样,抽泣着道:“去年冬天他约我去泡温泉,当时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而且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竟然偷拍我换衣服……”   “他说如果我报警他就会把照片发的到处都是,如果是以前的我倒也没什么,自己忍耐着就好了,再不济也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可现在不行,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长康制药的大少爷贺锡被人拍了那种照片,他们会对我爸爸的儿子、你的未婚夫评头论足,这怎么可以?!”   晏折渊从开始便毫无波动的心在听到“贺锡”二字时突然抽了一下,他不悦地皱起眉头,面色逐渐变冷。   他不在乎林飞白,甚至不在乎被人传播裸*照的林飞白跟自己订婚后别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但他无法忍受任何人用轻佻下流地口吻提起贺锡的名字。   贺锡应该是美好而纯洁的,永远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无理取闹也好,得寸进尺也好,整天恶作剧惹人生气然后又软乎乎的来道歉,下一次还是敢继续犯错也好。好的贺锡坏的贺锡,可爱的惹人厌烦的,天使一样的熊孩子本熊的,都只是他一个人的。   贺锡可以永远不长大,永远跟现实世界毫无关系。   “一千五百万是吗?”他听见自己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干涩如同凛冬的风,“怎么保证他不会出尔反尔?”   来了!晏折渊这是答应了!   林飞白眼前一亮,连忙现编,“有中间人做担保!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也认识……总之他不敢糊弄对方的。”   和猛哥接触的经历让林飞白的说辞听起来没那么假,但终归是编的,究竟能不能骗过晏折渊林飞白自己心里也没底,等待回答的几秒钟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有些想吐。   “我这就安排人转给你。”晏折渊说。   “太好了!谢谢你,折渊,你又救了我一次!”林飞白狂喜,真心实意地说:“我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会做你的好伴侣,照顾你照顾爷爷照顾我们这个大家庭。对了折渊,前两天我去看爷爷——”   “这就是我现在要跟你说的。钱转给你,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打扰爷爷,也少往我公司跑,安心学习,明白吗?”   “可是——”   “还是你想找贺叔叔帮忙?”   林飞白一顿,狂喜的情绪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能腐蚀人心的酸涩,他竭力忍耐,继续装乖道:“我会做到的。毕竟惹出这么大的事你生气不想见我也很正常,我一定好好反——”   “嘟”地一声,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林飞白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表情阴晴不定,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手机狠狠地朝镜子砸过去。   *   “给林飞白的账户转一千五百万,然后盯着这笔钱的流向,有动静及时告诉我。”   挂断电话,晏折渊面无表情地道。   “一千五百万?”陈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知道林飞白突然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不过陈淮终归是一个合格的秘书,好奇心才冒出头来就被狠狠按了回去,他认真点头,在徐丽华和文贤歌的后面添上林飞白的名字。   “知道了,我亲自去办。”   “还有,想办法把林飞白借钱这件事透露给贺年,”晏折渊想了想说,“做得隐蔽点。”   *   从晏折渊那儿充满电,回到家的蒋游感觉好多了,这两天来始终有些浑噩和迟钝的负面状态也尽数消失,他想了想,给黄毛拨去电话。   “哥,今天怎么这时候找我?”第一声电子音还没响到尽头黄毛便接了起来,一副“好无聊终于有人能陪我说话啦”的欢喜口吻。   可惜蒋游不想跟他闲聊,直切正题:“情况怎么样?”   “你说林飞白啊,什么情况都没有。”黄毛苦闷道,随即把林飞白这两天的行动轨迹汇报了一遍,总结一下就是吃饭泡吧购物,活得像只夜行动物,新的一天从下午六点开始。   蒋游闻言有些诧异:“他没有去实习单位?”   蒋游隐约记得林飞白似乎进了一家颇为厉害的药企实习,上次回学校时自己听人提起过。   “除非他一个人实两份习,下午在商场当托儿,半夜在夜店当酒托。”黄毛吐槽道。   蒋游觉得有些不对劲,以林飞白的性格,削尖脑袋才争取到的实习单位怎么可能就这么不去了?除非他找到了更好的,又或者他已经不需要实习了。   “哥,我觉得要不你还是找之前那个朋友查一下林飞白的通话记录,这总比我天天跟着他的来得方便快捷。”   黄毛说得有道理,可问题在于上次办这件事时用的是邵里的人脉,蒋游自己没有这条线。   安抚了黄毛几句,蒋游挂断电话,从好友列表里找出室友顾易山,拜托他向药理专业那边打听一下林飞白的情况。   顾易山答应得很爽快,他是校学生会主席,认识的人多,打听消息很容易。   原浆酱油: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易山更比一山高:快别跟我假客气了。不过光打听情况就行了吗,要不要我叫上老二老三一块儿去堵他?   原浆酱油:?   易山更比一山高:咦,难道你不是要报仇?我怎么听说之前他在体育馆门口暴打你来着。   原浆酱油:……   原浆酱油:吃瓜吃全,另外,不传谣不信谣[握手]   *   下午六点多,蒋游来到仁爱医院。   因为徐、文突然找上门,蒋游已经有几天没来看望余老师了,今天一见发现余老师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蒋游问过医生,得知基本检查都已经做完,等结果出来后确认没问题就会立刻安排手术。   “所以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你的亲生父母还是坚持带你回M国吗?”余老师关切地问。   “是啊,不过自从知道我的解约金要五百万,他们好像被吓到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联系我。”一边剥着水果,蒋游不在意地说。   “可能去想办法筹钱了?”余老师猜测:“不过他们怎么这么排斥你做这一行。”   “不知道,大概觉得丢人吧,毕竟他们家资产好几千万美元,”蒋游促狭道,“只是跟我没关系,我不会跟他们回去的。”   他的语气轻松,态度却坚决,和前两天在电话里向余老师的说起这件事时的态度截然不同,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徐丽华和文贤歌一上来就摆出家长的架子,强势干涉蒋游工作和生活的做法让余老师很不喜欢,又见蒋游是这样的态度,干脆没有多劝,“想好了?”   “嗯。”蒋游点头,不想让余老师担心自己,便故意说:“而且据我观察,他俩可能有点问题。”   余老师:?   “言必称M国,夸M国这好那好,顺便把华夏批评的一无是处,一张嘴就是老阴阳人了。老师,你说他们俩是不是行走的五十万?要不你跟余述哥说一下,我愿意大义灭亲,事成之后我拿钱他立功,我们俩都有美好的未来。”   余老师忍俊不禁,正要说话,隔壁再次传来一声恶龙咆哮,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次换蒋游:?   “隔壁老爷子又发火了,”余老师习以为常地道,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七点零五分,“小游,你推我出去转转,看看今天咱们能不能也捡个柚子回来。”   推着余老师出了门,蒋游立刻左右环视并报告:“没有柚子,什么都没有。”   余老师哈哈一笑道:“没事,摔了的水果不能久放,老爷子又心疼粮食,不愿意浪费,等过一会儿就会让护工送切好了送来,说是打扰的补偿,这几天都是这样。”   余老师说着看了一下时间,又侧耳听了听老爷子现在骂到哪个阶段,然后淡定地说:“至少还有半小时才能歇火,咱们先去湖边散散步。”   半小时,这老爷子的肺活量和吵架词汇储备量真厉害,蒋游深感佩服,路过隔壁门口时忍不住朝紧闭的门板上扫了一眼,好奇地问:“这老爷子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是没病,就是跟孙子赌气,跑这儿躲清净来了。”余老师道,看蒋游眼中仍旧闪着好奇,便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压低声音八卦:“因为不满意他孙子突然找了个男人当对象,明明以前都是喜欢女人来着。”   倒不是余老师故意打听别人的隐私,而是两人就住隔壁,老爷子跟上班打卡似的每天都要骂上这么一通,余老师想听不见都不行。   蒋游闻言顿时了然。   虽然同性婚姻法已经正式实行了十年,但仍然遭到不少人的强烈反对,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思想相对守旧的老人。   “这样啊,”同样身为直男的蒋游对老爷子表示谅解,“好好的直男说弯就弯,对老人家来说确实有点刺激,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倒也不是接受不了。”余老师沉吟着说。   蒋游:?   “以我的猜测,老爷子主要还是不满意对象的人品和性格。”   “老师何出此言?”乖学生蒋游悉心求教。   “因为昨天老爷子坐在窗户底下挨个儿给朋友们打电话,问他们的孙子是不是直男,有没有对象,挂了电话以后骂骂咧咧地向老天爷祈祷让他遇见一个长得好看又鬼主意多的男孩儿。”余老师忍俊不禁,说完后却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蒋游一眼。   蒋游浑然不觉,只顾着哈哈大笑,心想这老爷子还挺有意思,而且很时髦,竟然懂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傍晚的人工湖景色很美,一道道水波纹摇晃着夕阳,晚风徐徐。   蒋游推着余老师沿湖边步道缓缓走着,余老师说起每天早上都有病人在这里晨练,打太极的跳舞的演奏乐器的,总之热闹非凡。   “等您过两天做完手术,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加入,到时给他们表演个吹葫芦丝。”蒋游笑着说。   “算了吧,我那水平就别拿出来丢人了,”余老师也笑,“倒是你可以。”   蒋游:?   “他们的民族乐器大家庭里正好缺个吹唢呐的。”   蒋游:“……”   “老师,您怎么还看我直播啊!”反应过来,蒋游哭笑不得地说。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余老师道,紧接着又说,“小游,你唢呐带了吗?给我来个现场版的吧。”   蒋游:“……您认真的?这可是医院。”   “放心吧,病房的隔音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危重症病人都不住这边。”   面对余老师的殷殷期盼,蒋游实在很难说不,当即回车上拿了唢呐,在夕阳的余晖里一连吹了好几首曲子,包括前几天新学会的《好日子》。   就是唢呐版的《好日子》听起来好像没那么好,有点怪怪的。   人工湖另一头,自觉病房空间太小不够发挥的晏老爷子已经转移出来,继续对电话那头的晏折渊进行每日一骂。   骂着骂着,晏老爷子忽然一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什么。   晏折渊有些不明所以:“爷爷?”   “闭嘴,”晏老爷子严肃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晏折渊沉吟一会儿,然后说:“电流声,说明您信号不太好,换个方向试试。”   “……是让你听这个吗!”晏老爷子怒气值 5,不装了直接公布答案,“听见了吗,唢呐!有人在吹唢呐!”   晏折渊心想什么人啊竟然在医院里吹唢呐,这不太好吧,嘴上却道:“所以?”   “听听,这吹得多好啊!技巧娴熟,感情丰沛,反正我已经快被你气死了,等过两天我腿儿一蹬眼一闭,你也不用来给我守灵,让这个人在棺材旁边给我吹一宿就行了!”   晏折渊:“……”   “你要还当我是你爷爷,就把我和你奶奶当年婚礼上放的曲子整理出来给他。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吧?!”   晏折渊哭笑不得,文件也看不下去了,暂时把手里的钢笔放下,整个人往后靠进椅子里,“您有没有想过要是人家不愿意接这活呢?”   “我出高价!”晏老爷子理直气壮地说,把有钱人的可恶做派彰显得淋漓尽致,“一首一万,组曲翻倍,要是不满意我还能再加,怎么,你以为就你有钱?”   晏折渊还想再说什么,可惜晏老爷子已经不耐烦了,见今日份的训孙子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果断挂了电话把晏折渊重新拉黑,背着手循着声找人去了。   三四首曲子吹过去,余老师表示自己还是最喜欢《四小天鹅》,强烈要求再来一遍,在小天鹅欢快灵动的身影中结束今日份的音乐欣赏。   蒋游当然答应。   一曲吹罢,蒋游正揉着自己的发酸的腮帮子,一道掌声忽然从旁边响起,非常真挚也非常热烈。   “吹得好!”晏老爷子激情捧场。   “哪里好?”在直播间跟水友互相抬杠抬出了惯性,蒋游笑嘻嘻地问。   没想到晏老爷子从善如流,当即一脸淡定地转向旁边:“余老师你说呢?”   猝不及防的余老师:???   时间停顿一秒,再流动时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笑完了,蒋游这才有功夫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老爷子。   有点眼熟……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余老师这是吃完饭出来遛弯啊,”晏老爷子没话找话,眼神在蒋游身上流连片刻,很是自然地问:“这位是?”   余老师笑了一下,很简短地回答:“我学生。”然后又对蒋游说:“这就是住在隔壁的爷爷。”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顺利接收却完全无法解码,蒋游一脸懵逼:?   见他没反应过来,余老师便闭上嘴假装无事发生,丝毫没有更进一步介绍两人认识的意思。   蒋游更疑惑了。   他其实对这位老爷子很感兴趣,毕竟之前白捡过人家一个柚子,再加上两次路过隔壁门口时都恰好听见老爷子在骂人,中气十足又词汇量丰富,蒋游觉得很有意思。   只是余老师的态度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好像不太想让他们俩认识……   这边蒋游如是想着,那边晏老爷子和余老师已经用眼神沟通了数次。   晏老爷子:这是你学生,今年多大啦?   余老师:天气不错。   晏老爷子:小伙子长得真好看,看起来也机灵。   余老师:嚯,好大一条锦鲤。   晏老爷子:有对象吗?   余老师:……   没得到想要的信息,晏老爷子也不气馁,他干脆直接转向蒋游,正要开口,余老师却抢先道:“起风了有点冷,小游,你推我回去吧。”   蒋游看着面前嘴巴都张到一半又硬生生把话咽回去的晏老爷子,又看看余老师,感觉这两人之间莫名的暗潮涌动。   “好。”他点了点头。   刚走两步,晏老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笑呵呵的,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狡诈。   “余老师,等会儿我给你送水果去啊!”   回到病房,蒋游原本想问问关于晏老爷子的事,刚开了个口还没来得及把问题说完就被余老师催着离开。   蒋游一脸懵逼,指了指窗外的天色:“还早呢,让我再陪您待一会儿吧。”   “不早了,你回去早点休息,要是不累可以开个直播跟粉丝聊聊天报个平安,这几天他们都在担心你,光是你直播间的留言板评论就有好几千条。”余老师一边说一边帮蒋游收拾东西,最后把他的包递给他,“行了,快走吧,路上小心。”   接过包,蒋游看着余老师狐疑道,“您该不是等会儿要和隔壁有什么不正当交易,所以才不想让我留着?”   “你想太多了,我能和他有什么不正当交易,”余老师义正辞严,“顶多蹭他点免费水果吃。”   “那也让我蹭点呗?”蒋游眨眼,企图萌混过关。   “你不行,”余老师铁石心肠地说,“这水果直男吃不消,你还是快走吧。”   蒋游:???   *   次日,晏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陈淮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地进行着汇报。   “徐丽华和文贤歌确实是F市人,以前是某剧院的演员,十几年前改组,夫妻俩双双失业,这些年基本靠诈骗为生,拉人做微商以及骗老年人买保健品什么的,不过因为每次涉及的金额都比较小,两人又很机灵,因此一直没有被抓。”   “没有查到他们是否有过孩子,孩子又是否走丢过,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根本不是美籍华人,出国经历仅限于几年前跟着保健品公司去M国旅游了十四天。另外我找人查了一下他们近期的出入境记录,证实了他们不是从M国飞来寻亲的。”   陈淮的语速飞快,尽管如此晏折渊的脸色仍旧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变得阴沉。   山雨欲来。   “至于您交待的另外一件事……”陈淮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一千五百万昨晚就转给了林飞白,半小时前他将七百万转到了另外一个账户——户主正是徐丽华。” 第27章   话说到这里, 哪怕是傻子也能觉察出其中的问题。   徐丽华和文贤歌对蒋游说的那一套纯粹是胡编乱造,什么移民什么美籍华人,什么种植园连锁超市什么上千万美元的资产, 通通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就连他们是蒋游亲生父母这件事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不然无法解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唯一的问题是亲子鉴定是真的,他们想要把蒋游带去M国也是真的,甚至不惜为此付上一大笔解约金。   然而这笔解约金真正的支付人却是林飞白。   林飞白同样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鬼话从自己这里借走一千五百万, 并且很快就把钱转给了徐丽华——他为什么要替蒋游付解约金,千方百计地阻止蒋游继续直播, 更进一步地说, 徐、文二人一直想要把蒋游带去M国, 这件事不出意外也是出自林飞白的授意。   “还查到什么?”看陈淮似乎还有话要说,晏折渊开口问。   “这不是林飞白第一次给徐丽华打钱,一个月前他还向徐丽华支付了三十万元,不过这笔钱基本已经被徐、文两人花完了。”   一个月前?   晏折渊的眼睛眯了眯,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心上。   沉吟片刻,晏折渊忽然问:“林飞白和蒋游认识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都是XY大学的, 只不过林先生学的是药理, 蒋游学的是中文。”   “他们两人同龄吧。”晏折渊记得直播间的水友提过, 蒋游五月份刚过二十二岁生日,而贺锡走丢时是六岁半, 到现在正好过去了十六年。   陈淮想了一下说:“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两人今年都在读大四, 很大概率是同一年出生。”   “蒋游以前在哪个福利院?”晏折渊又问。   “T市阳光爱心福利院。”因为晏折渊对蒋游这位受助者一直比较重视, 陈淮倒是记得蒋游的基本资料, 此时对答如流, 却在有关林飞白的部分卡住了。   “林先生那边是贺先生亲自派人查的,因为您答应不过问,所以我这里一直没有动。事后贺先生那边发了一份文档过来,上面的记录比较模糊,只知道林先生小时候确实在T市的福利院待过,但不久后便被人领养,跟随养父母离开T市。”   陈淮说完,却见晏折渊沉沉地盯着自己,眉眼间酝酿着一场风暴。   尽管知道这风暴不是冲着自己而来,陈淮依旧暗自心惊,同时意识到在晏折渊这里林飞白算是彻底信用翻车。   之前答应过不去查林飞白的过往,这属于君子协定,可对方既然从一开始不是君子,那又何必继续遵守这个根本没什么意义的协定。   因此陈淮瞬间领悟了晏折渊的意思,立刻道:“我这就安排人重新去查。”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晏折渊久久不语。   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钢笔,在这种冰凉而细腻的触感里晏折渊仿佛洞悉了某种真相。   贺锡精致的脸,弯弯的眼睛,红润的嘴唇,趴在自己肩头奶声奶气地撒娇叫自己“阿京哥哥”。   下一秒钟光影变换,这张属于孩童的稚嫩脸庞忽地长开了。浅栗色的头发,乌黑眼瞳,长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轻扑流萤,笑起来纯真却有邪,好像随时会使什么坏来捉弄人。   “晏折渊。”他也在叫自己,声音清脆,尾音微微上扬,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种与旁人不同的依赖感。   晏折渊想笑一下,可怎么也笑不出来,想发火,理智又让他保持克制。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从复杂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打电话给邵里。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邵里接得很快,只是背景声嘈杂,似乎正在外面喝酒。   换作以往晏折渊总要跟他互损两句,但当下实在没心情,直切主题地问:“蒋游解约要多少钱?”   昨天见面时蒋游只说徐丽华想要让他解约,并没有提到解约金的具体数额,为了验证那七百万的真实用途,晏折渊这才想到询问邵里。   电话那头邵里却是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怎么,这两天蒋游直播间里冒出来的那个野生土豪就是你晏老板,你看上他了,想给他‘赎身’?”   他顿了一下,似乎和身旁的人说了句话,声音因此降低了许多,但很快又接着懒洋洋地道:“晏总,我们珊瑚可是正经平台,我也是正经人,不干拉皮条的事。”   “那你就正经说话。”晏折渊黑着脸道。   “五百万。”   晏折渊:“……”   林飞白从自己这里要走一千五百万,又给徐丽华转了七百万,考虑到林飞白为人并不慷慨,不可能给多只可能给少的性格,显然徐丽华给林飞白的报价一定高于七百万,晏折渊一时更无语了。   狮子大开口,还是两只胃口这么大的狮子,迟早得让他们都蹲银行门口去,晏折渊冷笑着想。   没什么闲聊的心情,两人便约了回头有空见面就准备挂电话,末了邵里却状若无意地补充一句:“对了,再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吧,要是某个呆瓜没弄错的话,蒋游这对‘父母’早在半个月前就来X市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晏折渊却立时明白过来。   徐、文二人是在自己和蒋游第一次见面那天找到他的,也就是四天前,可那时距离他们到达X市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正常父母通过直播平台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地先在酒店住这么长时间才找上门?   微小的电流声在手机听筒里兀自响着,更衬得邵里那边的背景音愈发嘈杂。   “知道了,谢谢。”片刻后,晏折渊说。   *   时间往回倒退两个小时。   门铃急促地响着,林飞白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人竟然是贺年。   林飞白挑眉,他来干什么?   “……哥。”贺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低着头往房子里走。   林飞白本能地挡了一下。   从预备勾搭上手的对象到假弟弟,身份转变的同时自然影响了态度,在还没彻底坐实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林飞白自然不想和贺年有多余的接触,免得多生事端。   想进门被拦住,贺年震惊又疑惑,心里的烦躁更多了两分,蹙眉道,“你不想让我进去?”   林飞白当然不能说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没有,是我正准备出门而已。”   “去哪?”贺年很直接地问。   “朋友那儿,他找我喝酒。”林飞白含糊道。   喝酒,我现在也很想喝酒。   贺年愁苦地想,像只大型犬一样哀怨地看了林飞白一眼,见他竟然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贺年的脾气顿时上来了,干脆直接绕过林飞白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势十足。   林飞白:“……”   “那个,小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忍了忍,林飞白借着关门的动作飞快调整好心态和表情,走到贺年对面。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你非要搬出来住,一天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待,明明之前还说很想我和爸,做梦都想一家团圆。本来这几年爸工作忙就不常回来,你又外宿,这是想一家团圆的态度吗……”贺年一边说一边看着林飞白,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林飞白心里烦死了,面上却装得滴水不漏,温声道:“这件事我跟爸爸说过了,因为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   “可你现在回家了,以后都不是一个人了,就不能习惯习惯家庭生活吗?”贺年委屈地说。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些记忆虽然很模糊,但他确信年幼的哥哥才不是这样的,哥哥很爱自己,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自己,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自己。   贺年幻想过无数次贺锡回来的场景,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回来了个寂寞。   看林飞白垂着头不说话,似乎很伤心的样子,贺年更烦了。   明明事情都是他做的却不许人说,说两句就难过,然后摆出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这到底算什么啊!!   自己最初认识林飞白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啊,为什么相认了反而变得奇怪起来,做什么事都唯唯诺诺,好像有人欺负他一样。   搞什么鬼!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贺年压了压自己有话就说有脾气就发的大狗性格,尽量不那么生硬地开口道:“你是不是问晏折渊借了一千五百万?”   ——你怎么知道?林飞白一愣,自己了解晏折渊,按理说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见他这样,贺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真借了?!”   一时不查漏了馅,林飞白想遮掩也来不及了,只得承认,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次贺年真的跳起来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飞白道:“你怎么能跑去问晏折渊借钱,而且还是这么大一笔!你疯了吗!”   不知道说什么,林飞白索性继续低头沉默。   “啊啊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和晏折渊现在的关系这么尴尬,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你竟然还跑去问他借钱……一千五百万!你欠赌债啦?!”   “没有,只是碰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事……”林飞白敷衍。   他知道自己的借口并不高明,甚至还相当拙劣,晏折渊愿意相信纯粹是出于对贺锡的无底线维护,可贺年却不同。   同样的借口说给贺年听,贺年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问就是报警,而且还会按着自己的手替自己报警。   “什么事必须得花一千五百万才能解决?”贺年果然追问。   “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倒是说啊!”   “我不想说,你要是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晏折渊吧。”   贺年被他噎得顿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你这是在耍无赖吗?”   “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一进门就对我吊着脸,说了这么多话却没关心过我一句,没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晚上睡觉还会不会被噩梦惊醒,你只会指责我,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家,有事为什么要去找晏折渊而不是找你——我是谁啊,我算什么,我有资格住在家里吗,出了事我敢去找你吗?”   没法刚正面,林飞白干脆偷换概念,一鼓作气占领道德的高地,强化自己的悲惨人设。   “我为什么要去找晏折渊借钱?还不是因为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重视我,更没人愿意帮我。这两个月来爸爸一共在家待了三天,还是我们做亲子鉴定的那三天,报告一出来他就飞走了。工作工作,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大儿子,难道还没有工作重要?爸爸就是喜欢你,觉得现在的我给他丢脸,所以不想承认我,不愿意给我上户口正式迎接我回家,就这样你还问我为什么要搬出来住,现在明白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都说了北欧那个项目很关键,不然这几年爸能一直待在那儿吗?不是不给你办理户口,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等他回来。但这和你问晏折渊借钱是两回事——你还没跟他订婚呢,只是口头协议而已,问他要这么一大笔钱,你怎么开得了口啊?!”贺年急道。   今天他之所以会跑来这里就是因为听到了一些消息——贺家大少爷重回豪门并且攀上了晏氏集团的掌舵人晏折渊这已经算是上流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众人都还没见过这位当事人,难免好奇。现在又多了一则贺家大少问晏折渊要巨额零花钱的小道消息,贺年一听就坐不住了。   他太了解这些自诩为吃瓜人的嘴有多可恶了。   当初哥哥走丢,不少人打着安慰探望关心的幌子来看自己,话里话外却都酸溜溜地透出一个意思——现在你就是贺家的独子啦,长康集团都是你一个人的,这不是因祸得福嘛。   去他妈的因祸得福!   他祝福这些人都有这样的福气,而且必须超级加倍!   怕类似的风言风语伤害到哥哥,贺年连课都上不下去了,匆匆赶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操*蛋的事竟然是真的……林飞白可真敢开口。   “我为什么不敢开口,我凭本事管自己的男人要钱,还管别人怎么说?”大概是看贺年嘴炮功夫不行,林飞白越发振振有词,“而且一千五百万多吗?我要是没走丢,一直过大少爷的生活,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可能连一千五百万都没有。”   “肯定没有,因为我就没有。”贺年果断道。   林飞白:“……”   眼看这个问题争执不出什么结果,林飞白不可能把到手的钱再还回去,贺年正发愁,林飞白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林飞白立刻认出打电话的人是徐丽华,眉间微微皱了皱,她这时候打什么电话,钱不是已经打给她了吗?   有贺年在,这通电话林飞白不想接也不能接,因此果断拒接。   刚安静了一秒,手机又响了起来。   林飞白:“……”   “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先答了一句废话,见贺年有些好奇地朝自己手机望来,林飞白这才烦躁地补充说:“朋友约我喝酒,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贺年识相点最好立刻就走,没想到贺年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哦”了一声,还是稳稳地坐着。   铃声终于结束。   贺年清了清喉咙,冷静下来后似乎想缓和一下的尴尬气氛,修补兄弟感情的裂缝,努力找话题:“哥,那几天你在家的时候忘了给你看你原来的房间,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你喜欢的东西都在,这些年爸和我……”   “有什么意义呢?我都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能睡小时候的儿童床,玩那些奥特曼变形金刚?”生怕贺年开始回忆过去继而劝说自己搬回去,林飞白连忙打断他道,“而且说过一百次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粘人,稍微尊重一下我?”   “……”   贺年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整个人像一只被数落的小狗,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他自我开解了一会儿,告诉自己分开了这么多年,哥哥的性格有所改变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他向来独立,自己更应该理解他的戒心和防备。   这么想了一通,贺年感觉自己又好了,于是再次努力,“那还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自从当年你丢了,咱爸每年都给打拐事业捐很多钱,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帮助走失儿童回家的慈善组织。说来也巧,这个组织几年前协助警察破获了一起拐卖案,落网的主谋就是当年拐走你的那个人渣。他被判了死刑,庭审那天我和爸都去了……”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还是徐丽华。   林飞白忍无可忍,又担心是蒋游那边临时出了状况,干脆接了起来,看也没看贺年一眼径直走向阳台。   舌尖上还徘徊着没说完的半句话,贺年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再多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开解都不管用了,把脸埋进交叠的双臂间,贺年忧郁地想我哥怎么会是这种人啊。   他好想换个哥哥。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感觉到眼眶的酸涩和湿润,贺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去洗把脸。   “哥,我用下厕所。”他朝阳台的方向喊了一声,不过林飞白似乎没听见。   林飞白住的这间公寓胜在地段优越配套设施齐全,面积却不算大,只有一间厕所,贺年一进去便注意到地板和洗手池旁边全是头发。   两个月前染的浅栗色已经褪黄,发根处则长出一茬新黑。   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看来哥哥心里也不好过。   贺年愣愣地想,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重新给自己充满电,临出门时却鬼使神差地捡了两根头发用卫生纸包起来塞进口袋。   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这一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或许只为了一个可能——也许自己真的能换个哥哥呢?   阳台上,林飞白挂了电话,脸色阴沉。   徐丽华竟然还敢打电话来说钱不够,别以为他不知道像蒋游这种刚签约没多久的主播想要解约可操作的空间有多大,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付够合同上规定的解约金的百分之七十,平台就会立刻放人。   不过这个数字也相当有弹性,毕竟新人主播谈不上商业价值,公司也没有来得及花费资源进行培养,更加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性,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解约金对于公司来说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以林飞白对徐丽华文贤歌二人的了解,他们势必会把金额压得更低。他转了七百万绝对足够,而这两人竟然还嫌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等这次事情完了自己绝对要好好收拾他们。   一边想一边回到客厅,沙发上空空如也,林飞白猛然一惊,贺年去哪了?!   他是不是怀疑自己,跑到卧室之类的地方搜证据去了?   恰在此时厕所传来冲水声,紧接着门被打开,明显洗过脸,额发还沾着水珠的贺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林飞白面色难看,贺年一愣:“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贺年一通,确信他没起疑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飞白稍微松了口气,“没什么,还是刚才的朋友,打电话催我赶快过去,烦死了。”   这次贺年倒是很上道,闻言点了点头:“哦,那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学校了,晚上还有实验要做。”   大约今天的黄历上写着“宜聚会”,刚离开林飞白住所,贺年竟然也接到朋友电话叫他去喝酒。   贺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头郁结难消,果断答应了。   打车去了约好的夜店,和朋友寒暄两句,贺年干了两瓶啤酒后垂头丧气地进舞池跳舞去了。   别人跳欢乐,他跳寂寞,音乐声震耳欲聋,他却只想哇哇大哭。   “丧尸出笼,丧尸活动,丧尸狂怒!”朋友精准评价他的舞姿,最后实在看不过眼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强硬地按在卡座上,“你还是别跳了,我去给你拿酒。”   说着离开了。   于是贺年又继续垂头丧气地坐着。   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贺年抬头一看,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邵里哥,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带来长长见识。”邵里微笑着说,又问贺年,“都这个点了,你今天不回学校?”   “不回,我逃寝。”因为是认识的人,而且对方人品可靠又值得信任,浑身自带兄长气场,贺年干脆不装了,实话实说,“心情不好。”   “看出来了。”邵里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话,贺年那位去拿酒的朋友迟迟没有回来,反而等来了邵里的朋友。   别亦南两只手各抓着三瓶啤酒一路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贺年,别亦南对邵里使了个眼色——你认识?   “贺年。”邵里介绍,“这位是别亦南,我们公司的小南总。”   “差不多得了,在外面还这么喊我可要揍你了啊。”别亦南威胁,非常自来熟地把邵里挤开坐在贺年身边,热情地向他伸手:“你好,我叫别亦南,叫我南哥就行,唔,你应该比我小吧?”   贺年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同在一个圈子里,想不知道珊瑚少东家的名字也难。只不过之前这位小南总一直在国外读书,三个月前才学成归来,因此贺年还是第一次见他。   别亦南生性开朗,又很会带气氛,见贺年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便把刚拿来的酒塞进他手里,几轮喝下来两人俨然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反倒把邵里这个中间人挤到了一边。   酒意上头,贺年觉得有些热,随手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两粒,继续拎起瓶子跟别亦南碰了一下。   “还喝啊?”   别亦南嘴里有点发苦,企图找借口逃避喝酒,偶然扫到贺年脖子上的挂坠,眼神一亮:“你也有这个挂坠啊,我朋友也有!”   贺年没反应过来。   别亦南便伸手朝他的玉佩指了指,“我朋友有个跟你这个一样的。”   这个玉佩是当年母亲还在世时亲手烧制的,自己和哥哥一人一半,贺年有些愣住:“你认识我哥?”   别亦南眨了眨眼,真心求教:“你哥是?”   “贺……呃,林飞白。”   这次轮到别亦难愣住了,他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贺年一通后才语气微妙地说:“不是吧,林飞白是你哥?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贺年点了点头,他来这儿就是为了逃避和林飞白有关的问题,借酒消愁,没想到却还是碰上了,一时间竟有点想要认命,同时又难免生出了些许好奇。   哥哥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做过什么样的事,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兄弟却偏偏最陌生,贺年的补课需求格外强烈。   “你跟我哥认识多久了?”他问道。   “认识倒是挺久了,从小时候算起大概十几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往下问了,因为我们的关系实属一般,真的只能说是认识。”别亦南诚恳地说,“我不想跟你说他的坏话,感觉不太好,你懂吧?”   贺年显然不太懂,甚至感觉有些懵逼,“可你说你们是朋友……”   “啊,我没说他啊,我说的是另一个朋友。他以前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挂坠,但后来不知道丢哪儿了。”别亦南不以为意地说,还趁着灯光凑近观察了一下贺年的那块玉佩,实在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形状,大约是某种动物,或者某种怪兽。   总之像是学校门口的小商店里卖的动漫周边,粗制滥造又是盗版,但却是童年的记忆。   没想到贺家小少爷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有童趣啊,别亦南暗想,同时用眼神向邵里示意。   邵里:“……”   别亦南:?   一旁的贺年却如遭雷击,他听见自己呆呆地问:“丢了?”   “对啊,我跟他打架来着,打之前还在,打完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来再去找也没找到。”别亦南说着“啧”了一声,“这么说来有可能是被林飞白这狗……嗯,被林飞白捡走了啊,毕竟你哥小时候就有捡人东西的癖好。不过话说回来他竟然把这东西送给你当见面礼,这也太敷衍了吧。”   邵里:“……”   贺年:!!!   这一瞬间所有涌上头的酒精都消散了,贺年强颜欢笑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别亦南也是喝得有点多了,听他这么说顿时不乐意起来,哼道:“谁跟你开玩笑了,爱信不信。”   “那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你朋友的玉佩丢了他怎么不去找?”   当然是因为我把他打得二次失忆,然后我们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别亦南颇为心虚地顿了一下,抬眼却发现贺年正殷切地看着自己,目光里的紧张仿若实质,随时都要满溢出来。   啊这……什么情况?   别亦南不解,在酒精的驱使下身体诚实地看向邵里,企图从他那里获得场外援助,却没想到邵里的手机恰好响了。   邵里低头看了一眼,竟是笑了笑,冲别亦南比了个手势便接起来。   别亦南更懵逼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因为他失忆了,”别亦南只得实话实说,“他来福利院之前脑袋就受过伤,忘了很多事情,我俩打完架他又失忆了,就把这件事忘了,还是我后来想起来的,可那时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东西早就找不到了……呃,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贺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猜一定不会很好看,事实上他现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他快疯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紧绷,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好多年前了,那会儿我才八岁,你哥应该是六岁半吧,我们都还在福利院呢。”   “T市的阳光爱心福利院吗?”   “对啊,”别亦南点头,借着旋转的灯光他发现贺年的脸色惨白,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冷汗,“那个,你是不是喝多了想吐?”   “我没事。”贺年摇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吗?”   “蒋游。” 第28章   “他怎么了?”   看着贺年跌跌撞撞的背影, 别亦南还有点懵,“怎么突然走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对了。”收起手机, 邵里摸小狗似的在别亦南头上摸了一下。   “爪子拿开, 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好, 不动手。”邵里从善如流, 转而为别亦南解惑:“所以你是真没看出来?”   别亦南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贺年那块玉佩你觉得是什么材质的?”   “琉璃吧, ”别亦南想了一下说,“这儿的光线太暗了, 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肯定不值钱。”   “那你知道贺年是什么身份?”   “难道不是你朋友?”   邵里难得地噎了一下, 别亦南哈哈大笑, “傻了吧,被爷涮了吧。”   邵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看着他, 心想谁涮谁啊。   “说吧, 林飞白这位便宜弟弟是什么身份?”笑够了, 别亦南见好就收, 刚才介绍时邵里没说贺年的身份,他也就只当对方是普通朋友,因此还真没多想。   “长康集团的小公子可不便宜。”邵里意味深长地说。   别亦南:???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他脖子上的那枚玉佩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便宜货色吗?”   酒精消散,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不断变换的光影里别亦南终于捕捉到了什么。   “我艹我艹,”他连着说了两句脏话, 震惊得手都在抖, “不会吧,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飞白怎么敢?!”   “天天说我是资本家, 这时候想不起《资本论》了?”邵里道,“狸猫换太子,假如真换成了岂止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可这是犯罪啊!”别亦南道,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压低:“这就是犯罪吧?”   说完不等邵里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陷入新的思考,整个人在卡座沙发上坐立不安。   纠结了几分钟,别亦南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告诉蒋游,可是刚拿出手机就被邵里按住了。   “你干嘛?”   “这么大的事,而且还没有确定,就先别告诉蒋游让他烦心了。况且贺年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如果是真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跟贺长康一起去找蒋游——假如换成是你,你是更希望亲人直接找上门还由朋友告诉你?”   短暂地思考了两秒,别亦南被说服了。凭他对蒋游的了解,如果不是徐丽华文贤歌二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太过不堪,父母架子十足,蒋游大概会真的很高兴被他们找到。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希望这位贵价弟弟动作快一点吧。”别亦南喃喃道。   *   贺年哪敢不快。   五分钟后便坐上了开往某检验中心的车。   司机小黄难得见自家小少爷面色这么阴沉,原本想开玩笑打趣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刚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找好下家,哪怕热脸强贴冷屁股也要缠着和晏折渊订婚;不愿意在家里哪怕多待一天,抗拒去医院接受治疗,对自己儿时住过的房间也不感兴趣;甚至听到当年拐卖自己的人贩子落网也没有丝毫波动。   零零总总的事一件件从贺年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化作细小却关键的线索,严丝合缝地嵌合在另一种真相里。   而这个“真相”还差最后两把钥匙。   窗外的霓虹渐次从贺年年轻的脸上掠过,他紧抿双唇,眉目间尽是化不开的阴霾。   车开上三环,贺年深吸一口气,碰了碰口袋里那团包裹着林飞白头发的纸巾,调整情绪给检验中心的张主任打了个电话。   “亲子鉴定?”正在加班的张主任闻言有些诧异,作为贺长康的好友,他当然知道贺家大少爷回家的消息,却不知道今天这闹得是哪一出。   “对,张叔,我现在就把样本送过去,您帮个忙让底下人加急做,最好明天早上就能出报告!”   张主任也算贺年的半个长辈,听他这要求实属离谱,当即不客气道:“你做梦呢?”   “叔,帮个忙吧!”贺年哭丧着脸道,完全不敢想假如自己猜测的是真的,那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怕是自挂东南枝都嫌不够,“您要是不想过两天看到我的头出现在法制新闻里,那您这次真的得帮帮我!”   十小时后,在检验中心熬了一夜,几乎快坐成一尊雕像的贺年终于在早晨的鸟鸣声中拿到了检验报告单。   同样是毛发鉴定,这一次的结果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看着白纸黑字的“确认无亲缘关系”,贺年不出意外地眼前一黑。   林飞白果然是假货!难怪父亲一直拖着不给他办理户口,也绝口不提向董事会宣布哥哥回来的消息,就连林飞白提出和晏折渊订婚,父亲都欣然同意,一副无底线溺爱的样子。   想到因为父亲没有立刻给林飞白办理户口,自己几次和父亲发生争执,贺年就恨不得穿回两个月前狠狠抽自己一顿。   但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林飞白顶着贺家大少爷的名头和晏折渊定下了婚约,虽然是口头的,什么仪式和流程都还没走,但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已然是好事将近了。   贺家大少爷和晏折渊好事将近,不是林飞白和晏折渊!!   ……真是要命。   想到这里贺年不禁心如死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亡羊补牢,自己可以以死谢罪,真的哥哥必须回来!   贺年精神一振,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子音刚起了个头就被接通了,似乎电话那头的人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邵里哥,你还跟你朋友在一起吗,救命啊!!”   半小时后,刚走进医院的蒋游收到别亦南发来的微信。   相见欢:醋儿,去医院了吗,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蒋游挑了挑眉,别亦南应该正在跟同事团建,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而且还问得这么闺怨。   原浆酱油:刚到,什么事?   相见欢:哦哦,那什么,我有个东西好像忘在你家了,想去取一下。   原浆酱油:什么东西,脑子?   沉默了几秒,相见欢:哈哈!   蒋游更诧异了,通常情况下别亦南不是应该怼回来,说“傻了吧,我根本就没有脑子”之类的话吗?怎么今天是这个反应?   喝多了?   原浆酱油:完了,看来真把脑子落在我家了。   紧接着发了个猫猫摊手的表情包过去。   别亦南一时没回复,蒋游继续打字: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要是不急的话下午我回家找找,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这次别亦南回得倒是很快,而且一连回了好几条,蒋游莫名感觉一股心虚从他的字里行间悄悄逸散。   相见欢:急!特别急!我现在就要用!   相见欢:唔你还是别管了,刚好我在你家附近,自己上去找一找就行,就是跟你打声招呼。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对方是别亦南,所以蒋游倒也没多想,果断回复:朕知道了,爱卿自便吧。   *   下午,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晏折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调查报告,陈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撰写报告的人毫无疑问是老手了,以时间为顺序将所有事件梳理了一遍,清晰明了。   林飞白进入长康制药下属某单位实习,T市福利院失火,林飞白和蒋游发生肢体冲突,同天他又去理发店染了蒋游的同款发色,一周后林飞白和贺年做了亲子鉴定,回到贺家。   另外还有一份从警方那里得到的口供,罪犯名叫张猛。   “还有一件事,”见晏折渊的目光从两份报告上移开,陈淮立刻说:“我们的人在调查这些事的时候发现还有另外的人也在调查林飞白,甚至比我们还要快上一步。这份警方的口供就是对方主动‘提供’的。”   顿了一下,陈淮谨慎地说:“晏总,您看要不要查一下对方的身份?”   “不用了。”晏折渊把报告扔在桌子上,闭了闭眼睛强压住心中的怒意。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出去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这个“对方”毫无疑问就是贺长康,只是意外于贺长康竟然这么沉得住气,硬生生地容忍了林飞白两个月之久。   晏折渊不知道贺长康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林飞白的,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从林飞白身上得到关于蒋游的线索,避免林飞白狗急跳墙鱼死网破,贺长康宁愿选择在外人看起来保守至极的方案,慢慢卸下林飞白的警惕,引诱他露出破绽。   在这个过程中贺长康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信用替林飞白兜底,拿一份故意模糊重点的报告欺骗晏折渊,让晏折渊误以为林飞白确实是贺锡,继而答应和他订婚。   林飞白果然上当了,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浑然不知身后的黄雀早已逼近。   贺长康还真是只老狐狸,晏折渊不由露出冷笑。   正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晏折渊看了一眼,默了一息后这才接起来。   “折渊,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叔叔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希望你不要计较。”电话那头贺长康诚恳地说,语气和他哄林飞白时一般无二。   晏折渊心想我信你个鬼,嘴上却冷淡疏离道:“哪里的话,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这就是还在怪我了,”贺长康哈哈一笑,紧接着话锋一转,态度变得认真起来,“不过还有一件事叔叔要拜托你,你能不能先不告诉蒋游真相,我想亲自跟他说。”   晏折渊没有说话。   贺长康便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在A市转机了,五个小时后到,再给叔叔五个小时吧。”   *   顾易山发来消息的时候蒋游刚从医生办公室离开。   今天上午余老师的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有几项指标不是很好,因此还得再观察两天,医生说得很轻松,听起来似乎问题不大,但考虑到余老师的年纪,蒋游仍旧担忧不已。   微信适时地震了一下。   易山更比一山高:游儿,你托哥哥打听的事有结果了。   蒋游眨了眨眼睛,很快想起这回事。   原浆酱油:哥哥请说,给大佬递烟.jpg   易山更比一山高:据可靠消息,林飞白去了长康集团下属的一家单位实习,原本看他的意思是打算毕业后直接留在那儿工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实习了一个月,后面就没再去了。   蒋游心想这可不像他,又问:还有吗?不是很可靠的那种消息也行。摩多摩多!   易山更比一山高:嘿嘿,那还真有。林飞白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搭上了长康集团的少东家,为了这他还把美术系的那个男的踹了。啧啧,我的傻游儿,你给人背黑锅啦!!!   原浆酱油:啊?   易山更比一山高:他不是说自己分手是因为你勾引他的男朋友吗?其实是他搭上了更高的枝看不上先前那个男朋友了,拿你当个借口。   易山更比一山高:啧啧真不愧是最毒Gay人心,游儿,怎么样,要哥哥们帮你出气不?   又和顾易山聊了两句,蒋游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林飞白搭上了长康制药的少东家,想要和前男友分手随便找个理由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找自己的麻烦?他又打不过自己。   正想着黄毛的电话打了过来,蒋游叹了口气接起来,瞬间被一迭声的“哥”叫得头晕。   “哥哥哥哥哥!!大新闻!这次绝对是大新闻!!”   “别哥了,直接说重点。”刚在顾易山那儿当完弟弟,转头又在黄毛这儿当哥,连个中场休息都没有,蒋游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昨天我拍到有个人来林飞白家找他,待了没一会儿两个人又出来了,我听到那个人管林飞白叫哥!”   “然后?”   “然后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拜托一个黑客……啊不,我是说网管朋友查了一下,你猜是谁?”   不等蒋游有所回应,黄毛便迫不及待地报出答案,“贺年!就是咱们市的纳税大户龙头企业,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那个长康集团的二公子贺年!”   蒋游:“……”   等等,贺年不是林飞白的新姘头吗?怎么到这儿又叫起“哥”来了?!   “哦对了,哥你想不想知道贺年为什么是二公子?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哥哥早些年被人拐走了,这事X市本地人多少都听过,我记得我小时候看电视,有一阵所有的电视台全都是这个贺大公子的寻人启事。”   “还有更劲爆的呢!”黄毛得意地说,“他俩出了小区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我琢磨跟林飞白也跟不出什么,还不如跟着贺年看能不能发现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结果真的被我蹲到了!贺年先是去了一家夜店,在里面待了大概半小时,之后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上了一辆车直奔银河医学检测中心,一直待到今天中午才走。”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回事,他竟然是来做亲子鉴定的!!!”   在听到“银河医学检测中心”时蒋游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几天前他决定和徐丽华、文贤歌去做亲子鉴定时也考虑过这个地方,只是因为位置太远,再加上徐丽华说附近的生物实验室也能做,所以才没选那里。   自己这两天是捅了亲子鉴定的窝了,不然怎么碰上这么多做亲子鉴定的?   “……哥你说贺年是做的谁跟谁啊?要我说这里面肯定有林飞白,总不至于他去夜店的那半小时里碰见什么人,然后突发奇想要和人家认亲吧!”黄毛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不过也怪哈,这贺年不都管林飞白叫‘哥’了吗,按理说这应该是已经认回去了啊,怎么还背着人家去做亲子鉴定呢?”   ……   挂了电话,蒋游神情晦暗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这几天来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在脑子里翻滚汇聚——林飞白在实习中途“勾搭”上贺年,那不久后便开始找人盯着自己,还用无论怎么看都很牵强的理由找自己打了一架,打完架后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豪门少爷。   蒋游眯了眯眼睛,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自己头顶的某一处,忽然想起自己那天被林飞白薅掉了不少头发。   有点疼。   *   如果昨天的黄历上写着“宜聚会”,那今天的黄历上就肯定写着“宜联络感情”。   短短一天,在先后送走了别亦南、顾易山和黄毛后,蒋游的微信*访客又新增一位。   晏折渊:现在在哪?   一上来就是爹味十足的发言,非但没有惹蒋游反感,后者还很高兴能接受老父亲的查岗。   蒋游秒回道:刚从医院出来,现在在买咖啡。   说着顺手发了个定位过去。   晏折渊回他一个猫猫比ok的表情包——很显然是蒋游以前发过然后他存下来的:正好在附近,顺路送你回家。   人还是上次的人,车却换了,今天停在蒋游面前的是一辆磨砂黑的阿斯顿马丁。   把其中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霸总标配黑咖啡递给晏折渊,蒋游绕着车转了一圈,很俗气地摸了摸车标,这才回到后座坐好,对晏折渊道:“改天帮我在你的车上拍个照呗?”   “好啊,合影一张十块。”晏折渊开玩笑道。   蒋游大手一挥,豪爽道:“我出五十,你就穿今天这一身假装司机,最好再戴双白手套。”   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晏折渊,一脸得意。   驾驶位的司机也忍不住笑了,不过很有职业道德地没插话。   蒋游总体上是个很热闹的人,因此晏折渊只问了一句余老师的病情,他就倒豆子一样全说了,还顺带分享了一下隔壁病房的老爷子,说他每天都变着法的骂孙子,字字玑珠,句句经典。   “……”   晏折渊总觉得这个经历有些似曾相识,不太能笑得出来,默默低头喝了口咖啡。   “就是说还挺可爱的,不是吗?”蒋游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问。   “……还行吧。”晏折渊勉强答道,同时忍不住皱眉把咖啡放到一边,太苦了,什么玩意,真的好苦。   可是蒋游却很甜。   他说话的样子,自己把自己逗笑的样子,得意时扬起的眉梢和翘起的嘴角,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没吃过苦,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小孩,随时随地向外散发着快乐的能量。   静静注视着蒋游,这张脸穿过无数枯燥乏味的苍白时光最终和他以为会永远留存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逐渐交叠重合,彼此覆盖又分开,晏折渊这才有了些实感——贺锡好像真的回来了。   从茫茫人海里,从时光的尽头。   像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那样普普通通地坐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分享无聊又生动的日常琐事。   “晏折渊,你在想什么?”见他似乎有些出神,蒋游凑近一点好奇地问。   晏折渊从沉思中清醒,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去拥抱他,又怕情绪从眼睛里泄露,只得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目光移向窗外:“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亲生父母找到会是什么样。”   蒋游也想了想,但没想出来,索性丢到一边:“不知道。”他说,“不过我觉得那一天应该还要再等等吧。”   晏折渊:?   蒋游又凑近一点,声音也压低了,认真地跟他分享秘密:“因为我现在觉得那对夫妻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应该是有人想要整我。”   “……怎么说?”   “大概是一个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的人做了这个局,但我现在只知道一部分信息,很多地方还搞不清楚,所以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话题沉重,语气却异常轻松,显然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蒋游已经把得到的信息和可能的怀疑通通消化完毕,现在的他清醒又敏锐,仅凭借着一点点线索就揪到狐狸尾巴,因此自信逮住整只狐狸只是时间问题。   “等我搞明白了再告诉你。”他笑着对晏折渊说。   晏折渊点头,只觉得欣慰又酸涩,恨不得立刻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可是却不行,只好在心里把贺长康又骂了一遍。   晏折渊又问他有没有想过和父母团聚的场景。   蒋游说当然有,小时候总想,越长大反而想得越少。   “是什么样的?”晏折渊有些好奇地问。   “当然是越有排场越好啦。十八个黑衣保镖开道,后面跟着吹唢呐的铺红毯的撒花的,红毯一直铺到我脚底下,我父母从另一头走过来跟我说儿子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让你受苦了!然后我们一起登上等候多时的直升机,再随随便便放他个十响八响的礼炮……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蒋游一边笑一边说,还不忘替自己辩解,“小时候嘛,能想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晏折渊也忍不住笑了,却又想起他还是贺锡的时候冷艳高贵嘴巴又毒,大概会很看不起这样的排场。   时间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情,无关好坏,也无关是贺锡还是蒋游。   因为不论怎样,不论处于何种情景何种身份,只要遇见了,他总是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可爱。   看着晏折渊若有所思的样子,蒋游的心理活动同样丰富。   他在想自己说的这些都是刚到福利院头两年的想法了,随着年纪渐长,他已经不再期待能被父母找到,更不期待多大多华丽的排场。后来每年过生日收到晏氏送来的蛋糕,吹蜡烛的时候他都只有一个愿望——真希望有一天能见见这位资助自己的好心人,自己一定会努力报答他的。   而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车很快开到蒋游租住的小区门口,晏折渊的司机记忆力超群,几乎停在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地方。   临下车前蒋游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晏折渊。”   “嗯?”   “上次你送我回来,一下车我就收获了一对‘父母’,今天你又送我回来,你说会不会还有一对父母等着认我当他们的儿子?”   晏折渊:“……”   “开玩笑的,我走啦!”   回到家,果不其然看见徐丽华、文贤歌两人在门口等着,颇有守株待兔的架势。   只是如今形势易转,谁是兔子还真的不好说。   见蒋游从电梯里出来,徐丽华正要开口,蒋游却转了转钥匙道,“有话进去再说吧。”   徐丽华自然同意,吃了一天的闭门羹,给蒋游打电话也没人接,更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自己和文贤歌只好傻乎乎地在门口等着,她早就累了。   进了门,熟门熟路地拿了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水,徐丽华在沙发上坐下,清了清喉咙准备跟蒋游谈解约的事情。   “小宝,爸爸妈妈已经筹到了——”   话才说到一半,门铃响了。   “稍等。”蒋游做了个手势,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个满身风尘仆仆、面相严肃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英俊却满脸写着懊悔的年轻男孩并肩站着,一见蒋游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孩子,我是你爸爸!让你受苦了!”   “哥哥,我是你弟弟!我错了!!”   一个声音沉郁顿挫,一个声音铿锵有力。   都很大声,足够客厅里的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徐丽华和文贤歌:“???”   没有特别吃惊或者讶异,蒋游像是做好了思想准备般朝后退了退,示意门口的两个人进来。   “果然又来了。”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徐丽华和文贤歌,蒋游淡定地提议:“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第29章   一直到从贺长康的车上下来蒋游都有些觉得不真实。   昨天晚上, 贺长康和贺年进了他家,和徐丽华文贤歌二人正面对狙……不,根本没有对狙。   起初徐、文两人还能凭借着自己过时的演技强装样子,声色俱厉地斥责贺长康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爹”, 并强调自己和蒋游可是做过亲子鉴定的。   然而这份气势只堪堪维持到贺长康的保镖入场。当四条壮汉人均伸出一只手捏住他们命运的后脖颈, 这二人便立时如泄了气的气球人, 三下五除二把知道的一切都招了。   “你们原本打算把蒋游带去M国, 然后呢?”大马金刀地坐在蒋游家的沙发上,贺长康平静地问,而熟悉他的人自然能听出其话语里蕴含的巨大风暴。   “那儿有个蛇头,我们直接把人交给他就行。”   徐丽华一反之前骄横强硬的态度,像只鹌鹑一样耷拉着脑袋怯怯说,同时狠狠瞪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文贤歌——这狗男人一到关键时刻就犯怂, 被保镖一吓,竟然开始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一下说完,别让人催你。”贺年冷冷道。   “……应该会把人带到南美,然后送去种植园当劳工吧, 以前猛哥在的时候都是这样, 这一套是做熟了的。”徐丽华小声说。   啪——   贺长康手边的杯子骤然炸裂,贺年霍地起身, 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打人。   徐丽华拼命往保镖身后躲,却被瘫在地上的文贤歌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被贺年从身后抓住衣领,窒息感兜头笼罩下来。   “救命啊!杀人了!!!”   场面一片混乱。   二十分钟后, 两名保镖提溜着徐、文二人走进了警察局, 与此同时一通电话打进了局长办公室。   没过多久, 两人已然穿着橘色囚衣坐在审讯室冰冷的灯光下,诈骗、涉*黑、参与人口贩卖,无论是哪一桩罪行都够他们吃牢饭吃到退休,踩缝纫机踩到腿断。   另一边几名警察在接到任务后立即赶往澜月天苑小区抓捕本案重要嫌疑人林飞白,等到了后却发现扑了个空。   事后调取监控发现林飞白早在两小时前匆匆离开,走时手里还拎着一个行李箱,疑似提前得知事情败露想要逃走。   警方立刻通知机场、火车站和汽车站,想要对林飞白进行拦截,可消息刚下发出去,机场那边便传来回复,林飞白在二十五分钟前已经登机前往M国。   至于他为什么会提前收到风声,到了M国又有谁接应——   “不知道,也许是猛哥的其他手下吧,”贺年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比如那个蛇头。”   蒋游顿时明白过来,挑了挑眉道:“还有比如吗?——比如蛇头不仅不知道这边事情已经败露,还在机缘巧合下错把他当成了我,以为是‘货物到站’,最后一条龙操作把他送去某个种植园里再就业?”   “也不是没有可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多行不义必自毙,对吧?”贺年耸了耸肩,“不过警察既然已经知道这条黑色产业链了,迟早都会动手,就是跨国的案子不太好办,手续也多,在社会主义的铁拳捣碎万恶的奴隶制种植园之前,他恐怕得努力工作一阵子了。”   贺年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坦然,心情却不由自主地紧张,他有点担心蒋游接受不了,同时又有点想要求表扬求认同地看着蒋游。   蒋游忽地笑了。   他早就跟晏折渊说过自己好像有点反社会人格,当时晏折渊却说他只符合“聪明”这一点,现在看来他可能还符合第二点,道德标准异于常人,不过“异”的不太多就是了。   他一点都不同情林飞白,不认为林飞白有哪里值得原谅,更不在乎林飞白在主观上是不是故意,有没有谋财害命的意图,他只要林飞白过得很惨就行了。   “这种‘比如’我挺喜欢的。”蒋游眯了眯眼睛,笑容自然纯粹,“让我们祝他工作顺利。”   ……   “到家了。”   贺长康的声音打断了蒋游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贺长康正站在别墅门前,虽然没有十八个黑衣保镖和铺到脚底下的红毯,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知道自己即将走进那段被遗失在时光裂缝里的过去,同时是自己最开始生活、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的地方。   “欢迎回家,小游。”   *   穿过宽阔的庭院,蒋游一脸好奇地跟在贺长康身后进入别墅,依次经过客厅、起居室、茶厅,然后沿着弧形楼梯上到二楼。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脸紧张,生怕他不满意就要转身离开的贺年。   “这是我的书房,你小时候最喜欢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拼拼图,然后把我赶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去。”   贺长康伸手指了一下书架前的那张异常宽阔且庄严的红木办公桌,又指了指和这张桌子并排放着的另一张明显是给小孩准备的儿童桌,语气中满是怀念。   看了一下儿童桌的尺寸,蒋游估计以贺长康的体型想要在上面办公怕是得盘腿坐在地上。   虽然对这段记忆还是毫无印象,但想到贺长康看起来这么严肃古板的人竟然愿意把大桌子让给儿子胡闹,自己却缩在旁边的儿童桌上处理公事,蒋游心中微微一动。   “还有我!哥你以前总说爸工作辛苦,咱兄弟俩得陪着他,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才好,所以我也在。”贺年忍不住开口,眼神飘向办公桌对面的墙上。   蒋游追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意外地发言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点奇怪,对面竟然是一面完全空白的墙,按理说不应该挂幅画吗?   而且贺年看墙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在自己拼拼图、贺长康工作的时候,他在墙角罚站吧?   “墙上有颗钉子!”贺年提醒。   蒋游更不解了:?   “哥你以前就把我挂在那儿!!”贺年大声道,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蒋游:???   “那儿以前是有幅画来着,但是年年小时候粘人得紧,一秒看不到咱们俩就会哭,所以你干脆把画取下来把他挂上去,久而久之那儿就成了他的专属位置。有一次看见我工作偷懒,这小子竟然还不满意了,像小狗一样一直叫唤,直到我继续工作他才安静。”贺长康笑呵呵地解释,显然也回想起了那段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时光,“当时装年年的那个篮子还留着,过年打扫储物间的时候老方还特意把它拿出来洗了洗。”   蒋游:……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他左看看贺长康,右看看贺年,发现两人脸上都流露出一脸怀念的神情,默默确认原来自己才是三人中间的叛徒,除了他以外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想不到小时候的我竟然是这种人,随随便便抢亲爸的办公桌还把亲弟挂墙上……蒋游不敢再想了,生怕   “这边是保险柜。”走到一个书架前,贺长康把中间某排的书拨到两边,一个嵌在墙体内部的金属控制板便随之显露出来,昭示着这里确实有一个嵌合式保险柜。   “里面放着一些证件票据,还有你妈妈留下的珠宝,密码是……”   贺长康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贺年。   贺年立刻心领神会,非常自觉地抬手把耳朵捂上。   蒋游:“……”   “不用告诉我,既然连贺年都不知道密码,我也没必要知道。”蒋游连忙说。   “不是不告诉他,是他还没有到年龄。按咱们家的规定,你们俩满二十二岁就可以知道密码了。”贺长康解释道,满是慈爱地看着蒋游,“说起来这个规定还和你有关。”   蒋游一脸懵逼,不知道这种听起来就很严肃的规定怎么还和自己有关,因此颇为心虚:“是吗?”   “是啊,最开始咱家用的保险柜是六位密码的,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发现你竟然把保险柜打开了,你弟弟满身的珠宝首饰正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爬来爬去。我问你怎么回事,你也说不清楚,我就以为是巧合,把东西收好后重置了密码就没再多管。”   蒋游觉得肯定还有后续,“然后?”   “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两次,我才意识到应该是自己重置密码的时候没有特意避着你,再加上你对数字非常敏感,破解六位密码对你来说非但不是件难事,反而还觉得很有趣,把它当成一件挑战来完成。”   “……”   对数字非常敏感,觉得破解密码有趣,勇于挑战不可能,蒋游想起自己高考前玩命刷题最后数学才考了135,深深怀疑贺长康这亲爹滤镜怕是开得太厚了。   “这里面的东西本来也是要给你和年年的,但你们那时太小了,不适合每天开保险柜玩,所以我就换了现在这个十六位密码的柜子,并且约定好等到你长大后再把密码告诉你。”   说着说着人称从“你们”直接变成“你”,可见贺年确实只是个添头。   偏偏贺年仍旧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在旁边认真地附和:“对啊,哥,你现在可以知道密码了,让爸告诉你吧,等过两年你再告诉我就行。”   蒋游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倒也不是矫情,但才回家半个小时而已就开保险柜,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于是再次婉拒。   贺长康明显有些失落,看着蒋游道:“好吧,那等你想知道的时候随时问我。”   “没问题。”蒋游连连点头。   书房过去依次是收藏室和贺长康的卧室。   在收藏室里蒋游看到了一个展柜,荣誉却是五花八门。从大学生创业比赛优秀奖到初中生作文大赛一等奖再到每学期的三好学生,甚至还有一个第十九届全国街舞大赛纪念奖的奖杯。   “哥,我这篇作文是写你的,题目就叫《我的哥哥》。”指了指作文大赛的奖状,贺年有些羞涩地说。   明明在一天前还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到现在为止总共相处了不到十八个小时,可蒋游仍旧被他语气里的赤诚和仰慕所打动,心口微热,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作为回应,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贺年有些失落,拼命提醒自己哥哥已经失忆了,而且又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和自己、和这个家有陌生感和疏离感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他都没计较自己差点认贼作哥引狼入室的事,这么大度,确实只有亲哥才能容忍了。   “我记得年年得这个奖的时候还发了一个礼品,好像是个保温杯?”看出小儿子的失落,贺长康出言安慰道:“不是说要留着等你哥回来送给他?”   贺年一秒振作起来,“哦对对,没错!杯子现在还放在我书架上呢,等会儿哥你去我房间我拿给你!”   看了一眼奖状上的日期,推算出贺年得奖的时候应该还在上初二……六年前的保温杯,行吧,管他款式过不过时,反正弟弟的真心永不过时!   “谢谢年年。”蒋游说着摸了摸贺年的头。   “哥!!”贺年很自然地在他手里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狗里狗气。   又傻又可爱。   蒋游忽然觉得多个弟弟好像不是件坏事,感觉挺不错的。   继续往上看,展柜最上面两层变得逐渐稀疏,一共只有五六张奖状,而且明显能看出这些都已经年代久远,尽管全部都做了过塑处理,但白色的部分仍旧不可抑制地开始泛黄。   最旁边还有一张白纸,好几排小红花整齐地排列着,最上面的一行字苍劲有力:宝贝在幼儿园获得的小红花,共计12朵。   “这些都是你以前拿到的奖状,还有老师奖励你的小红花。”贺长康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眼前忍不住浮现出贺锡小时候的样子。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一样,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顽皮的,但懂事的时候却格外懂事。   尤其是在妻子病逝、贺年还是个婴儿的那段时间,小小的贺锡总是坐在自己的膝头,用软乎乎的手掌摸自己几天没剃的胡子,替自己擦掉眼泪。   他的气息香甜又温热,小小的身体充满稚嫩的生命力,一叠声地叫自己“爸爸”。   寻常人家大抵会偏爱幼子,可贺长康清楚地知道在两个儿子中自己更喜欢大儿子,因为大儿子更像妻子,也因为大儿子陪自己度过了那段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艰难的时光。   可是自己却把他弄丢了。   那天早上他背着小黄鸭的书包去上学,走之前还笑眯眯地跟自己摆手,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浮云蔽白日,游子何时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贺长康庆幸这一天没有真的来得太晚。   没有人知道面对林飞白时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无尽的漫漫长夜里终于飘过一簇阴恻恻的火光,尽管这火烧得他很疼,令他几欲作呕,他也要紧紧抓住。   不是没有更激进的法子逼迫林飞白松口,事实上以他如今的地位,能够选择的方法多不胜数,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用。   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他害怕林飞白脱钩,害怕林飞白被识破后干脆鱼死网破,别说万分之一的几率,哪怕是千万分之一他都不敢赌。   他选择忍耐,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最大限度地包容林飞白,甚至故意用一份语焉不详的报告哄骗晏折渊替林飞白兜底,他什么都能做,只要最后能得到有关贺锡的真正线索。   看着贺长康说完话默默背过身去,原本高大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沧桑,蒋游忍不住也感到了一点心酸。   “没事了,”蒋游小声说,像小孩子一样伸手去拉贺长康的手,“我都已经回来了。”   “对啊,爸,别伤心了,哥哥已经回来了!”贺年也道,一边说一边走上来张开双臂把两人搂住。   一家三口挤做一团,头对着头,目光交叠。   蒋游和贺长康不由一笑,贺年也咧开嘴,然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蒋游:“……”   贺长康:“……”   “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太高兴了,”贺年边哭边说,“哥我好想你啊,好多年了,我终于又有哥哥了!!!”   蒋游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点酸,泪意在眼底和鼻尖徘徊,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哭,他摸了摸贺年的头:“我也是,我又有弟弟了。”   贺年疯狂点头,又对贺长康说:“爸,你该把小红花还给我了,这些都是哥以前给我的。”   “好,明天就还给你,”贺长康哭笑不得道,转头跟蒋游解释,“都说了年年小时候粘人,每天咱俩一出门他就哭个不停。你哄他说白天上学是给他挣小红花去了,只有不哭的小孩儿才能有,他这才委委屈屈地同意了,然后每天都伸着脖子等你从幼儿园带小红花给他。”   蒋游扫了那张白纸一眼,有点不可置信,“所以就十二朵?”   “是啊,有十二朵已经很能说明你们兄弟情深了,”贺长康颇为感慨地说,“毕竟你小时候真的不算乖。”   从收藏室出来,父子三人又来到三楼贺锡的房间。   一推门蒋游就震惊了。   整间房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这一点他毫不意外,令他震惊的是这间房未免也太大了。   至少他是第一次知道儿童房里竟然还能分出游乐区。   一黄一蓝两只小木马,宇宙飞船造型的秋千,无数男孩子梦寐以求的全套四驱赛车加好几条超炫赛道,绿色的恐龙滑梯从至少六米挑空的高处铺下来,长鼻子横跨整个房间。   别说当年才六岁的贺锡了,就连现在二十二岁的蒋游爬上去都照样能玩。   “这就是我的房间吗……”蒋游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大脑宕机,脑子里全是乱码。   儿童版的酒池肉林啊这是,原来我小时候每天都是从一百二十平的房间里醒来的。   如果霸总文学有儿童版,蒋游心想,男主角除了我还能是谁。   “当然了,你嫌在幼儿园玩玩具要排队,第一天放学回来就闹着要在家里玩,最好是一醒来就能玩。”贺长康笑眯眯地说。   ……您管这些叫玩具?蒋游一时无语,越发觉得自己小时候穷奢极欲且昏庸无道(儿童纯净版)。   “以前这里还有一个跷跷板,不过因为那会儿年年比较轻,没法跟你玩这个,没多久你就不喜欢了,所以我叫人把它拆走了。你最喜欢的还是恐龙滑梯,一个人能玩一下午。”贺长康继续回忆着。   “不是哥一个人,还有我,”贺年纠正,“我们俩一起玩一下午。”   “对,你哥把你装在篮子里从上面推下去。”   蒋游:“……”   白天把弟弟装篮子里玩滑梯,晚上把弟弟装篮子里挂书房,真是新时代的兄友弟恭。   因为这些“儿童玩具”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蒋游再往深里走,看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还有独立的衣帽间和储藏室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毕竟以贺长康对贺锡的溺爱程度来说,就算再打通两间房,给贺锡布置一个室内篮球场也不是不可能的。   房间深处,属于贺锡的那张床倒是很普通。除了一看就是定制尺寸,其他都还好,样式则是小孩子大多都很喜欢的上下床。   “年年睡   “有时候吧,不过我小时候睡觉闹人,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跟保姆睡。”贺年抓了抓头发回答道。   蒋游注意到下铺的床上似乎堆放着什么东西,正想走近看时却被贺长康拦住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累了吗?让年年带你下去喝点饮料吧。”贺长康道,偏头看了贺年一眼。   贺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连忙点头,“哥,我陪你下去喝点饮料吧。”   蒋游还是好奇床上的东西是什么,故意道:“我不渴。”   哪知道贺年已经非常适应“弟弟”这个角色了,一秒切换状态,毫无心理负担地说:“那我渴了,哥,你陪我下去喝点饮料呗。”   坐在餐桌前蒋游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于是想了想问贺年道:“我叫什么?”   贺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我以前的名字。”蒋游说,其实心里对自己曾经的名字没有太高的期待,毕竟贺年这个名字可爱是可爱,但多少有点草率了。   而且按照这个思路,弟弟叫贺年,哥哥或许大概可能叫……   “贺卡?!”他脱口而出。   正在找饮料的贺年:“???”   蒋游松了口气:“太好了,看来不是。”   “当然不是,哥你以前叫贺锡,铜铁锡铅锌的锡。”贺年说,大狗委屈地看了蒋游一眼,“而且贺卡是你给我取的小名。当时方叔和家里工作的阿姨们都叫我‘小少爷’,你叫我‘贺卡’,爸叫我‘年年’,我知道你叫贺锡啊,就以为自己大名叫贺卡,小名才叫年年,以至于后来上学的时候老师让写名字我都写‘贺卡’,花了好长时间才改过来。”   蒋游表面:“……听起来好像确实是我的错,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蒋游心里:哈哈哈哈哈哈竟然会有这种事妈耶我这个弟弟好像从小就不太聪明啊!!!   在冰箱里翻了一会儿,没找到想要的饮料,贺年说要去储藏室找找,让蒋游稍微等一下。   蒋游答应了,怀着一种游子归家的心情,半是好奇半是审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栋房子确实非常舒适和豪华,但装修风格却明显带有些许的年代感,哪怕是有人精心维护,一些时光的痕迹仍旧从壁纸和地砖里渗透出来。   蒋游猜想大概从自己走丢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换过装修。   贺长康和贺年以这种方式无声而默契地坚守着,怕离家的亲人有朝一日回来却认不出曾经熟悉的地方。   明明做了这么多,可这两个人却什么都没说,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加以说明。   蒋游无法不动容。   如果说在走进别墅之前蒋游对“家”的概念仅仅停留在电视剧里,停留在偶尔借住在余老师家的印象里,但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字,就像他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倦鸟归林,落叶归根,漂泊的孩子在这一刻终于回家了。 第30章   “嘭——”地一声, 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   这是……停电了?有钱人家竟然也会临时停电?   坐在餐桌旁边等待饮料的蒋游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等他多想,几道脚步声接连从门口传来, 蒋游循声望去,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进门时见过的管家方叔,他手里正捧着块很小的蛋糕,一簇烛光来回摇曳,映出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影,正是贺长康和贺年。   两人怀里都抱着满满的礼物。   蒋游觉得其中一两个包装盒的花色有些眼熟, 随即想起自己刚才才见过,就在儿童床的下铺。   “这是?”蒋游隐约猜到, 却不敢相信, 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先说好,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走到蒋游面前,把手里的礼物都放在餐桌上, 贺长康的语气中满是慈爱的笑意, 他摸了摸蒋游的脑袋,是真正的父亲抚慰儿子, “不过这些都是你的生日礼物。”   “虽然这些年你不在家,但我和年年没有错过一次你的生日, 每年都会跟你一起过,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攒了这么多礼物了。”贺长康道,“刚才在楼上有点突然, 我想着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讲究氛围感, 所以才拦着没让你看。不过咱们家里没人吃甜食, 年年找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一块蛋糕, 味道可能不好,你将就一下,吹了蜡烛咱们就拆礼物,好不好?”   说到最后,贺长康明显有些紧张,他看着蒋游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点难以掩饰的愧疚,似乎在懊恼自己竟然没有提前想到这件事,以至于现在要对蒋游说“将就一下”。   明明自己这个儿子已经被“将就”了这么多年。   蒋游一点都不觉得将就,泪意在眼底汇聚,鼻尖酸涩,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哭出来。   这么好的时刻他一点都不想哭,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穿回以前的时光里,对那些无论是在当面还是背后说他没有家的混蛋好好炫耀一番,他有家,还有全世界最好的父亲和弟弟,值得所有人羡慕嫉妒,所以你们都给我闭嘴!   这种行为真的很幼稚,但又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同一个真理——有人疼的小孩有权幼稚。   “快吹蜡烛吧。”   方叔把那块还没有手掌大的蛋糕捧到蒋游面前,却在叫他的时候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称呼略去了。   蒋游鼓起腮帮子,像一只仓鼠,“呼”地把蜡烛吹灭了。   “拆礼物!!”贺年欢呼一声,跑过去把灯打开。   积攒了十六年的礼物真的很大一堆,方叔帮着稍微理了一下,蒋游便从时间最早那份的拆起。   他拿起一个扁扁的盒子,从里面拆出三张票,是当年很流行的某动画片主创见面会的门票。   “你那会儿特别喜欢这个动画片,不仅收藏了全套光碟,还一直嚷着要去见光能勇士本人,我觉得这个礼物你应该会喜欢。”贺长康道。   吸了吸鼻子,蒋游重重点头,假如是七岁的自己收到这份礼物,不仅会喜欢而且会高兴得飞起。   因为哪怕他失忆了,不记得之前的所有事情,但在福利院的时候他还是再次爱上了这部动画片,认真地崇拜了光能勇士大半年,还为了保护他的贴纸跟别的小朋友打过架。   这一年贺年送的礼物是一个小猪存钱罐。   “当时我问爸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回家,爸说你去打工挣钱给我买零食,我想让你快点回来,不要你在外面挣钱,就把自己的存钱罐拿出来了。”贺年感慨地说,轻轻摇了摇小猪的肚子,沉甸甸的,对只有四岁的贺年来说毫无疑问是头大肥猪,“这是我当时所有的钱了。”   “谢谢年年。”蒋游揉了揉大狗的头,大狗顿时乐得眉眼弯弯,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第二年,蒋游八岁了。   贺长康的礼物是一沓照片,每一张都拍的是一匹白色的马,鬃毛长而柔顺,非常漂亮。   “你四五岁的时候就闹着要骑马,当时我说你太小了,等到八岁就送你一匹小马。这匹马我一眼就看中了,买回来后一直寄养在郊外的马厂,”说到这里贺长康却是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它的运气不好,几年前突发急症去世了。”   “不过在那之前它一直都过得不错,我有替你定期去照顾它。”贺年小声补充。   “如果你现在还想要,可以再选一匹你喜欢的。”贺长康沉吟道。   刚回家不过两个小时,还不是很适应有钱人的兴趣爱好,蒋游连忙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   贺长康只得遗憾地说:“好吧,那等你以后想要了再告诉爸爸。”   轮到贺年的礼物了。蒋游拆出一个巨大的玻璃罐,里面装满各种各样的糖果。   “来自一百个不同国家的糖。”贺年说,语气同样充满遗憾,“本来我打算集齐世界上所有国家的,但难度太大了,好不容易才凑到一百个。”   九岁的礼物是一枚子弹壳和一个有巨星签名的网球。   这一年贺长康去非洲某战乱国家公干,路上不幸碰到当地政*府军和反对派交火,一枚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流弹正好卡进他的护目镜中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希望这份幸运也能传递给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大儿子,祝愿他健康又勇敢,永远有好运相伴;   而这一年贺年在网球比赛里当球童,一个夏天下来晒得浑身黝黑。比赛结束那天他捡了冠军的球请人家签名,这是他这一年里得到的最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因此毫不迟疑地送给哥哥。   十岁的最新款游戏机和巨型拼图;十一岁的等比例缩小航母模型和手工围巾,难为贺年当时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儿每天都跟在阿姨身后笨手笨脚地学织围巾,搞得贺长康一度以为他早恋了。   十二岁、十三岁……   十八岁生日时贺长康送了一辆车,钥匙到现在还亮晶晶的,车停在车库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去保养;这一年贺年十六,中二病发作,在学校组了个乐队自己当吉他手兼主唱,因此送的哥哥礼物是一个p3,里面存着他写的第一首歌;   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套西装和所有配件,不知不觉孩子已经到了需要出席正式场合的年纪,遗憾的是自己却无法陪在他身边;   贺年送了一辆摩托车,因为这一年X市取消了限摩令,摩托车的行情一时大好,小圈子里人手一辆。这台摩托车现在也停在车库里,和贺长康送的那辆车肩并着肩。   “回头我带你去考个证。”贺年道,“以后咱们兄弟俩就可以一块儿炸街!”   很快看到了今年的。   “你是六月一号出生的,到今年刚好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即将进入社会,得有一点自己的资产。”贺长康很是感慨地道,把最后一个文件封递给蒋游,“不管你以后想住在哪里,这儿都是你的家,我和年年永远等你回来。”   蒋游瞬间便意识到文件封里装的是什么了。   一套房子。   这份礼物过于贵重,蒋游正想推拒,却被身边的贺年不由分说地勾住脖子,故意打趣说:“哥,你就收下吧。这样要是哪天我跟爸吵架,爸要赶我出去,我还能去你那儿避避难。”   贺长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他:“别把你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怎么,我没给你房子?”   “那你也有钥匙啊!”贺年理直气壮道,“狡兔尚且三窟,晏爷爷家的大金毛一年还换五个狗屋呢,我想去我哥那儿住上两天不行吗?”   吵吵闹闹,看似严肃实则温柔的父亲,真诚又傻乎乎的弟弟,蒋游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家的感觉真好。   蒋游以前的房间肯定是住不了了,贺长康让阿姨重新收拾了一间房出来,刚吃过饭便催蒋游回去休息。   “你先去睡一会儿,补补觉,其他的事等睡醒再说。”贺长康道。   蒋游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贺长康道:“爸,刚才吹蜡烛的时候方叔好像不知道怎么叫我……”   其实不止方叔,蒋游注意到就连贺长康和贺年都很少叫自己的名字。   大概在他们心里自己始终都是贺锡,而不是听起来跟这个家毫无关系的蒋游。   蒋游不免联想起徐丽华和文贤歌。他们俩一上来就小宝长小宝短的叫自己,对自己的名字表现出一种无声的排斥,仿佛只要否定了“蒋游”这个名字,就能够将中间那段消失的时光一并否定。   虽然徐、文二人是冒牌父母,但这种心态却很可能是共通的,毕竟世界上哪有亲爹会不想让孩子恢复原名的呢?   再者长康集团家大业大,贺长康必然要向股东宣布大儿子归来的消息,到时“蒋游”夹在贺长康和贺年之间,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突兀。   正因为如此蒋游才有些紧张,他看着贺长康,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次握紧。   “其实我对名字没什么所谓,只是现在的名字用得久了比较习惯,换回去也行,就是可能得适应几天。”   贺长康顿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笑着道:“不需要你适应,按你舒服的方式来就好了。”   贺长康同样看着蒋游,既看着此时此刻的他,又仿佛穿过时间长河向过去每个人生片段里的蒋游投去最深切的注视,目光深邃而温柔,足够包容他隐藏起来的所有惶恐。   “爸爸很高兴你是贺锡,也接受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一个人很努力地成为现在的蒋游。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孩子,也永远都是你自己。”   *   下午睡醒,贺年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带哥哥去医院检查一下,试试看能不能利用现代医学技术使蒋游的记忆恢复。   贺长康对恢复记忆的事倒是淡淡的,毕竟人生还有很长,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自然会创造出更多更珍贵的回忆。   不过作为父亲,贺长康很是担心蒋游的身体。毕竟当年蒋游是因为脑袋上有伤才晕倒在福利院门口,后续还因为跟别亦南打架又晕了一次,但却一直没有彻底地检查过。于是贺长康大手一挥,一家人立刻前往医院。   贺家本就是做医疗的,这点事还用不着贺长康打招呼,贺年去下属医院刷一刷脸,一切水到渠成。   不用排队,各项检查都做得很快,结果却得隔天才能出来。   路过血液中心时蒋游提议再和贺长康做一次血液鉴定,贺年抓了抓头发道:“不用了吧,哥,你不是已经看过咱俩的鉴定报告了嘛。”   之前贺年拜托别亦南去蒋游家偷头发,拿到样本之后火速做了一个加急,昨晚一进蒋游家的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向蒋游展示了。   “可是后面应该有很多场合需要提供父子间的鉴定报告吧。”蒋游道,看了贺长康一眼。   “也对,比如给你重新办理户口。”贺年道,刚说完又嘿嘿傻乐起来,“除非我把户口迁出来,那哥你就跟我一起过。”   话音未落便被贺长康一巴掌拍在背上,“我是不是让你吃得太饱了。”   这次就不需要做加急了,采血的时候蒋游自然而然地想到余老师,既然自己现在有资源,当然要合理利用起来。   蒋游也不矫情,把余老师的情况跟贺长康说了,贺长康沉吟道:“这样吧,让老师转到咱们自家的医院来,我找个这方面的专家负责他,你也能放心一点。”   三个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仁爱医院。   贺长康和贺年感谢余老师曾经对蒋游的照顾,因此表现得格外热情,跟着过来的司机小王自觉地去帮余老师办理转院手续,一切都很正常。   唯独余老师本人一脸懵逼。   “小游,”趁着贺长康跟贺年说话的功夫,余老师把蒋游拉到一边,一脸关切地小声询问,“你这次的爹……保真吗?”   蒋游:“……”   仅仅一晚上而已,剧情就已经进展到了新爹换旧爹,而且这个新爹看起来比旧爹还要浮夸一点,出门竟然有司机随行,很难不让朴素的老实人余老师觉得是在演戏。   “保真,”蒋游很是认真地说,“百分之百原装正品。”   余老师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拍了拍蒋游的手,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如释重负。   一直以来余老师都把蒋游当成自己的孩子,以前给余述买衣服的时候也会顺手给蒋游买一件同样的款式。   余述过生日要吃海鲜自助,余老师就会想蒋游也没吃过,等到周末便接蒋游一起去吃。   可是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所需要的不再是衣服和食物这么简单,年轻人要车要房,虽然他们都说可以自己挣,但余老师是很传统的那种付出型家长,总是希望自己能为孩子做得更多。   他逐渐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他不担心余述,因为哪怕自己不在了也还有亲戚可以帮衬余述,而且余述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得粗糙随意,野草一样,见风就能长。   可蒋游不是。   蒋游是一朵玫瑰。   比喻很俗,但余老师只能想到这个。   为了生存,玫瑰也能像野草一样生长,而且还会努力适应贫瘠的环境,争取长得更加茂盛,但玫瑰终究不是野草。   如果可以,余老师很想为玫瑰砌个花园,让它快快乐乐的绽放,不用硬逼着自己去适应去改变,可余老师终究只是个领着退休金的普通人。   他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野草再野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因此他只能在很有限的程度里尽力看护玫瑰,心里总觉得远远不够。   也正因为如此,当余老师知道蒋游终于被亲人找到,且原生家庭看起来就很不一般时,余老师在感到些许失落的同时也真心为蒋游感到高兴。   这些情绪很复杂,余老师从未向任何人说起,也不可能说,但他却觉得蒋游都懂。   “老师,”跟小时候一样握着余老师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蒋游把头靠在余老师的肩上,“我知道在您心里我跟余述哥是一样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为想要说出心里话总是困难的,“但您其实根本不需要对我的人生负责。以前您总担心我,以后您可以轻松一点了。”   跟余老师撒完娇,蒋游想起隔壁的老爷子,出去转了一圈打算看看今天有什么免费的水果可以蹭,结果却发现老爷子不见了。   “出院了,”余老师道,“说是他孙子的对象出了点事,婚事彻底告吹,老爷子高兴地多一秒钟都待不住,收拾东西连夜出院了。”   “这样啊。”蒋游觉得有点可惜,这老爷子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从医院出来,贺长康临时被一通电话叫走,身处他这个位置,每天的事情多到做不完,除非选择彻底退休,否则不可能真正闲下来。   看时间还早,蒋游回了一趟自己家,在贺年高度警惕的注视中故意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最后才拎了个轻便的小箱子对贺年道:“走吧,回家。”   贺年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抢过箱子替蒋游拎着,大狗式委屈:“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们一起住。”   “我可没这么说。”   “可是你也没说要一起住。”   “也没说不要一起住啊,”蒋游逗他,“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问我?”   贺年简直像贺家的异类,被蒋游逗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得闷声闷气地回答:“不敢问,万一是坏消息怎么办,我受不了。”   蒋游哈哈大笑,抬手就是一顿乱撸,最后满意地收手,有弟弟的感觉真好。   刚回到家,贺年的导师打来电话问他实验的事。   贺年两天没去实验室了,进度落下不少,严谨可靠的学霸人设摇摇欲坠,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换衣服,回学校继续盯实验。   家里就剩下蒋游一个人。   有点无聊。   换作平常,蒋游大概率会开一会儿直播和水友们聊聊天,可惜今天不行,他还没跟贺长康和贺年说自己在做直播的事,而且目前的环境也不太适合上播。   蒋游跑到自己以前的房间玩了一会儿滑梯,在这种简单的快乐中大脑神经忽然跳了一下——   贺年之前好像提过隔壁住着的是“晏家”,X市究竟有多少有钱人姓晏啊,会是他想的那个吗?   蒋游忍不住去找方叔询问。   方叔有些诧异地看了蒋游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确实是晏氏集团的那个晏家,说起来当年小游你和小晏总还是好朋友呢。”   “小晏总?”蒋游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称呼似曾相识。   方叔哈哈一笑,“当然是晏折渊。现在老爷子退休,该叫他晏总了。”   蒋游的心怦怦跳起来。   尽管方叔一再强调晏折渊几年前就从老宅搬了出去,如今只是偶尔回来小住一下,可蒋游仍然觉得很好奇,忍不住想去看看晏折渊以前住过的地方。   而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小时候竟然和晏折渊认识,还是好朋友……蒋游表情有些微妙,所以他们俩的关系其实是友情变父子情再变友情?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过下一秒蒋游就忍不住笑起来——晏折渊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贺家了,那等会儿自己要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岂不是会把他吓一跳?   按着方叔所指的方向,蒋游沿路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晏家,发现晏家大门没锁,干净宽阔的庭院里空空荡荡,旁边的豪华狗屋大概就是被贺年念叨过的今年新换的五个之一,确实很豪华,可惜狗子没在。   蒋游探了探脑袋,余光捕捉到一点熏黄灯光从主宅侧面的某扇窗户里淡淡泼洒而出。   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不由自主地往近走了两步。   窗上映着一个人影。   *   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正在看书的晏折渊心神不宁地翻过一页。   今天下班以后他怀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回到了晏家别墅。   住家阿姨见他回来,忙说老爷子五分钟前才出门遛狗,又问他吃没吃饭,晏折渊自然没心思吃饭,摆摆手拒绝了。   脱下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晏折渊一边往小书房走,一边忍不住想蒋游今天应该回家了吧?   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参观儿时的豪华房间,好奇地爬上滑梯试试自己还能不能玩,然后跟贺长康一起吃饭?   晏折渊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想要发个微信问他,却在点开对话框后停住了。   算了,他烦躁地想,管这么多干什么,反正这颗小白菜已经回到了别人家的菜园子,自然有人愿意照顾他给他浇水施肥,甚至比自己做得还要好。   搞了半天自己才是偷菜的那个。   晏折渊一时有些无语。   手边的书连看都没看一眼,随便又翻过一页。   晏折渊又想,假如蒋游知道他当年走丢被拐和自己有关会怎么想?还会像敬爱爸爸一样敬爱自己吗?   ……呵,什么爸爸,他已经有爸爸了,哪里还需要自己这个假爸爸。   思绪纷乱。   突然,窗户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三下,又是咚咚两下,紧接着一张写满笑意的精致脸孔出现在玻璃外面。   “真的是你啊晏折渊。”蒋游笑嘻嘻地说,“想不到吧,咱们这么快又见面啦。” 第31章   “方叔说你搬出去住了, 今天怎么会回来?”一进门,蒋游便迫不及待地问。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房子的内部装修,发现跟自己家完全不一样, 整体是非常老干部的风格,“你家这么严肃啊。”蒋游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地变轻了。   “我爷爷的审美。”微妙地停顿了一秒,晏折渊道。   事实上晏折渊到现在都有点没缓过来——蒋游敲窗户的画面和当年贺锡在窗外向自己负猫请罪的画面骤然重合, 那咚咚咚的几下仿佛和玻璃无关,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口。   “这样啊。”蒋游点头,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抬起头直视晏折渊,“等等,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折渊没有说话, 只是定定地和他对视着。   蒋游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回想了一下那天晏折渊送自己回家时的情景, 难怪当时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亲生父母”打转。   晏折渊点头,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一下,“也没有特别早, 而且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你爸爸想亲自跟你说。”   看蒋游还是一脸好奇, 晏折渊便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说到当年贺锡之所以走丢继而被拐是因为独自去商场给自己买生日礼物时, 哪怕心脏强大如晏折渊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尽管所有人都说这件事不能怪他,但晏折渊知道盘桓在自己心里的内疚和自责没有一天消退过。   晏折渊不喜欢林飞白, 所以愿意用利益交换的方式去补偿对方错失的人生, 因此无论林飞白提出的要求再离谱,他都能冷淡处理如同一个局外人。   可蒋游不一样。   恍然间晏折渊竟然生出一种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弥补的无力感,他忍不住想苦笑, 可嘴角才显露出一点弧度便被蒋游伸出的一根手指压住了。   “你这是想跟我道歉吗?这件事怎么想都不能怪到你头上。等等, 你这些年该不会就是这么天天自我反省的吧?”蒋游眨了眨眼, 忽然转换话题:“晏折渊,你多重啊?”   晏折渊:?   “我看八十公斤差不多,”上下打量他一眼,蒋游估算着他的体重,接着沉吟道,“烧一烧至少能烧出五公斤的舍利子。”   这个梗晏折渊听懂了,他微微摇头,语气颇有些自嘲:“我这样算什么圣人。”   “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圣人,那你没事给自己揽什么锅,又不是你让人把我拐走的。”蒋游道,还压在晏折渊唇角的食指微微用力向上划,强行给他比划出一个笑脸。   “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说资助福利院是你十一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你十一岁生日,”蒋游叹了口气,“其实就是我被拐后的第三天吧?”   蒋游试着想象了一下十一岁的晏折渊,却无法体会他当时的心情。   “上次见面时你让我不要苛责自己,现在我也要对你说同样的话,晏折渊,不要苛责自己,尤其是当时只有十一岁的你自己。”   晏折渊一时没有说话,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   过了一会儿晏折渊才点了下头,唇角从他手指按压的那里缓缓勾起一段弧度,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道歉,那改成道谢可以吗?”他的声音很轻,笑意写满了每一个音节,“谢谢你,欢迎你回来。”   听他这么说,蒋游先是满意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又很小心眼地计较起“贺锡”和“蒋游”的差别,于是故作天真地问:“欢迎谁啊?”   “你,”晏折渊笑着说,“欢迎回来,游游。”   蒋游这才点了点头,原本想延迟两秒显得自己对这个问题其实也没那么在乎,可脑袋才一动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晏折渊也跟着一起笑,气氛瞬间变得傻乎乎的。   笑完了,蒋游又催晏折渊继续往下说,他还不知道林飞白在这条线上是怎么翻车的,因此很是好奇。   要换做是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晏折渊根本连搭理都不会,更别提在这儿说书了。但面对一脸期待,眼神都像沾了糖粉的蒋游,晏折渊真的很难拒绝。   孩子想听故事这算什么大事,不给孩子讲故事的家长又算什么好家长,说吧说吧。   于是便继续往下说,只是省略掉了订婚的部分——倒不是他想骗蒋游,而是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该怎么说?   林飞白想要和我结婚,我以为他是你,于是同意了,所以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即将和贺家大少爷喜结连理?   晏折渊想起上次在电影院时两人互相表态自己是直男,又想起蒋游对自己表现出的纯纯的孺慕之情,真实感到头大。   蒋游对此则毫不知情,因为贺长康和贺年压根没跟他提过。   稍微参观了一下一楼后,晏折渊带蒋游来到自己刚才待着的小书房。   这是整栋房子里他最喜欢的地方,从第一次回到晏家时就觉得这里很舒适。   晏折渊的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别人频繁出入自己的地方,因此这间小书房在归属于他以后就连晏老爷子也很少踏足,倒是以前的贺锡隔三差五就来。   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晏折渊那副领地被入侵又拿自己没办法的表情,这让当时的贺锡觉得很有意思。   一进门蒋游的目光就被沙发前面的长毛地毯吸引了,他忍不住蹲下*身摸了一下,然后又摸了一下,像撸猫似的反复撸手底下的那撮长毛,顺便关心晏折渊借出去的那一千五百万,忍不住问:“钱会追回来的吧?”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一点紧张的意思,生怕晏折渊为此蒙受巨额损失。   “当然。”   “那就好,”蒋游这才放心,只是下一秒就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试探和攀比的心思,忍不住有些酸酸地说:“晏折渊,你都没借给我一千五百万。”   他说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完全是出于小孩子跟家长撒娇的心态——你为什么给别的小孩儿买糖,我不乖吗,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宝宝了吗,为什么我没有糖?   虽然老父亲的身份是假的,但晏折渊的父爱是真的,也是真的受不了他这样,因此连一秒钟都没到就宣告投降:“咱们之间不说借不借的……给你加个零好不好?”   蒋游又不是真的要借,他要的是这种毫不迟疑的态度,见晏折渊这么上道顿时高兴起来,嘿嘿笑道:“先记账,有需要再找你。”   正说着,余光扫到了一旁墙壁上的壁炉,蒋游顿住。   “怎么了?”晏折渊问。   “这个壁炉是真的吗?”长毛地毯也不撸了,蒋游若有所思。   晏折渊不明所以,诚实地点了下头。   “我还没见过真的呢,你烧一下给我看看好不好?”蒋游大胆提议,毕竟在十月份烧壁炉,真的很大胆。   饶是晏折渊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震惊了,“你说真的?”   “当然啊!能不能烧?”   嘴里问着能不能烧,脸上却满是“烧吧烧吧烧一下看看”的表情,晏折渊哪里忍心拒绝,只得无奈地同意了。   “会不会一氧化碳中毒啊,我去把窗户打开。”   打开窗户,又觉得等壁炉烧起来肯定会热,蒋游问晏折渊空调遥控在哪,晏折渊暂时把壁炉扔到一边,走到茶几跟前打开抽屉把遥控拿给他,蒋游还要好奇地往抽屉里面看一眼。   “什么都没有。”晏折渊无奈地向他展示,很努力地满足他旺盛的好奇心。   “不愧是大户人家,连空调遥控的居住面积都这么大。”蒋游笑嘻嘻地说,然后低头研究温度:“调到十六度行吗,我觉得差不多?”   从储藏室里的角落找到了一些木柴和封存好的无烟煤,一番折腾之下晏折渊终于成功把壁炉烧起来了。   当橘色的火苗缓慢爬过木柴表面,在空气里发出细小的噼啪声时,晏折渊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今天穿的真丝衬衫已经变得又皱又脏,手臂上还被燎出了几个破洞。   “哇。”蒋游的眼睛里映出两团小小的火,真心实意给晏折渊鼓掌,“厉害,不愧是晏总,”他拍拍晏折渊的手臂,感受了一下那里的肌肉,接着赞叹:“晏总干什么都很行。”   晏折渊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蒋游干脆盘腿坐在壁炉前面的地毯上,两手撑着下巴看火苗跳动,橙色的火光摇晃着映在他白皙的脸上,温度带来一抹红晕。   晏折渊默默走到他旁边坐下,好在这里地方宽阔,不至于太委屈他的两条长腿。   “晏折渊,我看到我小时候的房间了。”蒋游感受到身边的动静,却没看他,似乎是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很不好意思,于是干脆假装晏折渊在壁炉里:“好大,比我以前上学时住的宿舍还大,里面还有秋千和滑梯什么的,我太震惊了。”   “我爸说我最喜欢那个滑梯,还会把贺年装在篮子里跟他一起玩……呃,太不安全了吧,我小时候这么熊吗?”   晏折渊默默点头,心想不过是把贺年装在篮子里而已,这才哪到哪,咱们认识的第二天你就知道带着三个小兄弟堵在我放学的路上了。   “还有我的生日礼物。他们俩每年都记得给我送礼物,从六岁到现在一共有三十二个,我拆了半天呢。”蒋游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你说会有人不喜欢拆礼物吗?应该不会吧,反正我喜欢。我宣布拆礼物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大约是壁炉的温度已经彻底烧起来了,坐在跟前的蒋游只觉得越来越热,头顶的空调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在努力工作了,但效果不佳。   蒋游干脆躺了下来,让自己整个人都摊在空调出风口的月一号儿童节,不是五月十六,你猜猜这说明什么?”   晏折渊没有回答,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回答,蒋游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说明我是假的金牛座,真的双子座。难怪这么多年我的星座运程一点都不准,原来是看错了哈哈!”   “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有点像双子座,”蒋游拿自己跟星座书上的描述一一对照,“好奇心旺盛,追求刺激和新鲜感,但很容易三分钟热度,喜新厌旧……越说越觉得这就是我本人,这么明显,以前怎么会发现不了啊?”   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扯了扯晏折渊的袖子,等到晏折渊转头看来,他便拍着自己身边的地毯说:“晏折渊,你也躺下来呗,别老让我看你的背影,我不喜欢这样。”   晏折渊顿了一下,他在想这地毯有多久没清理过了,但随着袖口处再次传来小动物一样的磨蹭和拉扯,晏折渊便什么都懒得去想了。   躺着也挺好,反正自己还从来没有试过躺在空调底下烤壁炉的感觉。   然而有些东西坐着的时候不太明显,躺下以后却存在感爆棚,比如晏折渊的胸肌。   偏偏他今天还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真丝衬衫。   愣了一下,蒋游心想这人不是一天工作二十五个小时吗,怎么还会有时间健身啊!   蒋游有些嫉妒,又玩性大起,忽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晏折渊胸膛上摸了一把,完了还很流氓地吹了声口哨:“不错,货真价实。”   晏折渊:???   蒋游哈哈大笑。   小白菜这是要造反啊,晏折渊又好气又好笑,决定践行自己绝不吃亏的人生准则,长臂一伸就要反摸回去。   蒋游早有防备,手一撑肩膀借力一顶便朝着旁边滚出两圈,一边滚一边大叫:“不行,晏折渊你不能摸我!”   “为什么不行?”晏折渊追过去,顾不得自己堂堂一个霸总竟然像三岁小孩儿一样在地板上跟人滚来滚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吗?”   “因为我没有胸肌!!”蒋游飞快认怂,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真的没有!”   “你猜我会不会信你?”   “信吧信吧,这种事我骗你干嘛!再说又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吧!”   “真的不要吗?刚才是哪只小狮子朝我大开口来着?”   “狮子就狮子,不要说小,”尽管已经节节败退,蒋游仍然坚守底线,“男人不可以说小!”   “哦,大狮子。”晏折渊从善如流,挑眉道:“那我得看看到底有多大。”   眼看着快滚到墙角了,蒋游连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结果下一秒就被追过来的晏折渊从后面抓住了,一只手紧接着从后腰探过来。   蒋游左躲右闪,浑身的痒痒肉都绷紧了,在这一刻齐声高呼救命啊打咩打咩,蒋游忽然灵光一现,大声提醒晏折渊道:“晏折渊,你是直男!记得吗,你是直男!!”   可惜晏折渊根本不吃这一套,立刻拿出直男的经典台词予以反击:“你不是吗,直男之间摸一下怎么了?”   “啊啊啊别说了,这话说出来就很不直了!你是假的直男!”蒋游控诉。   “知道我是假的还敢摸我?”晏折渊嘴上强硬,实际却是默默松了手。   闹了半天,蒋游身上的衣服被抓得乱糟糟的,领口落在一边,露出一半白皙的肩头和半截纤细的腰,脊椎骨一寸寸延伸至衣服深处。   晏折渊轻咳了一声,后知后觉有些热。   果然不能在十月就烧壁炉,真的太热了。   而且两个即将订婚的直男,晏折渊面无表情地想,尤其是几天前还是假爹和假儿子的关系,也确实不适合在地上滚来滚去摸来摸去。   “嘿嘿,下次不敢了。”蒋游跟着坐起来,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着晏折渊一直笑,脸上分明全是“下次还敢,下次一定”。   空调打得还是不够低,房间里气温高得惊人,裸*露在外的每一块皮肤都仿佛被透明的火舌细细舔过,晏折渊干脆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户开得更大一点,傍晚的风如同一只手拂过他的侧脸。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周围只剩木柴燃烧,火焰跳动发出的白噪音。   过了一会儿,蒋游开口道:“晏折渊,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我好开心啊。刚才在家的时候我爸和我弟都哭了,其实我也有点想哭,但我忍住了。”   蒋游盘腿坐着,用单手托腮,眼睛弯成两轮小小的月亮,“我才不哭呢,我就是要纯粹的高兴,不要别的。”   晏折渊轻轻“嗯”了一声。   蒋游便侧头看着他,目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高兴,结果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所以我来找你,原本只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你真的在。   “太好了,”蒋游满足地说,“我太幸福了。”   又烤了一会儿壁炉,蒋游说热,晏折渊便走过去准备把壁炉熄灭,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蒋游拦住,他眼神亮晶晶地说想吃冰激凌,最好是巧克力味儿的,晏折渊只得转身去厨房拿。   阿姨买的冰激凌好大一桶,晏折渊想了想还是拿了两个勺子,心想这种家庭装就是要一起分着吃才好吃。   于是几分钟后两个人便抱着一大桶冰激凌在空调底下边吃边烤壁炉,听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声音,然后说一些不着南北的话。   晏折渊大多数时间都静静听着,偶尔给予一点回复,蒋游也不觉得他沉闷。   “不吃了,”眼看冰激凌都化了,蒋游停下勺子,舔了舔嘴唇道,“果然还是太热了。”   “下次不烧壁炉就好了。”晏折渊道。   蒋游还是很喜欢壁炉的,想了想说:“还是烧吧,而且可以烤点红薯土豆什么的,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晏折渊对壁炉没什么感触,如果不是陪着蒋游胡闹他怎么也干不出十月里烧壁炉烤火的奇葩事,更别提烤红薯和土豆了。   但他觉得蒋游很有意思,或许就像小时候贺锡觉得他很有意思一样。   于是忍不住想靠近,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为此牺牲一点做人的原则根本不值一提。   晚饭的时候贺年打电话来叫蒋游回去吃饭,留下半盒已经化成水的冰激凌,蒋游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的浮灰,跟晏折渊挥手:“我走啦!”   “等等,”晏折渊叫住他,将一根沾在他眼下的白色长毛捏在手里,“行了,回去吧。”   没说明天见,也没说什么时候见,因为笃定今后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   蒋游潇洒地摆了摆手,离开和来时一样既欢快又轻盈。   晏宅在这一片别墅区的最顶端,蒋游心情很好地沿路下来,刚转过弯就看到贺年眼巴巴地守在家门口。   见到蒋游回来,贺年迎上来颇有些委屈地说:“哥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好在家等我的吗?”   蒋游对如何安抚这个弟弟已经很有心得了,当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乖。”   贺年低头任撸,一时间也忘记追问蒋游这一下午究竟去哪儿了,高高兴兴地跟哥哥回家吃饭。   晚饭时只有兄弟二人,贺长康那边的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在电话里很是抱歉地对蒋游说不能赶回来了。   蒋游不在意这个,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总有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一家人原本就该互相体谅。   饭后,蒋游和贺年一起看了个电影,非常典型呃美式恐怖片,讲一个怪物的蛋被人偷走,因此大发雷霆屠灭整个小镇的故事。   蒋游觉得电影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看过,于是干脆丢开,没再多想。   电影看完,蒋游回房洗了个澡,准备刷会儿手机就睡觉时门被敲响了。   “哥,咱俩今晚能一起睡吗?”门外的抱着枕头的贺年一脸期待地看着蒋游,见蒋游不说话,贺年再次加码:“你要是介意我睡地板也行。”   睡什么地板,你真当自己是狗吗!   “进来吧。”蒋游哭笑不得,生怕自己再不同意贺年下一句就要说“那我睡你门口也行”——回家的第一天就让亲弟弟睡门口,这不像游子归来的温馨文情节,应该属于龙王归位的打脸文套路。   贺年当然不知道蒋游在想些什么,总之能得到许可就够他高兴的了,一进门便直奔床头把自己的枕头放好,然后主动把蒋游摊开的被子收一收,争取腾出一半的空间。   “哥,你下午是不是去晏家了?”整理床铺的时候贺年忍不住问。   之前在门口时他就注意到蒋游从半山上下来,而那个方向只住着一户人家。   蒋游应了一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床新的被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贺年的脸色变了变。   “哥,你去干什么啊?”   蒋游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毕竟烤壁炉吹空调打滚儿和吃冰激凌,这一系列的行为组合到一起怎么看都有点匪夷所思。   尤其是干这事的还是两个成年人。   “没干什么,跟朋友聊了一会儿。”   贺年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干巴巴道:“哪个朋友,该不会是晏折渊吧?”   蒋游:?   “……所以真的是晏折渊?可是哥你不是失忆了吗?”   “是失忆了,但后来我们又认识了一次。”蒋游道,眯着眼睛看向贺年:“你为什么这种表情?”   贺年心都凉了,扑通一声坐在床上,“那晏折渊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应该跟我说什么?”蒋游想了想,以为还是自己走丢当天的事,便清了清喉咙道:“当年也不是他的错,要怪只能怪……”   “怪我。如果不是我上当受骗,错把林飞白当成是你,他就不会进咱家的门,更不会有机会顶着哥你的身份去跟晏折渊求婚,更更不会搞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家要和晏家联姻了。”   说到最后,贺年已然是一脸绝望,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代兄结婚。   ……虽然晏折渊一定不愿意就是了。   蒋游:???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蒋游震惊,一时间感觉自己是不是今天高兴坏了,大脑功能发生紊乱,以至于这会儿竟然都开始幻听了。   什么联姻,什么求婚,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咱们家和晏家联姻,贺家大少爷和晏氏集团总裁结婚,你和晏折渊,”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爬下来了,正很标准地跪着,满脸的生无可恋,沉痛道:“总之都是我的错,哥你骂我吧。” 第32章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睡得一点都不好。   梦里的蒋游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有一天正在给教众讲经布道时,壁画上的小天使忽然活了过来。   小天使长着贺年的脸,却圆头圆脑地更加幼态, 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一个装满花瓣的竹篮飞到蒋游身边, 围绕在他身边不断撒花。   教众惊呼神灵现身, 一定是对蒋游多年来忠诚信仰的肯定,蒋游也这么觉得,所没想到下一秒小天使忽然开口。   “你要和晏折渊结婚了。”   撒花。   “主命你和晏折渊结婚。”   撒花。   “你当欣然接受主的意志,不可违抗。”   撒花。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祝福这对爱人。”   撒花撒花。   什么鬼!   蒋游瞬间吓醒了, 躺在黑暗中懵逼了好几秒, 眼睛缓慢眨动。   太吓人了,竟然会梦到上帝派人给自己和晏折渊指婚,这中西结合得也太离谱了吧,幸好是假……呃, 等等, 小天使是假的,但这件事好像是真的。   思维逐渐回笼,想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蒋游忍不住在心里把正在种植园里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辛勤劳动的林飞白骂了个遍,又忍不住侧过身盯着正呼呼大睡的贺年, 充满怨念。   自己怎么能跟晏折渊结婚。   首先自己是直男, 其次自己视晏折渊为爸爸,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跟自己的爸爸发展出超越父子情的其他感情。   这太变态了!!!   蒋游郁闷地想,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恶向胆边生。   黑暗是罪恶滋生的温床。   等了两秒钟, 蒋游单手撑起身体凑到贺年耳边发出恶魔低语。   “你去跟晏折渊结婚吧, 替嫁文学了解一下……”   梦里,身为赏金猎人的贺年正在护送一批宝藏穿过大漠,突然间狂风骤起,漫天沙尘如同一块薄纱被吹起又倏忽落下,洒得人满头满脸。   风停,贺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黑色侠客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变成了大红嫁衣,而且头上还顶着一个繁复精美的凤冠。   贺年:搞什么?!   “老方!老方!”他呼喊自己的手下。   穿着银色盔甲的方叔越众而出,行至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而跪,抱拳道:“殿下,太子至今未归,无法履行睦邻友好的职责。现如今唯有殿下代兄和亲,亲自嫁与那晏国皇帝,才能换来我贺国的安宁与祥和。望殿下去了晏国后能恪守本分,早日为晏皇诞下龙子,臣等必在故土日日翘首以盼,期待殿下的好消息。”   贺年:???   画面一转,金殿之上,头戴冠冕身着玄服的高大男人正一步步地靠近自己,原本英俊的脸上布满阴云,眼神凶戾阴鸷,充满杀意。   贺年心如擂鼓,一点点向后退去。   男人伸手掐住贺年的脖子,猛地将他扯回自己面前,五指不断收紧,“你以为这样就能取代你哥哥在朕心中的地位?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哥哥救我!”   骤然从床上坐起,贺年大口喘息着,几秒后才意识到一切都是做梦。   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竟然梦到自己代替哥哥去跟晏折渊结婚,晏折渊非但很不满意,而且还要杀了自己然后重新迎娶哥哥……救命,这是什么离谱的剧情啊!!!   如果他有罪,那就让法律来制裁他,而不是让他做一个这么可怕的梦!   晏折渊莫挨我们兄弟俩,快点滚出我的梦啊!!!   贺年崩溃地发出一声哀嚎,转头看见蒋游熟睡的侧脸,想到自己刚刚回家还没暖热乎的哥哥就要跟这么一个暴君结婚,忍不住再次忏悔起来。   次日,工作到大半夜才回家的贺长康带着两个儿子去给亡妻扫墓。   只是两个儿子的精神都不太好。   “昨天没休息好,是不是床睡不习惯?”贺长康首先关心大儿子,心想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果然不行,“等会儿回去让老方把产品图册拿过来,你挑自己喜欢的换。”   “不用了,”蒋游摇头,他当然不能跟贺长康说自己昨晚梦到主降下神谕,按头让自己和晏折渊结婚,又看贺长康似乎也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意思,只得暂时按下,避重就轻地道:“就是刚回来有点激动,做了个梦。”   “没有不习惯就好,”贺长康放心了,转头去看更没精神的小儿子,“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做了个梦,”贺年垂头丧气道,“大概是因为跟我哥一起睡太激动了吧。”   贺长康:“……”   贺长康的妻子名叫乔汐,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虽然一开始和贺长康是商业联姻,但二人意外地志趣相投,婚后生活很是融洽。   只可惜造化弄人,贺年一岁半时乔汐搭乘的飞机意外失事,同一趟航班的还有晏折渊的父亲晏怀秋和其夫人郑琴。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相同的悲剧,还活着的亲人对彼此的心境更加感同身受,也是从那一年起晏家和贺家的关系日益密切,双方相互扶持。   半年后,晏老爷子找回了晏怀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晏折渊,将他带回晏家,经过一个月的调教后领他去贺家做客,在那里晏折渊第一次见到了贺锡。   命运如同一张早已织就完毕的蛛网般丝丝相扣,谁也不知道会在哪里遇到下一个节点,而这个节点又与谁有关。   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尽管记忆深处还是一片空白,但蒋游的心里仍旧涌出一股难以抗拒的亲切感。   清理墓碑,把枯掉的花束换成乔汐生前最喜欢的三色非洲菊,父子三人一边干活一边分享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没什么严肃或者煽情的场面,只是普普通通的家人团聚而已。   结束时贺长康和贺年特意先行离开,留下蒋游站在墓碑前。   蒋游平常总是很多话的,可是这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以指尖抚摸过墓碑的每一寸,最终碰到乔汐的照片。   乔汐笑得明媚而恣意,如同一株自由生长的花,蒋游也是如此。   “妈妈,我回来了。”蒋游小声说,弯下腰在冰凉的墓碑上亲了一口,“以后我会替你照顾爸和弟弟的,你放心吧。”   一阵风轻柔地拂过蒋游的面颊,树叶沙沙,这也许是某种回应。   从墓园回家的路上贺长康跟蒋游商量着后面几天的安排。   “下周三你有时间吗?有的话跟爸爸去一趟公司。我已经交代秘书召开股东大会,到时正式把你介绍给他们。另外还有户籍那边,像咱们这种情况还需要走一些流程,最快到下周五之前就能办理户口了。”   说到这里,贺长康迟疑了一下,抬眼看着蒋游:“至于明天……”   蒋游歪了歪脑袋,明天怎么了?   “明天我约了晏老爷子和晏折渊来家里。”贺长康沉声道,“谈谈你们两个的事。”   蒋游:“……”   副驾驶的贺年:“……”   这一刻,两人竟然不约而同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梦。   “这件事首先怪我,如果不是我放任不管,折渊那孩子八成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这桩婚事,也不至于现在要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贺长康叹了口气,很是认真地进行自我检讨,“不过小游你放心,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可能需要点时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爸爸绝对不会勉强你,一切都以你的意见为主。”   蒋游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坐在前面的贺年小声嘀咕:“这还有什么如果,不会真有人愿意跟晏折渊那种工作机器结婚吧,更何况我哥可是直男……呃,哥,你是吧?”   贺长康闻言也好奇地看向蒋游。   他在蒋游的成长过程中留下了太多的空白,因此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处于什么都想知道的阶段。   蒋游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亲爸和亲弟讨论自己的性取向,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是、是啊。”   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停顿,贺长康先是一怔,然后低头笑了笑。   蒋游也不想停顿,可说话时眼前却偏偏闪过昨天和晏折渊在地毯上打滚的画面,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坚实的触感。   “应该是吧,”话到嘴边竟然变得没那么坚定了,蒋游硬着头皮补充,“我以前都喜欢女生。”   贺年一下来了兴致,“哥你都喜欢过谁啊?谈过恋爱吗,谈过几次?等等,不对,我是不是该问你现在有对象吗?”   蒋游:“……”   贺长康却是笑了一下:“这样啊,那我就知道了。”   蒋游一脸懵逼——这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不过小游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和折渊之间是有缘分的,就像我和你妈妈。”   贺长康知道蒋游和晏折渊的渊源,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从未真正断掉和彼此的联系,只是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这种牵绊令贺长康这位真正的父亲也感到嫉妒,却又不得不承认命运真的会将有的人编织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走散。   车开到公司门口,贺长康临下车时笑眯眯地对蒋游说:“再想想吧,说不定呢?”   连着好几天没直播了,蒋游点开微信群,想了想,先发了几个红包。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捕捉**酱油!!   -嚯,这么大的红包啊,酱油你中彩票了?   -呜呜呜今年第一次手气最佳,谢谢酱油老板!   -话说酱油儿今天突然冒泡,是不是家里的事解决好了,可以继续直播了?   之前蒋游停播一周,请假条上的理由是家里有事,现在十六年期已过,小龙王顺利归位,接下来自然要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   蒋游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打字回复:谢谢大家关心,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上播。我先去把直播间的请假条撤下来。   水友们一阵欢呼,纷纷表示没直播看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聊,以至于都已经开始想念蒋游的唢呐组曲了。   -酱油儿今天吹吗?吹的话我要点个《喀秋莎》,拦我者死!   -唢呐版《喀秋莎》??真的是打扰了。以及斗胆问一句您打算什么时候点,我估算一下时间,等酱油吹完了再来[滑稽]   -所以今天到底播什么啊?上次预告的带货也一直没播,我还挺想买点零食的。   之前邵里跟蒋游说完带货后,没过多久蒋游就收到了正式的工作通知。   反正都是工作的一种,蒋游倒也不排斥带货,从对接的美工那儿要了图便把预告挂了出去,可没想到紧接着就发生了假爹上门的事,带货因此被耽误下来。   原浆酱油:还不清楚,等会儿我问一下南南啊。   别亦南视奸聊天群已久,消息刚一发出去,电话便打了过来。   “醋儿,你好啦!!”   最简单的话语,最真诚的开心,电话一接通别亦南就很是振奋地说。   毕竟是蒋游的家事,别亦南不好掺和太多,故而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得知蒋游终于回家,且贺长康和贺年都对他很好,别亦南真心替自己的好朋友感到高兴。   “终于能回来复工复产了!”   “是啊领导,改天再跟你汇报具体情况,今天先说工作,”蒋游笑着说,“咱们怎么安排?”   “那我得宰你顿狠的。”别亦南毫不迟疑地道。   翻了翻自己的工作日志,又转头和身旁的同事确认了一下细节,别亦南抓了抓头发:“理论上来说今天该带货了,就是上次邵里跟你说的那场。不过这一周没播粉丝流失应该比较大,数据也伤得够呛,所以看你吧。要是想先恢复一下,找找感觉,那今天就随便播点内容,把带货往后压一压。”   蒋游想了想,既然带货属于平台给的任务内容,又没有硬性销售指标,哪天播都一样,便道:“就今天吧,我在群里说一声,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别亦南没什么意见,只说让他尽快来公司,毕竟带货直播和其他直播不一样,得事先熟悉一下产品内容才行。   切回群里和水友打了声招呼,有个别人跳出来嫌弃蒋游没诚意,一回来就带货。   搁平时蒋游通常选择假装看不见,毕竟这是有消费的粉丝群,大家都是花了钱才进来的,没必要为一两句话闹不愉快,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今天蒋游高兴,而且这种高兴在和晏折渊分享完了之后还剩很多很多,他想和大家一起分享,于是反手又发了好几个红包。   原浆酱油:大家想不想看都行,别吵架啊。   原浆酱油:我先去公司看产品了,晚上带货加抽奖,想来的来。   原浆酱油:[微信红包]   原浆酱油:[微信红包]   -???   -短短几分钟发这么多红包,而且晚上还要抽奖?这什么情况,酱油儿消失的这几天该不会是抢银行去了吧?!   -或者中彩票?   -那我猜拆迁吧,是不是拆迁款到账了[捂脸]   -你们行不行啊,开脑洞就这水平?靠边站站啊,让我来猜个大的——酱油这是被附身了。   -?   -被数字大哥啊!说一句话发一个红包,不发红包说话都没底气,这是谁的作风难道还不明显?   看到这条发言,蒋游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确实很久没联系数字爹了。   点开熟悉的风景头像,蒋游嘴很甜的向这位爹(网络限定版)问好:哥哥,最近在干什么?工作还顺利吗?   今天的数字大哥反应很快,几乎秒回:顺利。你怎么样?   原浆酱油:我也很顺利!家里的事解决完了,今晚直播~~   2021:哦。   从这个字里品出些无奈的意味,蒋游故意追问:哦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屏幕显示“2021 撤回了一条消息”。   2021:一定准时到场。   蒋游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位数字爹真是朴实得可爱,心里难得生出一种欺负老实人的罪恶感,连忙回复:绝对没有让你来花钱的意思!!今晚是平台安排的带货直播,没有提成所以也不用冲业绩,就是随便跟大家聊聊天,找找感觉,好久不播了可能有点手生,挠头jg   2021:好,知道了。   又聊了两句,蒋游正想关心一下数字爹之前提到的那笔重要投资还有没有后续,又是一条新信息挤了进来。   晏折渊:今天出门吗?我等下要去公司一趟,要不要捎你?   新爹换旧爹,蒋游当即显露“只闻新爹笑哪管旧爹哭”的渣男本性,飞快结束跟数字爹的对话,然后用三个感叹号回复晏折渊:要!!!   另一边,看了一眼备用手机上的消息,晏折渊莫名有些“我战胜我自己”的骄傲,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摇头:收拾一下,然后等我五分钟。   得知蒋游要去珊瑚总部,贺年也很愿意当一次司机。   “我还没看过哥你直播呢,”贺年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正好让我看个现场呗?”   对比起贺年的热情,蒋游的回答就显得相当冷漠了。   “下次吧,下次一定。”蒋游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出走。   贺年愣了一下,追着出门道:“可是我不送你的话你怎么走?从这儿下山得走半小时,外面的车也开不进来啊。”   蒋游停住,转过身微笑着看向贺年:“你确定你想知道我怎么走?”   贺年有些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应该知道吗?”   “没有不应该,但我觉得不知道的话对你的心态比较好。”蒋游沉吟道。   话音刚落,一辆红色的欧陆停在他的面前。   后座车窗缓缓落下,晏折渊偏了偏头问他:“东西都带好了?”   蒋游轻快地“嗯”了一声,拉开车门坐进去,一系列动作连贯且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生涩。   更没有考虑到自己愣在原地的傻弟弟。   系好安全带,从半开的车窗里伸手出来对贺年摇了摇,蒋游自觉已经尽到了哥哥的义务,一秒收回手坐直身体,“晏折渊,我们走!”   别墅门口,足足呆了半分钟后贺年才反应过来。   他哥竟然就这么跟着晏折渊走了。   在明知道即将和晏折渊结婚的情况下,他哥仍然选择坐晏折渊的车走了。   搞什么,这也算是直男?!   贺年生出一种自己竟然看走眼了的纠结,摸出手机来给贺长康发微信,只是这次的语气已经完全不像早上在车上时那么肯定了:爸,我觉得我哥好像没有他说的那么直……   等了一会儿,贺长康回复:?   贺年:他扔下我跟晏折渊跑了,就在刚才!!   既无前因也无后果,但好歹把重要信息传达清楚了,贺长康顿了顿,回复:知道了,退下吧,再探再报。   一上车蒋游就一脸沉思地看着晏折渊,晏折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咳道:“怎么了?”   “看你啊,”歪着脑袋,蒋游笑眯眯地,“都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没想到漂亮的男人更会,你说是不是啊晏折渊?”   “……”   这一刻回忆的浪潮再次翻涌而来,晏折渊想起初见时穿着花边衬衫和棕色马裤的贺锡也是这样歪着脑袋,笑容恶劣地对自己说“电视上说漂亮的女生都会骗人,你离我远点。”   过去和现在微妙重合的时刻总让晏折渊觉得心脏被某种酸涩而鼓胀的情绪充满,变得软绵无力,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难以抵抗,只能举手投降。   深吸一口气,努力从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中挣扎出来,晏折渊强装镇定地问:“说说看我骗你什么了?”   该坦诚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是瞒着蒋游的?总不会是数字用户的马甲被识破了吧?   在心里飞快过了一下2021和原浆酱油的对话,晏折渊觉得不太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有一股更要命的不幸预感从心底升起。   “这也要让我说?好吧,”蒋游还是笑眯眯地,说话间整个人便从旁边的位置倾过身来,故意凑到晏折渊耳边,声音甜蜜又邪恶:“骗婚啊,不是吗?”   骗婚。   骗。婚。   骗婚骗婚骗婚!!   耳畔似乎还被吐出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着,晏折渊眼前一黑,“等等,这不叫骗婚吧,而且我可以解释……”   “明知道要结婚也不告诉我,昨天还故意和我滚来滚去,放任我摸你,最后都承认自己是假的直男了,这还不叫骗婚?”蒋游一脸无辜,“晏折渊,你怎么这么坏啊?”   晏折渊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偏偏蒋游还要继续逗他,痛心疾首道:“我把你当爸爸,而你竟然想跟我结婚,晏折渊,父子是不可以的!!”   晏折渊:“……”   “堂堂晏氏集团总裁竟然这么人面兽心,采访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一刻晏折渊无比怀念自己和蒋游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并且也无比确定假如时光倒流,所有的事情都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把蒋游按在膝盖上好好打一顿屁股——不,还是趁着贺长康赶来之前多打一顿好了,毕竟有些孩子真的是不打不行。   可惜现在不能打了。   压下从心底涌现出的这股冲动,晏折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前排憋笑憋到脸色涨红的司机,无奈地说:“首先这和骗婚没有关系,事情是……”   “不可以,”蒋游打断他,一本正经地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晏折渊:?   “不是约好了明天再说吗,”蒋游眨了眨眼睛,“现在我的监护人不在场,没有人帮我把关,你是不是又想趁机骗我?”   晏折渊:“……”   欣赏着晏折渊的表情,蒋游在心里哈哈大笑,脸上却装得很是严肃,隐形的狐狸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我的错,我应该昨天就把这件事告诉你,而不是在说的时候故意省略,”冷静下来想了想,终于明白症结在哪,晏折渊无奈地说:“记住了,下不为例行不行?”   蒋游轻哼一声,继续摇尾巴道,“我可没有说你做错了。”   “是我主动承认错误,不管有什么事下次都不会瞒着你了,”晏折渊叹气,发自内心地觉得假爹就是不行,完全享受不到和身份相匹配的待遇不说,还会被假儿子爬到头上,“游游,原谅我吧。” 第33章   挂了电话后别亦南就在直播间里等着蒋游。   见蒋游进来, 他先是很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今天就会穿一身超季高定来闪瞎我的狗眼。”   “怎么,是身披金甲圣衣, 脚踏七彩祥云不够酷炫吗?入不了您的法眼?”   “入得了,当然入得了,”别亦南嘿嘿笑道, “但我没事想这玩意干嘛, 你又不跟我结婚。”   “……”   已然对“结婚”二字非常敏感,蒋游沉默一秒,切回正经模式道:“我来工作,又不是来走红毯,穿什么高定。”   说完, 蒋游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别亦南, 笑嘻嘻地说:“也没见小南总天天穿高定来上班啊?”   “不,其实我的皮带是。”别亦南说着就要解开皮带扣给蒋游看看, 动作之爽快显然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   换成往常, 蒋游当然是说看就看, 毫不心虚,他和别亦南好兄弟了这么多年, 直男之间互相拉拉衣服, 看看皮带怎么了?   但今天不行。   毕竟他刚刚在车上还义正辞严地指责晏折渊来着。   “下次看吧,下次一定,”连忙拦住别亦南,蒋游点开相册, 开始自己的第二波炫耀:“先给你看看我以前住的儿童房!”   “好家伙, 全套四驱赛车!”别亦南发出惊呼。   “对吧, 而且你看这个赛道……”   “跟动画片里一模一样!嚯, 这么大的滑梯啊,现在还能玩?”   “当然,昨天我还试过。”蒋游得意地说。   “不错不错,下次去你家也让我玩玩。”   两个成年人围绕着小学生话题聊了个爽,等到工作人员把今天要播的产品都拿来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   产品不多,一共只有二十来样,而且确实如邵里所说其中一多半都是年轻人喜欢的零食,剩下一小半是助农产品,抽真空的小米红枣柿饼什么的。   看了一下统计表,蒋游发现这些东西的单价都不算贵,备货量也不大,其中最多的虾饼也只有几千份,可见确实这次只是让自己试试水,不追求销量。   “对了,今天这场有pk,”别亦南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对蒋游说道,“没问题吧?”   蒋游有些懵逼:“带货还能上pk?”   “没办法,咱们这周还剩一场pk没打,不然直播间得扣分不说,还得关停二十四小时。”别亦南挠了挠头道,显然对这个硬性规定也不好说什么。   当初签约珊瑚时合同上确实有这么一条,要求主播每个月要打至少四次pk,否则就要面临扣分整改降流量的处罚。   蒋游不是很喜欢连麦pk这种明显是平台刺激消费的活动,因此很消极也很固定地把每周的任务安排在周末,却因为上周请假所以耽误了。   “好吧,不过对面是谁知道吗?”   别亦南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说出一个id:“波尔咩咩。”   见蒋游似乎没什么印象,别亦南干脆拿手机搜了对方往期的录播视频给蒋游看。   屏幕中,一个身穿小裙子的矮个萌妹正元气满满地跳着舞蹈,表情管理非常到位,每逢音乐间奏还会热情地给自己打call。   “这位妹妹是今年舞蹈区主推的新人,走可爱元气路线,直播卖点是能在镜头前不断电地连唱带跳四个小时,你现在看她这样,”别亦南说着拉了一下进度条,时间就这么在他指间消失了,“四个小时后还是这样。”   蒋游自觉做不到,因此深感佩服,伸手过去真心实意地给这位妹妹的视频点了个赞。   “哎哎干什么呢,我这可是大号啊!”别亦南吓得手机都快掉了,连忙把赞取消了,然后转头怒视蒋游:“别给我乱点赞啊,我可是你的铁血单推,就算是你本人也休想让我爬墙!!”   *   晚上七点二十五,直播开始前五分钟。   某大学校园内,贺年让同组的成员帮忙盯一下实验数据,自己则借口出去吃饭悄悄躲进楼梯间,拿出手机给贺长康发微信。   贺年:马上开播了,爸,你注册好了吗?   过了一会儿,贺长康发来一张截图,正是蒋游直播间的空屏画面。   贺长康:好了。   虽然这个界面看不到贺长康的用户ID,但贺年感觉问题不大,回复:OK。   顿了片刻,联想到网络主播的生态环境和舆论环境,贺年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给老父亲打一下预防针。   免得等会儿看到什么令他血压升高的画面。   贺年:爸,那什么,通常情况下大家看网络直播都是为了放松,找点乐子,所以可能会有些人说话不那么文雅,或者提出一些看似匪夷所思的要求……总之到时您千万别跟他们计较,更别跟我哥生气,工作,这都是工作。   消息发出去后贺年等了等,认真思考要不要趁现在跟蒋游打个招呼……他原本就不同意偷偷观看蒋游直播,但实在拗不过贺长康的意思。   贺长康回复得很快:你说的不文雅和匪夷所思是指什么?   贺年苦着脸看着手机——这问题问得好,他该怎么回答?   好在贺长康接下来就自问自答了。   贺长康:说脏话吗?没事,你偶尔也会说脏话,我能接受。况且助理刚才告诉我要是对方确实说得很过分,我还可以向平台投诉他们。   贺年:……   贺长康: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让小游对着镜头撒娇,跳大尺度的舞蹈,然后大声朗读和他助理的同人文?   贺年:???   等等,这都是些什么,什么大尺度舞蹈,什么同人文,又是和哪个助理,您什么时候这么了解网络主播的生态了,而且为什么会知道同人文啊?!   完全不理解自己小儿子现在的内心究竟如何凌乱,贺长康继续淡定地打字:我下午抽空看了几场小游以前的直播,他不会做特别乱七八糟的事。   贺年连忙表态:没错,我哥还是很靠谱的。不过凡事总有特殊情况,万一今天真的碰到了,您也别生气。既然我哥是真心喜欢做这一行,那咱们就得尊重他的职业,您说是吧。   贺长康:当然。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看见这两个字,贺年总算松了一口气。   微信提示音紧接着又响了一下。   贺长康:不过我的助理说网络直播间向来是谁有钱谁说了算,所以我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贺长康:我尊重别人,那么别人应该也会尊重我的钱吧?   *   同样是七点二十五分,X市近郊的某军训基地宿舍楼内。   又停水了。   关上水龙头,牧星决一脸烦躁地从卫生间出来,沿途不小心将室友扔在地上的空饮料瓶踢飞了出去。   饮料瓶撞到宿舍中间的桌子又落下,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怎么了?不是说下午休息吗,又他妈的紧急集合?!”室友猛然惊醒,一边说一边坐起来穿鞋,完美展现了这二十天高强度军训的成果。   “没有啊,星儿不小心踢到瓶子了吧,”睡在上铺的室友探头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谁他妈让你把饮料瓶乱放来着,万一赶上教官查内务,咱哥几个又该下楼跑圈儿了。”   “这不是顺手嘛……”最开始说话的人缩了缩脑袋,重新躺回床上,“先放着吧,等我醒来了再扔,真的太困……”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人就已经重新回归周公的怀抱。   “我艹,这得困成什么样啊,”上铺的室友啧啧称奇,又转头问坐回自己床铺的牧星决道:“星儿,今天打游戏吗?带哥哥上上分呗。”   二十多天的高强度军训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大学男生叫苦不迭,放训后个个如同一条死狗,唯一的剧烈运动就是打游戏。   反正无聊,牧星决正想答应,手机顶端突然跳出一个提醒浮窗。   “您关注的主播一瓶酱醋茶正在直播,快来看看吧~”   牧星决精神一震。   “不打了,你们玩儿吧。”牧星决心不在焉地道,飞快点开珊瑚TV,顺着链接跳转进入直播间。   属于超级VIP的动画特效骤然从屏幕上浮现,公屏上也随之出现一排流光溢彩的大字——   [欢迎地狱织命者进入直播间]   *   N国某医院。   宋少疑调*戏完给自己换药的小护士,刚拧了下身子就被大腿处传来的剧痛惊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别乱动,这条腿还想不想要了?”一旁的兄长黑着脸道。   宋少疑疼得“嘶”了一声,像是才看见自己病床边还站着个人似的,惊讶道:“哥你怎么还在啊?”   宋大哥:“……”   “我都醒了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处理你的工作吧。”   “一醒来就赶我走,你昏迷的时候是谁伺候你的?”   “护工啊,”宋少疑道,“总不至于是你亲自给我擦身喂饭吧?开什么玩笑?”   宋大哥再次:“……”   “所以说你守在这儿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赶紧回去努力工作。对了,我的手机呢?”   两分钟后,宋大哥怒气冲冲地带着保镖离开,躺在病床上的宋少疑则悠哉悠哉地点开微信。   出海一个多月,让我看看都有谁找我。   酒局,酒局,还是酒局。一群酒鬼还能不能行了,这么下去迟早喝死。   咦,这竟然还有一个想带我去嫖的,什么垃圾,拉黑,果断拉黑!   宋少疑正处理未读消息,一个微信群突然跳到了最上面。   ——酱油厂1号生产车间。   宋少疑点开。   -还有没看直播的吗?快来快来,酱油儿今天疯了,这才开播多久已经抽了好几轮奖了!   -啊?   -酱油直播啊,老哥你怎么回事,下午没看手机啊,还是不是合格的酱油瓶了?   -抱歉抱歉,刚睡醒还有点迷糊。酱油今天复播啦?那我去看看。   宋少疑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养成了一个小主播,主播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要是自己的弟弟能活到现在大约也是这个模样。   不对,应该没主播好看,做人还是得诚实一点,毕竟自己家基因彩票的运气实属一般。   想到出海前自己似乎说过要给主播捧捧场来着,宋少疑干脆在群里问了一句。   -别多问:酱油儿现在在哪直播?链接发我一下。   *   波尔咩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天的这场连麦pk会打成这样。   一开始还很正常,她和镜头那边的蒋游互相自我介绍了两句,因为是带货pk,两个人分到的产品都差不多,于是说好轮流介绍。   “那咱们开始吧?”波尔歪着头问。   “稍等一下,我先抽个奖,”蒋游说,顺口解释道,“上周一直在请假,好不容易回来了给大家发点福利。”   波尔“哦”了一声,后知后觉道:“难怪以我的数据竟然能匹配到你,原来是因为你一周没播了啊。”   她说得倒也没错,这种pk表面看似随机,但通常情况下双方的人气差距不会很大,只有这样才会让粉丝产生氪金的冲动。   波尔咩咩虽然是舞蹈区的主推,但因为舞蹈区这两年整体式微,流量大幅降低,再加上她不走性感路线也不擦边,所以整体的数据其实一般,和动辄便进平台日活榜前二十的蒋游自然不在同一水平线。   “不过一周没播都还有这么多人看你,可见你确实很厉害!”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说风凉话的意思,波尔立刻解释了一句,还很温柔地安慰蒋游:“没事,反正今天不需要冲业绩,咱们俩可以一块儿划水。”   蒋游觉得这妹子还挺可爱的,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顺手把奖开了。   111个人平分9999元。   随着中奖名单的公布,公屏上顿时跳出一堆评论。   -谢谢谢谢,中了,正好点个外卖边吃边看。   -人生第一次在直播间中奖……   -好家伙第一轮就这样吗,不是说今晚要抽好几轮?会不会把酱油抽破产啊[捂脸]   -那岂不就是……X市酱油厂倒闭了,滑稽.jpg   -因为老板跟着榜一大哥跑了?   -不准跑,捉回来给我一天播满十二个小时[doge]   -???楼上是什么品种的资本家,好吓人。   -所以有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抽奖?   “因为我高兴,”逮住一条评论,蒋游笑眯眯地回答说,“这两天碰到了非常高兴的事,具体情况不太方便跟你们说,但是可以跟你们分享一下我的喜悦。怎么,不开心吗?”   评论纷纷表示开心,太开心了,要是能天天如此就更开心了。   “别说,这些人想得挺美。”别亦南笑道,干脆用房管号发言。   -管理员:干脆直接把酱油儿抽给你们得了。   -什么,竟然还有这种好事?!那我也想让主播每天给我播满十二个小时!!   -还得是女装直播。   -再戴个兽耳发箍。   -choker,不要忘了choker~~   -我艹哈哈哈哈哈这要素太齐全了吧,这都召唤不出@地狱织命者说得过去吗?   -织命大佬出不出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再说下去该把风纪委员召唤出来了,滑稽.jpg   -噗哈哈哈哈哈神他妈风纪委员!救命,谁来救救我,笑不活了就是说。   扫了一眼屏幕旁边的在线列表,发现织命和数字爹的头像都是灰色的,蒋游咳了一声,“差不多行了啊,我要卖货了,都严肃点。”   一边说一边对另外半边屏幕里乖乖等候的波尔做了个手势,“女士优先?”   “行啊。”波尔毫不怯场,从助理手中接过今晚的第一件产品——琥珀花生。   “这款是‘超好味’家的经典零食,老少咸宜男女都爱,用料上乘品质有保证,据说是精选的上等花生,颗颗饱满,粒粒醇香,坏果率控制在千分之一左右,如果在一盒里吃出两颗坏掉的可以联系客服退款哦。”   波尔说着就要拧开瓶子试吃。   花生是玻璃瓶装的,有点类似罐头,对大部分女孩子来说都不是很好拧,但波尔是能连唱带跳四个小时不断电的体力怪物,因此轻轻松松就把瓶盖拧开了。   -雾草好厉害的妹妹。   -我正想说小助理怎么这么不懂事,在旁边干看着连盖子都不帮忙拧一下……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我拧瓶盖还可以吧,要是大家有兴趣的话,下次可以直播一个徒手开罐头。”波尔道。   这个题材听起来很有趣,再加上觉得波尔这妹子一不卖肉二不刻意装傻卖萌,属于很妹妹的那种可爱,蒋游也愿意帮她带带流量:“开多少个?”   波尔有些犹豫,“唔,八十个吧?我无情铁手的上限差不多就在这儿了。”   八十个!   蒋游大为震惊:“到时记得叫我,真开完了我给你刷礼物。”   “哈哈没问题。”波尔笑得爽朗,继续介绍起琥珀花生来。   花生的价格不贵,拍一份发四瓶,总计1000克,正常价格22块9,直播间只要16块9。   波尔的助理和别亦南各上了两千的库存,没一会儿就拍光了。   轮到蒋游。   第二件产品是乌梅干,酸酸甜甜,除了单吃以外还可以夹到水果里吃,做成番茄乌梅、草莓乌梅什么的。   蒋游尝了一个,发自内心地觉得有点酸,于是真诚推荐喜欢酸甜口的朋友可以试试,或者买来送给喜欢酸甜口的男朋友和女朋友。   直播间的水友们都很有趣,也很喜欢逗蒋游,屏幕上顿时飞过:   -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怎么办?   -男朋友和女朋友都不喜欢酸甜口怎么办?   -喜欢酸甜口的男朋友不喜欢喜欢酸甜口的女朋友怎么办?   蒋游:“……”   “不要问这种主播无法回答的问题!”蒋游怒吃一个乌梅干,“来个正经人提问。”   -报告,没有正经人!   -报告,有正经,但是没人!   -请问乌梅干的保质期有多久?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正经人,蒋游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提问的ID,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是个新号,而且真的很正经,就是有点文艺,叫做“梧桐半死”。   蒋游心里产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但很快就消失了,毕竟现在文艺复兴,多得是水友给自己起名叫傾莪①泩、颠覆倒影摆正你。   这么想着,他还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轻咳了一声,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说:“九个月。算一算能放到明年夏天,不过还是建议打开以后尽快吃完。”   -梧桐半死:好的。谢谢^_^   下一秒,刚上架的一千五百份乌梅干销售一空。   别亦南:???   蒋游:“烫知识:乌梅干不能代替正餐。人不能,至少不应该顿顿都吃乌梅干,所以不要冲动消费。”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波尔妹子在另一头帮腔:“对哦,大家按需购买,不喜欢吃就算了,不要勉强。”   弹幕。   -咦,为什么拍不了?显示没货了。   -我这也显示没货了,这玩意这么抢手的吗?还是说你们都有男朋友/女朋友,刚才只是口嗨逗我们单身狗玩儿的[发怒]   -没货 1。都是自己人,主播能不能多点真诚少点套路,一次把库存上完,别搞先上五百个拍完再上八百个这种花样行吗?   -附议。   -不会啊,我这还能拍。   -我也可以,刚刚还下单了。   -不行,还是拍不了,呃,我是说酱油这边的链接。   -???   “醋儿,怎么说呢,”紧急看了一下后台,别亦南指着梧桐半死的系统自带头像道,“你可能又喜提一位爹——这位我爸和数字爹的大兄弟一个人把库存全拍了。”   蒋游:“……”   “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真的很喜欢吃乌梅干,要么他真的很喜欢你,”别亦南深沉道,发自内心地觉得蒋游怕是有什么吸引大佬的体质,“你觉得呢?”   蒋游正要说话,屏幕忽然跳出一段花里胡哨的动画特效,一艘挂着骷髅旗的海盗船从大海中劈波斩浪而来,公屏同时飞出五颜六色的字:   [欢迎地狱织命者进入直播间]   -哇哦,织命大佬来啦,好久不见~~   -我服了,织命这家伙又换新皮肤了,上次的上线动画还是一艘游轮吧,他在这儿玩织命环游世界呢?   -有钱人的快乐你不懂……咦,我手机卡了吗,这动画怎么重复了一遍?   -没有重复,看船。   海盗船变成了一艘普普通通的木质小渔船,大多数没买皮肤的注册用户都用的是这个上线动画,区别在于这位也是超级VIP用户,小渔船后面跟着一堆五彩斑斓的光影效果。   [欢迎用户3785644331进入直播间]   -啊这!!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织命和数字大佬竟然同时上线……   -这题我会,让我答,今天是酱油时隔一周重新复播的好日子!   -可是应该没有人会给带货直播打赏吧?不会真的有吧,不会吧?   这条评论还没来得及被新的淹没,系统提示便跳了出来。   [梧桐半死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10]   -梧桐半死:呵呵,才发现刚才好像在抽奖,那我也来赞助一点,麻烦主播抽给大家吧,有乐同享。   波尔妹子:“……”   蒋游:“……”   别亦南吹了个口哨:“一出手就是十万,哦不对,九万九千……”   “闭嘴,不准报数。”蒋游一下捏住他的脸侧,硬是把好好的一个人给捏成了瞪着眼睛的小鸭子,“也不准吹口哨,不然我揍你。”   别亦南:“……”   此时此刻直播间的水友们同样是满头省略号。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这是,我眼花了?   -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楼下来。   -来了来了,都愣着干什么,叫爸啊!爸爸发零花钱,我看看谁不满意?   晏折渊不满意。   送完蒋游后,他回到公司和手下的一位大区负责人临时开了个小会,结束时时钟已经走到了七点四十,晏折渊刚穿上自己的小马甲进入直播间,还没来得及跟蒋游打个招呼就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眯了眯眼睛。   梧桐半死,一个很陌生的ID,之前从没见过,为什么突然给蒋游送这么多礼物,他想干什么?   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晏折渊决定先观察一下,毕竟自己的菜园子早已是千疮百孔,小白菜高高兴兴搬去了别人家,要是这时候还有人来偷菜,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然而晏折渊能沉得住气不代表别人也能,比如贺年就不能。   看到有人一出手就送了十万的礼物,贺年脑子里的雷达瞬间拉响警报。   都是千年的狐狸,互联网冲浪的高手,谁还不知道谁啊,无缘无故地在直播间里大把撒钱不是为了钓主播难道是为了做慈善?   至于这个ID背后有没有可能是贺长康,贺年心想我爸这么严肃正经,叫天道酬勤或许还有可能,梧桐半死?开什么玩笑。   在这一瞬间,贺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ID背后的人,装什么阔,我哥是你想钓就能钓的吗,真以为有点钱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   贺年冷笑,反手刷了一个阳光海滩加一个梦幻岛屿,稳稳地将这个梧桐半死压了一头。   连着两条系统消息依次从公屏上跳了出来。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1]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梦幻岛屿*1]   -年年有鱼:发红包是吗,主播也帮我给大家传递一下快乐吧,以及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好家伙!   -好家伙!!   -老天鹅我是在做梦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有这么多大佬争着发红包?   -也许是在做慈善?呃……我是说这会不会是有钱人看直播的新玩法?   -不知道啊,毕竟咱也没这么有钱过。织命不是上来了吗,@地狱织命者,大佬您说呢?   军训基地的宿舍里,半躺在一米二行军床上的牧星决皱了皱眉,对当下的情况同样感觉很疑惑。   没听说过带货直播还要冲礼物榜的,这都是哪来的二逼?   而且这两个人究竟懂不懂规矩,什么叫“麻烦主播帮我给大家发发红包”,他们给主播送了十万的礼物,但主播实际到手只有五万,还要再添五万才能补上被平台赚走的那一半,这不是坑人吗?   该不会是其他主播故意开小号来恶心酱油的吧,就因为酱油今天说了发红包?   纵横直播界多年,牧星决看过的主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深知假如把这些人凑到一起能演上几百集的《金枝欲孽》,牧星决越想越有可能。   看着屏幕里的蒋游一脸无辜,眼神中还透露着些许迷茫,本质上还是一个善良纯情男大学生的牧星决心有不忍。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2]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梦幻岛屿*1]   两个阳光海滩一个梦幻岛屿加起来一共二十二万,和平台对半分后还剩下十一万,正好填平那俩二逼挖的坑。   牧星决忽然想到什么,飞快打字。   -地狱织命者:自己收着就行,不用帮我发红包。   他先是嘱咐了蒋游一句,然后忍不住想和某人礼尚往来一下。   -地狱织命者: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用户3785644331,你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从梧桐半死送出第一个阳光海滩到地狱织命者见招拆招,这期间总共耗时不到五分钟,蒋游的手机始终处于礼物特效的笼罩下,真正体现了什么叫做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而且蒋游真的很懵逼,他本能地转过头看向别亦南,别亦南瞬间心领神会道:“我发誓前面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我给你找的托儿——我要是想给你冲数据还用得着找托儿?!”   很有道理,而且别亦南说得字字铿锵,看来真的不是。   当看到地狱织命者送完礼物,直接点名数字大哥上pk台时,蒋游不由头大,连忙出声劝阻:“等等,等一下,都冷静——”   晏折渊冷静不了。   手下败将竟然还敢如此叫嚣?呵,真是可笑。   成功者自当用事实说话。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3]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梦幻岛屿*1]   -用户3785644331:什么问题,我怎么没看到。   蒋游:“……”   看这情况已然是将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自己说要给水友们发红包,蒋游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内心十分复杂。   公屏上的发言早就炸成一团。   单纯想看直播的、一早就等着抽奖的、被连着几个全站特效吸引来的,还有些纯粹是想买零食的水友们七嘴八舌各说各的,场面好不热闹。   一片喧嚣中,一个刚刚注册完毕的新人账号顺着链接进入直播间,在乱七八糟的发言中被科普了一下前因后果,连声表示谢谢谢谢,原来是这样啊,现在明白了。   又花了一分钟搞懂珊瑚的充值流程,新人账号毫不犹豫地点下礼物按钮。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4]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梦幻岛屿*1]   -别多问:你们在这儿玩拍卖呢,每次都增加一个阳光海滩?还有游儿,一个月不见你身价倍增啊,现在跟你说个话都这么贵啦? 第34章   直播间的气氛很是热烈, 只是身处气氛中央的蒋游宛如置身修罗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碰到五个大佬争着要养我这种事。   “朋友们,听我说一句,”轻咳了一声, 蒋游严肃道,“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抽奖发红包吗?是为了庆祝我复工吗?都不是,那是为了……?”   “带货。”在另外半边屏幕里持续待机的波尔很上道,立刻小声接话。   “没错,所以别送礼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归带货频道吧。”蒋游试图把被带歪的直播间风向拉回来,可惜有点力不从心。   参观大佬的继续参观, 诚心交友的继续四处勾搭, 间或夹杂着几个发小广告的,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详情点击链接……然后就被别亦南眼疾手快地举报了。   连向来宠孩子的数字爹也没对带货表现出赞同。   但好在直播间里还有一个老实人。   -梧桐半死:好的。请问下一个产品是?   “香辣鱼皮。”波尔看了一眼清单,迅速切换状态开始介绍:“这款零食同样是‘超好味’家的畅销产品, 精选源自深海的优质鳕鱼, 严格加工保证质量。现在有微辣、甜辣和香辣三种辣度可以选择, 一袋二百五十克,外面卖12块8, 直播间便宜了三分之一,只要8块8哦。”   流畅地把广告词说完, 波尔正准备拆一袋试吃,按照一般带货流程给大家展示一下这鱼皮到底有多酥脆,结果刚拿出一块就看到好几条带着VIP特效的评论接连跳了出来。   -年年有鱼:谢谢介绍, 请问链接上了吗?   -梧桐半死:这款好像也不错, 虽然我不吃这些, 不过倒是可以买来送人,呵呵。   -用户3785644331:请问在哪里拍?   -别多问:这年头连鱼皮都能做成零食了?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现在看到海鱼俩字儿就想吐,不过既然你们都要买,那我也凑个热闹好了hhh   唯独地狱织命者似乎还保持着清醒,在这一轮交锋中一言未发。   见这架势,波尔妹子感觉不用再介绍下去了,转头对助理比了个手势让他上链接。   根本来不及喊三二一来咯来咯,八百份香辣鱼皮就此售罄。   看了一眼后台的数据,别亦南干脆化身人间播报机,字正腔圆道:“有鱼爹抢购五十袋,多问爹抢购八十袋,文艺的梧桐爹和朴实的数字爹这一轮不相上下,一个二百五一个二百三,剩余一百九十袋被其他幸运用户抢到……梧桐爹略胜一筹,让我们恭喜他。”   一边说还一边给自己鼓掌,充当一个合格的气氛组。   “众所周知,人不应该有这么多个爹。”蒋游沉声道。   “那当然,”别亦南嘿嘿一笑,“所以我这不是帮你叫的吗?”   一旁的波尔妹子还在努力推销:“没买到的朋友们可以来我这里买,这边的链接还有哦!”   -梧桐半死:呵呵,运气真不错!   -年年有鱼:怎么才抢到五十袋?还有吗,再上点。   -用户3785644331:请问多余的库存可以加到酱油这边吗?   “适度消费就行了,你们买这么多鱼皮是准备开小卖铺吗?”蒋游无奈地说,“这么有钱留着下次花好不好,这次真的没提成。”   -用户3785644331:这次花这次的,不影响下次。   蒋游:“……”   波尔妹子见缝插针:“还有人想买香辣鱼皮吗,我这里还有最后六百份!!”   -哈哈哈感觉波尔妹子好不容易啊。   -确实,酱油这边根本就是大佬内卷,那边才是小主播带货的正常情况吧,不能对比,一比全是泪。   -艹太真实了,大佬内卷,求酱油出一期教程,也教教我怎么才能让大佬为我打起来,滑稽.jpg   -这还不简单,第一步,集齐五个大佬;第二步,把他们都拉进直播间里……   -第一步就办不到,打扰了。   第四件产品又轮到蒋游讲解,这次是老少咸宜的果蔬小饼干。   “独立包装,适合放在办公室和同事们一起分享,而且配料表看着很健康……”刚开了个头,蒋游话还没说完,评论就催着上连接了。   -年年有鱼:好,不错,买。   -地狱织命者:这个我需要。   -梧桐半死:说起来我的办公室也可以放点。   “行吧,上链接吧。”蒋游认命了。   别亦南早就准备好了,说上就上。   十秒钟后,再次汇报战况:“喜报!喜报!数字爹大胜!一共一千份数字爹独得七百,啧啧,真不愧是老牌劲爹,实力不容小觑,醋儿你说呢?”   蒋游什么都不想说,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趁着波尔妹子开始介绍下一件产品,蒋游拿过手机飞快发消息。   先在一个名为“幸福一家人”的三人小群里弱弱发言。   原浆酱油:我猜咱们家应该没有人来我的直播间进货吧?@贺长康 @贺年   原浆酱油:猫猫疑惑.jpg   等了等,竟然没有等到回复,想到贺年这会儿应该在实验室盯数据,贺长康也似乎有会要开,蒋游把心里的怀疑暂时按下,切出去找数字爹。   原浆酱油:哥哥哥哥哥!!!别买了别买了,您真打算回去开小卖铺吗?卑微.jpg   2021也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才发了个猫猫挠头的表情包。   什么意思?他挠什么头??   原浆酱油:?   2021:没有乱买东西,这些正好可以用来补充茶水间的库存。   蒋游觉得这话有些假,简直像临时编出来骗自己的,不由追问:真的吗?   2021斩钉截铁地回复:当然,放心吧。   既然数字爹这么说,蒋游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从好友列表里抓住别多问。   原浆酱油: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况还好?还有别凑热闹了行吗,咱们的友情已经经过时间考验,不需要花里胡哨的礼物来证明了,感恩.jpg   宋少疑正在抢拍仅有五百份的脆皮年糕,微信震了一下,他手一抖,动作略有延迟,再付款时系统便提示“商品已售罄”。   看到蒋游的信息,宋少疑忍不住哈哈一笑。   别多问:帮你冲业绩还不开心啊?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吗[委屈]   原浆酱油:够了够了,太够了。可是今天这场没业绩,卖多卖少跟我都没关系啊!   别多问:啊这,怎么会这样,失策了。   别多问:不过刚才我一进去看见他们打架的那个架势,还以为你终于忍不住找托儿了。   原浆酱油:……   别多问:对了,反正都这样了,要不要我给你当一次托儿啊?   原浆酱油:???   别多问:你带货不是也没提成吗,要不这样,我现在就去给你刷礼物,然后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保准那几个二逼忍不下去要找我斗富,这一来二去嘛你懂得……总不能让你今晚白忙活啊,是吧?   宋少疑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而且有很强的可实施性。   吓得蒋游连忙阻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虽然靠直播吃饭,但也不能坑爹啊,哪怕是网络限定版的爹也不行!   另一边,贺年看着界面上显示的“商品已售罄”,郁闷不已。   一定是楼梯间的网速不行……正想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贺年接起:“爸?”   “那个‘年年有鱼’是你吧?别抢了,自动退出吧。”   电话那头贺长康语气淡定,仿佛刚才在抢的不是香甜可口外酥里糯的脆皮年糕,而是七彩头发瞳孔会随着心情变色的玛丽苏女主角。   “这个月零用钱翻倍。”   贺年不明所以:“啊?”   “你只需要在群里回复你哥一下,就说不知道。”   “等等,等等,”楼梯间不仅网速慢,连带着大脑的转速都变慢了,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贺年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爸,那个‘梧桐半死’该不会是你吧?!而且为什么让我回复,你自己不能直接说吗?”   “不能。”默认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贺长康很是深沉地说:“我是爸爸,怎么能对你哥说谎呢。”   “……那我就可以吗,我也不想对我哥说谎啊。”   贺年心道要是愿意说这个谎我早就回复了,何至于到现在都在假装没看见。   “所以零用钱翻倍,”不得不说贺长康确实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只要认定一件事就绝对舍得投入本钱,“翻三倍也行,你开价,爸爸都答应。”   两分钟后,“幸福一家人”的小群里。   贺年:什么进货?哥你是在卖东西吗,链接发我一下呗,我想看!   原浆酱油:别看了,已经卖光了。   回复完弟弟,顺便用“下次一定”的句式安慰了一下失落的大狗狗,蒋游诚恳地对水友们道:“谢谢大家支持,今天的货全部卖完了。”   “好棒!”波尔妹子呱唧鼓掌:“谢谢大家让我和酱油早点下班~”   评论纷纷表示不用谢。   -不不不,我谢谢酱油你啊,终于知道大佬是怎么买东西的了,涨见识了就是说。   -四十分钟就卖完了,要不是主播坚持把每个东西的广告词说完,估计整场下来连二十分钟都用不了。   -我要是商家已经在后悔给这边的量太少了hhh   -汇报一下战况,在五个大佬激烈的围攻下,我仍然凭借着百兆网速奋力突出重围,本场一共抢到花生、鱼皮、年糕、虾饼、海苔、红枣和柿饼各一份,有比我多的吗?   -我啊!比你多袋小米,等到了可以熬个红枣小米粥喝~   -四舍五入我也是跟大佬们抢过生意的人,还抢赢了,太荣幸了,谢谢谢谢。   -我也不错,今晚的王牌产品虾饼抢了五袋,感谢邻居家的WiFi!!!   -蹭网还能抢到???好气啊,华夏移动,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楼上各位都是虎口夺食还成功了属于是。   看着屏幕上的评论,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   虽然突然冒出来的大佬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但是谁会嫌大佬多呢?再说自己也没骗大家花钱,问心无愧就是了。   “抽奖抽奖!”看到列表中有些水友开始陆续退出,蒋游连忙阻拦:“都别走啊,把奖抽完了再走。”   除了前期大佬斗富,后面直播的过程中又陆续收到了一些礼物,今晚总计收入五个梦幻岛屿和十三个阳光海滩。织命送的礼物不希望被抽掉,蒋游便准备把剩下的都拿出来抽了,另外再加上自己原本准备的99999元。   “嚯,不愧是回家了,这么大手笔抽奖啊。”别亦南啧声道,毫不犹豫地退出管理员账号,切换自己的大号入场,“我也来试试!”   “先别抽等我一下,我马上来!”波尔妹子同样跃跃欲试,表示此等活动自己绝对不能错过,还问蒋游自己的水友能不能一块参与。   “可以啊,人多热闹。”蒋游自然没什么意见,笑眯眯地说。   别亦南见状干脆又紧急切换回管理员账号,在平台喇叭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喜讯!珊瑚酱油厂扩大规模再生产,为答谢新老用户特举办抽奖酬宾,奖池金额约为四个梦幻岛屿,抽2333个幸运儿沾沾喜气,速来速来!   大部分人对抽奖的心态都是“万一呢”,再加上2333这个基数看起来还挺大,一时间蒋游直播间涌入了不少新人。   波尔妹子也带着自己的水友火速赶到。   先抽666个有粉丝牌的水友平分两个梦幻岛屿,这部分人都是蒋游的忠实粉丝,要么给他花过钱要么给他花过时间,因此人均中奖金额高实属正常,毕竟是人就会偏心,厚待自己的粉丝那更是天经地义。   剩下的两个梦幻岛屿则不限粉丝,一共抽1667人,人均一百来块钱,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主要还是图个开心。   确实很开心,气氛也很好,不论中没中奖,水友都纷纷在评论里积极发言。   -中了,芜湖!   -哇第一次中诶,感觉会有好运气,谢谢主播。   -蹭蹭!   晏折渊也很开心。   看着自己那串朴素的数字ID出现在1667人的大名单里,中奖金额119.97元,晏折渊倍感欣慰,完全忘记自己今晚又砸进去十几万。   如果让陈淮知道,怕是会后悔没有把他当初的名言“我不会再为这种低级娱乐花一分钱了”录下来,做成珊瑚TV的开屏语音时时刻刻提醒他。   -别多问:没我啊?失落.jpg   -梧桐半死:没有中,是不是亲密度不够?看来以后要跟主播多多互动才行啊,呵呵。   看到这条评论,晏折渊眯了眯眼睛,又火速把两份中奖名单都浏览了一遍。   没有地狱织命者,也没有年年有鱼。   他竟然是今晚大战的五个人里唯一一个中奖的!   这一瞬间晏折渊心情大好。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1]   -用户3785644331:我中了。   又刷了一个阳光海滩,晏折渊云淡风轻地说。   *   第二天上午,晏老爷子、晏折渊和大狗拿破仑一起来到贺家。   原本两家坐下来商量联姻这种事应该正式点,至少在外面定个酒店,座位再分分清楚什么的,但晏、贺两家向来关系不错,哪怕是在贺锡不在的那些年里也依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来往,因此倒也省去了这些可有可无的讲究。   晏老爷子辈分高,贺长康本来打算带着蒋游亲自去拜访,结果晏老爷子表示没事,反正两家住得近,自己遛狗的时候顺带遛遛还看不顺眼的孙子,两人一狗散散步就到了。   大狗是最先到的。   它一狗当先地冲到门口,先是围着管家方叔打了个转,以示礼貌,接着便投奔自己的好兄弟贺年。   “嚯,你是不是又重了!”贺年撸着狗头,语气惊讶地说。   狗子也有尊严,况且毛厚怎么能叫胖呢,因此拿破仑严肃反驳:“汪!”   “你这还算毛厚啊,这不刚剃过吗?”贺年嘀咕。   “汪汪!”   一人一狗很是亲密地交谈起来。   蒋游觉得有趣,正在思考他们为什么能跨物种交谈得如此顺畅时,晏老爷子和晏折渊到了。   “咦?”   双方一打照面,不约而同地惊讶出声。   晏折渊的爷爷竟然就是住在余老师隔壁的那个老头,前两天蒋游去看余老师,得知老头连夜出院时还觉得有些可惜来着。   “你是贺锡?”晏老爷子意外了一下,随后竟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对晏折渊道:“上次我跟你说的人就是他。”   “什么?”晏折渊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老爷子烦他,明令禁止让他少去医院,所以晏折渊自然不知道老爷子在医院时不仅见过蒋游,而且还试图向余老师打听过蒋游的具体情况,询问蒋游真的是直男吗,具体有多直呢,有没有可能忽然觉醒新的意识导致性向发生微妙转变……总之要不是余老师严防死守得紧,这会儿他和蒋游至少已经坐在相亲桌上吃过三顿饭了。   还问什么,这还用问?!   想到自己竟然为了这只呆瓜拉下脸来跟余老师打了好几次机锋,晏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当然是我命中注定的唢呐人啊,我不是跟你说过认识了一个吹唢呐吹得很好的小朋友吗?等我蹬腿儿了就让他来给我吹唢呐,你这么快就忘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晏折渊默了一下,决定给爷爷点面子,因此点头道:“现在想起来了。”   晏老爷子:“……”   “果然指望不上你,一天到晚就会惹我生气。”晏老爷子怒道,转向蒋游时却瞬间换上笑脸,很是和颜悦色道:“小游啊,咱们又见面啦。”   一旁的贺长康有些诧异,“你们之前认识?”   蒋游点头,简单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又对晏老爷子说:“前两天我去医院的时候余老师说您已经出院了,身体好啦?”   “马马虎虎吧,”晏老爷子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我这一天到晚受得是什么气,估计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人就没了,还是得你来吹唢呐。不过既然你是真正的贺锡,咱们两家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说不定到时你能以另外一种身份送我,那就……”   蒋游自然听得出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却是故意打趣道:“给我加价?”   晏老爷子:“……”   “那什么,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贺长康咳了一声,“老爷子,咱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饭桌上的气氛同样很是尴尬,从晏老爷子到贺年,一溜五个大男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大眼瞪小眼,因为开口就是谈论两个男人的婚事,所以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蒋游倒是不尴尬,而且还很有兴致地欣赏别人尴尬,比如贺年。   贺年坐在蒋游对面,右手边就是晏折渊,此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救命”两个字,晏折渊稍有动作,不论是喝水还是夹菜,贺年都忍不住停顿一下,那副担惊受怕的表情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和晏折渊结婚的人。   “嗯,说说两个孩子的事吧。”吃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怕是还得留晏家祖孙喝个下午茶,贺长康只好先开口道:“首先这件事确实得怪我,我先跟折渊道个歉。”   晏折渊当然不敢接这句话。   虽然在林飞白这件事上他被贺长康坑了一把,但一来他自己也有责任,二来贺长康又是蒋游的亲爹,小白菜真正的菜农,作为假爹,晏折渊莫名有些心虚。   “贺叔叔言重了,您也是为了早点找回游游,这件事就不提了。”晏折渊谨慎地说。   一直以来贺长康都很欣赏晏折渊,对他当下的态度也相当满意,于是道:“好,那我先表个态吧。这件事不谈利益,不谈合作,不谈两家以往和以后的关系,全看小游自己的意思。假如小游愿意,我绝无二话,但假如小游不愿意,老爷子,您就把错记我身上吧。”   “记你身上干什么,你会给我吹唢呐吗?”看了贺长康一眼,晏老爷子开玩笑道。   “我现学。”贺长康也开玩笑,“明天早上就去公园拜师,您看行吗?”   “再说吧。”晏老爷子道,“我现在就是个退休的老头,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所以这事儿看折渊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孩子大了管不动也打不动,随便吧。”   说到最后晏老爷子已然入戏,很是萧瑟地叹了口气。   贺长康点了点头,故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所以现在压力来到了两个当事人身上,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一刻,晏折渊的耳边再次回响起蒋游昨天在车上说过的话。   ——明知道要结婚也不告诉我,昨天还故意和我滚来滚去,放任我摸你,最后都承认自己是假的直男了,晏折渊,你怎么这么坏啊?   ——我把你当爸爸,而你竟然想跟我结婚,晏折渊,父子是不可以的。   父子确实是不可以的。   就算他们是虚假的父子,但却是真实的直男。他可没有忘记之前在电影院时问蒋游心里的数字不会是0吧,蒋游立刻声明自己是直男的态度有多坚决。   简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   相爱的男女可以结婚,相爱的男男或女女都可以结婚,但拥有宝贵父子情的直男和直男不可以。   晏折渊正想着,却听蒋游先一步道:“爸,晏爷爷,要不你们先去聊点别的事,让我们俩单独说说话,好好考虑一下?”   贺长康和晏老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好,你们慢慢考虑,要是一时想不清楚也不要着急,还有时间。”起身的时候顺便把快坐成一尊雕像的贺年带走。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晏折渊看着蒋游,似乎有预感他要说些什么。   “说说自己的想法而已,有这么难吗?”单手撑着下巴,蒋游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回望着晏折渊,笑意盈盈,“要是我不帮你把他们俩支开,再等一会儿你是不是会被憋死?”   “救命之恩啧啧,晏折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这一瞬间晏折渊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句武侠小说的经典对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你想我怎么报答?”   “这也要问我啊,”蒋游摇头,余光扫过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海,朵朵白云仿若激荡而起的浪花,蒋游心中忽地一动,“我想看海,咱们现在就去吧。” 第35章   x市并不临海, 想要看海得去隔壁的y市,开车的话单程大约需要十个小时。   晏折渊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有这么一天,抛开安排好的工作和行程, 说去看海就立刻出发。   没跟晏老爷子和贺长康打招呼, 刻意绕过了跟拿破仑玩飞盘的贺年,两个人回到晏家取了车,就这么风风火火地上路了。   等晏折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凌晨一点半, 他们刚进入y市,正驶入某个路边的加油站。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蒋游睡着了,脑袋抵住车窗, 暖黄的灯光从车顶倾落, 在他的睫毛   “游游,醒醒。”他轻轻拍了蒋游一下, 侧身过去替他把安全带解开。   蒋游睡得很浅,察觉到动静便醒来, 只是刚睁眼的那几秒还有些呆。   “好黑啊。”看着窗外如墨的夜空, 蒋游抬手揉了一下眼睛, 再准备揉第二下的时候被晏折渊拉住了,他慢半拍地转过头望着晏折渊:“晏折渊, 咱们到哪了?”   “已经进入y市了,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了。”晏折渊说, 看他不再揉眼睛了便收回手将车上的广播关掉, “饿了吗, 下去吃点东西吧。”   两个人在便利店里买了三明治和热咖啡,蒋游又挑了盒包装精美的蓝莓, 才吃了两个便觉得酸, 于是把剩下的一股脑给晏折渊。   加满油, 重新回到车上,完全清醒过来的蒋游很踊跃地表示自己可以开车。   “你都开了七八个小时了,休息一会儿吧。”蒋游说,很自信地去拉驾驶位的车门,“偶尔也给我个机会孝顺孝顺你。”   “好。”晏折渊从善如流,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孩子长大懂事了的欣慰感,老父亲一般坐好了。   “准备好了吗?”设置好导航,蒋游看着外面延伸到路灯尽头的柏油公路,一脸颜色地问。   晏折渊笑了一下,很配合地说:“时刻准备着。”   “那就出发!”   汽车再次上路,像一尾鱼游进夜的海洋。   蒋游清醒的时候总是很热闹,他问晏折渊有没有看过海,看过几次,都是和谁一起,这些问题晏折渊一个都答不上来。因为以往看海的经历都十分普通,每一次都和上一次一样毫无新意可言,次数多了,就连大海本身也变得平淡普通起来。   “那你赚了,”蒋游得意地说,似乎很肯定这次是不同寻常的,“你即将见证我第一次看海的经历。”   “以前没看过?”晏折渊问,继而想起蒋游这些年的经历,忍不住微微皱眉。   “没啊,t市和x市都是内陆城市啊。”蒋游说,又想起了一件事,“高中毕业那年本来和余述哥约好一起去海边玩,结果临出发的时候他接到任务,所以行程泡汤了。”   “亏我前一天晚上还背了两首诗呢。”蒋游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你懂吧,就是准备在甲板上大声朗诵的那种。人第一次看到海不都有点激荡的感觉吗,我怕自己到时张嘴就是‘大海啊你都是水’,所以连夜背了两首。”   说这话时蒋游一点都不沮丧,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算过去因为期待落空而失望委屈过,但现在这个愿望马上就能实现,所以没时间去回味不好的情绪。   要永远都活在当下。这是蒋游对自己的要求,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现在还记得吗?”晏折渊问,好奇当年的蒋游为看海准备的究竟是哪两首诗。   “你想听啊,”蒋游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叫小孩儿背诗是要给压岁钱的。”   晏折渊毫不犹豫地发了两个红包,然后说:“现在请蒋游小朋友给大家背两首关于大海的诗。”   “好嘞,”蒋游清了清喉咙,“大海啊,你都是水!”   晏折渊:???   “这算什么,电信诈骗?”晏折渊哭笑不得,忍住想在蒋游头上敲一下的冲动,“还是钱不够,得再加点?”   “哈哈哈哈逗你的,”蒋游哈哈大笑,笑完了才继续说:“我那时候准备的是普希金的《致大海》,还看了好几个朗诵视频,力求还原出这首诗雄浑奔放的思想感情。”   这首诗不算冷僻,饶是晏折渊这种自认为缺乏文学素养的人也记得开头的两句。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   蒋游背得很好,每个字都动听,晏折渊忍不住再次点开录音把这一首也录了下来,和上次的《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保存在一起。   一首结束,晏折渊真诚鼓掌,又问他:“另外一首呢?”   “忘了。”蒋游这次倒是没骗他,毕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就算是清缓存也清掉了好几次。   “但我刚才付了两首诗的钱吧?”晏折渊偶尔也想逗逗他。   “是啊,所以你上当了,”蒋游理直气壮地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这是在教你人生的道理,晏折渊,下次要长记性啊。”   “不要下次,这次的事这次就解决。”晏折渊笑着说,似乎很笃定能让蒋游想起来,“想想办法吧。”   晏折渊总是冷淡的,进入少年时期后就愈发像块石头,因此就连晏老爷子都很少见过他这般温柔耐心的模样。换成旁人被他这么盯着大概会立刻宣布投降,可惜蒋游偏不吃这一套。   “没办法,忘了就是忘了。”蒋游非常冷酷。   “再想想,一定有办法吧,”晏折渊诚恳地说,“我加钱。”   “都知道上当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蒋游痛心疾首,“这不是加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正说着,蒋游只觉得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再一下,然后是第三下。   晏折渊一连发了三个红包,晃了晃手机,目光伴随着窗外的风投向蒋游。   “可恶的资本家休想用金钱腐蚀我空空如也的大脑!”   “是吗?”晏折渊又发一个。   “没错!我今天还要教你一个道理,那就是金钱不是万能的!”   “真的想不起来?”第五个。   “再想想好吗?”第六个。   “难道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第七个。   蒋游绷不住了:“啊啊啊别发了你人傻钱多啊!!”   “我可以傻,你聪明一下好不好?”第八个。   “晏折渊你够了,不要再用金钱侮辱我了!我要生气了!”   “这就生气了?为什么生气,是我做得不好吗?”   “怎么才能不生气?把明年的压岁钱也提前发给你行不行?”   “游游你说呢?”   手机又连着震了三下。   要不是在开车,蒋游非要抓住晏折渊的肩膀好好教训他一下才行。但开车就是很耽误事,还不能太分心,自认落败的蒋游很是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心疼老父亲年纪大久坐劳累,只得忍辱负重道:“别发了别发了我认输,我现在想!想不出来现编一首给你行了吧!”   “好啊,”史无前例地在交锋中取得绝对的胜利,晏折渊忍笑看着蒋游,还做出一副很是关切的样子,“不过现编很难吧,要不要再给你发点润笔钱?”   “啊啊啊晏折渊!!!”   再逗下去怕是该扑过来咬人了,晏折渊见好就收,在蒋游警惕的注视下把手机放回口袋。   “有钱人真可恶!!!”蒋游悲愤道。   晏折渊一派淡定:“有钱人是你爸爸。”   “真爸爸不可恶,你这个假的最可恶!竟然妄想用钱玷污高贵的文学!!”   晏折渊作势要再把手机拿出来。   “别别别!有话好说,我想起来了!”   “——大海啊都是水?”   “不是这个!”蒋游怒道,把一首原本充满情怀的小诗背得铿锵有力。   “我的心是一只碗,是最常见的那种用来吃饭。可我的碗里没有粮食也没有蔬菜只有月光、爱情和苦难……”   “我本来不会唱歌,我的心却满满满了还加,就流成了一片……”   “……我一路不停地走过去去往一个名叫大海的碗传说那碗里有个孩子……”   叫太阳。   晏折渊在心里轻声接道。   他看着身边有点气又忍不住笑意的蒋游,只觉得光芒都从对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真的好像太阳。   又往前开了一会儿,蒋游要求换司机。   他自觉开车实在太限制发挥了,不然以自己的实力,刚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输给晏折渊。   晏折渊当然答应,笑着和他交换了位置。   “表演个节目收了这么多压岁钱,我看看,”坐回自己心爱的副驾驶,蒋游摸出手机,故意凑到离晏折渊很近的距离一个个把红包点开,每点开一个都说:“谢谢爸爸,祝爸爸身体健康。”   “工作顺利。”   “笑口常开。”   “长命百岁。”   “永远年轻。”   他充分发挥自己身为文科生的特长,每句祝福语都不重复,祝完了2022年就接着祝2023年,一直点到最后一个红包。   “太不容易了,说得我都没词儿了,可见压岁钱也不好拿。”蒋游故作苦恼地叹气道。   晏折渊“嗯”了一声,叫他:“游游。”   蒋游:“?”   “你有没有想过我开着录音,等会儿把这段话给贺叔叔发过去。”   蒋游:“???”   晏折渊伸手过来在他的头上揉了揉:“真乖。”   蒋游:“……”   乖是不可能乖的,才老实了一会儿,蒋游又突发奇想。   “晏折渊,你有游艇吗?”   晏折渊闻言转过头看他。   “私人游艇啊,你有吗?”夜风从半落下的车窗吹进来,如同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擦过蒋游的面庞,他微微眯着眼,笑容里满是不怀好意:“我不仅想看海,还想坐游艇去海上玩,爸爸可以吗?”   睡梦中的陈淮被一通电话惊醒。   当听清晏折渊的要求时,一向自诩冷静的陈淮也不禁愣住了。   联系一艘可以出海的游艇,现在?拿开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陈淮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一定是做梦,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做这么真实的梦,了不起了不起。   谁不知道我的老板是著名的工作机器,绝对不可能会在凌晨两点要什么游艇。   除了做梦不可能有第二种解释。   陈淮正要倒下,却听电话那头晏折渊再次开口:“不要小型的,最好是中或大型游艇,如果联系不到的话就换成干净点的渔船,具体你看着办,总之一个小时后我要出海。”   “出海?”陈淮本能地反问。   “对,看日出。”晏折渊道。   陈淮:“……”   等了等,没听到回答,晏折渊有些诧异:“陈淮?”   “知道了,”陈淮终于清醒过来,在这一瞬间感到非常绝望,然而他的年薪却不允许他说不,“我马上去办。”   大概是临时联系游艇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一小时后,蒋游和晏折渊顺利登上一艘崭新的渔船。   通体纯白色的涂装,双层甲板,看上去十分漂亮。   负责开船的是一对父子,话很少,带着蒋游二人稍微参观了一下,告诉他们哪些能碰哪些不能后便钻进船长室了。   于是一整片海洋和海天之间的风、浪潮、偶尔飞过的一只落单的海鸟便都属于蒋游和晏折渊。   夜晚的海洋很黑。天空上没什么星星,月亮也隐没在如纱的云层后面,只有一层雾蒙蒙的清辉懒懒地泼洒在海面。   船很慢地开着,海水被一层层推开,一道道光滑的波浪向四周奔涌,转眼又被抚平。   空气里全是海的气味,潮湿的,咸腥的,却不惹人反感,至少蒋游很喜欢。   但还是太黑了,投注在海面上的目光如同投注在夜空里,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会得到星光的回应。   趴在舷墙边上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依然觉得心满意足,蒋游盘腿坐下,想了想,又干脆和衣躺下。   像上次在晏折渊家里那样。   这次晏折渊不用他招呼,很自觉地躺在了他的旁边。   机器嗡鸣,甲板微微震动,海浪一**翻涌,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白色的船体,发出轻柔而规律的声音。   世界在这一瞬变得很大,但人的感官却随之缩小,仿佛在天与海之间只剩下了蒋游与晏折渊两个人。   无人在意的这一刻,宇宙尽数归属他们,随着他们的呼吸一同震颤。   当世界安静的时候,人总是会想得很多。   “月亮好圆。”沉默了一会儿,蒋游开口说了一句废话。   晏折渊应了一声,单纯地附和他。   蒋游还是看着月亮,像是晏折渊住在月亮里。   “晏折渊,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应该不是想背诗吧。”   “重猜!”轻轻踢了他一脚,蒋游没好气地说,“不准再提背诗了。”   晏折渊摇头,目光便随着脑袋晃动移到蒋游的脸上,然后停住了。   “猜不到。”   蒋游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你看过《楚留香》吗?”   他只是问,却并没有指望晏折渊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楚留香也有一艘船,不管闲事的时候就和他的红颜知己们住在船上,他的好朋友偶尔也会来船上找他。”   “有一次南宫灵来找他,两个人把船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楚留香喝得烂醉,跳到海里去捉月亮,南宫灵不仅没拦着还跳下去帮他的忙。”   “然后呢?”晏折渊问。   “月亮没捉到,但是捉到一只大海龟,他们就一块儿把海龟吃了。”蒋游说,“是不是写得很好?”   晏折渊点头,想斟酌一下用词却还是说:“很浪漫。”   “对,属于两个男人和好朋友之间的浪漫。知己难得。”   蒋游忽然翻身转向晏折渊,两个人原本就是挨着躺的,这下凑得更近了,倘若从半空俯视就能发现蒋游几乎是贴在晏折渊身边的。   “晏折渊,”他很少见的流露出紧张和不好意思的神情,眸子亮若星辰:“如果我也跳下去捉月亮,你会跟我一起吗?”   “会。”晏折渊毫不迟疑道。   “那咱们能捉到海龟吗?”   “可能性不大,但我会努力。”   蒋游忍不住笑起来,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整个人离晏折渊更近了,“要是捉到了也一起吃?”   这次晏折渊却是顿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这个不太行。”   蒋游:“?”   “海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捕获、屠宰、贩卖海龟是违法行为,”晏折渊抬起眼睛看着上方的蒋游,声音里满是笑意,“所以还是换个别的吃吧。”   蒋游看着晏折渊,晏折渊也看着他,两双眼睛里除了倒映着夜空和星星就是彼此,于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留香有很多好朋友,可蒋游认为南宫灵是最独特的,因为楚留香没有再和别人一起捉过月亮和海龟;   就像蒋游也有很多朋友,可从头到尾他都只想跟晏折渊一起捉月亮和海龟,尽管其实他俩什么都捉不到。   天快亮时蒋游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些烟花棒。   他以前觉得海边和烟花棒的组合俗到不行,但此时此刻却心甘情愿也成为俗人中的一个,催着晏折渊点燃。   晏折渊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于是去问船主父子借了一个来。   火苗在海风里摇晃,一点点凑近,然后“呲啦——”一声。   金色的火焰瞬间炸开。   “晏折渊,快来帮我拍张照片!”蒋游高兴得像个小孩儿,用一根把另一根引燃。   一簇簇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明暗交错。   晏折渊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的时候却错手选了视频。   镜头里蒋游笑得灿烂,烟火都沦为他的点缀。   也就在这个瞬间,太阳从遥远的海平线骤然跃出,一抹红霞出现在极远处的海面,无穷无尽的海浪如同着了火,燃烧成各种或深或浅的颜色。   天空一片亮白,夜里积蓄的水汽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迅速上升,仿若数条被风裹挟着的飘带。   夜晚把管理权让渡给白昼,周遭的一切重新恢复色彩,世界从梦中苏醒。   晏折渊却没有醒,甚至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坠入进更深层的梦里。   在朝阳和烟花的簇拥下,他听到蒋游语气平常地问:“晏折渊,你想跟我结婚吗?”   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摇头,却发现背对自己面朝大海的蒋游似乎有些紧张,整个肩膀连同背部都不自觉地紧绷着。   晏折渊不由顿了一下。他想告诉蒋游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不必为别人收拾这不尴不尬的烂摊子,只要快快乐乐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蒋游却又开口了。   “我想过了,如果事情不是很严重的话爸爸大概根本不会跟我提起,更不会让我们两个坐下来好好谈谈。从这个角度考虑,突然取消婚事的影响可能比我之前以为的要大得多,对我们两家都是。”   “不过对你更差一点,”蒋游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肩膀轻轻颤动,“毕竟你是被坑了才入局的,如果没卷进这件事里,你原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吧。”   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晏折渊皱起眉头道,“你也有更多的选择。游游,你不必为任何人的任何错误买单,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   “嗯,”蒋游应了一声,转过身看着晏折渊:“所以要跟我结婚吗?我可以对自己负责。”   无论换谁来在此时此刻都很难说不。   晏折渊自然不外如是。   也许该怪初生的朝霞太美,又或者怪夜里的烟火璀璨,怪海风怪浪潮怪路过的飞鸟,总之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蛊惑了人心,才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朝着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狂奔而去。   什么小白菜什么菜园子什么情同父子,这些轻飘飘的东西连同他所剩无几的道德感都在霞光的照耀下瞬间化作飞灰,他听见自己说“好”。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 第36章   上午十一半点, 某某区民政局门口。   蒋游一脸好奇地把手里的小红本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两人的合影上,客观评价:“拍得还行, 就是咱俩各帅各的,看起来不太熟。”   晏折渊没有接话。   从船上下来后他和蒋游买了最早的航班飞回x市,紧接着回各自的家里拿户口本身份证, 直到结婚证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不真实里,心里持续进行自我批判, 可身体却过分诚实,就连支付工本费的时候都比蒋游快上一步。   甚至还记得要在来的路上买点糖。   “晏折渊,你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刚结婚就后悔了吧?”把结婚证在晏折渊眼前晃了晃, 蒋游故意问。   “当然不是。”定了定神,晏折渊看着两人的合照笑了一下, “还是你更好看一点。”   “那是。”蒋游得意地说,他对自己的脸向来很有自信。   “对了, 我还发现一件事,”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晏折渊的户口本, 蒋游指了指他个人页面中曾用名那一栏道, “你以前叫晏京啊,为什么改名字?”   晏折渊顿了一下, 似乎是被这个名字触到了某些回忆,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幽微, 但随即便恢复正常。   “原来的名字是我妈起的, 回来以后爷爷嫌不好听就改了。”   “那就是九岁的时候, ”蒋游算了一下, 还是觉得很好奇:“虽然以我个人的审美来说晏折渊这个名字确实略胜一筹, 不过很少有人起名字会用这个‘折’字吧?”   把两人的证件都放进文件袋里收好,晏折渊淡淡道:“爷爷喜欢看科幻。”   “所以?”   “有一篇他尤其喜欢,郝景芳的《北京折叠》。”说这句话的时候晏折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原本打算给我改名叫晏折京,后来大概是找人算了一下,觉得名字太大了我压不住,所以定了现在这个。”   他说得稀松平常,可蒋游却觉得里面大概还有别的寓意。只是科幻向来不在他的清单里,更没看过晏折渊说的这一本,因而难以领会其深层的涵义。   蒋游便没再说什么。   按晏折渊的意思,昨天两个人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去y市看海,再回来时已然是领了证的关系,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应该跟晏老爷子和贺长康说一声,最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后续,比如婚礼和其他仪式,结果刚说到这里蒋游立刻表达了反对意见。   “不要婚礼。”蒋游坚决地说,顺便提醒晏折渊:“我现在还没毕业呢。”   想了一下蒋游的处境,猜测他大概想像普通人一样正常上学和毕业,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晏折渊很是理解地点了下头:“好,那就不办。”   “但是你竟然想和我举办婚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蒋游控诉道:“晏折渊,我就说你是假的直男,你还是快点承认吧!”   晏折渊:“?”   “咱们结婚只是权宜之计,办什么婚礼啊,”眯了眯眼睛从上到下地将晏折渊打量一遍,蒋游笑嘻嘻地道:“你该不会想和我假戏真做吧?不可以,打咩打咩!”   因为领了证,所以很自然地想到婚礼和其他流程,晏折渊发誓自己没有想占蒋游便宜的意思,此时颇有点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鉴于现在你我的关系已经了发生历史性转变,你还疑似弯装直,我多想点没坏处。”蒋游理直气壮,“毕竟是男人就得保护好自己。”   晏折渊:“……”   欣赏够了晏折渊的表情,蒋游又提出新的要求。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别人。”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准备恶作剧的小男孩儿,将单纯和不怀好意这两种特质同时表现得淋漓尽致,“等下周我爸带我去办理户口的时候一看我已经结婚了肯定会吓一跳,哈哈。”   确实会吓一跳,晏折渊心想,还没来得及转换的老父亲心态在这一刻重新被唤醒,他把自己代入贺长康的角色中想了一下,已经开始想打孩子了。   可偏偏孩子笑得那么好看,眼睛像昨晚的月亮,真的很难让人不心软。   “好不好?你同不同意?”蒋游不自觉地撒娇,完全忘记自己上一秒还在义正辞严地指责晏折渊弯装直不怀好意,“同意吧同意吧,又没让你骗人,只要你不主动说就行了。”   “好。”连多一秒都没坚持到,晏折渊立刻让步。   随便吧,反正自己从来都只是个假爸爸而已,管不好孩子那不是很正常吗?晏折渊自暴自弃地想,笑意却忍不住从目光中的每一寸流淌出来:“都听你的。”   既然决定暂时隐瞒这件事给双方家长一个惊喜,那现在自然不着急回家。蒋游问晏折渊接下来的安排,得到的答案很是无聊:回公司上班。   没办法,既然工作不会自己完成,那有些事情就非他亲自处理不可。   “啧,结婚当天就回去上班,霸道总裁的生活竟然这么朴实无华。”蒋游啧啧叹道。   他双标得厉害,自己可以随便拿结婚来调侃晏折渊,但晏折渊不行,提一下就是假直男暴露真面目,霸道又不讲理的样子活像一只翘尾巴的狐狸,换谁来都想拎起尾巴狠狠揍他一顿。   晏折渊对别人脾气差,唯独对他好,无论是小时候面对贺锡还是现在面对蒋游都是一样,无关亲情爱情友情,似乎这个人生来就是他的例外。   “我跟你一起去吧。”蒋游突发奇想,又想到之前认识的受助人几次想进晏氏集团的大楼探探这位长腿叔叔的真实身份最终却都以失败告终,蒋游更加好奇了,“我还没有进过你们公司,里面是什么样的?”   “很普通,和别的公司差不多。”晏折渊道,看蒋游是真的很想去又说道,“先说好,真的很无聊,而且我今天有几个会要开,恐怕没时间陪你玩。”   “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儿啊,”蒋游不满地说,眼珠转了转,一下凑得很近,几乎贴在晏折渊耳边说话:“还是你不想我去?哦我懂了,你是不是在办公室里藏了漂亮姐姐,不想让我这个突然上位的总裁夫人看到?”   晏折渊的办公室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冷峻生硬,连门口的一块地砖都向外散发着不苟言笑的气息。   蒋游却浑然未觉。   起初他还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待客区的沙发里,转着脑袋四处打量,又或者心不在焉地翻动手边的杂志,假装自己也严肃正经,可没过一会儿他就觉得没意思了,干脆拿出手机来打游戏。   偏偏他的游戏水平又很烂,被对面吊着打还没脾气,只能靠不停变换姿势来排解郁闷的情绪。   陈淮汇报完昨天的工作,一转头就发现沙发上的蒋游不知何时已经从正襟危坐改为盘腿而坐,正苦大仇深地猛戳手机屏幕。   晏折渊也看到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吩咐陈淮:“拿一些茶点进来。”顿了一下,又扬声问蒋游:“游游,想喝什么?”   “啊?”蒋游本能地抬头看他,就这么一秒的功夫又被对面吊起来锤爆,气得蒋游干脆不玩了,扔下手机晃到晏折渊旁边,“你喝什么啊?”   晏折渊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   蒋游很自然地探头过去闻了一下,救命,好苦。   “喝水就行。”蒋游还是有点眼色的,很矜持地说。   “秘书办每天中午都会点奶茶。”晏折渊道。   “那我要大杯珍珠奶茶去冰七分糖加一份芋圆。”蒋游立刻点单。   晏折渊看了陈淮一眼,陈淮立刻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又摸了摸晏折渊的电脑和平板,觉得霸总的办公用品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倒是那张椅子看起来很舒服,不过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也不适合让晏折渊站起来,等会儿他们出去开会的时候自己可以试试。   正想着,蒋游的余光扫到一支钢笔,镀铂笔帽,黑色的漆面笔身,正是自己之前送晏折渊的那一支。   看到自己送的礼物真的在被人认真地使用,蒋游顿觉心情愉快,在心里表扬了一下晏折渊后便转身回到沙发上,不耽误他办公了。   陈淮:“……”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安排人去y市把我的车开回来,然后把这周必须要处理的工作提前到这两天,如果没问题的话,后面几天我想休假。”晏折渊说。   陈淮接过车钥匙,有些疑惑地问:“您不是昨天才休过假?”   “昨天是旷工,和休假没关系。”晏折渊道,语气似乎很平淡,又似乎故意流露出几分炫耀来好让人轻易觉察,“而且我结婚了,想要休几天婚假是很正常的吧。”   出于本能的陈淮:“好的。”   反应过来的陈淮:“???”   “您结婚了?!”   堂堂晏氏集团的总裁昨天还是单身,仅仅一夜未归,再回来已经结婚了,陈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蒋游,再转回头时就见晏折渊笑着点了点头。   陈淮还想最后挣扎一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我记得您以前说自己是直男。”   “现在也是。”   “……那您结婚?”   晏折渊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陈淮心想不,我完全不想知道。   “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您为什么会第一个告诉我?”   “总要有人第一个知道,”晏折渊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恭喜我吗?”   “……恭喜,祝您新婚快乐。”   “谢谢,”晏折渊满足了,很是温和地说:“去工作吧。”   满脑袋浆糊地离开,陈淮经过会客区时又被蒋游叫住。   “陈秘书。”摸出几颗糖抛给他,蒋游的笑容和晏折渊如出一辙,又或者说就是他把晏折渊带坏了,竟然以捉弄无辜的秘书取乐。   “请你吃糖。”   陈淮觉得这糖有些烫手,强自镇定地点头:“谢谢,祝您和晏总……”陈淮心想去他妈的直男,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俩是直男了,“……百年好合。”   晏折渊让蒋游去里面的休息室躺一会儿,自己起身去会议室开会。   一夜没睡,蒋游确实有些累了,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就忍不住开始犯困。   意识在梦的边缘徘徊,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去片刻,蒋游再醒来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   晏折渊还在外面跟人谈工作,只是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把他吵醒。   还没打算正式对外公布两人的关系,蒋游不想出去,干脆在床上翻了个身,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拿手机搜了《北京折叠》这篇科幻来看。   不长,主题严肃,字里行间都是作者对阶层区隔固化和贫富悬殊的思考,很有现实意义,但蒋游想到的却不是这些。   他在想晏折渊。   从晏京到晏折渊,从无人关心的单亲家庭小孩到受人追捧的晏家继承人,这种骤然间的改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天翻地覆的,更遑论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晏京属于卑微的不堪的过去,是被命运抛弃的底层,而晏折渊则代表光风霁月的未来。   晏老爷子用一个全新的名字将属于晏京的人生一笔勾销,却又时时刻刻提醒他来自哪里,是如何才有今天。   蒋游很讨厌别人否定自己的人生,因为不论过去是好是坏,那都是他真实经历的事,是过去每个选择的总和才让他成为今天的自己,他一点都不后悔。   蒋游的运气很好,因为贺长康确实是一位很好的父亲,能够接受他是贺锡也是蒋游,从没想过将属于“蒋游”的那部分从自己身上剥夺。   可晏折渊却不是,他的运气很差。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没有人在意属于晏京的时光,他的童年被抛弃,人生被割裂,从此以后他只能做晏折渊。   大概因为儿时遭遇的生理痛楚太真实,蒋游对恢复记忆这件事一直都不怎么上心,可这一刻他却忽然很想恢复记忆。   他想去回忆里看一看,希望在过去那些彼此陪伴玩耍的时光里,不那么顽皮的贺锡能够给刚刚成为晏折渊的晏京带去哪怕仅有一刻的安慰。   半小时后,休息室的门从外面敲了两下。   “醒了?”看蒋游脸上照出手机的光,晏折渊走进来道,“该回家了。”   “这么早下班啊,不是说有好几个会要开?”刚睡醒,蒋游的声音还有些黏糊,头发也乱糟糟的,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都处理好了。”仔细端详了一下蒋游的表情,晏折渊有些诧异,“怎么不高兴,做噩梦了?”   蒋游“嗯”了一声,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晏折渊,你活到现在,是高兴的时候比较多吗?”   晏折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佳,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很少有特别高兴的时候,但也没有特别难过的时候,每一天都很普通。”   听到这个答案,蒋游有些丧气,翻了个身继续追问:“那昨天呢,昨天高兴吗?今天高兴吗?”   休息室没开灯,光线昏暗,但蒋游的眼睛却很亮,执意要从他那里问出一个答案。   不会有人跟你在一块儿还不高兴的,晏折渊心想,眼前闪现出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发生的诸多画面。   漆黑的海洋,微茫的星光,朝霞从远处升起,烟火从璀璨转向黯淡。   所有的美好最终都归于眼前的这张面孔。   晏折渊看着蒋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很高兴。”   “那就好。”蒋游点头,既然无法安慰过去的晏京,那就让现在的晏折渊高兴一点,这件事他还是能办到的,而且截止目前反馈良好。   “那你明天也会很高兴。”蒋游翻身坐起,重新振作精神:“好了,回家!”   说是回家,但事实是两个偷偷摸摸结婚的人最终只能各回各家。   因为要送蒋游,晏折渊今天也回了晏家老宅。   进门的时候看到花园里一片狼藉,还以为是大狗拿破仑造的孽,阿姨笑着解释说是约了人上门来修剪树冠,免得过入冬后有些干枯的树枝会被积雪压断。   另一边蒋游到家后免不了被贺年追着问了一堆问题,昨天去哪了晚上为什么没回来怎么会跟晏折渊一起失踪你们俩都干什么了等等等等,反倒是贺长康这个做爹的比较淡定,只说下次出门前打个招呼就好。   吃完饭,贺年熟门熟路地来到蒋游的房间,正想开口再问蒋游却抢先一步道:“年年,你那儿有没有电影?”   “什么电影?”贺年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有各个平台的会员,哥,你想看什么?”   蒋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忍笑说:“我想看各个平台都不敢引进的那种电影。”   “禁片?”   “差不多,”蒋游补充,“成人向的,最好主演是两个男人。”   听清蒋游在说什么,贺年顿时吓得跳了起来,满脸通红。   “哥!!!”他叫得像是死了哥,语气悲愤,“你怎么会突然想看这种电影,是不是晏折渊的主意!你昨天到底跟他干什么去了!!”   “小声点,你想把爸叫过来吗,”蒋游道,觉得有必要替晏折渊解释一下,“跟晏折渊没关系,是我自己想看。”   “你不对劲!”贺年控诉,“你不是直男吗!哪个直男会想看这种电影!”   见贺年这种反应,蒋游几乎已经能预想到等他发现自己已经跟晏折渊结婚时的场景了,有些心虚的同时又忍不住故意逗他,“万一我要跟晏折渊结婚呢,你就当我是在预习必修课吧。”   “啊啊啊别说了!”光是想一下那个场景贺年就觉得头皮发麻,于是决定火速逃离:“我回去睡了,时间不早了,哥你也早点休息吧!”   原本只是想逗逗贺年,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竟然还有些吸引人。   蒋游靠在门上反思了一秒,难道我也是个假直男?   深夜十一点,晏折渊洗完澡,坐回桌前接着看报表。   下午之所以准时下班是想着早点送蒋游回家,但实际上还有好些工作等着处理,晏折渊干脆把这些都带了回来,换个地方继续加班。   正工作着,晏折渊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窗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来了一颗脑袋,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晏折渊,我来啦!”蒋游很自然地打招呼,还抬起一只手挥了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仿佛昨日情景重现,但问题是这里不是一楼的小书房,而是晏折渊的卧室,三楼。   晏折渊:“……”   “往后让一下,我要跳进来了!”蒋游道。   晏折渊这才发现蒋游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架梯子,整个人正以一种惯犯的姿态非常灵活地从外面翻进来。   “门是你家狗给我开的,梯子是在花园里拿的,我来呢是想看看你在干嘛。”一落地蒋游便很自觉地全招了,一边说一边探头朝桌子上看了一眼,啧啧叹道:“竟然真的是在工作。晏折渊,你有没有意识到今天你结婚了啊,新婚之夜还加班,你这是什么属性的资本家,对自己这么狠?”   他说得似模似样,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眉梢眼角的笑意连藏都不藏一下,简直像一只偷到鸡还要跑到主人家面前炫耀的狐狸。   “所以?”晏折渊冷静地问。   “所以我特意来送温暖啊,”蒋游笑嘻嘻道,伸手搭住晏折渊的肩膀,“跟你共度良宵,怎么样,感动吗?”   “感动。”晏折渊说,心想今晚必须打孩子了,不打不行。 第37章   浑然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蒋游嘿嘿一笑,再次转身趴回窗台。   他似乎想要从梯子上取什么东西,因此将半个身子都从窗口探了出去, 两只手努力向前伸, 衣服随着他伸展的动作自然上缩, 露出一截劲瘦的窄腰。   白得晃眼。   晏折渊:“……”   “宝贝小心点, 别踩空了, 先抬左边那只脚,然后把这只爪子搭到这儿来, 对对, 就是这样……哎晏折渊你干嘛!”   眼看拿破仑在自己的指挥下即将成功登顶,一人一狗即将顺利会师,蒋游只觉得腰间一紧, 视线高度骤然上升,自己似乎被人从身后扛了起来,可还没感觉确切又极速下落,全身摔进柔软舒适的床铺里,入目一片写作朴素读作性冷淡的深蓝色——晏折渊的床单。   “干嘛?”晏折渊冷笑,“当然是打你。”   “???”   蒋游震惊,同时鲤鱼打挺跃起,只可惜跃到一半失败了,被晏折渊掐着腰重新按回床铺里。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剧情,为什么突然要打我?我做错什么了?!”头埋在枕头里,四肢还在奋力自救, 蒋游试图用谈判的方式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看来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   晏折渊懒得再说, 只用单手就制住蒋游, 同时目光在房间里搜索趁手的工具。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快放开我!”   沉默反而让气氛变得焦灼起来,终于从当前的状况中品出极度危险的气息,蒋游拼命挣扎,尝试上下左右突围却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他这才无比悲愤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根本打不过晏折渊,甚至连他的一只手都打不过。   瞬间从耀武扬威的狐狸变成砧板上的活鱼,蒋游的心态有些崩溃,至于这条鱼还能活多久却是不太好说,总之看起来命不久矣。   “啊啊啊快放开我,你变态啊!!!”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这样,晏折渊你不对劲!!!”   “冷静点!”   喊得很卖力,但是没用。   晏折渊铁了心要好好教子,已然切换回严父状态,这一瞬间连心理包袱都消失了——既然找不到适合的工具干脆直接上手,老父亲打孩子难道还讲究什么直不直男?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在蒋游屁股上啪啪啪打了三下。   蒋游:“……”   疼倒是其次,但这个心理冲击未免也太大了。   蒋游一时间懵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二十二岁的某天深夜里,被一个只比自己大五岁的男人按住打屁股,是真的打,不是那种情趣y。   尤其是自己白天还和这个男人刚领完证。   家暴,这绝对是家暴现场。   蒋游脸都涨红了,连带着从脖子红到胸口,整个人在床上拼命扭动,挣扎得更厉害了。   “晏折渊你有病啊,凭什么打我!你变态!”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晏折渊!!”   每说一句都会有一巴掌无情地落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游觉得落在自己屁股上的巴掌越来越重——晏折渊这家伙该不会是进入状态,打出感觉了吧?!   蒋游欲哭无泪,再次认识到了自己和晏折渊在身体素质上的差距,自己竟然被晏折渊一只手就按得死死的。   怎会如此,这不科学!   明明上次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时候他还感觉两人势均力敌,这才过去几天,晏折渊是不是嗑药了?!   蒋游平常很聪明,但挨打的时候绝对属于死鸭子嘴硬的那种类型,哪怕心里已经开始害怕了,嘴上却绝不认输,反而会骂得更凶。   “王八蛋!”   “暴君!”   “家暴男!”   “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晏折渊你怎么敢说自己是直男的啊!哪有直男会像你这样,弯装直不要脸!!”   “我弯装直?”晏折渊简直快气笑了,眯了眯眼睛,从背后缓慢地靠近蒋游,压迫感极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装了。游游,你现在就落在一个诡计多端的同性恋手里,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很轻,整个声线都因此染上一些暧昧的色泽,原本落在蒋游屁股上的那只手缓缓上移,沿着腰线横向滑到中间,手指勾住裤腰。   “!!!”   蒋游惊觉大事不妙,他穿的是一条很宽松的运动裤,好穿的同时也意味着好脱。   手指勾住的那一段皮筋被一点点拉开,然后松手,松紧的裤腰登时回弹打在蒋游的腰上,与皮肉触碰的瞬间发出很轻的“啪”地一声。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在这个年纪还被打屁股已经很羞耻了,他一点都不想被扒光了裤子再打!   啊啊啊这是人干事?!!   “爸!爸爸!我错了!!”扯着嗓子一叠声地认错,蒋游能屈能伸,立刻滑跪。   “叫谁爸爸?”晏折渊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在停顿的间隙里仿若无心地从左到右划了一下。   “叫你叫你!你是爸爸!”   “哦,”晏折渊点头,“可我不是王八蛋吗?”   “不是不是,我是王八蛋!”   “暴君?”   “哪里有这么人美心善的暴君?”   “家暴狂?”   “不是家暴,这是爱的教育!”   “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不不不,你不是,我才是诡计多端的同性恋行了吧!晏折渊你行不行了,竟然跟我一条条算账。”前一秒还喊大名,后一秒蒋游又哭丧着脸说,“爸爸,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知道错了。”   见他这样,晏折渊觉得差不多了,打孩子也要适可而止,孩子知错能改最重要。况且再逗下去真该把人逗急了,便松开手把他拉起来,给他整了整蹭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头发。   “错哪儿了?”   “这不应该问你吗,”一旦获得自由蒋游立刻反水,开始对晏折渊进行控诉,“我是怕你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太寂寞才好心来看你,结果你竟然打我,还打我屁股,”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差点掉出来,蒋游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委屈了,“我亲爸都没这么打过我!!”   越说越生气,蒋游转身要走,被晏折渊拉住。   “那是你亲爸还不知道你在我这儿爬窗户,要是知道了也得打你。这可是三楼,万一你摔下去怎么办?”晏折渊无奈地说,拉住他的手腕让他先坐下。   “不坐,我屁股还疼呢。”蒋游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打一巴掌(真)给个甜枣,晏折渊这是在训狗呢?   训狗。   狗。   “狗!!!”蒋游这才想起来刚才狗子和自己一起爬梯子,自己是上来了,可狗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跑到窗前一看,拿破仑果然正用两条狗腿踩在梯子的横栏上,两条前腿则搭在窗台边缘,不知道在暗中观察了多久,眼巴巴地等着里面的两个人来抱自己进去。   见蒋游和晏折渊终于注意到自己,拿破仑兴奋地摇了摇尾巴:“汪!”   “快把它抱进来,小心别把我的平板碰掉了。”蒋游指挥道。   晏折渊无奈,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把拿破仑抱了进来。   拿破仑一落地便直奔蒋游身边,很是亲热地蹭他。   “都怪你,要不是你突然狂性大发,我们俩早就进屋了。”从拿破仑背上的小口袋里把自己的平板电脑取出来,蒋游摸着狗头继续污蔑晏折渊;“万一拿破仑站不稳摔下去,你必须得负全部责任。”   “你摔下去它都不会摔下去,它是退役警犬。”晏折渊叹气,实在想不通蒋游为什么会和狗一起爬窗户,最终只能归结于小男孩儿性格,令人头大。   正在撸狗的手一顿,蒋游和拿破仑面面相觑,由衷称赞:“你这么厉害啊!难怪能帮我开门,原来是训练过的。”   拿破仑很是骄傲,又忍不住“汪”了一声。   蒋游:“不错不错!”   晏折渊:“……”   晏折渊不是很想看蒋游和拿破仑表演兄弟情深,起身准备把拿破仑带到楼下。   蒋游也顺势站起来。   “干什么?”晏折渊回头看了他一眼。   “回家啊,反正送上门来也不讨好,难道还留在这儿继续让你打?真当我是你儿子啊。”蒋游很会气人,故意挑晏折渊不爱听的说。   “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祖宗。”晏折渊哭笑不得,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好好坐着,等我回来再说。”   蒋游轻哼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等到晏折渊送狗回来,就见蒋游正好奇地参观自己的书架。   蒋游虽然在亲近的人面前会表现出小孩儿性格,但该有的分寸一点都不差,因此只是看看,绝不上手。   “晏折渊,你还看《十四行诗》啊。”蒋游指着其中一本书道。   “嗯,我还看《罗密欧与朱丽叶》,很好看。”随手关上门,晏折渊笑着说,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意味深长。   “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花园的墙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来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让你活命。”   蒋游:“?”   不知道晏折渊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用咏叹调说话,蒋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晏折渊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   “闭嘴闭嘴!”要是到这儿再听不出晏折渊说的是罗密欧翻墙与朱丽叶阳台幽会的经典台词,这四年大学差不多算是白上了,蒋游恼羞成怒:“你又讽刺我!”   晏折渊一脸无辜:“我可没有说你翻墙,说的是罗密欧。”   蒋游:“……”   “不过罗密欧为了心爱的姑娘翻墙,游游,你为了什么?我这里可没有漂亮姑娘。”缓步走到蒋游的面前,晏折渊垂下眼睛看他,声音变得很轻,满含笑意,“直男,嗯?”   今天晚上的晏折渊好像不太对劲,自己竟然有点打不过他!意识到这一点,蒋游决定破罐破摔:“再见,我走了。”   “好了开玩笑的,”晏折渊忍不住哈哈大笑,把人拉回来顺毛摸了摸,“不逗你了,知道你体恤我工作辛苦,所以好心来看我,谢谢你。”   台阶都搭起来了,蒋游当然要下,便装作很勉强的样子道:“这还差不多。”   “那咱们现在干点什么?”晏折渊问,目光扫过蒋游带来的平板,自然而然地联想了一下:“一起看个电影?”   “好啊。”蒋游一口答应,眼里再次闪过名为希望的光。 第38章   刚经历过爱的教育, 蒋游深知晏折渊看似正常人的表象之下其实藏着一具宛如钢铁怪兽般的可怕躯体,因此很识相地暂时偃旗息鼓,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片子。   反正下载下来的小车已经停在了他的网络车库里, 什么时候都可以观摩学习, 今天自己状态不佳,还是先算了吧。   平板放在床前的矮几上,旁边是切好的水果, 打完孩子还是得哄一哄,因此晏折渊还特意削了个兔子头苹果。   蒋游嘴上说着“哄小孩儿呢”, 手上却是毫不迟疑地接了过去,然后一口咬掉半个兔子脑袋。   “好甜。”蒋游对苹果发表客观评价。   抽了一张湿巾递到他手里,晏折渊叮嘱:“就这一个, 晚上不能吃太多。”   “知道了, ”蒋游说着把剩下的半个兔脑袋朝晏折渊那边送了送,“你吃吗?孔融让梨,蒋游让苹果。”   停顿一下,感觉前后两句的音节对不上, 蒋游纠正:“孔融让ear, 蒋游让ale,他兄友弟恭,咱父慈子孝,嘿嘿。”   晏折渊做出一副要吃的样子,蒋游当然不让, 一口把剩下的全塞进嘴里, 噎得眼睛都瞪圆了。   晏折渊无奈又给他倒了杯水, 心想自己确实是在养孩子了。   蒋游挑的电影是一部很俗套的商业片, 主角在接连失去亲人和朋友后终于成为超级英雄守护世界的故事。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 背靠着床,大概是因为电影前半部分的节奏慢而今晚的气温又很舒适,看着看着蒋游就一点点滑下去,脑袋靠在晏折渊的胳膊上,眼睛也一点点闭上。   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蒋游不时皱眉摇头,头顶的头发在晏折渊的睡衣上来回蹭着,很快就起了静电,炸成乱糟糟的一蓬。   晏折渊笑了一下,昨晚开车去y市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蒋游的作息习惯应该很好,属于年轻人中比较规律的那种,因此一过零点就开始精力涣散,除非有事做,否则过不了多久就会睡着。   把电影的音量调小,晏折渊端详了蒋游一会儿,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   头发跟本人脾气一样坏,起的静电也厉害,手一松就再次支棱起来。   晏折渊干脆把手搭在上面。   睡梦中的蒋游似乎是感觉到头上多了不属于自己的重量,有点沉,皱眉表示抗议,可惜抗议无效。   最后二十分钟,电影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反派面前,经过一通口头说服加物理说服终于令反派立地成佛,男女主在片尾曲里相拥而泣,庆祝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完了吗?”被最后三十秒的音效吵醒,意识短暂清醒了一下,蒋游打了个哈欠,人还有点迷糊,“爱丽丝怎么样了?结局是什么?”   “梦游仙境去了。”见他一副随时都会再睡过去的表情,晏折渊随口开了个玩笑。   蒋游:“?”   “没什么,结局世界和平。”晏折渊道。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这时候再送蒋游回去怕是会把贺长康和贺年都吓一跳,尤其是后者,晏折渊完全能想象贺年一脸崩溃的样子。   摇了摇头,晏折渊拍了蒋游一下,温声道:“去睡吧。”   “哦,”蒋游很自觉地爬到床上,拉开被子就朝里面滚,仿佛自己才是这间卧室的主人:“这电影的节奏不行,太催眠了,我本来挺精神的。”   他力图向晏折渊传达“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看电影来着,但不怪我,都怪电影垃圾”的深层含义,晏折渊接收到了,点了下头道:“好,下次选个节奏快的。”   “不用,下次还看这个,”尽管很困,但蒋游依然坚持,“我还不知道爱丽丝后面怎么样了呢……”   晏折渊心想他为什么这么关心爱丽丝?回想了一下电影中这个人物的形象,是很典型的金发甜心,又性感又可爱战斗的时候还带着点二次元的热血,难道这种类型是蒋游的取向狙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晏折渊不由失笑,收拾了一下桌子准备把吃剩的果盘拿去厨房,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蒋游的平板。   平板设置的是常亮模式,播完电影后便一直停留在影音库的界面,被晏折渊一碰,竟然跳转到另一部已经下载完毕的片子开始自动播放。   毫无预兆地,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百转千回的低吟。   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和被吞掉一半的呜咽,似是痛苦又似是极度的欢愉。   隐秘的水声。   晏折渊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平板——   屏幕上,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裸裎相见,现在正在玩一些不适合未成年人的激烈游戏,比如近身拼刺刀。   即将彻底入梦的蒋游像是被点着了尾巴,同样被刚才的一声轻呼惊醒,瞬间浑身巨震,整个人立马清醒过来,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蒋游。”晏折渊僵硬地喊了一声,神色微妙,一步步向着床上的人靠近。   救命!!!   蒋游在心里无声呐喊,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立刻跳窗逃走——上天作证,他虽然下了这辆小车,但并不打算和晏折渊在今夜共赏啊!谁能想到在车库里停得好好的一辆车,怎么突然就自动驾驶了呢?!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也得怪晏折渊不小心蹭了它一下,继而给了这辆车碰瓷的机会,跟他蒋游有什么关系,他是无辜的!!   “蒋游。”晏折渊又叫了他一下,这次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已然紧绷得如一张拉满的弓。   “等等,别过来,这个我可以解释!!”   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蒋游决定打死都不出去,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晏折渊于是好整以暇地等他解释。   恰在此时平板里那对忙于舞枪弄剑的狗男男发出一声宛若鹿鸣的叫声,颤巍巍的,饱含泪意与欢愉。   晏折渊扬了扬眉,“听到了?”   “听到了,”蒋游哪敢说不,他自己的声音也快跟着狗男男一起颤抖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怎么样,好听吗?”晏折渊揶揄道:“我不知道你还看这种电影。”   “我没看!只是有点好奇所以才下了一个,但是还没来得及打开呢!不信你可以看播放记录。”蒋游连忙替自己辩解,又不甘心地嘴硬一下:“再说我都二十二了,就算看这种电影也很正常吧,你二十二的时候难道没看过?”   “至少没看过主角是两个男人的,”看着被子里鼓起的那一块人形,晏折渊语气里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你现在再说一遍谁是假直男,谁弯装直,谁是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啊啊啊别说了!”蒋游大怒,顾不得羞耻直接从被子里一跃而起扑向晏折渊,试图物理捂嘴,“你怎么这么烦,就会拿我说过的话来噎我,建国都多少年了复读机不许成精!”   晏折渊扬了扬眉毛:“那你说一句新鲜的话让我听听。”   “不……”刚吐出一个字,蒋游忽然想到什么,改口道:“那你过来,凑近一点。”   “真的要我过去?”晏折渊故意顿了顿,动作很明显地看了一眼自己和蒋游之间的距离。   “别废话,快点。”蒋游点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仿佛很有把握用一句话就能打得晏折渊丢盔弃甲,让形势瞬间逆转。   “好了,说吧。”晏折渊走到他面前。   “转过去。”   晏折渊:?   “看着你我不好意思说。”蒋游道,却是笑眯眯的,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还催他:“快点快点。”   晏折渊照做了。   起初的两秒钟什么动静都没有,晏折渊正要转头,却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了上来,紧接着蒋游整个人跟着贴上来,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吐出的气息温热而湿润。   “别欺负我了,阿京哥哥。”他故意切换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贴近儿时,又甜蜜又邪恶地说。   这天晚上晏折渊在客房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九岁那年,被爷爷带着第一次前往贺家。贺长康照例让贺锡领他出去玩,贺锡也照例乖巧地答应,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可当两人走到花园时贺锡却忽然不见了,晏折渊惊讶且错愕,仿佛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某种很重要的存在,着急地四处去找,大声叫贺锡的名字,一路从花园飞奔向贺锡的儿童房。   宇宙飞船形状的秋千和绿色的恐龙滑梯都变得格外巨大,穿着白衬衫棕色马裤的人影时不时在其间闪现,每当晏折渊的视线扫过来时却又先一步溜走。   终于有一次晏折渊感觉自己快抓住那个人影了,可没想到踏出去的那一步竟然踩空,他整个人骤然跌进了一张柔软的床铺里。   不知从哪里来的羽毛纷纷扬起。   漫天的羽毛和飞絮中,一双手臂从身后悄然伸了过来,像蛇一样柔软而蜿蜒,一点点圈住了他的腰。   一颗浅栗色的脑袋紧接着靠过来,下巴抵住他的肩膀,来回轻摆摩挲,倾吐出的热气扑在耳边。   “……欺负我呀,”那个声音说,“阿京哥哥。”   次日早上七点,晨跑结束的贺年送自己的好兄弟拿破仑回家。   看着拿破仑熟门熟路地开门进了院子,站在豪华狗屋前冲自己摇尾巴,贺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明天见。   “汪汪!”拿破仑很是热情地叫着,如果不是不会说人话,看它的样子大概会当场背一首送别诗。   “别叫别叫,不用送了,我走啦!”贺年道,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却好巧不巧地看见不远处别墅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贺年愣住。   那身影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现场抓获,转头跟身后穿着睡袍的晏折渊说着什么。   似乎是因为昨晚缺乏睡眠,晏折渊的脸色不太好,可仍旧耐着性子侧头听那身影说话,末了很温柔地笑了笑,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贺年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一声堪称撕心裂肺的呐喊:“哥!!!”   蒋游:???   ……   “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家?”   “你什么时候去的?今天早上,肯定是今天早上对不对?哥你起得好早啊!”   “不过你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啊,是不是拿过来的衣服太少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去买衣服吧!”   “对了,你找晏折渊干什么?你可以跟我说啊哥,咱俩可是亲兄弟!”   “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老跟他在一起比较好,毕竟咱们两家现在是这种情况……而且我觉得晏折渊可能不是直男,至少没他自己说得那么直,之前我还听见晏爷爷打电话找人给他介绍对象,说是性别不限,长得好看就行……”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真的想和晏折渊结婚吧?!”贺年眼巴巴地问,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蒋游莫名有点不敢看他,心说没有想不想,是已经结了。   蒋游没有后悔,假如时光倒流一切再重来,他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从短暂的冲动里清醒过来后难免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还有点尴尬。   这么多年的独自生活对他的性格终究有所影响,蒋游总是习惯按自己的心意做事,对自己单一的人生负责,却不太熟悉面对同一件事时应该如何向家人交代。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在第一时间把结婚的事通知贺长康和贺年,确实存了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思,想看看他们惊讶的表情,可更多的是蒋游自己都没想好要怎么说。   毕竟前一天上午两家还在“谈判”,结果第二天他和晏折渊就领证了,想来想去大概也只能怪那天夜色太美。   一路叽里呱啦,蒋游和贺年总算回到了家,两人刚一进门便碰上下楼吃早饭的贺长康。   “小游,刚才王警官打电话来说今天可以办户口了,你去把你的证件准备一下,咱们等会儿就过去。”贺长康道。   “好。”蒋游点头,在贺年开口前迅速脱身。   贺长康这才转向贺年,“一大早的你这是什么表情?拿破仑欺负你了?”   “爸!你知不知道……”刚开了个头就卡住了。   贺年原本想说“你知不知道我哥刚才竟然是从晏家出来的”,但转念一想这好像说明不了什么,毕竟他又没看见蒋游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说不定只比自己早去了五分钟,纯粹是因为晨练渴了所以进去喝了杯水呢?   别自己吓自己,要是他哥和晏折渊真有什么,怎么可能会这么淡定?换成自己早该吓死了。   以己度人,越发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虚惊一场,贺年的一颗心逐渐回到原本的位置。   “我应该知道什么?”贺长康问,顺手给看起来受到惊讶的小儿子递了杯牛奶。   贺年低头喝了一口,决定暂时不告诉贺长康,便沉默着摇了摇头。   好在贺长康并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人,见小儿子不愿意说也没再多问,父子二人继续吃起早餐来。   过了一会儿,蒋游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东西都在这里,就放您那儿吧。”   “那我就先帮你收着,等事情结束后再还给你。”贺长康道,一边说一边随手翻了一下最上面的户口本。   目光滑到某一栏,他的目光忽然定住。   婚姻状况:已婚。   ——已婚?!   “小游,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第39章   贺长康发出灵魂疑问的时候贺年刚把剥好的水煮蛋送进嘴里, 手一抖,竟然整颗鸡蛋都塞了进去,差点享年二十岁。   蒋游轻咳了一声, 眼神在餐桌上游弋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直视贺长康, 他笑了一下,小声说:“昨天。”   贺长康更震惊了,他皱起眉头:“昨天?”   “嗯,昨天上午。”蒋游点头。   “和晏折渊?”   想起前天中午两人坐在一起还略显拘谨的样子,仅仅一夜未归, 到了昨天上午就已经登记结婚了,饶是贺长康这些年见过诸多大风大浪也依旧感到眼前一黑。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很想打一顿孩子——替晏老爷子。   蒋游能有什么错, 年纪轻不懂事,一时冲动情有可原, 他晏折渊难道也这样?蓄谋已久,这绝对是蓄谋已久!   “爸,你没事吧?”看贺长康脸色的表情来回变换,蒋游忍不住有些心虚, “我想给您一个惊喜来着……”   “你先别说话, ”贺长康打断他,“叫晏折渊过来,我跟他谈谈。”   五分钟后,晏折渊一脸严肃地站在贺家门口。   蒋游去给他开门,看见晏折渊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 还戴着领带和袖口, 不像来跟贺长康交流感情反而像是马上要去播《新闻联播》, 蒋游诧异地道:“你怎么穿这些啊,又不是参加面试。”   要是能像参加面试一样简单就好了,晏折渊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既然是要谈结婚的事,还是郑重点比较好。”说着忍不住去看蒋游,轻声道:“贺叔叔没骂你吧?”   “没有,他不舍得。”蒋游摇头,咧嘴笑了一下,笑完心里又觉得有些愧疚。   不该跟贺长康开这种玩笑的,就算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实话实说就好了,他们现在是一家人,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一起面对,贺长康又是一位很好的父亲,应该得到尊重而不是这样的“惊喜”。   蒋游有些后悔,只是要面子惯了,就算心里认错嘴上也不会承认,含糊地说:“早知道就早点告诉他了。”   “没事,这件事怪我,”晏折渊“育儿经验”丰富,要是照顾酱油能考证他绝对是一级酿造师,因此一眼就看出蒋游的口不对心,笑着宽慰他道:“我会跟贺叔叔说清楚的,实在不行就让他骂我吧。”   “可是明明是我不想告诉他们,你劝我了,只是没劝住。”顿了一下,蒋游觉得做人还是得讲点良心。   然而溺爱起孩子的晏折渊却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本正经道:“问题就在没劝住,所以还是怪我。”   抬起眼睛看他,蒋游其实很想装模作样地批评一下晏折渊表现出的这种无底线的溺爱,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不喜欢特殊对应。   如果有可能,谁都想成为被偏爱的那一个。   明知道不应该,但蒋游的尾巴还是瞬间翘了起来,“晏折渊,你这样我会得寸进尺。”   “没事,”晏折渊笑着说,“我看着你。”   晏折渊径直去书房找贺长康,餐厅里只剩下蒋游和贺年兄弟二人。   贺年一脸凝重地看着蒋游,半晌才斟酌着开口:“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蒋游点头,忍不住笑了一下,“结婚这件事还能马虎?”   贺年的表情更纠结了,“可你不是说你是直男吗?”   蒋游想了想,看着贺年道:“你知道薛定谔吗?”   贺年:“?”   “我可能是薛定谔的直男,大部分时间直,少部分时间处于直和弯之间,总之不绝对。”身为一个文科生,蒋游很努力向贺年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最后非常洒脱地说:“不要纠结这个,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   神他妈薛定谔的直男。   真正的直男就是百分之百的直,不会出现大部分时间直,少部分时间既直又弯、可直可弯的情况,这是在骗鬼呢?!   “哥,那你会搬出去吗?”意识到在已经结婚的前提下再讨论是不是直男毫无意义,贺年只好含泪退了一步,转而问起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暂时不会,”蒋游道,这件事他还没有跟晏折渊商量过,事实上之前他租的房子也还没退,以后住哪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就算搬出去我也会经常回来的,放心吧。”   贺年还要说什么,蒋游却是干脆地站起来朝外面走——书房里的两人谈完了,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贺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0章   迟青青比蒋游大四岁, 也是受到晏折渊资助的诸多学生之一。   陈淮将蒋游和迟青青,以及两个月前寻父未果,最终不得不抱憾出国留学的许佳并称三位毅力大师,这三人从受到资助的那天起便十几年如一日地稳定给晏折渊写信。   之前蒋游接到晏氏集团秘书办打来的电话, 得知自己能够跟晏折渊见面, 欣喜之余自然没忘记在名为“小蝌蚪找爸爸”的三人小群里把喜讯分享给迟青青和许佳。   迟、许二人高兴得飞起,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表现, 最好能拍张老父亲的照片发到群里以供大家时时瞻仰,逢年过节跪拜,蒋游哭笑不得地答应, 然而紧跟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你那天去见咱爸了吧,具体什么情况?他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身体还好吗?”迟青青殷切地问。   蒋游首先想到晏折渊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松把自己按倒的变态体魄:“身体很好。”   又想到晏折渊春天的时候才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挺年轻的。”   最后是晏折渊那张笑起来很好看生气的时候竟然也很好看的脸:“特别帅气。”   迟青青愣了一下,这三句话怎么都不像是用来形容老父亲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蒋游此时的表情既真诚又微妙——总给人一种没说谎,但也没完全说实话的感觉。   蒋游的表情当然微妙, 跟问题答案无关,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晏折渊的好大儿了,回答问题时自然是站在新婚伴侣的角度来评价晏折渊的。   既然如此, 那迟青青和许佳岂不是……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两人亲热地管自己叫小妈的画面,蒋游吓得浑身一激灵,不行,绝对不行, 这件事必须各论各的!   “你说的挺年轻指的是?”想了想, 迟青青切入重点。   她比蒋游晚两年受到捐助, 但到今天也足足有十四年, 考虑到客观因素和现实条件,迟青青以为蒋游所说的“挺年轻”指的是五十岁,至少四十五。   一个严肃且英俊的中年男人形象瞬间浮现在眼前。   “只比青姐你大一岁。”蒋游沉声道。   迟青青:“???”   一向沉稳冷静的迟青青感觉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错愕地看着蒋游。   蒋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迟青青更恍惚了:“那什么,今年我多大来着?”   “十八,”蒋游立刻笑嘻嘻地说,“青姐永远十八!”   迟青青:“……”   两双眼睛沉默对视。   想到这些年来三人小群每逢过节就会说想见老父亲一面,等到自己有能力后应当如何报答老父亲,蒋游抓了抓头发,强行切换回好大儿状态,有些得意的同时又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咱爸就在附近,今天我是跟他一块儿来的,青姐,你想见他吗?”   给晏折渊发了个微信说明情况,蒋游发现迟青青整个人已然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正想开口安慰他,手机震了一下。   晏折渊:好。   以前不和受助人见面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既然碰上了,对方又和蒋游关系不错,见一见也没什么,因此晏折渊答应得很是痛快。   原浆酱油:还有一件事……   晏折渊:?   原浆酱油:别告诉她咱俩已经结婚了,这关系太复杂,我怕她接受不了。   原浆酱油:实际上我代入她的角度想想也觉得很奇怪。   原浆酱油: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又是我爸爸了,明白?   晏折渊失笑,他原本还想逗一逗蒋游,不过想到蒋游这时候大概表面一脸正义,实则内心正苦恼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只好暂时压下了这种心思,很体贴地回复:好,都听你的,乖儿子。   “咱爸同意见我了?!”听到好消息,迟青青反而愣了一下,呆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对,就在那儿,咱们现在过去吧。”蒋游道,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租的那栋别墅。   “等一下,”迟青青道,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别墅,“其实我今天是来工作的,小游你在等等我,我去跟领导说一声,马上回来。”   “青姐……”蒋游原本想说要是现在不太方便的话等到迟青青工作结束也行,反正自己和晏折渊都没什么事,可才开口迟青青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   青姐真的很想见晏折渊啊。   蒋游心想,又想到之前的自己也和她一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过青姐说是来工作的,什么工作会安排在这里啊?而且假如他没记错的话,迟青青毕业后就职于一家证券公司,怎么会来这里工作?   蒋游感觉有些奇怪,之前订房的时候他还专门搜了一下,知道这里本质是一片连排别墅区,后来被承包商特意改建成一个休闲性质的度假山庄,主打轰趴,每栋别墅里都配有各种娱乐的设施设备,很对年轻人的胃口,另外还提供各种陪玩项目,因此生意很是不错。   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谈生意会选择的场合。   正想着,迟青青已经快步从别墅正门走出来,而在她身后的二楼阳台上,一个穿着吊带包臀裙的年轻女人竖着眉毛道:“装什么清高,要不是刘总你以为我愿意带你来?喝口酒还谈条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是在说什么屁话?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1章   我确实是直男。   当直男当了二十七年已经产生惯性的晏折渊本能地想, 可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我怎么又是直男了,不是弯装直吗?”   “不可能有人装得这么逼真, 晏折渊, 你就承认吧。”   “我倒是很想承认, 可是直男会故意和你滚来滚去、放任你摸我, 还承认自己是假的直男吗?”晏折渊的记性很好, 这会儿干脆把蒋游以前调侃自己的话一句句复述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 直男会同意跟另外一个直男结婚?”   他的语气轻柔且舒缓,带着笑意, 更像是在哄小孩儿了。   以致于蒋游更烦了。   “但直男天生就会跟美女贴贴,还会跟美女聊天聊得忘乎所以,甚至连自己有个儿子都忘了!”蒋游大声控诉, 偏偏贴在脸上的纸条不识抬举,随着呼吸不停摆动,更加惹得蒋游烦躁不已, 抬手把它们都抓了下来。   一张纸条的边缘不小心在脸侧划出一道痕迹,一点点泛起红来。   “这话真是从何说起。”见蒋游是真的在生气,晏折渊无奈道,觉得实在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两句:“你知道我从来不跟受助者见面,只是因为她跟你关系好所以今天才破例见了一下,总共也没说两句话……”   “什么叫没说两句话, 分明就说了好几句,而且是一直在说!”蒋游怒视晏折渊, 愤愤提醒:“三个人的亲情电影, 结果只有你们俩表演父女情深, 晏折渊,你难道就没发现自己中途少了个儿子?”   晏折渊:“……”   “啊啊啊所以你是真的没发现!”蒋游更生气了,“只闻新女笑不见旧儿哭,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竟然会摊上你这么一个爹。”   沉默了一会儿,晏折渊看着蒋游忽然笑了笑:“游游,你是不是吃醋了?”   蒋游顿了一下,接着竟然很痛快地承认了。   “怎么,不可以吗?!”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可实际上却免不了心虚。   他当然是在吃醋。   自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痛失独生子的身份已经很惨了,结果爸爸还和刚见面不久的女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换别人大概能理解和体谅,但蒋游却不行。   因为他从未得到过一段长期且稳定的人际关系,更没有从其中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会更加在意、想要紧紧抓牢自己有且仅有的东西。   他像一个生怕失去关注的小孩儿,会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爸爸最宠爱的儿子,是不是朋友最亲近的伙伴,以及是不是某人最珍视的存在。   蒋游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不讨人喜欢,但他就是会很在意,就是会无法控制,而且也不想掩饰。   他只是有一点担心晏折渊会受不了。   但晏折渊却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包容。   “可以,”晏折渊说,似乎知道蒋游在想什么,略带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蒋游抿着嘴没说话。   “不需要自我检讨,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做好,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忽略你。”晏折渊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把漏网的纸条从他脸上一一摘下,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触到蒋游再惹他不高兴,“但游游,你是不一样的。”   “你可以吃很多瓶醋,但我只有一瓶酱油。懂了吗?”   蒋游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晏折渊,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嗯?”   “你好像也没那么直男,”蒋游继续小声道,“直男才没有你会说话。”   “好,那就没那么直。”晏折渊好脾气地说。   哄好了孩子,晏折渊这才掰着蒋游脑袋看他脸上的划痕,好在纸缘虽然锋利,却没真的划出伤口,只是被刮得有些红肿,晏折渊小心地用拇指按了一下,“疼吗?”   “一点点。”其实根本不疼,但小孩儿都是这样,不问也就罢了,被问到了反而会忍不住撒撒娇。   “我去拿医药箱过来,稍微消下毒抹点药膏,明天起来就好了。”晏折渊起身往外走,他记得医药箱似乎是放在客厅的柜子里。   “那我跟你一起去。”蒋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沉稳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晏折渊。”   “嗯?”   “其实我刚才也不是真的生气。青姐和佳姐人都很好,而且这么多年都很感激和尊重你。以前我们三个老在群里讨论以后要是有能力了该怎么报答你,佳姐还做了一个PPT,她说你位高权重,应该比较习惯这样的汇报方式。”   “所以?”   “所以你也可以对她们好点。”蒋游道,想了想又补充说:“我这可不是在教你做事啊,你不要误会。”   “知道了,”晏折渊笑,看蒋游还想说什么,便主动道,“如果行程不冲突的话,等沈佳回国的时候我会见她的。”   “嗯嗯,要是还有别的小蝌蚪找来你也可以视情况考虑考虑,我知道有很多人其实只是想当面感谢你一下……总之我不会生气的。”   “好,”终于找到了药箱,晏折渊把沾着药膏的棉签在蒋游脸上扫了一下,很轻,还有点痒,“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管你这只小蝌蚪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2章   刚洗过澡, 蒋游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边心不在焉地擦头发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就是一起睡觉吗,谁还没睡过觉了,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更何况自己可是在新婚之夜跟狗子一起爬过晏折渊窗户的猛人, 还差点和晏折渊共赏禁忌的男男小车, 就算今天这个房间里一定有人要紧张, 那肯定不会是他!   想到这里, 蒋游顿觉胆气十足, 隐形的尾巴再次支棱起来, 上下左右一通摇摆。   随手把毛巾挂好, 蒋游大摇大摆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晏折渊,我洗完了, 你去吧。”一边说一边踢了拖鞋扑到床上。   床铺出乎意料地软,蒋游对这一点很满意,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   真的好软,太舒服了吧, 再蹭蹭。   “怎么像小狗一样。”坐在床头另一侧抽空看报表的晏折渊忍不住笑了一下, 放下平板,微微侧身朝向蒋游,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果不其然摸到一手的水。   晏折渊:“……”   “怎么不擦头发?”   “擦了擦了!”蒋游闻言连忙替自己辩解, 一边说一边盘腿坐起来,自己抬手拨拉了一下,发现是有点潮, 于是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儿的毛巾不行,不吸水。”   推卸完主要责任, 蒋游嘿嘿一笑, “没事, 问题不大。”   又问题不大?   晏折渊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蒋游快速地甩了甩脑袋,原本就悬垂在发梢上的水珠瞬间飞溅,正好有一颗落在晏折渊的下巴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他的唇边。   晏折渊扬了扬眉毛,眼神微暗,抬手抹去了。   蒋游犹自不觉,这下再拨拉头发就感觉没那么湿了,他对这效果还挺满意,一拉被子就要滚进去。   睡觉!!   然而千钧一发的时候被晏折渊揪着睡衣领子拖出来了。   “起来,吹干再睡。”   “干了干了!”蒋游不仅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很敢口出狂言:“你现在再摸,肯定干了!谁不同意谁是小狗!!”说着就把脑袋往晏折渊手底下蹭。   可惜此时的晏折渊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冷酷地说:“不准躺下,等我拿吹风机过来。”   “不要吹风机!”蒋游说,“我烦那玩意儿!”   “不用你自己吹。”   “那也不要!都说了已经干了,说了好几遍了,”企图萌混过关失败,蒋游怒拍被子,“你听不见啊!”   “听见了。”晏折渊的声音走远,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停在蒋游身后,“我也没说给你吹,”他笑着说,“给小狗吹。”   蒋游:“……”   大概是以前给拿破仑吹过几次毛所以锻炼出来了,晏折渊给人吹头发的手艺不仅算不上差,甚至还称得上优秀。   热风暖洋洋的,风机在耳边持续发出规律的声音,起初蒋游还不甘心地诋毁吹风机,说它这不好那不好,可是没过一会儿就泛起困意,神智逐渐抽离。   蒋游的头发长得很快,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长出半寸,从外面看还是丝丝飞金的样子,靠近发根的地方全变成新生的黑。   “你该补染头发了,游游。”晏折渊道。   他倒是没觉得浅栗色和黑色有什么差,不过蒋游爱美,过两天还要参加节目,肯定忍受不了这种半黑半黄的状态。   “知道了。”被热风擦过耳廓,蒋游的耳朵抖了一下,忍不住嘟囔,“你还知道补染头发……不对,你怎么连这个都要管啊。”   “我这是为了谁?”吹得差不多了,晏折渊拔掉电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把吹风机收好,“行了,去睡吧。”   蒋游睡得很快,梦里是一片雾蒙蒙的白。   他好像置身于一个商场,耳边还能听到商场广播的声音,穿着黑色矮跟皮鞋的导购小姐弯下腰将视线移到和他齐平的高度,笑容亲切地问他怎么是一个人,想看哪款玩具。   哦,我是来买玩具的。蒋游后知后觉地想。   更多的信息一点点浮现出来……我想买一个战斗机的模型,机尾涂装海盗旗,起落架和导弹都是可拆卸的,还有可变后掠翼。   哇,你懂这么多啊,那记不记得是什么型号呀?导购小姐笑着说。虽然在梦里看不清面容,但蒋游觉得她应该长得很好看,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f16。   蒋游听见自己如是回答,声音有些稚气。   是很受欢迎的机型,小朋友真有眼光。导购小姐夸了他一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梦里的蒋游正要伸手去接,下一秒却忽然大雾弥漫,等雾气散去时他又出现在一辆车里。   昏昏沉沉,这次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身上没一点力气。   下家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不会他妈的临时变卦了吧!   恐怕知道最近风声紧,不敢来了……上周邬老九他们在西江走货的时候也让条子抓了,陈哥,你说咱们咋办?   真是他妈的邪门了,怎么突然一下查得这么紧,艹。   还有,这小子兔崽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给他吃药吧,万一吃出问题就更不好脱手了,谁他妈愿意买个傻子啊?!   ……   又是大雾。   这次蒋游发觉自己变成了漂浮在虚空中的第三视角,看到场景切换到一个杂乱简陋却热闹的城中村里。今晚警察突击检查这一片所有的发廊和足浴店,天快亮时带走了不少不干好事的男男女女。   下一秒天又黑了,一天过去。   某间简陋的出租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他屏住呼吸等了等,没有等到训斥和责骂,他飞奔着跑了出去。   ……   翻了个身,所有的梦境如同退潮般消散,蒋游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另一边床头的灯还开着,一簇很温暖的橘黄色。   “晏折渊,你怎么还没睡啊。”蒋游嘟囔,“现在几点了?”   “两点半。”晏折渊轻声说。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蒋游已经睡着了,可是他睡不着,索性开着床头灯继续看报表。   偏过身看了蒋游一眼,晏折渊替他把滑落到肩膀的被子拉了拉,“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蒋游摇头,过了两秒钟后又觉得回答没有有点吃亏,于是反悔:“啊,对。”   然后慢吞吞地踢了晏折渊一脚,正好踢在晏折渊的小腿上。   都睡成这样了还不忘记占这种便宜……晏折渊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想,到底还是把平板合上,伸手关掉床头的灯。   “好,我的错,现在睡吧。”   晏折渊躺了下来,枕头微微下沉,蒋游觉得周身的气温好像热了一点。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晏折渊。”   “嗯?”   “我刚才好像梦到我走丢那天发生的事了。”   沉默片刻,黑暗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让夜晚变得不那么轻盈了。   “……游游,你想起来了?”   蒋游摇了摇头,“只是梦到了一些场景。我在商场买东西,然后突然到了一辆车里,有两个人在前面说话……”   “后来呢?”   蒋游顿住,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后面的内容,梦境消失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抓到一点尾巴。   “警察包围了一个城中村,在里面抓卖淫嫖娼的人,抓了好多。”   晏折渊:“……”   “好奇怪啊,哈哈。”   似乎是觉得这个展开莫名其妙,蒋游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有些话可以不说,但总会一直挂在心上,蒋游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把旧的事带进新的人生阶段,觉得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而黑暗很宽容。   它会让原本说不出口的话变得比较容易被说出来,不似白天清醒冷硬。   “院长说发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伤,脑袋后面还在流血,看起来特别惨,不过他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问我疼不疼,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都摇头,还反问他是不是我爷爷。”   因为刚睡醒,蒋游的声音比平常更软更黏糊,像一只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动物。   “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失忆也挺好的。以我的脾气,被拐之后肯定也不安生,估计挨了不少打,所以还是忘了比较好。”一边说一边点头,蒋游忍不住朝晏折渊的方向侧了侧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晏折渊,你呢?”   这问题没头没尾,可晏折渊却不需要他说明什么,他懂他的意思。   无数的时光在眼前的黑暗里被一页页地快速翻过,晏折渊看到二十二岁的自己和二十岁没什么不同,二十岁也和十八岁没什么不同,每一天都很平淡;看到十二岁的自己被五岁的贺年堵在家门口,后者大哭着问他把贺锡藏到哪里去了;还看到十一岁的自己在生日歌里闭上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那是贺锡失踪后的第二天。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你很久没来找我了。”   夜色掩盖住了晏折渊的表情,又往他的声音添加了某些说不清的成分,让明明平淡的句子听起来无比干涩:“你不来找我,我的每一天就很普通,所以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很长时间以后才反应过来,非要说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下,晏折渊想到少年时期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那书写得很烂,他却对其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我的□□怀抱着凡人皆有的恐惧,精神却是平静的。”   “我知道自己的生活还会继续,未来还会有新的事发生,但好像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沉默既漫长又短暂。   蒋游觉得晏折渊很伤心,痛苦比自己只多不少,所以忍不住想抱抱他。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他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便滚进晏折渊的怀里,手臂从他的腰间穿过,最终落在肩头,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了两下。   “不要伤心了,”蒋游小声说,声音变成小小的音符在很近的距离里来回打转,从他的唇齿到晏折渊的耳畔:“你以后都可以有所期待,生活还是很好的。”   晏折渊感觉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一些属于蒋游的发丝正在那里不安分地骚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微微低头,无比珍重地在蒋游头顶上亲了一下。   虔诚而心怀感激,如同信徒亲吻神明。   轻得连蒋游自己都没察觉到。   生活跟过去一样,没有很好也谈不上很坏,是因为你回来了,你很好。晏折渊心想,他抓住蒋游的手握住,第一次觉得握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嗯,睡吧。” 第43章   从度假山庄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搬家。   本来这件事并不急迫, 毕竟两个人虽然已经结婚,却都只认为这不过是走走流程的权宜之计,因此住在哪儿好像都一样。   尤其是晏折渊最近频繁回晏家老宅, 和贺家就是遛一趟狗的距离,两个人每天能碰三次面, 就更没有要搬到一起住的必要了。   首先受不了的是晏老爷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结婚, 但既然都已经结婚了还分居两边, 这难道像话吗?!   于是晏折渊才从度假山庄回到家, 就看见自己带来的行李被收在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 而行李箱就放在玄关的柜子旁, 俨然一副等待被人拎走的样子,明示意味十分明显。   “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晏折渊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用问吗, ”撸着拿破仑, 晏老爷子一脸深沉地说:“一山不容二虎, 你赶紧走。”   晏折渊:“……”   之前晏折渊总是回这边, 其实也是担心蒋游刚回到贺家不太适应, 否则老宅远离市区, 上下班通勤至少需要八十分钟的车程, 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对了, 我刚才给小游打过电话了。”   晏折渊:?   看着晏折渊一脸不解的样子, 晏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左右看看,忽然想到什么,扬手在拿破仑背上打了一下。   不是很疼, 但就是很莫名其妙, 拿破仑狗脸懵逼, 出于本能地“嗷”了一声,发现没人理自己,尾巴摇了摇,又乖乖趴好假装无事发生。   晏折渊觉得更离谱了。   “我这是在干嘛?!”晏老爷子大声喝问,一副“都提示到这儿了不会还有人不明白吧”的样子。   晏折渊真不明白。   斟酌片刻,他谨慎地说:“杀鸡儆猴?我再不走您就准备对我下手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个屁!”   晏老爷子暴跳如雷,在心里骂了晏折渊八百次呆瓜,就算是自己那个短命的儿子、晏折渊的亲爹也没有这么呆的——都结婚了还跟人分居,这婚结了个寂寞。最要命的是人家两个当事人一点不急,这事还得自己一个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子操心,实属离谱!   “那是?”   “虐狗!虐狗!!”晏老爷子怒不可遏,指着大门道:“别在我眼前碍事,速速滚回你自己家去给我虐狗!这下明白了?!”   二十分钟后,晏折渊在贺家成功虐到了第一只狗。   “哥,你真要走啊。”眼巴巴地看着蒋游收拾行李,贺年沮丧不已,“你不是说会住在家里的吗?”   直到现在贺年都没想通自家哥哥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跟晏折渊结婚了,他不是不喜欢晏折渊,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在贺锡失踪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年都忍不住去怪晏折渊。   如果哥哥不是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就不会失踪,他为什么要过生日,为什么要邀请哥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这种想法很没道理,可对于当时只有四岁的贺年来说再正常不过。   他无法接受哥哥突然消失的事实,万恶的人贩子虚无缥缈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晏折渊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想法和怨恨直到贺年长大懂事后才有所消解,他明白自己是在迁怒晏折渊,也因此产生些许愧疚,可这并不代表他同意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哥哥跟晏折渊结婚啊!!!   而且现在还要搬出去跟晏折渊一起住!!   “嗯,婚前都住家里,可我现在结婚了啊。”蒋游故作深沉道,一边说一边折衣服,但发现自己怎么都折不好,瞬间耐心全无,拎起来就准备把它强行塞进行李箱里。   中途被晏折渊拦住。   “去收拾别的,我来吧。”晏折渊无奈地说。   “哦,那你折得好看点,要那种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蒋游立刻提出要求,还在晏折渊手臂上拍了拍,“用心点啊,这件衣服我明天就要穿,别搞得太皱了。”   蹬鼻子上脸,不过晏折渊宠孩子向来没什么底线,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旁的贺年:“……”   蒋游翻出鞋盒把自己的鞋子都装起来,看到有地方脏了就顺手擦掉,贺年蹲在他旁边给他打下手,继续苦大仇深。   “可是结婚了也不一定要住在一起,你们俩又没什么感情基础……”说到一半,觉得这话不太好,贺年改口道:“哥,你再考虑考虑吧。”   蒋游其实对住在哪里并没有什么执念,觉得贺家也不错,搬去贺长康送给自己的那套新房子里也可以。   不过他现在对晏折渊更有兴趣,所以更愿意搬去和晏折渊一起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时间又一次在他的身上发生回溯。   他想更靠近晏折渊一点,更多的了解他,观察他的生活,因此愿意一次次地去找他,敲玻璃也好爬窗户也罢,不过是把小时候用过的伎俩拿出来再用一遍。   晏折渊总是无条件地包容蒋游,就像无论重来多少次,蒋游也总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晏折渊一样。   “放心吧,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蒋游郑重说,仿佛一个即将进城打工的家长。   事已至此,似乎也看不到什么挽回的希望,留守儿童贺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可怜巴巴地道:“你记得啊。”   “记得记得。”   “要是住得不高兴了随时回来。”   “没问题。”   “如果晏折渊欺负你也要跟我说。”   “会的。”蒋游答应得很爽快,随即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不过他不敢。”   帮蒋游把行李箱提下楼,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把东西放进红色欧陆的后备箱,贺年竟然也生出一种老父亲送女儿出嫁的伤感。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贺年叹气。   正好晏折渊这时路过他面前,忽然顿住脚步,朝他笑了一下:“嗯,已经嫁给我了。”   贺年:???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游游的。”晏折渊说完,迈开长腿上了车。   *   晏折渊的房子三环边上的某高档小区里,一梯一户,顶层是盖得很漂亮的天台花园。   客厅的落地窗户事而修建的展会主园区,如今已经变成了城市公园,时不时有摄影师来取景,拍江上渐渐沉寂的日落或者岸边一根濒死的芦苇。   晏折渊把蒋游的指纹加进门锁系统里,蒋游之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指纹锁,有点好奇,自己开开关关地玩了一会儿。   晏折渊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不去管他小孩儿心性,径直把他的东西都拿去主卧。   主卧宽敞舒适,采光充足,拉开窗帘就能看到碧波荡漾的河景。   天气好时能见度高,河对岸几座小山便趁机冒出青绿绿的山头。公园的画舫载着游客悠然地穿行,向四面八方推开层层涟漪。   偶尔有身穿仕女服装的琴师端坐抚琴,挥洒出的旋律明澈悠远。   几曲终了,船便靠岸。曲终人不见,唯有江上数峰隐隐吐青。   似一场梦醒。   晏折渊觉得蒋游应该会喜欢。   晏折渊的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旁人总是出入自己家,负责家政的阿姨一周来三次,洗衣服补充物资,再做做基本的除尘工作,其他的事都需要晏折渊自己动手。   比如换床品。   晏折渊正把自己性冷淡的床单被罩拆卸下来,给蒋游换上一套新的,蒋游本人已经参观完其他房间,一脸满意地走进来。   “风景不错。”   点了点头,蒋游很是矜持地点评了一句,其实在心里已经狂飙出三十个语气助词来表达对这间卧室的喜爱,只是每个词都不太雅观。   “你换床单干嘛?”蒋游一边问一边上去搭把手,晏折渊的床很大,肯定是传说中的定制尺寸,铺床单的时候难免有点狼狈。   “几天没住人有点落灰,换个新的给你。”   “哦,”蒋游点头,帮着把自己这边的床单铺平整,又忽然问:“什么叫换个新的‘给我’,你不睡啊?”   晏折渊闻言动作一顿,站在原地看着蒋游。   蒋游原本只是想逗逗他,为此还准备了一大堆的后续说辞,比如“孔融让梨,我让苹果,不过都不如你厉害,你竟然肯让卧室!”“我还以为从此以后要和你抵足而眠了呢,原来不是啊”“晏折渊你是不是害羞了”等等,但此时此刻被晏折渊这么看着,他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有种被卡住的感觉。   “游游,别开这种玩笑。”过了一会儿,晏折渊语带无奈地说,继续低头铺床单。   小孩儿大多受不了激将法,晏折渊或许不是有意的,但蒋游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激法,当即不干了。   “谁开玩笑了!”他瞪着眼睛说,“你不会真的想搬出去吧?”   晏折渊:谢邀,真的。   “不行不行,刚一来就鸠占鹊巢,我成什么人了我,我有这么任性吗?”   晏折渊:没有,但别的卧室都不够好。   “这可是你家!”   晏折渊无声地叹了口气,加重语气强调:“以后也是你家。”   蒋游强装淡定地点了点头,还没过一秒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多了一个家!!自己现在有三个家了,太富有了吧!!   “既然是我家那就听我的,”蒋游收住笑容,清了清喉咙说:“你就住这儿,我去隔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当然定不了。   因为紧接着晏折渊说:“可你说了这是我家。”   蒋游:“?”   “所以听我的,你住这儿。”   谁也说服不了谁,蒋游和晏折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蒋游撑不住了,倒在床上骨碌碌朝晏折渊滚过去,不仅破坏他铺床单铺了半天的成果还就地耍赖。   “听我的!听我的!听我的!”重要的事说三遍,蒋游滚到晏折渊面前,窗外的天光洒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波光一样,“或者我们各退一步,一起住?”   晏折渊顿了顿。   “晏折渊,你是不是不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蒋游连忙输出他准备已久的嘲讽语句:“你害羞了?啧啧啧怎么会有人这么纯情啊,晏折渊你说是不是?”   “……”   “别低头啊,抬起来让我看看脸红没有?”蒋游继续玩火,还故意凑到晏折渊面前看他的脸色,“真的有点!!完了完了,晏折渊你不是吧,这就害羞了?!”   笑够了,蒋游觉得差不多了,人嘛,还是得学会见好就收,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万一真把晏折渊逗急了搞不好他又该恼羞成怒地打自己的屁股。   “咳咳,那什么,既然咱们都不愿意让步,那不如就……”   扔骰子吧。   “游游,真正的直男是不会邀请另一个直男一起睡的。”晏折渊忽然开口道,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竟然有一瞬间闪过慑人的凶光。   “确实,”蒋游对这句话深表认同,但接下来就理直气壮地说:“可我是薛定谔的直男啊!该直的时候直,偶尔可能有一点不太直的时候,看情况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样吗,”晏折渊闻言笑了一下,唇角勾起,“那好吧,我同意了。”   就这么有点稀里糊涂地平均分配了主卧的使用权,两人换完床品,重新回到客厅。   开始郑重其事地拟定同居条款。   这主要是蒋游的意思,他少年时期住过很多人的宿舍,却从来没有跟一个人正式同居过,因此觉得很新奇,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想法都往外冒,还美其名曰“给生活增添点仪式感”。   晏折渊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目前在薛定谔的直男和老父亲的两种状态里来回切换,很微妙,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妨碍宠孩子。   蒋游提议一人说一条,如果两个人都没意见就算通过,有意见的话再讨论,最后把讨论结果付诸书面,两人签字生效。   考虑到偶尔也要孝顺一下老父亲,蒋游坚持让晏折渊先来。   “不能夜不归宿,特殊情况要提前说明。”晏折渊道。   蒋游想了想,“我没问题,不过你要是通宵加班怎么说?”   “不会有必须通宵才能加的班,如果有,我可以带回来做。”身为晏氏集团的掌舵人,这点问题自然不算什么。   “倒也不必这么拼,要是真的很忙不用非要回来。”蒋游补充,“不过行吧。”   第一条就算通过了。   接下来轮到蒋游。   “共同承担家务。”他一本正经地说。   “有请家政阿姨。”晏折渊提醒。   “那就共同承担阿姨不负责的家务。”   “好。”   于是又轮到晏折渊。   “生气不可以过夜,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要当场解决。”   蒋游眯了眯眼睛:“好啊,你竟敢针对我。”   “怎么,做不到?”   “可以,当然可以。”蒋游道,“那我提一个不准带外人回家,至少要提前跟对方打招呼才行。”   晏折渊果断答应。   原本没什么要提的,晏折渊忽然想到前一阵晏老爷子的举动,轻咳一声补充:“不准离家出走,任何情况下都不行。”   “这年头难道还有人会离家出走?这么幼稚。”蒋游诧异,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默默中枪,“那我再说一个不准绝食吧,在家的时候尽量按时吃饭。”   “绝食和不按时吃饭是两个概念。”晏折渊笑着说。   “别挑刺,意思到了就行。”   “好,”晏折渊点头,接着道:“就这些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蒋游想了想:“共同承担家庭支出,”他看着晏折渊,“没问题吧?”   有一瞬间晏折渊感觉自己身为老父亲的尊严受到挑战,可他很快便调整心态,对这一条表示了同意。   “那我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对了,家里应该没有养宠物的计划吧?”蒋游抓了抓头发,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晏折渊有些好奇:“你不喜欢宠物?”   明明还跟拿破仑一起爬窗户来着,相处得就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我可能照顾不了,”蒋游实话实说,“你让我偶尔陪它们玩一会儿还行,再多就会烦了,而且我比较没耐心,也不确定自己能为另一条生命负责。”   说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态。   晏折渊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能坦率承认自己性格缺陷的蒋游很可爱。   “不养宠物。”晏折渊说,心想养你一个就够了。   又完成了一件大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刚拟定的条款自然要遵守,两人移步去厨房。   家里有一些阿姨留下的半成品食材,蒋游打开冰箱一一视察,觉得都不够隆重,不足以庆祝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晏折渊,你会做饭吗?”   “不太会。”晏折渊回答得相当保守,事实上他还是能做几个家常菜的,简单的西餐也不在话下,只是做不了太难的,更不能跟外面餐厅比。   “那你问问我。”蒋游说着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好,”晏折渊忍不住笑起来,“游游,你会做饭吗?”   “我不会!”   晏折渊:“……”   “但我想试试!”蒋游继续说,环视了一下厨房,深沉道:“这么好的厨房,不炸一下可惜了。”   晏折渊:“……”   “你等等,我去拿设备,马上回来!”   刚走两步,蒋游忽然想到什么,又倒退两步折回晏折渊面前,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恳求和期待。   “刚才忘记说了,我以后会在家里直播,不过你可以不出镜,你同意吗?”   晏折渊点了点头。   “那我等会儿就想播,记录一下在家里的第一次开火,行吗?”   他笑得那么好看,语气又诚恳,根本就没有给晏折渊留下任何拒绝的空间。   如果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帮你打下手。”晏折渊很没原则地说。 第44章   选好机位, 打电话跟别亦南说了一声,然后又在微信群里跟水友们打了个招呼,其他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蒋游转头看了晏折渊一眼:“准备好了没?”   晏折渊:?   “心理准备, ”蒋游笑眯眯地说,拍了拍晏折渊的手臂强硬安慰他:“凡事都有第一次,晏折渊, 你可千万别紧张啊。”   说完后也不管晏折渊有什么反应, 登上自己的账号开始工作。   -咦, 这个时间?!   -酱油中午好~   -来了来了,第一次这么靠前, 打卡[旺柴]   -难道就我觉得这个背景很陌生?酱油是在外面吗?   “大家中午好,”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蒋游很直爽地道:“我搬家了!入住新家第一天, 正好又赶上大中午, 所以来给大家播个炸厨房。”   示意晏折渊避着点镜头之后, 蒋游拿起云台, 移步换景地把厨房拍了一下。   半开放式的厨房, 经典的黑白配色加原木桌面, L型流理台上纤尘不染。   竟然有人要炸这种厨房, 这实在很没有天理。   -好家伙,酱油你这是换了个豪宅啊!   -我去这么大的厨房!真就拆迁款到账了是吧, 滑稽.jpg   -那什么, 要不咱点个外卖呗,别糟蹋厨房了就是说。   -别听楼上的, 这么好的厨房不用来炸一炸可惜了!主播搞快点!这就开始吧!!   “好嘞。”蒋游跃跃欲试, 就这么一点时间, 他已经想好了炸厨房的第一步。   “这样啊,今天做什么菜全由你们决定。等会儿我把冰箱打开,然后把眼睛闭上,你们发评论指挥前后左右,我的助理,”说到这里蒋游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冲着晏折渊呲牙笑了笑,“会读评论告诉我怎么走,我摸到什么等会儿就做什么,怎么样?同意的话回复1啊。”   话音刚落,满屏飘1。   -别多问:哟,一上来就这么多1。   -别多问:足够让所有0都有个温暖的家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请问在哪能领?本母胎0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   -多问大佬来啦!不愧是大佬,思路这么清奇,大佬请喝茶.jpg   -那个,有没有书卷气一点的啊,我喜欢温柔体贴型的。   -那给我来个阳光健气小狼狗。   -诚招猛1,猛就行,其他好商量。   评论区秒变交友现场,一旁的晏折渊忍不住笑了出来,见蒋游看过来又连忙收住。   “不是那个1!”蒋游佯怒,两手在胸前比了个叉,连连摇头:“二进制符号人请自觉离开我的直播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把我笑死,神他妈二进制符号人!!!   -从未想过会在这种语境下听到二进制……救命我头快笑飞了。   -什么鬼!!   [化整为零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   [四海飘零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   -???   [感激涕零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好家伙,这么多零……   -这才是什么鬼啊!!!   -化整为零四海飘零感激涕零哈哈哈哈哈救命我真的笑不活了,这三位大兄弟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正跟评论享受同款懵逼,手机震了一下,蒋游低头一看,发现是别亦南发来了一张后台截图。   别多问使用了三次改名卡。   相见欢:醋儿,你说他是不是在暗示你是0啊?   原浆酱油:……   原浆酱油:闭嘴!你才是0!你全家都是0!   闹了一会儿,二进制符号人们终于愿意暂时放下这个梗,转而催促蒋游快点开始炸厨房。   晏折渊家的冰箱很大,蒋游走过去打开,从蔬菜水果到水产肉类,每一样的分量都不算多,但全部摆得整整齐齐。   “看看都有什么啊。”蒋游把手机探进冰箱里,很仔细地给水友们展示晏折渊的库存,力求营造出身临其境的3D视角。   评论也十分配合。   -救命,这个视角有种要被送进冰箱的感觉……   -送进冰箱hhh换句话说不就是打入冷宫[doge]   -啊这,皇上不要啊!   晏折渊请的阿姨每周会进行两次采买,因此冰箱里的物资很是充足。   “茄子,黄瓜,莴笋……”蒋游沉默了片刻,小声嘀咕:“千万别让我摸到这些,我讨厌长条蔬菜。”   参观完冰箱,蒋游把云台放回料理台上,又拿出准备好的眼罩给自己戴上,深吸一口气道:“好了,开始吧。”   -来了来了!我想看酱油做咕噜肉诶,首先得摸一块肉~我想想肉放在哪里,左边左边!再上面一点!   -啊啊啊南南快来读我的!让酱油蹲下,冷冻区第一个格子右手边!我不允许酱油第一次炸厨房没有红烧肉!   -清蒸桂鱼冲!等等,生鲜区的那条鱼是桂鱼吗?   蒙上眼睛,蒋游一瞬间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只能等着来自晏折渊的指示。   偏偏晏折渊半天都没说话。   “晏……”蒋游叫了一声,只是刚吐出第一个字又立刻咽了回去,凭借着本能将头转向晏折渊的方向,着恼道:“别磨蹭了,快点。”   “左边。”晏折渊同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直播间寂静了一秒。   -咦,竟然不是南南?   -听声音不是南南,这是酱油新招的助理?   -呜哇那南南去哪了,不会被解雇了吧?!   一直默默窥屏的别亦南立刻发言。   -管理员:我在这!我还是酱油的助理,只是工作上暂时有些调整,放心吧大家以后还会见到我的哈哈!   比如醋儿回公司直播的时候。别亦南心想,默默叹了口气,好兄弟突然结婚,这新婚燕尔的,自己总不能追到晏折渊家里去吧。   “然后呢?”等了几秒钟,见晏折渊没有发出下一个指令,蒋游忍不住问道。   “等一下,在看评论。”晏折渊说,顺便给他高度概括了一下评论的中心思想:“他们说我是你的新助理。”   说着,晏折渊的目光落在蒋游身上。   “哦,”蒋游应了一声,似乎是猜到晏折渊在看自己,所以故意把声音拉得很长,如果眼睛没被眼罩遮住应该还会狡黠地回望着晏折渊:“不然呢?”   “没有不然,助理挺好的。”晏折渊相当配合地点头。   蒋游满意地转过身,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十分志得意满,可惜镜头在侧面,因此只捕捉到他傻乎乎的画面,“这是我新招的助理,你们叫他小晏就行了。”   -好的,小燕子。   -知道了,小燕子。   “那领导,我继续读评论了?”晏折渊道。   “读吧。”蒋游心情大好,“快点啊,别让领导再催你。”   “先往前走半步,还是左边。”   刚走马上任的老板被助理指挥得团团转,蒋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听话地往自己的左手边摸了摸,只是他的动作十分谨慎——摸空了。   “再左一点,嗯,往上。”   这种蒙眼摸物的效果和恐怖箱差不多,虽然心里知道冰箱里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还是免不了忐忑,蒋游一不小心摸到一颗硬硬的,表面毛剌剌的东西,吓得他立刻缩手。   “什么东西!!”   晏折渊看了一眼,又看蒋游握紧拳头如临大敌的样子,忍笑道:“猕猴桃。”   自己竟然被猕猴桃吓了一跳。   蒋游有些郁闷。   “太毛了,”他故作深沉地替自己辩解,“这猕猴桃是不是打雄性激素了,毛发生长过于旺盛。”   -猕猴桃:???   -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雄性猕猴桃吗,都坐下。   -那第一个就是猕猴桃?这能做什么菜啊?   晏折渊走过去把猕猴桃取出来,继续指挥蒋游。   上下左右,蹲下又站起,连着摸到了洋葱和白菜,蒋游有些郁闷:“太朴素了吧,朋友们指挥靠谱点好吗,搬家第一顿不能让我光吃素吧。”   直播间里都是亲粉丝,哪里舍得酱油拌菜,于是接下来的摸排行动主要集中在生鲜区和冷冻区。   这可比保鲜区的群众吓人多了。   肉类滑腻柔软,螃蟹和虾剌手,鱼都长得奇奇怪怪。在视觉被遮蔽、触觉被放大的情况下想象力如同脱缰野马般拉不回来,蒋游从来没有觉得从冰箱里取东西会这么吓人,才摸了没多久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差不多了吧,”在勉强把一板冻得梆硬的对虾拿出来以后,蒋游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情,充满暗示地问晏折渊道:“是不是够炒好几个菜了?就咱们两个人吃饭,不要太铺张浪费了。”   “目前有牛肉、猪肉末、白菜、洋葱、虾、苹果和猕猴桃,”清点了一下蒋游得到的食材,晏折渊道:“我觉得差不多了。”   粗粗算了一下这怎么也能做三四个菜了,蒋游抬手准备摘下眼罩重新回归光明,却忽然感觉有一只手伸过来按在了自己的鼻梁中间。   “不过大家觉得不太够,所以要不要再选几样?”晏折渊慢条斯理地说。   “我是领导还是他们是领导,你听谁的?”听到晏折渊的声音就在自己右边很近的位置,蒋游抬手打了他一下   直播间的水友们虽然看不到晏折渊的脸,但是却能清楚地看到蒋游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咦!酱油怎么摸助理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规则,摸到什么菜就吃什么菜,那摸到助理……   -小燕子,危!!   “哦,最后选了我,”晏折渊说,亲自替蒋游摘下眼罩,眼神故意扫过蒋游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扬了扬眉:“领导这是要吃我?” 第45章   -???   -要死了这是什么魔鬼发言?!   -救救……!   -嚯, 这么野。   -就是说不可以吃野味!酱油快跑!!   蒋游眯了眯眼睛,看着晏折渊道:“怎么做事的,私自给领导添菜经过领导同意了吗?”   一边说把手收回来, 收到一半觉得气势有点弱,忍不住又在晏折渊的肩上拍了一下。   这次下手有点重, 勉勉强强称得上“打”。   “去洗菜。”蒋游抬抬下巴, 很不客气地吩咐道。   见好就收,晏折渊笑着点头:“好。”   于是趁晏折渊洗菜的时候蒋游便现场搜起了菜谱。   “猕猴桃可以和酸奶一块儿打成奶昔, 苹果做个派, 牛肉嘛就蒜香黑胡椒牛肉, 最后再来个烤虾。”   看了一圈菜谱,蒋游感觉做菜这件事也没有很难, 很快在有限的选择里把食材规划好了,然后看了看剩下的洋葱和猪肉沫,以及正在被晏折渊清洗的白菜:“朋友们,你们说白菜可以和洋葱猪肉沫一起炒吗?”   -可以吧,反正吃不死。   -以我的经验来说洋葱和猪肉倒是可以, 但猪肉沫就很微妙了。   -总觉得白菜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有点可怜啊。   -虽然但是, 酱油你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蒋游故作深沉, “不就是炸个厨房吗, 问题不大。”   说着又以白菜、洋葱、猪肉沫作为关键词重新在做菜软件里检索了一下, 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正发愁着,别多问跳了出来。   -别多问:虽然吃不到, 但是游儿, 让哥哥点个菜呗?   蒋游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 屏幕上接连蹦出几朵彩色的烟花特效, 星星点点绽放又陨落。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浪漫烟花*2]   -花2000块钱点吃不到的菜……可恶,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我会开出一个让你无法拒绝的价格.jpg   -别多问:放心吧,绝对是家常菜,不难,而且能完美解决洋葱白菜猪肉沫,主要是看看你的手艺。   -别多问:我把菜谱分享到群里啊。   话音刚落,酱油厂1号生产车间的群跳到聊天列表最顶端。   -别多问:[点击就学酥炸洋葱花],[妈见夸系列之手把手教你做翡翠白玉包]   蒋游:“……”   沉默的心颤抖的手,蒋游深吸一口气把两个菜谱依次点开。   -酱油面色凝重。   -手还抖了一下。   -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好家伙。   -啊啊啊多问大佬到底给酱油发什么了?好奇.jpg   -看这情况,该不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吧?!   -直接说满汉全席得了,今儿下播了酱油不去报名考个厨师证都浪费了2333   “怎么这个表情?”   认真洗白菜的晏折渊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会儿洗完了,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方巾擦手一边走过来,停在摄像头能拍到的范围外问蒋游。   蒋游活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儿,一见爸爸来了立刻告状,可怜巴巴地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6章   调料都已经预先准备好, 只要老老实实地加进猪肉末里就行了。这一步确实是有手就会,想搞砸也不太容易,因此很顺利地完成了。   接下来烧水焯白菜叶, 捞出沥干后再将调好的猪肉沫包在白菜叶里卷出造型, 上蒸锅蒸一蒸就差不多了。   这些活同样没什么技术含量, 只是蒋游有点轻微的强迫症, 在卷造型的时候力求每个白玉包都大小相等, 再加上准备的馅料有点多, 以致于最后每个白玉包都塞得满满的, 异常鼓胀。   做完这些,看到晏折渊那边已经起火下菜,蒋游连忙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怎么回事, 不跟我打招呼就开火, 真就反客为主啊——这到底是谁的直播间?”   赤*裸裸地用完就扔,不仅如此, 还要倒打一耙, 情况相当恶劣。   “准备等油烧热了再叫你,”看了他一眼,晏折渊一边淡定地把油壶放回原位,一边很熟练地哄孩子:“这种小事还不用真正的大厨出马。”   “说得对, ”蒋游满意点头, “算你识相。”   等到锅子热起来, 蒜香黑胡椒牛肉粒这道菜所需要的食材和调料都乖乖进锅以后, 晏折渊这才后退一步, 把锅铲交到蒋游的手里。   快炒两下, 重新切好的牛肉粒熟得很快, 大厨刚找到一点挥洒自如的感觉就已经差不多了。   -酱油上哪儿找的助理,真懂事。   -干活我争先,出成绩我靠后,小燕子这人能处,兄弟们看呢?   -我看行。   -我看也行。   关火装盘,蒋游探头看了一眼屏幕,颇为得意地强调:“我的助理。”   特意在前面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评论故意逗他。   -也可以是我的。话说小燕子年薪多少啊?不管酱油出多少我都出双倍。   -不管楼上出多少我出他的双倍!   “干什么干什么,不准哄抬物价啊,”蒋游故作严肃,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忍不住笑起来:“而且我们俩签过合同,这段……关系可是受法律保护的。”   “关系”前面的两个字他说得模糊,水友们联系上下文以为是雇佣,但真的说什么了只有蒋游自己知道。   他拿眼睛去看晏折渊,每一寸的眼神都亮晶晶的,“小晏,你说呢?”   “叮”的一声,空气炸锅的时间走到尽头,晏折渊把已然出落得金黄的洋葱花取出装盘,顺手揉了一下蒋游的脑袋道:“是。”   -还签合同了?珊瑚比我想得严谨正规啊,我以为这种给主播找助理应该挺随便的。   -咦,那岂不是说明以后能常常看到小燕子?   -听到签合同我心动了,我也想给酱油当助理!   -我也……工资多少不重要,就是图个工作氛围,我幼师专业的,特别会照顾孩子,你们懂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太笋了吧!!那我推荐我退休在家的奶奶,有丰富的带娃经验,成功案例就是我和我妹,酱油你考虑考虑,不要不识抬举,滑稽jg   -还是我吧,我本科毕业英语六级能辅导作业还会做手工,愿意出镜而且不收任何额外费用,要是哪天小燕子不干了记得说一声啊,我火速去签合同!!   直播间里的水友们显然都是蒋游的真爱粉,这时候已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还在夸晏折渊有眼色且业务水平过硬,而是立刻畅想起他离职以后的人事安排了。   想跟蒋游签合同的人迅速排到三十多号,上一个说自己只要平均薪资,下一个就说愿意薪资减半还愿意加班,内卷十分严重。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蒋游连连摇头,开玩笑道:“你们都来当助理的话谁还看我直播啊!”   -这影响吗?!我可以用珊瑚发给我的工资继续看你直播啊,滑稽jg   -好家伙,完美闭环了属于是。   -是我输了,瑞士卷都没你们能卷。   -所以就差小燕子离职了,刚才哪位老弟说愿意双倍工资挖墙脚啊,机会这不就来了吗[doge]   “晏折渊,你怎么说?”故意碰了碰晏折渊的手臂,蒋游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评论。   “那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晏折渊笑了一下,声音不咸不淡,却莫名有一种炫耀的感觉:“要是没意外的话,我的合同应该是终身制的,永久期限。”   他说着看了蒋游一眼。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眼,也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却成功让蒋游精神一震。   不愧是诡计多端的同性恋,晏折渊又开始说骚话撩我了。蒋游严肃地想。   评论同样表示不理解。   -???   -你就吹吧,现在什么合同是终身制的啊?珊瑚还能跟人签这种合同吗,况且酱油跟珊瑚的合同也不是终身制的吧。   “不是跟珊瑚,”晏折渊说,不紧不慢地把猕猴桃处理了,和酸奶一起放进料理机里打成奶昔,“是我跟游游签的,对吧?”   蒋游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动,“对。”   合同=结婚证,读作雇佣关系写作婚姻关系,这很严谨。   -酱油以自己的名义雇的助理,还签的是终身制的合同?是这个意思吗??   -更迷惑了,有没有大佬出来猜猜?   别猜了,你们说的是雇佣,他们俩说的可是结婚啊!再次被迫吃了一口狗粮,别亦南痛心地想。   蒜香黑胡椒牛肉粒、海盐烤虾、炸洋葱花、苹果派、猕猴桃奶昔,随着最后一道翡翠白玉包成功出锅,蒋游今天的炸厨房任务圆满完成。   把每道菜都仔细拍了一下,蒋游难掩得意地说:“还行吧,做菜也不是很难。”   炸完厨房,看直播时长还没到两个小时,蒋游决定再播一会儿,接着和水友们聊聊天,吃完饭再下播。   于是很自然地聊到了珊瑚tv举办的那个户外活动。   平台的动作很快,昨天别亦南上午才和蒋游说起这件事,到了晚上八点官方微博就发布了活动公告,公布了活动时间以及具体细则。   活动于周六早上七点正式开始,时间最后缩短为一天一夜,全程直播,水友们通过投票和送礼物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主播的行为。比如遇到岔路,主播要选择其中一条继续走下去,跟随的工作人员会立刻在直播间里发起投票,哪条路得票数高主播就选择哪一条路走;   策划组还会在路途中设置一些小陷阱,比如好不容易找到的宝箱竟然开出暂停卡之类的,要么原地等待暂停时间过去,要么可以通过水友送礼物来抵消暂停效果,通常情况下是一发超级游艇。   不过为了避免被说捞钱,平台同时声明这次活动过程中收到的所有礼物都会捐赠给某公益组织,欢迎大家监督。   另外公布的还有参与活动的主播名单。   除了蒋游外还有珊瑚一哥靳春、户外区一哥雨后流浪、这两个月人气迅速攀升的游戏区主播你来打我呀,以及生活区段嘉寒和舞蹈区波尔咩咩。   蒋游在微博上转发了官方消息,顺便谴责自己的照片选得不行,看上去竟然比娇小玲珑的波尔妹子还要矮上一截。   活动要求两人一组,可以主动结伴,也可以由平台随机分配。   -酱油想好和谁组队了吗?我看波尔妹子就挺不错的。   -我赞同,作为六人名单里唯一一位女主播,平台多少会多给点镜头吧,酱油咱不要不好意思,能蹭则蹭!!!   这话说得实在,一天一夜的直播时长,虽然这“一夜”的后半夜肯定没什么好播的,但漫长的白天足够让大部分观众从最开始观看 的兴奋转为无聊和不耐烦。   波尔咩咩作为六人中唯一的女生,和她组队自带男女搭配的优势,看一男一女总比看两个臭男人要有意思一点吧?   -啊这么说的话为什么不找大春啊,是一哥不配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没看见段嘉寒的名字吗?人家官配锁死,你凑什么热闹。   -不是一哥不配,是我们不配,爸爸撕不过那些c粉tat   -要我说还是找雨后,这可是户外区一哥啊朋友们,酱油跟着他不说稳赢,至少能赢个百分之七八十,那还不是坐收奖励~   -虽然但是,你们有人看过雨后的直播吗?他脾气太差了,之前跟他的搭档拆伙就是因为他动不动就发火,我不同意酱油受这个委屈。   -不至于吧,官方直播他还敢发火啊?   -不然你猜猜为什么他长得不差,业务能力也还行,又是珊瑚初创时期就签约的老主播,怎么到现在还在户外区打转呢?   “我也没想好找谁组队,毕竟都不太熟,”蒋游夹了一块牛肉粒吃掉,饱满浓郁的黑胡椒味令他很是满意,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吃一块,“所以跟谁都行,跟段嘉寒也行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笑得像只准备偷鸡的狐狸。   -懂了,你这是打算用魔法打败魔法。   -好家伙,你要是真跟段嘉寒分到一组还不得互相比着敬茶啊?但凡有你俩的镜头全部茶香四溢,建议茶叶商速来赞助,保证只赚不亏。   -救命我竟然有点想看……   -我也,但估计他不可能放弃靳春吧,一天一夜呢,他舍得不吃这个c流量?   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结果,蒋游便把这件事暂时撂开,反正跟谁组队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如果没人来找自己那等着平台随机分配也不错。   “这个虾不错,什么牌子的?”蒋游忽然问。   这道海盐烤虾做法很简单,基本没添加任何多余的调料,因此原样保留了虾本身的鲜甜,蒋游一口一个,吃得相当愉快。   坐在对面的晏折渊正用方巾擦手,闻言摇头道,“不知道,”看蒋游拧起眉头才不慌不忙地补充说:“等会儿我把阿姨的微信推给你,你亲自问她。”   “好吧。”蒋游点头,看着面前的空盘子露出遗憾的表情:“这次做得有点少了,下次让阿姨多买点,做一大盘。”   水友对此纷纷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有点少了,很少见这么懂事的虾,竟然连壳都没有,可不得多买点吗,滑稽jg   -就是,酱油问到了牌子记得在群里说一声啊,我也想体验吃虾不用剥壳的快乐。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虾没壳啊,不是燕子给剥的吗?   -快来捉住这个老实人!!   “我这是一直在跟你们聊天不方便剥壳!”蒋游强调,“下次给你们展示一下我剥壳的技术,要是这手艺能考证我绝对是大师水平。”   正说着,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蒋游拿起来一看,眉毛扬了扬。   “怎么?”晏折渊问。   “也没什么,”蒋游压低声音,把手机递给晏折渊,“就是靳春邀我组队。” 第47章   蒋游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   吃完午饭, 跟水友们道别然后下播,一边收拾着爆*炸后的现场一边苦思冥想。   “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会儿。”见他似乎有点走神,晏折渊主动说道。   “不太好吧, 还是我来洗碗吧。”蒋游恳切地说, 眼睛却故意朝洗碗机的方向看了一眼。   “让机器洗碗吧, ”晏折渊哪里有不明白的, 立刻为洗碗机争取应有的工作权, “给它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要是表现不好怎么办?”   “那就让它下岗。”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 晏折渊说这句话时堪称冷酷无情。   “好吧, 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蒋游说,嘴角忍不住地勾起,转身要走时忽然杀了个回马枪,一本正经地对晏折渊道:“这可不是我逃避劳动啊, 我想洗碗的,而且有很强烈的洗碗意愿, 只是机器嘛, 买都买了当然是能用则用, 你觉得呢?”   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儿行为,但对于晏折渊这种宠起孩子来毫无底线的老父亲来说只会觉得这样的蒋游也很可爱。   晏折渊乐于解锁和收集蒋游的每个撒娇耍赖的时刻, 愿意包容这种并不过分且只对亲近的人才会显露出的任性, 愿意保护天真在他身上残留的印记。   因此晏折渊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心理负担彻底消失,蒋游拍了拍晏折渊的肩膀示意他好好监督洗碗机工作, 自己则准备去客厅的落地窗前对着好风景思考一下人生。   风景真的很好。   以至于刚欣赏了没一会儿蒋游便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那件事是什么了。   ——朴实的数字爹今天也没有出现在直播间,不仅如此,自从上次带货直播结束以后, 他已经好几天没找自己说过话了。   这不科学。   完全不符合数字爹的严(慈)父人设。   翻了翻之前的微信聊天记录, 蒋游一时陷入沉思。   有钱的大佬爬墙跑路在直播行业里很常见, 蒋游入行一年多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感到不高兴,毕竟人人都知道大佬流动才是常态。   但是数字爹多少有些不一样。   同样都是砸钱送礼物,数字爹总是能比其他人表现得更爹一点,像一个真正的老父亲对自己的孩子苦口婆心谆谆教诲,一方面关心你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天冷了添衣服天热也别多吃冷饮,一方面又严把思想道德关,严肃批评各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和懒惰思想,一板一眼地纠正各种刚冒出头的“歪风邪气”,古板的可爱。   假如换个人来也许会受不了数字爹的这种云育儿行为,可是在成长过程中长期处于父亲角色缺失状态中的蒋游其实很吃这一套。   既然想到了就干脆发个消息问一下,蒋游点开对话框飞速打字。   原浆酱油:哥哥哥哥哥!这几天在干嘛?忙不忙?之前买的零食收到了吗,怎么样好不好吃?   原浆酱油:跟您汇报件事,珊瑚最近举办的户外活动有我!只请了六个主播其中就有我!!!大后天出发去参加,不出意外的话我八成就跟靳春组队啦。   原浆酱油:您要是不忙可以看看噢,应该挺有意思的(我个人感觉)。   原浆酱油:猫咪翻滚.jpg   一股脑地把消息发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网速突然有点不好,文字气泡前出现了几个小圆圈,转了几圈后才显示发送成功。   蒋游呼出一口气,心想可能是自己坐的这个地方不行,正打算换个位置,却见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好像是晏折渊的手机。   蒋游原本没动,继续低头给数字爹发消息,可是手机又震了一下,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48章   -投票?什么投票?   -段嘉寒段嘉寒段嘉寒段嘉寒段嘉寒   -是不是昨天晚上官博发的那个什么神秘助力?我看是看见了, 但没投……没说这个能决定主播的交通工具啊。   -那你还行,好歹还知道,而我根本连官博都没关注, 沧桑点烟.jpg   -笑容一番段嘉寒[爱心]绝世美颜段嘉寒[雪花]人间理想段嘉寒[星星]宠粉第一段嘉寒[月亮]段嘉寒,你永远是我的取向狙击[彩虹]   -雨后早上好啊。   -什么鬼, 这不是金钱游戏吗,**都充好钱了怎么还要**打投?逗呢???   -去微博看了一下竟然是真的……黄队有十二万多票, 红队五万三, 蓝队四万六, 差得有点大啊这。   -话说楼上屏蔽的是什么啊?   -老/子, 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史学家,同时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确信.jpg   -笑死,传说中的珊瑚一哥就这么点号召力啊, 投票垫底哈哈哈哈哈!!天天想着解绑CP,结果呢,没了CP根本什么都不是, 有人随便选交通工具, 有人只能骑自行车, 是谁破防了我不说。   -波尔妹子竟然真的和某人一组,好惨……其实雨后挺好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暴躁糙汉x可爱软妹,小黄脸落泪.jpg   -段嘉寒段嘉寒x10   -话说昨天春儿和酱油都没拉票吧,微博和直播间都没动静, 是不是把这事忘了?感觉大部分水友都不知道啊。   -确实, 唯一的准备就是账户充值和早睡早起。以及难道就我想吐槽这个活动开始得太早了吗, 这可是周六早上七点诶!!不是真爱谁有精神这么早看直播啊, 请问策划是怎么想的呢?   -渣男配小三,活该骑自行车嘻嘻嘻。   -阿来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别说了,凌晨三点还在直播测评新游戏,我都担心他猝死。   -狗男人靠不住,给我专心搞事业啊段嘉寒!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是你,清泉也是你[心]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心]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飞花是你,丝雨也是你,梦是你,愁还是你[心]表白段嘉寒[心]   -啊啊啊烦死了,段嘉寒脑残粉能不能滚啊!!!   -事已至此,爸爸真的帮不了你了,酱油你就乖乖骑车吧,爸爸为你加油!   ……   各种发言层出不穷,活动直播间的公屏上一片混乱。   虽然才开播了十分钟不到,但选出来的六位主播人气都不错,死忠粉也多,不但愿意一大清早蹲守直播,还愿意踊跃发言,实在很难不令人感动。   “所以嘉寒波尔,你们两个选什么?”工作人员尽职地问。   虽说是随便选择,但平台在提前知道投票结果的情况下,安排交通工具时也有基本的考量。   比如给波尔准备的服装是上衣下裙,而且裙子并不长,那么这一组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观光车。一方面能够体现段嘉寒的绅士,另一方面也正好贴合他在珊瑚TV最出圈的一场直播,在某景区体验观光车司机的一天。   而越野摩托车明显是准备给户外区一哥雨后天涯的。   雨后身高接近一米九,外形条件相当硬朗,穿上赛车服以后简直男性荷尔蒙爆棚,再加上这次本来就是户外活动,珊瑚自然想给他造热点带流量。   至于靳春和蒋游,这两人的形象都很正面,而且人气可观,适当地制造出一些反差效果用来丰富人设,反而会更吸引观众。   这都是些心照不宣的小把戏,谈不上隐形规则,对每个人也都有照顾,原本设计得不错,可惜段嘉寒不按套路出牌。   他觉得赛车服很帅。   靳春想要解绑CP不是一两天了,段嘉寒不仅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早早在粉丝群里暗示过埋下伏笔,再加上经纪人的持续引导,这才有了昨晚靳春被攻击,CP粉大规模被提纯的一幕。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段嘉寒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同性恋,天天贴着别的男人营业也不轻松,既然有机会,他自然想转回男女。   因此在靳春委婉地告知他不组队以后,段嘉寒便很积极地选择了波尔咩咩,试图重塑自己的男友形象。   越野摩托车和赛车服这种自带超强男友力的道具当然是第一选择。   “我们选摩托车吧!”段嘉寒说着转头看向波尔,“小波尔,你觉得呢?”   波尔当然觉得不怎么样。   “哇,你让波尔坐摩托车后座吗?”从开始到现在都似乎没睡醒的游戏区主播阿来抓了抓头发,上下打量波尔一眼,目光在她的裙摆下沿徘徊:“这不太好吧,嘿嘿。”   语气听起来猥琐,但实则是好心提醒,以波尔的裙子长度来说实在有些不太合适摩托车这种兜风工具。   “可是摩托车比较快啊,应该能第一个到吧!”段嘉寒说。   -充分说明了喊寒的心里没有男女,只有第一!   -莫要耽误我儿夺冠,速速上车!   -第一名怎么来的不知道吗?认清自己的地位,寒宝说什么就是什么,OK???   没想到活动一开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波尔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忽然听蒋游道:“波尔,你想骑自行车吗?要不要跟我换一下,你和大春哥骑车过去,让我占一下第一名的便宜?”   将近六公里的山路,骑自行车正常也需要半小时左右,考虑到是山路可能要更久,但总比摩托车后座好些。   波尔正要点头,一旁的工作人员却满脸为难地道:“不能更换交通工具,否则昨天粉丝投票就没有意义了,麻烦各位老师遵守规则哈。”   说完他转向段嘉寒,想再问一下段嘉寒的意见,却见后者已经自顾自地走到摩托车旁边开始穿放在上面的外套了,甚至贴心地把粉色头盔留给波尔:“你戴这个肯定很可爱。”   雨后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队友阿来碰了一下。   “好吧,那我们就选摩托车吧。”波尔无奈地说,看了一眼大家的统一装束,她跑到黄队的后勤车前跟导演沟通了一下,拿了一件外套回来。   “早上有点冷,我搭一下。”她爬上摩托车后座,把外套搭在腿上。   摩托车呼啸飞出,朝着第一集 合点飞奔而去。从头到尾段嘉寒连看都没看靳春一眼,表现出一副心如死灰、你既无情我便休的模样。   “那我们就选观光车了。”   四个大男人之间没什么可谦让的,阿来说完对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雨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吧。”   工作人员努力带气氛:“咦!你们俩之间竟然是你开车,雨后老师不开吗?”   “我是专业的。”阿来故作神秘道,眨了眨眼睛:“这种车和老年代步车差不多,我在家经常开我爸的来着。”   等到他们也走了,票数最低的靳春和蒋游这才走到两辆共享单车旁边。   先把手机固定在车把手上,蒋游大概把座位上落的薄灰擦了擦,忽然转头问靳春:“大春哥,你看我的腿怎么样。”   靳春有些不明所以,仔细看了看,谨慎回答:“挺长的。”   “珍惜它健康时候的样子吧。”蒋游深沉道,“咱们俩直立行走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神他妈直立行走的时间不多了,不直立行走还能怎样,退化回四肢行走吗!   -哈哈哈哈哈笑死,酱油,不愧是你!   -你们说他俩有没有医疗保险啊?大春好像有,酱油呢?有没有酱油粉丝来说说。   -谢邀,酱油有的!我们酱油还没毕业呢,统一买的大学生医保哈哈哈哈哈!以及请尊称我们一句“师傅”,酱油没有粉丝,都是一级酿造师谢谢。滑稽.jpg   “你的粉丝叫酿造师啊?”骑车上路,靳春好奇地问。   “有时候,看他们心情。”蒋游说,眼疾手快地转了下车头,避开前面路上的一个土坑,成功免去屁股被颠两下还带余韵的宿命道:“心情好了叫酿造师,心情一般叫生产车间普通员工,心情不好就直接叫打酱油的。”   “打酱油的,”靳春重复,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仅有年代感而且一语双关啊。”   “不过也不算粉丝,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普通网友,”蒋游说,“只不过我比较幸运,能得到很多人的关注和照顾罢了。”   在蒋游看来,粉丝相对而言是一个地位比较低的位置,总是充满热忱,为了偶像愿意无偿奉献金钱和热爱。   但他不是偶像,也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谁的偶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无法指导或者照亮他们,能做的只有简单的陪伴。   因此粉丝和偶像这种定义不适合他和他的水友,他们更像是只在网上分享彼此生活的普通朋友,相处时不必有负担,聚散也全凭缘分。   -来了来了,酱油又开除咱的粉籍了[doge]   -经典保留节目了属于是。   -就是说酱油真的很怕有人把他当偶像诶,可现在是粉丝经济啊,这样说不怕赚不到钱吗?   -不怕,你忘了酱油收到拆迁款了啊!   -而且还有大佬打架。   -用户3785644331:粉丝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大家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不要有负担。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用户3785644331:骑多久了,还有多远才到?   数字用户人傻钱多爱云当爹教做人的名头实在是过于响亮,靳春不仅听过,还有幸目睹过他怒砸礼物阻止蒋游穿女装的现场,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看到这位大佬上线发言,靳春原本想调侃说“你爸来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改成:“你的车间主任来了。”   蒋游当然也看到了,用金钱堆起来的超级VIP特效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主任早上好!”不好意思直接叫爹,又觉得靳春说的这个称呼很可爱,蒋游便直接用了。   办公室里的晏折渊有些懵逼,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略略扬眉。   -用户3785644331:主任?   “大春哥说你是我生产车间的主任,”蒋游笑眯眯地解释了一句,“我觉得差不多。”   随后便老实地向数字爹汇报起情况:“骑了大概十多分钟,从导航来看刚到全程的三分之一,乐观估计还有二十五分钟。”   这次直播由平台负责,专门调用了好几架无人机,还有人负责跟拍,倒不会存在主播自己手持设备,镜头又晃又不清楚的问题。   晏折渊仔细看了一下前面的路,发现是典型的山间小道,坑洼不平且崎岖。虽然已经提前由工作人员大致清理过一遍,但石头和枯枝败草不可能彻底清掉,因此骑起车来并不容易。   -用户3785644331:先不说了,专心骑车,注意安全。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1]   -用户3785644331:加油。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只要开口说话必送礼物。”看到屏幕上出现五彩风帆的动画特效,靳春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愧是你的车间主任,厉害了。”   在山路上骑车体验真的很痛苦,上坡不说,还有山风。   刚开始蒋游和靳春还没什么感觉,半程过后双腿就开始泛酸了。   虽然在晏折渊面前表现得娇气,但蒋游平常却是很好强的,面不改色地重复蹬踩运动仿佛自己是一个骑行多年的老手。   靳春比蒋游大上一些,平常就是很会照顾人的性格,又因为提出组队让蒋游白挨了不少骂,所以一路上都在留心蒋游的状态,见他速度变慢,心想大约是累了,便主动提出想要休息一会儿。   “第一阶段不限时间,但从第二阶段开始就计时了。咱们先休息一下恢复恢复状态,免得到时体力不支,便宜了他们。”靳春开了玩笑道。   说着把自行车停到路边,自己走到一棵树下坐着,用手拍打着腿部肌肉给自己按摩放松。   蒋游正有此意,把两辆车并排停着,也坐下敲打起自己的大腿来。   真的有点酸。   后勤车见他俩停住不走,也慢悠悠地停在了距离两人十米开外的地方。   蒋游想了想,起身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放下来,穿着蓝队统一T恤的工作人员露出笑容:“酱醋茶老师,请问什么事?”   蒋游:“……”   弹幕。   -噗哈哈哈哈神他妈酱醋茶老师!!   -不是所有名字后面都适合加“老师”两个字,酱醋茶老师听起来还不如车间师傅,救命啊我真的会笑死!   -别笑了,都严肃点,不叫酱醋茶老师难道还能叫一瓶老师吗,这更不对劲吧?!   “老师就不用了,叫我酱油就行。”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蒋游道:“车上有冰水吗?”   高强度运动过后用冰敷一下可以快速缓解肌肉酸痛,不过车上应该没有冰块,冰水也能凑合。   “有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同时咧嘴地笑了一下。   蒋游立刻警惕地看着他:“免费的?”   工作人员连忙摇头,笑容憨厚:“ 收费的,一个五彩风帆一瓶。”   一个五彩风帆价值200个贝壳,蒋游嘴角不由抽动,“你抢钱啊。”   “不是我,是策划组。”工作人员连忙为自己辩解,“老师还要水吗?”   “谢谢,要不起。”蒋游无奈地说。   -200块钱一瓶,确实是抢钱了。   -珊瑚,不愧是你!!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5]   -年年有鱼:来晚了……   -年年有鱼:拿去买水吧!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缓解肌肉酸痛的膏药之类的,钱不重要,身体比较重要!!!   “谢谢年年有鱼送的五个五彩风帆。”例行感谢了一下,蒋游思考片刻,商量道:“买水不划算,要不还是攒着等到最后捐掉吧,二百块钱能给贫困儿童买个好点的书包和一年份的文具用品了。”   -年年有鱼:哦。   -年年有鱼:你说了算。   “谢谢,顺便也替受益的孩子们谢谢你,祝你年年有余。”蒋游笑着道。   走回到靳春旁边跟他说了下情况,靳春同意非必要时刻不消费,这一路上他也收到了不少礼物,正好全部攒起来。   自食其力地按摩了一会儿,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起身准备继续赶路,蒋游正要跨上自行车,目光偶然扫过树上某处,发现枝叶间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大春哥,你看那儿。”蒋游指了一下,对示意靳春道,“好像有一个盒子。”   虽然被树叶遮挡着,但勉强能看出是个四四方方的物体,比成年男性的手掌略大些,从形状上来说不太可能是鸟巢之类的东西。   “隐藏宝箱?”靳春立刻想到一种可能性。   按照规则,平台会在活动场地内事先安置若干个宝箱,但需要主播自己寻找,工作人员不会给予任何提示。   找到并打开宝箱可能获得各种意想不到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食物、饮水、道具卡、任务卡和加速卡。   “我去看……”   树有点高,因为树干比较平整所以看上去不太好爬,考虑到自己个子比蒋游高一些,靳春自然而然地想着自己爬上去看看,然而才说了三个字而已,蒋游已经直奔到树下。   然后一溜烟地爬了上去。   树有点高,不太好爬。   靳春顿了一秒,默默在心里把这句话的前面六个字删掉。   “拿到了,确实是个盒子,而且上面还系着一个蝴蝶结。”   蒋游的脑袋从树叶掩映间钻了出来,把盒子扔给靳春,又和上去时一样一溜烟地爬下来。   整个过程耗时不超过一分钟,速度快到连弹幕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还在讨论1.这么大点的东西为什么要叫宝箱而不是宝盒;2.平台竟然缺德至此,把东西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真当主播是猴吗!   “感觉里面应该是卡片。”把宝箱拿到耳边晃了晃,蒋游又递回给靳春,谨慎地说:“星座运程上说我今天运势不佳,大春哥,你来开。”   靳春愣了一下。   “你来开。”又把宝箱往靳春怀里塞了塞,蒋游一本正经道:“大春哥是射手座的吧?我昨晚帮你也看了,你今天运气不错。”   “那我就开了?”靳春哭笑不得道。   似乎是怕自己身上的霉运影响到靳春的手气,蒋游后退半步,谨慎地说:“开吧。”   扯开蝴蝶结,靳春伸手从宝箱里拿出两张白底印花的卡片。   暂停卡:使用该卡片可使任一队伍在原地停留十分钟。   “还不错。”靳春笑道,紧接着翻开另一张卡片。   任务卡:和队友贴面热舞三分钟,祝你们幸福。   靳春:“……”   蒋游:“……” 第49章   -@用户3785644331   -@用户3785644331   -各位, 我跳预言家!接下来的剧情是:数字大佬一掷千金,坚决抵制两个男人贴面热舞的不良之风,怒斥珊瑚TV物化主播, 平台价值观扭曲变形,企业文化建设亟待加强。   -哈哈哈笑死, 楼上说得很好, 以后别说了。话都让你说完了数字大佬等会儿说什么?留两句吧[doge]   -?这还用问,当然说“邵里还想不想干了, 南北同,你能安心养老吗!”之类的,邵总, 面对疾风吧!!   -太艹了哈哈哈熊猫口中夺食啊这是, 太笋了, 坐等@用户3785644331发言。   -狼队友听我的, 对面预言家亮身份了, 刀他!   -伊娃不在家:这是什么梗,你们在说什么?   伊娃不在家是靳春的粉丝, 连续几年稳坐榜一大佬的位置, 对靳春十分忠诚, 基本不看其他人的直播, 所以完全不知道弹幕在笑什么。   热心水友纷纷为伊娃解惑。   -酱油的老父亲粉,真老父亲,特别古板特别爱说教但特别有钱。   -具体表现为每次说话必送礼物,五彩风帆起步,上不封顶。   -经典战绩为怒刷三十万阻止酱油女装并发表相关讲话, 怒刷九十万自己成为酱油的榜一二三, 成功阻止原本的榜一二三加酱油的私人微信并再次发表讲话, 至于他自己加没加酱油微信这咱就不知道了,大佬的事嘛,搞不懂。滑稽.jpg   -神他妈发表相关讲话,这个概括666。以及补充说明一下,两次的经典受害者都是织命大大,同样都是大佬,织命大大真的好惨呜呜。   -我愿意为大家复盘一下经典镜头。织命:说话就说话,你一直刷礼物干嘛?   -数字大佬:只是在普通地捍卫话语权罢了。现在还有人想反驳我吗?   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靳春粉丝这下懂了,大部分人看直播都是图个开心,很少有像段嘉寒那样高度饭圈化的唯粉,所以玩起来更加百无禁忌,纷纷加入@用户3785644331的阵营。   -感谢科普,已经上头了[doge]   -有没有好心师傅发一下那两场的链接,等有时间补一下录播~   -想听大佬训话,不为别的,主要就是想加强一下自身的思想道德建设。   -伊娃不在家:明白了。   [伊娃不在家为主播靳春送上五彩风帆*1]   -伊娃不在家:这样是吗?   蒋游:“……”   “谢谢,”靳春先谢了一下礼物,接着转头看向蒋游,故意一本正经地道,“都是托你车间主任的福,让我们谢谢——”   -谢谢@用户3785644331   -谢谢@用户3785644331   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么密集的艾特下,数字用户却没露面,反倒是经典受害者地狱织命者终于忍不住冒泡了,以一串省略号作为开场白。   -地狱织命者:……   -地狱织命者:跟输赢没关系,单纯不想跟傻子抬杠罢了。   终于结束了军训,原本以为自己能久违地睡个好觉的牧星决被手机闹钟叫醒,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边看直播边心不在焉地打字,顺便谴责珊瑚的智障安排。   -地狱织命者:这么早就开始直播,策划比某些傻子还傻。   同样是珊瑚TV的资深用户,伊娃不在家和地狱织命者自然认识,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伊娃不在家:哈哈那你可以选择不看嘛,策划不就是吃定了咱们这些傻子?   -地狱织命者:……算了,洗漱去了。   -呜呜呜伊娃说话好直白,傻子落泪了……   -那个,我发现织命大佬好像有点嘴笨,感觉是个人都能把他说得无言以对,可是他混迹直播圈多年,怎么想都不应该啊[捂脸]   -哈哈我也发现了!不过你不觉得还挺可爱的嘛?   -伊娃不在家:哈哈^_^   [伊娃不在家为主播靳春送上五彩风帆*2]   -伊娃不在家:刚才一不小心忘了,现在补上~   说笑一番,从后勤车上走下来一个工作人员临时控场,监督蒋游和靳春完成任务。   “两位老师有没有想跳的歌曲?要是没有那就由我们随便选了啊。”工作人员晃了晃手机,笑眯眯地说。   “真的是随便的吗,我不信。”蒋游警惕地说,凑上去想看一眼工作人员手机里的歌单,结果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后者就已经十分灵活地退到三步开外了。   -有诈!绝对有诈!   -哈哈哈哈这么见不得人吗,可见是真贴面,真热啊!!   -别说了,数字大佬等会儿上来一看该气晕过去了。   -所以搞快点!!趁他不在赶紧跳!!!   感觉横竖都逃不脱了,蒋游和靳春对视一眼,很有节目效果地道:“行吧,搞快点,跳完继续赶路。”   “好的。”工作人员应道,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划拉一下,从提前准备好的资源里选了一个点击和播放量都很高,名为《猫》的双人舞视频。   结果第一句就震慑全场。   “Sexy kitty~喵~~~”   视频里,两个头戴猫耳发箍、脖子上还戴着铃铛的肌肉壮汉原本背对背站着,各自歪头伸手做出猫咪的可爱动作,音乐刚一响起,左边的壮汉臀部轻顶,右边的壮汉便故作惊慌地被他推出两步远,然后随着音乐节拍踩着猫步重新靠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0章   用一句非常俗气的话来讲, 大战一触即发。   观看直播的吃辣党和不吃辣党立刻划清界限,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利。   -就要吃辣就要吃辣!这么美味为什么不吃辣?!为我们吃辣党助力,i辣冲!!   [南山老僧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谁管你吃不吃辣, 都说了主播不吃辣, 是听不懂人话吗[doge]   -不吃辣绝对不吃辣!微辣不行微微辣也不行!   -我看是不吃辣党不行, 你说不吃就不吃,怎么没点表示呢?照这样下去我们吃辣党赢面很大嘛。   -呔!休要小人得志!   [三鲜居士为主播靳春送上超级游艇*2]   中间还夹杂着个别不小心暴露属性的发言。   -求求了, 真不想看大春和别的男人跳这种舞, 要是真跳了就支持换攻,脏男人不得**, 不配进火葬场。   -哈!各位,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一个隐藏至深的卧底!!   一时间屏幕上各种评论和礼物特效乱飞,不仅是蒋游和靳春,就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愣住。   “啊这……”挠了挠头, 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各位停一停, 规则上没说能不能‘点菜’, 要么我去问问导演……”   他想得倒是没错,可惜两方却自顾自打得如火如荼。   不吃辣党的党魁是正直弟弟贺年。   -年年有鱼:不用问,没说就是不能!!!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5]   吃辣党党魁, 搅混水专业户宋少疑立刻反驳。   -别多问:不对吧, 我记得微博上说解释权归平台所有, 现在就是该解释的时候了,去问一下呗。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6]   -年年有鱼:哪有临时增补规则的?传出去笑掉大牙。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7]   不吃辣党的二把手, 支持不跳舞的伊娃不在家也连忙附和。   -伊娃不在家:没错, 按规则走吧, 改来改去就没意思了。   [伊娃不在家为主播靳春送上超级游艇*8]   -别多问:怎么没意思,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即时互动不正是直播的乐趣所在吗?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16]   别多问打字飞快,送起礼物来也毫不手软,一人战双英完全不落下风。   弹幕开始懵逼。   -好家伙,不是5678吗,每次发言递增一个,这怎么一下跳到16了?   -因为有鱼和伊娃是一伙的,7 8=15,多问大佬在这个基础上 1=16。   -那什么……一个超级游艇是500块吧,有没有人算算这一波一共多少钱了?   -报!自吃辣党和不吃辣党开战以来,双方总计投出44个超级游艇,8个五彩风帆,19个珊瑚宝石……哦现在是20个了,还有好多好多钻石海星和活力汽水,初步估计涉案金额已达到两万六千元,报告完毕!   -啧,这才刚播了一个来小时,还没到达指定地点就打成这样了,距离活动结束还有二十三个小时……   -战争烧钱,看来网络战争也一样啊,滑稽.jpg   “别打了朋友们,听我的,”总不能真看着双方不断往里砸钱,蒋游哭笑不得道,“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别多问:那就听我的。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20]   没错,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两党领*袖已经把发言金额卷到一次20个超级游艇了。   他这么说,不吃辣党岂能坐视不管。   -年年有鱼:不行,听我的。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21]   -伊娃不在家:凭什么听你的?听我的。   [伊娃不在家为主播靳春送上超级游艇*21]   这条评论发得慢了一点,正好排在年年有鱼   -伊娃不在家:别误会,上一条说的是别多问。   [伊娃不在家为主播靳春送上五彩风帆*1]   五彩风帆跟干仗没关系,只是单纯贯彻落实数字用户的行事作风。   “伊娃,你怎么也上头了。”靳春同样颇为无奈地说。   屏幕上战况胶着,但靳春一眼看出焦点在别多问身上。   只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混邪乐子人偃旗息鼓,吃辣党党魁倒地,这场金钱战争自然就打不下去了。   “酱油,要不你劝一下……”不是车间主任,明显也不是普通师傅,顿了一下,靳春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当中性的词:“这位高级酿造师。”   “高级酿造师……”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就被宋少疑打断了。   -别多问:别劝,劝也没用,问就是钱多。   -别多问:@年年有鱼 @伊娃不在家,来继续啊!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42]   -又翻倍,我们吃辣党真的有钱!!!   -吃辣党头顶青天!   -SOS太卷了太卷了太卷了!!!瑞士卷看了都自愧不如的程度。   -楼上淡定点,这才哪到哪,42个超级游艇也才两万一嘛。   -也才?!怎么,大家都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但唯独忘记我了嘛?卑微落泪.jpg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他们也忘记我了……   -虽然但是,对大佬来说确实是“也才”,两万块嘛,还有很大的内卷空间……之前有一场直播他们起手就是阳光海滩,每次发言多加一个,那才是真的卷……   -没错,最后直接卷到梦幻岛屿,阳光海滩都变成添头了。我第一次见那么多梦幻岛屿。   -等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梦幻岛屿是……十万?不是十块也不是一万,是十万吧?!   -嗯哼~   -???   -虽然很离谱,但那场我在,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明着劝不住,蒋游只好来点暗的,火速从微信列表里找出宋少疑,给他发消息。   原浆酱油:干嘛干嘛干嘛?!你醒醒,该不会是真的想看我跳舞吧……   原浆酱油:而且上次水友聚会我不是跳了吗,就广场舞的水平……广场舞不值这么多钱!   等了一会儿,宋少疑又在直播间里跟年年有鱼战了一轮,这才腾出功夫回复蒋游。   别多问: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哥有的是钱[酷]   蒋游嘴角微微抽动,不耻下问:那你这是?   别多问:劫富济贫呗。不是说这场所有的礼物都会捐给儿童基金会和什么公益组织吗,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啊!而且这个活动的第一名还能获得一个礼拜的APP开屏推荐,也是好事,好上加好。难得珊瑚愿意做个人,哥哥不帮你一点怎么行。   万万想不到宋少疑竟然是这个思路,蒋游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原浆酱油:……谢谢,你真是我亲哥[赞]   别多问:那必须的[得意]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蒋游继续打字:不过差不多就可以了,别打出火了,我怕有些人玩过头了收不住。哥你理解一下普通人呗。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人都有攀比和从众的心态,在特定的环境下很容易冲动消费。   尤其当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开始砸钱,搞得钱像纸一样的时候,有些原本不想花钱或者不想花那么多钱的人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跟着一块儿砸,支出远超自己计划的金钱。   对有钱人来说这种支出当然不算什么,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都是图个乐子,但对普通人来说实属没有必要。   别多问:行了知道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爱瞎操心的。   原浆酱油:那什么,树立正确的消费观……   蒋游才刚开了个头,宋少疑就连忙打断他:快打住吧,千万别给我来数字大爷的那一套,我可不吃[发怒]   可见数字爹这一套虽然有点说教,但特别好使。   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正要再说,屏幕上又跳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别多问:还是跟你说句实话吧,我等的就是这位数字大爷。看着吧,我有预感,再过一会儿他肯定会出来。   别多问:终于轮到他献爱心的时候了[奸笑]   蒋游的笑容瞬间凝固。   原浆酱油:???   别多问:我可没有强迫他啊,他要是愿意看你跟靳春跳舞也行,不过他愿意吗,嘿嘿。   *   晏氏集团会议室。   “那城北的项目暂时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催催底下的人,争取在下次开会之前有所进展。”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的郭舜宇道。   “合作愉快。”坐在主位上的晏折渊简短地说,却没有想要和对方握手的意思。   郭舜宇也不计较,清了清嗓子,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道:“行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和晏总单独说两句话。”   正在收拾资料的陈淮闻言看了晏折渊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众人鱼贯离开。   等到会议室的门关上,刚才还装得人模人样的郭舜宇立刻瘫倒在椅子上,两只脚翘上桌子。   “妈耶这会议也太严肃了……我就说我干不了这事老头子还非让我来,”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扯脖子上的领带,扯松以后总算觉得自己能畅快呼吸了,叹气道:“我看等这个项目完了我还是麻溜滚吧,商场如战场,但我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说完,郭舜宇看了晏折渊一眼,忍不住好奇道:“折渊啊,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晏折渊慢悠悠合上自己的电脑,语气里带着笑意:“不当讲。”   郭舜宇:“……”   晏、郭两家是多年合作的商业伙伴,晏折渊的父亲晏怀秋和郭舜宇的父亲是发小,情谊非比寻常。   只是晏怀秋天天把流连花丛、约会漂亮姑娘当做人生最大的乐趣,郭父却是成功严谨的商人,这种巨大的差距让当年的晏老爷子屡次哀叹家门不幸,却没曾想到了第三代时两家的情况竟然完全反过来。   晏折渊变成别人家的孩子,早早扛起了晏家的大旗,年纪虽轻手段却不俗,晏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迈进新征程;郭舜宇作为郭家独子反倒放荡不羁爱自由,今天蹦极明天跳伞,假如冬天去北极看企鹅那夏天就去非洲保护大象。   “嘿,那我还偏要讲。”   都是熟人,晏折渊的死人脸在郭舜宇这儿不起作用,郭舜宇道:“我是被老头子抓住,没办法才挑了个小项目应付应付,你堂堂晏总怎么也关心起城市绿地建设,旧公园改造这种小case了?”   “当然是因为我比较有社会责任感。”晏折渊一本正经道。   郭舜宇对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赞叹不已:“半年没见,想不到你越发不要脸了。”   “说明你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晏折渊笑了一下,转换话题道:“不过既然郭叔叔能抓到你,你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   提起这个,郭舜宇沉默了。   晏折渊:“?”   “这就是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了。”郭舜宇沉声道。   晏折渊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我去年买了艘私人游艇,两千六百万,不贵,所以买的时候我光顾着高兴了,没仔细看合同。”叹了口气,郭舜宇继续道:“上周厂商通知我可以交付了,但是吧……”   “嗯?”   “他们竟然不负责把游艇给我开过来,说是没有手续,任何手续都没有,所以船不能离港,就停在G国境内的一个小岛上,让我自己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他妈连那个岛听都没听过!”   又骂了两句,郭舜宇转头看向晏折渊,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亲切一点,最好是如同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那么亲切。   “折渊,我记得你们跟G国那边有些往来,之前华茂的船被扣了就是你们帮着处理的吧?你看能不能也帮兄弟我处理一下?”   郭舜宇满脸殷切地注视着晏折渊。   晏折渊却一时没有答话。   郭舜宇:“?”   过了一会儿,晏折渊才开口道:“你想让我找人替你把船开回来?”   “对啊!”郭舜宇连连点头,“这对你来说非但不难,简直是小事一桩,对吧晏总?”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好兄弟!”   “但是有一个条件。”晏折渊伸出一根手指。   郭舜宇:“……”   帮忙还要讲条件,一时间觉得这兄弟好像也没那么好了。   “不答应就算了。”晏折渊道,起身要离开会议室。   “别啊晏哥。”郭舜宇连忙拦住晏折渊。   他爸倒是愿意帮他,可条件是让他回公司上班,然而郭舜宇根本不是老实坐办公室的人,这才上了几天班而已,整个人已经开始脱发了。   为了不让自己过早地成为一个秃子,郭舜宇觉得自己可以让步:“什么条件,你也说来听听。”   “船让我先开几天。”   “妈的晏折渊!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这可是新船!”郭舜宇怒道:“它就像我未过门的妻子一样!!”   “好,”晏折渊也不勉强,而是对着门口比了个手势:“那你就自己想办法把‘弟妹’接回来吧,请。”   “……好吧,我答应了。”沉默几秒,被迫认清现实的郭舜宇垂头丧气道,“你赢了。”   *   送走郭舜宇,晏折渊回到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最后把这件事交代给陈淮。   因为处理过类似的情况,事情倒是不难办,只不过需要点时间。   晏折渊一直记着之前蒋游心心念念想坐私人游艇没坐成,第一次出海只坐了一艘渔船。虽然渔船也还算干净漂亮,但终归不是游艇。   等陈淮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加两天班,到时就能空出时间来带蒋游坐游艇了。   而且还能在上面烤海鲜吃。   一想到蒋游回到海上,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而他在一片碧蓝里尽情撒欢的模样,根本无需任何诗歌描述,晏折渊觉得那本身已经是最美好的诗歌了。   回到办公室,晏折渊拿出手机,熟门熟路地点开珊瑚TV,想看看蒋游现在在干什么。   ——八点四十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达第一集 合点了吧?   正想着,画面跳转,蒋游的脸刚刚出现在镜头里,屏幕上紧接着闪过一连串的礼物特效,晏折渊的手机竟然卡了一下。   [别多问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50]   -别多问:差不多行了吧,再打下去没什么意义。还是听我的,游儿和大春跳个舞,什么舞都行,华尔兹也行啊。   晏折渊:? 第51章   -如果是华尔兹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好吧我宣布我叛变了, 这就转投吃辣党!大春酱油速速给我跳起来!   -???   -我也……但底线是大春必须跳男步,同意这点的话我们就是好兄弟!   -好兄弟!   -用实际行动支持大春跳男步~~   [我给你一拳为主播靳春送上超级游艇*1]   就连伊娃不在家都觉得这个提议可以接受。   -伊娃不在家:华尔兹可以,就这样吧。   [伊娃不在家为主播靳春送上五彩风帆*1]   发言结束后送出的五彩风帆从某种程度上宣告他退出战斗, 不吃辣党的二把手倒戈, 直播间形势瞬间兵败如山倒,只剩下贺年苦苦支撑。   -年年有鱼:???   -年年有鱼:怎么回事,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战争还没有结束, 继续跟我冲锋啊啊啊啊啊!!!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60]   -《一个人的战争》。   -哥,真冲不动了, 我不吃辣党大势已去啊!   -这天下终归是要吃辣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 看开点儿就是说_(:з」∠)_   贺年当然看不开。   华尔兹确实比刚才的《猫》好上一点,但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跟别的男人跳华尔兹, 而且还是跳女步啊!   太滑稽了!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进陷阱的贺年正要发起新一轮冲锋,屏幕上又是一阵流光溢彩的特效闪过——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50]   -地狱织命者:怎么回事, 你们在打什么?   虽然不知道打什么, 但无论打什么自己都不能输, 所以先把礼物送了总没错。   不得不说,这个作风确实很织命。   热心水友立刻为他解惑。   贺年对着手机连连点头。他补过蒋游之前的直播,知道地狱织命者这个名字,心想这位或可取代伊娃不在家的位置,成为我不吃辣党的新成员!   不吃辣党绝不认输!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转折的。   -地狱织命者:哦。   -地狱织命者:这也能打起来?都怎么想的。   -地狱织命者:随便吧, 跳不跳都行。   贺年:“……”   -哦豁,不吃辣党危在旦夕。   -鱼哥要么咱就认了吧,此天之亡我, 非战之罪也!   镜头前蒋游轻咳了一声, 正要开口。   屏幕右边的在线用户名单上, 一个ID骤然从中间靠下的位置一跃跳到最上面。   -用户3785644331:等等。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66]   -用户3785644331: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66]   说是这么说,倒也不需要人真的问,因为下一秒钟他就自问自答了。   -用户3785644331:我不同意。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66]   来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2章   直播间右侧, 原本是在线用户列表的地方被单独分区,三个金灿灿的ID按照首字母顺序依次挂在上面。   黄队的别多问,蓝队的用户3785644331以及红队的求生一百天。   因为之前的金钱战争打得太激烈, 一直蹲守在蒋游和靳春直播间里的水友都对别多问这个ID印象深刻,猛然间发现他竟然成了对面队伍的榜一,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刚才送那五个浪漫烟花其实不是手滑?多问大大是酱油段嘉寒双推?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佬两边端水有什么奇怪的吗,滑稽.jpg   -笑死, 一边刷三十多万另一边刷五万, 你管这叫端水啊, 我看是跑路还差不多。   -?   -看他送礼物的时间啊,明显就是刚才的事儿,八成是被数字大佬直接摁灭所以气不过就爬墙了吧。   -啊这,不至于吧?!不然爬墙就算了, 还爬对家, 这也太无语了。   -啧啧啧又有人给糊逼抬咖了, 段嘉寒是生活区一哥还有谁不知道吗,单场人气三千万 ,2020年礼物榜前十,请问糊逼有什么?   -吹什么去年的礼物榜啊,你瞎吗,看不见你家现在这个榜一是从人家直播间爬过去的,也就是五分钟前的事。还生活区一哥, 没大春谁认识他啊。   -大佬爬墙让有些人破防了吧, 是谁我不说, 总之段嘉寒直播间欢迎各位大佬光临哦[心]   -@别多问, 欢迎大佬!撒花.jpg   看着屏幕上飞快刷过去的弹幕, 贺年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不能指望这些人,网络上的爱根本就不会长久,说爬墙就爬墙,而且还爬得这么干脆,这是恶心谁呢?!   晏折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哥哥的工作毫不关心,甚至都不愿意来看一眼直播。   哥哥果然得靠自己守护!   越想越气也越振奋,贺年反手刷了十个阳光海滩。   [年年有鱼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阳光海滩*10]   -年年有鱼:不好意思,倍杀49999^_^   这时,工作人员开口道:“三位榜一大哥都在线吧?再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有个小小的规则刚才忘记说了,我现在补充一下。”   “等会儿一共掷三轮骰子,每轮只有一次机会。不过假如各位结果对不满意也可以申请重掷,但这个嘛……”说着笑了一下,工作人员抬手挠了挠头,“就不用我说了吧。”   “我知道,要氪金!”波尔举手回答,顺便开了个玩笑,“太坏了你们,这是在想方设法地逼氪啊。”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本着公平自愿的原则,不氪也是完全可以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工作人员立刻道,“但是总得给有氪金需求的人一个机会,你们说对吧?”   -啊对对。   -来人,拿我的《关于加强……指导意见》来,我要当众朗读了!   -花钱就能变强,也还行吧,总比花钱还要看脸强。   -哈哈哈笑死,楼上你干脆直接点名骂吧。   “还是一个超级游艇?”蒋游问。   没想到工作人员却是憨厚一笑,更正道:“是一个超级游艇起步。”   “?”   “第一次重掷是一个超级游艇,第二次重掷就是两个,以此类推……毕竟参与游戏的三位大佬都家大业大,要是没有点门槛的话大家光掷骰子都能掷到明天,不太好吧。”   顿了一下,蒋游还是忍不住道:“……请问你是怎么用这么无辜的表情说出这么无耻的话的。”   “没有没有,说句实话而已。”工作人员连忙摆手。   规则都说清楚了,后台那边也把小程序调试完毕,掷骰子游戏紧急上线。   “那就按现在这个顺序来,大家都没意见吧?”工作人员道,“请别多问大大先开始。”   话音刚落,屏幕中间便跳出一个水晶特效的骰子,在原地飞快转了两圈,最终定格在4上。   接下来轮到晏折渊。   -用户3785644331:6。   “厉害!”蒋游鼓掌,心想数字爹真不愧是爹,连手气也这么好。   最后出场的求生一百天同样掷出了一个4。   这游戏明摆着逼氪,大佬又不傻,再说看个直播而已,开心最重要,难道还真的跟对面打起来不成?所以没人提出重掷。   “恭喜蓝队两位老师获得两公里的路程。”工作人员拍了拍手,努力带动气氛。   第二轮别多问掷出3,用户3785644331掷出2,压轴的求生一百天稳定发挥,依然是4。   工作人员等了等,没什么动静,正要开口恭喜红队的雨后和阿来,一艘豪华游轮劈波斩浪地从屏幕的右下角开出。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1]   -用户3785644331:我重来。   然而重来的这一次更糟糕,点数不仅没增加,反而还减1。   -噗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感觉数字大佬脸都黑了……   -说明命运不会总是垂青同一个人[doge]   -求生一百天:兄弟你这不行啊,要么算了吧,玩玩而已,别太当真。   -求生一百天:要我说大家都前进两公里就挺好的,你看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3章   后勤车上, 蒋游、靳春一边享受着送行服务一边跟随行的工作人员聊天。   首先关心的当然是食物问题。   “沿途有我们提前投放的一些食物礼盒,等会儿下车了你们仔细找找。”   “哦,”靳春应了一声,目光从地图上挪开, 笑着问:“这么说来我们下车的地点附近肯定会有礼盒, 是这个意思吗?”   “……靳春老师你怎么套路我啊。”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连忙摇头,对坐在副驾驶位的导演说:“导演你听到了,我可没有乱说话。”   “‘一些’是指多少?”蒋游紧接着问。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歪着头,正好一束阳光落在他的半边脸上,深棕色的瞳孔亮晶晶的, 莫名有种食草动物般的温驯。   美貌攻击真的有效, 工作人员差点实话实说,嘴巴都张开了脑子才反应过来,仓皇换词:“就是一些。”   因为心虚, 所以声音比起刚才说话时低了不少。   蒋游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眼睛一眯,食草动物秒变食肉派:“写作‘一些’读作‘少量’?”   “……”   “总不至于是‘聊胜于无’吧?”   “导演!”工作人员故意夸张地举手,哭丧着脸道:“这活儿干不下去了, 我要下车!”   -哈哈哈哈哈这小哥好惨,被酱油盯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刚才明显打了个磕绊。   -不错了,要是换成我这会儿不仅把家底儿交代清楚了, 连我们一家三口和狗的生辰八字都说了。   -而且他竟然还脸红, 笑死……真的就离谱!!   -又是家底又是生辰八字的, 楼上绝对有问题!说, 是不是早就垂涎我们酱油的美色, 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用户3785644331 爸,我逮住了一个狗男人,快来!!   开个玩笑而已,工作人员当然不可能真下车,只是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目光避开蒋游,实在避不过了就很快地扫上一眼,似乎是不好意思再跟他对视。   “车上应该有吃的吧?”蒋游浑然不觉,转头看了看四周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兴致勃勃地问,“都有什么啊?”   “泡面、面包、饼干和自热米饭之类的,巧克力也有。”   “什么价格?”   “一个五彩风帆。”工作人员道,“自热米饭和巧克力是一个超级游艇。”   “好贵,”蒋游的热情立刻熄灭,转回头对靳春说,“咱们还是找礼盒吧。”   车子不停向前,沿途的风景从车窗里一一退去,却被镜头全数捕捉了下来。   深秋十月,漫山红叶如火,远处苍山似黛。   一辆车缓缓驶在群山的怀抱里,看不见流水却有潺湲声沿路相伴,极目远望,苍翠中偶然闪过一朵朵红色的屋顶,仿若雨后蘑菇,实则是山间民宿。   连绵的云在天空翻卷,轻盈又洁白。   蒋游侧身向车窗外张望,忽然心念一动,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先把照片发在幸福一家人的小群里,立刻收获了贺年的称赞。   贺长康晚了几分钟,内容却更加翔实,不仅夸赞风景秀丽,还把照片的构图角度和色彩对比都夸了一遍,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我儿真棒。   想了想,蒋游又把照片发给晏折渊。   原浆酱油:给你看看我这里的云。   原浆酱油:转圈圈.gif   晏折渊一时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工作,蒋游也没在意,把手机收起来继续欣赏沿途风景。   -这个画面好美啊,搞得我也想去旅游了。   -很难不赞同。可惜我上次去X市时这里还没对外开放,不然就能进去玩了。   -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突然想不起来了,就是说枫叶很红的。   -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   -这么严谨吗,现在连音同字不同也要和谐?   -哈哈哈哈哈哈哈珊瑚出来挨打!   -杜牧:笑不出来.jpg   直播间一时充满快活的空气。   正在这时,一家看上去有些质朴的餐馆从车窗外闪过。   蒋游眼前一亮。   “餐馆!能不能在这儿停一下,让我们下去吃个饭。”   从活动开始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四个小时,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已经消化完了,这会儿蒋游饿倒是不太饿,主要是考虑到在没有明确线索的情况下漫山遍野地找食物礼盒应该不会太简单,又正好碰上一家餐馆,便打算提前把吃饭问题解决掉。   “不行。”这次说话的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副驾驶位的导演。   他转过头来对着蒋游和靳春二人笑了一下,很是肯定地说:“这四公里可是用户氪金氪出来的,必须得不折不扣地完成,差半米都不行。”   顿了一下,导演的语气放缓,继续说:“至于吃饭嘛,我还是推荐你们直接从我这儿买,方便快捷。”   “说得很好,那你猜猜我们为什么不买,是因为不想吗?”蒋游道。   “容我提醒一句,你们队有一百五十万的积分。”   “没错,”蒋·铁公鸡·游点头,故作严肃道:“但我劝您尽早放弃幻想,我绝对不会多花一份冤枉钱。”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4章   刚坐上车, 水友已经把黄队那边的情况扒得差不多了。   -我爱打小报告,都放着让我来说!波尔妹子找到了宝箱,里面是食物卡和逆转卡, 结果段嘉寒就把你们逆转了!   -楼上你这小报告打得不行啊, 把最精彩的部分都漏了。   -?   -总共开出来两张卡, 段嘉寒这逼崽子先假惺惺地说一人一张,体谅波尔妹子是个女生, 吃不了苦, 所以把食物卡给波尔妹子, 自己拿了逆转卡。工作人员问他用不用, 想对谁用, 他又说自己是为了队伍考虑, 实在不忍心波尔妹子跟着自己受累,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坏人他当。   -好家伙,茶香四溢啊!   -然后搞笑的部分来了, 明明是波尔妹子找到的宝箱,结果弹幕都在说她不劳而获, 还说什么女生哪能吃得完一个面包, 是我我就主动分给队友一半吧啦吧啦。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吧。   -拿大佬没办法就把波尔妹子当成出气筒了吧, 什么人啊这都是。   -那个,我母胎solo我先说了,但女生真的吃不完一个面包吗?   -因人而异呗, 食量有大有小很奇怪吗?男生也不是人人都能很吃吧。问题在于两张卡都已经分配好了,还是段嘉寒自己分配的, 粉丝还要硬蹭人家的吃的。   -这属于粉丝言论吧……段嘉寒真吃了吗?   -说着不吃不吃, 不用不用, 该吃的一口没少,滑稽.jpg   弹幕群情激奋讨伐段嘉寒,宋少疑也忍不住在微信上跟蒋游吐槽,末了道:他粉丝骂骂咱俩就罢了,欺负小姑娘算怎么回事,他也好意思就那么看着。   蒋游叹气,认真回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条。   别多问:还有哪条?   原浆酱油:我啊!我这么大一条鱼你看不见吗[怒]   原浆酱油:锦鲤落泪.jpg   别多问:猫吃锦鲤.gif   原浆酱油:暴打猫咪.gif   非常幼稚地互发了几张表情包,又默默把对方的表情包保存下来,看着屏幕里的汽车先是减速然后缓缓停下,宋少疑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继续打字:行了,你先吃饭吧,我去看看能不能捞鱼。   捞鱼?捞什么鱼?   蒋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停车的地方离餐馆不远,下车后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红砖房子,蓝色卷闸门,两扇对开的玻璃门上贴着红色大字,左右加起来正好是“欢迎光临”。   一进门,右手边的墙上便贴着红底白字的菜单,连一张图片也没有,总体看上去相当朴素。   大概因为景区刚刚开放,知名度不高,来这里游玩的游客本就稀少,再加上没到午饭时间,还算大的餐馆里竟然没有一个顾客。   一阵阵激烈的枪声从摆在出餐口旁边的电视机里传出来,播的是去年最火的某部抗战片。   一个小男孩儿趴在靠门的桌子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心不在焉地写作业,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扯开嗓子道:“爸!来客人了!”   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看上去有些可爱。   蒋游骨子里属于孩子的那部分因子立刻被激活,忍不住想逗逗他,只可惜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刚找到的迷你面包。   他转头看向靳春。   “给他吧。”靳春笑着说。   蒋游也不客气,经过小男孩儿桌子旁边时很自然地把面包放下,一副和同龄小伙伴分享零食的模样,“请你吃面包。”   “哦,”小男孩儿更不客气,看了一   “不知道,就这一个。”蒋游说,拉开一张椅子在他对面的桌子坐下了。   “张晨阳,专心写你的作业。”   穿着深蓝色夹克的餐馆老板随口督促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这才从电视机前面站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又转过来看了一眼蒋游和靳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吃饭?”   “嗯。”靳春应道,“咱们这儿营业吧?”   “营啊,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拿东西。”老板咧了咧嘴,走进收银台里面翻找着什么。   “不用拿菜单了,我们看墙上的就行。”蒋游道,看到桌子上放着本子和笔,干脆自己拿过来准备点菜。   菜单上都是些家常菜,价格比外面的店略贵了一些,不过总体在能接受的范围里。   毕竟不是真的来旅游,吃饭从简就好了。蒋游和靳春都不在意这些,随便点了两个菜和一份西红柿鸡蛋汤,蒋游准备起身把写好菜名的小本子拿给老板。   还没站起来,余光看到小男孩儿正从隔壁桌子朝这边探着半个身子,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怎么了?”蒋游有些诧异。   因为从小在福利院生活,蒋游非但不讨厌小孩儿,身上还很有一股孩子王的气息。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小孩儿自然能分辨出自己的王。   伸长脖子飞快地看了一眼本子上写的字,小男孩儿歪着大脑袋问:“你会做饭吗?”   蒋游:“?”   “不会做饭点什么辣子鸡啊,快划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5章   点菜当然是不可能点菜的。   餐馆后厨里, 蒋游和靳春两人分工明确,一人切配一人掌勺,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两个菜炒好了。   米饭之前就蒸上了, 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出锅。趁着这个时间两人又把汤烧了, 很清淡的西红柿鸡蛋汤,下两根青菜, 临出锅时撒一点点葱花。   “不错嘛。”等饭菜上桌,老板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转身拿来三副碗筷,“行,吃饭吧。”   没想到来餐馆吃饭居然会被老板白嫖劳动成果, 还嫖得这么理直气壮,靳春颇有些哭笑不得:“谢谢。”   “客气啦。”老板很是豪气地摆了摆手。   “你儿子不吃吗?一块儿来呗。”蒋游道。   餐馆里一共就四个人,三个大人上桌吃饭,唯独把小孩儿排除在外, 这个画面总觉得有点怪。   “别管他, 他早上吃多了。”老板不以为意地说,转头扫了自家儿子一眼:“又偷看电视,还不快写作业, 非等你妈回来说你?”   “在写了!”小男孩儿大声嚷嚷,猛地把练习册翻过一页,以萌虎扑食的姿态投入进去, 把“差生气势足”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果不其然, 没过了一会儿小男孩儿又嚷起来, 音量再次加大:“爸!这题我不会!!”   两个素菜对于三个男人来说确实太少了, 好在老板明显是个验收任务成果的NPC, 非常豪爽地吃了几口后便笑呵呵地站起来道:“不错不错, 这一关算你们通过了。先别急着走,我去再炒两个菜吃完再走哈。”   “可是老板,厨子不是请假了吗?”靳春故意说。   “确实请假了,不然也不至于让我带着这个混小子。”老板叹气,“主厨不在,我随便做做,你们随便吃吃。”   说完正要迈步去厨房,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补充:“那什么,要是等会儿我做的菜味道一般,只能说明是我不行,绝对不代表我家店的真实水平啊!欢迎大家来品尝我老婆的手艺!”   -哈哈哈大哥真的很诚惶诚恐了,生怕砸了老婆的招牌。   -那是。不然老婆回来一看,我就一天不在,大众点评竟然多了两条差评,这特么能忍?   -我艹别说了,餐饮人已经开始暴躁了。   -两条差评?那岂不是可以当场抓获犯罪分子了~大春儿酱油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滑稽.jpg   等了一会儿,靳春提出去厨房给老板帮忙顺便偷个师,问蒋游要不要一起,蒋游对做饭的兴趣一般,便拒绝了。   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小男孩儿辅导作业。   “刚才哪道题不会?”蒋游一屁股坐到小男孩儿旁边,相当自然地问。   小男孩儿也不跟他客气,用笔指了一下:“这个。”   蒋游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道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没超纲也不找规律,蒋游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很轻松地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男孩儿拧着小眉头,一边说一边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配合着他虎头虎脑的模样格外可爱,像一只黑皮小老虎。   蒋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他毛剌剌的大那脑袋上撸了一把。   小男孩儿有些奇怪地看了蒋游一眼。   蒋游笑眯眯地夸他:“手感不错。”   “你都摸我了,不能白摸啊,”小男孩儿的思路相当清晰,又在练习册上翻过几页,“再给我看看这道题呗。”   撸猫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变成免费家教,蒋游严肃地想,“来吧。”   又讲了三五道题,小男孩儿的数学作业做得差不多了,从书包里拿出语文练习册,继续吭哧吭哧地写起来。   “你字写得真难看。”看了一会儿,蒋游忍不住说。   “那是因为我还小呢,长大了就好看了!”小男孩儿怒道,“小孩儿写字都是这样的,我们老师说的。”   “你们老师真是个好人。”   “那是!不像你,你是坏人。”   蒋游眯了眯眼睛,故意逗他道:“坏人会教你写作业?”   “那是因为你想摸我,你看我长得可爱!!”小男孩儿振振有词,说完却忽然笑了一下,连忙收住,转过头不看蒋游,嘴里嘟囔道:“我又没有不让你摸。”   蒋游:“……”   沉默了两秒,蒋游感觉到小男孩儿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实则已经悄摸摸地重新靠回来,还清了清喉咙故作严肃地说:“不过你给我说了六道题,但只摸了我两次,作为交换,我也帮一下你好了。”   “什么?”   “红色的就是最好的。”小男孩儿神秘兮兮地说。   “?”   “这你都不懂,慢慢想去吧!”   半个小时后。   吃好饭放下筷子的老板宣布蓝队的隐藏任务圆满完成,并且从收银台后面依次拿出了红绿黄三个宝箱。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红色红色红色!必须选红色!这可是用辅导作业换来的答案,我太好奇里面是什么了!   -我也……感觉小家伙肯定不会坑酱油,不过我很怀疑小孩儿眼里的“好”是真的“好”吗,可别里面是个奥特曼手办什么的[doge]   -不准看不起奥特曼!!没有人不会为奥特曼的精神感动,要是我开出来一个奥特曼,后面走路都带风!   “这里面的东西不一样,但保证都是你们能用得上的,来选吧。”老板笑着说。   三个盒子尺寸相同,一时间不太好判断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靳春问:“能让我先掂一下吗?”   老板摇了摇头。   靳春便转头看向蒋游:“要不这次你来选?其实我觉得你今天的运气挺好的。”   答案都已经拿到手里了,蒋游表示开卷考试压根一点难度都没有,毫不犹豫地说:“要红色的。”   “这么肯定?”老板闻言扬了扬眉毛,试图劝说:“你们是蓝队吧,不考虑一下蓝色吗?”   “就因为我们是蓝队才要选红的,”蒋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古红蓝出CP,不是吗?”   完全不知道颜色跟CP有什么关系,老板倒也没多问,示意蒋游可以走近点拆箱了。   和之前找到的食物礼盒一样,这个盒子也不大,最上面仍旧用丝带系着一个蝴蝶结。   深吸一口气,蒋游拆开,然后从里面拿出——   一把钥匙?!   “得嘞,这是特等奖啊。”老板感叹,招手让蒋游和靳春跟上,把二人带到了餐馆门口停着的一辆小电驴面前。   “你们获得了它的临时使用权,”老板沉声道,目光在两人脸上分别停留了一会儿,“会骑吗?”   看上去倒像是在期待他们说“不会”似的。   然而蒋游和靳春却异口同声地说:“会啊。”   “这能不会吗?我爸以前是货车司机,后来年纪大了再干这行有些力不从心,辞职以后改成开摩的拉人。前两年又买了一辆老头乐,现在每天早上开着去早市买菜。”靳春笑了一下,“所以这些车我都能开,小意思。”   -小电炉!!   -笑死楼上怎么打字也带口音啊,这明明是小电驴!!   -这个确实不错,我还说酱油他们在这儿耽误了得有一个小时,估计会被雨后和阿来赶上,没想到现在竟然有小电驴了!!!   -雨后:你特么管这叫野外求生?!   -i驴人士速速赶来,这辆车和我上个月丢的那辆好像哦,已经在触景伤情了呜呜呜。   -虽然但是,这种路能骑电驴吗?   -你竟敢质疑小电驴的性能!这种情况的山路而已,如果骑不上去肯定是人的问题而不是驴的问题,请收回你无礼的发言[怒]   -笑死,这有什么骑不上去的,兄弟你是不是忘了刚才大春儿和酱油还在骑自行车呢,电驴骑起来不比自行车轻松多了?   -安全提示:记得戴头盔!!   从老板那儿拿了两顶头盔 ,蒋游想了想问道:“老板,现在任务结束了,你家的包子卖吗?”   之前他进后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注意到对面的灶台上蒸着好几屉的包子,这会儿想来已经出笼了。   “卖啊,四块钱一个,十块钱三个。”老板道,话一出口又连忙解释,“贵肯定是比外面贵了点儿,但一来这是景区定的价格,我们也说不上话,二来我家包子个儿大,大家千万别误会啊!”   -噗哈哈哈老板拼命解释的样子真的有点好笑,这也太谨慎了吧。   -直播嘛,怕有些人只听了个大概就打差评或者在各大平台发避雷什么的吧,也不容易……但真的有点太熟练了,感觉是被坑过啊[捂脸]   “要十个包子,麻烦用打包盒帮我装一下吧。”蒋游在心里算了算,“嗯,再来五瓶水吧,五瓶正好。”   几分钟后,食物和水打包完毕,蒋游和靳春骑上老板心爱的小摩托出发了。   从地图上看餐馆距离第一打卡点不远,中间也没有什么容易迷路的岔路,骑了不久,前面便出现了一座凉亭,而且柱子上还贴着珊瑚TV的logo。   凉亭里空无一人,唯独正中间的石桌上摆放着红黄蓝三个信封。   信封都还没有拆,说明他们是第一个到达的。   蒋游打开蓝色信封,里面是两个笑脸模样的亚克力徽章。   “拿到这个代表咱们在这一阶段没走岔路,打卡成功,否则最后结算的时候会扣积分。”靳春解释了一句,把徽章给自己别上,又去看蒋游。   蒋游嫌这个小黄脸笑得不是很好看,因此不愿意把它别在胸前,转而别在袖子上。   “留点吃的在这儿吧,万一他们的路线上没有餐厅也没找到食物礼盒,好歹能应应急。”蒋游提议道。   靳春当然同意。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留六个包子和三瓶水。   -我愿称两位为男菩萨。   -挺好的,刚切出去看了一眼雨后他们。他们的路线还挺难的,一直在山里上上下下,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宝箱。   -啊这……我记得有人说阿来昨天测评游戏到凌晨三点,他现在还好吗?   -还行吧,除了一直喊累。就是雨后不太行,他快被阿来烦死了,要不是杀人犯法,他俩今天只可能有一个人走到这儿,滑稽.jpg   -那个,只有我注意到留了六个包子,但是水只有三瓶吗???   -?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后面还有四个主播吧……三瓶水怎么分啊?   -不是吧这还用问?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嘛——主播有四个,但人只有三个。所以你猜猜谁不是人?   “你早就想好了?”看了一眼弹幕,靳春忍不住笑了。   找蒋游组队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蒋游会是这种有点古灵精怪的性格,大部分情况下都很正常,脾气好又敬业,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不少,可在某些事情上又偏偏展露出独属于小孩儿的任性。   比如现在。   “对啊,”蒋游理直气壮地点头,“他粉丝那么骂我,他应该也不好意思喝我的水吧。”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问小男孩儿要的纸笔来。   “不过还是得留个纸条才行,防止他脸皮特别厚,假装不知道这些是我们留下的。我想想该写什么……有了,就写‘来自蓝队的投喂,大喊三声「酱油爸爸」即可解锁’,其他人应该都可以接受,至于他嘛,嘿嘿。”   想象了一下段嘉寒看到纸条后一脸憋屈的样子,蒋游顿觉心情愉快,连歌儿都哼起来了,准备把这句话写上去。   结果刚提笔就顿住了。   他看向靳春:“段嘉寒认识你的字吗?”   “嗯?”靳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当仁不让道:“认识,那我来写吧。” 第56章   半小时后, 雨后天涯和你来打我呀到达了山脚小凉亭。   “艾玛终于到了,累死我——咦,这是什么?”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目光扫过凉亭中间的石桌,阿来有些诧异。   但是他真的太累了, 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干脆抬了抬下巴:“雨后,你来看看。”   -笑死, 要是听到有人在敲我家门,我也会对狗子这么说:呆子, 你去看看谁来了。   -大胆!你竟敢暗示雨后是狗!有这么魁梧的狗吗!!   -e……高加索犬?   -巧了吗这不是,我一直觉得阿来像藏狐来着, 这一队岂不就是高加索犬x藏狐?   “哈哈哈我哪里像藏狐了,使不得使不得, 这个流量大可不必硬蹭。”阿来边看弹幕边回复,还不忘指挥雨后:“别愣着了大兄弟,去看看桌上到底是什么啊!”   雨后不悦地皱眉,却也没反驳, 走到石桌边翻了一下。   三个信封, 蓝色的打开过了, 说明蓝队已经来过。雨后把红色的信封拆开, 倒出两个小黄脸徽章。   “还有几个包子, 三瓶水和一张纸条。”雨后说, 他的话很少, 这已经算是这一路走过来他说得最长的一句了。   听到有包子阿来顿时来了精神, 一下跳起来:“包子!”说着便要伸手去拿。   结果被雨后把纸条塞进手里:“自己看。”   “什么啊?”阿来不明所以, “——来自蓝队的投喂, 大喊三声「酱油爸爸」即可解锁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救命,太损了吧这!”   雨后嘴角抽动,眼中同样闪过笑意,显然很认同阿来的话,只是碍于自己钢铁硬汉的人设不方便吐槽。   “一共就三瓶水啊。”   清点了一下包子和水的数量,阿来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针对段嘉寒。   不过也是,CP解绑后段嘉寒的粉丝在直播间里持续发疯,不分场合地疯狂KY,而段嘉寒仿佛没看见似的连话都不说一句,而是更加用心地表现出伤心人的模样刺激粉丝刷礼物,这种行径让一同录节目的主播都烦得不行。   只是这终归是别人的事,没必要为此和段嘉寒撕破脸,但既然现在有人要打狗,阿来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对着镜头,阿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毫不扭捏地大喊了三声“酱油爸爸”,一抬头对上雨后复杂的目光。   雨后:“……”   “我忘了你是个哑巴,算了,谁让我这人心地善良呢,”阿来一拍额头,再次笑嘻嘻地转向镜头:“那我就替雨后喊了。”   说完又喊了三声,还故意模仿雨后那种低沉的,自带胸腔共鸣的声音。   前置任务完成,雨后正要把包子递给他。   “等等,还不到开饭的时候。”阿来严肃道。   雨后:“?”   “这一路走来食物礼盒究竟有多么难找,想必大家有目共睹,蓝队同志竟然愿意把珍贵的食物和水留给我们,这太令人感动了!”   雨后:“……”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队友想说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光是嘴上叫爸爸有什么用,这怎么能体现出我们的感激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做出表率,真诚地给爸爸鞠个躬!”   说完,阿来冲雨后眨眨眼睛,大兄弟,对不住了啊!   雨后:“……”   -好家伙!竟然真的鞠躬了……   -还是面朝东边,我记得蓝队就走的是东边的路线吧,不得不说雨后和阿来真是讲究人,滑稽.jpg   -哈哈哈雨后好可怜,一脸WTF的表情……所有人都想整活,只有他想荒野求生!   -真是救了个大命!!连雨后都鞠躬了,完了完了,等会儿段嘉寒过来不得给酱油磕个头啊!   ……   五十分钟后,段嘉寒和波尔姗姗来迟,一眼便看到了石桌上的食物和水。   “有吃的!还有一张纸条?”波尔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拿起贴在矿泉水瓶上的纸条正要读出来,目光扫过手机。   -给段嘉寒看!   -给段嘉寒看!!   -妹妹,听我的,你还是拿给段嘉寒看吧[doge]   “啊?”波尔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一转,把纸条递给段嘉寒,从善如流道:“段嘉寒,你来看吧。”   “怎么了?”按捺住心里的烦躁,段嘉寒笑了一下,随手将纸条接过来。   “……”   ——来自蓝队的投喂,大叫三声「酱油爸爸」即可解锁。   ——三声爸爸已叫,还面朝东边鞠了三个躬,感谢酱油爸爸,好大儿愧领!by红队不孝子。   段嘉寒不可置信地看着字条上的两行字。   第一行字迹工整,所有的字都微微向右*倾斜,很明显是靳春的字。   不就是拆个CP吗,买卖不成仁义在,至于这样吗,竟然用这种方法故意整我?还是为了那个新人小白脸羞辱我?!段嘉寒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段嘉寒,纸条上写的什么呀?”发现段嘉寒神情变化,波尔好奇地问。   “……还是你自己看吧。”勉强笑了一下,段嘉寒把纸条递给波尔。   不行,自己绝对不会管酱醋茶叫爸爸,这实在太丢脸了,不就是一口吃的和一瓶水吗,真当谁稀罕啊!   段嘉寒的大脑飞快转动,思考着反击的办法。   可以从“叫爸爸”这个点入手,但是男生之间互相叫爸爸显然没什么,视频传出去大部分网友也只认为是开玩笑,所以最好拉上波尔一起——她是个女生。   假如波尔很不情愿,但是为了能顺利完成节目而委屈求全,强忍屈辱含泪喊爸,这件事的效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到时只要稍微处理一下视频,发给营销号让它们带带风向,发酵一下舆论,很容易就会演变成“女主播工作期间惨被同事欺凌,硬逼着叫对方爸爸”这类颇为敏感的社会话题,看靳春和酱醋茶该怎么收场。   这样还能进一步坐实靳春人品低劣的渣男本性,那些原本偏靳春的CP粉就算不站在自己这边,也没脸再为靳春说话了。   靳春倒是有粉丝,可是跟如山如海的网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拆CP时自己也是这么操作的,事实证明只要水军下得够多,营销号买得够多,谁声音大谁就是真理。   所以只要搞定波尔咩咩就好了。   这还不简单?   段嘉寒心里冷笑,面上却皱起眉头,颇为担忧地看向波尔:“他们这是针对我的。”   “啊?”波尔不明所以。   “师父……”故意脱口而出又故意顿了一下,看着公屏上飘过一片“心疼”和辱骂靳春的发言,段嘉寒苦笑一声,改口道:“靳春和我之间有点误会,酱醋茶可能是想帮他出气,所以才这样羞辱我。”   “啊??”波尔更加疑惑了,明明说的都是汉语,但她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懂段嘉寒的意思。   “就是叫爸爸什么的……”段嘉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波尔:“……”   “你要是不想叫也没关系的,我去跟导演说就好了……”   “我没有不想叫啊,”连忙打断他,波尔一脸奇怪地说,“段嘉寒,你是不是太小心……”   波尔原本想说“太小心眼了”,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的粉丝还不够人家一拳打的,连忙吞下去,“……太小心谨慎了,就是个玩笑而已,跟羞辱有什么关系?要是叫声爸爸就算羞辱,你……啊不是,是我,我每天都虔诚祈祷邵里爸爸给我个好点的推荐位,那这算什么,自取其辱吗?”   段嘉寒:“……”   “而且食物这么难得,咱们找了半天也才找到那一个礼盒,人家愿意把自己找到的食物拿出来分享,叫爸爸什么的也就是节目效果吧,再说也不是当面叫。”踮了下脚,波尔很是豪气地拍了拍段嘉寒的肩膀,“只要你不想歪就没有人会想歪,放心叫吧。”   段嘉寒:“……”   “比起这个,你说第二行字是什么意思啊?雨后和阿来他们真的鞠躬啦?”波尔皱眉,开玩笑抨击红队二人,“连感谢也要卷,他们俩这个卷王!”   “那我劈叉下腰滑跪三连感谢好了,”充分发挥自己扎实的舞蹈功底,波尔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系紧了腰上的外套,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段嘉寒:“你呢段嘉寒,你打算怎么叫?”   *   蓝队直播间。   -速报!!段嘉寒宁死不屈,没吃没喝继续上路了!   -什么宁死不屈,你这速报报得不行,分明是他卷不过波尔妹子。人家劈叉下腰滑跪三连,完了跳起来大喊三声酱油爸爸,他吭哧吭哧憋不出一个屁来,这好意思吃?换头猪来猪都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哈同意楼上,刚才有幸围观了全程,段嘉寒一开始还在那儿假装委屈,后面直接被波尔妹子怼得没脾气,一脸憋屈的样子简直笑死!!!强烈建议没看的朋友们事后补一下录播,爽死谁了,爽死我了!!   -他的粉丝没帮他发声?   -发啦,但没用,彻底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hhh   -?   -雨后和阿来把感谢方式卷起来了,他俩的粉丝想看看后面的人咋表现,所以一股脑跑到黄队直播间去了,结果发现段嘉寒不仅想赖账还想故技重施,道德绑架波尔妹子然后蹭她的包子和水……   -还骂雨后看着是个男人,实际上是个软骨头,竟然为了一口吃的叫别人爸爸……   -哦豁,完蛋了,有幸见过雨后的粉丝,只能说跟雨后本人一模一样。   -怎么说?   -平常跟哑巴似的,一碰到雷点瞬间变身暴躁老哥,一条评论100个字,90个都是违禁词谐音,剩下10个是感叹号,而且真人PK的意愿十分强烈,超管根本封不过来。总之专治嘴炮。   -所以黄队直播间现在全员禁言了,笑死。   “雨后粉丝这么厉害啊,”看着弹幕发回的战报,蒋游感兴趣地说,“那等结束以后我也补个录播看看。”   “嗯?”   “好吧,其实是想看他们叫我爸爸,”蒋游嘿嘿笑道,“你知道那个表情包吗,阿童木起飞的那个,”他一手屈在胸前一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下,“爸爸来啰!”   “噗——”靳春忍不住笑出声,越发觉得蒋游像个小孩儿,开玩笑道:“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爸爸看直播吗?”   “不看!”蒋游顿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应该不看吧?”   贺长康对自己很好,总是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自由。蒋游虽然说了自己在做直播,却没说ID,贺长康便也没问。而且上次带货时自己专门在三人小群里问了一下,无论是贺长康还是贺年都没表现出看自己直播的迹象,蒋游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虽然自己播的都是积极向上的内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假如家长看的话,难免有一种被监督做作业的感觉……也不是接受不了,就是有点奇怪。   ——可是晏折渊为什么也不看?!   他一点都不好奇自己每天在播什么吗?就这样还是当爹的,太不尽职了吧!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两个爹有多双标,蒋游莫名有些气闷,决定回去跟晏折渊好好聊聊这个问题——蒋游当然知道晏折渊很忙,所以也不是非要让他看自己直播,但他怎么能一点都不看呢?!   太不应该了!   “这次的徽章是座小山。”又拆开一个蓝色信封,靳春从里面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徽章。   离开山脚凉亭后,两人又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才抵达地图上标示的第二打卡点。   “好像是妙华山的卡通版。”仔细看了一下,蒋游说道。   “还有一张任务卡。”靳春将印着“任务卡”三个字的白色卡片翻过来,看到具体任务内容时不禁扬了扬眉毛。   “什么?”蒋游凑过去,“两人三足?”   任务:两人三足。请成员将各自的一只脚绑在一起,齐心协力移动到贴有珊瑚标志的地方吧!   “好像中学生趣味运动会啊。”蒋游吐槽了一句,四下扫视,在桌子带。   “给我吧,我来绑,我知道一种绳结绑上既不会太紧,也不容易散。”靳春笑着说,从蒋游手里接过丝带,弯腰将两人的脚绑在一起。   绑完了,见蒋游的鞋带有点散开,靳春顺手帮他重新系了一下。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画面???   -冷静!别误会!!大春只是习惯性照顾人罢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传说中的鸡妈妈属性?   -嗐,别腐眼看人基啊,大家都是直男,酱油儿又跟弟弟似的,大春帮他系个鞋带怎么啦?   “怎么了?”直起身时见蒋游表情有些微妙,靳春不明所以地问。   “没什么,走吧。”   身为直男,蒋游绝对不会腐眼看人基,也没自信到仅凭半天的相处就能把直人掰弯的程度,而且水友大多是随口调侃,他自然也不会当真。   两人三足对默契和协调性要求颇高,一开始两个人总是走不到一块儿,难免发生拉扯和碰撞。   靳春比蒋游高上一点,体格也更健壮,因此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和节奏,碰到蒋游迈步迈得急了失去平衡的时候,很自然地伸手拉住蒋游免得他摔倒。   总之都是很正常的接触。   “大春哥。”蒋游站稳,估摸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不会被话筒收音,便小声对靳春说:“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有件事我觉得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什么?”   “我是直男。”蒋游飞快地说。   靳春一愣,似乎明白过来,苦笑:“我也是。只是我性格就是这样,   “我猜也是。”蒋游点了点头,眼睛往镜头处扫了一眼,一抹狡黠的笑意从唇边划过,语气有点像是恶作剧但又像是炫耀:“还有,我结婚啦。”   靳春:“???” 第57章   差一刻六点, 晏折渊办公室的门打开,几个项目负责人鱼贯走出。   “你们有没有觉得晏总今天的心情不错……”   “没错没错,就我那项目进度, 搁以前晏总早骂人了,今天竟然没说什么。”   “什么叫没说什么, 不是说了‘你抓抓紧’吗。”   “呃,”刚才发言的男人不可思议道,“这么说他还鼓励我了?!”   “真是稀奇……”   “回去查查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转过弯, 猝不及防之下跟陈淮打了个照面。   “呃,陈秘……”   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在说什么呢?”陈淮笑眯眯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   “随便说说, 就感觉晏总今天心情不错哈哈哈。”   陈淮只是随口一问,大家都是职场打工人而已, 背地里吐槽两句老板多正常啊。   况且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晏折渊今天确实是肉眼的心情好。   看来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哪怕是机器人也不例外。陈淮心想,默默祈祷晏折渊的婚姻生活最好永远保持幸福快乐。   然而晏折渊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十分钟后。   工作结束,他打开直播,正好赶上了靳春弯腰给蒋游系鞋带的一幕。   老父亲如遭雷击:“……”   看着蒋游和靳春互相扶着从跌跌撞撞勉强行走到积累默契完美配合健步如飞, 屏幕前的晏折渊不由眯了眯眼睛。   不是没看到弹幕上靳春粉丝的解释, 晏折渊相信靳春是个直男, 也相信靳春就是爱照顾人的性格, 一旦情况合适, 慈父属性就会下意识冒出头来。   更何况蒋游那么可爱, 没有人不会对他心软。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 看到靳春这么自然地照顾蒋游, 晏折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微妙。   有一种自己的位置被人轻易取代的危机感, 不严重, 勉强克服一下也能忍受,却无论怎样都不舒服。   晏折渊努力说服自己:孩子大了很正常,普通交友而已,这充分说明孩子惹人喜欢老父亲该骄傲才是,无数案例论证了老父亲的控制欲不要太强,要尊重孩子的生活和工作……   一条比一条更加正经的理由飞快冒出来,却转眼被阴郁的情绪浪潮所吞没。   眼见这条路行不通,一向不喜欢逃避的晏折渊只得换了个新的思路,试图分析问题。   自己肯定是有点不正常的,通常情况下家长不会因为有人顺手帮自己孩子系了一下鞋带而坐立不安。   不,不对,这只是表面现象,往更深层说普通家长根本就不会担心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   毕竟父母不可能一直陪伴孩子,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他们总会从孩子的生命中退到相对靠后的位置,这一点连贺长康都懂。   晏折渊的眼神暗了暗,心里再次冒出反对的声音:蒋游是不一样的。   他幼年便走丢,根本没有享受过多少父爱,现在好不容易回来,理所当然得到双倍乃至更多倍的补偿,所以自己也理所当然——   思维在这里骤然被卡住,晏折渊发现自己竟然没词了。   因为好像没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去他妈的,当理智无以为继的时候晏折渊选择破罐破摔,干脆不装了直接摊牌,哪来的大胆狗贼竟敢妄想偷我的菜!!等着,我马上到!!!   “晏总,您这是?”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见自己老板杀气腾腾地从办公室里出来,站在门口的陈淮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刚才还心情很好来着,这是谁惹他了?   “让司机备车,我去一趟妙华山。”   妙华山?陈淮立刻想到蒋游今天在妙华山参加珊瑚举办的户外活动,自己中午休息时还看了会儿直播,说实话挺有意思的。   可是从市区去妙华山单程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晚上十点和M国那边还有一个电话会议。”陈淮硬着头皮提醒道。   “知道,把资料发给我,我在车上看。”电梯门缓缓打开,晏折渊踏了进去,门再次合上:“安心做你的事,我会按时赶回来的。”   *   “你们这次活动的地点在哪?”刚一坐上车,晏折渊就给邵里打了个电话。   “嗯?”邵里故意说:“妙华山啊,怎么了?”   “我说具体地点,晚上住在哪。”晏折渊一脸黑线,“算了,我大概七点半到,到时候你安排人出来接我进去。”   “七点半?”邵里看了一下时间,调侃道:“就是说你才从公司出来,正在往那边赶?不是吧晏总,今天早上还在直播间慷慨捐款一百万,晚上已经忍不住要亲自过去了,真的有这么想吗?”   有些事情自己能做,可一旦被人说出来就超级无敌尴尬。   “你是CP粉吗,能不能好好说话?”晏折渊黑着脸道,“你们珊瑚就是这么对待超级VIP的?”   “哟,你还知道CP粉啊,不容易。”邵里答非所问,悠悠地说:“况且超级VIP可不能私下约见主播,就算走我的关系也不行。说了几百次了,我们珊瑚是正经平台。”   “……”   晏折渊的心情就是无语,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根本不该给邵里这家伙打电话,而是直接打给别亦南比较好。   “开个玩笑,”似乎预感到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就会被挂电话,邵里很有工具人的自觉,见好就收,“到时我安排人在景区门口接你,坐我们的车直接到酒店,放心吧。”   “嗯,”晏折渊这才满意了,“谢谢。”   “别别,先别谢我,因为我接下来说的话该惹人讨厌了。”   晏折渊有预感他要问什么。   “事实上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结婚,原本以为只是权宜之计,但上次见面时就感觉不太对。晏折渊,你是来真的吗?”   果然。   “以前上学的时候跟你玩在一起的那伙人隔三差五换男朋友女朋友,只有你像根木头。谢师宴那天我撞到祁妙跟你告白,结果你这家伙说自己对恋爱结婚生子都没兴趣,早就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华夏民族的伟大复兴——所以你现在是又有兴趣了吗?”   “艹,”沉默了片刻,晏折渊很少见地说了句脏话,“你是不是暗恋我,怎么连这种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大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目击言情场面,因此印象深刻。以及容我提醒一句,虽然你不一定是直男了,但我还是,所以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邵里笑着说,等待晏折渊的回复。   尽管这种短暂的沉默和转移话题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你还记得有一次咱俩喝酒,我跟你说的邻居家的小孩儿吗?”   “记得,在我打工的店里,那是你第一次吃夜市吧,蹭我的员工餐。”   “……你差不多得了。”   邵里摇摇头,“所以那个小孩儿就是蒋游?”   “是,”哪怕只是单纯地提到这件事晏折渊都会忍不住高兴,声音也比之前雀跃了些许:“他回来了。”   一时间电话两边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啸的风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将晏折渊原本坚毅的目光吹得微微摇晃,泛起波纹,如同湖水。   “虽然现在有些事还不能确定,我自己也没想清楚,但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他永远不是我的权宜之计。”   “以前你连‘绝对’‘唯一’这类词都不说,严谨得跟广告法成精似的,现在张口就是‘永远’,这还叫没想清楚,”又停顿了片刻,吃了满嘴狗粮的邵里无奈叹气,“得了,你自己慢慢想吧,我挂了。”   “别忘了让人带我进去,我时间有限。”   “……知道了。”   挂了电话,晏折渊发现几分钟前蒋游发来了新的微信消息。   原浆酱油:[图片]   原浆酱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粉红色的云!!晏折渊,你那里的云是什么样的,也拍给我看看呗~   似乎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蒋游的耐性告罄,再次发信息。   原浆酱油:?   原浆酱油:不是吧,还在工作啊?看来你看不到云了,怪可怜的,多给你看两张我这里的吧。   原浆酱油:[图片][图片][图片]   晏折渊的心中一动,一种很奇妙也很不可思议的想法悄悄划过他的脑海。   勉强定了定神,将这些图片一一点开,把那些粉红色的天空和一朵朵云都保存下来,然后抬眼向窗外看了一下。   没什么好看的,城市里的天空每天都一样,灯火也和昨天一样。   以前晏折渊总是很难理解这种有些文艺的感性,觉得无聊又无趣,可这个时刻他却忽然意识到也许无聊又无趣的是他自己,在有趣而可爱的人眼里天空和灯火都是变化的,它们或许拥有自己的生命。   他也很想感受一下这种生命,所以急需有趣而可爱的人来治愈。   从后座扫了一眼仪表盘,晏折渊无声叹气,面无表情地叮嘱司机:“开快点吧。”   *   下午六点半,蓝队第一个到达终点。   第二打卡点距离终点足足有十二公里,走到最后蒋游真的很累了,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被迫重温了小学作文里的经典比喻——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好在策划还算有点良心,先回来的人不需要等后面的队伍,而是可以直接去洗漱休息,等全员到齐后再进行下一项活动。   “竟然还有下一项活动。”靳春苦笑,“该不会半夜还要紧急集合吧,这是军训吗?”   “靳春老师说笑了,”工作人员连忙道,“就是晚上大家一块儿吃个饭,做做小游戏,最后再给第一名颁奖什么的。”   这个安排尚且能够接受,靳春点了下头,“好吧。”   这次活动的终点是一家山间民宿,蒋游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   回房洗了个热水澡,自助按摩了一下,蒋游终于感觉自己腿上的肌肉没那么僵硬了。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蒋游换好衣服准备下楼时手机响了。   导演组小李:酱醋茶老师,请问您这会儿在房间吗?方便吗?   蒋游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干脆回了个问号。   导演组小李:是这样的,您的一位朋友来了,您要是这会儿方便的话我就带他上去。   朋友?蒋游更疑惑了,想来想去都只想到一个名字。   原浆酱油:别亦南?你让他直接上来好了。   导演组小李:不是小南总。   似乎这才想起来询问对方的姓名,等了一会儿导演组小李才继续道:他说他姓晏。   姓晏!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只认识两个姓晏的人和一条姓晏的狗,众所周知,晏老爷子绝对不会挑这个时候来妙华山遛狗!   原浆酱油:速速宣他进来!!!   片刻后,有人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一下。   还没等到敲第二下,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一只手抓着来人的胳膊将他拽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身前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晏折渊!”刚洗过澡,蒋游整个人都向外散发着丰沛的水汽,就连说话也带上一点从未有过的鼻音,小猫撒娇一样:“你怎么来了?”   他又惊喜又期待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肯定笑得很傻,可是怎么都止不住笑容。   “知道有人想我了,所以不来不行。”晏折渊也很想笑,他的手落在蒋游的脑袋上,动作很轻地揉了揉,说话的声音同样很轻。   感受到指间传来的一点点潮意,晏折渊骤然生出一点不合时宜的欣慰,不错,还知道自己吹头发。   “谁想你了啊?”蒋游眨了眨眼睛,毫不畏惧地和晏折渊对视着,满脸无辜,“好像是有人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是我大老远地跑回去吧。”   晏折渊没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给他看。   一张早晨的天空,连绵的云在蓝色的背景上懒洋洋的漂浮着。   然后是一张正午的天空,一碧如洗,太阳洒下的阳光仿若金线。   傍晚粉红色的云,晚霞灿烂地点缀在远处沉静的山间,几只倦鸟缓慢飞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照片上留下胖嘟嘟的黑影。   “还不承认,虽然我不是文科专业,但也念过书,背过几首诗词。”   晏折渊笑了一下,只觉得这一刻所有的快乐和有趣都在自己的胸腔里雀跃,自己竟然也会变成一个很酸的人,“晓看天色暮看云,我理解的对不对?”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游游,我也想你了,所以不来不行。”晏折渊说。 第58章   蒋游垂着眼睛没说话, 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笑了一会儿。   等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确实有点傻以后连忙轻咳了一声收住,复又看着晏折渊道:“这是你自己意会的,不代表我的意见啊。”   “是,”晏折渊觉得他嘴硬的样子也很可爱, 却还是狠心继续逗他, “那你一直抓着我干什么?”   蒋游:“?”   晏折渊的目光游移, 擦着自己的手臂划过。   “什么都不干, 随便抓抓。”蒋游这才慢半拍地松开手, 顺便把自己抓出来的折痕拍一拍, 装模作样道:“衣服不错。”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回去, 留晏折渊一个人站在门口摇头失笑。   “你什么时候走啊?”   走回床边, 把洗澡前随便扔作一团的衣服一件件拎起来, 蒋游假模假样地叠起衣服,实则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捕捉着晏折渊的一举一动。   “等会儿就走。晚上还要回公司, 有个会要开。”晏折渊走了过来,从蒋游手里接过衣服要帮他折。   “等会儿是几点?”   晏折渊顿了一下:“八点。”   可是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那岂不是只能待半个小时?!”蒋游惊讶道, 手里一松,衣服旋即被晏折渊拿了过去。   “你回去都要十点了,大晚上还开会,资本家对自己也这么狠啊。”蒋游有些不高兴地说。   可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笑意又涌上来, 他偏过头看晏折渊, 乌黑的眼瞳又湿又亮:“明知道只能待半个小时也要过来,这样也好意思说是我想你。晏折渊,你承认了吧, 咱们俩到底是谁比较想谁啊?”   看蒋游这么得意, 隐形的尾巴在身后不停摇晃, 好像真的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晏折渊觉得自己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哪怕是蒋游现在想要月亮,他也会马上跳进海里去捉。   “你想我,”晏折渊笑着说,在蒋游再次提出抗议之前又补充:“我也想你,比你想我还要多一点,所以忍不住来看看你。”   “这样才对。”蒋游满意地点头。   只是这满意没持续太久,更确切地说连几秒钟都没有。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晏折渊也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可不知道为什么蒋游心里还是生出一种自己输了的感觉,尤其是看见晏折渊满面的笑容。   “笑什么笑,不准笑了。”蒋游佯怒。   “好。”晏折渊点头。   片刻后。   “为什么还笑,你敷衍我!”   “怎么会,只是有点忍不住。”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都说了不准笑了!!”   眼看场面即将演变成小学生斗嘴,晏折渊捞起一件针织马甲套在蒋游身上,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的胳膊从袖口里捞出来,又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晚上冷,等会儿下去多穿点。”   他表现得这么慈父,蒋游的小脾气瞬间烟消云散,没办法,谁让他真的很吃这一套。   “晏折渊,你真的很像我爸。”小声嘀咕了一句,蒋游干脆挨着他坐下,眼神扫过墙上的挂钟,发现又过去了六分钟,只剩下二十四分钟了。   “别折衣服了,坐着跟我说说话呗。”   “马上,还有最后一件。”   “一进门就折衣服,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当保姆的啊,一点都不像霸总。”蒋游说着忍不住晃着脚在晏折渊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   结果不小心碰到脚上的伤口,疼得蒋游顿时“嘶”了一声。   其实也没那么疼,但就是想夸张一下。   “怎么了?”晏折渊扔下折了一半的衣服,半转过身关切地问。   “脚磨破了!”蒋游大声说,好像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然后紧接着抱怨:“疼死我啦。”   今天的衣服都是平台准备的,包括鞋子也是。蒋游大概跟这双鞋合不来,早上骑共享单车和小电驴的时候还好,等到下午开始漫长的步行,还没走出多远蒋游的脚就被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疼是真的,但还没到忍受不了的程度,更不至于把这点事拿到直播里说,干脆忍着就这么一路走了回来。   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脚后跟磨掉了一块皮,伤口又红又肿,染得袜腰处一片血迹。   那时蒋游也没在意,感叹了句牛逼后便龇牙咧嘴地把袜子脱下来扔了,然后美美地洗了个澡。   现在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喊起疼来,问就是疼痛延时发作,好巧不巧正好赶上晏折渊在的时候。   “坐好,我看看。”晏折渊皱眉说,按着蒋游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则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蒋游的脚很瘦,皮肤白皙,隐约可见一根根青色的血管,被黑色的西装裤衬着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还有点……涩情。   刚开始蒋游还能毫不客气地把脚踩在晏折渊的大腿腿面上,可过了几秒钟,见晏折渊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忽然就不自在起来。   “晏折渊。”小声地叫了一句,蒋游试图把脚缩回来,“你看好了没?”   “别乱动。”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晏折渊复又低头捏住他的脚踝仔细查看。   “没什么事儿,就是磨掉块皮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吧。”蒋游道。   “那是谁喊疼来着?”见他确实没事,晏折渊便松开手,站起身朝房间里张望,“医药箱在哪?”   “房子里好像没有。”   “我去找一个。”晏折渊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蒋游连忙坐起来:“要不还是我去吧!”   没想到晏折渊却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道:“老实呆着。”   门再次被关上。   蒋游抱着腿倒在床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就是觉得很高兴,如同一朵蒲公英飘进心里,竟然连带着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而轻盈。   没想到晏折渊一脸凶相的样子也挺好看的,蒋游自认为很客观地做出评价,接着很大度地想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计较他不看直播的事了。   看不看直播都是小事,自己能在工作当中获得乐趣和成就感就足够了,并不一定非要让别人也感同身受,毕竟自己也没有很关注晏折渊的工作,所以正好扯平。   再说今晚的时间也太短了,两个人说话都嫌不够用,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更是不值得,蒋游认真地想,下次吧,要是自己还能想起来,那就下次一定。   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几分钟后晏折渊拎着一个医药箱重新推门进来。   “晏折渊,你好慢啊!”   开心地在床上滚了一通,刚折好的衣服又被弄乱了,蒋游混在被子和衣服里一脸无辜地对晏折渊发表训话:“都过去几分钟了,磨磨蹭蹭,做事能不能利落点。”   “知道了,下次一定改。”晏折渊有错必改,至少嘴上改得很快。   先去卫生间洗过手,接着走过来看了一眼被弄乱的衣服,晏折渊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重新捏住蒋游的脚踝,“别乱动,给你涂点药。”   “哦,”蒋游应声,还要明知故问:“疼不疼啊?疼就不涂了。”   晏折渊抬眼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意,却没说话。   已然是切换成老父亲版本了。   蒋游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危机,立刻乖了:“……那你轻点啊。”   “嗯。”晏折渊答应,拿着棉签的手却顿了一下,“要不要给你吹吹?”   蒋游闻言一愣。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什么要命的场景,原本白皙的脸在短短几秒钟里迅速涨红,嘴巴张开几次又闭上,眼睛瞪得滚圆。   原本也只是随口逗逗他,看蒋游好像有点被吓到,晏折渊继续低头替他涂药,笑着说:“想什么呢,逗你——”   “好啊!”   晏折渊:“?”   “那你给我吹一下。”蒋游眼神发亮地和他对视,“以前小时候和别的小孩儿打架,他们虽然不禁打但是却很会哭,把哭得老师心软了就会去哄他们,帮他们吹一吹伤口。”   蒋游有些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我打架从来不卖惨,所以从来没享受过被人吹伤口的待遇。”   “那什么,晏折渊,你给我吹一下呗。”   晏折渊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没有反应,蒋游有些着急地晃了晃自己正被他捏着的脚,“行不行?”   他不自觉地撒娇,尾音拉得长长的,在空气里轻轻震颤。   “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也给我吹吹?”   晏折渊的眼底闪过一抹极不单纯的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多想,因为这绝对不是老父亲版本下应该诞生的产物。   缓缓低下头凑近蒋游的伤口处,然后很轻地吹了一下。   呼吸是热的,伤口比其他地方更加敏感,被气流擦过便觉得痒痒的。   蒋游本能地朝里缩了缩。   他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一个不得了的要求,搞得晏折渊不太对劲。   竟然变得有点危险。   还有点gay里gay气。   救命!!   “躲什么,”加重了一点力气,晏折渊把翻滚的情绪通通压回眼底,表面仍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没上药。”   蒋游哪里还敢反抗,秒变安静小孩儿,老老实实支棱着自己的脚让他上药。   破皮确实没什么好处理的,涂了点碘伏,晏折渊随手拿起一个创口贴准备撕开,却被蒋游急忙拦住。   “别贴这个,”蒋游把脚往被子里缩了一下表示抗议,很是嫌弃创口贴上的小猪佩奇图案:“男人不能贴粉红吹风机!换一个!”   晏折渊扒拉了一下医药箱,“就这一种。”   “那不贴了!”   “不行。”邪火未消,晏折渊的态度十分强硬,倾身上前一步步挤压蒋游的活动空间。   “你别过来,不然我可是会叫破喉咙的!”蒋游瞪着眼睛说。   “哦。”晏折渊说,微微眯了眯眼睛,一下扣住蒋游的小腿,接着猛然发力,硬把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过程之快令人猝不及防,饶是蒋游之前已经领教过晏折渊的怪力,在这一刻还是被震惊了。   要知道他可是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宽松的运动裤顺着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小腿,一点来不及消散的手印泛着红色,分外明显。   看了一下,发现这一通折腾没有把刚涂好的药蹭掉,晏折渊表面淡定地把创口贴撕开贴上,这才放开蒋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叫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敌我实力差距悬殊,实在没必要硬刚。   重要的是如何从气势上扭转当前的劣势。   “爸!!!”蒋游很是机灵,不仅立刻改口,还叫得分外响亮。   一瞬间什么氛围都没有了。   原本还有点泛黄的绮思消散得一干二净。   人果然不能对自己养的小白菜下手,否则就会遭报应,而且报应还会来的很快。   站在原地,晏折渊面无表情地想。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9章   接下来两个人度过了很是其乐融融的一段亲子时光。   因为一厢情愿地认定晏折渊没有看直播, 蒋游便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今天发生的事。   虽然这不是蒋游第一次做户外直播,但却是第一次来妙华山,所以觉得什么都很有趣。   路上除了枫树, 其他树都掉光叶子, 只剩下朝天空支棱着的光秃秃的树杈很有趣, 找食物礼盒时翻动枯草,冷不防惊醒一只昆虫, 它飞到自己衣服上把吓了自己一跳很有趣;   给餐馆老板的儿子辅导作业很有趣, 抽到的任务卡很有趣, 就连在崎岖的山路上骑共享单车也很有趣。   说得兴起,蒋游的眼睛都闪着光, 湿润而明亮。   和大多数同龄人相比, 蒋游确实像一个小孩儿。   他总是对世间万物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拥有没被时光打磨和钝化的洞察力, 善于发现平凡小事里隐藏着的诸多乐趣,尽管只能够维持相当暂短的时间。   当热情褪去,他就会像蝴蝶像浪潮, 头也不回地奔向下一个目标。   他永远真切地活在生活里。   “……就是车座太硬了, 而且路不平, 骑车的时候一直颠簸,时间长了有点磨大腿。”蒋游嘀咕着说。   闻言晏折渊顿了一下,“疼吗?”   “疼倒是不疼, 只是感觉有点奇怪。”蒋游道,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警惕地看着晏折渊:“你想干嘛?”   晏折渊同样看着他,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 原本盘着的双腿竟然默默收紧了的样子, 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扬了扬眉道:“你以为我想干嘛?”   “我没有以为,你也什么都不想干!”蒋游十分谨慎地说。   床上实在是个很危险的地方,真打起来了不仅限制自己的发挥,还影响自己逃跑,于是蒋游果断蹭到床边下来,若无其事道:“我先把鞋穿好,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叫我下去接着录节目了。”   晏折渊自然不会戳破他,不仅点头表示认同,还主动后退了两步,抱着手臂看他:“穿吧。”   原本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想到蒋游刚把鞋穿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酱醋茶老师,剩下两支队伍已经回来了,导演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咱们五分钟后开始接下来的活动。”工作人员隔着门道。   “……”   看了一眼挂钟,发现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了,蒋游不由有些丧气,闷闷道:“知道了。”   说完一抬头,发现晏折渊竟然又开始折起衣服来。   “……都要走了还折,身为一个霸总,你就这么喜欢折衣服吗?”蒋游愤愤说道,莫名有种自己竟然输给了一堆衣服的郁闷。   “明天不穿这些了吧,我猜也不用再还给平台?”   “对啊,都送给我们了。”蒋游有气无力道。   “那我等会儿拿回去,免得你明天还要背包。”晏折渊点了下头,尽显老父亲本色地说。   蒋游属于很不喜欢背包的那类人,觉得既麻烦又不好看,还很占手。   听晏折渊这么说他便又开心起来,发自内心地认为世上只有爸爸好。   在房间里找了个袋子把衣服都装好,时间来到七点四十八分,晏折渊道:“走吧,正好还能再看你录一会儿节目。”   虽然不是很想就这么和老父亲告别,但工作嘛,没办法。   蒋游点了点头,跑去卫生间的镜子里重新抓了一下刚才滚来滚去时弄乱的发型,这才跟晏折渊一起朝楼下走去。   结果刚一开门就碰上了靳春。   靳春同样换了身衣服,得到工作人员通知后踩着点下楼,乍一看见蒋游和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靳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位是?”   看起来似乎是酱油的哥哥。靳春根据年龄做出判断。   晏折渊和他想得差不多。   既然没打算对外公布两人的关系,老父亲这个身份又是假的,哥哥自然是最好的挡箭牌。   “多谢你照顾游游,我是游游的……”   没想到却被蒋游抢先一步。   “这位是我先生。”   他说得轻快又随意,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眼底藏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靳春:“???”   “我跟你说过我结婚了啊,”蒋游坏笑,又转过头对晏折渊道,“虽然没提前问你,但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可以跟大春哥说吧?”   怎么会不可以,简直太可以了。   这一刻晏折渊完全压抑不住从心底喷涌而出的笑意,嘴角勾出一个非常明显的弧度,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很是得意地对靳春点了下头:“你好。”   “……你好。”靳春道,还是觉得有些魔幻。   比酱油结婚了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酱油的结婚对象是个男人,而酱油竟然还说自己是个直男。   跟男人结婚的直男,靳春默默想,直男可真是承受得太多了。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的活动就相对比较简单和传统。   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在院子里生起一堆篝火,把准备好的肉类和蔬菜全部拿出来,俨然是要开烧烤大会的架势。   策划组组长宣布了这次活动的结果,胜利毫无疑问属于蓝队。   蒋游和靳春耗时九小时三十三分钟到达终点,整个过程中一共获得超过一百九十万贝壳的打赏,这个数目让导演本人都颇为惊讶,连声感叹大佬打架是真的吓人。   第二名属于红队的雨后和阿来,耗时十小时,积分六十八万。   剩下的黄队就比较惨了。   由于段嘉寒中途看错地图,而那时候直播间正好处于全员禁言中,粉丝没能及时提醒,导致黄队完全走偏,压根没找到第二打卡点,最后不得不花费三千积分求助跟在后面的导演组,段嘉寒和波尔咩咩这才得以回到正途。   足足比第二名晚了一个小时。   “总之非常感谢各位老师的配合,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也让我们恭喜第一名的靳春老师和酱醋茶老师。”策划组组长满脸笑容地说,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两束捧花,分别递给蓝队的两人。   -恭喜酱油!!   -恭喜大春!!!   -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户外,感觉还挺有趣的,以后可以再搞搞就是说~   -附议。而且用刷礼物的钱去做公益也比较有意义,不过要是能给主播点提成就好了……   -三七吧。   -?太少了吧,还是得五五,主播正常分账,平台把自己的那一份捐了不就行了。   “这个我们会考虑,还会上报给领导让他们研究一下。”策划组组长笑眯眯地回复评论:“至于各位老师今天收到的礼物则会按照之前的规定,等到平台那边统计出确切的数据后由专人进行捐赠,所以后续还会有一到两场公益性质的直播,希望屏幕前的水友们多多支持!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把项目进度和具体落实情况同步在微博上,欢迎大家监督。”   说完这些官方辞令,这次的户外活动基本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间或夹杂一两个小游戏,都没什么竞争性,只是单纯为了放松,顺便拉近大家之间的距离而已。   这期间晏折渊一直站在工作人员中间静静地看着蒋游。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毕竟蒋游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站在那里而已,可晏折渊还是会想多看他一会儿,一直等到不得不走的那个时候。   七点五十八,组长终于宣布开饭。   话音刚落,蒋游便从镜头里消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晏折渊面前:“是不是还有两分钟的时间?”   他歪着头问,大概是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见个面还要算好时间然后卡点回去,晏折渊,原来你就是当代灰姑娘啊?”   说话的时候恰好吹起一阵风,晏折渊伸手替他把头发重新拢了一下,笑着说:“回去吧,多吃点饭。外面冷。”   “我又不怕冷。”蒋游不以为意道,“反正后面也没事,让我送送你呗。”   “司机就在门口。”晏折渊温声说。   蒋游一顿,仍旧坚持:“那就送你到门口。”   从民宿院子到门口总共不超过二十五米的距离,两人硬生生地走了两分钟。   来到车前,拎着一包衣服的晏折渊打开车门,坐进去前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身揉了揉蒋游的脑袋,接着很轻地抱了一下他。   “游游,我走了。”   “哦……”蒋游应了一声,感觉自己像被扔进幼儿园的小朋友,而晏折渊则是要出门上班的老父亲。   明知道分离是短暂的,很快就会再见到,但在真正见到前的每一分钟都觉得难熬。   艹,好矫情啊我。   一半的蒋游忍不住想。   可看着晏折渊坐进车里,从半落下的车窗冲自己挥手,另一半的蒋游又忍不住跳出来反驳:他妈的,晏折渊都没嫌我矫情,要你管。   “回去吧,”强行按捺住想把蒋游一起打包带走的念头,晏折渊笑了一下,“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不知道,”哪还有心情想明天中午吃什么,蒋游连等会儿的饭都不想吃了,“随便吧。”   “那今天晚上想想吧,我申请吃点好的。”   “嗯?”听他这么说,蒋游愣了一下,“你明天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可你不是要上班吗?”   “是要上班,”晏折渊点头,“不知道会不会有好心人来探我的班?”   “我觉得应该会有。”蒋游一本正经道,旋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你们公司管得那么严,到时前台肯定会问好心人是谁,和晏总是什么关系,有预约吗,那他该怎么回答啊?”   “是晏总的家属,睡同一张床的关系,不需要预约。”晏折渊道。 第60章   这一晚上蒋游都有点魂不守舍, 脑子里不停循环播放晏折渊的那几句话。   是晏总的家属。   同睡一张床的关系。   不需要预约。   每句话都是实话,每个字也都是真的,偏偏连在一起便显得分外暧昧。   至于到底是“显得”暧昧还是本身就暧昧, 这一点蒋游拒绝思考。   烧烤大会的气氛整体还算不错, 大概因为这次输得相当难看,积分连同队的波尔咩咩都比不过,段嘉寒意外地很安静, 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   蒋游不关心他是不是在卖惨, 只要不卖到自己面前来那就随他的便。   吃得差不多, 工作人员过来说娱乐室那边准备好了, KTV和影音室都整晚开放,大家想玩的话随时过去。   平台之前宣传的“二十四小时直播”就是这样, 不过好在这项活动不是强迫性质, 不想去可以不去。   蒋游果断选择不去。   他准备回房认真梳理一下这两天晏折渊暴露出来的问题, 进一步深挖他弯装直的证据, 等到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对他进行强有力的控诉。   同样表示自己年纪大熬不了夜的还有靳春,蓝队早退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百。   “我也得回去休息。”阿来苦笑一声, 龇牙咧嘴道,“今天可把我累得够呛, 再不睡我感觉自己要猝死了。”   三人一起朝客房走去。   阿来的房间在一楼,正对着楼梯,到了后他和蒋游、靳春打了个招呼便回房了, 背影都显得有气无力。   “可见人的确不能熬夜,尤其是第二天还有工作的情况下。”蒋游沉声道。   靳春:“……”   蒋游:“?”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靳春很是诚恳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蒋游在这一刻竟然有一种即将被班主任训话的感觉, 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请问。”   得到允许, 靳春先是顿了一下, 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可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好思考的,两秒钟后靳春便宣布放弃,转而看着蒋游饶有兴味地道:“你真的是直男?”   “当然啊,怎么这么问?”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蒋游忍不住好奇。   又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面对晏折渊时表现出的状态,他觉得实在很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两句:“是不是有时候不太像?你知道薛定谔吧,我觉得我可能属于薛定谔的……”   “直男就是直男,只能是百分之百的直。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弯,哪怕还剩百分之九十九的直都不是直男,更不存在有时直有时弯的直男。”靳春道。   看着蒋游一脸呆滞仿佛被惊醒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轻咳一声把笑意压回喉咙后这才继续说:“薛定谔又不是上帝,总不可能什么都是他的,对吧?”   *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天晚上蒋游又做了一个梦,梦的开头似曾相识。   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有一天正在给教众布道讲经时,壁画上的小天使忽然活了过来。   只是这个小天使不再长着贺年的脸,而是靳春的迷你版,他绕着蒋游边飞边撒花。   “你和男人结婚了。”   撒花。   “热知识,直男是不会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的。”   撒花。   “所以你不是直男。”   撒花。   蒋游连忙摇头,企图保留自己珍贵的直男属性:“我当然是!我以前喜欢的都是女生!”   “哦?”靳春小天使停了一下,脑袋上的光环微微闪动:“那你说说都喜欢过哪些女生?”   压根没谈过恋爱的蒋游瞬间愣住,哑口无言。   靳春小天使摇头叹息,继续围在他身边飞起来:“又是一个弯装直的家伙,你们这群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我真的不是……”蒋游弱弱辩解。   可惜靳春小天使充耳不闻,“弯装直!弯装直!弯装直!”   梦里的蒋游很没有耐性,没几下就被念得烦了。他一把抓住小天使,恶狠狠地瞪着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承认什么,下一刻猛然惊醒。   “艹啊,”任由被子从肩头滑落,蒋游坐在一室的夜色里双眼发直地喃喃道:“我难道真的不是直男?”   次日早上九点,参与活动的六名主播在院子里集合,策划组组长再次出现,笑眯眯地宣布珊瑚TV第一届户外活动正式结束。   别亦南作为这次企划的总负责人自然也露了个面,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鼓励的话,按照国际惯例给众人画了画饼。   他之前虽然干着蒋游助理的活,但从没出过镜,因此倒没被水友们认出来。   彻底结束后别亦南自然而然地招呼蒋游一起走。   “你拿到驾照了?”蒋游故意逗他,“该不会是无证驾驶吧?以你的身份要是在路上被抓住了咱们俩八成得上社会新闻,空降热搜第一。小南总,行不行啊?”   “说不定是文娱热搜,晏氏集团总裁夫人跟年轻小伙私奔却因为无证驾驶被交警意外抓获?”别亦南开玩笑道,同时忍不住想了一下晏折渊看到这条热搜的表情,有被爽到。   这句话里的关键要素过多,加上昨晚才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不是直男,蒋游瞬间警觉,严肃道:“随随便便开两*性玩笑,你不正常。”   别亦南:“……请问哪里有两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   默了一下,蒋游更加理直气壮了:“随随便便开同性玩笑,更不正常了你!!”   从妙华山开回市区单程一个半小时,别亦南一路上都在跟蒋游吐槽邵里王八蛋不是人,万恶的资本家早晚有一天会被正义的无产阶级斗士挂在路灯上。   看着别亦南最近因为工作憔悴了不少,蒋游识趣地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打工人邵里。   和暖的阳光一路追逐着覆盖在两人身上,风又轻柔,昨晚没睡好的蒋游不知不觉犯起困来。   “醋儿,你要么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叫你。”别亦南体贴地道。   “不用,我陪你说说话吧。”蒋游摇头道。   别亦南毕竟刚拿证不久,蒋游担心他开车出事,觉得自己还是得盯着。   一边聊天一边摸出手机给晏折渊发了条微信。   原浆酱油:等会儿吃汉堡行吗?   晏折渊回得很快,也很果断:可以。   蒋游继续加码:炸鸡和薯条也行吗?今天特别想吃垃圾食品。   这个要求实在太小孩儿了,晏折渊甚至想象得到蒋游说这句话时的样子,眼睛又湿又亮,嘴唇微微抿着,一副无意识撒娇的模样。   晏折渊的慈父之心一瞬间满血复活,觉得自己能答应他任何事情,不过是想吃点垃圾食品而已,这还值得报备?   晏折渊:想吃什么都可以,买你喜欢吃的。   说完顺手发了个红包。   感觉自己的小脾气又一次被纵容,蒋游笑得眉眼弯弯,低头接着打字。   原浆酱油:哦……那你喜欢吗?   然而这次晏折渊却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停顿了几秒,新的信息才传递到蒋游眼前。   晏折渊:我很喜欢。   提问的人没有问喜欢什么,于是回答的人也默契地没有说喜欢什么。   这个动词所涉及的对象似乎是万事万物。   是今天明媚的天气,是热气腾腾的炸鸡,是跟你发微信讨论等会儿吃什么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似乎什么也不是,不是风不是月,不是树上的最后一只蝉或者天边落单的孤雁,单纯是你。   蒋游忍不住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回复:巧了,我也是。   *   下午还要继续上班,别亦南便把蒋游放在了距离晏氏集团不远的一家购物中心门口。   搜了一下四楼正好有一家专门做汉堡的餐厅,蒋游二话不说直奔过去,却在面对菜单时迟疑了。   五种口味,分别是两个经典畅销、两个店家力荐,以及一个当季新品。看起来都很诱人,实在难以取舍。   “都来一份。”没迟疑太久,蒋游很快做出决定。   反正晏折渊都说他想吃什么都可以,这五个他都想吃,所以一并买了,完全没毛病。   “五个汉堡,一份大薯,一份海苔薯饼,两对辣翅和一盒椒盐鸡块,”说到最后,负责点餐的店员有些惊讶地看着蒋游:“两杯可乐……您点的这些是两个人吃?”   蒋游点了点头。   “会不会有些太多了……”把光盘行动吸烟刻肺的店员试图劝一劝对自己食量盲目自信的顾客,很是委婉地说:“两个人的话建议只点两个或三个汉堡就好,我们家的汉堡分量比较实在。”   “没事。”蒋游笑眯眯的。   他自己的食量完全符合正常人的标准,但晏折渊却不是,之前直播做饭的那次也是晏折渊最后一声不吭地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完了。   “我先生特别能吃。”他心情很好地说,表情竟然有些骄傲。   就这么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的狗粮,店员木木地点了下头,实在不想多说什么。   等待出餐的过程里蒋游难掩好奇地四处张望,正好看见对面有一家卖模型玩具的商店。   白底蓝字的招牌,拟人的logo像是在奔跑,有一股发誓要冲破二维的力量感。   这是个专业做模型玩具的老牌子,只是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正逐渐淡出华夏市场,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家。   心下一动,蒋游忽然想起一件拖了很久都没做完的事,连忙跟店员说了一声等会儿回来取餐,接着便兴致勃勃地走进模型店里。   “您好,请问这里有战斗机模型吗?”   “您想要什么型号的?”   “F16,”蒋游笑了一下,隐约觉得这样的对话很熟悉,似乎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也曾经真切地发生过,“很老的款式了,还请您帮我找一下。”   十五分钟后,陈淮在晏氏集团楼下接到了提着两个袋子的蒋游。   “晏总在接电话,有些走不开,所以让我下来接您。”作为一个称职的秘书,陈淮首先替晏折渊解释了一句,看蒋游的神情没什么变化这才接着道:“东西我帮您拿着吧。”   “不用,这些不沉,”蒋游不在意地说,联想到昨天晚上十点多晏折渊还在开视频会议,不由好奇地道:“晏折渊这两天很忙吗?”   “是比较忙。”陈淮笑了笑,“原本有些事情留到后面再做也是一样的,但晏总把它们都提前了。”   “这样啊。”点了点头,蒋游心想不愧是号称工作机器的晏折渊,又想如果自己是晏折渊手下的员工,那刚才在车上就能跟别亦南一块儿吐槽老板了……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然而陈淮的下一句话令蒋游彻底呆住。   “我猜是为了能空出时间跟您一起出去玩,您二位应该还没有度蜜月吧?”   度。蜜。月。   蒋游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是哦,好像真的没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1章   看着自己对面身穿霸总三件套, 手腕上带着自己送的那块腕表的晏折渊,蒋游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   彼时晏折渊正抓着汉堡准备送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 抬起眼睛和蒋游对视,有些莫名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蒋游得意地想我已经知道你准备带我出去玩了,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但他之前答应过陈淮要保密,所以自然不能这么说, 于是乖巧摇头:“没有啊, 随便笑笑。”   刚说完还是觉得开心, 快乐的情绪如同碳酸饮料里的气泡般拼命向外逃逸,眼睛闭上了就从喉咙里冒出来, 根本无法阻止:“嘿嘿。”   晏折渊:“?”   “别问, 问就是见到你高兴。”蒋游嘴很甜地说。   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汉堡,没想到正好吃到夹在中间的菠萝,在更多的酸味抵达口腔之前蒋游已经光速撤离, 皱着眉把它从汉堡里挑出来。   蒋游对菠萝无感, 但极度抗拒夹在汉堡里的菠萝,那种带着温度的酸味让他觉得很奇怪, 无论怎么都接受不了。   “我单方面宣布汉堡里的菠萝就是异端。”用两根手指捻着可怜的菠萝片, 蒋游朝四下里扫了一眼, 没找到垃圾桶。   “给我吧。”晏折渊道, 伸手把菠萝接了过来。   浅黄色的菠萝片上沾染着一层透明的油脂, 边缘处还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犯罪分子蒋游不仅对自己犯下的暴行不知悔改, 而且还在疯狂批评受害菠萝本身。   “好酸……”   “水果又热又酸就很奇怪……”   “嗯。”晏折渊对他的言论表示认同, 然后很自然地把菠萝片吃掉了。   “???”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蒋游瞪着眼睛看向晏折渊。   他以为晏折渊是要把菠萝扔掉……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吃了,那片菠萝他咬过!!   这不正常!!!   “怎么了?”直到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晏折渊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觉得蒋游一脸错愕,活像只受惊的小狐狸的样子很可爱,本能地想揉揉蒋游的脑袋,胳膊都伸出去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手里全是油,只好改用手背在蒋游的额头上轻轻蹭了一下。   “吃你一片菠萝而已,”晏折渊笑着说,“这么在意吗?”   不是菠萝的事,问题在于那片菠萝是我咬过的,我咬过啊!!   啊啊啊晏折渊这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尽管在心里疯狂呐喊,但表面却不能认输。一生要强的蒋游即便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那么直了,也不愿意输给同样不那么直的晏折渊,于是梗着脖子强装淡定:“谁在意了,就是没想到你竟然爱吃汉堡里的菠萝。”   “爱吃汉堡里的菠萝怎么了?”晏折渊继续逗他,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地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说明你不是正经人!”一语双关,蒋游恶狠狠地道。   “哦,这样就不正经了?”   感觉晏折渊下一句就会说“那给你看看更不正经的”,蒋游立刻从沙发里坐直身体,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警惕地看着他,“这样已经很够了,你还想怎么样?”   孩子逗得差不多了,晏折渊见好就收,轻咳一声忍住笑意,指了一下蒋游手里还攥着的汉堡道:“还想要一片菠萝吃。”   蒋游一时没反应过来。   “双层堡,里面应该还有一片菠萝,”晏折渊道,“给我吧。”   他伸手在汉堡前隔空点了一下,蒋游却觉得这一下仿佛是点在自己身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小火苗瞬间从临近的那一小块皮肤上燃烧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两个人连碰都没碰到,但他竟然开始害羞了。   救命!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救命救命!意识到今天自己整个人都很不正常,蒋游也没说要不要把菠萝给晏折渊,而是就这么默默地缩回沙发里,同时把汉堡举起来挡在面前。   完了,我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蒋游绝望地想。   买了一大堆东西,蒋游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犯了所有小孩儿都会犯的错误,眼大肚子小而已。   吃饱之后困意猛如虎,再加上昨晚就没怎么睡好,蒋游很快便窝在沙发里打起瞌睡来。   晏折渊无奈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里面睡一会儿吧。”   “可是还没吃完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蒋游还惦记着剩下的炸鸡,嘀咕着说。   “给你留着,等醒来再吃。”晏折渊道。   “不行,我吃不动了……好撑。”蒋游道,脑子缓慢地转了一下,又补充:“别扔啊……浪费。”   两个选择都被否定,唯一剩下的那个便格外明显。   晏折渊扬了扬眉:“那我把剩下的吃完?”   “好哦。”这次的反应速度倒是很快,蒋游缓慢点头,一秒钟后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一下:“……给你买的,你说喜欢吃。”   我是喜欢吃炸鸡和汉堡吗……这傻孩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晏折渊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半个汉堡、一对辣翅和几根薯条,温声哄他:“好,等会儿我就把它们都吃完。你先去睡觉。”   “嗯嗯。”答应得挺爽快,结果一动不动。   吃完饭就犯懒,晏折渊了然地俯身凑近蒋游耳边,“是不是要我抱你进去?”   话音未落,蒋游便如同猫咪跑酷般猛地蹿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向休息室。   直到休息室的门“砰”地关上,蒋游的声音才慢半拍地传出来。   “就说你是弯装直,可是你现在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   这次终于轮到晏折渊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了。   片刻后他才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遗憾,重新坐回桌前消灭剩下的食物。   吃得差不多了,晏折渊抽了张湿巾擦手,先拿出手机拍了张确实光盘的照片留着等蒋游睡醒给他看,然后便动手把桌子上堆着的纸盒和包装纸都收拾了一下。   虽然放着也可以,这种小事等会儿自然有秘书和助理来做,但正因为是小事所以才没有必要。   收拾东西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一个印着蓝色拟人logo的纸袋子。   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印着一架飞机模型组装完成的图案。晏折渊把盒子拿在手里轻轻晃了下,沉闷的响声,说明里面的东西目前还是一堆零件。   “游游,”估摸着蒋游还没睡,晏折渊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问休息室里的蒋游:“你买模型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晏折渊正准备把纸袋子放回去,却不想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蒋游从里面探出头来,还有些睡意朦胧的样子,故作不在意地道:“给你的。”   “嗯?”   “欠你的生日礼物,给你补上了。”   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晏折渊猛地回头看向蒋游。   “你是说……”   然而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了。   “啊啊啊别问!!问就是买汉堡的时候恰好看见这家店而这家店又恰好还有当年的款式。巧合,总之一切都是巧合,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买模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一刻蒋游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又飞快转化成某种类似恼怒的情绪,让他一时有些无法处理。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所以他要逃避了!   “我要睡觉了,不准吵我。”恶狠狠地说完后蒋游便缩了回去,门再一次关上。   只留下晏折渊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晏折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将包装盒拆开。   彩色的说明书上印着一架通体迷彩绿的战斗机模型,大概因为空间充足,所以比包装盒上的图案要精致了不少,一些特殊设计很容易被注意到。   可变后掠翼,机尾涂装海盗旗,起落架和导*弹都是可拆卸的。   越来越多的细节从晏折渊尘封的回忆里翻涌而来,和眼前的景象逐一对应。   身穿花边衬衫的小男孩儿也趁机从时光的罅隙中偷偷溜了出来,紧接着是晏折渊自己,那时他即将年满十一岁。   ……   “阿京哥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贺锡的眼睛里流转过光华,满脸好奇地询问小晏折渊。   小晏折渊却是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想要吗?也是,晏爷爷给你买了好多礼物,都堆在小书房里,你现在什么都不缺。”贺锡苦恼地说,但旋即想到什么,又变得高兴起来,再次兴致勃勃地看向晏折渊:“要不我送你一个飞机模型吧,这样的话咱们俩就可以一起拼哦!”   明明是自己想拼,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贺锡本人。   可偏偏小晏折渊像是被他的兴致感染了,竟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又或者他只是没办法拒绝和贺锡一起拼模型——自从上次贺锡在小书房的地毯上打过滚,自认为已经征服了晏折渊的私人领地后,贺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过晏家找他了。   小晏折渊抿了抿嘴唇,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段时间感受到的失落和沮丧,因此这时便想冷酷地拒绝贺锡,然而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根本无法抵抗来自贺锡的天真和热情。   哪怕已经在心里发过一千次誓再也不要搭理贺锡了,可只要贺锡下一次出现,软声软气地对他说上几句话,他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好。”小晏折渊严肃地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到时我们一起。”   “那说好了!我明天就去买礼物!!”贺锡却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开心地跳了起来,一双圆圆的眼睛仿若月亮。   他朝四下张望一圈,然后从不远处拉过一张矮凳,踩着凳子凑近到晏折渊的耳边,两只小手郑重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过我明天还要上一会儿钢琴课,所以可能会有点晚。”热乎乎的气息打着旋擦过小晏折渊的耳廓,轻微的痒。   那是晏折渊印象中贺锡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京哥哥,一定要等我来再切蛋糕呀。”   终究是没等到。   人群散尽,蛋糕上的蜡烛烧得只剩下短短的一点残根,贺锡始终没来。   晏折渊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里将会永远空缺一个人、一个热闹开心的生日和一份生日礼物,他甚至早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可上天大约真的偏爱他,终归是于心不忍。   没有丝毫预兆,就像当年噩梦降临时也没有预兆一样,他十一岁时消失的那一天和那个人终于回来了,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   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刻晏折渊的眼底浮动着诸多情绪,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无法真正地说出什么,任何语言都太过苍白。   唯有深情不是。   一颗埋在心里的种子飞快发芽,不必阳光和雨水,转眼间便已长成参天巨树。   树枝会再抽芽,会有全新的、稚嫩的花朵从叶片间生长出来。   来年春风路过,每朵花都被吹得轻轻摇晃,花蕊深处便会齐齐抖落出同一个沾着蜜的名字。   然后风会带它去往未来和远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2章   直到蒋游真正踏上梅丽莎号的甲板时, 都还是处于一种自己仿佛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当中。   自从半个月前他得知晏折渊疯狂加班是为了空出时间好带自己出去玩,心里就一直很是期待,并且已经偷偷脑补出了许多场景。   市内的老游乐场和去年新开的海洋公园都很好, 老游乐场里有近年来在别处已经很少见的占卜屋和小丑表演;   远一点的话点苍山的滑雪场他也很想去,毕竟他还从来没有滑过雪呢。   湖区森林也不错,蒋游在网上看过那里的图片, 高大的树木静静地伫立在一片青碧的湖水中, 褐色的树干上爬着深绿的苔藓,一艘船自色彩中穿行而过,很美也很有意境。   蒋游想了很多, 涵盖了远中近程的大部分景点,可万万没想到晏折渊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会再次带自己出海, 而且跑了这么远, 从华夏直飞到某个太平洋的小岛。   梅丽莎号长42米,通体黑色, 名字用金色油漆喷涂在一侧船舷上, 看上去颇有一种未来科技感。   整艘游艇一共有三层, 除了每层都有的公共区域外,一层是开放式的餐厅,二楼是驾驶室和几间卧室, 其中主卧中间是一座旋转楼梯,沿着楼梯上去便是三层露台。   内装修总体走美式简约的风格, 黑色家具搭配大量皮质用品,再加上黑金配色的外观, 看上去无论如何都和“梅丽莎”这个名字不符。   “据说是郭舜宇初恋女友的名字。”晏折渊解释道, 同样对自己好友的脑回路感到费解。   蒋游好奇地看着他:“据说?”   “因为就我所知, 他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噗。”蒋游忍不住笑了,心想这个郭舜宇实在很有意思,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见。   这艘游艇的手续已经办妥,这次出海结束后便要开回华夏交还给郭舜宇,陈淮便在当地联系了一位证件齐全且经验丰富的船长。   船长是一位高鼻深目的中年白人,似乎相当怕冷,将自己裹在厚实的深蓝色冲锋衣里,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却很爱笑,看到蒋游后更是笑得眼睛都弯了,还企图用蹩脚的中文和蒋游搭话,说话间嘴唇张合,热气透过围巾散逸在空气里,变成一团小小的白色水雾。   这种行为立刻触发了晏折渊预设的偷菜警报,他顿觉船长十分碍眼,立刻打发他去开船。   十分钟后,梅丽莎号缓缓驶离港口。   这座小岛的地理位置绝佳,正好处在鲸鱼迁徙的必经之路上,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赏鲸客来这里赏鲸拍照,因此梅丽莎号刚开出去没多久便偶遇了一群灰鲸。   “鲸鱼!”正站在二层甲板上的蒋游惊喜地道,“晏折渊,有鲸鱼!”   作为一个从没有去过水族馆的可怜小孩儿,蒋游完全认不出鲸鱼的品种,单纯是因为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生命体而感到高兴。   “拍照吗?”晏折渊很体贴地拿出手机。   “拍拍拍!”蒋游一连说了好几个“拍”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却又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晏折渊:“暂时允许你的薛定谔出来值一下班。”   晏折渊:“?”   “拍照的时候不要太直男。”瞪了他一眼,蒋游飞快提醒。   说完便继续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时沉时浮的鲸鱼,满脸都写着期待同框。   然而距离真的产生美。   等到船离得近了,视力绝佳的蒋游立即发现这群鲸鱼跟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   大确实很大,可是无一例外都长得像石头,而且宽阔的身躯上布满各色斑点,下巴处更是长满密密麻麻的藤壶和水藻,足够当场送走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   蒋游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微妙。   “游游,稍微往左边移一下,不然有点出框。”晏折渊尤自不觉,在取景框中努力构图。   长满铅云的天空,深色的海面和一只半浮在海面上的鲸鱼,海风把蒋游的头发吹得飞乱,他正抬手去拢,听到晏折渊的话后果断向右迈了一大步,整个人从取景框里瞬间消失。   “游游?”晏折渊不明所以。   “不拍了,它好丑。”蒋游郁闷不已。   正因为没有去过海洋馆,也没有真正见过现实中的海洋生物,蒋游对鲸鱼的长相抱着相当大的期待,却没想到现实太过残酷,海风吹过,在虚空中惊起一阵哗啦,全是他梦想破碎的声音。   这只鲸鱼和想象中也差得太多了……蒋游绝望地想,跟可爱毫无关系就算了,竟然还跟磕碜沾亲带故,一点都不像视频里那种憨厚可爱的模样,这一点实在是很难让人不介怀。   “真的不拍?”虽然觉得为灰鲸长得难看而感觉郁闷的蒋游也很可爱,但孩子不高兴了还是得哄,晏折渊道:“拍一张吧,你负责好看,就当是王子与野兽。”   “什么啊。”蒋游嘀咕,尽管很不想承认自己竟然真的被这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哄好了,但却忍不住翘起嘴角,重新把大半个身子探进取景框,还顺手比了个耶,嘴上假装很勉强地说:“那就拍一张。”   不想恰在此时一直沉默着当背景板的灰鲸甩了甩尾巴,眼看就要重新潜回海里,还好晏折渊眼疾手快在它的背脊线彻底消失之前按下了快门。   灰鲸游走了,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天与海之间重新恢复平静。   “晏折渊,”蒋游叫了一声晏折渊的名字,表情严肃地说,“你见多识广,所以你来说说,该不会所有的鲸鱼都不好看吧?如果是真的那咱们现在就可以返航了。”   一副想要保留最后一点幻想的样子。   晏折渊笑了一下:“刚才的是灰鲸,从人类的角度来说确实长得不太好看,按照这个航线走下去等会儿应该还会看到座头鲸……”   “它比较好看一点?”蒋游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搜照片。   然后沉默了。   莫名有一种明知道相亲对象很丑,但却必须去跟他见面的复杂感觉。   “算了,说不定它性格可爱,”片刻后,蒋游努力自我说服,顺着百科的内容往下看,“比如它热爱行侠仗义,暴打捕食其他海洋生物的虎鲸……艹,虎鲸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暴打虎鲸?!”   接下来的时间蒋游和晏折渊坐在酒水台前,一边喝当地的生啤酒一边看海。   今天的天气不好,从早上起就阴沉着,天空压得很低,大片大片的云褶皱,随风摇曳。   浪花不时地翻卷上来,拍击海面后绽出惨白的泡沫。   和上次相比,这次的海压根一点都不好看,但蒋游仍然觉得很高兴,因为这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他总是对自己没见过的事物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迫不及待去靠近,然后给予最真实的反馈。   喝了几杯啤酒后,船长通过无线电通知他们赏鲸点到了。   不得不说他们来得很巧。   透过望远镜很清楚地看到几十米之外的海面下活动着数个巨大的黑影,它们的动作缓慢而平和,时而两两凑到一起,但很快又分开。   “比刚才的灰鲸大好多,”似乎是被当下的环境所影响,蒋游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看的灾难电影,声音更小了:“晏折渊,你说如果我掉下去了……座头鲸吃人吗?”   不知道他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思妙想,晏折渊顿了一下,配合着他同样小声解答:“不吃,它只是长得有点凶而已。”   说话间,一声类似枪响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紧接着海面沸腾,一道白色的水汽腾空而起,座头鲸就这么冒出了水面。   起初只有一只,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白色水汽接连腾起,在海面上形成一层短暂且稀薄的雾,隐约可见一点粉红色藏在其中,那是座头鲸嘴巴里软腭的颜色。   水雾当中有无数闪闪发亮的小鱼,它们拼命挣扎,又在下一秒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座头鲸的嘴巴里。   这是蒋游第一次看到座头鲸觅食的场面。   那样巨大的海洋生物大张着嘴巴,无数小鱼便投入这片粉红色的深渊里,大小不一的气泡在海面上彼此碰撞而后消融,一些闻到味儿的海鸟急匆匆地赶来,试图从座头鲸的餐盘里扒拉出一些零碎,正奋勇地朝海面俯冲。   这是相当奇妙又相当壮观的一幕。   蒋游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晏折渊,而后者微微侧了侧头,示意他向甲板的另一侧望去。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一只座头鲸,它的半个身体如同小山般静静地浮在海面,和灰鲸一样,这只座头鲸的长嘴巴上同样长满了藤壶和不知名的水藻,因为离游艇很近,蒋游几乎能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藤壶,以及座头鲸的眼睛。   有点像大象的眼睛。   真的离得很近,而且它好像在看我。蒋游的心里忽然浮起这样的念头,一瞬间竟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感。   他甚至想伸手去摸一摸这只座头鲸。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从后方传来,蒋游回头望去,只见船长正一脸兴奋地注视着这里,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不知道什么语言。   “他说座头鲸的脾气很好,你可以摸一摸。”晏折渊笑着翻译。   “真的?”蒋游有些紧张。   晏折渊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蒋游缓缓抬起手,可还不等他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这只座头鲸便已经对他失去兴趣,巨大的头部重新潜进水里。   而远处,那三只觅食的座头鲸干饭完毕,纷纷下潜。   一阵很轻微的咕噜声响起,水泡碎裂,小山一样的身躯消失于水中,只倒映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回去了,天与海之间,整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蒋游和晏折渊两个人。   这种感觉和上一次看海时很不一样,那时是开朗且辽阔的,仿佛天上的星河和每一片云都属于他们;可这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感。   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下,海洋之上,他们只是两颗渺小的沙粒,可正是因为渺小,所以更能深刻地体会到彼此的存在。   “晏折渊,”蒋游忽然开口,一边说一边把手伸了过去,“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晏折渊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一片湿润,明明没摸到鲸鱼竟然也这么湿。   “猜不到。”晏折渊摇了摇头,想起上次在海上蒋游讲了楚留香和南宫灵捉月亮和海龟的故事,又想到蒋游文科生的本质,不由道:“该不会又想背诗吧?”   大概是因为心情真的很好,蒋游难得地没有捉弄晏折渊,而是认真地看着他说:“不是。我是想谢谢你。”   “其实早就该说了,可是我一直不好意思,觉得刻意说这些话很矫情。”蒋游也笑了一下,眼睛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闪闪发亮:“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包容我,我发脾气也好耍赖也好你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反过来哄我。我知道自己喜欢得寸进尺,越是跟熟悉的人在一起就依赖性越强,要求特别多,还总是想得到特殊对待……”   说到这里蒋游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艹啊,我难道真有这么烂?”   晏折渊不禁莞尔,正要开口却被蒋游打断。   “别说,先听我说完。总之我是有点烦人,你可以烦我,但我不会改的。”既然都说了,蒋游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还要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里。这是我第一次看鲸鱼,还差一点摸到鲸鱼。虽然灰鲸丑,座头鲸也丑,但是……”   说到最后一句,蒋游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是很高兴。所以谢谢你。”   蒋游说完等了一会儿,晏折渊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满含笑意的注视着他。   短暂的沉默让蒋游感到有些羞赧,于是他立刻忘记了刚才的自我检讨,用脚轻轻踢了踢晏折渊的鞋子。   “你不是想说话吗,说啊。”蒋游小声催促。   “首先你一点都不烦,我觉得你很可爱。”明明处在水汽丰沛的环境里,可晏折渊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干涩的意味,“其次,游游,你不用谢我。”   “上次看海的时候你说一定要背诗才合适,很巧,今天换我想起来一首。”   “我希望未来会有萤火虫在夜晚指引你会有蝴蝶在灌木丛及森林里迎接你我希望你的黎明会有鸟类歌唱的交响乐,而它们拍击翅膀的声音会让你感到振奋。”   “我希望仍然会有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生物跟你一起共享地球它们会让你欢喜高兴,并且丰富你的生命就好像它们曾经为我所做的一样。”   “我希望你会感恩于出生在这个神奇的世界。”   明明是很糟糕的天气,明明海浪声和风声混合着在耳边叫嚣,可蒋游却觉得世界有那么一秒是完全寂静的。   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自己胸腔里心脏跳动,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晏折渊,”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小或者很大,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只是真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我会感恩出生在这个神奇的世界,毕竟从客观来说它真的很好。”   “可我更想从主观来说,对我而言,是你让它变得更好。”   晏折渊久久不语。   海上风平浪静,是因为所有的风暴都发生在他的心里。   良久,晏折渊轻轻叹了口气。   “游游,你的薛定谔现在还值班吗?”   “嗯?”   下一秒,蒋游只觉得自己眼前落下一片黑暗。   晏折渊握着他的手挡在他的眼前,声音里满是叹息和恳求:“让他辛苦一会儿吧。”   他俯身凑近。   一只蝴蝶落在蒋游的唇上,转眼便飞走了。 第63章   当天晚上游艇返回港口, 蒋游和晏折渊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了晚餐。   餐厅建在一处延伸出去的山崖上,如同巨人抓向天空的手臂,而正下方就是终年翻涌不休的海水。   从四周的玻璃墙向外望去正好可以俯瞰海湾的全景。港口的灯火明亮而活跃, 附近的几座小型岛屿在夜色中只剩下隐约轮廓, 无数船只像一个个彩色的铁皮盒子, 亲密地挤在一起, 再往远处视线便捕捉到那座海上的灯塔, 它数年如一日地伫立在原地,为来往的航船和漂泊的旅人指引方向, 孤独又英勇。   而假如从另一边玻璃墙看出去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景。   岛屿深处的原始树木异常高大, 几千年以来始终成片地扎根于整座岛上, 直到二十世纪后半叶工业文明席卷这里,人类替它们划出界限, 然后用电锯一点点地将它们驱赶过去,自己却在线的这一端定居下来。   孤独与热闹, 原始与先进, 种种矛盾在这座岛上奇妙地共存着, 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海岛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海鲜。   两人点了招牌烩饭、炖肉和好几种虾, 最后上菜时发现基本涵盖了蒸烤炸煮各种做法,再配上当地的特色蘸酱, 吃得蒋游眼睛都眯起来了,像一只餍足的猫。   一顿饭吃到最后已经临近午夜, 餐厅的灯光逐渐变暗, 漫天的星星被黑暗衬得更加耀眼, 像是被洗去灰尘的一颗颗钻石, 安静地缀在黑丝绒一般的天幕里。   系着围裙的服务生忙着把空桌子拉到一边, 将中间的地方腾出来, 原本弹奏钢琴的男士站起身来向底下的食客鞠躬致意,迆迆然离开了。   五分钟后,蒋游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一只海蟹,头顶的灯骤然熄灭,与此同时音响里传出一段动感又激昂的音乐,扎着满头小辫子的原住民拿着手麦喊了一句蒋游听不懂的话,夜场开始了。   “有点酷!!”环境音很大,蒋游不得不扯着嗓子对晏折渊道。   不社恐加爱凑热闹是蒋游性格里的两大显著特点,一看身边的人都已经纷纷下场准备蹦迪,蒋游顿时蠢蠢欲动,扔下才吃了两口的海蟹就要冲进去。   被晏折渊揪着衣服后摆拽了回来。   “擦手。”把餐巾塞进蒋游手里,晏折渊无奈地说:“也不怕蹭人家衣服上。”   蒋游嘿嘿一笑,故意对着晏折渊道:“不会。”他朝人群的方向努了努嘴,“毕竟他们好多人压根不穿衣服。”   这倒是实话,就在餐厅变迪厅的这短短几分钟里,聚在舞池中间的一些当地人已经把上衣脱掉了,露出结实的上半身,不时有服务生穿梭其中,给他们送去油彩和某种涂在皮肤上的油。   “哦,”晏折渊应了一声,抬起眼睛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那更不行了。”   明明是在被要求和管束,但蒋游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心里痒痒的,于是越发地想逗晏折渊。   “晏折渊,你说他们这儿会不会有那种要是不小心摸了人家就要负责的习俗啊?”说完蒋游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连忙小狗摇头,重新措辞,“不对,这样说好像有点奇怪,应该是‘摸谁就表示对谁有意思,邀请谁共度良宵’。”   蒋游眨了眨眼睛:“晏折渊,你说呢?”   “嗯,”点了下头,晏折渊非常从容地伸手覆在蒋游的手上,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同意。”   *   晏折渊虽然尽力安排了时间,但实际上也只能休息两天而已,相当于普通人正常过个周末。   考虑到飞行的时间,两人第二天中午就得返程,因此次日早上蒋游难得地不用人叫,早早地爬了起来。   还没到真正的赏鲸季,岛上的游客不多,再加上又是清晨,习惯了悠闲生活的岛民还没有起来,整个岛都处于苏醒前那最后一点的酣梦里。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随便逛着,穿行于充满海水气味的湿冷空气里,从一栋栋漆成彩色的房子前路过。   当地人习惯在外墙上画各种涂鸦,而且大多画得不赖,偶尔还能碰见几幅艺术造诣极高的,蒋游一一点评,分别称呼人家为当代毕加索和莫奈海岛分奈。   晏折渊在一面墙边给蒋游拍了张照片。   那面墙是很明显的爱德华·蒙克风格,十几个穿着不同民族服装的秃头小人捂着脸发出无声尖叫,原本诡异又荒诞的画面因为用了大量明快的颜色竟然显得有些滑稽和可爱,蒋游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摆出相同的姿势站在墙边,加入秃头小人的阵营。   “我看看!”拍完了,蒋游接过手机查看,“还不错,就是有点傻。”   他怂恿晏折渊也去拍一张。   无法想象自己捧着脸会是什么模样,晏折渊明显有些抗拒,抬手摸了下鼻子:“还是算了吧。”   “别啊,拍一张吧,就拍一张。”蒋游热情地说,毫不遮掩自己的恶趣味,“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呢,我想看!!”   他说得理直气壮,可这个动作和表情无论怎么看都太过违背晏折渊的人设,晏折渊挣扎了一下,还是拉不下脸。   蒋游忽然凑到他耳边:“拍一张嘛,可怜可怜我,好不好?阿京哥哥。”   早晨的空气很凉,因此愈发显得他的呼吸很热。   细小的气流像是带着火星儿,在瞬间就把晏折渊的耳朵烫红了。   “咳……好好说话。”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晏折渊无奈地看着蒋游。   “拍不拍?拍不拍拍不拍?”蒋游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大有他不拍就一直缠着他的架势。   没有人能抵抗这么可爱又这么热情的小狗,晏折渊听到自己人设崩塌的声音,却是带着笑的:“说好了,就拍一张。”   说完便把手机递给蒋游,自己则无奈地走到那面墙旁边,摆出《呐喊》同款姿势。   “头稍微歪一点,嗯嗯,就是这样,再来点表情,”蒋游指挥他,不忘祭出摄影师们的经典台词:“低头,收下巴。”   晏折渊好歹是拍过商业杂志封面的霸总,闻言忍不住笑了:“低头还收下巴,这是想拍我的双下巴?”   蒋游也被逗乐了,大手一挥纠正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那就抬头,收下巴。关键是注意表情!”   好不容易调整好,正要拍照,蒋游发现手机熄屏了。   “晏折渊,你手机锁住了。”蒋游道,准备拿过去给他解锁。   “0413。”晏折渊还维持着捧脸的姿势,只想快点拍完了事:“快点拍。”   “哦。”蒋游应了一声,低头输了密码,再抬头时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再也不挑剔晏折渊动作不标准表情不到位了,干脆利落地拍了一张,欣赏地道:“不错不错,真是个帅小伙儿。”   还小伙,到底谁才是小伙啊。   晏折渊哭笑不得地走过来,并不想看自己的照片:“走了。”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一家刚刚开门的小店前买炸鱼。   竟然有人一大早就想吃炸鱼,店主对此很是惊讶,用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连说带比划地告诉他们得等一会儿,因为油才刚刚烧上,还没热。   蒋游和晏折渊便坐在店门口的座位上等。   炸鱼店旁边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老旧的冰激凌车,外表脏兮兮的,一只闻到鱼味儿的野猫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正趴在车顶上一脸严肃地朝这边看。   蒋游毫不畏惧地跟它对视,然后发表感想:“我想吃冰激凌。”   一大早又是炸物又是冷饮,不仅不健康,而且这辆冰激凌车看起来卫生状况实在堪忧。   有一瞬间晏折渊的老父亲心态被唤醒,很想教育蒋游两句,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咽了回去。   算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当然是开心最重要。   “什么口味?”   “香草巧克力哈密瓜,”蒋游报菜名一样说出自己心仪的选手,顿了一下,觉得草莓也勉强可以:“再来个草莓。”   然而晏折渊的让步是有底线的:“只能选一个。”   “哦,”蒋游想了想,“那就香草和哈密瓜。”   “一个。”   “就是一个,”蒋游理直气壮道,“我香草,你哈密瓜。”   世界上的事大抵都是这样,你弱他就强,于是晏折渊的底线又悄然往后挪了一点,从“一个”变成了“一人一个”。   冰激凌球装在很小的一次性纸盒里,蒋游用塑料小勺一次性就挖掉一半送进嘴里,然后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废话:“好冰。”   “吃慢点。”晏折渊叮嘱。   香草的味道还不错,蒋游把晏折渊面前的哈密瓜球拿过来,笑嘻嘻地说:“这个我也吃一半,两个一半合起来就等于一个,没错吧?”   “嗯,幼儿园数学满分。”晏折渊打趣道。   “满分!!”蒋游抓住重点,“有什么奖励吗?”   晏折渊:“?”   “考满分不应该有点奖励吗?”蒋游道,眼神在半个香草球半个哈密瓜球之间扫了一下,“比如奖励我冰激凌自由?”   正说着,炸鱼终于出锅了,一条条只有拇指长短的小鱼被炸得金黄,配着两碟蘸酱一起端了上来。   晏折渊捻着一条鱼的尾巴,把它在其中一碟蘸料里滚了一下,这才抵到蒋游唇边:“奖励一条小鱼,张嘴。”   “这不算,”一口把小鱼吃掉,蒋游大声宣布:“晏折渊欠蒋游一次幼儿园数学满分的奖励,以后补上,”他冲着正在对着老板喵喵叫试图乞讨一条鲜鱼的流浪猫抬了抬下巴:“这只猫作证。”   油炸食品通常情况下不会有错,炸鱼又香又脆,可惜出锅后凉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就在纸上沁出油来,变得不那么好吃了。   蒋游有些嫌弃,干脆不吃了。   炸鱼店的位置比较高,几乎处在这条街的最高处,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蜿蜒而下,两边的店铺在逐渐明亮的天光里陆续开门营业。   包着头巾的男人大声吆喝着蒋游听不懂的语言,旁边阁楼上有人在浇花,如幕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蜜色皮肤的簪花少女提着一只装满食物的竹篮去给在码头工作的亲人送饭,路过蒋游和晏折渊身边时忽地笑了,笑容纯真又美好。   整个岛屿渐渐苏醒,在蒋游和晏折渊的注视下,这一条街正在恢复生机。   “晏折渊。”蒋游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完全毫无关系的话:“你的生日是4月14吧?”   晏折渊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你知道?”   “之前登记的时候看见的啊,”蒋游说,他飞快看了晏折渊一眼,又更加快速地把目光移开,小声道:“其实你可以改个密码。”   晏折渊一时没有说话,而是毫不避讳地看着蒋游。看他倒映着天空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和湿润的嘴巴,在心里无数次感谢那些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神佛。   “以前是觉得没必要,”他语气平常地笑了一下,“现在你回来了,改不改都一样。”   蒋游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晏折渊面前,清了清喉咙对晏折渊道:“0516。”   “嗯?”   “我的密码。”   这是他被福利院院长捡到的那一天,在没回家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天是自己的生日,于是很自然地拿来当做解锁密码。   “怎么告诉我这个?”晏折渊温声问。   “我都看过你手机了,礼尚往来,你也可以看看我的。”蒋游眨了眨眼睛,调侃晏折渊道:“反正我对你没有秘密。” 第64章   回家后晏折渊立刻开启了疯狂加班模式。   作为晏氏集团总裁, 他的工作量向来都是只多不少。   再加上这两年风云变幻,几只看不见的手始终在暗中博弈,前几年还煊赫一时的房地产龙头鼎新集团突然被爆出负债上千亿的丑闻, 没过两个月便宣布破产, 在全国各地留下大量未完工的商用、民用建筑。   各地政府部门都在积极解决,同时号召有能力有责任的企业能够站出来接盘。   恰逢隔壁N市的相关领导找上门来, 晏折渊原本就打算拓展自家的商业版图,遇到这种情况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在召开了几次股东大会征求意见后毅然决定入局。   这注定是一项漫长且庞大的工作, 晏折渊为此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一周七天里甚至有五天都住在办公室。   十一月底, 晏折渊带队去N市考察, 这趟出差预计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   这期间余老师恢复得差不多了, 终于得以出院, 蒋游横竖没什么事, 亲自把余老师送回家。   三年没回T市, 再次回来的感觉很不一样。   送完余老师,蒋游想了想, 还是决定回福利院看一看。   从六岁半到十八岁,蒋游在福利院度过了将近十三年的时光,直到T市当地政策调整,蒋游所在的福利院和区域里的另外一家福利院合并并迁到新的地址, 而蒋游也在同年参加高考,去往X市上大学。   福利院合并后的第二年, 院长退休, 去到自己孩子生活的城市养老定居, 再加上当年熟悉的老师也因为各自的理由逐渐离开, 蒋游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事情发生改变。   老旧狭窄、永远充斥着自行车响铃声的小巷现如今已经变成一座干净漂亮的街心公园,才落成不久的楼房矗立在旁边,一块块绿色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蒋游有些迷茫地站在街头,花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迷路了。   用手机搜了一下导航,还换了好几个导航APP,然而电子地图上根本没有收录这家早几年就空置和废弃福利院。   蒋游不得不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家书店的招牌,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家书店主卖中小学教辅资料,以前租书火的时候也兼营租书的业务。   蒋游小时候没什么钱,但是胜在长得好看又嘴甜,很受老板喜欢,所以放学后经常窝在这里吹空调看书,甚至还有免费的零食吃,有几次看得入迷忘了时间,还是老院长亲自出马把他提溜回去的。   蒋游记得书店老板是个有点微胖的中年女人,嗓门很大,笑的时候和骂人的时候都很泼辣,只可惜今天似乎不在店里。   打听了一下去福利院应该怎么走,蒋游挑了一套明显卖不动因此只能压在书架深处的精装版书籍去结账,在心默默想这样也算帮老板解决库存了。   几分钟后,车停在福利院门口。   大概因为已经废弃,福利院大门紧闭,蒋游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面的院墙,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这里,后退两步助跑,三两下翻了过去。   “不错,风采不减当年。”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蒋游满意地嘀咕了一句。   除开意料之中的破败和荒凉,里面的景象和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砖红色的三层小楼,一楼二楼是教室和办公室,三楼是学生宿舍。   小楼正对面则是水泥铺就的操场,以几棵高大的杨树为分界,它们早就在冬天刚到来的时候掉光了叶子,此时正有气无力地站着。   操场不大,用白线画了一个篮球场,旁边还挤着一些健身器材,这是蒋游十岁那年由一家本地企业捐赠的,漫步机上还印着企业的名字,只是现在油漆都掉光了。   两架秋千和两台跷跷板、一座黄色的滑梯被安置在更远一点的角落里。滑梯正下方是一个很小的沙坑,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   自己就是在滑梯旁边和别亦南打架的。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幕画面,两个小豆丁胡乱顶来顶去,高豆丁仗着自己的手更长力气更大,试图把矮豆丁推个跟头,而矮豆丁打起架来气势更足,连抓带咬仿佛一条小狗。   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拿出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顺手把滑梯的照片发给别亦南的同时沉重表示:重回案发现场。   别亦南八成在摸鱼,回消息回得飞快。   相见欢:醋儿,你回福利院啦?   相见欢:什么案发现场,注意你的措辞,这可是我童年的王座!   原浆酱油:哦,那我就是在这里推翻你的统治的——确实不是案发现场,起义旧址了这属于。   相见欢:这话你还敢说出来,大胆反贼!!!   两人聊了一会儿,更多回忆从照片的每个角落浮现出来。   他们曾经偷偷把弹球跳棋里的弹球拿出来埋在沙坑里,发自内心地期待秋天像挖土豆一样挖出更多的弹球,结果当天下午小胖就把弹球挖走了,不仅自己往沙坑里吐口水,还让他的小弟一人吐一口。   报仇不隔夜,晚饭前蒋游和别亦南就带着自己人把小胖和其同伙堵住,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豆丁大战正式爆发。   他们还在某年植树节拿着小铲子给杨树松土,铲子的边缘有些锋利,两个人打来打去的过程中蒋游手上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直到现在都还能看到一点疤。   蒋游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不怎么念旧的人,可这时才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确实失去了一些记忆,但也还记得很多事,而且大部分都是快乐的事。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蒋游走到滑梯前面重新拍了一张照片,连带着之前那几张一起给晏折渊发过去。   这段时光他们彼此错过,就像他想知道晏折渊童年和少年时代一样,他猜晏折渊肯定也很想看看自己的。   他也想让晏折渊看,让晏折渊知道他其实过得没那么差,快乐比不快乐多很多。   原浆酱油:[图片][图片][图片]   原浆酱油:这次先让你旁观一下我过期的人生。   原浆酱油:晏折渊,下次你陪我一起来吧。   晏折渊确实很忙,直到当天晚上蒋游洗漱完毕,躺在被子里即将睡着,手机才震了一下。   晏折渊:收到。   晏折渊:没有过期,在我这里你永不过期。   *   从T市回来后蒋游没有回晏折渊的公寓,而是跟家政阿姨打了个招呼,让她这两天不必买菜了,自己要回家住。   原本住校的贺年得到消息飞奔回来,和蒋游很是和谐地共叙了一番兄弟之情,只是在提出晚上一起睡时被蒋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为什么啊?明明之前还可以。”贺年有些沮丧,试图挣扎一下,很卑微地说:“我睡地上就行。”   一如既往地狗里狗气。   “因为之前我还没结婚,现在我已经是个已婚男人了,”蒋游忍住笑意,尽量一本正经地道,“情况不一样了,年年。”   贺年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肯定是晏折渊的错,毕竟如果不是晏折渊对他哥心怀不轨,他哥就不会英年早婚,现在也就不会用这个理由拒绝自己。   有理有据,就算晏折渊本人在场也无法反驳。   于是贺年在心里把晏折渊骂了好几遍。   几天后,估摸着晏折渊出差快结束了,蒋游收拾好东西,在贺年依依不舍的注视里走得既冷酷又无情。   晏折渊到家的时候蒋游正在直播间跟水友聊天。   临近年底,各大平台陆续开始颁奖,蒋游虽然才到珊瑚三个月,但总体人气相当不错,上升势头也最猛。   上次的户外直播结束后,他作为第一名的奖励到账,连着一周上的都是最好的推荐位,人气再次涨了一截,近几场直播的观看人数都达到了百万级别,和他同期的新人加在一块儿都没他能打,几乎已经提前锁定了年度新锐主播这个奖项。   -就是不知道珊瑚今年的评选规则改不改,去年的硬性条件是签约满半年且直播时长累计超过500小时才有资格报名。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傻逼条件?不看业绩看努力,爷笑了。   -所以去年官方被喷惨了……不过如果看业绩的话那去年拿这个奖的人就是段嘉寒了,他会跟靳春同台领奖,CP名场面 1,滑稽.jpg   -可是没同台已经是名场面了。以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段嘉寒是不是签约没满一年,这么说他今年还能报名?   -能,而且实话实说他业绩还行,就是跟酱油不能比而已。假如酱油不够资格,那今年百分之八十就是他了。   -信女愿意掉肉二十斤换今年珊瑚改变规则[祈祷]   蒋游自己对拿不拿奖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在意,能拿奖当然好,拿不到好像也没有特别失落,他在这方面看得比较轻,大概是还没有真正把直播当成自己的主业进行规划的缘故。   规则没出来前说再多也没用,因此大家又随便说了两句,很快转移话题,聊起最近新上的一部电影。   正说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预感是晏折渊回来了,蒋游顿时表现得有些坐不住。   “那什么,我稍微离开一下,”蒋游轻咳一声,笑容怎么都止不住,“我室友好像回来了,我去看看。”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从镜头前消失了。   留下直播间的水友一脸懵逼。   -室友???   -酱油现在还有室友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是不是上次搬家其实就是搬出来跟人合住啊……这个室友难道指的是新助理?所以他们那天才会一起炸厨房。   -有可能,但特意搬出去跟助理一块儿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有情况!!!   -有情况 1   -疑似有人拐带酱油……是这个意思吗[doge]   -愣着干什么,快@用户3785644331啊!!!   -@用户3785644331   -@用户3785644331,酱油危,速归!!   然而真正危的却是另有其人。   快步走到门口,蒋游一眼便看见晏折渊正在跟司机交代着什么。   司机站着,而晏折渊却只到司机的胸口。   这个高度……难道晏折渊坐在行李箱上?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蒋游忍不住有些想笑。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绕过遮挡视线的柜子,看见晏折渊竟然坐在一张轮椅上,蒋游瞬间目瞪口呆:“晏折渊,你腿怎么了?” 第65章   “……其中有一栋不仅烂尾还是豆腐渣工程, 王副市长提议上楼看看,邀请晏总一起,结果两个人刚走到中间楼梯就垮塌了。落地的时候晏总推了王副市长一把, 自己没来得及跑开,被落下来的砖块砸到了脚。”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人高马大的司机不由再次皱起眉头,他抱歉地看了晏折渊一眼,又转头对蒋游说:“很抱歉, 是我的失职,要是我提前检查一下现场就不会……”   “算了, 不说这些, ”晏折渊打断道,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好,只是眉宇间略显疲惫, “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行程,跟你没什么关系,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罢了。”   听起来确实是意外,再加上晏折渊作为当事人兼受害者都不计较这些, 蒋游也不再纠结, 转而皱着眉头注视着晏折渊打上石膏的左脚:“那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下, 可才有了一个动作就忍住了。   这次没有让司机回话,晏折渊主动交代情况:“不是很严重,有一点骨裂而已。”   蒋游闻言抬起眼睛看着, “哦”了一声, “骨裂。”他低声重复, “不是很严重。”   “之所以打石膏是怕影响伤口愈合,其实真的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   蒋游还是一副很顺从的模样,假装自己是一台人形复读机:“明白了,休息几天。”   完了,这是生气了。   晏折渊顿时心虚起来,转向司机道:“你先回去吧,吃完饭去公司一趟,把这个项目的相关资料都拿过来,后面几天我在家里办公。这件事我已经跟楚涵交代过了,你去了直接找她。”   “好的,晏总。”司机道,“那我就先走了,您自己小心。”   说着又忍不住看了蒋游一眼,“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司机走后,晏折渊正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哄哄蒋游,忽然觉得自己脚上的石膏被很轻地敲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晏折渊,都这样了还逞强啊,”蒋游道,似乎觉得石膏的触感很新奇,忍不住又敲了第三下,脸上却是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模样:“不是很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你真把我当小孩儿啊,老实交代,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真的这么说,”晏折渊哭笑不得,拉住蒋游的手不让他在石膏上摸来摸去,“确实只是轻微的骨裂,打石膏主要是为了限制受伤部位活动造成的移位骨折,有利于恢复。最多四周就可以拆掉了。”   蒋游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但总觉得四周不太对劲,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四周才二十八天,就算一个月好了,跟一百天还差得多呢。   不过这些倒也没必要跟晏折渊争论,他现在可是长康集团的大少爷,贺年也差不多能算半个医生,等会儿问问他好了。   “先姑且相信你一下。”蒋游说,看了一眼晏折渊坐着的轮椅,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了。   晏折渊:?   “好惨哦晏折渊,从今天起就要坐轮椅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当然有,”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蒋游一脸狡黠的模样,晏折渊忍着笑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足够正经,“这几天请游游多多关照我。”   等得就是他这句话,晏折渊还挺识时务的嘛,蒋游一边想一边大手一挥,“放心吧爸爸,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蒋游自然没心情继续直播了。   回到书房跟水友们打了声招呼,连公屏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评论都没多看一眼,蒋游飞快下播,返回客厅问晏折渊:“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感觉你挺累的。”   这个礼拜确实不轻松,想要接手鼎鑫集团留下的烂摊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饶是以晏氏现在的体量而言也必须慎之又慎。   因此这些天晏折渊除了白天要和当地的各个领导、分管领导跑现场视察情况,晚上回到酒店还得继续和自己人开会,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个小时。   虽然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但到底睡不踏实,晏折渊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他笑着对蒋游点了点头:“好。”   “那我推你回房。”蒋游很是兴奋,迫不及待地抓着轮椅的把手将它推向卧室。   晏折渊正要说轮椅是电动的,可以不用推,但见蒋游一副小孩子得到新玩具的表情便没有做声,任由蒋游一路哼着歌儿把自己推了回去。   殷勤地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睡衣,蒋游眼巴巴地看着晏折渊:“晏折渊,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你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晏折渊哪里敢答应。   从海上看完鲸鱼回来以后,他深知自己对蒋游的感情日渐变质,可蒋游却表现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晏折渊难得体会到了郁闷和挫败的感觉,同时还有一丝微不可查却又令人难以忽略的负罪感——他的道德底线竟然低到这种令人发指程度,妄图对自己散养的小白菜下手,实在可耻。   “我只是脚不方便,换衣服没问题。”晏折渊道。   让蒋游帮着换衣服当然好,这种情况难免拉拉扯扯,最容易营造暧昧的气氛,只可惜晏折渊本质上还是一个相对正直的好人,平常和蒋游打打闹闹可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利用蒋游的孝心占便宜的事。   不然也太王八蛋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晏折渊在心里如是想,面上却不动声色:“游游,你帮我拿把剪刀来,我把裤腿剪开,这样好穿一点。”   “哦,”心想大概晏折渊还没适应腿脚不灵便的生活,自尊心比较强,蒋游倒也不坚持,而是相当宽容地说:“等一下啊,我这就去拿。”   说完再次哼着歌儿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晏折渊无奈地笑了笑,坐在轮椅里摇了摇头。   等蒋游回来时晏折渊已经把睡衣换好了,深蓝色的棉质睡衣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领口的扣子开了两粒,露出锁骨和   莫名有种严肃且禁欲的感觉,这说法很俗,但事实就是如此。   “剪刀。”   把剪刀递给晏折渊,蒋游想了想,又找到一件自己能干的事。   “我去拧个热毛巾,你擦擦脸吧?”一边说一边很是殷切地看着晏折渊,浑身上下都充满想要努力孝顺老父亲的表现欲:“行吗?”   这还能说不行?   “麻烦你了。”晏折渊道。   “嘿嘿,不麻烦不麻烦,”蒋游跟着笑了两下,转身朝厕所走去,走到一半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立刻转回头瞪向晏折渊:“司机跟我说麻烦,你竟然也跟我说麻烦。你麻烦我什么了,我给你拧条毛巾就是麻烦了?”   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控诉,蒋游提前替自己辩解:“我根本就没嫌你麻烦。”   如果此时蒋游在身边,晏折渊一定会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只可惜蒋游不在。   看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脚,已经受伤超过十个小时的晏折渊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行动不便。   “你说得对。”他的语气略微有些遗憾,但很少,大约只有百分之一,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喜悦,因为蒋游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错了,不该跟你客气,”有错就认,没错的话只要愿意仔细想想也能找出错误,晏折渊在这方面的经验相当丰富,他温柔地注视着蒋游跟他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了。”   蒋游一下就被哄好了。   剪开裤腿,晏折渊刚把睡裤换好蒋游就捧着毛巾出来了。   毛巾大概真的被很用心地烫过,蒋游有些拿不住,因此不得不在两只手之间来回倒腾,最后忍着热汽勉强展开递到晏折渊面前,替热毛巾解释道:“根据我的经验,用热毛巾擦脸比较解乏。”   人尽皆知的生活小常识,但孩子想炫耀一下,身为老父亲必须配合。   “这样啊,”晏折渊接过毛巾,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含笑道:“我知道了。”   擦了脸和手,把毛巾重新递还回去,蒋游见晏折渊要从轮椅里站起来,连忙伸手去扶,“别动,我来我来!”   晏折渊:“?”   “我抱你上床吧!”蒋游口出狂言,上下扫视着晏折渊,很有自信地道:“我觉得我可以。”   晏折渊简直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这种迷之自信,又不好直接拒绝他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转移话题道:“游游,帮我倒杯水吧。”   “你渴啦?”蒋游接到新的任务,注意力有所转移:“马上就来,稍微等一下啊。”   照顾人其实不难,只看有没有用心。   蒋游绝对属于非常用心的那一类,他平时自己喝水都是直接喝冷水,被晏折渊说两句还要嘴硬地辩解是男人就应该多喝冷水,这时候不仅知道倒热水,还贴心地试了试水温。   温热,正好能喝。   “水来了,”蒋游把杯子递过去,“喝吧。”   晏折渊此时已经完成了从轮椅到床上的转移,指了指床头柜道:“等会儿喝,先放这儿吧。”   “哦。”蒋游应了一声,把杯子放下,接着十分自然地爬到床的另一侧准备躺下。   才下午三点而已,这架势俨然是准备睡了。   晏折渊微微扬了扬眉:“游游,你也睡吗?”   “不啊,你睡。”蒋游道,“我看着你睡。万一你睡不着我还可以哄哄你,”他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拍了拍晏折渊身上的被子,“我会唱好几首哄人睡觉的歌呢,晏折渊,你想听哪一首?”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6章   实在很难拒绝。   晏折渊原本还想抵抗一下, 可是看蒋游一脸诚恳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哪首都可以。”   “那我随便唱了?”   “嗯。”晏折渊点了点头。   蒋游唱歌没有特别好, 基本属于KTV里的普通水平,可在晏折渊听来却格外悦耳,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关心和爱意,真的很难不令人感到动容。   静静注视着蒋游的脸, 晏折渊忍不住回想起在海上的那个下午。   阴沉的云, 无声翻涌的灰色浪涛, 如同岛屿一样巨大而沉默的座头鲸离开以后, 在空旷的天与地之间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了蒋游一下。   原本应当顺势把话说开, 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对方, 可终究还是没说。   因为蒋游的薛定谔很快又离开了,他一脸认真地对自己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至于晏折渊一时间竟然迟疑了。   难道蒋游真的是直男?一直以来表现出的“薛定谔现象”只是因为小孩子生性*爱玩和对自己的依赖, 而非爱情。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甜蜜又痛苦, 于是晏折渊只得将自己想说的话都暂时压了回去,重新留出两个直男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不是直男了。晏折渊默默想。   哄睡的歌都不长, 很快就唱到了最后一句, 声音落下,蒋游和晏折渊四目相对。   “……”   顿了一下,蒋游诚恳地道:“热知识,如果一直睁着眼睛,人是不可能睡着的。”   晏折渊便闭上眼睛:“好, 现在闭上了。”   “那我再给你唱一首!”蒋游兴致勃勃地说。   大概是因为真的很累, 再加上受伤对状态终究有所影响, 第二首歌还没唱完,晏折渊就已经睡了过去。   “晏折渊。”   蒋游压低声音叫晏折渊的名字,没了两秒钟没等到回应,又凑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   “真的睡着了啊,这么快。”蒋游小声嘀咕,替他拉了拉被子,正要下床离开时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听说在睡梦中的人如果被提问,不仅有问必答,而且还不会撒谎。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正好可以试试。   “晏折渊。”他再次凑近,发现晏折渊的眼珠在眼皮后面略微滚动了一下,显然是对自己的声音有反应。   轻咳了一声,蒋游决定从基础信息入手。   “你今年多大了?”   晏折渊睡觉向来很轻,再加上是刚刚入睡,大脑还没有完全放松,在蒋游凑过来的瞬间他其实已经有点醒了。   只是没想到蒋游会来这一招。   很傻,换别人这么做大概率会得到晏折渊诸如“你是三岁小孩儿吗”“智力障碍也属于残疾,去办个残疾证吧”之类的评价,但做这件事的人是蒋游,晏折渊就只会觉得可爱。   毕竟对喜欢的人双标和偏爱,无论怎么说都很合理。   “……”   “说啊,今年几岁?”蒋游半是催促半是撒娇地说。   晏折渊相当配合地回答,为了装得像一点,他还特意调整了声线和说话的方式,因此吐出来的话语很是模糊,蒋游没听清。   “重来一遍。”蒋游要求倒带。   “27。”   不错,看起来确实有问必答还不会撒谎,蒋游更进一步压低了声音问:“你是直男吗?”   “……”   “快说是不是?”   “……不是。”   听听听听!果然是弯装直,果然是假的直男,蒋游精神大震,拿出手机准备把后面的问题都录下来好跟晏折渊对线。   “那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晏折渊一顿,同时大脑飞快转动。   他当然有事瞒着蒋游,比如自己就是神秘的数字用户这件事。   要不要趁现在直接承认了,可是该怎么说?从头讲起的话好像有点长,睡着的人应该说不了这么多话吧?   正想着,却听蒋游的声音忽然凑近,一小团温热而潮湿的气流从晏折渊的耳畔擦过。   “一到关键时刻就想骗我,晏折渊,你说说你是人吗?”   戳穿了晏折渊的拙劣演技,蒋游翻身下床,打算就此结束这个一人愿打一人愿挨的智障游戏,结果身体才转过去,撑在一侧的手腕就被扣住了。   “没有想骗你,”晏折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又掺杂了一点无奈和苦恼:“只是在想该怎么说。”   “这样啊,”蒋游歪了歪脑袋,“——所以你是真的有事瞒着我?”   “……”   “啧啧,晏折渊,啧啧,”蒋游连连摇头,“我怎么记得上次有人说不管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呢,那现在这样算什么?”   一边说一边将另一只手悄悄探进被子,忽然露出一点坏笑,在晏折渊的腰上狠狠摸了一把。   他的手很热,指尖又软,偏偏摸的地方还很要命,以至于晏折渊瞬间僵住了。   这样真的很不直男。   更加不应该对一个诡计多端的同性恋这么做。   小孩子贪玩没有分寸很正常,不值得大惊小怪,教育一下就好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思想很纯洁地打他了。我变了。   一时间晏折渊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偏偏蒋游一点都没觉察,或者干脆故意忽略了,“人家都说食言而肥,晏折渊,你的腹肌怎么还在啊?”   他收回手的同时还很是轻松地替晏折渊睡衣的下摆重新拉好,然后学着晏折渊以前的口吻压低声音道:“小惩大诫,明白了?”   “我认错,”深吸了一口气,晏折渊把各种该有不该有的念头通通压住,用空着的那只手稍微举了举表示投降:“我请求一个坦白的机会。”   “不是人人都有坦白从宽的机会,晏折渊,你愧疚吗?”   “愧疚。”晏折渊哭笑不得,强行愧疚。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真的吗?”   “当然,”蒋游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非知道不可的秘密,而且每个人都有隐私权。”   “除了我,”晏折渊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下限可以放得这么低,这句话几乎已经约等于不要脸了,“我对你可以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却真挚且毫不躲闪,热烈的同时又没有丝毫侵略性,只是单纯地看着蒋游。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被人无限包容和宠爱的感觉。   理智上蒋游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松口,顺势问问晏折渊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这不是他的性格。   除了得寸进尺之外,蒋游同样很擅长以退为进,总之能够熟练地运用各种战术计策欺负别人。   “那我也不想知道了。”   依晏折渊的性格,能瞒着自己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既然是小事那不知道其实也不要紧,还是换成主动权外加欺负一下晏折渊比较有意思。   “给你记在账上吧,”蒋游笑眯眯地道,“晏折渊,你记得你欠我一次啊。”   *   从卧室出来,蒋游先收拾了一下晏折渊的行李箱,从里面找出病例和X光片,然后给贺年打了个电话。   得知晏折渊出差被迫中断的原因是脚受伤了,贺年的第一反应过于真实。   “那他回来干嘛?还得你照顾他啊。哥,要不你先回家住几天,我让家里的阿姨过去,等晏折渊好点了你再回去。”   “年年,晏折渊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你?”   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蒋游向贺年谨慎求证。   “……那倒没有。”贺年不情不愿地说,“但我怕他欺负你。”   想到刚才晏折渊那一脸的无奈,蒋游觉得自己的赢面还是挺明显的,自信道:“放心吧,他欺负不了我。”   又转而问起晏折渊的状况。   贺年这才不情不愿地交代了,大体上跟晏折渊说得差不多,只是恢复期更长一点,建议五到六周之后再拆石膏。   挂了电话,蒋游搜了一下骨裂患者适合吃什么食物,得到的答案是牛奶豆制品和鱼虾,总之就是忌辛辣少油腻,最好富含钙类,蒋游对照着冰箱里的食材迅速拟好了菜单。   香煎豆腐,白灼虾,清炒芦笋。都是简单好上手的快手菜,对于蒋游来说难度不大,因此做得很快。   零失败让蒋游对自己的厨艺信心倍增,做完这些他甚至还有心思搜了一下甜点的食谱,最后选择了据说有手就行的牛奶炖蛋。   确实有手就行,看着刚出锅的炖蛋,蒋游豪气顿生,拍了几张照片发在水友群里,果不其然引起众人一阵赞叹。   -好家伙,原来刚扔下大家就是跑去做饭了,酱油这是打算去美食区发展?   -看起来还不错,但清炒芦笋颜色有点深了,放点耗油就行,不用放酱油。   蒋游看了一眼芦笋,发现颜色确实有点深,还好味道可以,没有很咸。   -原浆酱油:忘记了……下次一定!!   -哈哈哈哈哈酱油炒菜放酱油,这属于同室操戈了吧,滑稽.jpg   -不过我记得酱油之前都是点外卖,今天竟然自己做饭了,不可思议……   -确实,酱油这外卖感觉吃了有小半个月了,估计吃烦了吧hhh   -不可能,外卖还有吃烦的时候?外卖不比自己做饭香吗?!   -我反对!会做饭的话还是自己做饭比较香,就是麻烦。下班都六点半了,到家七点半,自己做饭的话等吃上得八点往后,完了还得洗碗收拾灶台……综上所述我情愿选择外卖。   -打工人表示太真实了,除非节假日或者特殊情况,否则不想自己动手。   -但今天是工作日吧?   -也没什么特殊……咦,等等,好像有点特殊啊!   -?   -酱油的“室友”回来了呗。   -哦哦,那个神秘室友~   -懂得都懂.jpg   聊了一会儿,再一看表发现已经六点半了,蒋游扔下围裙去叫晏折渊起来吃饭。   “你怎么自己下床了?”推门看到晏折渊不仅已经醒了,而且还单脚站在床边,见自己进来脸上闪过一抹极为少见的狼狈之色,蒋游有些疑惑,又忍不住嘀咕,“都说了不要乱动,有什么事就叫我啊。”   从门口把轮椅推进来,蒋游一拍轮椅,转而意气风发道:“快上来,我推你去吃饭。”   晏折渊却没动。   蒋游:?   晏折渊:“……”   四目相对,原本应该是懵逼的时刻,一道灵光却忽然从蒋游脑中闪过。   他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发现那里的水杯果然已经空了。   “晏折渊,你是不是想上厕所?”蒋游悟了,接着便笑嘻嘻地道,“我懂我懂,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早说嘛,我扶你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7章   房间瞬间被寂静填满了。   几秒后, 晏折渊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游游,不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不是直男了。”   没想到晏折渊会这么直白,蒋游似乎是有些震惊和不好意思,以至于都不敢看晏折渊了, 而是将眼神投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小声说:“你现在活动不方便, 扶你上一下厕所又怎么了……你就不能当个思想纯洁的同性恋吗?”   既然都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了, 晏折渊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对你不行。”   蒋游:“……”   在海上被亲的时候不是没有感觉, 被照顾和包容的时候也都很享受。   这段时间的回忆里充斥着晏折渊的身影, 看到好看的风景想拍给他,吃到好吃的东西要拉他一起吃。   蒋游不是傻子, 当然明白自己对晏折渊的感情是不同的, 可童年和少年时期所经历的不稳定对他的性格产生了比想象中更深远的影响。   渴望和某人建立一段长久稳定、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同时又为这种关系的逐渐形成而感到害怕和迷茫。   他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关系,身边也没有例子可以给他参考。   此时此刻的蒋游如同一个从未见过火, 只是听过别人说火很好也很烫的人, 终于有一天看到了真正的火,难以克制地痴迷于它的热烈, 想要拥有却又害怕。   害怕自己被灼伤, 也怕自己毫无经验,笨手笨脚地让火熄灭。   可终究还是渴望更多。   沉默了一下,蒋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那好吧, 我其实……”   “打住, 先别说。”晏折渊连忙打断。   他注视着蒋游, 只觉得胸腔里凭空生出无数只蝴蝶, 它们扑着翅膀想要飞出来,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春天还没有到来。   “游游,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催促你,更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出决定,你完全可以慢慢想,按照自己喜欢和舒服的节奏来。”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就含在嘴边,蒋游同样看着晏折渊,过了一会儿才写作抱怨读作撒娇地说:“那你突然说这些干嘛,搞得我都有心理压力了。”   “是我的错。”晏折渊坦然地承认,“刚才一时冲动,没考虑那么多。今天确实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所以游游,别把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继续按你自己的心意做事吧。”   “可是我都听到了!”蒋游坚持,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表面强撑着,对晏折渊发起控诉:“你对我有不纯洁的想法!!”   “是,”晏折渊笑着说,“你这么可爱,谁都会受不了的。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这样说我才受不了!!蒋游抓狂地想。   “啊啊啊啊啊晏折渊!你还说!!”如果不是还记得晏折渊受着伤,蒋游现在怕是已经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于是晏折渊很听话地没做声。   然而不许百姓点灯以后,州官还在肆无忌惮地放火。   “我确实没太想好……”前一秒感觉还有些为难,后一秒的蒋游立刻有了主意,他笑眯眯地看着晏折渊:“不过你可以多问问我啊。”   晏折渊用眼神向他发射出一个小问号。   “就是问我想没想好啊,时不时提醒我一下,免得我把这件事忘了。”   丝毫不心虚而且非常理直气壮,蒋游顿了一下又补充:“但是像刚才这样表白不行,太突然了。”   很自然地就把“表白”二字说了出来,说完蒋游才意识到什么,不由脸红了,偏偏晏折渊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笑什么笑,”蒋游瞪着晏折渊道:“我说错了?”   晏折渊无辜地看着他。   蒋游便想起来自己刚才给他下了封口令,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别给我来这一套,幼稚不幼稚啊你!!”   “没有,你说得都对。”逗得差不多了,晏折渊见好就收,“只是有一点——这不是表白。”   “你还想否认……”   “是卖惨。”晏折渊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给自己扣上罪名,语气明明是轻快的,可声线却莫名变得很沉,“我欺负你心软,想拿到同情分,所以才说了点昏话。游游,真正的表白不是这样的,别被我骗了。”   “哦。”蒋游应了一声,假装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所谓到底什么样才算是“真正的表白”。   然而强烈的好奇心如同一只稚嫩的小手,一下下在他的心口和喉咙轻轻搔动,很痒,可是他不好意思问,只好拿一双又湿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晏折渊。   “游游,不要有心理负担。”   晏折渊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突然间变得很模糊。   他正在以一个长者的角度教导蒋游放松点,用轻松的心情对待追求者,享受一段关系正式确立前的自由和美好,甚至告诉蒋游不需要急着回应,如果感到不舒服或者不愉快一定要立刻喊停。   可偏偏这个追求者也是他自己。   “现在的情况是我在追你而已,你有权不表态,没有责任更不需要考虑责任,你是百分之百自由的,只考虑开不开心就好。”   蒋游觉得有些不对,可在这样的气氛中他的脑子其实已经不太转得动了,因此只能模糊地指出一处矛盾。   “我们已经结婚了。”   而结婚和追求是很明显的悖论。   “是,可结婚只是一个阶段性的结果,在它之前的过程你一个都没有享受过。”晏折渊耐心地说,“被人追求有被人追求的快乐,谈恋爱有谈恋爱的快乐,结婚当然也有结婚的快乐。它们是不一样的,不能互相取代,我认为你可以逐一体验一下。”   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但蛊惑性却极强,蒋游心里明明觉得有问题,可又感觉自己真的快被说服了。   “……是这样吗?”蒋游小声问,忽然有点不敢看晏折渊的眼睛。   “当然。”晏折渊道。   “那我要是一直都不答应,你追不上我怎么办?”   顿了一下,晏折渊忽然倾身上前——打着石膏的左脚真的很不灵便,以至于他不得不很不庄重地用另一只脚往前蹦了一下。   蒋游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   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后脑被晏折渊按住,顺着那股力量他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晏折渊的肩上。   “那我就求求你,”耳边传来晏折渊饱含笑意的声音,轻盈得像羽毛,又厚重如同坚实大地:“求你可怜可怜我,嗯?”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威力太大了,蒋游从来没想过晏折渊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近乎撒娇和求饶的话,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对这样的晏折渊似乎更加没有抵抗力。   要是晏折渊每天都对他说这种话,蒋游觉得自己肯定什么底线都没了。   吃饭的时候难免有些心神不宁,等蒋游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食碟里已经堆满了剥好的虾。   “这是烧给你的,你多吃点。”夹了一筷子到晏折渊的碗里,蒋游小声说。   “好。”晏折渊笑着点头。   吃完饭晏折渊自然而然地收拾了碗筷,准备去洗碗。   这向来是晏折渊的工作,毕竟洗碗机很方便,再加上今天的饭是蒋游做的,晏折渊洗碗好像也没什么。   “可是你都这样了,我还是觉得该我洗。”蒋游难得有点良心,按住晏折渊的手不让他动。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以前都是我洗,总不能才说了要追你,然后马上就让你洗碗吧?”晏折渊慢条斯理道,仿佛很笃定蒋游没办法拒绝这样的理由:“那我成什么人了,还怎么表现自己,怎么争取早日转正?”   “……”   不对劲。   歪理邪说。   蒋游有心反驳,却苦于不知道从何说起,恰在这时门铃响了,晏折渊拍了拍他的手背:“应该是司机送文件过来了,去开门。”   “你去开门,我来洗碗。”蒋游还想争取一下。   晏折渊仿佛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腿脚不灵便似的,晃了晃打着石膏的那条腿,轻笑了下:“真的忍心让我过去?”   蒋游:“……”   饭后两个人来到书房,晏折渊处理工作,蒋游则在旁边看书,时不时帮晏折渊倒杯水、递一下文件什么的。   蒋游看的是一本马来文学,类似的书还有七八本等着他。   这是他毕业论文的选题,内容是比较和研究马来文学和华夏现代文学之间的相似和差异。   开题报告过得很容易,只是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参考书一本都没看。不过好在还有半年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刻苦也来得及。   然而蒋游今天没有品读文学的心情,一个晚上过去,晏折渊不仅处理完了好几份文件,而且还和留在N市主持局面的陈淮等人开了个电话会议,蒋游却连第一章 都没有看完。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点半,牢记医嘱的蒋游便迫不及待地提醒晏折渊该休息了。   作为一个病人,晏折渊的自觉性还不错,事实上只要不是涉及到蒋游的事,他的自制力向来都很强,因此这时也表现得相当配合,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让蒋游推着自己离开了。   吃饭前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得很明朗了,这时蒋游自然没有说“要不要我帮你洗澡”这种话,而是拿保鲜膜帮他裹住打石膏的部分,又往浴室里放了个小脚凳,好让晏折渊把受伤的脚放上去,多少能轻松一点。   哗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蒋游半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暗纹,默默思考。   既然对两人目前的关系有了明确的定性,即追求者和被追求者,而且晏折渊也说了让自己好好享受,不要有负担,从理论上来说自己现在应该很轻松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觉得很别扭。   这种感觉从下午吃饭时就开始了,一整个晚上不仅没有淡去,反而变得愈发明显。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蒋游一脸严肃地想,把所有画面在自己脑海中一帧帧地回放。   记忆从今天下午开始飞快倒退,一路路过海岛、游艇、山间民宿、家里的厨房和阳台、晏家老宅的小书房和二楼卧室、渔船、Y市夜晚的便利店……最终抵达蒋游第一次和晏折渊见面的那家餐厅包间。   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蒋游瞬间悟了。   于是,等到晏折渊洗完澡出来,一转身就发现蒋游正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   “晏折渊,我想到了。”   此时的晏折渊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听到什么,他拿着毛巾准备擦头发:“想到什么?”   “你说你在追我,而作为被追求者,我可以不付出不回应,更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只要享受快乐就好,这是不对的。”   晏折渊:“?”   “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简单。除了追求和被追求者,我们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和儿子。作为追求者,你心甘情愿为我做很多事,像以前一样帮我剥虾、吃完饭连洗碗都不让我洗,因为你认为这都是你该做的,但却忽略了另一个层面。”   “……”   已经有预感蒋游接下来要说什么,晏折渊的动作逐渐变得僵硬。   “我作为儿子,照顾受伤的爸爸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让我照顾你是在剥夺我身为人子的权利和义务。我可以帮你剥虾,做了饭也可以继续洗碗,这也是我该做的。照顾你不等于回应你。”   “你追你的,我孝顺我的,咱俩各论各的,”蒋游振振有词,每说一句话眼睛就跟着亮起来一分,到最后仿佛海面上的星星:“我觉得这样才对,你说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8章   半夜时晏折渊有点发烧。   起初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只是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喉咙干痒,受伤的那只脚也在持续作疼而已。   直到身边的蒋游在几分钟内烙饼一样把自己翻了好几面, 一边蹬被子一边迷迷糊糊地喊“着火了”,晏折渊这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发烧了。   勉强睁开眼睛,晏折渊半坐起来伸手将灯打开。   医药箱静静地在床头柜上放着,那是蒋游睡前以防万一拿过来的。   打开箱子的时候制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惹得蒋游又翻了一下身, 从侧躺变成仰面朝天的姿势,被子从他的肩膀顺势滑落到腰腹,好在房间里暖气充足, 他没有感到寒冷。   “滴——”地一声,体温枪显示37点8摄氏度。   低烧。   问题不大。   医药箱里备着各种常见药,晏折渊找出退烧药, 伸手碰了一下水杯,水凉了。   也不是什么问题, 自己完全可以干吞药片。   这么想着, 晏折渊的眼神微微晃动, 似乎勾起了某段久远的回忆。   刚把药片从银灰色的vc包装里抠出来, 蒋游若有所觉,缓缓睁开眼睛。   “晏折渊。”醒是醒了,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蒋游的声音很黏糊,还带着浓厚的睡意, “怎么了?”   “没事。是不是光线太亮, 影响到你了?”晏折渊用空着的手在他身上拍了拍, 哄小孩儿似的, “睡吧,马上就好。”   蒋游其实很喜欢这种安抚性的动作,尤其是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因为他不需要像白天那样顾及面子,所以往往表现得比平时更加腻歪。   就像现在,他顺势握上了晏折渊的手,把这只手拉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同时很不客气地用大拇指在晏折渊的掌心里轻轻蹭着。   “还有这儿也拍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你好烫。”   蒋游喃喃,半秒钟后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况,霍然坐了起来。   “晏折渊,你发烧了!”   眼神下移,随即看到了晏折渊手中的两粒药片,“而且还背着我偷偷吃药!”   一边说一边从另一侧翻身下床,蒋游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抓着头发走过来,嘴里不住嘀咕:“都说了不舒服要叫醒我,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又当没听见……体温枪呢?”   他瞪着眼睛,短短几步路就已经鼓足了气势,一副很凶的模样。   晏折渊当然不敢争辩,同时出乎意料地享受这种被管束的感觉,用眼神朝床头柜上示意了一下。   “378c,还好。”放下体温枪,蒋游又拿过那盒退烧药,眯着眼睛仔细看包装盒上的说明。   每次服药间隔不得少于时,成人一次两粒,8~14岁儿童一次……   “我去倒杯水。”   看剂量没什么问题,不等晏折渊开口,蒋游便捞起水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门。   徒留晏折渊还维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半躺在床上,许久后克制不住地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五分钟后蒋游回来,不仅倒了杯温水,还拿了好几颗荔枝。   “阿姨昨天买的,我尝过了,特别甜。”   走了这么一趟,蒋游差不多已经清醒了,用两根手指拈着荔枝的枝叶让它在晏折渊的手背上滚了半圈。   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像是在表现亲昵。   晏折渊没说什么,就着温水把药片吞下去。   喉结滚动,药片落入黑暗温热的深渊。   紧接着嘴唇上就传来冰凉莹润的触感。   “爸爸,张嘴。”蒋游笑眯眯地说,把剥好的荔枝抵在晏折渊的唇边,“吃药很乖,这是奖励你的。”   晏折渊顿觉哭笑不得,他并不喜欢这种纯甜的水果,但却实在无法拒绝乖儿子的一片孝心,低头把荔枝吃了。   蒋游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将手收回,反而掌心朝上摊开,停留在晏折渊的下巴旁边。   晏折渊:?   “吐核啊。”蒋游理所当然地说,“这还要我提醒你。”   晏折渊更加哭笑不得了,“游游,我只是有点低烧,不是中风。”   “我知道,”闻言蒋游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语气里竟然颇有些遗憾:“要是中风我就能帮你上厕所和洗澡了。”   晏折渊:“……”   感动是真的,但大可不必如此。   又等了一会儿,见晏折渊还是不愿意吐核,蒋游有些不耐烦了,原本老老实实停在晏折渊下巴旁边作小伞状的手突然向上一抓,竟是捏住了晏折渊两侧的脸颊,一瞬间把他捏成小鸭子。   晏折渊猝不及防,深棕色的荔枝核更是仿佛受到惊吓般滚了出来,骨碌碌落在蒋游的手心里。   “哈哈哈!”偷袭成功,蒋游忍不住哈哈大笑,左右端详了一下之后发自内心地赞扬道:“晏折渊,你这样怪可爱的。”   晏折渊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乖乖听话不就没事了嘛,非要我亲自动手。”蒋游非常小人得志地说,松开手转而把圆滚滚的果核扔进烟灰缸里,继续低头给晏折渊剥荔枝。   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两片如同羽毛般的小块阴影,蒋游道:“晏折渊,其实我刚才又做梦了。”   梦里蒋游再次回到了小时候。   他穿着一身厚厚的衣服去找晏折渊玩儿,可是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开,贺锡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到熟悉的窗户外面,把脸贴在玻璃上朝里看去,小书房里什么都没有。   还没起来吗?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贺锡左右看看,没发现附近有趁手的工具,只得仰头扯开嗓子喊:“晏折渊!晏折渊!”   片刻后,二楼的窗户被打开,晏折渊顶着一头略显蓬乱的头发出现在窗口。   “晏折渊,出来玩雪!”贺锡开心地说。   “爷爷出差,阿姨家里有事所以请假了。”晏折渊打开门让贺锡进来,随口解释了一下今天家里没人的原因,一阵冷风从来不及合拢的门缝里溜了进来,他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脖子。   “那咱们正好去玩雪!堆个超~大的雪人!”贺锡亦步亦趋地跟在晏折渊身后,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跟我……不行,还是跟你一样大吧!”   两人来到二楼的卧室,晏折渊重新坐回床上,任由贺锡描述自己对雪人的构想。   “用胡萝卜当鼻子一点都不酷,所以你看这是什么?”他献宝一样从自己衣服里扒拉出一件东西,宣布答案道:“嘿嘿,年年的裤子,我剪了一条裤腿下来,等会儿把这个安在雪人的鼻子上,我们就有了一个大象雪人!!”   “还有这个,年年的弹簧球,给雪人当眼睛正好。”   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等晏折渊回过神,猛地发现贺锡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凑到了自己的身边,正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晏折渊,你是不是生病了?”贺锡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晏折渊难为情地往后让了让——因为生病,昨天他偷懒没有洗澡,今天早上睡醒还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应该很不好闻,他不想让贺锡闻到。   “没有。”晏折渊嘴硬道。   可是看着贺锡一脸天真模样又深感愧疚,自己竟然对着小孩子撒谎,太不应该了。   于是又改口:“一点点,不过已经快好了。”晏折渊轻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只要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很快的。你就在这儿等等行吗?”   贺锡已经好几天没有来找自己了,他怕贺锡知道自己生病了就会离开去找别人堆雪人,毕竟贺锡的玩伴有很多,因为每个人都喜欢跟他玩。   贺锡歪了歪脑袋:“你吃药了吗?”   “……”   每个小孩子都不喜欢吃药,晏折渊原本不会这样任性,可他毕竟还小,生病的时候难免控制不住脾气,尤其是在今天家里只剩他自己的情况下。   没有人会知道他发脾气,也就没有人会因此责备他。   “不可以哦,要乖乖吃药病才会好。”   大概是受贺长康的影响,这时候的贺锡就很有制药集团小少爷的派头了,抓到晏折渊竟然没有吃药,dna都动了。   他今天穿得衣服很厚,行动起来像只小企鹅,颠颠地在房子里跑了一圈,撅着屁股翻来找去,最后在茶几角落里发现了被晏折渊藏起来的药。   “吃吧,吃了就好了。”贺锡笑眯眯地说。   看晏折渊拧起眉头,满脸写着抗拒的样子,贺锡恍然:“你是不是怕苦?”他说着笑了起来,鼓起腮帮子对着掌心里的那颗白色药片吹了口气:“现在不苦了哦。”   ……   “所以你小时候怕吃药,必须得让人哄着才行。”   回忆结束,蒋游自顾自地下了结论,觉得梦里的晏折渊未免过于可爱,他很想再看一次,于是真诚地建议道:“晏折渊,你现在也可以不这么懂事。”   晏折渊抬起眼睛看着他。   “我保证会哄你的。”蒋游的掌心上还有最后一颗剥好的荔枝,莹白的果肉在灯光下散发着好似珍珠一般的光泽。   蒋游微微低头,像梦里那样对着荔枝轻轻吹了一下,而后又抬起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晏折渊。   两人无声地对视,像是一场温柔的交锋。   片刻后晏折渊握住他的手,温顺地低下头将那颗荔枝含住了,薄薄的嘴唇贴着蒋游掌心的纹路,留下一小片温热又湿润的触感。   如同鹿饮春溪。   如同你吻我。   “不苦,”晏折渊说,“很甜。” 第69章   第二天早上, 手机闹钟刚响起来的时候蒋游立刻就醒了。   飞快地把闹钟关掉,蒋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晏折渊,发现后者的眉头正在逐渐收紧, 似乎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 蒋游连忙伸手过去在晏折渊身上轻轻拍了拍, 试图重新哄他睡着。   这一招在蒋游自己身上屡试不爽,所以推己及人, 蒋游觉得对晏折渊应该也适用。   大概是因为受伤导致精力不足,外加昨晚又睡得太晚,晏折渊很少见地睡得很沉,被蒋游哄小孩儿似的拍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 竟然真的又睡了过去。   “这才对嘛,多睡会儿才能恢复得快。”   蒋游松了口气,有点想摸摸晏折渊的脸再扒拉一下他的头发, 又怕把他吵醒,停在原地进行了一会儿毫无意义的思想斗争,这才悄悄爬下床。   先给晏折渊重新测了一下*体温,37.2℃, 体温正常,看来昨晚的药没白吃。   刷牙的时候蒋游还在努力地搜早餐食谱,经过一番挑选和审视最终决定做鸡丝粥。   冰箱里有阿姨熬好的高汤, 鸡丝也有现成的,自己只需要正常煮粥就行,总体简单易上手, 不容易翻车。   手抓饼好像也不错, 材料同样都有现成的, 难度约等于无,只不过有点油,晏折渊现在能吃这么油吗?   正想着,蒋游手一滑,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洗手池里。   水龙头正好开着,汩汩而出的水流瞬间把屏幕浇了个透,蒋游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捞回来。   好在手机比较坚强,擦干以后蒋游试着操作了一下,发现还能正常使用,而且没有漏电和短路的迹象,不由松了口气。   最终还是放弃了手抓饼,早餐改成鸡丝粥、水煮蛋、热气腾腾的豆浆和洗净切好的新鲜水果,做完这些后蒋游又从冷冻柜深处翻出一袋阿姨手工做的煎饺,煎好之后还在上面细心地撒了一点芝麻。   把这些通通装盘上桌,蒋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得意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我可真孝顺,他由衷地想,晏折渊这还能不感动?   晏折渊确实很感动。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原本思维还有些迟钝,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拍拍身边的蒋游,可却意外地落空了。   意识一瞬间回笼,晏折渊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边是空的。   门外隐约传来一些零碎的响动,似乎是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一股淡而温馨的食物香气跟着挤了进来,床沿随之一沉。   “晏折渊,起床吃饭!!”单腿跪在床边,趁晏折渊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反应,蒋游拿出撸狗的手法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道。   吃过饭,两人一起把碗筷送进洗碗机里。   弯腰时晏折渊的袖口向上缩了一点,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截手臂,蒋游无意间扫了一眼,整个人立时顿住。   一片泛着青紫的皮肤从袖口延伸进衣服深处,有些地方明显有渗血和肿胀的迹象,乍一看十分惨烈。   “晏折渊,你胳膊也受伤了,怎么搞的?!”   一边说一边从晏折渊手里接过最后一个盘子塞进洗碗机里,然后不等晏折渊回话,蒋游一转轮椅,让他跟自己从并排变成面对面。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晏折渊还有些懵逼:“游游……”   蒋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直接把他的两只袖子都朝上卷了卷,这才发现两条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摔倒的时候没注意蹭了一下,不要紧。”晏折渊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他故意没说得很仔细,但蒋游哪能不知道他说的摔倒是指从垮塌的楼梯上直接摔下来。   “已经让医生看过了,真的都是小伤,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见蒋游面色严肃,晏折渊立刻补充。   “都这样了还叫小伤,”想到自己之前鞋子不合适磨破脚都觉得很疼,蒋游再看晏折渊手臂上的这一片青紫更觉要命,忍不住小声抱怨:“而且你昨天怎么不说啊。”   不仅不说,还争着要洗碗。   蒋游有些无语,心想晏折渊不愧是我一生要强的爸爸。   “……忘了。”犹豫了一下,晏折渊选择实话实说。   手臂上的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就算疼起来也有限,以致于晏折渊压根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洗澡的时候也忘了?”蒋游追问,手指隔空在他的伤口上画了个圈,“这么大一片,能洗澡吗?”   “当然可以。”晏折渊道,试图粉饰一下太平:“就是蹭掉块皮而已。”   蒋游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好故作凶恶地瞪了晏折渊一眼,站起来道:“我去拿医药箱。”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转过头:“老实点,不要乱动啊。”   不多时,蒋游把医药箱拿过来,重新洗了手给晏折渊涂药。   身体微微前倾,眉眼低垂,嘴唇也不自觉地抿着,疏落的阳光从他的碎发间穿过,变成细碎的金斑,一片片落在晏折渊的眼里。   蒋游涂得很认真,手上动作又轻又小心,好像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晏折渊一样,但其实一点都不疼。   看着蒋游满脸严肃地给自己涂药的样子,晏折渊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无数柔软的情绪如同涨潮海水般层层翻涌而来,转瞬之间便填满了整个胸腔,继而又撞在血肉构成的腔壁上,发出长长的、好似叹息一样的回响。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药快涂完了,蒋游心念一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随即便想起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晏折渊说的那句话耳熟了。   因为他也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勾起嘴角,手里故意加了一点点力气,把棉签在伤口上滚了半圈。   些微的刺痛把晏折渊思绪拽了回来,他抬起头看着蒋游。   “晏折渊,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来着?”蒋游笑眯眯地说。   晏折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看来是忘了,”绝口不提自己也是刚想起来,蒋游同样注视着他,一抹狡黠从眼中闪过:“需要我给你点提示吗?”   晏折渊笑着比了个手势:“请说。”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轮椅被轻轻地踢了一下。   低头一看,发现蒋游套着拖鞋的脚冲他晃了晃。   零星的回忆如同碳酸饮料里的气泡,噗地一声浮上水面。   时间飞快回溯,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飞快倒退,从这里回到妙华山那间朴素的民宿房间。   “那什么,晏折渊,你给我吹一下呗。”   “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也给我吹吹?”   ……   “都说了我会报答你的。”蒋游的眼神发亮,脸上写满“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没骗你”的得意,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将嘴唇凑到晏折渊的伤口旁边。   相隔并不太远的过去和此时此刻骤然重合。   一阵湿润的气流打着旋儿从伤口表面掠过,带来无比温柔的慰藉,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乌黑湿亮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晏折渊:“怎么样,现在不疼了吧?”   *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和昨晚一样,待在书房的两个人各忙各的。   虽然是养病,晏折渊的工作却只多不少,一早上光电话会议就开了两个。   碰巧蒋游也有书要看,有论文要写,两个人各自占据书桌的一边,近在咫尺又互不干扰。   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蒋游的专注力难以保持长时间的集中,因此才看了一会儿书就想摸鱼,可是他抬头却看见晏折渊还在认真工作,又忍不住自我反省,再次投入马来文学的丰沛和湿热里。   到了下午,晏折渊把手头的工作暂时处理完,一直偷摸着观察他的蒋游立刻忍不住了。   “晏折渊,我不想看书了,看书好无聊。”   一边说一边故意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啦作响,蒋游蹭到他的身边趴下,半边脸贴着桌面,低声抱怨道:“我累了。”   “那休息一会儿?”   “可是进度还没完成,今天至少要看完一半才行。”   晏折渊觉得他还有没说完的半句话,因此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怎么办?”   蒋游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晏折渊便也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   蒋游终于忍不住了,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伸过来,抓着晏折渊的袖子半是半是耍赖半是撒娇地晃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你给我读两页呗。”他理直气壮地说。   晏折渊总是很难拒绝蒋游的要求,更何况蒋游今天这么乖,完全应该得到更多的奖励。   他翻开书,从贴着便利贴的那一行念了起来。   “……那时很多事还没发生。但有的事还是提早发生了。你还不懂得时间的微妙。它不是只会流逝,还会回卷,像涨潮时的浪。”   “……那些梦并没有消失,即使是在做梦的人死后。它们变成了杂草的种子,随风飘散,当然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梦,也就跟一般的杂草种子没两样了。”   仿若梦呓的零碎句子,每个字都散发着雨林气候的潮湿和闷热。   在晏折渊平缓的读书声里,蒋游逐渐泛起睡意,眼皮一点点落了下来。   “……我也是杂草的种子。”   在梦的边缘,他咕哝着自己完全没理解的句子。   “你不是,”晏折渊笑了一下,忍不住轻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你是蒲公英。”   杂草的种子落向无边无际的原野,唯独你落进我心里。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0章   晚饭后照例是蒋游的直播时间。   晏折渊仍旧在书房处理工作, 蒋游便自觉移到了阳台。   深冬时节,天黑得很早,落日的余晖在窗外只剩下一丝残红, 灯带漂浮在河面上随着吹过的风和水波轻轻摇晃,有些寂寥, 又有些静谧。   跟着镜头欣赏了一会儿夜色,水友们纷纷催蒋游吹首唢呐来映衬这良辰美景。   蒋游:“……你们认真的?”   -这还能有假?   -上次听酱油吹唢呐还是在上次……   “可是我最近没学新歌,还是以前吹过的那些, ”起初小小地推拒了一下, 蒋游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感觉房间的隔音效果大约抵挡不住唢呐, 这才抓了抓头发道:“而且这个时间有点扰民啊。之前不是说要带你们云逛早上六点的公园吗, 等下次一块儿播了。”   -说了半天还是下次一定[doge]   -对哦,逛公园!!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还是早上六点的公园……这个时间我刚刚睡下就是说。   -酱油不会真的能起来吧?   “当然能!我都说了还能做不到吗, 不要小看人——”   话刚说到一半, 手机屏幕忽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蒋游:???   还不等蒋游反应过来,下一秒, 屏幕彻底熄灭,自动关机了。   蒋游:“……”   -咦,人呢?!   -谁看见我酱油啦, 我那么大一瓶酱油呢?!   -是我卡了吗,怎么突然黑屏了啊, 以前没玩过直播,来个正经人解释一下这个“主播暂时离开直播间”是什么意思。   -掉线了吧……?   -好家伙, 竟然真的有正经人。那我盲猜是手机坏了吧, 这个理由怎么样?   -不咋样, 酱油之前说过他来珊瑚之前特意换了新手机,这才几个月[doge]   -不正经人速速集合!答题!酱油突然失踪是因为:A.掉线B.手机没电C.辣鸡珊瑚坑我血汗钱,不想干了,跑路了D.潜伏在咱们当中的外星人听到他要早上六点去公园吹唢呐感到大为震惊,立刻把他抓走了   -三长一短选最短,AAAAA!!   -凭什么不是三短一长选最长,DDD!必须是D!   -不得不说D有点叠buff的感觉了,很难不赞同。   -CCC!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酱油跑路!!咱们酱油厂完蛋啦,各位工友收拾包袱回家吧!   -麻烦尊重事实OK?要我说A和C完全可以合并,大家给我个面子,都选掉线吧[doge]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所以我选B!!   -选B带我一个~   -“掉线不能算跑路……掉线!……酱油的事能算跑路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网不稳定”,什么“电信也靠不住了”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哈哈哈哈哈迅哥说得对!!   另一边。   长按开机键试图重启无果,蒋游不得不放弃幻想,花两秒钟的时间冷静了一下,承认自己的手机坏了。   毕竟早上洗漱的时候把它掉进洗手池里接受了水流的冲刷,人脑子进水会变坏,手机主板进水当然更会坏了,这很合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可问题是他正在直播啊!!   完全能想象直播间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晏折渊!”   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蒋游坐在原地等了等,没等到回应,又想到晏折渊的腿脚还不灵便,就算听见自己叫他想过来也比较麻烦,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书房。   好歹在门口停了一下,蒋游敲了敲门郑重通知:“晏折渊,我进来了啊。”   真的只是通知,话音刚落蒋游勉强等了等,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书房空空如也,晏折渊不在。轮椅也不在。   “跑哪去了。”蒋游小声嘀咕,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竟然冒出“给晏折渊栓个绳”的危险念头。   最后在卧室里找到了人。   哗啦啦的水声,升腾而起的雾气把门上的玻璃都变得模糊了。   “晏折渊,你又偷偷洗澡!”蒋游怒道,“为什么不提前打报告!”   上午帮晏折渊涂药的时候蒋游担心这么大一块伤口见水有感染的风险,因此让晏折渊今天别洗澡了,如果非要洗那就提前打报告,他视情况审批。   晏折渊谨慎地没有答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而非“知道了”,等到刚刚蒋游走了之后正好会议暂停,他便抓住机会作案趁机作案,原本想着先斩后奏,没想到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一下,随即晏折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游游,你不是在直播吗?”   “手机坏了,正播着突然关机。”蒋游郁闷地说,“晏折渊,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啊,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好,在桌子上,你自己拿吧。”晏折渊说,忍不住笑了笑,“密码你知道。”   桌子上有两部手机,蒋游认出其中一个是晏折渊常用的,另外一个应该是备用机。   蒋游正伸手要拿,晏折渊常用的那部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提示音,蒋游低头扫了一眼,发现全是钉钉组群的消息。   看来晏折渊今晚的工作不少,等会儿洗完澡出来还得接着加班。蒋游想了一下,伸到一半的手果断转向,拿起了那部备用机。   “晏折渊,有人找你汇报工作。”蒋游道,明知道晏折渊看不见却还是把手机冲着浴室的方向晃了晃,“那我就用备用机了啊。”   晏折渊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但也许该怪满头的泡沫和浴室里偏高的空气,总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你用吧。”晏折渊说,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一分钟后会发生什么。   此时的蒋游同样不知道一分钟后会发生什么。   随手输了锁屏密码成功解锁,接着打开应用商店搜索珊瑚TV准备下载,结果却显示应用已下载,不仅如此,而且还更新到了最新版本。   蒋游:???   半是懵逼半是好奇地点开,竟然直接跳过了用户注册登录的界面,说明这台手机始终处于默认登录的状态——   晏折渊竟然在珊瑚TV有注册账号!   震惊了不到半秒钟,蒋游嘿嘿一笑,无比笃定地想他肯定偷偷看我!!!   之前还以为晏折渊对直播没有兴趣,所以也不关心自己的直播事业,然而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他偷偷看但是不说,啧啧,太闷骚了。   “让我看看你平时都穿哪个小马甲视*奸我。”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在心里闪过一连串熟悉的水友id,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而已,蒋游还给晏折渊做了个网络画像——   不太爱说话,更不喜欢发一些类似“哈哈哈”这样完全情绪化的评论,每次发言必定言之有物且语气温和有礼,有打赏记录但不会太多,因为晏折渊好像对这种单纯“氪金”类的消费不是很感兴趣。   按图索骥,有“嫌疑”id立刻又被排除了一些,只剩下几个经常看自己直播,但因为确实不怎么说话,所以没办法从发言里判断性格的“嫌疑人”。   八九不离十,应该就在我画的这个圈里吧。   蒋游信心十足,非常自信地点到用户界面,然而最顶端的一连串数字令他瞳孔地震——   用户3785644331。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蒋游:“……”   不太爱说话,更不喜欢发一些类似“哈哈哈”这样完全情绪化的评论;   ——的确如此。   每次发言必定言之有物且语气温和有礼;   ——那也确实,毕竟曾在直播间屡次发表《女装打咩》《纠正平台的歪风邪气》《禁止私联主播》等重要讲话,言之有物是毫无疑问的;   有打赏记录但不会太多;   蒋游干笑两声,忍不住回想起朴实的数字爹一掷千金的无数个瞬间。   包括但不限于:   女装打咩,怒砸9个阳光海滩和1个梦幻岛屿。   -用户3785644331:谁钱多听谁的,现在该听我的了吧?不准女装!!!   每次发言必送1个五彩风帆。   -用户3785644331:不是你们说的金钱等于话语权?只是在普通地捍卫话语权罢了。所以现在还有人想反驳我吗?   为了保证蒋游的私人微信不外流,不仅开了两个小号还各自送出30个阳光海滩,以此抢占礼物榜前三的名额。   -用户3785644331:直播就直播,看直播就看直播,为什么还要加主播微信,这都是哪里来的歪风邪气?!   不想看蒋游和靳春跳舞,送了100个阳光海滩。   -用户3785644331:要是实在很闲的话欢迎阅读国信办三月份下发的《关于加强网络直播规范管理工作的指导意见》   以及在掷骰子游戏里面对对面大佬时既绅士又嚣张的发言。   -用户3786544331:只是想让自家孩子稍微轻松点,烦请理解。   -用户3786544331:如果不理解也没关系,我人傻钱多。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很难形容蒋游现在的心情。   生气也有,晏折渊竟敢穿着这件并不严实的小马甲在自己面前晃悠了那么久,双线操作逗自己玩儿,简直可恶;   但更多的是高兴,原来从这么早开始晏折渊就已经在默默地看着自己了,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早。   蒋游不是什么温柔懂事性格,也曾经为了那些没有回音的信而倍感失落与委屈,怀疑过动摇过甚至抱怨过,觉得自己是在走一条永远没有终点的路,是在向黑暗冰冷的广袤太空里日复一日地喊话,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可过往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消散了,变成轻盈的云朵旋转着从地面飘起,而他被簇拥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云朵一样湿润和柔软。   他甚至觉得这种隐秘的注视蕴含一种别样的浪漫。   就像他在过去的时光里用一封封信单向呼叫着晏折渊一样,晏折渊也从某一刻起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渺渺宇宙,滚滚红尘,茫茫人海,有那么一瞬是我在看你,而我不知道你也在看我。   “咔哒”一声轻响,晏折渊从浴室里出来。   看见蒋游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他显得有些惊讶。   “不是说要去跟大家解释一下,怎么还没去?”晏折渊细细地看着蒋游,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云团起伏,不由伸手在蒋游的脑袋上揉了揉:“在想什么?”   心念电转,霎时间蒋游便做出决定。   很高兴是真的,但有点生气也是真的,所以他得和晏折渊算算账。   “是要去来着,但是突然碰见了一个熟人。”他故意迟疑着说道。   “熟人?”晏折渊果然入套,不明所以地问。   “是啊,一个对我挺好但是也欺骗我的熟人,”晃了晃手机,蒋游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大声道:“用户3785644331,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1章   用户3785644331。   明明是一串非常质朴的数字, 突然被人这么大声朗读出来羞耻度却高得惊人,尤其朗读的人还是蒋游。   突然被扒掉马甲的晏折渊一时怔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难得的窘迫。   蒋游故意没说话, 微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游游,”晏折渊叫了他一句,眼眸低垂,“我腿疼。”   卖惨, 这就开始卖惨了!   “晏折渊,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蒋游眯了眯眼睛道。   说是这么说, 还是走过去把晏折渊扶到了床边。   “给你四十分钟组织语言, 等我下播再算账。”蒋游道, 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把桌上还在时不时震动一下的常用机递给晏折渊, “一边工作一边好好反省, 晏折渊, 明白吗?”   两分钟后,遭遇突发情况的直播间主人终于再次回到了他忠诚的领土。   经过几个月的经营,蒋游的粉丝差不多已经稳固了,即使碰到手机坏了,直播突然中断这种情况,大部分水友也没有就此离开, 而是干脆在公屏里聊起天来。   看到画面重新恢复,留守水友纷纷发来问候。   -哦豁完蛋, 酱油跑路失败!   -绝对是掉线了吧?A党永不认输!!   -胡说, 肯定是手机没电了!   -得了吧, 选B的别挣扎了, 就是断网掉线。不装了我摊牌,就是我亲手把酱油家的网线拔掉的,滑稽.jpg   “抱歉啊大家,刚才手机突然坏了,找人借了个备用机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进水的手机的一生,蒋游道,“明天去买个新手机,大家有什么推荐吗?”   -最贵的。   -问就是最贵的。   -别听他们的,还得是8848钛合金手。   -???这是屏蔽什么了???   -超管在线提示您: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不是吧阿sir,这破路也玩监管,啊不是,我是说这破路都能开?   顺着这个话题跟水友们聊了聊,差不多快到下播的时间,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误蒋游干脆搞了个抽奖,抓66个人平分3333,再抓33个人送珊瑚官方的周边。   -这么多周边啊,酱油是周边大户石锤了。   -盲猜刚才断开连接那会儿有什么好事发生了,酱油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很高兴,现在竟然还抽奖……   -回来高兴 1,前面也不能说不高兴吧,就是普通状态,但是回来那会儿高兴得简直不要太明显。我不理解,手机坏了这么高兴吗???   -这么一说确实……酱油儿老实交代,到底干嘛去了?!!   看着屏幕上飞快闪动的一条条评论,蒋游原本还想再装一下,但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高兴的心情再也掩饰不住。   “既然被发现了,那我就摊牌了,”蒋游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点,“你们猜猜我现在用的这个手机是谁的。”   -难道不是室友的?   -难道不是助理的?   -难道不是燕子的?   -难道室友、助理、燕子不是同一个人?   “是数字爹的,”说前面半句时蒋游的语气还称得上平稳,可到了后半句就再也忍不住也懒得装了,直接快乐起飞,“朋友们,我刚才跟他奔现了!!”   -我艹?!   -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哪里来的数字爹,不是,我是说数字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机难道不是问室友借的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总共中断了不到十分钟你就和数字爹奔现了?盲猜一个数字爹住隔壁,你去问他借手机,结果意外发现他的账号非常眼熟……救命,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啊!!   -不对吧,借邻居手机打个电话什么的都还好说,但谁会把自己的手机借给别人直播啊?   -原本只是打个电话,结果 没想到认亲了叭(我猜的猜错概不负责)。   -既然是这样,那说不定两个人其实早就认识,只是之前没认出对方而已?   -楼上开什么玩笑,酱油没认出数字爹倒是有可能,但数字爹看直播看的不比咱们仔细,还能认不出他的宝贝儿子酱油?   -那就是蓄谋已久咯……   -我懂了,我悟了,朋友们,数字爹对酱油图谋不轨,他当爹的心思不纯,酱油危!!!   -直男连夜逃走.jpg   -虽然但是,我老早就想说了,酱油其实没那么直吧……正常人跟网友在现实生活里碰到了,都会说面基吧?但他刚刚说“奔现”诶。   -啊?奔现怎么了??   -热知识,奔现是指由线上的虚拟恋爱转为线下的真实恋爱。这句话还用我划重点吗,滑稽.jpg   -卧槽还真是!   以前蒋游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秀恩爱,总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新对象和新感情,难道真的这么缺乏认同吗,可是现在他理解了。   因为真的很高兴,全世界最好的东□□属于自己,所以很难忍住不向人炫耀。   大千世界,一定有志趣高洁不染世俗凡尘的人,可蒋游不是,他只是充满欲望的平凡俗人。   不高兴的事情会说,高兴的事情更会大声地说。   扔完核弹就跑,任凭直播间风云变色,蒋游笑眯眯地把奖抽完就挥挥手潇洒下播,一路小跑到卧室门口,推门前清了清喉咙,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笃笃——   装模作样地在门上敲了两下,还不等晏折渊出声,蒋游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抬脚走进去。   晏折渊没有在打电话或者开视频会议,而是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半倚在床头看文件。   黑色的真丝睡衣,最上面两粒纽扣没系,衣领松松地敞开,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就很欠摸。   很需要一只不安分的爪子给它点教训。   蒋游脚步一顿,心里的警报立刻拉响,晏折渊该不会想对自己用美人计吧?!   “反省得怎么样了?”轻咳一声,调整了下心情,蒋游一本正经地问。   “报告领导,已经反省好了。”   “这样啊,那说来听听。”   没想到晏折渊却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深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看着蒋游道:“坐过来听。”   “大胆,你竟然擅自给领导指定座位。”蒋游果断拒绝,结果半秒不到又改变主意,决定假意向美人投降,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飞快地踢掉拖鞋爬到床上,顺手从晏折渊身后拽了一个抱枕过来,蒋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然后发号施令:“行了,说吧。”   晏折渊忍不住笑了一下,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想要摸摸蒋游的脑袋,却在半途被拦住,蒋游不满地瞪着他:“说正事呢,别动手动脚的。”   “没动脚。”晏折渊无辜地说。   蒋游屈起腿踢了他一下,修剪得圆润的趾甲盖轻轻擦过晏折渊的小腿,很奇妙的触感。   晏折渊的眸色微深,唇边的笑意更浓,却是没说什么,仍旧静静地看着蒋游。   “现在动了。”蒋游理直气壮地说,一双圆圆的眼睛眯了眯:“你认不认?”   面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栽赃嫁祸,晏折渊举手投降,貌似很老实地点了点头:“认,是我的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这件事我全责。”   “这还差不多,”蒋游忍住笑意,又催促他:“现在交代你反省的结果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晏折渊便从头说起。   收到蒋游的信,得知他决定转去珊瑚做一名全职主播,一时好奇所以才注册了账号去看,却没想到一上来就碰见女装风波。   “可能我的思想确实比较古板,不太能接受男孩子穿女装,尤其是别亦南还给你挑了一件那样的裙子,”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晏折渊还是对那件半遮不遮的裙子很有意见,“那么多人 起哄,有些人说得不太好听。再加上那是我第一次看直播,对规则并不了解,看见有人说花钱才有话语权,所以就花钱了。”   他说着看了蒋游一眼,“花得很值,不然我的小王子就变成小公主了。”   “还不是你的呢。”蒋游小声抗议,然后故意挑刺,给晏折渊扣帽子道:“小公主怎么了,晏折渊,你是不是对女装有意见?”   “是,我古板。”晏折渊态度很好地道。   “行吧,这条过了,”蒋游忍住笑意,“继续。”   “然后就是加你微信的那一次。网络上鱼龙混杂,我身为你的云监护人,当然有权利帮你把关,不能让随便什么人都加你微信,这很正常。”   “所以你就自己开了三个号冲礼物榜?”蒋游道,伸出一根邪恶的手指戳了戳晏折渊的胸膛,“那可是一百万。”   “五十万。”晏折渊笑着纠正,“给你的不算。”   蒋游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跳过这条,继续往下控诉。   “可是再接下来你就开始骗我了!我告诉你我要跟很重要的人见面,不知道该怎么办,诚心诚意地想听你的意见,结果呢?你不仅没跟我及时坦白这件小马甲,竟然还骗我,说什么你也有重要的投资要谈……”   “最后一句不是骗你。”晏折渊道,“决定去见你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投资。”   大概是他的话语和目光都过于直白且热烈,饶是蒋游这么厚的脸皮也觉得不好意思,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小半张脸,蒋游小声嘀咕:“那时候你明明还是直男,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质……”   晏折渊应了一声,他向来不相信命运和神灵,却总是在和蒋游有关的事情上真切地感受到宿命的拉扯。   无论是怎样的开局,中间又经历多少转折,只要地球还有一年四季的变化,太阳还在燃烧,他就总是会被蒋游吸引,总是会向蒋游靠近。   像海洋里每到季节就洄游的鱼类,像千百年来没有停止过迁徙的鲸,像年年的季风过境,也像二十四小时昼夜交替。   既是生存本能,也是自然规律。   而蒋游就是晏折渊的生存本能和自然规律。   晏折渊眼中的情愫愈发浓重,他的话也就愈少。   在床头灯撑起的一片暖意里,只剩下蒋游还在继续嘀咕。   “因为你面对我时很拘谨,却跟数字用户聊得很高兴。”晏折渊低声解释,声音变得有些干哑:“我以为我搞砸了,所以想探探你的口风,确认自己还能不能抢救。”   “那结论是?”蒋游明知故问。   “救回来了,而且恢复得不错。”   蒋游却哼了一声:“高兴得太早了吧晏折渊,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儿呢。比如登记结婚那天,你又穿马甲套我的话……”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却被打断了。   “游游。”晏折渊叫他的名字,眼里的情愫层层堆积,终于到达了某个峰值,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只有两个人的海面上,浪潮沉甸甸地摇晃着,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吞噬,却仍旧保持着最后的克制。   “你今天还是直男吗?”晏折渊轻声问。   蒋游这才发现晏折渊的声音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哑了。   明明仿若置身海洋,他看起来却好渴。   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蒋游似乎有些被晏折渊眼中所蕴含的情绪惊吓到,一瞬间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风带来了无声的回答。   “我知道了。”一直注视着他的晏折渊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摘下眼镜,而后俯身在蒋游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短暂隐没的太阳从这个吻中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这场即将降临的暴风雨重新被压回海底。   “那我明天再问问。”晏折渊笑着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2章   很识相地躺了一会儿, 估摸着风暴过去,蒋游的胆子又回来了。   不安分地从晏折渊的怀里挣扎出来,蒋游捂着额头揉了一下,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仿佛那里刚才不是被晏折渊亲了, 而是被某个隐形人打了一样。   “怎么了,被亲坏了?”晏折渊忍不住开玩笑, 伸长手臂过去试图把蒋游的手拨开:“让我看看我的小王子是豌豆王子吗?”   很普通的一句话, 也没有什么颜色暗示, 蒋游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一瞬间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瞪着一双圆眼睛警惕地看着晏折渊:“你竟然会说这种话……你不对劲。”   一边说一边往床边蹭, 大有要和晏折渊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的意思。   看着蒋游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移到床边然后不动了, 一双眼睛却还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被撸懵逼的无辜小猫, 晏折渊心里的笑意再也止不住。   原本还有点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沿着血管盘桓的饥饿感和食欲也随之淡去, 正是晏折渊心情最好的时候。   可惜蒋游不是真的小猫,而且一点也不无辜,他比猫狡猾多了。   “晏折渊,”找准时机重新凑近, 蒋游貌似天真地问:“你真的有那么古板吗?”   不等晏折渊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之前你没看过直播不知道这个圈子的生态,但现在应该了解一点了吧, 女装只是个梗,大部分人都没有恶意, 只是闹着玩儿。”   晏折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侧过头看着他。   两颗脑袋在同一只枕头上对望, 蒋游忽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音量逐渐减弱:“所以你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吗?”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后面几个字几乎刚一出口就散在空气里了,以至于晏折渊为了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不得不主动靠近了一点。   “你是不能接受女装还是不能接受我穿女装啊,假如我只在家里穿呢?”蒋游的声音湿润又温热,吐出的热气轻轻擦过晏折渊的喉结。   这个姿势下晏折渊看不到蒋游的眼睛,但可以肯定此时此刻那里面一定满是不怀好意的坏笑。   “其实我有一条裙子的,就在我的行李箱里,晏折渊,你能接受吗?”   “……”   晏折渊,你能接受吗?   晏折渊心想,我能。   但他说不出口,于是可耻地沉默了,并且在这个瞬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房间里暖气太足,空气过分干燥,他有点渴。   难以克制本能地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   “好啊晏折渊!”   从话一出口就时刻观察着晏折渊的举动,蒋游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他自觉扳回一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古板,其实根本就是假正经!被我抓到了吧?!”   “……”   蒋游实在是很可恶,又菜又爱撩,一旦被抓住就用自己还是直男作为借口逃避惩罚,偏偏记不住教训,屡教不改,问就是下次还敢。   晏折渊深吸了口气,勾起唇角缓慢地笑了一下,同时默默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你还笑,”蒋游犹自不觉,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晏折渊你完了,彻底没救了。”   “确实,”顿了一下,晏折渊话里有话地承认,然后话锋一转问道:“所以真的有裙子吗?”   “我又不是异装癖,买裙子干嘛。当然是骗你的。”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在骗人,蒋游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笑嘻嘻地说。   晏折渊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失望,“那行李箱是真的?”   这句话更加没头没脑,蒋游没明白,心里却隐约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可现在并非不耻下问的时候,蒋游便强装淡定,轻咳了一声回答:“就是我拎过来的那个啊,怎么了?”   晏折渊想了一下,“我记得里面没装什么。”   搬家那天蒋游的行李基本都从他的手里走过,因此很清楚状况。   “差不多是空的,”蒋游道,越发狐疑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晏折渊平静地说,“空的就好。”   第二天一早,照例是晏折渊先醒。   虽然目前两个人都是居家办公,但蒋游早早地制定好了作息表,第一条就是早上七点起床。   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六点五十七分五十九秒,跳了一下,现在是五十八分了。   “游游,起床了。”晏折渊叫了一声。   还差两分钟,蒋游的生物钟还想挣扎一下,于是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头顶,试图把烦人的声音隔离在外面。   可惜室内暖气烧得很足,被子里实在憋得慌,没坚持多久蒋游便不得不重新钻出来。   这么一折腾,睡意消去一半,但仍有残梦纠缠留存。   梦里的蒋游正在游乐园撒欢儿,经过两个小时的辛苦排队总算排到了过山车的门口。   铁质的闸门打开,前面的人挨个坐进去,蒋游也兴致勃勃地抬脚往里走,却被工作人员拦住。   “还有位置,让我上去!”蒋游指着还没坐满的空座位着急地说。   “你不能去,”工作人员却一脸微笑地摇头,语气温柔却残酷:“你该醒了。”   意识从浅层梦境里逐渐上浮,过山车和游乐园飞快淡出,大脑回到现实,但人还是不愿意起来。   蒋游死死闭着眼睛企图再停留一会儿,嘴唇张合,想也知道这是在骂晏折渊。   非常坚持且有原则地又睡了一分半,闹钟响起,蒋游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干嘛提前叫我。”第一句话就是抱怨,蒋游轻哼了一声,皱着鼻子不满地说,“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好不容易才轮到我……你烦死了。”   “好,我烦死了。”晏折渊觉得他迷迷糊糊的样子也可爱,心里的海洋再次动荡翻涌,却比昨晚要柔和得多。   “例行提问,今天是不是直男?”   “……”   蒋游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晏折渊没有听清,于是笑着追问,“还是吗?”   还陷在没坐成过山车的失落当中,蒋游烦躁地伸手赶他,却被晏折渊握住了,这才不情不愿地重复了一遍。   这次晏折渊听清了,蒋游说的是“80”。   80的直男,说明已经弯了20,晏折渊对这个量化的进度条相当满意,低头在蒋游的手上亲了一下,“那我继续努力。”   十分钟后,蒋游彻底清醒了。   一脸严肃地躺在床上进行思考。   晏折渊每天都要问一下自己是不是直男,这是自己建议他问的,没什么问题,可是自己应该没有建议他每次问完都要亲一下吧?   追求者能随便亲人吗?   这亲一下的权利是谁给他的?   想来想去,蒋游得出结论,不愧是诡计多端的同性恋,晏折渊真的太会占便宜了。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说来就来,蒋游暗自思忖还击的办法,决心给晏折渊点颜色看看。   浴室里,洗漱完毕的晏折渊正在刮胡子,门被咚咚敲了两下。   顶着一头炸毛的蒋游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道:“晏折渊,刮胡子呐。”   见他满脸都写着“哈哈哈我要来干坏事了”,晏折渊半是好奇半是好笑地点了下头,“你要上厕所吗?”   “不上不上,”蒋游连连摇头,转了转眼珠道:“你这样挺不方便的吧,要不要我帮你刮?”   因为一只脚使不上力气,晏折渊全靠单腿站着,受伤的脚搭在蒋游之前特意拿进来的小脚凳上。   这个姿势对于晏折渊来说确实不算舒服,可也说不上不方便,毕竟他伤的又不是手。   “不用了。”想看看蒋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晏折渊故意以退为进道。   没想到蒋游却是点了点头,也不坚持,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晏折渊的下巴上蹭了一下。   一大蓬白色的剃须泡沫盛在掌心,蒋游拢着手指做了个虚握的动作,泡沫被一点点挤压破碎,又随着他的五指张开而恢复松弛,疏疏落落地挂在指间。   “什么牌子的啊,好黏。”   蒋游的毛发生长不算旺盛,也不喜欢用剃须泡沫,之前从没蹭晏折渊的用过,更加没关注过牌子。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他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摊开掌心使劲一吹,无数细小的白沫扑了晏折渊一脸。   “游游。”顶着一脸泡沫,晏折渊站在原地无奈地叫了一声。   他尚未反应过来蒋游的坏心思,还在思考自己洗漱的这几分钟里究竟是谁惹蒋游了,怎么就突然使起坏来,下一秒蒋游便凑近了。   “真的好黏啊,给我擦擦。”   晏折渊本能地把剃须刀拿远了一些,听他这么说,把放在一旁的毛巾递了过去,却没想到蒋游忽地一笑,沾满泡沫的那只手在半空里张合几次,接着毫无预兆地直奔向某个要命的地方,而后很恶劣地揉搓了两下。   晏折渊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仿佛在虚空里经历了海啸和火山爆发,大地剧烈震颤,世界在这一刻也跟着一同静止,漫长的几秒钟后才再次恢复转动。   蒋游的手很热,原本还残留的一点泡沫全部化了。   明明是在做很下流的事,他却还是一脸单纯地看着晏折渊,只是眼睛里的得意狡黠怎么都藏不住。   “这不就擦干净了。”   松开手,抢在晏折渊动手前蒋游飞快地退开,整个人一下就闪到了浴室门外,只露了半张脸在门框边缘。   目光故意从晏折渊的腰部扫过,那只作恶多端的爪子在半空里做了几个虚抓的动作,蒋游坏笑着说:“但是有人要不干净了,晏折渊,你说说看是谁啊?” 第73章   “蒋游!!!”晏折渊喘着粗气, 第一次语气很重地叫了蒋游的全名。   然而他现在的模样真的很没说服力,反倒透出一种恼羞成怒的狼狈来。   “那么大声干什么,”蒋游根本就不怕他, 仍旧笑眯眯的:“生气啦?”   一边说一边用轻飘飘的目光扫过晏折渊的下半身, 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晏折渊, 不要不好意思, 这说明你很健康。”   然而此时此刻的晏折渊才不仅不吃他这一套,还想把他抓过来狠狠打一顿。   “80的直男,嗯?”晏折渊怒极反笑,只可惜一脸的剃须泡沫让他的气势有所折损。   “不行吗,”蒋游继续煽风点火,仗着晏折渊现在抓不到自己所以什么话都敢说,“100的直男也会互相比鸟啊, 我比他们弯20, 摸一下又怎么了?”   “……”   只管点火不管灭火,蒋游嘿嘿一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隐形的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十分神气活现。   然而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刚从卧室出来, 蒋游就一脸震惊地举起自己的手。   干净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拢起做了个抓握的动作,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是空荡的掌心却似乎依然能感受到某种不可言说的重量。   “我艹, ”蒋游喃喃, “好大的鸟。”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那一刻晏折渊的情态, 他皱起的眉头和突然紧绷的肌肉, 眼神幽暗深邃, 就连下巴上的那一圈剃须泡沫都变得性感起来。   性感。   蒋游顿了一下, 80的直男会用这个词形容另一个男人吗?   好像没有80的纯度了,蒋游反思了一下,然后飞快做出决定,减了20,现在自己就是60的直男了。   因为成功扳回一局,这一整天蒋游都很开心。   正吃着饭会忍不住笑起来,洗碗的时候也哼着歌。   下午看书的时候,近来消失已久的别亦南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过来。   这段时间别亦南被邵里安排去开拓东南亚的市场,偏偏他本人很不适应那边的湿热气候,一个月内两次中暑,最惨的一次是打着点滴还要赶明天开会时用的t,活得完全不像珊瑚的少东家。   “邵里这王八蛋就是把我当他的狗……”一想起自己的苦难经历别亦南就怒不可遏,骂了一通后总算能好点,这才注意到蒋游今天似乎有些不正常。   “醋儿,你干嘛呢?”别亦南问。   “跟你视频啊,”笑眯眯地说了句废话,又赶在别亦南开口前举了举手里的书,蒋游道:“视频之前在看书,该写毕业论文了。”   “你这么热爱写毕业论文啊。”别亦南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蒋游挑了挑眉,“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别亦南顿了一下,复又沉声道:“那就是这本书特别好看?”   蒋游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别亦南奇怪道:“既然你既不爱写论文,书又难看,那你高兴什么?”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蒋游一时有些愣住,忍不住问道:“我表现得很高兴吗?”   “上次见到这种表情还是在我一哥们儿的结婚现场,”别亦南实话实说,又好奇问:“有什么好事啊醋儿,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呗。”   “没有没有。”   别亦南沉默地看着他,莫名透出一种萧瑟感。   “其实还是有一件好事的。”   “?”   “早上家里有一只大鸟,”蒋游笑眯眯地说,故意将那只万恶的爪子举起来小幅度地晃了晃,说话间不住地拿眼睛去瞟坐在桌子另一端的晏折渊,“我摸了一下。”   犯罪嫌疑人不仅不知悔改还胆敢四处炫耀,晏折渊表面淡定地翻过一页文件,在心里给蒋游又记下一笔,等日后必须数罪并罚,从重从严发落。   “哪儿来的大鸟?”   视频里的别亦南一脸懵逼,慢了半拍才想到晏折渊的公寓紧邻着某处生态公园,而园区内似乎饲养着一批鸽子,夏天的时候偶尔会看见有不知名的水鸟从湖面上掠过,体型确实不小。   “但你们家那个位置距离湖还挺远的,什么鸟这么能飞,”别亦南惊讶,又想起这些大型鸟类基本都是吃小鱼的,野性难驯,连忙关切地问:“你怎么还去摸它,没伤到吧?”   “没有,我就只摸了一下。”蒋游嘿嘿笑着,眼珠转了转,故作天真地扬声问:“至于是什么鸟嘛我没看清,晏折渊,你说呢?”   晏折渊:“……”   别亦南:“?”   又聊了一会儿,到了别亦南的工作时间,他恋恋不舍地跟蒋游道别,临挂电话时忽然想起来一件正事。   “对了醋儿,我刚才看了一下你最近的后台统计,发现了一件事。”说到这里别亦南忽然压低声音,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蒋游:“?”   “数字大哥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出现过,他该不会爬墙了吧?”   蒋游:“……”   晏折渊:“……”   因为出差而没跟着直播,只看了一下数据的别亦南自然不知道蒋游发表的“奔现”言论,忧心忡忡地继续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爬墙,只是感觉他不应该是这种人……这才多久啊就爬墙,算了,有钱的男人果然靠不住。”   这句话刚说完,在场的三个有钱男人都顿住了。   别亦南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补充:“除了咱俩。”   晏折渊:?   之后的日子平淡又温馨,随着晏折渊每天至少问两次“今天还是直男吗”,蒋游的直男含量飞快减少。   当x市第一场雪温柔地覆盖住了天空之下的大地万物时,蒋游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30。   得益于蒋游无微不至的照顾,晏折渊的伤势总体恢复得相当不错,已经提前把石膏拆了,不过走路的话最好还是先借助拐杖,想要正常行走预计还需要两周的时间。   12月31日,两人回到半山湖别墅和晏老爷子、贺年以及大狗拿破仑一起跨年。   蒋游在车上接到了贺长康的电话。   今年的元旦和春节离得很近,为了能回来过年,贺长康努力赶项目进度,这些天更是一直扎在实验室里。   “等这个阶段结束就好了,”因为严格的保密条款,即便对家人也不好说得太多,贺长康模糊地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转而关心起蒋游的状况。   “都挺好的。”蒋游认真地说,像小学生上主席台演讲一样态度端正地给贺长康汇报了自己这两天的活动。   “折渊行动不方便,你不要欺负他。”贺长康开玩笑道。   “这怎么会呢?”蒋游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来都是帮助他、照顾他,不信你自己问。”   晏折渊便很是配合地靠过来,昧着良心给蒋游做伪证:“是这样的。”   “那就好。”贺长康笑着点点头,然而这笑容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审视:“那你有没有欺负小游?”   这转变太快,晏折渊轻咳了一声:“当然没——”   “爸你别听他胡说!他明明就天天欺负我!”   ……   到了晏家,贺年和拿破仑早就等在门口。   一见两人下车,这一人一狗不约而同地颠颠跑过来,贺年拉着蒋游就朝屋里走,拿破仑则是和   晏折渊对望一眼,大脑袋歪了歪,接着十分自觉地跑到晏折渊身后试图帮他推轮椅。   “谢谢,”晏折渊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它,“我自己可以。”   “汪?”   拿破仑短促地叫了一声,似乎在问真的吗?   晏折渊点头,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个字拿破仑就化作一道金色残影,一边叫一边追赶上贺年和蒋游,簇拥在两人腿边,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进门了。   晏折渊:“……”   饭菜可口,气氛温馨,一顿饭吃得相当愉快。   吃完饭,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跨年晚会。   这年头的跨年晚会大同小异,明星们轮番上台唱歌跳舞,干冰仿佛不要钱似的从舞台周围腾起,漂浮于绚烂耀眼的灯光之上,一个长镜头缓缓扫过,台下带着应援发箍的观众便配合地发出尖叫。   热闹又欢喜。   看了一会儿晏老爷子便首先撑不住了,他实在分不清这些年轻的明星,穿着同色系衣服便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硬生生把同台表演看成消消乐,最后宣布放弃,骂骂咧咧地回房休息去了。   贺年是第二个离开的,尽管很舍不得蒋游,但他已经提前跟朋友约好了跨年活动。一晚上接了好几通催促的电话,此时很是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呗?”临走的时候还想把蒋游带上。   蒋游笑了一下,没说话,而是看了晏折渊一眼。   于是贺年也看了晏折渊一眼,想了想,昧着良心出卖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家里还有拿破仑呢。”   乖乖趴着,时不时咬一口蒋游拖鞋的大狗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瞬间立起来,一副“谁叫我”“叫我干嘛”的表情。   看起来确实很靠谱。   贺年走后,蒋游笑眯眯地看向晏折渊,“要不是我,有人现在就该跟狗狗一起独守空房了。晏折渊,你说对吧?”   “对,”晏折渊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样的蒋游,因此很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多亏你留下来陪我,谢谢游游。”   蒋游吃软不吃硬,再加上最近直男成分急速减少,同性恋属性日益增多,越发听不得晏折渊这样温柔又饱含笑意地叫自己的名字,这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转开脸,故意避开晏折渊的目光,假装对新登场的男歌手很有兴趣,下一秒便看见屏幕右上角跳出当前时间。   22:58:21。   这是他和晏折渊的第一个跨年夜。   良辰好景,没道理白白放过。   下一秒蒋游便忍不住凑了过来,在很近的地方眼睛又湿又亮地看着晏折渊:“晏折渊,咱们也去跨年吧?”   距离真的很近,几乎和晏折渊鼻尖相触,晏折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倾身向前,去吻住他闪动着笑意的眼睛和甜蜜的嘴唇。   他想要往后靠进轮椅深处,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蒋游按住肩膀。   “去不去啊?”以为他不想去,蒋游半是央求半是撒娇地说:“去嘛,我保证好好推着你,绝对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这话事出有因,前两天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蒋游沉迷看穿着红马甲的工作人员冷酷杀鱼,一时竟然把晏折渊忘记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折渊已经被热心大妈推到了顾客服务中心,他再晚到一会儿就能听到广播找人了。   晏折渊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蒋游自责了好一会儿,怒气甚至牵连到了无辜的鱼,因此直到现在那条买回来的鱼还静静地躺在冷鲜柜里,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真的?”察觉到有利可图,晏折渊故意沉吟着逗他。   “真的真的。”蒋游说。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偷眼去看晏折渊,发现那双眼睛里满是深邃的笑意。   蒋游受不了这样,这段时间以来晏折渊每次这么看他,他都觉得有些飘飘然,心脏变成一团柔软而轻盈的云,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飘出来。   仅剩30的直男属性摇摇欲坠。   抬起一只手遮住晏折渊的眼睛,像看鲸鱼的那天一样,那只蝴蝶再次飞了回来,只是今夜的蝴蝶很凶,会咬人。   “没让你看我,让你答应我。”蒋游有些气恼地说,遮挡在晏折渊眼前的手微微发烫。   “嗯,答应你。”   几丝疏落的光从指缝间透了过来,感受着嘴唇上残留的一点湿润和痛意,晏折渊道。 第74章   蒋游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同城的跨年活动, 结果发现家附近的生态公园里就有。   时间从31日的晚上八点一直持续到1日的凌晨两点,在广场上有旧货集市和持续的文艺表演,中途还安排了小丑巡游以及街头魔术, 将近零点的时候燃放烟花。   仔细看了一下公众号发的效果图,蒋游当即拍板决定就去这里。   看天气预报说半夜会降温, 两人先回家添了件衣服。   给自己套了件加绒的卫衣, 转过头时蒋游发现晏折渊正一脸认真地对着衣帽间的镜子围围巾, 表情既温柔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庄重。   “在干嘛?”蒋游明知故问, 凑到晏折渊身边一看才发现这条围巾正是当时自己送给他的。   “怎么戴这条啊, ”看到自己送的礼物有被人非常爱惜地使用,蒋游又高兴又不好意思, 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条围巾和晏折渊简直绝配,一边口是心非地小声嘀咕:“你不是有很多条围巾吗,各个都是大牌。”   “但我最喜欢这条。”晏折渊笑着回应。   分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语气中蕴藏的温柔和爱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蒋游对这样隐晦的表白毫无抵抗力, 一瞬间连耳朵都红了,站在原地傻笑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连忙收住。   抬起眼睛和晏折渊的目光在镜子里相撞,蒋游心里升起一团小小的火。   “系个围巾还这么多话, ”他嘟囔, 抬手抓了抓头发:“慢死了你, 快点!!”   晚上十一点半,生态公园里一片欢欣热闹。   从进入园区的第一步起, 沿途每棵树上都挂着小小的彩灯。   一颗颗的光点如同从湖里打捞而出然后手工串起的星星, 在高大的树干上闪烁着, 撑起一片又活泼又可爱的明亮。   风还是冷的,夜晚像用钝了的刀一样干枯而凛冽。   一层薄薄的残雪落在路边的矮冬青上,偶尔被行人的衣摆蹭到,扑簌簌地落下来。   人群欢快,几个穿成圆球的小孩儿互相打闹着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摔倒了,还没等父母来扶便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免不了招来几句大声的叮嘱。   蒋游推着晏折渊来到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一个个临时支起来的小摊上摆放着各种商品,红红绿绿的圣诞袜,复古造型的音乐盒,大捧的鲜花和五颜六色的气球。   摊主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年轻人,摆摊倒也不是为了赚钱,这时候便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互相聊天,还有的现场打起扑克,然后转眼就被贴了一脸的纸条。   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广场中间的舞台向四面八方扩散,每个音符都播撒着欢乐。   推着晏折渊一路走一路逛,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但一阵阵的风都在催促着游客多摄取一些热量,因此蒋游不介意再多吃一点。   路过一个卖棉花糖的摊子,蒋游觉得五彩的棉花糖很好看,在摊主热情的吆喝声里忍不住掏钱买了一个,左思右想,最后一口咬住红色的部分。   “好甜。”蒋游咂咂嘴,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把棉花糖塞给晏折渊。   晏折渊微微歪着头看他。   “快吃吧,”蒋游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买给你的,我就是尝一口。”   棉花糖确实很甜,但比起蒋游来还要差上许多。   晏折渊低头凑近那个被咬开的缺口,把剩余的红色部分吃完,然后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   “好不好吃?”蒋游坏得很,故意停在摊子前面没走,当着摊主的面大声问。   晏折渊看他一眼:“好吃。”说着又吃了一口,只是这次咬在了旁边蓝色区域。   他这种表现反倒让蒋游起了疑,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吃的位置不对,红色的特别甜,蓝色的就好一点?   “你就骗我吧。”蒋游小声嘀咕,忍不住拿眼睛瞟那根棉花糖,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   毕竟食品科技日新月异,哪怕是棉花糖机也能够更新换代,五种颜色分别代表五个味道,这很合理。   想了想,蒋游把轮椅推到距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绕到晏折渊面前道:“让我再尝一口。”   晏折渊“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棉花糖抬起一点,晃了晃示意他随意。   这次蒋游选中橙色的部分,他单手扶着轮椅一侧的扶手,俯下身凑近,可就在嘴唇即将碰到棉花糖的瞬间,挡在两人中间的棉花糖被移开了。   两双眼睛在很近的距离对视着,彼此呼吸交错,晏折渊笑着说:“傻不傻。”   蒋游:“?”   “色素而已,味道都一样。”   他越是这样说蒋游越是怀疑,又或者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却还是想找个理由作一作,纯属小孩子撒娇闹人,没有道理可讲。   “我不信,让我尝尝。”他执意道。   下一秒忽然抬起下巴,伸出舌头飞快地在晏折渊嘴唇上扫了一下,一点细碎的糖渣被舌尖卷进嘴里,纯粹的甜从每个味觉细胞里扩散开去,蒋游退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定地点了点头:“真的好甜。”   突然被这么撩拨一下,手里的半根棉花糖险些拿不稳,晏折渊微微了下眼睛看着蒋游:“还是30%?”   “28%吧。”马马虎虎减了2%,蒋游很气人地说,“主要是想尝尝棉花糖,其他都是顺带的。”   明示自己属于“其他”,晏折渊却不恼,而是应了一声,复又把棉花糖拿起来,抬起眼睛看着蒋游:“那要再尝尝吗?”   又逛了一会儿,风里飘来热红酒的香气,蒋游立刻将下流的棉花糖抛之脑后,挤在人群里买了两杯热红酒回来。   离开的时候还是晏折渊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轮椅上竟然多了一只猫。   蒋游呆了一下:“哪来的猫?”   “老板的。”晏折渊道,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猫咪的下巴,顺便把它脖子上挂着的金属小牌子给蒋游看,上面果然写着红酒摊位的编号和主人的联系方式。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蒋游一边说一边把红酒递给晏折渊,顺手想摸一下猫,结果刚显露出意图就被猫咪灵活地躲开了。   猫咪换了个姿势趴在晏折渊腿上,不停地喵喵叫着,还一个劲儿拿毛脑袋蹭晏折渊的掌心。   “我也想摸。”蒋游羡慕地说。   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很没有猫咪缘,努力了半天连根猫毛都没挨到。   看着晏折渊和猫咪其乐融融的样子,蒋游脾气上来,忽然举手大声举报:“老板,你的猫跑到这儿了!!”   透明的一次性杯子里装着几片苹果和橙子,酒液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深红色,酸甜的同时还有一股浓郁的肉桂味。   蒋游喝了一口,觉得奇怪,又喝一口,就这样不知不觉喝掉了一半。   两人一边喝一边听舞台上的人唱歌,因为离得很远,歌词被来往的风吹得支离破碎,多半听不清楚,只模糊捕捉到欢乐的字眼,每一个都和新年有关。   十一点五十,巡游的演员路过这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个小丑,一个骑着独轮车,一个抛接着彩色的球,还有一个四处跳来跳去,做出各种滑稽的表情和两边的游客击掌。   小丑后面则是穿着礼服的舞蹈演员,他们边走边跳,宽大的裙摆转开变成一朵朵绽开的花,还时不时地邀请游客加入进来。   蒋游看得有趣,又看看身边的晏折渊,玩心忽起,像小孩子玩玩具那样伸手转了一下轮椅,连带着坐在里面的晏折渊也莫名其妙地配合上音乐的节拍,跟着舞蹈演员一起转了个圈。   “跳得不错。”蒋游哈哈大笑。   穿着黑礼服白衬衫的年轻魔术师紧随其后,他先是摘帽向道路两边的游客致意,然后将手里攥着的红布一甩,一只雪白的鸽子便从礼帽中飞了出来,振翅飞向辽远的夜空。   礼帽高高抛飞,魔术师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直起身来的时候再次用力将红布一抖,随着礼帽落下,无数玫瑰花瓣纷纷扬扬地洒了出来,间或夹杂着一些亮晶晶的糖果。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把戏,但效果却出奇地好。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和欢呼,不少人跳起来去抓半空中的玫瑰花,蒋游也跟着一起凑热闹,而且运气很好地抓到了一朵。   “送给你吧。”蒋游想也没想地把花递到晏折渊面前,看着晏折渊一手棉花糖一手热红酒,忍不住笑了一下,干脆把花茎折断一点,然后塞进晏折渊的围巾里。   “晏折渊,你好娇俏啊。”故意揪下一片花瓣吹到晏折渊脸上,蒋游洋洋得意的样子活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小狐狸。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头顶的夜空里忽然绽放出一连串的烟花,无数璀璨的光点轻盈地升起又如星如雨地落下。   天空变得热闹而拥挤,世界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辽阔。快乐无边无际地扩散出去,在漫无边界的黑暗里恣意翱翔。   礼花呼啸的间隙,晏折渊听到远处舞台上仍有人在唱歌。   烟花万点,在光辉里向未来许愿,现在大声说新年快乐。   下一秒,蒋游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吐出的气息还带着热红酒的甜味,馥郁醉人。   “新年快乐!”他笑眯眯地说,接着后退半步伸出一只手来:“打个招呼呗,2022年的晏折渊。”   同样也是在这一刻,面对着他的爱人,世界又变小了,小如背景里那首断断续续的歌,小如一个尚未发生的永恒的吻。   “你好,2022年的蒋游。”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75章   元旦之后一周, 拆了石膏的晏折渊恢复得很好,已经能够在不依靠拐杖的情况下正常行走了。因此立刻复工,再次过上每天早出晚归的日子。   没有病患需要照顾, 蒋游每天空闲出了大把的时间,在鸽了好几天后终于把直播逛公园提上日程。   提前在微信上联系了之前学唢呐认识的老师傅, 同时也是复兴公园合唱团团长兼红星舞队的男子领舞,对方在征求了其余人的意见后相当爽快地答应出镜, 并且二话不说将蒋游拉进一个微信群——复兴公园老年活动三群。   音乐人生:这就是我跟大家说的小蒋@原浆酱油,他明天早上来公园, 大家欢迎[玫瑰]   红星舞蹈队-珍惜幸福:欢迎小蒋[玫瑰][玫瑰][爱心]小蒋今年多大啦,看这头像是男孩子吧?正好明天老薛来不了,我缺个舞伴呢。咱们八点半集合, 小蒋起不起得来?   音乐人生:放心吧, 这小家伙绝对没问题, 之前跟我学唢呐的时候每天六点半就蹲公园门口了[呲牙]   合唱团-安:原来老丁你收的那个小徒弟就是小蒋啊!   群里一片热闹的气氛, 顶着各种ID的大叔大婶热情发言, 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着蒋游的情况。   都是很质朴的话, 或许有些琐碎和八卦,但绝对没什么恶意。   蒋游喜欢这种被长辈关心唠叨的感觉, 笑眯眯地把所有问题都看完了, 然后打字回复。   原浆酱油:各位叔叔阿姨好, 我今年22, 在读大四。之前跟丁爷爷学了几天吹唢呐, 吹得不好, 还得再学。这次拜托丁爷爷是因为我在做一个直播, 想带网友们看看新时代里叔叔阿姨们多姿多彩的生活, 所以明天要打扰大家啦[玫瑰][抱拳][爱心]   红星舞蹈队-东梅:小蒋做直播的?挺好, 就是要多播播我们老年人,不然我们老年人都快被社会边缘化了。明天小蒋来了找我,大妈给你带自己烙的烧饼吃,呵呵   合唱团-芬姐:谁是老年人了,说老的时候可别带我啊,我还年轻着呢。小蒋你会唱歌吗,咱明天要唱《为了谁》、《祝福祖国》、《歌唱敬爱的周总理》和《偏偏喜欢你》,你加一下我的微信,我把谱子发给你[玫瑰]   红星舞蹈队-东梅:陈燕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找事是吧?   红星舞蹈队-马天洋:[流汗]东梅姐,你孙女快放学了吧,饭做好了吗?   ……   群里的话题就此被带偏,一群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开始聊起家长里短。   谁家的孙子调皮捣蛋,谁家的儿子三十五了还不找对象,今天东早市的豆角涨到了四块钱一斤,莲花巷的马革胡辣汤停业半个月,因为老板的妹妹去世,回老家奔丧去了。   七零八碎,都是人间的鸡毛蒜皮,平凡真实而可爱。   蒋游在群里有模有样地跟大家聊了一会儿,凭借着独一无二的装乖本领,道别的时候俨然已经成了全群的乖孙,光是说要给他带早餐的爷爷奶奶就有四个,而且一个更比一个卷。   吃完晚饭后开了会儿直播,顺手把直播间公告修改了。   眼尖的水友一个激灵。   -等等等等,我没看错吧,明天播什么?早晨六点的公园?!几点开播?   -十点吧,既然叫“早晨六点的公园”,那十点开播没毛病。   -楼上什么鬼……   -问就是熬夜猝死的鬼hhh   “我前面就说唢呐是在公园里跟老师傅学的,你们都不信,那好啊,明天就带你们看看,顺便让你们听听我师父对我的高度评价。”蒋游翘着嘴角,一抹狡黠从眼尾闪过,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像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到时候你们就能见识到我在公园里的人气了。”   -怎么感觉酱油像是来真的……   -我也感觉,而且还有点好奇。但我起不来啊!!   -谢邀,勤劳的打工人六点已经坐上地铁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给孩子冲奶粉OTZ   -刚下夜班……   -话说酱油儿你在公园是什么担当啊?唢呐学徒?   唢呐学徒?这是看不起谁呢!   狐狸秒变河豚,蒋游瞪圆眼睛庄严道:“别乱说,我可是抽陀螺王者,合唱团门面,广场舞ACE,相亲角VIP!”   -???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吹吧你就,我看就是个打酱油的。   -噗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这都什么鬼!冲你这张脸,相亲角VIP我信了,但是广场舞ACE哈哈哈哈哈,酱油儿你明早是打算站在队伍最前面领舞,带领阿姨们跳一首《草原雄鹰》吗!   -我举报有人提前帮《草原雄鹰》号票,为什么不能是《美酒配咖啡》?《美酒配咖啡》yyds!   -话说酱油你有制服吗?我们这儿晨练的阿姨都是统一服装。   -还有统一的扇子呢,滑稽.jpg   “ACE不需要统一服装,”蒋游慢条斯理地说,“等明天早上你们就知道了。”   -冲这句话我明早爬也得爬起来!   -本来没打算看但听着好像很有意思……定个闹钟,起不起来随缘了。   -我必起来!我要亲眼见证广场舞ACE的风采!   -学生党表示毫无压力。   “学生党作业写完了吗,单词背了吗,”看着这条评论蒋游忽然眯了眯眼睛,“等等,你的ID我有印象,刚才是不是刷过礼物?屏幕上那么大的‘未成年人不要送礼’看得见吗?”   被抓了个现形的学生党:“……”   “我记得是一个神秘糖果,五十块自己吃顿香锅不香吗?”   -哥!大哥!我大学生!成年了!!而且花的是奖学金,你怎么还查我收入来源啊TAT   -哈哈哈现在大家都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是大学生了。   -而且还是拿奖学金的大学生,唔,挺厉害啊!   -废话,人家上大学六点就起来了,你上大学的时候一天从中午的食堂开始。   -在?摄像头拆掉谢谢。   -话说织命呢?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不会被酱油说要六点直播吓到了吧?   -跑了,扛着飞机跑的,跑到门口的时候还跟我打了个照面,我跟他说话都没理。   -???   -织命大佬是熬夜党吧,基本没见他在白天出现过,今天凌晨四点还在隔壁区看阿来播游戏呢。酱油一开口就是早上六点,真就要命了。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建议织命大大立刻给自己再织一条命,滑稽.jpg   -所以酱油要不要考虑改播早上九点的公园?   “不考虑,”蒋游一口否定,“九点钟我的朋友们都回家带孙子了。”   -啧,公园空荡荡。   -酱油站中间?   -你俩怎么还对上诗了……这么默契干脆在一起得了。   -祝福!   又闲聊几句,蒋游这才想起来最近平台更新了一个提醒功能,抱着试一下的心态设置了开播十分钟前提醒,跟水友交代:“我定闹钟了,怕吵的等会儿记得关一下。明天能起来的就看,起不来的不用勉强,后面我让助理把录播传上来,一样能欣赏我的风采。”   因为别亦南的工作日渐繁忙,预计至少还要在东南亚晒一个月的太阳,已经不能兼顾蒋游助理的工作了,所以干脆给蒋游调了一个新人。   助理小张的消息很快发过来:酱油老师,您给我发个定位吧,明天早上我从去接您。   蒋游想了想,回复:我这里比较偏,你过来不太方便,明早直接在公园门口见吧。我请你吃早饭。   小张连忙说不敢,又说应该自己请客才是,两个职场打工人非常虚伪地客套了一番。   这时,屏幕上闪过熟悉的礼物特效。   [地狱织命者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五彩风帆*1]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地狱织命者:明早六点是吧,知道了。   -地狱织命者:洗漱去了,晚安。   -织命竟然也有早睡的时候,谁看了不说一句真爱……大佬来来去去,还是织命最甜!!   -我同意!说到这里就得批评一下数字爹了,怎么回事,自从“奔现”以后基本没出现过,是不是转线下投资了?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奔现失败,所以数字大哥连夜跑路了呢?滑稽.jpg   -啊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榜一跑了,扛着火车跑的?   -笑死,你们还记得数字哥啊,我以为现在都是织梦网了。   -织梦网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不是地狱使徒呢,地狱来客也行啊!   自从掉马之后,晏折渊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新开了别的马甲,又或者真的是工作忙,总之确实没有再出现在蒋游的直播间里。   虽然知道这个ID背后就是晏折渊本人,可蒋游还是感觉数字用户彻底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少了个爹,难免怅然若失。   再加上当蒋游把心态切换成一个直男属性仅剩28%的已婚人士,更加忍不住去想晏折渊为什么不看自己的直播了,是不想看了吗,就这样还好意思说在追自己,真不敬业。   假如他还是数字用户,蒋游能肯定他会看直播,可一旦脱下了这件马甲,晏折渊和数字用户合二为一后却不看了,自己得到的关注没有变多反而有所减少,这是什么道理?   明知道这种想法没有逻辑可言,但蒋游仍然感觉有些气闷。   此时看到弹幕纷纷猜测数字用户究竟是现充还是爬墙,蒋游对此拒绝发表评价。   -我感觉像是吵架了。酱油儿啊,听哥一句劝,别跟数字爹吵架,既然你们住得近,更应该发展发展,互相帮助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远亲不如近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神他妈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这前后是一个意思吗[滑稽]不过吵架确实……能不吵就尽量不吵,吵多了伤感情,滑稽.jpg   -越说越离谱了,听起来简直像小夫妻拌嘴2333   -成年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数字爹也不是真的爹,合则聚不合则散,多正常的事啊。   确实很正常。   于是等晏折渊晚上十点半到家的时候,留给他的就是一个缩进被子里,只剩瓶盖露在外面的酱油瓶。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把解下来的领带随手扔到床头,晏折渊倾身过去想要探一下蒋游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没想到蒋游却是一言不发地往更深处缩了缩。   晏折渊:“?”   明显是小孩儿在闹脾气,只是不知道闹的是哪一出。   站在原地飞快反省了一下,没反省出结果,晏折渊干脆绕到床的另一头,把蒋游连人带被子地整个抱了起来。   黑暗小窝瞬间从水平变成垂直,被子自然滑落,顶着一脑袋炸毛的蒋游就这么露了出来,一脸懵逼。   忍不住贴上去用下巴蹭了蹭蒋游的额发,晏折渊轻笑了一下:“说说吧,谁惹你了?”   蒋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晏折渊顿时明白了,但没有彻底明白:“哦,是我,”他先认了,接着虚心求教:“那能不能让我知道我今天错在哪里了?”   “……少了。”蒋游小声嘀咕。   “什么少了?”   “我说都怪你掉马了,搞得我少了个爸,我爹数量减一!!”   古板正经大家长风范十足的数字爹,蒋游所欲也,会亲亲抱抱每天问自己趋同进度的晏折渊亦蒋游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去他的不可得兼,蒋游心想,他就是两个都想要!   既然晏折渊都把杆子撑起来了,蒋游自然敢顺杆就爬,这时不仅强词夺理,还趁机提出非常过分的条件:“我还挺喜欢数字爹的,结果说没就没了……晏折渊,你能不能把这件马甲留着,偶尔不太想追我的时候就把它重新穿上,继续当我的数字爹呢?”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6章   次日一早, 当蒋游提前五分钟开播的时候,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九千多。   虽然已经对自己目前的观众体量有了预估,但蒋游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这么早爬起来和自己一起云逛公园。   眨了眨眼, 蒋游正要开口说话,屏幕右上角的人数又跳到了两万。   “早上好。现在我已经到公园门口了,先给大家看看公园正门。”   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后蒋游把手机移开,拍了一下黑瓦红墙的公园外墙。   他的手很稳,外加云台的作用镜头基本不晃。一丛丛枝叶随着他的步伐自墙里探出来, 经冬的深绿叶片在微风里轻轻点头,衬着辽远的碧蓝天空和大团白净云朵,显得格外静谧。   悠扬的乐曲声从远处飘来,合唱团似乎已经就位。   -好会拍啊, 这个景真美。   -赞同,本来还有点困,一下就清醒了。   -咦, 这不是复兴公园吗?!等等我哈,这就起床收拾跟酱油“奔现”(bhi   -哈哈哈笑死,楼上可以试试,就是奔现有风险,已经销声匿迹的数字大佬就是前车之鉴啊,滑稽jg   -话说我奶奶也老去复兴公园晨练, 说不定酱油今天能碰到……   -等等,你们听到音乐声了吗, 酱油你不是合唱团的门面担当吗, 是不是迟到了?   假装没看到那条提到数字用户的评论, 蒋游心想果然这种冰冷的语言已经无法刺激我了, 毕竟经过昨晚的一通撒娇, 晏折渊半是纵容半是宠溺,总之堪称毫无抵抗意识地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数字用户这件见了光的马甲就此摇身一变成为复活甲,数字爹随时都能重现人间。   “还没,今天唱歌的谱子是新发的,大家得先对一对,试唱一下,正式开始大概要到七点半了。”蒋游说,稍微凑近屏幕看了一下时间,“正好六点,先去吃个早饭。”   -说话就说话,不要突然靠近啊啊啊啊啊!!!   -我手快我截图了,酱油企图偷袭我!!   -也企图偷袭我!么么么么么!看我不把这瓶可爱酱油亲死!!   -那我就把这瓶酱油喝光,吨吨吨吨吨!   -???亲死就罢了,喝光是什么鬼,救了个大命是我想的那样吗……   -你想的什么样说来听听[doge]   “各位,差不多可以了,”咳了一声,蒋游一本正经道,“我本人还看着呢。”   一旁的助理小张记起小南总跟自己交接工作时的嘱托,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第一优先保护我方酱油,于是立刻用房管号发言。   作为熟谙网络生态的年轻人,小张深知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和水友在危险词上继续纠缠,而是应该找点有关联但又不是完全关联的信息进行对冲。   -管理员:酱油品牌一览,五分钟带你回顾国产酱油的前世今生[链接]   -管理员:点击就看短时间内大量饮用酱油的危害[链接]   -管理员:好喜欢喝酱油,人能只喝酱油活着吗?听听老中医怎么说[链接]   -管理员:吃太多酱油会不会得病?市场上各种酱油如何挑选?专家为您解答[链接]   -?什么鬼?!   -救命,此酱油非彼酱油……   -虽然但是,他说的是真话,人确实不能只喝酱油活着哈哈哈哈哈!!!   -想南南了,新来的助理怎么有点傻乎乎[捂脸]   话题果然被带跑偏了。   镜头外,蒋游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对小张比了个大拇指。   清晨的公园门口摆着很多卖早点的摊子。   炸油糕、炒凉粉、包子米线和热乎乎的油茶,一阵风吹过来全是食物的香气,不少人围坐在简易的矮桌前,一边和相熟的老板聊天一边从筷筒里挑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考虑到自己的第一项行程就是抽陀螺,比较需要体力,蒋游毫不客气地要了两个煎饼果子,又帮小张要了一个。   -x市物价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一个煎饼果子都要八块?   -加火腿还得再多两块,是我不配了qaq   -酱油吃得好豪华,一个鸡蛋生菜的标配,还有一个加肠和芝士片,双倍果子,什么家庭啊这是。   -没吃过这玩意,看起来好好吃。   正在这时,一艘豪华游艇带着专属于它的炫光特效从屏幕上开过。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1]   -用户3785644331:请小朋友喝牛奶。   -咦!   -噫~~看我发现了什么,数字大佬!!   -好家伙,昨天还说数字大佬爬墙or跑路了,结果今天早上就重出江湖。忍不住脑补昨晚酱油下播以后跑去敲隔壁的门2333   -“爸!他们说你有别的儿子了!!”   -哈哈哈哈哈救命,不得不说确实是酱油本人能干出来的事,但是怎么会这么好笑啊!!   -不不不,我的重点是数字大佬的语气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吧?小朋友什么的……完全是从严父变慈父啊,震惊jg   评论的猜测和实际情况差不多,但还可以再大胆点。   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用力嚼嚼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才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道:“哦……谢谢用户用户3785644331送的游艇。”   只是刚说完这一句就装不下去了,狡黠的笑意从眼尾偷溜出来:“热知识,小朋友指的是2到15岁之间的儿童,而且小张比我还小两个月呢。”   -好家伙,得寸进尺了这是。谁赞同谁反对!   -我反对!什么得寸进尺,楼上是什么惊天大直男的钢铁发言,这特么不是撒娇我现在就把头拧下来塞公园门口那石狮子脚底下!   重新穿上马甲的晏折渊笑了一下,手指情不自禁地在屏幕上点了点,像是在揉蒋游的脑袋。   -用户3785644331:哦,那请22岁上身穿墨绿色飞行夹克下身穿黑裤子的大朋友喝牛奶。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1]   小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白色卫衣,咧嘴笑了:“酱油老师,这跟我就毫无关系了。数字爹……呃,我是说数字大哥可没有要请我喝牛奶。”   蒋游忍住笑意,“没事,我借花献佛请你喝。”   吃过早饭,两个人各揣着一盒热乎乎的牛奶走进公园。   小张很有身为助理的自觉,一进门便切换心态,主动提出由自己拿着设备,蒋游答应了,却在把云台递过去时忍不住叮嘱他要小心。   这架云台是第一次见面时晏折渊送给蒋游的礼物,当时盒子里还附着一张纸条,告诉他去做想做的事,也祝他永远自由和快乐。蒋游很喜欢这个礼物,一直把它当做宝贝。   “放心吧,我手很稳的。”小张信心满满地说。   复兴公园创建于1925年,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一座很老的公园了,进入新时代后园区管理人员陆续引进了一些游乐项目,想要吸引游客,但因为定位终究只是供附近市民休闲散心的地方,而非专业的游乐园,所以总体而言并不受年轻人的青睐。   蒋游两人一路走进公园深处。   八角亭旁边的大槐树底下坐着两个老头,正不紧不慢地把象棋和保温杯拿出来摆在石桌上,两人中相对年轻的那个絮絮叨叨地说昨天某盘应当如何如何,显然是输了之后耿耿于怀,暗自发誓今天必须要赢回来;   一对背着太极剑的爷爷奶奶看起来是经年的夫妻,手挽手慢慢走着,中途奶奶的鞋带散了,爷爷一边抱怨一边蹲下去重新系好;   湖边的树丛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看不见人影,但大抵猜得到是有人在吊嗓子;   偶尔有几个穿着单薄的年轻人晨跑路过,在树梢上睡回笼觉的胖麻雀被惊醒,骂骂咧咧地扑棱翅膀飞落到另一处。   沉睡一整夜的公园因为这些人而苏醒过来,如同繁华城市中睁开的一只眼睛,饱经沧桑后仍旧保有平凡而琐碎的温柔,沉默地回望着这个世界。   走到一半,蒋游碰到三五个穿着白色丝质衣服的爷爷奶奶,看样子是太极小分队的,他们的移动音箱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明明连上了蓝牙却怎么都不响,急得一伙人围成一圈集思广益。   正好路过的蒋游被一位满头银丝的奶奶抓了壮丁,检查了半天没发现问题,最后发现是负责音响的人的手机蓝牙连到了别处,看名称是私人蓝牙耳机,这附近大概也有人同款懵逼,为什么自己的耳机里三番五次响起太极音乐,还怎么切都切不掉吧。   断开蓝牙后重新连接,音箱里终于传出正确的音乐。   蒋游收获了好几句感谢,一位表情严肃的大爷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煮鸡蛋,不由分说地塞进蒋游手里,蒋游正要拒绝,大爷一瞪眼睛,粗声粗气地让他别废话快点收下。   “长者赐不可辞知道吗,”大爷忍不住嘀咕,“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懂事了。”   “我错啦,”蒋游向来装乖一流,哄老年人很有一手,这时认错认得飞快,“那我留着等会儿吃,谢谢大爷。”   他笑得好看,圆圆的眼睛弯着,很难让人不心软。   队伍里的奶奶当即不满了,瞪着大爷道:“你凶什么,不会好好说话呀。年轻人怎么了,年轻人会修音箱,你会吗?”说完又转头看向蒋游:“小伙子,你今年多大啦?”   这句话透露出些许危险的信号,不过蒋游早有预案,笑眯眯地答:“22,还在上学呢。”   “还是个学生仔啊,”奶奶有些失望,但下一秒就拍着他的手叮嘱:“要好好学习啊知道不?”   告别了太极小队的爷爷奶奶,蒋游看小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忍笑,好奇地凑上前看水友们的发言。   -懂了,光指望我妈给我介绍对象是不靠谱的,我明天也早早爬起来去公园蹲守需要帮助的爷爷奶奶,朋友们快祝我好运。   -带我一个,我也去!!   “你们这动机太不纯了吧,”蒋游摇头,“爷爷奶奶又不傻。”   -我傻我傻!说不定他们可怜我傻呢,卑微jg   -那你应该去残联吧[doge]   -怎么说呢,虽然看脸就已经知道会这样了,但还是有点意外,酱油不愧是相亲角……   -而且这还没到相亲角呢。我封酱油是老年人杀手,想必在座的各位应该没意见吧!   -不仅没意见而且还举四肢表示同意,酱油真的很杀那种上了年纪的人。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之前我妈跟我看了两次直播,然后就自己注册了一个账号,现在她在礼物榜上的排名比我还高了……   -???   -啊这!我冒昧地问一下,阿姨现在在吗?   -在。酱油宝贝,你播得很好,很真实,阿姨永远支持你[玫瑰]   -……   -猫咪疯狂挠头jg   -咳咳,那个,其实从数字大佬也能看出来吧,就是说酱油一直挺有老人缘的。   -我估计要是平台给每个主播出个用户年龄分布图,酱油的老朋友占比绝对是所有人里一骑绝尘的……   -老朋友氪金程度也一骑绝尘……   -光是数字大佬一个人就贡献了85,滑稽jg   第一,老年人杀手,这称号可太难听了;   第二,数字用户不是老年人,晏折渊今年才二十七!!!   蒋游又好气又好笑地正要反驳,眼见着自己被划分到老年组的晏折渊忍不住了,抢先一步跳出来。   -用户3785644331:以语言风格和行为模式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是极其愚蠢的,这个世界允许各种性格的人自由生活,有生性严肃的年轻人,也有童心未泯的老年人,这很正常。   -用户3785644331:看直播刷礼物为信仰充值是年轻人经常做的事,但不代表做这些事的一定是年轻人。所有人都有权利享受这个越来越好的世界。   久违的教网友做人环节再次上线,每一句话甚至连标点符号都透着浓浓的数字用户的风格。   -这么多字已经开始困了,朕的课代表呢。   -所以您属于童心未泯的老年人……呃,老顽童?   晏折渊:“……”   直播间水友的理解能力实在堪忧,晏折渊觉得自己还是得打直球。   -用户3785644331:我和酱油差得不多,是同龄人。   -同龄人???   -酱油今年22,数字大佬难道也22?什么鬼,我不信!!!   -同龄人,狭义上指年纪相同的人;广义上则泛指年龄差在10岁以内的人。也就是说数字大佬今年最多32……好家伙,这是我兄弟啊!   -救命!32也太年轻了点吧,我脑补的一直是45岁往上有家有口,二胎都上小学了的中年国字脸大叔,32岁怎么说呢,感觉婚还没结,一点都不成熟稳重……   -我喜欢这种人设!之前45岁我不行,但32岁完全可以!大佬看看我!!!   看着公屏上飞快刷过的发言,又看着晨光熹微中的蒋游,晏折渊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另外一个早晨。   那天他看见太阳从海底升起,水雾朦胧,烟花绚烂。   一片浅红色朝霞铺开的瞬间,整个世界于某人眼中苏醒。   -用户3785644331:谢谢,但我已经结婚了。 第77章   蒋游在靠近人工湖的一片小广场上找到了之前联系好的陀螺师傅陈大爷。   还没靠近, 就已经清楚地听到鞭子抽在打空气里发出的清脆声响。   -救命这声音好吓人,万一抽到路过的人怎么办啊……   -楼上问出了我多年的疑惑,经常看到有人在路边抽陀螺, 真的不会有无辜路人中招吗?   -会吧, 而且比起无辜路人来, 感觉初学者一不小心自己抽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嘤嘤嘤酱油别去, 妈妈害怕(数字大佬的小娇妻版)!!   -?又是男妈妈, 不要男妈妈,猫咪发怒.jpg   -@用户3785644331, 快来管管你老婆。   追了蒋游这么多场直播, 已经很了解直播间的生态,当然知道水友们就是口嗨一下, 开个玩笑而已,晏折渊却仍旧一板一眼地认真回复。   -用户3785644331:不要这样说。   -用户3785644331:他也在, 看到会生气。   -啊???   -我艹,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也在?!谁看到会生气?!!   -这还用问, 酱油的数字妈呗, 滑稽.jpg   -我去,我以为养酱油是大佬的个人爱好,没想到竟然是家庭活动……那酱油岂不是父母双全了?!   -神他妈父母双全,比起父母双全我更关心的是数字大佬说话的语气, kswl!!   -我也……   -等等!!数字大佬的伴侣是同性吗,“他”也在?!   -咦!!   眼神无意间扫过屏幕, 正在听陈大爷讲解抽陀螺技术要点的蒋游微微挑眉。   好啊晏折渊, 竟然敢贷款自己会生气, 好气啊!   “……记住啊, 千万不要用手腕发力,不然抽两下就累死了,鞭子还容易脱手飞出去。要想象你的手和鞭子是一体的,肩膀发力然后带动手腕,像这样。”   陈大爷边说边演示,两米多长的鞭子在他手中十分听话,随着他手臂一展便游龙般地飞射出去,在半空中爆出脆响,“明白了吧?”   蒋游点头:“明白了。”   因为小时候玩具匮乏,抽陀螺拍画片这种低成本的游戏在福利院里很是流行。   蒋游不仅玩过,还玩得相当不错,甚至还有住在附近的小孩慕名而来,蹲守在放学的路上向他发出挑战,蒋游从来没输过,倒也确实称得上一句抽陀螺王者(儿童赛区)。   从陈大爷手里接过鞭子,蒋游先是熟悉了一下长度和重量,找到感觉,接着就利落地在空气里挽出几个鞭花。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天赋?”蒋游笑眯眯地对着镜头说。   恰好此时一阵凉风吹过,一旁拍摄的小张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默默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有点冷。   -数字妈生没生气不知道,但我怎么感觉酱油有点生气了,滑稽.jpg   -确实,顺便给大家翻译一下这句话:来抽个幸运观众(保真)。   -笑死,真抽啊这是。   -但你们不觉得更带感了嘛?之前看过一个小黄漫……   -?这是可以说的吗???   -啊啊啊是不是男主有兔耳朵的那个!!我也……   -酱油抽我!抽我抽我!!我后背特别光滑,快来!   -那我卖裤子吧,三十一条,一百三条!   不得不说蒋游抽陀螺的水平确实不错。   最开始还会抽空那么一两下,可等到充分熟悉各项参数以后便立刻显得游刃有余起来。   陀螺贴着地面飞速旋转,每当速度有所减慢时便会得到新的力量,蒋游回味了一下儿时的乐趣,然后觉得有点累了。   “小伙子,你想不想参加比赛?”临道别前陈大爷突然问道。   蒋游愣了一下:“抽陀螺还有比赛?”   直播间的水友们纷纷发出一样的疑问,感叹这年头真是什么活动都有比赛了。   “当然了。”大爷笑呵呵地说,“不过不是什么正式比赛,就是我们这些抽陀螺爱好者自己组织的,闲着也是闲着嘛,大家互相交流学习也挺好的。”   蒋游很欣赏这种态度,但对参加抽陀螺比赛实在没有兴趣,也不认为自己能比得过浸淫此道多年的爷爷们,因此连忙婉拒。   陈大爷连说可惜,又和蒋游互相加了微信,表示如果蒋游日后改变主意,对抽陀螺重新燃起兴趣可以随时联系自己。   “就说我是抽陀螺王者,怎么样,没骗你们吧?”离开小广场后,蒋游得意地。   看了下时间,距离合唱团和广场舞的活动开始还有一会儿,蒋游决定应广大水友的要求先去相亲角。   复兴公园的相亲角设在东南角落的一个长亭里,起初只是晨练累了的大爷大妈坐在这儿歇歇脚,彼此闲聊间提到自家孩子的婚恋情况,后来才逐渐发展起来。   刚过六点半,长亭里的人还不是很多,几个叔叔阿姨凑在一起互相交换照片,蒋游刚一走进来立刻就被团团围住。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小伙子,你是来给自己找对象的?”   “今年多大了?”   “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哎老方,你懂不懂规矩,别一上来就把性别卡那么死,万一人家喜欢男孩子呢?”一位卷头发的阿姨不满地说,掏出手机递到蒋游面前,“来来,这是我儿子的照片,小伙子你看看合不合眼缘。”   “没错,”旁边的光头壮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连声附和,点头如捣蒜:“阿姨说得对。”   蒋游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猛男,有些不敢相信:“你这是……?”   “给我弟弟找对象,”壮汉一脸愁苦地叹气,倒也没多说什么,显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看向蒋游,目光中流露出雀跃:“你喜欢男人吗?要不要看看我弟弟的照片,他长得跟我一点都不像,挺好看的,真的!”   对比着叔叔阿姨和壮汉的热情,蒋游仿佛一只掉进狐狸洞的小白兔,好在这小白兔十分狡猾,早早抛出自己准备好的应急预案。   “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暂时不找对象,”蒋游含蓄道,“我还在上学呢。”   学生等于没长大且无恒产,总之不算是真正的社会人,在相亲市场里完全没有排面,几个叔叔阿姨的热情当即消退,唯独光头壮汉还留在原地没走。   蒋游:“?”   “学生也行,”壮汉沉声说,“正好我弟弟是大学老师,那什么,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没想到壮汉竟然这么坚持,蒋游顿了一下,有选择性地说:“我是直男。”   虽然只剩下28%的纯度了……   果然,听见这句话后壮汉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只是还没等蒋游松口气,壮汉再次开口道:“其实我还有个妹妹,不过她还有两年才研究生毕业,你们俩可以先认识一下,不一定要处对象,你觉得呢?”   蒋游:“……”   全程观看直播的晏折渊:“……”   -《相亲角VIP》,兄弟们,太贴切了就是说。   -艹,这就是VIP的待遇吗,狠狠羡慕了。   -羡慕 1   -羡慕 2   -不知道光头大哥是单身吗想找对象吗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啊,说实话我不关心他的弟弟妹妹,我比较关心他本人诶,羞涩.jpg   -???   -很奇怪吗,大哥人多好啊,一大早跑来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张罗对象,我哥要是有这么努力我早就脱单了!   -你说得对……不过相亲角就这么点人吗?感觉有点惨淡啊。   -现在还不是人最多的时候,我建议可以再等一会儿。等八点多大叔大妈们都来了,你们说会不会出现哄抢酱油的场面啊,滑稽.jpg   -笑死,竞拍吗?“学生好,学生单纯,我女儿就喜欢学生仔!”“什么,直男?小伙子之前谈过恋爱?没谈过你怎么确定自己是直男?”——这样吗?   -哈哈哈哈哈预言家小心被刀[doge]   -讲真我也想看……同意酱油多待一会儿 1   晏折渊的脸色更青了。   他一点都不想让蒋游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用户3785644331为主播一瓶酱醋茶送上超级游艇*10]   -用户3785644331:我不同意。   -用户3785644331:该去合唱团唱歌了。   合唱团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同样很热情,蒋游和自己的唢呐师父老丁顺利会师,和大家一块儿唱了几首新歌。   歌声悠扬,被清晨的一点寒风吹到挂着灯笼的树枝上,又被摇晃着的灯笼弹开飞向马路,钻进停靠进站点的公交车里,一个抱着书包打瞌睡的学生迷迷糊糊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歌单,有些奇怪刚才是不是播串了。   等到日头渐高,晨练时间接近尾声时,蒋游已经认识了许多新朋友。   他们每个人的年纪都比蒋游大上很多,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活力,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却一点都不比蒋游少。   他们可以痴迷下棋、为自己孩子的婚姻操心,也可以和同好组织抽陀螺比赛、每天学习新的曲谱和舞蹈,丰富自己。   -这期录播什么时候传?我准备下下来拿给我妈看。她天天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就该安安分分的,生活和热闹都跟她无关,我想让她看一下老年人也可以拥有很好的生活。   -我也是……我妈天天给我哥带娃,感觉完全被“奶奶”这个身份困住了,但她其实完全可以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不需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我好希望我妈也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每天过得这么开心。   -今天没白起这么早,这场直播真的很有意义。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社会发展的红利,看到这些老头儿老太太不用为生存发愁,而是认真经营自己的生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特别高兴。   -我也是!!而且我决定了,等我退休以后也要做公园里最酷的老太太[酷]   看着公屏上闪过的一条条评论,蒋游想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他而言,直播的意义在于分享和陪伴,而非说教。   毕竟原本天南海北的人们通过这种方式共同参与某件事情并且从中获得快乐,或许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有关人生的感悟,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因此不必再多说什么深刻的话。   今天天气很好,风也和畅,自己和几万人一起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早晨,一切已经很足够了。   “下次有机会的话再一起来吧。”想了想,蒋游笑眯眯地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8章   进入1月以后, 时间似乎一下变得很快,一晃大眼半个月过去,等蒋游反应过来的时候, 距离春节只剩下一个礼拜了。   在来x市上大学之前, 他每年春节都是在福利院过的, 和值班老师以及朋友们一起动手做饭包饺子,等着看八点开始的春晚,然后等到零点跑出去点一挂鞭炮。   说无聊也无聊,说热闹也热闹, 这就是蒋游记忆里春节的模样。   可是今年不一样,这是他回家后的第一个春节。   “晏折渊, 你以前过年都是怎么过啊?”   直播结束, 蒋游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好奇地问。   “跟爷爷吃年夜饭, 撸一会儿拿破仑, ”晏折渊道,“后面几天跟朋友见见面,或者在家等着人来拜年。”   “你认真的吗?”蒋游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晏折渊想了想:“给别人回拜年信息算吗?”   “……你觉得这件事哪里有意思?”   “可以审阅大家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拜年文案。”晏折渊笑了一下。   “……”   蒋游觉得有钱人过年不应当这么朴素,但又说不出具体是怎么样的, 便不负责任地发挥想象道:“我还以为你会去瑞士滑雪去大溪地度假,在赌场里一掷千金,在私人海滩开三天三夜的狂欢派对,然后叫上十八个比基尼美女一起做游戏。”   晏折渊看着他:“……”   “你笑什么?”蒋游不满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   摘下眼镜放到一旁, 晏折渊伸手把蒋游拉进自己怀里坐着, 下巴虚搭在他的肩膀上, 一阵低沉的笑意从喉间涌出。   “知道了。”   蒋游偏着头看他, 眼睫闪动:“知道什么?”   “知道有的人想去瑞士滑雪,去大溪地度假,在赌场里一掷千金,在私人海滩开三天三夜的狂欢派对。”晏折渊一字不落地把蒋游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嘴巴几乎就贴在蒋游耳畔。   “那还有呢?”被说中心思,蒋游不仅不羞恼,还非常兴致勃勃地追问。   晏折渊这时候却是装起失忆来,明知故问道:“没有了吧……还有吗?”   “有的!”蒋游坚持,一只手悄悄摸进晏折渊的衣服里,用两根手指掐住腰上的一块皮肉,毫不掩饰自己使坏的意图:“我劝你再想想。”   晏折渊的身体紧绷了一下,下一秒便单手扣住蒋游的后脖颈,略显粗糙的掌心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反复摩挲,格外危险,偏偏语气也格外温柔:“谁劝谁再想想?”   “我劝你……”明明只是被轻描淡写地摸了两下,整个人就已经像炸毛的狐狸一样弓起身子了,蒋游还在死鸭子嘴硬,“我还要劝你见好就收,不要这样耍流氓,这是不可以的!”   晏折渊应了一声,问:“哪里不可以?”   他忍着笑意把挣扎着想逃走的蒋游重新按回来,凑近在他耳廓上亲了一下,“这里吗?”又微微偏头吻在耳后:“还是这里?”   “啊啊啊啊啊晏折渊!!!”蒋游试图鲤鱼打挺逃走,可惜打挺失败,一瞬间脸都红了,气呼呼地控诉:“你竟然对一个直男耍流氓,你不要脸!”   “难怪还想和十八个比基尼美女做游戏,”晏折渊眯了眯眼睛,“28的直男,嗯?”   “那也可以和美女做游戏。”蒋游小声嘀咕。   “不可以,只能跟我做游戏。”两条手臂收紧,把怀里不安分的人抱得更紧了,晏折渊强调,接着又发出疑问:“不过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怎么进度还停留在28,是哪里卡住了?”   蒋游闭紧嘴巴不说话,一副坚决要和黑恶势力抗争到底的模样。   晏折渊笑了一下,放软了声音,“游游,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蒋游坚决摇头,斜睨着晏折渊,意思很明显——你这么聪明,要不你猜猜看?   晏折渊便配合地说:“该不会已经进入拼多多模式了吧?需要拉多少人才能归零,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发个朋友圈求助。”   完全没想到会听见晏折渊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胡话,蒋游瞬间绷不住了,哈哈大笑:“晏折渊你完了,病得不轻。”   笑完又小声说:“数字没变动当然是因为你没做什么让数字减少的事啊,这还用我说吗,”蒋游佯怒,伸出一根手指在晏折渊肩膀上点了点:“你自己反省一下。”   晏折渊忽然捧着蒋游的脑袋注视着他,然后在一片波光里郑重地亲了亲他湖水一样的眼睛:“这样行吗?”   他的吻很轻又很干净,像梦境和羽毛。   蒋游很喜欢这种被人珍惜的感觉,当即在心里把直男成分减了5,只是嘴上还要逞逞威风,故意刁难晏折渊:“马马虎虎。”   “那现在进度条剩多少了?”   “2795。”   只减了可怜兮兮的005,然而晏折渊却异常满意。   “好,”他点了点头,微微偏过头亲蒋游另一只眼睛,“279了。”   然后是鼻梁。   “2785。”   一点点挪下去,在鼻尖轻轻咬了一口。   “2780。”   等等,这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的!   意识到不妙,蒋游连忙伸手捂住晏折渊的嘴,同时微微用力把他的脑袋往外推。   “你这是变相耍流氓!”终于醒悟过来,蒋游发出控诉,“晏折渊,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坏!!”   晏折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温声说:“谁让我是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说着又要凑过来。   两个人黏糊了好一会儿,蒋游的直男成分在一个又一个羽毛编织的梦境循环里屡屡下跌,春天还没到来,蒋游却仿佛已经置身夏季,好热。   晏折渊也不好受。   血液如同流动的火焰沿着血管游走遍四肢百骸,心脏里栖息着的凶兽渴求苏醒与进食,催促着他去侵略和占有。   确实很折磨,可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喊停。   晏折渊的手机就是在这种时刻突然响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有人找你。”蒋游小声说。   “没事。”晏折渊道。   没想到紧接着蒋游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那有人找我,”蒋游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变相求饶地说:“差不多得了呗。”   哪有差不多,差得还远呢。   晏折渊苦笑,却还是松开手。   蒋游一溜烟地跑开,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怎么了?”晏折渊好奇地问。   蒋游清了清喉咙:“我建议你可以自己看。”   晏折渊:“?”   点开微信,列表最上面是一个新拉的群:握手言和(5)。   五个群成员的微信群,而且握手言和?晏折渊微微扬了扬眉,心想这是什么名字。   战天斗地:突然发现咱们竟然没有一个共同的群,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我就拉一个,大家没意见吧。   战天斗地:看来是没意见的,那就好。   “这个战天斗地是谁啊?”   点开群成员列表,发现除了群主战天斗地之外剩下的四个人分别是自己和晏折渊、贺长康和贺年后,虽然心里隐约有点猜测,但蒋游仍旧抱着一线希望问晏折渊道。   晏折渊轻咳了一声。   “说啊。”蒋游催他。   晏折渊难得露出些窘迫的表情,无奈道:“爷爷。”   蒋游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想了想道:“挺有活力的。”   这时贺年在群里发言。   贺年:有个问题。爷爷,群名为什么叫握手言和?听起来像之前关系破裂现在又重新修补好了似的。   战天斗地:因为握手晏贺(言和)[握手]   贺年:……   贺长康:呵呵。   “握手晏贺哈哈哈!”蒋游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惊叹于晏老爷子的奇思妙想,一边在群里参与讨论。   原浆酱油:爷爷,谐音梗得要扣钱。   战天斗地:为什么?你们觉得不好吗?   贺年:也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冷。   贺长康:我也有个问题,为什么晏在贺前面,既然是一家人,我觉得“和颜(贺晏)悦色”这个名字比较好,大家说呢?   半秒钟后,贺年再次回以一串省略号。   晏老爷子怒道:我说不行!就得是握手言和!   贺长康:请说出您的理由。   战天斗地:因为我是群主!你要是觉得和颜悦色好,你可以再拉一个群,但这个群必须叫握手言和!   说完还一连发了三个勃然大怒的表情。   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贺长康想了一下表示理解:好吧。   战天斗地:那现在开始点名。   战天斗地:晏折渊   盯着手机的晏折渊:“……”   蒋游哈哈大笑,“快答到,爷爷叫你呢!”   晏折渊:到。   战天斗地:贺长康   贺长康:到   战天斗地:原浆酱油   原浆酱油:到!   战天斗地:贺年   贺年:到!!   战天斗地:很好,果然年轻人就是有精神。晏折渊,你没事多跟小游学学,怎么答个到还有气无力的,是不是晚上没吃饭?!   晏折渊叹了口气,完全不明白晏老爷子又打算演哪一出,只得配合着说:知道了。   战天斗地:大声点!   晏折渊: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晏折渊,大声点儿!!”蒋游笑得满地找头,态度十分嚣张。   然而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战天斗地: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考虑到这是咱们两家第一次一起过年,也是小游回家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个人觉得必须有点仪式感,你们觉得呢?   问是这么问,但晏老爷子显然已经有了一整套的计划,根本没有想让群成员各抒己见的意思,又径自说下去。   战天斗地:我提议,今年过年凡是在70岁以下的群成员必须准备一个节目,在吃年夜饭的时候为大家表演,如果觉得负担太重,也可以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准备。到时我让老方把大家表演的节目录下来,上传云盘留作纪念。另外,表演结束后每个人(含70岁老者)都得写至少五百字的心得体会,写完后自觉发到群里,供大家观赏、评价,如何?   整个群寂静了五秒钟。   贺长康首先响应:我觉得不错。   贺年随后:哦哦,表演节目是吗,那我也没问题。   安静的书房里,蒋游和晏折渊面面相觑。   不同的是蒋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而晏折渊却是一脸无语。   他深深觉得晏老爷子如果实在没事做也可以去逛逛公园,和其他的老头老太太一起抽陀螺搞合唱团跳广场舞,总之大可不必这么突发奇想。   “晏折渊,你是不是不同意?”蒋游笑着说,很是得意地冲他晃了晃手机,“那你惨了,因为我同意啦。” 第79章   四票赞成, 最后一票投不投都无所谓,因此没有人关心晏折渊的意见,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战天斗地:差点把拿破仑忘了……你们谁的节目里能塞个狗?带上它一起吧, 都是一家人。   群里一时没人说话。   战天斗地:@晏折渊 你行不行?给你弟弟安排一下!   “你的狗弟弟哈哈哈!”刚喝了口水就看见这句话, 蒋游差点呛到,转过头推了下晏折渊的肩膀, 没心没肺地说。   晏折渊在心里叹了口气, 低头回复:不行。   晏老爷子表示出极强的不理解:???   于是晏折渊进一步解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文艺水平, 和拿破仑一起表演节目那是拖累了它。   回想了一下自己孙子从小到大在文艺相关领域所表现出来的水准, 晏老爷子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作为拿破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贺年这时挺身而出道:让拿破仑跟着我吧,爷爷放心[酷]   任务分配完毕,只等除夕当天检阅,晏老爷子心情大好, 当即在群里发了好几个红包,大家凑热闹抢了几轮,蒋游渐渐有了点“好像真的要过年了”的实感。   于是一整个晚上都沉浸在一种后知后觉的兴奋当中。   洗完澡出来, 晏折渊看到蒋游躺在床上,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明显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在想什么?”   “晏折渊, 你说咱们表演什么节目比较好?”很自然地默认了两个人肯定会以家庭为单位进行表演,蒋游的思考被打断, 眼神发亮地问。   “小品, 相声, 二重唱?”脑子里飞快回溯着往年春晚的节目单, 蒋游想到什么, 瞬间坐起来抓住晏折渊的衣摆,“晏折渊,你会变魔术吗!”   当然是不会的。   但没人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失望。   晏折渊顿了一下,沉吟道:“我可以学。”   “可是只剩下一周了……”蒋游皱眉,感觉稍微酷炫一点的魔术都不能速成,而普通的纸牌戏法又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再加上临近年底晏折渊比以前更忙了,只得悻悻然道:“算了,不变魔术了,没意思。”   晏折渊当然看得出他口是心非,于是像摸小猫一样手法娴熟地轻抚着他的后勃颈,“你想变也可以。我让陈淮去准备点魔术道具,这两天争取早点下班,到时候咱们一起看视频学习一下?”   然而就像晏折渊能够轻易看穿蒋游的情绪一样,蒋游同样很了解晏折渊的工作情况。   身处晏折渊这个位置,越到年尾越是忙碌,想要早点下班除非每天更早地去上班,甚至还要压缩中午和晚上的吃饭时间,实在很辛苦,也没有必要。   “不要,”蒋游摇头拒绝,从晏折渊的手底下滚开,一骨碌滚到床的那头,然后再滚回来,忽然间想通了,盯着晏折渊的眼睛又湿又亮,兴致勃勃道:“要不我教你吹唢呐吧,这个很简单,保证你一学就会!”   晏折渊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表情,但转瞬即逝:“游游,你是认真的?”   蒋游用力点头,“到时候咱们就吹个《好日子》,是不是很应景?”   蒋游为自己的灵光一现感到得意,歪着头看晏折渊,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给他上课。   “是。”晏折渊点头,淡淡地说。   “如果你比较聪明,教学进度快,咱们还可以安排一个返场节目。”   “确实。”   “《难忘今宵》怎么样?”   “不错。”   一连三个问题晏折渊的回答加起来没超过十个字,蒋游总算察觉不对劲,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满道:“晏折渊,你这是什么态度?”   晏折渊同样垂眸看着他,却没说话。   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气势不足,蒋游干脆翻身爬起来直视着他道:“不要阴阳怪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说。”   “没有不满意,你安排得很好。”晏折渊道。   蒋游更不明白了,抓了抓头发,“那你这样是什么意思,又不是不想学,怎么还要我……”   顿了一下,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关键所在,蒋游眼巴巴地看着晏折渊,语气都变得不确定起来:“晏折渊,你该不会真的不想跟我学吹唢呐吧?”   故意把“跟我学”这三个字咬得很重,蒋游伸手抓住晏折渊的袖口轻轻晃了一下给他暗示,“你想学吗?”   快说想。   快说想快说想,怎么可能不想!!   “不想。”晏折渊轻描淡写地说。   蒋游:“?”   “要拍视频的。”晏折渊道,“还要上传云盘,以后大概每年都会拿出来播放。”   他说得很对,这的确是晏老爷子能干出来的事。   然而蒋游已经沉浸于自己教晏折渊吹唢呐的美好幻想里,他难得有机会给晏折渊当一次老师,实在不愿意放弃。   “跟我一起,你也不想吗?”   晏折渊故作沉吟。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四目相对,蒋游敢肯定自己从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里看见了一抹不加隐藏的笑意。   “别嘴硬了,你想。”蒋游道,“你肯定想。”   晏折渊没出声,笑了一下,准备把擦过头发的毛巾放回浴室。   结果刚转身便觉得背上一重,蒋游竟是整个人跳到了晏折渊的身上,用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腿正好圈在腰上。   猝不及防之下晏折渊险些被扑到,往前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连忙伸手扶住背上的蒋游,然后像背小孩儿似的把他往上颠了一下。   “游游。”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叫了一声蒋游的名字,晏折渊短暂地切换回老父亲心态,在蒋游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小惩大诫:“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又想挨打是不是?”   “你上次说的是不能爬窗,我又没爬!”蒋游理直气壮道,如同八爪鱼一般缠在晏折渊身上,还不忘把话题拉回正轨:“你快说你想学吹唢呐,特别想,恨不得现在就跟我一起吹!”   然而晏折渊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就这么背着蒋游去了浴室,慢条斯理地把毛巾放好。   趴在他背上的蒋游便晃着两条腿扭来扭去,用脚轻轻踢晏折渊,故意把语气放软:“晏折渊,你就想一下呗,吹唢呐挺好玩儿的,我教你啊。”   晏折渊存了要逗他的心思,继续笑而不语。   “守护传统乐器人人有责!”   “包教包会你还不愿意,这条件要是放在直播间里,报名的水友能从这儿排队到南门外。”   “你真的不动心?”   “晏折渊?爸!!!”   晏折渊闻言偏过头看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蒋游的小半张脸,乌黑的眼瞳闪动,满脸都是“拜托拜托”。   然而诡计多端的同性恋偏偏今晚特别铁石心肠。   看了他几秒钟,晏折渊淡定地把目光转开,自顾自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百试百灵的叫爹大法竟然也失败了,蒋游一副大受打击的伤心模样,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下巴贴在晏折渊的肩膀上,有点刺人的额发一下下地擦过晏折渊的下颚,没安静几秒钟的蒋游忽然收紧胳膊,借由这股力量撑起上半身。   两人中间的空隙因此被挤压和填补,投在门上的影子在这一瞬间仿佛化为一体。   “你就答应我吧,”蒋游仰着头说,湿润的嘴唇贴着晏折渊的喉结:“求求你了,阿京哥哥。”   水流声戛然而止。   晏折渊关掉水龙头,似笑非笑地侧过头回望着蒋游。   “这样还是20%吗?”他声音很轻地问,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微微烫人的热度,擦着蒋游唇边划过。   蒋游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羞涩,只好恨恨地把头埋进晏折渊的颈窝里,趁着恼人的热意还没烧上耳朵和脸颊,飞快地小声说了句什么。   晏折渊眼中笑意渐浓,却仍旧很坏地逗他:“游游,我没听见。”   “12%,满20减8,”蒋游恼怒地说,“就这个力度,爱学不学!”   *   次日晏折渊下班的时候就带回来一支唢呐。   蒋游上手掂了掂,分量正好,又检查了一下,上好的唢呐,没问题,于是立刻进入教学环节。   “你看啊,唢呐要这么拿着,手这样放。”   初为人师,蒋游耐心地给晏折渊做着示范,怕他看不清楚,还很是贴心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让他从多个角度仔细观察自己的动作和手势,“明白了吗?”   看他这副严肃的模样,晏折渊忍着笑意点头,一比一完美复刻,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姿势。   蒋游检查了一下,似模似样地点头:“不错,你挺有天赋的。”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晏折渊,明示他快点说两句好听话。   晏折渊当然明白他想听什么,既然已经收到了足够的报酬,他很乐意配合蒋游。   “谢谢老师。”晏折渊说,“请问老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听到自己想听的称呼,蒋游心情大好,隐形的大尾巴又冒了出来,在身后不住地摇来摆去。   “嗯嗯,接下来我带你熟悉一下唢呐的几种吹法和发声方式,你看好了啊。”   “好的,辛苦老师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说着蒋游便把准备了一天的内容一一展示了一遍。   入门课程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花了半小时不到,晏折渊已经脱离了简单刺耳的“叭叭”声,能成功地吹出几种不同的声音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点内容,如何根据谱子把相应的歌吹出来。”蒋游一脸严肃地说。   作为学生,晏折渊的态度十分端正:“请老师教我。”   晏折渊的艺术水平很一般,但好歹是晏老爷子悉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认谱还是没问题的,因此倒是省了识谱这一步,可以直接进行下一个环节。   “看好了啊。”蒋游说着把自己的唢呐凑到嘴边,毫不含糊地吹完了前面几个小节。   晏折渊:?   “就像这样,”蒋游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0章   在学吹唢呐这件事上, 蒋游毫无疑问属于体验派选手,再加上确实有一些天赋在身上,因此他师从老丁师傅的时候从未遇到过类似的状况。   思来想去, 蒋游决定把问题拆解开,于是循循善诱地问:“咱们刚刚学了怎么吹出单个的音对不对?”   晏折渊点头。   “你认识谱子没错吧?”   晏折渊继续点头。   “基本的指法我也教你了。”   晏折渊第三次点头, 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蒋游。   “那怎么还能不会呢?”蒋游大为不解, 他又把前两个小节吹了一遍,吹完了便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晏折渊,“就吹啊, 把它们融会贯通起来,你再试试?”   晏折渊:“……”   虽然老师没有什么教书育人的天赋,但学生却相当自觉,且配合度极高。既然蒋游发出命令, 晏折渊没有不配合的, 立刻举起自己的唢呐重新吹了起来。   半秒钟后,干涩断续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能说和原曲天差地别,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被捏住脖子的惨叫鸡也不过如此。   晏折渊停了下来, 若无其事地看向蒋游, “老师,这样好像不太行,现在怎么办?”   “什么不太行, 明明就是不行……”蒋游愁眉苦脸, 看晏折渊眼睛里竟然还闪烁着笑意,顿时不满道:“有什么好笑的!”   一边说一边扬起自己的唢呐, 作势要敲晏折渊的头。   晏折渊握住他的手, 拉到自己面前亲了一下, 态度很好地温声认错,“我错了,请老师原谅我这一次。”   “认错就认错,别趁机动手动脚。”蒋游嘀咕,把手抽了回来。   教学工作刚开了个头就遇到重大问题,蒋游一边让晏折渊自己练习,争取量变累积质变,早日开窍熟能生巧,一边走到旁边偷偷拿出手机准备求助自己的师傅。   原浆酱油:师傅师傅!!在不在睡了吗?   原浆酱油:我收了个徒弟想教他吹唢呐,按照当时您教我的方法教他,结果没想到徒弟看着聪明其实笨死了,能吹出单个的音节又会认谱,在指法马马虎虎的情况下竟然怎么都吹不连贯。   原浆酱油:师傅您说这是什么问题啊,我该怎么教他?还能抢救吗?   原浆酱油:猫咪捶地大哭jg   在仿若惨叫鸡承受酷刑的可怕嘶吼中,蒋游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却没有收到回复,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老丁师傅应该已经休息了。   “怎么样,”见蒋游垂头丧气地回来,晏折渊明知故问:“游游老师,我这样还有希望吗?”   “有,当然有,怎么会没有。”蒋游咬牙道,心说这可是自己忍痛用满20减8的大额优惠换来的学生,在自己还没过够当老师的瘾之前必须有希望,而且还是大大的有。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加练习,”蒋游睁着眼睛说瞎话,用指节在曲谱上叩了两下,毫无师德地说:“接着吹,老师再给你想想办法。”   “好的。”   于是惨叫鸡再次开始受刑,支离破碎地叫了起来。   练习了一晚上的唢呐,结果就是第二天晏折渊上班的时候觉得两边的腮帮子都有点疼。   汇报完工作,陈淮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晏折渊。   “还有事吗?”晏折渊不明所以。   “您今天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是不是上火了或者牙疼,”身为一个称职的秘书,陈淮总是想得很周到,这时便语带关切地问:“需要我联系王医生吗?您下午有半小时左右的空闲,如果可以的话让王医生给您检查一下吧。”   晏折渊:“……”   陈淮:“?”   沉默几秒,晏折渊清了清喉咙,“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没事。”   既然老板都这么说,陈淮也不再坚持,刚要转身却又听晏折渊沉吟道:“倒是有一件事确实需要你办,去帮我找个教人吹唢呐的老师,最好下午就能到岗。”   陈淮心里:来了,继凌晨两点半联系能出海的私人游艇之后又一个离谱的要求出现了,找教人吹唢呐的老师?救命,我的老板为什么会有这种需求啊!!!   陈淮表面:“好的,我马上去办。”   正说着,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晏折渊一眼扫过,看见发消息的人竟然是贺长康,神情顿时有些微妙。   “晏总?”陈淮迟疑着出声。   “没事了,你出去吧。”晏折渊道,同时点开对话框飞快打字。   ……   晏折渊:当然没问题,请您放心。   贺长康:好,那我们除夕见。   陈淮请来的老师非常靠谱,专业从事唢呐教学十余年,虽然不是很明白晏折渊这种霸总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学唢呐,还指定曲目《好日子》,但既然收了报酬,教就完事了。   于是这天晚上晏折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能流利地吹上一小段了。   “晏折渊,我可能发现问题所在了,”听见他回来,毫不知情的蒋游立刻凑过来,得意洋洋地说,“我跟师傅商量过了,给你量身定制了一套唢呐速成方案,咱们吃完饭就试试!”   晏折渊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更不会说自己已经在外面偷偷补课了。   他喜欢蒋游这种兴致勃勃的样子,觉得这样的蒋游格外可爱,又不忍心戳破他在教书育人方面其实很没有天赋的事实,因此只能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哄他高兴。   一番狗都听不懂的理论讲解结束,蒋游眼神发亮地看着晏折渊:“怎么样,是不是比昨天更加简单易懂?”   见晏折渊表示认同,蒋游当即翘起尾巴道:“这可是我今天看了好几个教学视频,一点点总结出来的,光是笔记就写了好几张纸,而且还画了一个思维导图!”   他明显露出一副“不要不识好歹,赶快来夸我”的模样,而晏折渊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真的很能昧着良心,这时便十分诚恳地说:“谢谢老师为我操心,我会努力的。”   一边说一边揽着蒋游的肩膀,准备图谋不轨。   然而却被蒋游拦住,他瞪着眼睛,忍笑的同时故作严肃:“干什么呢晏折渊,搞清楚咱们家现在的关系,师生是不可以的!”   “哦,”晏折渊倒也没有勉强,把他松开后转而低垂着眼眸看自己面前的唢呐,“那我要是表现得好,老师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晏折渊,以你昨天的水平来看,现在就要奖励是不是有点早了。”   蒋游想了一下,觉得对待像晏折渊这种天赋不行,但态度值得嘉奖的学生还是得以鼓励为主,又考虑到晏折渊还摸不到及格线,更不可能拿奖学金,因此很放心地画起饼来。   “今晚你要是能把前面几个小节吹顺了,”蒋游说着忍不住嘿嘿一笑,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随时准备使坏的狐狸,“那我就勉强同意跟你发展一下超出师生范围的关系。”   “这样吗,”晏折渊同样笑了笑,“具体超出多少?”   蒋游一顿,心里的雷达在这一刻发出预警,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偏偏晏折渊却不给他犹豫和思考的机会,紧接着追问:“说啊,超出多少?”   “3?”蒋游迟疑地说。   “再想想吧,3是不是有点少?”晏折渊故意放缓了语气,一点点地蛊惑着这头看起来精明的小狐狸:“游游,你现在是老师,是不是应该对自己唯一的学生好一点?”   夜色溶溶,灯也温暖,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沉入酒里,共同编织出一个微醺的时刻。   “那允许你亲我一下?”蒋游歪着头问。   晏折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蒋游的头脑越发地不清楚了,只觉得晏折渊这是在看不起自己,一瞬间气得胆子都变大了:“晏折渊你怎么回事,这才几天啊,连亲一下都不满足了。”   蒋游小声嘀咕,忍不住拿眼睛瞪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波光,还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变贪心了。”晏折渊笑着说,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且丝毫不感到羞耻:“所以可以给我一点优待吗?”   “你想要什么优待?”蒋游问,勉强提起最后一丝警惕:“我只剩12了,不能一下归零,这不符合自然规律。”   “嗯,没错。”晏折渊点头,却没有一点想要给出意见的意思,反而像是口渴了,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修长的手指虚握着玻璃杯,就像每一次握住自己的手一样。   蒋游忽然也感觉有些渴。   他抬手过去抓着晏折渊的手腕把杯子递到自己面前,低头喝了一口。   “既然亲一下不行,那摸一下?”蒋游的嘴唇很湿,唇边还沾着水渍:“你摸摸我?”   明明是在说很要命的话,可蒋游的眼神却亮晶晶的,当真像一只纯真无邪的小狐狸,歪着脑袋向人求抚摸。   晏折渊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若一场春雷响彻整个黑暗宇宙。   一场春雨即将抵达,春天快来了。   “好。”   晏折渊学唢呐的第二天,惨叫鸡下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上当受骗的可怜小狐狸。   小狐狸耍赖失败,半是羞赧半是恼怒地被一双手按在怀里。   狐狸耳朵。   狐狸下巴。   狐狸肚皮。   狐狸爪子和尾巴。   狐狸起初还挣扎,却还是一步步沦陷,最后什么都没保住,从头到尾被人撸了个爽。   “已经是成熟的小狐狸了,是不是?”气息浮动间,晏折渊明知故问。   “……晏折渊王八蛋。”狐狸满脸通红地骂骂咧咧,声音却越来越小。   “骂我,”又摸了一把狐狸肚皮,晏折渊笑着问:“还说什么?”   狐狸浑身颤抖了一下,咬牙切齿:“说狐狸吃人,你给我等着!”   “哦,狐狸吃人。”晏折渊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那你猜人吃不吃狐狸?” 第81章   经过一周的特训, 晏折渊的唢呐已然吹得有模有样。   到了除夕前一天,蒋游为了听到更真实的声音,甚至临时开了场直播, 还把直播间标题改成“只有两首歌的新年演奏会”。   收到开播提醒的水友一脸懵逼。   -来个长得丑的给朕说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这,我长得好看,楼下来。   -?仅代表自己表示受到了冒犯, 熊猫发怒jg   -幸好我不是楼下,我是楼下下~看标题顾名思义, 应该是为了庆贺新年, 酱油准备给大家演奏两首歌吧。   -是不是我昨天点的《好汉歌》?   -还是我上上次点的《枉凝眉》?   -话说我这边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黑屏, 你们呢?   -黑屏 1, 酱油没开摄像头吧。   因为是临时开播, 及时看到平台提醒消息的水友不多,直播间少见地只有一两千人。   “晚上好啊, ”蒋游打了个招呼, 看到公屏上飘过的评论, 轻咳了一下道,“那什么, 今天不开摄像头, 你们当广播听吧。”   -?   -为什么?不会是手机又坏了吧[doge]   “因为我室友跟我一起播, 他比较害羞,还没做好出镜的准备。”蒋游一边说一边去看晏折渊, 笑容里满是调侃。   然而晏折渊不仅不为所动, 还非常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毫不心虚地接受了有关“害羞”的评价。   不要脸。   蒋游做了个口型, 故意不去看晏折渊眼底闪动的戏谑, 转头跟水友们简单说了一下这场直播的内容, 以及演奏会的由来。   -哈哈哈哈哈救命!!酱油你这是什么家庭啊,过年还得自己表演节目?我不解,我大为不解!   -问就是家庭自制春晚,滑稽jg   -其实也挺有意义的不是么,只要表演节目的不是我,我举双手赞同[doge]   -那确实……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哈,你室友和你表演唢呐二重奏,这意思是你们俩一块儿回家过年?!   -啊这!   -啊这这!!   “对啊,和室友一块儿回家过年,这很合理吧。”蒋游笑眯眯地说,用自己的唢呐碰了一下晏折渊的,金属相撞发出一道细小而清脆的响声,蒋游歪着头扫了晏折渊一眼,刻意在称谓上加重音节:“室友,你说呢?”   “你说得对。”晏折渊点头称是。   两人相视一笑,按照流程这时应该进入报幕和演奏阶段,蒋游却是眨了眨眼,临时给自己加戏。   “数字爹还没来,”他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去叫他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偷懒没去?”   “去了。”   “哦,”蒋游应了一声,再次叹气,“那就是他不喜欢我了,所以没来。”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已然是三重身份的晏折渊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转身拿起备用机登录珊瑚tv,然后熟门熟路地进了直播间。   下一秒,熟悉的超级特效出现于众人眼前。   [欢迎用户3785644331进入直播间]   -嚯,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啊。   -叫天天可能不应,叫地地可能不灵,但你要是叫数字爹,爹绝对马上就到。   -太宠了,谁看了不说一句二十四孝好爹呢。   -在线接一个有求必应爹,诚心做法jg   -用户3785644331:晚上好。   “游游,”弹幕发出来的瞬间,晏折渊刻意压低的声音也传达到蒋游耳边,“晚上好。”   一切就绪,蒋游也就不再摆谱,心情很好地给大家报幕。   “接下来请欣赏唢呐二重奏,《难忘今宵好日子》。”   公屏上再次打出一连串问号,直到唢呐声响起,众人才意识到这根本就是《好日子》和《难忘今宵》的串烧。   歌都是好歌,前者欢快喜庆,后者温情隽永,由唢呐吹奏出来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又因为是二重奏,所以威力翻倍。   一曲终了,水友们纷纷点赞。   -吹得好!这技巧,这水平,这思想感情,很难相信这只是家庭春晚的节目,我个人觉得这个节目理应走向更广阔的舞台。   -听得热血沸腾了,请问现在还有工地缺人搬砖吗?我立刻能到岗上班。   -如听仙乐耳暂明。   -我看楼上哥几个吹得也不差啊,滑稽jg   -咱就说这不上春晚像话吗?建议邵总明年争取一下春晚直通车的资源,我必须要在2023年的春晚上看到这个节目!   -而且必须是开场第一个!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晏折渊,”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里,蒋游凑到晏折渊的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表扬你一下,刚才吹得不错。”   “都是老师教得好。”晏折渊立刻很上道地说。   吹得不行都怪自己不够努力,吹得好则全是老师的功劳,没有人比晏折渊更明白这个道理。   持续沉迷于老师这个角色当中的蒋游果然很吃这一套,心里高兴得飞起,表面上还要故作谦虚:“还好吧,主要还是你个人的努力。”   他以为晏折渊会把话再说回来,继续恭维一下自己,可没想到晏折渊却突然不按套路出牌地点了点头。   “既然我这么努力,老师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一样的夜色溶溶,一样的暖黄灯光,吃了一堑的狐狸立刻从虚浮的快乐氛围里清醒过来,瞬间变脸:“咱们还是断绝师生关系吧。”   “哦,”晏折渊低垂着眼睛,一只手状若无意地从唢呐上抚过,像是在抚摸别的什么,“然后呢?”   蒋游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   “嗯,”晏折渊笑着点头,循循善诱道:“比如恢复合法伴侣关系,那咱们能做的就更多了,你说是不是?”   次日,合法伴侣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半山湖别墅。   晏、贺两家加起来就五个人一条狗,又因为晏老爷子是长者,过年地点自然就定在了晏家。   一下车,蒋游迫不及待地打开后备箱扒拉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这个是狗狗零食,这个包装……”蒋游顿了一下,有点想不起面前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侧头往袋子里看了一眼,还是一脸懵逼。   晏折渊也看了一眼,提醒他道:“给贺年的耳机。”   “哦哦对,年年专属定制款耳机。”   蒋游给大家准备新年礼物的时候翻遍了贺年的朋友圈,知道他有收集耳机的爱好,特意找人提前拿到了这款原本下个月才发售的耳机,而是还在左右两边刻了不同的图案,分别是一尾鱼和一只风筝,寓意鱼跃鸢飞。   略过几个装着其他礼物的袋子,蒋游又问:“晏折渊,我爸的大衣呢?”   “在我这儿,”晏折渊抬手示意了一下,“还有给爷爷的砚台。”   “那就齐了,”蒋游道,后退了半步看着后备箱盖缓缓落下,又有些不放心地问:“应该没落下什么吧?”   晏折渊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的注视下,那些原本填充着蒋游胸腔的紧张与忐忑逐渐消散,蒋游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道:“因为从来没跟大家一起过年嘛……”   他低声解释,又觉得不对,连忙修改措辞:“我是说之前不算,毕竟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再加上过年又跟其他节日不一样,还是挺特殊的,所以我有点紧张。”   他说着,忍不住用那双乌黑的眼睛去看晏折渊,黑色的湖面上水波荡漾,蒋游很浅地笑了一下,随即又努力鼓起气势:“晏折渊,你不要笑话我啊。”   晏折渊怎么会笑话他,只觉得这一刻的蒋游无比可怜又无比可爱。   “不笑话你,”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捧着蒋游的脸轻轻摩挲,似乎在通过这样的触碰传达安抚和鼓励,“你只是很久没和大家一起过年,有点生疏而已。”   蒋游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自我说服道:“你说得没错,等过完今年我就有经验了,明年肯定不会这么紧张。”   看他像个小孩儿一样自我鼓励,晏折渊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两道声音打断了。   “哥!”   “汪!”   贺年和拿破仑同时出现在门口,一共六只脚加快步伐朝这边跑过来。   “哥,新年快乐!”   贺年穿着一件红白配色的卫衣,拿破仑的脖子上则是挂着一个红色的福袋,一人一狗看起来都很有春节的气息。   高兴地围着蒋游和晏折渊转了一圈,拿破仑竖在脑袋上的两只大耳朵摇来摇去,也跟着贺年一起道:“汪汪!”   “拿破仑祝你身体健康。”贺年替它翻译,一边说一边拥着蒋游往房里走,颇有点这是自己家的意思。   蒋游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脚步一顿,半歪着头看向贺年。   贺年不明所以:?   “年年,我好像一直都没听你叫过晏折渊,”蒋游沉吟着说,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重新落回贺年身上,“所以你们俩真的没矛盾吗?”   晏折渊的表情不变,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但贺年的神情却一下微妙起来。   他跟晏折渊确实没什么矛盾,真要追溯的话也是小时候因为贺锡总是去找晏折渊玩而结下的仇,当然不可能一直记挂到今天。之所以贺年从来没有正面和晏折渊打招呼,不为别的,纯粹是觉得很别扭。   怎么叫都好像有点奇怪。   似乎完全不知道贺年心里在挣扎些什么,蒋游笑眯眯地看着他:“年年?”   “哦,”贺年应了一声,这才转向晏折渊,干巴巴地道:“嫂子,新年快乐啊。”   晏折渊:“……”   “汪汪汪!”   “拿破仑也祝你身体健康。”贺年继续干涩地翻译着狗语。   晏折渊顿了顿,眼神扫过在一旁明着乐的蒋游,接着很是坦然地点了下头:“新年快乐,小姨子。” 第82章   贺长康今天上午才落地, 回家休息了一会儿便和贺年一起过来,此时正坐在客厅里陪着晏老爷子喝茶聊天。   见蒋游和晏折渊进来,两人默契地停下话题。   “爷爷新年好。”蒋游叫了一声, 然后转向贺长康,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小狗求抚摸的表情,“爸, 你回来啦。”   一边说一边抛下晏折渊,步履轻快地走到贺长康身边挨着他坐下。   跟在后面的晏折渊勾起唇角,慢了半拍地跟两位长辈打招呼。   “爷爷, 爸。”   自从两人结婚后晏折渊便很自然地改了口,碰上平时蒋游和贺长康打电话,偶尔跟他说句话的情况,他也都是管贺长康叫“爸”,蒋游从来没觉得有什么。   可今天多少有点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只剩下12%的直男成分,刚才在门口又经历了“姑嫂风波”的洗礼,听到晏折渊这么称呼贺长康, 蒋游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有些窃喜。   嘿嘿。   他忍不住低头偷笑了一下,又觉得这样很傻, 连忙收住。   贺长康当然看见了, 但很贴心地没有点破, 而是伸手在蒋游脑袋上揉了揉, 笑着说:“气色比之前好了, 而且看着胖了一点。”   “没胖太多吧?”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大吃大喝,宵夜都一次点两份的放肆行径, 蒋游颇有些心虚地问。   “没有, 就是脸圆了。”贺长康很诚实地说。   蒋游:“……”   “你这还叫胖啊, ”一旁的晏老爷子打趣,把盘子里的茶点推到蒋游面前:“小游别听你爸的,你这不算胖,多吃点儿。”   “嗯,”贺长康表示认同,紧接着再次直男发言:“不过就算胖了也好看。”   来自老父亲的爱朴素又真诚,蒋游真情实感地感动了一会儿,然后转移话题道:“爸,你跟爷爷刚才在聊什么?”   “一些工作上的事。”贺长康简单地说了一下。   从某种程度来说,贺长康是传统意义上的技术人员,一旦讲起工作来便有些收不住,一板一眼地讲了几分钟,见蒋游逐渐两眼放空却还强撑着努力听讲的样子,贺长康这才收住话题,轻咳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过年的不说工作,小游,你最近怎么样?”   “吃得好睡得好毕业论文的进度也不错,就是晏折渊老欺负我,爸,你管管他!”抓住机会立刻告状,蒋游看了晏折渊一眼,一副“你等着,我找我爸来收拾你”“我爸来了你看着吧”的模样。   贺长康也一同看向晏折渊。   蒋游的真爹和假爹(网络限定版)四目相对,前者放下茶杯笑着说:“去书房聊聊?”   晏折渊对这一刻似乎早有准备,闻言毫不迟疑地站起身:“好的。”   贺长康满意地点头,又转向晏老爷子道:“老爷子,您稍坐一会儿,我跟折渊说两句话。”   晏老爷子一副看透真相的模样,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唯独本应是导火索的蒋游一脸懵逼:“?”   等等,他只是随口撒撒娇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想让真假爹对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爸……”   路过蒋游身边时贺长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抬手指了一下房间角落放着的几个包装袋,“去拆礼物吧。”   亲爹不说,蒋游又转向假爹,眼巴巴地望着走过来的晏折渊,仿佛自己才是要被带走训话的人。   “晏折渊……”他叫了一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求知欲。   晏折渊俯身在他耳边说:“你爸要检查一下我这段时间的工作,马上回来。”   蒋游更懵逼了,眼睛眨动两下,清晰地传达出一个意思——啊?   “酱油酿造日志。”   晏折渊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在蒋游眼前晃了一下。   “什么东西?”蒋游伸手去抓,当然没抓到,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抓晏折渊的手腕,然后强行拉到自己面前,“你拿U盘干什么?”   晏折渊勾起嘴角笑了笑,虽然不合时宜,但蒋游竟然觉得他这样格外意气风发。   “讲PPT。”   贺长康和晏折渊走后,客厅里只剩下蒋游和晏老爷子。   “小游,你跟我说说晏折渊平常都是怎么欺负你的,等会儿你爸骂完了我接着骂他。”   回想起当时晏老爷子在医院打电话骂晏折渊的架势,蒋游一时间有些心虚,不由在心里嘀咕晏折渊罪不至此,于是搬出经典话术企图蒙混过关:“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些了呗。”   “还是说说吧,”晏老爷子执意道,对蒋游呵呵一笑,“让我看看他结婚以后长进了没。”   话说成这样,蒋游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又不好跟晏老爷子控诉晏折渊不仅诡计多端而且还色胆包天,只好硬着头皮现编罪名。   “每天加班到十点?”   “你们才结婚他就这样,是太过分了。”晏老爷子很是公正地说,“该骂!”   “不过那是因为最近公司确实很忙……而且男人有事业心是好事。”忍不住替晏折渊辩解了一句,蒋游抛出第二个罪名:“一天只许我点一杯奶茶。”   “连这他也要管?”   “因为奶茶喝多了容易睡不着觉,也不健康。”蒋游说,“还限制我的碳酸饮料自由。”   “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   “嗯……限制的理由同上。”蒋游抓了抓头发:“还有就是一旦躺床上就不许我玩手机,有时候我想刷个微博还得求他半天。”   “太过分了,人还有没有点自由了,老晏家怎么会出了他这么个东西!”晏老爷子痛心疾首。   “不过关灯玩手机确实对眼睛不好。”蒋游补充,在春晚倒计时的直播声里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点瞎子都能看出的甜蜜如同蝴蝶从眼睛里飞出,偏偏他自己没有察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一抬头对上晏老爷子的眼神,蒋游奇道:“爷爷,您怎么这个表情,我哪里说错了?”   “让你告状,没让你给他找补!”晏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深觉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该问这个问题,这时只好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气哼哼道:“行吧,你们自己俩高兴就行,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年夜饭的菜大多已经准备好了,少数还需要最后加工一下,由于晏老爷子早早让家里的厨师和阿姨都放假了,这项工作便落在了贺年头上。   厨房里,贺年一边把一道需要加热的菜放进微波炉,一边在最后半秒钟从碗里挑出一块肉递给拿破仑。   “别叫别叫,先让你吃还不行嘛。”   “汪汪汪!”   “你真是我亲哥,都说了别叫了!!”   当蒋游从和晏老爷子大眼瞪小眼的尴尬里逃离,一头扎进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眼前的画面。   拿破仑的嘴里还含着半块肉,听到脚步声飞快转过身,歪着毛脑袋发出欢快的叫声:“汪!”   肉瞬间掉了出来。   偷吃行为被当场撞破,两人一狗都有些尴尬。   “呃……我来帮忙?”蒋游左看右看,一瞬间竟然生出一股自己可能是多余的感觉。   “拿破仑太馋了,一直转来转去地闹腾,我让它尝尝味儿,没给它多吃。”贺年摸了摸鼻子解释,“哥,你怎么来了?”   蒋游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走去水池边洗手。   贺年纳闷:“哥?”   “你叫我啊?”蒋游故意把尾音拉长,目光在拿破仑身上扫了一圈,逗贺年道:“你亲哥不是它吗?”   “……”贺年哭笑不得,“我逗它玩儿呢!”   蒋游连连点头,笑眯眯地:“知道,我也是逗你玩儿呢!”   一模一样的话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贺年抓了抓头发,劝自己不要多想。   接下来的时间里兄弟三人(含一狗)一起把需要再加工的菜处理了,期间贺年好奇地问蒋游准备了什么节目。   因为要准备期末考试,这段时间贺年一直很忙,已经落了好几期的直播没看,自然不知道蒋游打算和晏折渊表演唢呐二重奏的事。   “你猜猜看?”把调好的蘸水浇进玻璃碗里,蒋游抬头看了贺年一眼,笑眯眯地说。   “魔术?”   蒋游摇头。   “跳舞?”   蒋游继续摇头。   “说相声?”贺年想了一下晏折渊顶着那张冰块脸说相声的场面,不由乐了:“你和晏折渊真的不说相声吗,我其实还挺想看的。”   “你是想看晏折渊的笑话吧。”蒋游哭笑不得地说。   见贺年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切菜的时候险些切到手,蒋游看不下去了,好心给出一点提示:“和乐器有关。”   贺年只是最近没有看直播,但之前的直播可是一场都没落下,甚至还补了最开始的几次,当然知道蒋游的拿手绝活。   “唢呐吗?”贺年恍然,“那晏折渊呢,你们俩一起吹?”   蒋游:“?”   贺年:“?”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贺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了,还在用眼神向蒋游发射小问号。   “嗯,他确实跟我一起,”不急不缓地把手里的刀放下,蒋游看着贺年:“只不过我有个问题很好奇啊,世界上有那么多种乐器,唢呐绝对不算大众,年年你是怎么精准猜到的?”   贺年如梦初醒,紧接着便是张口结舌。   “……”   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蒋游慢悠悠地取出手机,点开名为“幸福一家人”的三人小群,飞快搜索关键词然后定位到相应的聊天记录。   清了清喉咙,蒋游字正腔圆地开始朗读:“2021年10月X日X时X分原浆酱油:我猜咱们家应该没有人来我的直播间进货吧?”   “原浆酱油:猫猫疑惑表情包。”   “2021年10月X日X时X分贺年:什么进货?哥你是在卖东西吗,链接发我一下呗,我想看!”   “……”   蒋游放下手机,语气愈发和蔼:“年年。”   他叫了一声,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最近都没出现的VIP用户:“年年有鱼?”   “……”   “之前我还猜过这个人会不会是你,但我想如果是的话你应该不会用这么明显的ID,没想到还真是,逆向思维的逆向思维,套娃呢?”   “哥,”当场被扒掉马甲,贺年可怜巴巴地看着蒋游,“我可以解释。”   “解释吧,先解释哪一条?”蒋游存心逗他,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敲击着,“是没有穿马甲还是没有故意骗我?”   “……”   发现自己哪一条都解释不了,贺年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地说:“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求戴罪立功。”   “咦?”   “我检举咱爸,他也穿了一件马甲,礼物榜上排第四名的那个梧桐半死就是他,”贺年义正辞严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哥,我只是被带坏的,还可以抢救一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3章   电视屏幕里, 满脸笑容的一家三口从车上下来,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女儿小鹿一般扑进爷爷奶奶的怀里,稚气地诉说着想念。   镜头一转, 下一秒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妈妈端来年夜饭的最后一道菜, 爸爸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饮料。   举杯相碰的瞬间发出代表幸福的撞击声。   “新年快乐!”   ……   “新年快乐!”   “汪!”   屏幕外,五个人齐齐举杯庆祝, 大狗拿破仑也有自己的座位, 此时正蹲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尾巴。   “先谢谢小游和年年,他俩在厨房可是忙了半天。”晏老爷子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递过去,颇有气势地道:“来, 拿好。”   “谢谢爷爷!”蒋游笑眯眯地说。   贺年跟着一起道谢,接着看了贺长康一眼,打趣地说:“我会喜欢一些不演讲直接发红包的行为, 爸, 你觉得呢?”   贺长康噎了一下,硬是把原本准备好的几句话吞回去,转而把三个红包一一发给贺年蒋游晏折渊, 微笑着说:“你说得对,下次不准说了。”   一时间桌上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就连拿破仑也跟着汪了两声。   蒋游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红色小锦囊挂在拿破仑脖子上,顺手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也有。”   “是什么啊?”贺年好奇地倾身过去,抓起锦囊看了看,“哥, 我能打开吗?”   低级失误导致掉马, 为求自保还顺手把贺长康卖了, 导致贺家父子三人在吃饭前紧急开了一场小会。会议内容以蒋游朗诵聊天记录、贺长康贺年对行骗事实供认不讳为主, 不过还没来得及宣判就开饭了,因此现在贺年对上蒋游可以说是十分卑微了。   “当然,”蒋游故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促狭道:“请开,年年有鱼。”   贺年:“……”   “咳咳!”同样少了件马甲的贺长康轻咳一下,正要说点什么给小儿子解围,蒋游已经递来一杯热水,语气关切地说:“没事吧,梧桐半死先生。”   贺长康:“……”   凭借着刚才在书房里交流酱油酿造日志培养出来的翁婿默契,贺长康给坐在另一边的晏折渊使了个眼色。   “游游。”   “怎么了,用户33785644331?”   晏折渊:“……”   一张桌子上竟然扒出三件马甲,不得不说马甲含量实属高的离谱。   除了晏老爷子和拿破仑纯纯的懵逼加无辜以外,听见这话的贺长康和贺年一个比一个震惊,不约而同地转向晏折渊。   虽然没说话,但满脸都写着“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穿马甲”。   “你们几个在猜什么哑谜?搞小团体排挤老年人是不是?”晏老爷子不满地说。   “汪汪!”拿破仑表示还排挤狗。   “小游?”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看情况大致能猜到应该是贺年贺长康伙同晏折渊一块儿背着蒋游干了某件事,因此晏老爷子原本打算让蒋游说,给他个控诉和告状的机会,但转念一想刚才蒋游写作告状读作秀恩爱的行为,立刻又把这个念头收了回去。   “贺年,你说。”目光扫过三个人,晏老爷子点了看起来最心虚的贺年起来回答问题。   “没什么,”贺年干笑着,“就是有点小误会。”   晏老爷子:“?”   “我们仨监督我哥上班来着。”省略了前因后果,贺年高度概括道。   晏老爷子顿觉无语。   吃得差不多了,餐桌上众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眼神,第一届握手言和(晏贺)家庭春晚正式开始。   “你们谁第一个?”   晏老爷子话音刚落,身为珊瑚TV近来风头最盛的主播之一的蒋游立刻毫不怯场地举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我呗!”他微微歪着头,眼神发亮,“还有晏折渊。”   晏折渊不置可否,把剥好的螃蟹放进蒋游碗里,然后抽了张纸擦手。   “好啊,”晏老爷子乐了,斜睨了晏折渊一眼,“你们俩一起还是一个个来?”   “一块儿,您不是说可以以家庭为单位吗?”蒋游眨了眨眼睛。   “我是怕他拖累你。”   “不会的,晏折渊表现得特别好。”身为老师,蒋游很是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学生的不好,立刻为晏折渊辩解:“自律自觉,练习时从不叫苦叫累,领悟力很强,而且还拥有超高的艺术感染力。”   “……”   想起十几年前请到家里来结果上不了两节课便主动退钱走人的钢琴小提琴油画老师,晏老爷子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说的这些,是贝多芬吧?”   蒋游:“???”   “要么就是莫扎特。”抛出自己唯二知道的两个艺术家,晏老爷子笃定地说,意思很明显,名字三个字,男的,既刻苦又拥有高超的艺术感染力,这种描述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晏折渊。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趁着蒋游和晏老爷子互相说服的这点时间,晏折渊已经从客厅里拿来了一只黑色的包,蒋游一挥手:“晏折渊,咱们上!”   话音刚落,其余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晏折渊从黑包里拿出来一支唢呐递给蒋游,然后又拿出一支。   “哥,你真表演唢呐啊。”贺年略略有些震惊,倒不是怀疑蒋游的水平,毕竟在他心里自家哥哥别说表演吹唢呐了,就是当初表演胸口碎大石他也能调动起百分之百的热情使劲叫好,他只是担心晏折渊。   晏、贺两家离得这么近,小时候他可是听到过晏折渊练琴的声音。   脑子里飞快闪过国人常用的四大免死金牌,大过年的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而且我还是个孩子啊,贺年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好的,我相信你没问题的,哥。”   反正绝口不提晏折渊就是了。   蒋游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了个位置站好有模有样地微微鞠躬,自己给自己报幕道:   “请欣赏唢呐二重奏《难忘今宵好日子》。”   晏老爷子:“……”   贺长康立刻鼓掌,很是捧场地说:“好,很久没听你吹唢呐了,而且这首歌名字听起来就很应景。”   拿破仑摇着尾巴表示赞同:“汪!”   一周的特训效果颇为显著,蒋游和晏折渊默契十足,根本连起头的拍子都不用喊,眼神一对上就知道该什么时候开始和跟进。   再加上这首串烧经过老丁师傅的悉心编排和调整,将前半段的欢快喜庆和后半段悠长隽永完美结合,让人听着就很快乐。   一曲吹完,贺家父子激情鼓掌,蒋游却故意看向晏老爷子,笑嘻嘻地问:“爷爷,你觉得怎么样?”   蒋游虽然没有当老师的天赋,但从某种方面来说确实算是一个好老师,刚才晏老爷子一直挤兑晏折渊让他很不爽,这时候表演完了,自然想替晏折渊要一句好话。   “还行。”晏老爷子哼了一声,勉强道。   “就这样?”蒋游追问。   大概是明白蒋游不会放弃,晏老爷子想了想,忽然转向晏折渊沉声说:“我之前让老陈把曲谱整理好发给小游了,你以后没事的话多练练。”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晏折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曲谱?”   “还问什么曲谱,这事我说了没五遍也有三遍了,当然是送我走的曲谱!”晏老爷子痛心道,“如果哪天我蹬腿儿了,你就跟小游一块儿给我吹唢呐,到时候你俩一个跪左边一个跪右边,正好!”   分明是极高的评价,却让房间里产生了一瞬间的沉默。   同坐在餐桌旁边的贺年拼命忍笑,贺长康则是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筷子食物,低头吃了起来。   晏折渊这才想起之前蒋游确实提过这件事,说自己邮箱里收到了十几张乐谱。   十几张乐谱,还是在那种场合当着来宾的面吹唢呐,人不可以……至少霸总不可以。   “我觉得不太行,”晏折渊淡定地说,“除非您想再坐起来。”   “……”   接下来轮到贺长康、贺年以及拿破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两人一狗表演的节目是在三句半基础上魔改而成的两句半。   贺年从网上找的段子,贺长康因为今天中午才飞回来所以没来得及背词,还要时不时地看一眼存在手机里的文档,但这并不影响节目的精彩程度,因为这个节目的灵魂显然是大狗拿破仑负责的“半”。   当然是贺年先开场。   “迎春纳福新年到,一家老少齐欢笑。”   轮到贺长康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随便说说别见笑。”   最后是拿破仑灵魂半句。   “汪汪!”   一边叫还一边歪着脑袋,抬起爪子拍了一下鼓面,“咚”地一声。   “哈哈哈你这狗弟弟也太可爱了吧!”蒋游被萌得不行,凑近晏折渊耳边悄悄说。   他只是随口发表一下感慨,说完就想退开,却没想到晏折渊有来有回地“嗯”了一声,“你弟弟也是。”   蒋游:“?”   晏折渊一脸无辜,抬手揉了一下蒋游的脑袋:“礼尚往来。”   互相夸奖对方的弟弟这没毛病,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蒋游上下打量了一下晏折渊,表情有些微妙:“不仅年年对你有意见,你对年年也有意见。”   “怎么会,说句实话罢了,”晏折渊淡定地说,“我们都有可爱的弟弟,不是吗?”   一共就五个人,以家庭为单位出节目满打满算就两个,还没看够就结束了。   晏老爷子对这两个节目都表达了高度的赞赏,只是遗憾数量太少,要求明年除了每家共同出一个节目外,每人还得再准备一个solo。   “爷爷,您在这儿选秀呢,今年是新年101,明年升级成202?”蒋游哭笑不得地说。   晏老爷子作为一个还有点潮的小老头,虽然听不懂101的梗,但选秀还是知道的,闻言很是大气地摆了摆手道:“在我这儿出道可比选秀出道有盼头,这次准备得太仓促,等明年让老陈筹划一下,搞个奖池,保证人人有奖。”   “又是明年,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选秀,最终归宿都是画饼。”贺年开玩笑说。   接下来的时间几个人一边看春晚一边聊天,春晚的确很无聊,可是却带着一种奇妙的圆满感。   它或许没那么美好,但和家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吐槽就很美好。   刚过十点,五个人的手机便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蒋游坐在晏折渊身边,拿着他的手机,一条条念收到的拜年短信。   ——热腾腾的饺子,传递祥和与温暖;美滋滋的心情,昭显幸福与快乐……晏总,祝您新年快乐!   “秘书办李雅。是那个酒红色头发长得很好看的姐姐吗?”蒋游故意问。   晏折渊却是挑了挑眉,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李雅是酒红色的头发?”   很幼稚的小把戏,偏偏一个爱玩,一个愿意配合。   蒋游换了个说法:“就是上次去你办公室时帮我点咖啡的那个。”   “超大杯微热,全脂牛奶换豆乳,还要加一泵椰浆。”晏折渊想起来了,点了下头,“是她。”   知道这样很傻,可蒋游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接着晃了晃手机问:“要我帮你回复吗?回什么?”   “回‘谢谢,同乐’。”   “这么简单。”蒋游飞快打字发送:“好了。”   然后点开下一个未读。   ——虎年是一首歌,歌声中全是欢乐;虎年是一幅画,画卷中尽是锦绣……虎年到了,我只有一个愿望:晏折渊王八蛋,你还我老婆清白啊啊啊!!!   “发件人郭舜宇。”蒋游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晏折渊,你背着我玷污人家老婆的清白了?”   “不是我,是我们一起。”晏折渊连忙说,在心里给郭舜宇记上一笔,“他老婆你也见过,梅丽莎号。”   他这么一说,蒋游立刻回想起那条通体黑色的游艇和那天阴沉的海面,丑陋的灰鲸和座头鲸,以及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那时候他的薛定谔还只是偶尔兼职,现在已然变成007的打工人,蒋游清了清喉咙,决定换个话题:“这条回吗?”   “回‘你承认自己是二手男人的证据已截图,留给未来的弟妹看’。”   “二手男人哈哈哈救命,”蒋游哈哈大笑,“晏折渊你太损了。”   又读了几条,大多来自公司的同事,应晏折渊要求,对这些信息蒋游统一回复“谢谢,同乐”,一键群发。   回复的过程中还有新的信息不停涌进来,然而蒋游已经获得了足够的灵感,对这项工作逐渐失去兴趣,干脆把手机交还给晏折渊让他自力更生,跑到旁边给自己的同学朋友发完信息,又给余老师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看见余老师已经能正常下地活动,蒋游很是开心,还在视频里看见了许久没见的余述,余述理着短短的寸头,皮肤黝黑,原本锐利的目光在见到蒋游后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   “小游,谢谢你照顾我爸。”余述有些不善言辞,才说了一句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什么你爸,明明就是咱爸。”蒋游纠正他,看余述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又关切地问:“余述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余述比蒋游大三岁,从公安大学毕业后进入某保密部门工作,几乎称得上全年无休,这几年偶尔回家住上几天全都是因为受伤才放假。   “一点小伤,不碍事。”余述不甚在意地说,又想起一件事来,看着屏幕上的蒋游道:“小游,你过年有时间吗?”   “啊?”   “要不要一起去看海?”余述笑了一下,显然对于前几年自己说好带蒋游去看海却临时爽约这件事感到抱歉,“我这次有一个月的假期,想带我爸妈去海边玩上几天,你要来吗?”   蒋游眨了眨眼。   如果换做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无论是看海这件事本身,还是和余老师一家一同出游都对他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他总是忍不住向圆满且亲密的家庭关系靠近,即便从未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始终涌动着渴求。   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和晏老爷子聊最近股市的贺长康、正在逗狗的贺年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到自己旁边的晏折渊,蒋游忽地笑了。   他的心里仍旧有渴求涌动,但却是崭新的、有关未来的,和过去完全不一样。   “我看过海了,”蒋游说,“而且今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下次再一起去别的地方吧。”   五、四、三、二、一——   随着春晚倒计时逐秒减少,零点钟声敲响,无数烟花几乎在同一时间升空。   有那么一瞬间黑夜完全被点亮了,繁星因此显得黯淡。   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里,贺年点起了2022年的第一挂鞭炮,震耳欲聋的声音被夜晚的风吹向远方,一同被吹走的还有腾起的白色烟尘。   迸溅出的残红纸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每一片都如同蝴蝶,如同春天的手信。   “许愿许愿!”贺年跑回来和众人站在一起,在鞭炮的尾声里兴高采烈地说。   对着烟花似乎没什么许愿的必要,可是许愿也挺好的,不许白不许,不愧是把许愿刻进DNA的华夏人。   惯常是三个愿望。   蒋游想了想,第一个希望亲朋好友都身体健康,第二个希望自己顺利毕业,至于第三个……   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晏折渊,正好对上一双同样凝望着自己的眼睛。   “不许愿看我干嘛。”蒋游小声说。   或许是烟花衬得夜晚很美,又或许是风太温柔,此刻的蒋游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许了。”   “是什么?”蒋游好奇。   “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晏折渊轻声道。   他越是这样说蒋游就越想知道,于是微微扬起脸看着他。   “那先说一个呗,”很熟练地对晏折渊撒娇,而这种行为完全是出于惯性,连蒋游自己都没意识到:“我想听。”   “嗯,正好有一个可以说。”   晏折渊深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远处的漫天烟花和近在咫尺的蒋游,烟花升起又落下,美丽得如同虚幻,而蒋游却是真实的,触手可及。   “说啊。”等了几秒钟还不见晏折渊开口,蒋游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催促。   晏折渊反握住他的手,一抹笑意从唇边漾起,波纹一般朝着无限远处扩散。   “你看过海了,还看了两次,应该没有新鲜感了,”晏折渊说,“所以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湖上的星星,游游,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4章   和明明并不久远但又感觉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的上次一样, 两个人趁着夜色悄悄去车库取了车,也许是这一刻的烟火过于绚烂,以至于所有人都沉迷其中, 只有拿破仑发现了蒋游和晏折渊正在偷偷退场。   抖了抖身子,拿破仑正要叫出声,却在开口的前一秒被蒋游按住了。   “嘘。”   俯身在毛脑袋上亲了一口,蒋游手法娴熟地撸了拿破仑两下作为贿赂, 贴着它的耳朵小声说:“乖,别出声啊。”   说完又拍了拍它,对晏折渊比了个手势。   拿破仑似懂非懂地歪着头,乌黑湿润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人逐渐退去的身影。   先是一点点缓慢地后退, 接着转身飞奔起来。   直到一辆熟悉的车开过别墅门口, 贺年才惊觉自家哥哥竟然又又又被拐走了。   “哥, 你去哪儿啊!!”   贺年原本还计划着今晚和蒋游一块儿守岁, 眼看着计划落空, 在心里把晏折渊骂了一个来回, 一边喊一边追出去。   可才跑了两步就感觉身后传来一股阻力,回头一看才发现拿破仑正咬着自己的衣摆。   “拿破仑!”贺年立刻点名。   拿破仑果然上当, 响亮地“汪”了一声,张开嘴的时候原本被咬住的衣摆自然落下, 贺年重获自由。   “年年,回来。”身后的贺长康及时出声道。   看着尾灯在浓浓的夜色里拖拽出两条温暖的光带,贺长康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你哥都结婚了,让他们去吧。”   “可是……”贺年心有不甘, 还想再说些什么。   “别可是了, 走, 回屋吧。”   于是一辆载着两个人的汽车驶过山路,沿途偶尔惊起落在树枝上的飞鸟,彼时烟花还未落尽。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从树林间的小路穿出,一片明亮的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蒋游眼前。   它就那么静静躺着,水面上浮满闪烁着波光的星星,如同一片落入地面的天空。   一阵寒风经过,一小块天空被吹得摇晃而后折叠,星星们纷纷颤抖,其中有那么几颗星星撞在一起,瞬间破碎,变成一朵朵安静的水花。   湖面上立着一座两层小别墅,木质的露台上亮着一盏灯,似乎正在等待他们回来。   “晏折渊。”   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到了,蒋游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回过头呆呆地叫了一声晏折渊的名字。   “大学毕业那年我跟朋友来附近露营,正好碰见原主人出售这栋房子,我觉得风景很好就买了下来。原本打算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休假时过来住上几天,过过与世隔绝的生活,结果失算了,我根本没有休几天假。这栋房子就一直放着,直到和你第一次看完海回来。”   把车停在树林尽头的一处草地上,晏折渊倾身过去帮蒋游解开安全带,“年底才装修完,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要不要进去看看?”   蒋游原本还想说两句调侃的话,可当眼神和晏折渊对上时才发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柔和纵容就是拿捏他的最好手段,他总是没有办法,总会乖乖投降。   因为湿度很高,夜晚的湖区还是有些冷,进门后晏折渊首先去查看地暖的情况,蒋游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晏折渊,我想先参观一下。”蒋游说,见晏折渊转过身打算陪自己一起又连忙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参观。”   晏折渊当然同意,只是对他的说法略有微词:“参观?”   “视察,”蒋游立刻改口,语气里带出一抹狡黠,“那我这就去视察啦?”   晏折渊点头,笑着叮嘱:“仔细点。”   蒋游:“?”   “找找你的新年礼物。”   蒋游眨了眨眼睛,他以为这趟短途旅行已经算是晏折渊送自己的新年礼物了,这时有些傻气地重复:“新年礼物?”   “对,大概有那么三四个吧,好好找。”   话音未落,蒋游已经风一般呼啦地飞奔离开。   别墅不大,一层除了客厅餐厅和起居室之外,还有储藏室和一间面积不大的车库,推开后门,显露在眼前的是一片木质的宽阔露台。   蒋游在露台一侧的桌子上找到了第一件礼物,拆开后发现是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来自某个蒋游很喜欢的小众品牌。   帽子旁边放着一张卡片,蒋游一眼认出上面属于晏折渊的字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希望我的宝贝永远健康。”   蒋游笑了一下,身手点了点正中间的四个字。   “叫谁宝贝呢,肉麻死了,晏折渊。”   沿着楼梯来到二楼。   刚推开主卧的门蒋游便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靠近走廊的一半房间处在雾蒙蒙的阴影里,而相对靠外的另一半房间则被一层清冷的光笼罩着。   刻意没有开灯,蒋游好奇地走进去,直到站在明暗交界的边缘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正对着床的天花板完全由玻璃构成,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要睁开眼睛便能拥有一整片星河。   不是多么特别的设计,甚至从实用性上来说还有不少缺陷,可是却无比精准地击中了蒋游。   他永远记得自己躺在渔船的甲板上和晏折渊一起看月亮的那个晚上。   那时他们拥有天空和海洋,拥有稀疏的星星和圆圆的月亮,拥有漂浮的云和路过的风,以及彼此。   蒋游以为这将是自己人生里无法重现的珍贵瞬间,却忽然意识到有人在努力地为它延续。   翻涌的情绪像浪潮带着湿意,将蒋游的眼底浸染成另一片湖水。   蒋游有点想哭,也有点想躺在床上去看看今晚的夜空,可终究是忍住了。   因为他更想和晏折渊一起。   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柔软舒适的床品,蒋游转身离开,继续寻找下一个礼物。   然后在距离卧室不远的一扇门上看到了第二张卡片。   “永远保持对这个世界的疑问。”   蒋游轻声念着,摘下卡片推门而入,发现这是一间书房。   只刷了清漆的原木书架、柔软的长毛地毯、舒适的真皮沙发和摆在角落的黄铜喇叭造型的复古唱片机。   蒋游的目光从书架上划过,手指轻轻触碰每一本书崭新的书脊,发现这些书有一半和自己放在家里的那些一模一样,还有一半则是他没买过,晏折渊按照他的阅读喜好自行添置的。大多数来自他喜欢的作家,甚至有些还购置了好几种不同的译本。   每一本他都很喜欢。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从蒋游的心里升起,连带着他的眉毛眼睛和嘴角都止不住地染上笑意,他几乎想现在就跑下楼跳到晏折渊的背上,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自己有多高兴。   转身的时候无意间碰掉了书桌上的文件袋。   蒋游俯身捡起,发现上面贴着第三张卡片。   根本不必打开蒋游就猜到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在这栋完全按照他的审美和喜好进行装修和布置的房子里,答案显而易见。   “不一定非要回家,但你永远有家可回。”   “不一定非要爱我,但我永远爱你。”   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卡片上,蒋游吸了吸鼻子把卡片翻过去。   背面写着另外一行小字。   “p.s:不行,我想了又想,还是需要你爱我。”   “游游,给我个机会吧。”   *   “晏折渊!”   伴随着一声雀跃的呼喊,晏折渊感觉到背上一沉,随即很熟练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蒋游趴得更舒服一点。   “一共三件礼物对不对?我都找到了。”蒋游贴在他的耳边,“谢谢,我特别喜欢。”   “喜欢什么?”   明明看到蒋游热烈而真挚的眼神,有预感那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晏折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充满期待。   没想到这一刻蒋游竟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嘿嘿地笑了两下,而后把头埋进晏折渊的颈窝里反复使劲儿蹭了蹭。   从胸腔最深处散发出的依恋和爱意澎湃而汹涌,蒋游丝毫没有遮掩也不想去遮掩,却偏偏羞怯于承认,想要晏折渊意会。   然而晏折渊想要真切地听到,如同最虔诚的教徒聆听圣音,因此催促他:“游游。”   蒋游的傲娇劲儿又上来,半是羞恼半是明示地回应两个一点也不温柔的吻,连亲带咬地落在在晏折渊的耳朵上。   亲完了,自觉已经交完答卷的蒋游从晏折渊的背上跳下来,问他什么时候去湖上看星星。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向蒋游的眼神里分明涌动着火焰,但转瞬便被温柔所覆盖。   “这就去。”晏折渊回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笑了一下,“等会儿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看。”   半夜里连风都睡了,空气里漂浮着湿润的水汽。两个人走过露台,踏入一片枯黄的草地,又往前走了不远便看见一座木质的登岸桥,桥的一头固定在草地上,另一头则延伸向湖面。   桥边停着一艘小船。   “船是原房主的,买房的时候算成赠品送给我了。”见蒋游露出惊讶的表情,晏折渊笑着解释。   两人走到桥尾跳进船里,小船受力摇晃起来,蒋游露出很新奇的表情在船舱里来回扫视,没发现船桨。   “晏折渊,这船要怎么开?”他比划了一个划船的动作,歪着头问:“应该不是靠人力驱动吧?”   “装了引擎。”晏折渊把酒和杯子都递给他,自己走到船头将遮盖着的篷布掀开。   “你竟然还会开船。”蒋游好奇地说,语气一半羡慕一半嫉妒,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到最后一个字,那份嫉妒就已经转变成骄傲,仿佛会开船的是他自己一样。   “有空教教我呗,我想学。”   他笑着凑过来,看晏折渊不说话,瞬间福至心灵,把身体又向前倾了一点,亲在晏折渊的下巴上。   “学费交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准反悔啊。”蒋游退开,笑眯眯地说。   随着马达发动,小船在一阵急促的突突声里缓缓驶向湖的深处,然后在中心停下。   和前两次看海的感觉很不一样。   大海辽远而开阔,在令人觉出本身的渺小与微茫的同时,也会在人的心里激荡出豪情,   但此时此刻这片湖带给蒋游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湖水轻柔,小船行经之处漾开无数波纹,它们不似浪花拍打船壁,也不曾激荡出雀跃的水花,只是无声地扩散又收回,似乎怕打扰了夜晚,更怕搅碎了湖面上的每一颗星星。   又或者小船根本就是行在天上,推开的是如纱的云而非波浪。   晏折渊走到蒋游身边挨着他坐下,接过酒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红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喝酒看星星,有时看天上的,有时看水里的。   过了许久,远处的天空升起一颗烟火,无声地炸开后化作光点万千,在下一个瞬间便湮灭,沉沉地坠下来。   恰在此时距离小船不远的地方跃出一只小鱼,它用尾巴打破原本平滑如镜的湖面,一颗星星应声而碎,在水波的晃动间分裂成好几颗。   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星星在天上的一生结束了,又在水中重生。   “晏折渊。”蒋游轻声叫晏折渊的名字,把自己沾着水汽的手伸过去握住他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刻,两个人像过去无数个瞬间一样彼此对望,时间却忽然被拉成一张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糖纸。   而现在,整个世界都包裹在这张糖纸里等待他们品尝。   “想说什么?”晏折渊将他拉近怀里,用自己的温度使他暖和一点。   天空干净,湖水也澄澈,在酒精的作用下蒋游的胆子比刚才大了一点,他觉得自己也得做个敞亮的人才行。   “我归零啦。”   嘴唇紧贴着晏折渊的耳廓,蒋游得意地说。   *   明暗交织的房间里,蒋游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湖上。   滚烫的浪潮翻涌喘息,一下下冲击着小船。船身摇晃,他也跟着一同摇晃,然后被更加凶猛的浪潮卷进湖底。   窒息感骤然从胸腔腾起,神智因此而短暂抽离,片刻后又在水波温柔地轻抚下逐渐恢复。   我要死了。   我得挣扎一下。   蒋游懵懵地想,乌黑湿润的眼睛里倒映着星星。   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去摸索船的踪迹,试图从几近沸腾的湖水里浮上来,可蒋游连换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争取到,这只手便再次被海浪缠住,温柔又凶暴地将他拖进更深处的深渊。   又或者是更遥远的天空。   小船满载摇晃,非是清梦,亦压星河。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5章   蒋游和晏折渊果真待在这栋湖边别墅里过了几天仿佛与世隔绝的生活。   过年休息, 晏折渊难得没有工作需要处理,蒋游也暂时把论文抛开。   厨房的食材储备十分充足, 两个人便从网上搜了各自感兴趣的菜谱,尝试着做不同款式的菜肴。   有一次蒋游突发奇想要烤蛋糕,可偏偏怎么都找不到打蛋器,于是欢快地指挥晏折渊亲自上场。   他说的时候晏折渊正在看书,闻言抬起眼睛看他,蒋游小狗一样凑过来,不怀好意地拉起他的手臂摸了又摸,连声称赞真是条好胳膊,不用来打蛋清实在太可惜了。   坐在沙发里的晏折渊不置可否地点头, 丝毫没有想要起身去厨房的意思。   蒋游便抓着他的手凑到唇边,低头亲了一下指尖,然后一点点移上去,指关节,手背以及手腕处凸起的腕骨。   无论是谁都很难拒绝这样的“贿赂”, 晏折渊眸色微动,合上书摘下眼镜跟他去厨房,毫不客气地打出了一大盆奶油,蒋游烤了两个小蛋糕后还有剩余。   然后在当天晚上以另一种形式全部吃掉了。   他们也一起清洗餐具,明明是可以交给机器去做的事情却偏要亲自完成。   晏折渊站在蒋游身后,胳膊从他的两侧腰间穿过, 四只手在洗碗槽里碰来碰去。   水流从一个人的指缝间穿过紧接着又落入另一个人的掌心,不多时两只手便握在一起, 小小的空间合拢, 挤碎了许多洗碗精的泡沫。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沿着湖边散步, 犹如蛋黄的太阳在远处天边沉沉落下, 白日里的最后一点光芒从树枝间洒落,湖面波光粼粼。   每到这时蒋游就会想念拿破仑,因为要是拿破仑在的话他们就可以尽情地玩抛飞盘游戏。   他还很大胆地跟晏折渊提过一次,更大胆地发表了自己对抛飞盘游戏(魔改版)的构想,比如晏折渊穿上黑衬衫和西装裤,再戴个有铆钉装饰的颈环什么的……   晏折渊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竟然说“知道了”。   结果是当天晚上原本计划好的观影活动被临时取消,两个人在卧室里玩没有飞盘的抛飞盘游戏(成人版),狐狸都快被撸秃了。   有时半夜醒来心血来潮地开船去湖面上,船每走过一处蒋游就幻想着这里夏天会是什么样子,还说等夏天的时候要带泳裤来下水抓鱼。   他把自己想得很厉害,俨然是海的儿子,晏折渊就在一旁一边笑一边用酒精炉烤东西给他吃。   当然也有胡闹的时候,又或者说这几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在秋名山上打转。   毕竟相爱的人每时每刻都想贴贴,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蒋游很喜欢和晏折渊做这件事,在这方面他表现出更多的动物性,好奇,享受,并且丝毫不觉得羞耻。   然而蒋游还没归零的时候都敢摸晏折渊的鸟,现在解放天性了更加放飞自我,人菜瘾大还爱撩,总之完全暴露狐狸本性。   蒋游套路晏折渊的方法基本上就是亲亲蹭蹭,不论晏折渊去哪他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时叫晏折渊的名字,从鼻腔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又甜又软,完全是一块上好的软糖。   反倒是晏折渊深知自己每次都要深耕细作地折腾很久,顾念蒋游的身体,表现得比较克制。   他忍着装傻,没过一会儿蒋游就忍不住了,跑过来抱着晏折渊的脖子打直球,小声问他“要做/爱吗”。   蒋游的眼睛湿亮,语气很软,呼吸又炽热,晏折渊几乎用上所有力气,这才以非人的毅力和自制力回答他“不想”。   蒋游眨了眨眼,似乎猜到他的想法,狡黠地笑了一下,故意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说“那我等会儿再来问问”,然后每隔五分钟问一次。   “晏折渊,你现在想做了吗?”   “晏折渊,现在呢?”   然而真等到秋名山飙车的时候蒋游又后悔了,才起步而已蒋游就试图跳车,结果被晏折渊毫不留情地拽回来,强硬地逼他不仅完成赛道还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次。   结束的时候蒋游抽抽搭搭地骂他,不过蒋游的骂人词汇也不是很丰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几次之后晏折渊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这天下午蒋游忽然想起除夕那天晏折渊给贺长康讲的PPT,有点好奇里面会是什么内容,缠着要看,一边说一边在晏折渊身上摸来摸去地找U盘。   晏折渊自然拗不过他,考虑到早上才开了一次F1方程式级别的赛车,下午实在不适合再开一趟,只好默默地把蒋游从身上扒拉下去。   “去书房看?”在心里叹了口气,晏折渊半是纵容半是无奈地说,顺手把蒋游的衣服领子拉好,遮住锁骨   蒋游本来只有七分想看,剩下的三分纯粹就是闹人,见晏折渊竟然真的带着U盘,这七分的期待值瞬间拉满。   “不不不,去影音室,”蒋游笑眯眯地说,如果不是身体不适他都想蹦跶着走,“我还没见过霸总做的PPT是什么样呢,必须得用投影放大了看。”   晏折渊的眼里溢出笑意,看着他道:“这么仔细,是想给我打分?”   “不仅打分,做得不好还要扣这个月的绩效。”   蒋游嘴上说着这么豪横的话,实际上颤颤巍巍地艰难下床,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穿好拖鞋以后左右看看,扶着床头柜站起来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晏折渊走过去要抱他,蒋游却避开了,坚称自己完全可以独立行走,一本严肃的模样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晏折渊觉得这样的蒋游很可爱,又忍不住故意逗他:“早知道应该给这边放一辆轮椅。”   蒋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瞬间炸毛,感觉自己气都不顺了:“晏折渊!!”   晏折渊哈哈大笑,趁他愣神的片刻上前两步,将他整个人像抱小孩儿一样揽着腰单手抱起,另一只手则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乖啊。”   平心而论,晏折渊的PPT做得确实不错。   样式简洁大方,审美配色高级,内容重点分明且详略得当。   二十四页PPT,每一页都是蒋游在生活里的点滴瞬间,有些照片拍的时候蒋游发现了,冲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但大部分时候他都不知道。   有一张是蒋游直播时拍的,他正在看水友们发的评论,因此微微眯着眼睛,嘴角也勾着,显然很投入也喜欢自己正在做的这件事。   这张照片底下有晏折渊的备注:直播六小时十五分钟,嗓子有点哑了。   日期是2021年11月20日。   还有一张照片看天色应该是下午,蒋游趴在书桌前睡着了,手边放着的正是那本读了一个月还没读完的马来文学。   晏折渊备注:游游很不喜欢这本书,每读必困,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论文选题。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欣赏不了这个作家的文风,他跟我不合适。”蒋游努力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晏折渊含笑看着他:“嗯。”   见他不跟自己争辩,蒋游反倒摊牌不装了,“好吧,我确实不喜欢,”他皱着眉抱怨,“绝对不是我欣赏水平有问题,就是他写得太烂了。”   说着按动遥控,切换下一张幻灯片。   一份被扔进垃圾桶里的海鲜炒饭。   了,以后会监督他少喝奶茶,正常吃饭。   “竟然连垃圾桶里的东西都要拍,晏折渊,你变态啊!”蒋游猛地回过头怒视晏折渊,丝毫没有从自身找问题然后反省的意思,“而且我明明已经趁你回来之前把奶茶杯子扔出去了,你怎么知道我点了两杯奶茶?!”   “海鲜炒饭是阿姨拍了发给我的,她以为你厌倦了她的手艺。”晏折渊解释。   蒋游勉强接受,却还要追问:“那两杯奶茶怎么解释,你是不是在家里装摄像头了?好啊你,你把我当猫养!”   哪里是养猫,分明是养狐狸,而且还是一只时而聪明时而傻乎乎的狐狸。   晏折渊忍笑道,“游游,那天你是用我的外卖账号点的餐。”   蒋游:“?”   “是真的,那之前你说想看我的外卖记录,还怕我截图骗你,一定要登我的账号……”   蒋游想起来了,而且还想起来更多的细节。难怪那天外卖员没有提前联系他,而是直接把奶茶送到了门口,他还很奇怪以小区保安的敬业程度,外卖员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有点傻。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蒋游在心里疯狂挠头,表面却还要面子地强撑着。   “我用你的账号点的。”他重复了一遍。   晏折渊点头。   “那也是用你的余额支付的吧,我记得用完满减两杯奶茶是四十八,”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给晏折渊发了五十块的红包,蒋游一挥手道:“不用找了,多的就当是利息吧。”   二十四页的PPT很快看完,晏折渊正想问自己能拿多少分,便听到蒋游轻咳一声:“我渴了,晏折渊,我想喝水。”   说着还晃了晃自己的腿,“我腰好疼,腿也好疼,走不动。”   来的时候还逞强“我能行”,现在就示弱“走不动”,确实是蒋游的经典作风。   “好,我去倒水,等一下。”晏折渊说,起身朝房间外走去。   等到他的脚步声离远,蒋游瞬间翻身坐起,拖着病体走到电脑旁边,把这个名为“酱油饲养日志”的PPT复制一份到自己的手机上。   他很喜欢这份记录着自己日常琐碎的PPT,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或是枯燥,更不会生出自己的私人生活被监控和侵*犯的感觉,因为他也很喜欢记录着自己日常琐碎的晏折渊。   还因为在他看来生活本身就是偶尔一两次的高光和无数个平凡瞬间的总和。   爱情也是。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6章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蒋游偏偏有点做贼心虚,一只眼睛紧盯着电脑上的进度条,另一只眼睛则每隔两秒钟就抬起来朝门口扫一下。   耳朵跟着竖起来, 生怕下一秒晏折渊就端着水杯推门而入。   不想让晏折渊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喜欢这个PPT, 因为他想给扣晏折渊的绩效,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觉得扣霸总的绩效这件事很有意思。   传输速度相当争气,不多时便提示拷贝完成。   蒋游拔掉手机, 又多花了三十秒把一切恢复原样,正在这时晏折渊回来了。   见蒋游从沙发移动到桌子旁边,晏折渊扬了扬眉:“怎么下来了?”   “躺得有点困。”蒋游随口胡说,丝毫不脸红心跳地伸出手:“水呢,让我喝一口。”   晏折渊便把杯子递过去,却没有递到他手里,而是直接递到他唇边。   “真当我是你儿子啊。”蒋游装模作样地抱怨, 实则非常受用,说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然不是。”晏折渊立刻否认。   蒋游没说话, 只是用不置可否的眼神看着他,低头喝了口水,结果还没来得及吞咽就被晏折渊用另一只手捏着下巴亲了上去,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刚才所言非虚。   一吻结束,不仅没有及时补充到水分反而还流失了不少,蒋游感觉自己更渴了。   瞪了晏折渊一眼, 后者似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因此主动退开了一点距离, 刚才还捏着蒋游下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后颈, 正一下下抚摸着他, 动作轻缓的同时又极具安抚意味。   只可惜蒋游丝毫没有被安抚到。   这次他喝了一大口水,却是故意没有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把两边的腮帮子都撑得微微鼓起,然后仰起脸,眼睛发亮地看着晏折渊。   他的眼神柔软又甜蜜,湿漉漉的如同受潮后融化变软的糖,嘴唇也是。   很好亲,也很好吃。   但人不能够,至少不应该……   晏折渊内心闪现过一点残存的人性光芒。   然而还没等他闪完蒋游就已经不耐烦了。   蒋游似乎从这件事里找到了全新的乐趣,所以急切地凑上来想和晏折渊一起分享。   沾着水渍的嘴唇先亲在晏折渊下巴上,那里冒出了一点胡茬,有点扎人的触感让蒋游觉得很新奇。   他晃了晃脑袋,用嘴唇磨蹭着那一小块皮肤,从鼻腔里发出轻快短促的笑声,这才转移阵地,小鸡啄米一样一点点亲上去。   最后和晏折渊的嘴唇完全贴上,圆圆的眼睛里倒映出另一双眼睛。   去他妈的人性光芒。   晏折渊放弃挣扎,有些发狠地想老子不做人了。   亲来亲去地喝完了半杯水,把两个人的衣襟都弄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蒋游觉得不太舒服,而且嘴巴有点疼,对这个游戏的兴趣飞快消失,因此当晏折渊又贴上来的时候果断抬手把他推开,非常无情地说:“可以了,到此为止吧。”   一边说一边转身要走,却被晏折渊死死地按住了。   晏折渊完全是箭在弦上的状态,全凭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才忍着不发,很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   “晏折渊,你行不行啊,”把下巴搭在晏折渊肩膀上,蒋游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啧啧叹道:“太不禁撩了,怎么回事啊。”   说归说,倒是很识趣地没有乱动,假装自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形抱枕。   就这么抱在一起也不错,蒋游不急着脱身,干脆伸长胳膊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手机震了好几下,蒋游点开微信,一个名为“小蝌蚪找爸爸”的群浮在最上面。   蒋游“咦”了一声。   这个微信群一共三个群成员,分别是他、迟青青和许佳。三个人都在晏氏集团的资助下得以完成学业,而且持之以恒地给晏折渊写信。   许佳:姐妹们我回来了,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迟青青 @原浆酱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迟青青:???   迟青青:真的假的?!佳姐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G国吗,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月前,得知继蒋游之后迟青青也顺利和老父亲会面,并且还得老父亲钦点跳槽到晏氏集团,在国外留学的许佳很是羡慕嫉妒恨,信誓旦旦地表示等到假期自己一定要回国,用诚心感动晏折渊。   计划做好,学校那边却突然发生变故,许佳的导师受邀参加某国际研讨会,想要带着她一起去,而时间正好卡在春节期间。   许佳原本打算拒绝,后来在蒋游和迟青青的劝说下才改变主意。因为蒋游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自己已经和老父亲混得很熟了,可以帮她说说话敲敲边鼓,总之日后有大把的相见机会。   迟青青首先证明蒋游说的都是真的,然后跟着表示自己目前在晏氏集团发展得还不错,时不时能碰到老父亲一次,等下次许佳回来自己或许也能帮着说说话。   许佳自然知道蒋游和迟青青都是为了自己考虑,加上这次研讨会的规格确实很高,机会难得,这才答应了。   许佳:我初中待过的那家福利院院长大年初二去世了,我跟你们说过那时候她对我很好嘛,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回来送她最后一程。放心吧,导师那边我请过假了,他同意的。   迟青青:那就好。所以佳姐你现在是在H市?葬礼定在什么时候?   许佳:明天早上。我计划着这边结束之后我去X市找你和小游,既然都回来了……   迟青青:我懂,而且我还知道咱爸过年正常休假。   许佳:!!!   许佳:期待.jpg   迟青青: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没办法联系上咱爸啊,我没咱爸手机号,除非佳姐你借我个胆子在八百个人的大群里艾特咱爸[捂脸]   许佳:……啊这,哭哭.jpg   许佳:那小游能联系到咱爸吗,他之前跟我发誓说跟他咱爸情同亲生父子,该不会是为了哄我高兴吧[泪]@原浆酱油   迟青青:小游应该可以……但小游最近好像很忙,过年这几天都没直播。   迟青青:总之佳姐你先忙你的事,等小游上来再问问他。   快速翻完聊天记录,蒋游用脑袋在晏折渊的颈侧蹭了一下。   “爸,我姐想来看你。”   晏折渊没说话,因为他的心态一时没切换过来,更没反应过来蒋游的姐姐是哪位。   “佳姐啊,许佳,我跟你说过的,”蒋游提醒,“不过如果到时候要来,她应该会和青姐一起来吧。”   晏折渊对这些事没什么所谓。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谁的恩人,当年决定要资助福利院也只是因为贺锡丢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做点什么。   而如今这个举动为他带来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最好结果,因此其他的人或事便显得更加无足轻重起来。   不过既然蒋游特意说起,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好,都听你的。”晏折渊笑着说。   “让我看看你的日程安排。”蒋游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点开日历,研究了一通之后定在后天下午。   “那我给佳姐回复了,直接让她们来家里吧。”   看着他一气呵成地调出键盘打字发送,晏折渊顿了顿,忍不住问他:“那你怎么办?”   “啊?”   “你这是打算在她们面前承认我的合法地位吗?”晏折渊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倒是很愿意,只是怕你会觉得不好意思。”   稍微幻想一下许佳和迟青青得知弟弟变后妈时的表情,蒋游已经提前感到了尴尬,他偏过头看着晏折渊,小声说:“可是我暂时不想跟她们说。”   “时机不合适,突然承认的话她们肯定会吓死的,我也会尴尬得原地升天。而且我还在上学呢,到时她们该以为你是贪图我的美色用养育之恩逼我就范,多有损你的形象啊。”   大约这话听起来确实很有渣男骗炮的嫌疑,明明已经合法持证的蒋游难得感到有些心虚,努力解释。   见晏折渊还是不说话,蒋游原地耍赖,故技重施地去亲他,“先瞒着,等后面有机会我肯定会跟她们说的,行不行?”   “行不行?”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行不行?”   每说一次“行不行”就亲晏折渊一口,蒋游的语速越来越快,简直像一只啄木鸟,在晏折渊硬朗的侧脸上啾啾啾地留下一连串细碎的吻。   糖衣炮弹确实有用,他这么可爱,晏折渊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在心里叹了口气问:“所以后天她们来家里拜年,你怎么办?”   蒋游嘿嘿一笑,晃晃手机表示自己已经想好了对策:“我提前跟她们约在附近的咖啡店见面,然后再一起来呗。”说着他还想到一个漏洞:“明天回去的时候提醒我跟保安小哥打个招呼,让他到时假装不认识我,免得露馅。”   看着蒋游满脸都写着“怎么样,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晏折渊实在有些不忍心戳破他,于是委婉道:“游游,你知道家里有多少你的东西吗?”   蒋游:“?”   “客厅里那个等人高的高达模型,梵高主题的地毯和挂毯,浮世绘的杯子,”晏折渊随便说了几个,忍笑看向逐渐呆滞的蒋游:“这还都是你在直播里展示过的,你打算回家收拾房子吗?”   “……”   “还有,你觉得许佳和迟青青会不会觉得‘我家’有点眼熟,好像在你的直播间里见过?”   “……”   呆愣几秒,蒋游如梦初醒,连晏折渊笑得很讨厌都顾不上了,飞快拿起手机准备把刚发的几条消息撤回。   然而——   许佳:!!!   许佳:我艹我不会是做梦吧,小游你问过咱爸了,他真的同意了啊?!啊啊啊我太激动了!!后天下午三点是吧,没问题,小游你跟咱爸说一声,我和青青绝对准时到!   迟青青:疯狂点头.gif   许佳:等等,我冷静看了一下定位,咱爸住在天河心苑啊。啧啧啧不愧是咱爸!   迟青青:完全在意料之中hhh,算一下我现在的年薪够在天河心苑买1.5个平方,所以说只要再努力上五十年……   许佳:?你想等到七十五岁再退休啊?   迟青青:……   许佳:不过说起来小游你跟咱爸怎么说的啊,我还以为他会不愿意见我呢,毕竟过年感觉都很忙,各种应酬什么的……   许佳:?   许佳:@原浆酱油   眼看着木已成舟,蒋游只好含泪且昧着良心回复。   原浆酱油:就是普通地问了一下,他今年没什么事。   许佳:哦哦,那就好,我还怕自己去了耽误咱爸工作。不过那什么,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但你们有没有觉得咱爸好像比之前好说话了一点?这要是换到半年前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原浆酱油:哈哈是吗?猫咪挠头.jpg   许佳:是啊!   迟青青:我也觉得……   迟青青:其实有件事我悄悄跟你们说,你们千万别外传啊。之前咱爸和长康集团的大少爷似乎订过婚,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下文了,反正公司里的小道消息说咱爸那段时间心情一直挺不好。   许佳:我艹,还有这事?!晏氏和长康强强联合?   许佳:等等,重点错了,咱爸原来喜欢男的啊?!   原浆酱油:……   迟青青:然后这两个月咱爸的心情明显好转,而且还是持续走高,感觉整个人散发的气场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你们懂吧?   原浆酱油:……   许佳:???   迟青青:猫咪亲亲.jpg   许佳:我艹,懂了,咱爸谈恋爱了!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7章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 许佳和迟青青就“晏折渊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一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许佳大胆发言。   许佳:虽然我还没真正跟咱爸见过面,但已经提前在晏氏集团的官网上瞻仰过他的尊容了。根据经验,冷酷霸总大多喜欢火辣御姐, 所以我猜咱爸的对象是性感火辣的大美人。   这番言论确实很大胆,以至于当事人立刻开始反思。   性感火辣的大美人,蒋游一脸严肃地想, 这八个字里自己似乎只符合最后一个。   有点郁闷, 随即另一个念头又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其实也有点性感吧?   肯定有, 多少都有一点, 自己每次去撩晏折渊都能成功就是强有力的证明。   不错,这样一来就有三个字对上了。   微信群里,迟青青正在对许佳的无耻狂言发起反击。   迟青青:佳姐醒醒,崇拜仰慕咱爸没问题,但是不用把自己代入后妈的人设吧[旺柴]   迟青青:要我说霸道总裁还是和娇俏软萌的小公主最配, 画面多和谐啊。   首先排除小公主, 蒋游一边进行对照着发言进行自我分析一边嫌弃地撇嘴,很为迟青青的词汇量感到忧愁。   娇俏自己应该不差吧,软萌……男人不可以软, 萌还行。   同样也是对上了三个字, 蒋游暗自点头。   充分说明无论晏折渊需要什么样的对象,自己都和标准差得不多。   许佳:为什么不让我代入,你不仅代入,而且还对自己的人设有严重的认知偏差!   许佳:而且哈哈哈哈哈小公主, 救了个大命……青青你最近在看什么玛丽苏文学啊, 竟然会冒出这个词, 猫咪狂笑.jpg   迟青青:《契约新娘:冷酷总裁傲娇妻》看到第345章 , 好看, 男主代入咱爸毫无压力[玫瑰]   许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看看吧[害羞]   蒋游眉毛微挑,扫了一眼还抱着自己的晏折渊,发现他没有注意这边后飞快点开链接,把这本长达二百万字的霸总文学加入书架。   看不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契约新娘,冷酷总裁,傲娇妻,这关键词跟自己重合得太多了!   许佳和迟青青继续开玩笑,在群里发了一大堆表情包。   把自己代入后妈什么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晏折渊的长相和能力都很出众,很难不成为别人的做梦素材。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了一通,忽然发现蒋游在这个话题上异常沉默,于是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加入。   许佳:@原浆酱油,小游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咱爸会找什么样的对象啊?你和咱爸关系那么好,没聊过这方面的话题吗,好奇.jpg   迟青青:是哦……而且咱爸喜欢男人,小游比我和佳姐都有资格代入,@原浆酱油快来代入!!   身为晏折渊合法配偶的蒋游:“……”   蒋游内心:谢邀,但真的不用了。   原浆酱油:不知道,没问过,等下次有机会我帮你们问问?猫咪憨笑.jpg   然而许佳和迟青青哪里敢接这话,连忙表示千万别问,都是口嗨而已,群内消息务必保密,千万不要外传。   迟青青:我们只是对着咱爸的美色发发疯,卑微.jpg   刚发完这条消息,迟青青的手机震了一下,返回列表界面一看,竟是许佳给她发来了私聊。   有什么话不能在群里说?迟青青有些纳闷地点开。   许佳:青青,你觉不觉得在咱爸喜欢男人的这个前提下,小游意外地很合适啊_(:з」∠)_   迟青青心想好家伙,这话真的不能在群里说。   三个人从最初相识到现在,迟青青和许佳一致认为蒋游身上有一种小孩儿似的天真,不是装傻也并非卖蠢,他的天真是浑然天成的,不自觉地流露于每次举手投足之间。   对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丝毫不加掩饰,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得很明显,自然而然地向亲近的人撒娇,有这样那样的小脾气,这些特质在他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就仿佛孩童时期从未真正地从他身上离开过。   可蒋游偏偏又很体贴,小心翼翼地珍视着自己收到的每一分爱意。   他没什么仪式感,因此总是很随便地将同等甚至更多的爱意回馈给他人,因为这对他来说原本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没有郑重其事的必要。   更何况他又长得好看。   许佳:没有1逃得过小游,除非咱爸不是1……咱爸绝对是1吧?!   迟青青:啊这,至少我觉得是。   回想了一下上次在度假山庄见到蒋游和晏折渊的情景,迟青青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哪怕是在跟自己谈话的时候,晏折渊的注意力也始终有一部分放在蒋游的身上,甚至还提醒蒋游不要对着空调吹。   她当时以姐姐的身份顺着晏折渊的话说了两句,也不算数落蒋游,然而晏折渊竟然表现出明显的不赞同,立刻反水为蒋游开脱。   而且从头到尾蒋游对晏折渊都是直呼其名,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叫他。   种种思绪一闪而过,但迟青青旋即就眼神坚定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迟青青:可小游是直男啊。   片刻后,许佳发来一个猫咪扶墙叹气的表情,尽显自己的遗憾之情。   许佳:也是,唉,小游竟然是直男。   *   初四下午,蒋游和晏折渊从湖区别墅离开,回到位于市区的家里。   从度假模式里切换出来,蒋游重新燃起对工作的热情,一路上都在计划着今天直播的内容。   思来想去,蒋游决定要跟水友们一起分享自己正在读的这本马来文学,让大家都感受一下来自雨林的湿热美丽,因此一进门便直奔书房。   “不收拾东西吗?明天许佳和迟青青就来了。”把蒋游随手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挂好,晏折渊看着蒋游的背影问。   “她们下午才来,早上再收拾也来得及,”蒋游信心十足地说:“相信我晏折渊,我能做到。”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晏折渊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今晚注定不适合复工。   两分钟后,伴随着一叠声的“晏折渊晏折渊晏折渊”,蒋游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下来,还剩两层台阶的时候纵身一跃,准确无误地跳到了晏折渊的背上。   “晏折渊,这是什么?”   两只手环住晏折渊的脖子,蒋游晃了晃手里捏着的卡片,柔软的额发在晏折渊颈侧兴奋地蹭来蹭去。   和在湖区别墅里找到的三张卡片一样,这张卡片贴在健身室的门板上,蒋游原本只是匆匆路过,眼尾余光一扫,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立刻又退了回去。   “你说呢?”淡定地承受着这份甜蜜的负重,晏折渊背着他来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也是新年礼物?怎么家里还有啊?”   想起当时自己刚到湖区别墅的那晚和晏折渊的对话,蒋游故意收紧了手臂,让晏折渊不得不将头微微后仰,两人间的距离因此贴得更近:“不是说三份吗,你骗我。”   “冤枉,我明明说‘大概有那么三四个吧’,”喝了口水,晏折渊笑着说,“前面你找到了三个,现在这是第四个,所以我哪里说错了?”   “错在对我玩文字游戏。”蒋游强词夺理,又晃了一下卡片示意晏折渊接过,小声指示:“念。”   明明是自己亲手写的句子,可真要念出来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蒋游又蹭了蹭脑袋,以行动催促他。   晏折渊轻咳一声:“希望我的宝贝永远不用长大,永远无拘无束。”   话音刚落,蒋游就忍不住凑过来亲他,没什么情*欲的味道,只是单纯地表达喜悦。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快装不下了。   “所以你为不用长大的我准备了什么?”几个很浅的啄吻之间,蒋游好奇地问。   晏折渊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没有推开门看看?”   卡片是在健身室门口发现的,假如和湖区别墅一样,那么晏折渊应该是把整个健身室重新装修布置成蒋游喜欢的样子,但不太可能,因为蒋游对健身的兴趣一般,属于想起来了做两天,有需要了做两天,平时大多数都躺着的状态。   “没有。”蒋游摇头,从晏折渊背上跳下来,转而拉着他一起走上二楼,“前面三个都是我自己拆的,这个你来拆。”   停在健身室门口,蒋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晏折渊道:“我准备好了,你开门吧。”   “真的吗,要不要再缓一下?”晏折渊故意逗他。   蒋游瞪他一眼,催促,“快开!”   话音刚落,门被缓缓推开。   原本在房间里的健身器材全部被挪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大型的VR设备。   整个房间装修得如同VR体验馆一样,有滑板机、滑雪机、赛车机器以及模拟狙击游戏的全感空间,黑暗中闪烁着或蓝或红的光芒,整体气氛相当赛博朋克。   蒋游呆愣在原地,想起自己和晏折渊去商场给贺长康买新年礼物的时候路过一家VR体验馆,他当时很想玩,可是因为排队的人多,还总有小孩儿插队,所以没玩成。他为此耿耿于怀了一整个下午,喝了两杯奶茶心情才得以平复。   那时晏折渊没说什么,只是耐心地听他嘀咕,末了揉了揉他的头发。   “有个朋友是做这一行的,年前吃饭的时候恰好说起来,我就订了一套,算是支持他的事业吧。他说最多两天就能装完,我开始还有点怀疑,但现在看起来没说谎。”晏折渊道,和之前一样将手落在蒋游脑袋上,温柔又饱含爱意地揉了揉,“以后没有小孩儿插队了,就给你这么一个小孩儿玩。”   说完,晏折渊只觉得自己衣领一紧,旋即被人拉着低下头。   蒋游很认真地亲他,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心里涌动着炽热传达给他。   仍旧有无限的喜悦堆满胸腔,多得仿佛快要溢出,可这次的吻却不再是单纯的表达喜悦。   反而一点都不单纯。   潮湿、凶狠、急促,想要占有、吞噬以及宣誓爱意。   他迫切地渴求着,希望得到更多的回馈同时也给予更多,各种感情在他的心中激荡,在这一刻如同火山爆发,将他整个人彻底烧成一片红彤彤且柔软的云,甜蜜的汁水从每寸皮肤、每次呼吸的间隔里流出来,隐秘地汇聚而后奔向远方。   “现在不玩这个,”蒋游说,乌黑的眼睛里似乎盛着一个炽热的夏日傍晚,湿热而躁动,预示着一场丰沛的雨水即将降临,“玩个别的。”   微喘着气贴近晏折渊,蒋游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在发烫,他伸手摸索着晏折渊的皮带,在红蓝交织的荧光里发出耳语:“来玩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8章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   其中还夹杂着一道波澜不惊的男声, 正一字一顿地念着:“……小船像一尾鱼那样很快划入雨里、水中,只有手电筒的光柱略略划开黑夜……”   十分钟前云收雨住,蒋游终于从难以言喻的短暂死亡中挣脱出来,沾着满脸泪水重返人间。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次表现得很不英勇, 后半程竟然毫无尊严地说了那么多软话, 缓过神来的蒋游顿觉耻辱, 连跟晏折渊躺在同一张床上都办不到了,坚强地爬起来要去洗澡。   晏折渊自然答应,提出要和他一起,结果被蒋游一脸警惕地果断拒绝。   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些过分, 把人欺负得狠了,晏折渊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没敢再提出异议,很自觉地去给浴缸放了水然后出来。   似乎是有预感自己八成看不完手头的这本马来文学了,蒋游最近养成了听书的习惯, 将希望寄托在这种方式上,每天听那么一两章,赶在困意席卷上来之前完成保底任务。   今天同样如此。   大雨、浓密的树冠、围着玻璃灯罩扑飞的蛾子、穿着纱笼说话轻声细语的女人, 各种各样的意象从手机听筒里接连飘出,瞬间把浴室挤得满满当当。   卧室里, 晏折渊心情很好地收拾凌乱的床铺,刚把床单撤下来准备换上新的,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拿过来一看, 晏折渊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竟然是迟青青。   上次三人小群散会前, 蒋游在征求过晏折渊同意后把他的手机号留给了迟青青和许佳, 只是以迟青青的个性来说不太可能主动联系, 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好。”晏折渊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   迟青青虽然在群里喊爸喊得毫无压力,可真的跟晏折渊说话时却秒变鹌鹑,听到意料之中的冷淡声音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   “晏总。”迟青青打了个招呼,看着身边许佳满脸期待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是这样的……”   事情说来简单,昨天上午许佳参加完葬礼来到X市,和迟青青相约见面买了一大堆礼物,准备明天拜年时送给敬爱的老父亲,可没想到研讨会那边临时出现问题,许佳的导师连打三个电话催她回去,甚至帮她买好了今晚飞D国的机票。   “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您看能不能把见面的时间改到今天晚上呢?”迟青青想了想,又打补丁道:“不会耽误您太久的,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把礼物放下就走……佳姐就是想当面跟您说一声谢谢。”   临时调整时间不是什么大问题,晏折渊停顿片刻,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跟游游说过了吗?”   “说是说了,但小游那边好像有事没看到,所以一直没回复,我和佳姐就先过来了,”迟青青有些不明白晏折渊为什么这么问,但好像问了才比较合理,干脆不再纠结:“晏总,您看行吗?”   “具体什么时间?”   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六点半了,迟青青和许佳交换了一个眼神:“半小时后可以吗?”   挂了电话,晏折渊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游游。”   没有回应,仍旧是那个机械的男声在朗读:“……那灶也是旧的,因此它的灵魂还是旧的,更新的不过是躯壳……”   “游游。”晏折渊又叫了一声,把门推开一点。   躺在按摩浴缸里的蒋游舒服地快要睡着,整个人在半梦半醒的朦胧里飘着,看到晏折渊走进来,他半是疑惑半是恼怒,但大脑完全被困意包裹着,身体和思想都很轻,勉强才强装出一点带有实感的怒意道:“谁叫你进来了,你出去。”   “迟青青和许佳半小时后过来。”晏折渊开门见山地说。   蒋游歪了歪脑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许佳的假期临时结束,今晚就要回去,所以迟青青打电话来问我,我同意了。——游游?”   听到晏折渊叫自己的名字,蒋游这才点了下头,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哦。”   明明已经困得神志不清,蒋游表面上却装得很像那么回事,两秒钟后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真的?”晏折渊有些怀疑,正想走近点确认一下他的状态,结果才挪动了一步就被蒋游撩起的水花扑得满头满脸。   “不准过来,”蒋游一脸警惕地说,把自己的身体往浴缸深处缩了缩,裸*露在外半截肩膀连带着胸前落着一块块红斑,他充满怨念地嘀咕:“咱们俩得保持距离。”   说这些话时完全看不出异常,晏折渊便以为他是真的听进去了,点头道:“我现在去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免得露馅,你就乖乖留在楼上,等她们走了再下来,听到了?”   “嗯嗯,”蒋游连连点头,看晏折渊还站在原地没动,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不够明确,于是加大点头的力度:“嗯嗯嗯!”   “……”   晏折渊叹了口气:“游游……”   “听到了听到了!”蒋游愤怒地拍击水面,飞溅的水花落进他的眼睛里有点痒又有点疼,让他更生气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你快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花费十分钟快速洗了个澡,晏折渊连头发都顾不上吹干,先把被蒋游钦点为客厅ACE的高达模型搬进储藏室,又从里面拿了一个纸箱出来,把凡是在直播间里出过镜的东西收好。   晏折渊对蒋游的直播内容很熟悉,清楚地记得他都介绍过什么,可是真正收拾的时候仍然感到惊讶。   梵高系列的地毯和挂毯是上个月他们一起看展的时候买的,材质一般,但胜在色彩很好看,买回来后迅速被蒋游安排在茶几底下,取代了原本那块价值不菲的高级地毯;   在展会上他们还买了两个马克杯,很常见的星月夜配色,蒋游总是用这个杯子喝牛奶;   餐桌上造型离奇的克系摆件是蒋游在波尔咩咩的直播间里买的,波尔接了广告给厂家带货,然而这个摆件的样子太丑价格又贵,半天没出单,蒋游半是好奇半是支持朋友地买了三个,另外两个分别送给贺年和别亦南;   收拾东西的过程如同梳理回忆,晏折渊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两自己和蒋游已经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经历了很多平凡又快乐的事。   都是以前的他以为自己不会拥有和在乎的。   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思绪抛开,晏折渊把纸箱放好,看了眼时间估计许佳和迟青青快到了,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他现在还穿着睡衣,就算对方真的不久坐,这样去接待两位女士也很不合适。   路过卧室门口,晏折渊还在想要不要再和蒋游说一声,免得他等会儿跑出来和迟青青她们正面撞上,可这个念头仅仅闪现片刻,旋即便消失了。   反正她们来的时候小区门口的岗亭会打电话确认,到时再给蒋游发个微信好了。   这么想着,晏折渊走进衣帽间,随手拿了两件家居服换上。   与此同时,天河心苑小区门口。   提着大包小包各种礼物的许佳朝几步外的岗亭看了看,一个身穿制服的保安正在站岗,表情严肃,非常一丝不苟。   高端楼盘,连保安岗亭都莫名散发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青青,”许佳咳了一声,“要不要你走前面?”   同样提着满手礼物的迟青青连忙摇头:“不行,我有点心虚。”   明明是来拜年,两个人硬是把气氛搞得像自首。   中年保安早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正要开口询问,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横空杀了出来。   “我去A栋3层。”冲着保安晃了下手机,外卖小哥急切地说:“我这还有几分钟就超时了,您让我进去吧。”   保安先是点了下头,然后见怪不怪地回到岗亭里拿起座机,拨通电话后说了句什么,这才把门打开:“进吧。”   “谢了!”外卖小哥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保安转头问许佳和迟青青道:“你们两个去哪儿?”   “F栋6层。”许佳连忙说。   天河心苑的业主不多,其中比较出名的保安都认识,这时听许佳一说首先想起的不是晏折渊,而是前几个月搬过来的那个年轻人——晏总的夫人。   况且昨天他和晏总外出归来经过岗亭时还特意交代了一件事,说是过两天他会和两位女士一起来,到时请自己务必假装不认识他。   虽然不知道这唱得是哪一出,但对方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出了事还有晏总担着,保安当即答应下来。   怕他认错,对方还给他看了一下两位女士的照片,似乎正是眼前这二人。   应该是晏总夫人的朋友,保安一边想着一边把门打开,抬了抬下巴示意:“进来吧。”   “啊?”许佳有些惊讶,“不用打电话核实吗?”   “不用,”保安爽朗地笑了一下,随即扔下一枚炸*弹,“你们应该是晏总夫人的朋友吧,直接去就行,他们俩这会儿正好在家。”   许佳:???   迟青青:???   F栋6楼,电梯“叮——”地一声打开,许佳和迟青青走了出来。   “青青,你不是说咱爸只是谈恋爱吗,这怎么都同居了呢?”许佳小声说,完全没有做好跟后妈相见的心理准备,“而且保安说他认识咱们,会是谁啊?!”   “不知道啊,这些消息我都是在公司听到的,大家都说咱爸肯定是谈恋爱了,但没人说他跟恋爱对象已经进展到同居这一步了啊!”迟青青一脸懵逼地说。   “会不会是你同事啊,所以认识你?”许佳不仅很能发挥想象,而且还很大胆:“办公室恋情也很合理,毕竟谁和咱爸共事都很难不被他征服。”   “这么说的话感觉是秘书办的。”迟青青迟疑着说,“可是咱爸喜欢男人。”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秘书办没有男人吗?平常跟咱爸关系特别好,同进同出那种。”   迟青青顿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面孔,完美符合目前的一切猜测但也是真的很离谱:“陈秘书……”   迟青青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似乎生怕等会儿来开门的人真的是陈淮,在脑中天人交战片刻后勉强说道:“可是据我所知陈秘书有女朋友。”   “……”   “……”   四目相对,许佳先开口道,“我觉得咱爸喜欢谁和谁同居都是他的自由,只要不违法犯罪不违背社会公序良俗,他想和谁在一起都行。”   迟青青想了想,而后点头:“你说得对,咱们只是来看咱爸而已,至于对象是谁不重要。”   “没错。”   “那按门铃吧。”   许佳深吸一口气,在门铃上按了一下。   门铃响的时候蒋游刚从浴室出来,洗完澡后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思考刚才晏折渊好像进来过,而且好像还跟自己说了什么事。   然而他忘记了。   只是隐约记得其中一句是让自己待在楼上别下去,但是为什么?   总不至于是晏折渊预判到自己会趁洗澡的时候偷点奶茶,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正想着,门铃声响起。   蒋游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自己的奶茶到了,怕被晏折渊当场截获,他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抓了件睡袍一边套一边往门口跑去。   可是这次外卖小哥怎么也没提前给打电话,难道自己又又又登录的是晏折渊的外卖账号?   疑问在心里转了一圈,随即就被抛开了,趁着晏折渊没反应过来,蒋游火速跑到门口猛地将门打开——   “您好是奶茶吗是我点的——”   “您好我是许佳祝您新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空气里一瞬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六只眼睛彼此对望,不同的内容衍生出同一种震惊。   蒋游后退了一步,正欲逃跑。   “小游,你怎么——”   原本想问蒋游怎么在晏折渊家里,许佳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的身上,那件宽大到明显不是蒋游尺码的睡袍自肩膀处滑落下去些许,正好露出锁骨上的一块痕迹。   晏折渊喜欢男人。   陈秘书有女朋友。   你们是晏总夫人的朋友吧。   小游跟咱爸关系很好。   没有1逃得过小游。   可小游是直男啊。   可小游是直男啊。   直男啊。   一句句话言犹在耳。   事实再明显不过,但是仍旧有一个问题——   “小游,你是自愿的吗?!”许佳崩溃道。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9章   客厅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蒋游不在, 几分钟前他被听见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晏折渊叫回去换衣服,这会儿大概正在用脑袋撞墙,或者同时用三个浏览器搜索怎么才能让人无痛失忆, 总之丝毫没有换好衣服出来面对疾风的迹象。   许佳和迟青青坐在沙发里, 一脸纠结地看着对面的晏折渊。   “没有那么复杂,我和游游已经结婚了。”晏折渊语气平淡地说,将两只装着热水的水杯放在她们面前。   然而这句话似乎起到了反效果,许佳和迟青青顿时咳嗽起来, 看上去吓得不轻。   结婚了?!   “具体情况不太方便跟你们说,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等会儿游游出来你们可以问他, ”说到蒋游,晏折渊笑了一下,笑容浅而短暂, 却很真实, “不过我的意见是不要今天问, 太突然了,他会不好意思。”   理应是一句带有劝告意味的话,然而许佳和迟青青都不约而同地从中品味出狗粮的味道。   更加一言难尽了。   但有些话必须得说。   姐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终向来自诩为大姐的许佳深吸一口气, 直视着晏折渊道:“不论是我、青青还是小游, 都很感激您过去和现在给予我们的帮助, 也许这种付出对您这样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却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这也是我今天上门的目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她说着, 竟是站起身来向晏折渊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旁的迟青青也立刻照做, 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不用这样, ”晏折渊道,“能够改变人生终归还是靠你们自己的努力。”   这些年来他资助的福利院遍布全国,受益的孩子不知凡几,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念完高中后选择进入社会,只有极少数的人能从小环境中跳出来,鼓起勇气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可是假如没有您的帮助,我们连改变的机会都不会有。”许佳坚持着说,“也因此我们都很尊敬您,在心里把您当成父亲一样看待。如果您遇到困难,而这个困难里有百分之一是我们能帮您解决的,那我们绝对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我是这样,青青是这样,我觉得小游肯定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许佳话锋一转,“但这不是爱情,更不应该成为一段婚姻的前置条件。”   晏折渊并不是普通人,在无数光环加身之下,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冷漠且锋锐的,再加上许佳原本就对他有严父滤镜,想要直白地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   “据我所知,小游是直男。”她终于点题。   相比于“小弟变后妈”所带来的震惊,许佳和迟青青更在意的是蒋游竟然会和一个男人结婚。   不是晏折渊不好,但千好万好也是一个男人啊。   一个直男怎么会和另一个男人结婚?   想想都觉得离谱。   “在和他结婚之前我也是,所以呢?”晏折渊轻描淡写地说,完全不管许、迟二人在这一瞬间的表情变换,自顾自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现在我们都不是了。”   依照晏折渊的性格和地位他原本不必做出任何解释,可考虑到许佳和迟青青跟蒋游的关系,他最终还是多说了一句:“跟感激、报答没有关系,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爱他,而他恰好也爱我。”   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晏折渊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受到了蒋游的影响,竟然也会这样坦诚地说爱了。   没什么羞耻的,也不用不好意思,因为不论是爱人或者被人爱着本质上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大概是震惊于他的坦率,又看他说这句话时流露出无法作伪的幸福,许佳一时间沉默了。   如果蒋游没有被强迫和要挟,真正的故事是两个心理和生理都已经成熟的人被彼此吸引而真心相爱,那就没什么可质疑的,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晏总,既然您已经和小游结婚了,为什么没有公布呢?”迟青青道。   她担心蒋游和晏折渊的社会地位不对等,延续到婚姻关系里也有高下之分,蒋游会因此受到种种委屈,故而想为蒋游争取点什么,公布婚姻关系显然是最直观的方法:“公司的人都以为您还是单身,就算有些小道消息也都是猜测您似乎谈恋爱了,这和结婚差得太远了,对小游不公平吧?”   问得好。   晏折渊心想,他看了迟青青一眼,竟然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你说得对,我同意你的观点。”   迟青青:“?”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所以等会儿帮我劝劝游游,他不太想跟我谈这个问题。”   迟青青:“???”   并没有成功把自己撞晕过去,也没有找到能够让人无痛失忆的方法,蒋游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深吸一口气做完最后的心理建设,这才假装一切都很正常地回到客厅。   “佳姐青姐,你们怎么突然来啦,不是说明天下午吗?”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坐到晏折渊身边,蒋游不是很渴,但就这么干坐着有点尴尬,于是拿起面前的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突发情况,佳姐今晚就得飞回去,所以我们提前过来了。”   看着蒋游和晏折渊共用一个水杯,喝完水又懒得伸手把杯子放回去,干脆习惯性地递给晏折渊,而后者也习惯性地接过,迟青青和许佳心里原本还悬着的那点担心顿时消失了。   “倒是你,路上给你发了那么多条微信,怎么一条都没回?”   话音未落,迟青青就被许佳拧了一下。   许佳一言难尽地看着迟青青,就凭刚才蒋游开门时那状态,为什么没回微信这还用问?!   “……”   “……”   迟青青和蒋游四目相对,尴尬指数瞬间飙升。   又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晏折渊在场所以话题变得很难打开,姐弟三人才说两句就卡住,然后硬着头皮找下一个话题,聊天聊得相当生硬。   “你们先聊,我去书房处理点事情。”   见状,晏折渊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他一走,许佳和迟青青就如同出笼猛虎一般朝蒋游包围过来,四只眼睛闪闪发亮。   “小游,你是不是应该对我们说点什么?”   “什么时候和咱爸搞到一起的,怎么就结婚了?”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和青青,刚才我俩差点吓死在门口你知道吗?!”   “咱爸说是你不愿意公开,是这样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落下,蒋游眨了眨眼睛。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所以就结婚了啊。”   “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让我说‘佳姐青姐,恭喜你们从今天开始有后妈了,这个人就是我’?太尴尬了吧。”   “公不公开无所谓啊,而且我还没毕业呢。”   蒋游一一回答,竟然在这种密集的“逼问”里找到节奏,感觉舒服很多。   对于蒋游来说,许佳和迟青青是如同姐姐一样的存在,日常生活中他们或许来往得并不频繁和密切,但总是在关键的时刻互相帮助、彼此扶持。   “你是自愿的就好,刚才佳姐还在质问咱爸,生怕他是用不正当手段逼你妥协,强取豪夺什么的……”迟青青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佳姐刚才真的太勇了,顶着咱爸的死亡凝视发问,宁死不屈了属于是。”   许佳一脸讪讪:“别说了,我这是大逆不道。”   左看看许佳,右看看迟青青,蒋游诧异道:“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啊,晏折渊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他说着还脑补了一下以前未曾设想过的人设和剧情,表面正常内心变态的养父对小白菜一样的养子觊觎许久,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暴露出邪恶本性,然后发展出一段他逃他追的强制爱什么的。   非常狗血,但代入一下晏折渊的脸竟然有点带感。   “不像,怪我太狭隘了,”许佳深刻反省,“误会了咱爸。”   迟青青也连忙跟上,一脸沉痛地说:“霸总文学误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许佳和迟青青对晏折渊的误会让蒋游很感动,同时又有点愧疚于让晏折渊背上不存在的恶名,蒋游想了一下,决定好好替晏折渊说两句话。   “其实那什么,”他轻咳一声,见许佳和迟青青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一脸严肃地说:“从某种程度来讲晏折渊是被我拖下水的。”   “是我主动要跟他结婚,那个时候他还是直男。”蒋游沉声说,语气沉痛,偏偏眼神亮晶晶的,不但没有丝毫忏悔的意思反而还透出一股得意:“我不仅引诱他,而且还把他掰弯了。”   说到最后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你们不该怪晏折渊,他是无辜的,我才是罪魁祸首。”   *   许佳和迟青青带着一脸“我终于懂了,但我仍旧大为震惊”的表情走了。   蒋游自觉帮晏折渊洗脱嫌疑,又终于卸下了一个心理包袱,因此很是高兴地跑回二楼找晏折渊,想和他把收起来的高达模型、地毯马克杯再重新摆回去。   在书房扑了个空,蒋游转回卧室,听到里面传来些许动静,推门进去。   “晏折渊!”他叫了一声,随即发现之前还是一片凌乱的床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床单和被子都换上了新的,扔在地上的衣服也都暂时收进脏衣篓,蒋游笑了一下,发自内心地觉得晏折渊可真是太好了。   “她们走了?”晏折渊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他正站在洗手池前洗衣服,两只手上全沾着泡沫,“你们聊得怎么样?”   “还不错,很有成效。”蒋游得意地说,眼神从镜子上扫过,然而在看清晏折渊手里的东西之后无比震惊,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在干嘛?!”   “洗衣服。”   用两根手指捏起衣服的一角稍微往上提了提,晏折渊语气平淡,好像在做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的……”蒋游说不下去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嗯,”晏折渊迎着他的目光,很是坦然地点了下头,“你的内裤。”   之前开车迫不及待,因此两个人的衣服全都扔在了卧室地板上,晏折渊收拾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捡起来,然后顺手洗了。   “你为什么……啊啊啊你可以放着啊,我自己会洗!!”   明明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探寻过最隐秘的地方,可蒋游偏偏在此刻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然害羞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太有生活气息了。   爱情在开始的时候是浪漫和惊喜,是海上的日出、路过的鲸鱼以及随水波一起颤抖的星星,可爱情终究会回归生活,变成换好的床单、整理完的卧室和对方顺手清洗的贴身衣物。   风花雪月是爱情,柴米油盐也是爱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都是爱情。   蒋游喜欢新鲜感,曾经很中二的以为自己讨厌平淡的生活,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平淡的生活也同样令人心动,因为有人会赋予它全新的意义。   “别对我这么好,”走到晏折渊身后用胳膊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蒋游小声说,“我会受不了的。”   “这样就算对你好了?”虽然不知道蒋游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黏人,但晏折渊很喜欢也很享受这个时刻,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沾着泡沫的手在蒋游手背上拍了拍:“你可以要求更多。”   “不要了,”蒋游说:“已经太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语言短暂地失去作用,唯独眼神在镜子的世界里缠绵交织。   过了一会儿,蒋游心绪平复,这才吸了吸鼻子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跟佳姐她们说清楚了,说你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蒋游的声音变小了一点,忍不住蹭了蹭晏折渊,像小狐狸一样撒娇:“我特别喜欢你。”   背对着他的晏折渊顿了一下,声音里同样充满笑意:“还有呢?”   “什么啊?”刚才的情绪仍旧牵动着蒋游,因此他有点害羞地答非所问:“哦,想起来了,还有就是佳姐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她不该误会你。”   晏折渊点头:“嗯。”   “青姐也这么说,希望你不要不高兴。”   晏折渊继续点头:“就这些?”   “不然呢?”蒋游眨了眨眼睛:“你觉得还有什么啊?”   晏折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半转过身用嘴唇找到他,然后和他接了一个长长的吻,“还有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第90章   临开学的前一天, 蒋游班上组织了一次聚餐,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   大概因为小时候的生活都是集体活动,长大后蒋游对这类活动兴趣平平, 原本想找个借口推掉,留在家里趁着寒假的最后几天把还剩一小半的马来文学看完,可问题出在他的人缘不错,一整个下午不停有人在班级群里@他。   蒋游不想扫兴,再加上他的潜意识对自己很有数,知道即使真的待在家里也不想看书这个事实,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年轻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没什么拘束,气氛很是融洽,吃完饭后众人犹未尽, 果断转战附近的KTV续了第二摊。   班里不少人都知道蒋游在做直播,而且做得相当有声有色, 这时便纷纷起哄让蒋游先唱一首作为开场。没什么恶意, 单纯是开玩笑的性质, 蒋游笑嘻嘻地说了句“好啊”,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首《精忠报国》。   “哈哈哈救命!这可真是开了个好头, 感觉后面的人不点个《团结就是力量》都说不过去。”班长拍着大腿狂笑。   “怎么,你不满意?”班长的女朋友看了他一眼, 拿出手机录视频,还顺手加了个萌萌的特效, 见蒋游的目光扫过来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道:“我就是自己留着欣赏, 顶多给小姐妹发一发, 绝对不会传到网上有损酱醋茶大大的形象, 放心吧。”   蒋游配合着她点了下头,凑近麦克风, 扬起一抹笑容道:“准奏。”   “谢主隆恩!”班长女朋友积极回应。   一首歌唱完,屏幕自动切换到下一首,果然是《团结就是力量》。   “我的我的!”戴着眼镜的团支书举手,在前奏里清了清喉咙道:“我跟老夏搭档干了四年班委,发自内心觉得咱们班真的挺团结的,最后一个学期还得麻烦大家继续支持我和老夏的工作,今天我就这首歌献给大家吧!”   “说得好!”一个短发女生鼓掌,霓虹灯光她脸上闪过,“不过还有一个学期呢,别说得像明天就毕业了一样啊!”   “就是,要知道我论文才刚写了个开头……”   “那我点,我已经写完摘要了!”   我的文献资料还没看完……抬手摸了下鼻子,蒋游从讨论论文进度的同学间路过,坐回自己原本的座位,发现一向热衷于搞气氛凑热闹的室友顾易山难得没凑上去点歌或者跟人喝酒,而是坐在沙发角落刷手机看文章。   “看什么呢?”蒋游把脑袋探过去,很不见外地朝顾易山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顾易山在看财经杂志的专访,这不是点,点是他看的这期封面人物是晏折渊。   “最新一期的《今日财经》。”   包厢里的晦暗灯光让他错过了蒋游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向来性格跳脱的顾易山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格外沉静,和灯红酒绿的背景格格不入。   “学习一下成功人士的人生经验。”   蒋游“哦”了一声,有些好奇:“那你学到什么了?”   “学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不能一味地欺骗自己,得正视。”见蒋游露出疑惑的神色,顾易山笑了一下,解释说:“我以前觉得晏折渊这么年轻就能坐到晏氏集团总裁的位置是因为他有个好爷爷,乐意早早退休给他放权,但现在嘛,我承认他就是牛逼。”   “那确实。”先是非常与有荣焉地肯定了顾易山对晏折渊的评价,但旋即蒋游就更疑惑了。   顾易山在看的这期杂志是晏折渊去年十一月拍的,当天回来后他难得地吐槽了两句,说是现场负责采访的工作人员很不专业,财经问题没问几个,反倒一个劲儿地关心他的身世和感情经历。   因此蒋游很是怀疑顾易山究竟是怎么才从这期专访里得出晏折渊很厉害的这个结论。   然而顾易山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道:“游儿,跟你说件事儿,我打算跨专业考研了。”   作为室友,蒋游知道顾易山当初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来的,他想学的一直是金融相关的专业,只是当年高考失误对他造成的打击颇大,以至于最开始那两年他始终没下定决心去复读,到了大三大四就更加没有勇气了,一直说服自己目前这样也不错。   只是现在临近毕业,再次面临人生的十字路口,顾易山很难再继续欺骗自己。   他还是想去学自己喜欢的专业,未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哪怕现在要比之前难得多,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你想好了?”蒋游看着他,“你爸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我自讨苦吃呗,他们已经给我找好工作了,就在我们那儿的一个高中当老师,”顾易山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们那儿是高考大省,教育内卷比较严重,所以高中老师的待遇其实还不错,我本来已经在考虑了,但还是觉得不甘心。”   蒋游看得出顾易山已经下定决心,说这番话也并不是为了获得认同,因为无论别人认同与否他都会这么做。   蒋游干脆没说什么,而是拿起桌上的一罐啤酒拉开拉环递了过去。   两人在喧闹的音乐声里碰了一下,雪白的啤酒泡沫从开口处蹿上来,然后又一点点消退。   “游儿,你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说完了自己的事,顾易山自觉一身轻松,作为宿舍老大自然而然地开始操心起蒋游:“老二已经在实习了,以他家的情况毕业后肯定会留在体制内,老三留学的事也弄得差不多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仨都算定下来了,游儿,你怎么说?”   蒋游一时没明白顾易山的意思,喝了口啤酒道:“就毕业啊?”   顾易山“啧”了一声,看着蒋游有些呆愣的表情忍不住上手想和以前一样揉他的头发,只可惜没得逞——蒋游很有已婚人士的自觉,在洞悉顾易山的意图后立刻往后闪了闪,成功闪避。   “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撸猫呢?”蒋游哭笑不得地说。   “猫才不会让我这么操心。”顾易山道,觉得还是得把话说明白了才行,“游儿,你该不会真打算一直做直播吧?”   “啊?”   “我没有说直播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总不是长久之计,这个行业现在很火,但肉眼可见过不了几年就退潮,那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顾易山说着看了蒋游一眼,叹了口气道,“别怪我多管闲事啊游儿,我只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一心想赚快钱,赚到一定数目就存银行吃利息的人,既然这样,你总得提前为自己想想吧。”   蒋游一时没说话,因为他觉得顾易山说得很有道理。   可偏偏他确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蒋游是那种很容易受兴趣支配的性格,最开始想做直播除了能赚钱外,更多的是因为喜欢跟别人分享生活,能够和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互相聊天彼此陪伴,这让原本孑然一身的他油然生出一种被需要感和归属感。   但这确实很难长久。   和行业状况无关,只是因为蒋游同样很清楚自己的兴趣和热爱有多么短暂,几乎可以说是一时一个样,等到新鲜感消退自己就会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他学唢呐,起初热情高涨,每天天不亮就去公园练习,可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现在他已经很久不吹了,上周收拾房子的时候甚至觉得唢呐有点碍事,干脆把他自己的和晏折渊的那支一块儿打包放进了储藏室。   大概是见蒋游认真思索起来,而且越想表情越严肃,顾易山颇有些无奈。   自己真的只是随便说两句,提醒一下,可没想让蒋游现在就给出答案啊,这种事不该回去认真规划吗?   “那什么,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去慢慢想吧,反正这两年直播行业都还不错,你可以边干边想。”   “也是。”蒋游倒也不纠结,暂时按下心里泛起的一点思绪跟顾易山又碰了一杯。   说完事业很自然地说起感情。   顾易山感叹别人毕业了都能带个对象回家,而自己大学四年竟然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说到最后简直有点想要潸然泪下的意思,蒋游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是人吗?”顾易山一脸悲痛地看着他。   “不一定,但至少不是单身狗。”作为已婚人士,蒋游很能拉嘲讽地说道。   “……”   顾易山幽幽地叹了口气,下一秒不知想到什么又忽然振作起来,颇为神秘地凑近了一点。   蒋游:“?”   “我刚刚看这篇访谈,发现晏折渊也没有对象。”   去年十一月的采访,那个时候晏折渊确实还没有对象。但作为晏折渊的对象本人,听到顾易山这么说总感觉有些微妙。   蒋游轻咳了一声:“所以呢?”   顾易山对他的险恶用心毫无察觉,甚至还因为喝了点酒所以暴露八卦属性,很是好奇地打算跟蒋游探讨:“你说晏折渊这种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话音刚落,顾易山这才察觉到什么,忍不住“咦”了一声,“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突然问这种问题,该不会是因为你喜欢晏折渊吧?”蒋游开玩笑道,大有一种“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架势。   没想到顾易山竟然真的仔细想了想,然后重新点开那篇采访仔细端详晏折渊的照片,这才沉声道:“如果他喜欢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蒋游:“……”   “不过他是个直男。”   毕竟不是晏折渊的梦男,讨论这个问题纯粹只是出于对优质同类择偶观的好奇,顾易山立刻从不靠谱的想象中挣扎出来,非常清醒地说。   “说不定现在不是了。”蒋游小声说。   顾易山:“?”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蒋游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根据科学研究,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绝对的异性恋。”   “这样吗……”顾易山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再加上蒋游忽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只好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那他应该喜欢长得好看的吧?”   “这倒是。”蒋游毫不心虚地点头,真正做到了美而自知,“还有呢?”   “呃……知根知底的?”顾易山试探着说,“我猜像他们这种阶层的人大部分都会搞商业联姻什么的,不太可能是自由恋爱吧?”   不错,确实知根知底,顾易山还挺有想法。   不过蒋游觉得他的后半句话有失偏颇,因此提出质疑:“商业联姻和自由恋爱又不冲突,可以先婚后爱。”   顾易山:“??”   “还有吗?再说两个呗。”蒋游催他,见顾易山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提醒他:“是你先提出这个问题的,继续啊。”   确实是我提出来的,但我那不是正好想到杂志上的内容所以随口一说吗?   顾易山摸了摸下巴,“还要事业有成吧,最好是个工作狂,这样两个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蒋游:“……”   “而且不可能太小,我感觉他应该喜欢思想成熟的类型。”   “是思想单纯的不够可爱吗?”   “怎么也得是硕士毕业,最好再读个博什么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   “家里有一个高学历的就可以了,又不是打扑克,怎么还要凑对子啊。”   “做事有条理有规划,严谨认真,行动力强。”   “……我觉得做人还是随性点。”   顾易山说不下去了,一脸纳闷地看向蒋游:“游儿,你干嘛老反驳我?”   “因为你说得不对,”蒋游冷漠道,“重说吧。”   “……”   “……”   四目相对,顾易山恍然大悟。   “游儿,该不会喜欢晏折渊的人是你吧?!”见蒋游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顾易山自觉猜到了真相,忍不住笑出声来,“哎,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随便一说你还认真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你哪里随便了,一点都不随便。”蒋游小声嘀咕,只觉得心里似乎突然生出一团鼓胀的气体,正在不安分地四处游走,以至于他明知道自己没理由对顾易山发脾气可还是有点控制不住,“你就是这么觉得的。”   顾易山倒是没察觉,他抓了抓头发,大大咧咧道:“那也只是我觉得啊,晏折渊又不是我儿子,没必要按我定的标准找对象。”   说完,似乎是觉得两个当代大学生竟然无聊到替万恶的资本家操心对象,顾易山哈哈一笑:“得嘞,随便他找什么对象,反正也不会找咱们这样的普通人,想那么多干嘛?”   接着后知后觉:“我艹游儿,你刚才说你不是单身狗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背着哥哥脱单了!!”   蒋游:“……”   灯光变换的包厢里气氛逐渐下沉。   又或者说下沉的不是气氛,气氛依旧热烈,唱歌的人换了好几波,刚刚结束一首摇滚气氛组还在鼓掌欢呼,下一首民谣的前奏就已经响起,两位灵魂歌手交接话筒,嘻嘻哈哈地互相伤害。   其他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开心地聊天,从时政消息到去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竟然还没有引进,热闹又琐碎,唯独蒋游的心情在缓慢下沉。   他不高兴了。   而且很清楚地知道这种不高兴源自于和顾易山的谈话。   在顾易山看来,或者说在大部分人看来,自己的条件和晏折渊差得太远了。   长得好看,知根知底,强强联合,事业有成,思想成熟,高学历,有条理有规划,严谨认真。   抛开家庭因素,单就个人而言,除了长得好看以外,蒋游和以上这些词根本连边都不沾。   可是晏折渊又不在乎。   他从第一天认识晏折渊的时候就是这样,晏折渊还是喜欢他,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什么狗屁客观条件,匹不匹配,完全不能套在自己和晏折渊身上,晏折渊就是喜欢这样的他,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因为他自己竟然很在意。   蒋游半是羞窘半是恼怒想,胸腔里仿佛被人灌入了一整瓶碳酸饮料,无数气泡正在飞快地上升然后炸裂,一小部分顺利逃逸到达眼底和鼻尖,微微的酸涩。   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自卑,童年时期的流离失所没让他自卑,少年时期经济和家庭的困窘也没让他自卑,他很快乐地成长和生活,对自己一直很满意。   就连当初和晏折渊相见、得知对方的身份时,蒋游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嫉妒和自卑。因为那时他还是直男,不喜欢晏折渊,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都好,他不在乎。   但现在不同了,他喜欢晏折渊,所以变得很在乎别人的看法。   怕别人客观地点出自己和晏折渊的差距,哪怕明明知道这根本没什么,他还是会觉得沮丧和失落。   爱情不总是积极乐观的,偶尔也会让人变得胆小又敏感。明知道是庸人自扰,但偏偏不住。   我好矫情。   蒋游面无表情地自我批判,可下一秒就忍不住继续自怨自艾。   我好废,晏折渊现在喜欢我所以没有嫌弃我,那以后呢?等以后色衰而爱弛,他是不是就会后知后觉地开始嫌弃我了?   他会看到我们之间客观的差距竟然有这么大,觉得我小孩儿脾气难伺候,又作又不听话……   思绪纷飞到一半戛然而止,蒋游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轻,怒火高涨地想滚蛋!我哪有这么差,休想PUA我!   短短几分钟过去,蒋游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自我斗争和拉扯当中,明明包厢里仍旧是快乐的,可这些快乐的情绪却仿佛会认人一般,自动避开他周身的灰色漩涡,然后继续流窜与别人的欢声笑语之间。   正好一首歌结束,另一首歌响了起来。   “Far away far away,你是几万里晴空,我只是秋千下的落红,错过就不相逢。”   *   到家的时候晏折渊正在开视频会议。   听见房的门被推开,晏折渊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蒋游起初没意识到他在开会,正要开口,便看见晏折渊冲他比了个手势。   “哦。”原本想撒娇求安慰的心情瞬间被按了回去,蒋游乖乖退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晏折渊扬了扬眉,似乎察觉到什么。   正在讲解方案的项目组组长没有得到回应,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晏总?”   晏折渊只得暂时将思绪收拢,点了下道:“这部分没问题,你继续。”   这一继续就是一个多小时。   等到晏折渊结束工作回到卧室时,竟然发现蒋游前所未有地老实躺在床上,被子拉到面前遮住大半张脸,浑身都散发着“我正在努力睡觉请勿打扰”的气息。   下午出去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生气了?晏折渊有些不解,走过去和衣躺下,手搭在蒋游身上轻轻拍了拍。   “游游。”   蒋游毫无动静,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游游,跟我说句话,”晏折渊凑得更近了,几乎就贴在蒋游的耳边,手上还一下下地拍他,完全是安抚小孩儿的节奏,“我们今天都没有说话。”   蒋游原本就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毕竟身为成年人最基本的必修课就是消化负面情绪,更何况这些情绪来得突然,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实在有些拉不下脸跟晏折渊说。   可是晏折渊这么温柔地哄他,换成谁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有点累。”没有往常那样底气充足,蒋游干脆连眼睛都不睁了,闭着眼睛说瞎话。   晏折渊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聚餐累了?是因为吃得比较多,所以身体不不舒服?”   蒋游摇头,“还去KTV了。”   “那就是唱歌唱累了,”晏折渊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起身,被子里便飞快探出来一只手抓住他。   “不喝水,”蒋游小声嘀咕,仍旧没睁眼睛,一副努力睡觉的模样:“你就待在这儿。”   “嗯?”   蒋游把他的手拉回自己身上,言简意赅地指示:“拍。”   见他这样,晏折渊有些想笑,不过考虑到蒋游似乎正处在某种低落当中便忍住了,继续隔着被子一下下地轻轻拍他。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   “是我的错吗?”   蒋游立刻摇头。   “聚餐的菜不好吃?”   还是摇头。   “有人找你麻烦?”   仍旧是摇头。   “那就是他们的论文都写得差不多了,只有你连参考文献还没看完?”   蒋游蓦地睁眼,怒视晏折渊道:“你胡说,快点撤回这句话!”   “好,我撤回。”晏折渊从善如流,“所以是为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想痛快点有一说一,但是只要一想到要把自己闷在心里炖了一晚上的心思摊开在晏折渊面前,饶是蒋游这样脸皮厚的人也还是感到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所以根本不想说,想自己消化掉。   可又不想让晏折渊担心,蒋游低垂着眉头假装自己突然对被罩上的花纹很有兴趣,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听了一首歌,有点被影响到了。”   一边说一边将另一只手伸出来,然而还没等到他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晏折渊就已经先一步递到他的手里,甚至还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什么歌?”   蒋游搜了一下,点开播放键。   温柔的女声瞬间听筒里流淌遍整个房间。   “Far away far away,你是夏日的天空,我只是秋千下的落红,错过就不相逢……”   “Kiss me kiss me,难道还装作不懂,你光落在别人一秒钟,都烫到我心痛……”   “我回来想找你,结果你都没看我,也没跟我打招呼。”配合着歌词,蒋游绞尽脑汁开始硬掰,不知道是演技逼真到自己都信了还是回闪的情绪被放大,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有点生气起来。   “白天在公司开会,晚上回家也开会,每天跟你那些经理相处的时间超过十四个小时,”他小声抱怨,眼神一下下地朝上扫过晏折渊的下巴和鼻子,却偏偏不去看他的眼睛,“晏折渊,你自己说这合理吗?”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恰在此时歌曲进入重复的段落,正好落在那句“难道是真的不懂,你眼光落在别人一秒钟,都烫到我心痛。”   明知道蒋游在说谎,可晏折渊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所以你是在吃工作的醋?跟我开会的那些部长和经理哪个你没见过,平均年龄都四十岁往上了。”   蒋游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故意往旁边挪了挪,意思要和晏折渊保持距离。   晏折渊追过去,俯下*身抓住他的被子,呼吸倾吐在蒋游耳畔。   “刚才还说不是我的错,现在就反悔了是吗?”晏折渊道,“好,我认错,以后尽量不把工作带回家里。”   他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蒋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工作太努力了,得劳逸结合。”蒋游嘀咕,紧接着顿了一下——晏折渊这么优秀还要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对比之下自己真的不太行。   是盘旋在心底的沮丧情绪立刻又+1,幽幽地叹了口气,蒋游蜷缩得更紧了。   晏折渊:?   “游游,咱们之前签过一个同居条款,我记得里面有一条是生气不可以过夜吧?你带头违反约定,说说看该怎么罚?”   “……还没过夜呢。”蒋游挣扎道。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晏折渊看了下表,开始给蒋游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   蒋游还是没说话,晏折渊也不催他,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那首歌还在循环播放。   过了一会儿,晏折渊察觉到蒋游正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脑袋重新缩进被子里,伸手想把他□□。   “别,”蒋游连忙阻止,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让我躲会儿吧,被你看着我说不出来。”   晏折渊便不动了,而是点了下道:“好,那你躲进去说。”他故意开了个玩笑,“你在里头,我在外头。”   话音刚落就感觉蒋游隔着被子蹬了自己一脚。   “说什么呢,呸呸呸,不吉利。”蒋游迷信地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玩笑不好笑,但气氛略有松弛,蒋游终于放松了一些。   黑暗在某些时刻真的能带来安全感,躲在被子里的蒋游感觉自己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勉强能够克服羞耻,跟晏折渊说点什么。   于是他从和顾易山的谈话说起。   说做直播并不是长久之计,说这个行业准入门槛低,就算做到顶点也依旧没什么社会地位,说自己的专业平平无奇,而且就算在这个专业里自己也不是最优秀的,说自己好像这一辈子都只能很普通。   晏折渊静静地听着,仍旧似是安抚似是爱怜地一下下拍着他,没有想要插话的意思。   “但是你一点都不普通。”   和上一句间隔很久,蒋游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勇气便如同被扎破的气球,随着话语离开口腔而迅速向四面八方逃逸。   蒋游一下变得沮丧起来,连声音都干巴巴的。   “我知道这样很矫情,可就是忍不住,可能是人在晚上比较脆弱的缘故。不过我能消化这些,明天早上睡醒就好了。”他勉强替自己辩解了一句,在被子里泄气般踢了一下,语气有些绝望:“晏折渊,你别笑话我。”   晏折渊垂下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就是觉得抛开我是我爸的儿子这一点,咱俩之间的差距真的挺大的,所以有点害怕。”   “我可以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努力追赶,就算追不上也能靠近,但是我心里其实不想这么做。我没什么特别大的志向,也不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勉强自己或许会在普世价值观上变得更但绝对不会让我更高兴。因为总体上我还是挺喜欢当一个普通人的。”   “可是普世价值观觉得普通人配不上你。我既想当普通人,又想配得上你,还想让别人承认,这才是我焦虑的根源。”   闷闷不乐地说完,蒋游觉得此时的自己如同一个被掏空了的口袋,无论是情绪还是自信都正在一点点地干瘪下去。   所以急需要晏折渊给自己打打气。   沉默了几秒钟,晏折渊却是笑了一下。   “游游,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晏折渊不太会说话,在过去的数个重要时刻他都曾感叹于自己的文词匮乏,因此当下也只能用最简单的句子表达心意:“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身上的某些特性。现在是普通人蒋游我很喜欢,未来也许会很厉害的蒋游我也喜欢,是你我就很喜欢,不论你是什么样的,我总是会喜欢你。”   就像小时候那样,才回到晏家的晏折渊明明排斥一切,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被贺锡欺负,第二次见面还被贺锡带着小豆丁堵在巷子里,但他总是会为贺锡破例。   总是会期待贺锡敲响小书房的玻璃,站在外面冲他招手,大声叫他:“阿京哥哥,出来玩!”   而无论是蒋游还是贺锡,这个人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到无穷深远的未来,永远都是晏折渊的例外。   “而且游游,你还很年轻,有资本选择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如果想去学习就去学习,如果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那就维持现状,只要快乐就好了。”晏折渊说,“你永远有保持现状和选择改变的机会,所以尽管去做好你想做的事。”   “另外,谁说当个普通人就不好了。世界上有这么多普通人都在努力活着,他们的人生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说也许的确很普通,但一定会对特定的人有特殊的意义,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蒋游仍旧缩在被子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比如?”   “比如你给世界带来一个平凡的好人,给我带来了一个爱人,”晏折渊说,“游游,我以前以为我不会有的。”   沉默两秒,蒋游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头扎进晏折渊的怀里。   他像小炮弹一样来得又猛又急,晏折渊受力之下甚至被撞得往后退了些许距离,胸前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感。   蒋游紧紧地抱着他,呼出的热气从睡衣表面拂过。   “晏折渊,你作弊,”他发出控诉,假借蹭来蹭去的机会偷偷把自己的眼泪擦掉:“我只是矫情了一下,你怎么持续矫情,不许再说了。”   “好。”晏折渊同样很用力地回抱着他,却低头在他的发心处落下一个轻如梦境的吻。   又或者真的是梦境。   晏折渊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被爷爷带着去贺家的场景。   那时晏老爷子认可了他的天赋和努力,满心欢喜地想给贺长康展示一下晏家后继有人,因此完全忽略了当时只有九岁的晏折渊的心情。   他忐忑而紧张,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生怕自己出错,然后就看到了贺锡。   天使在云端,而自己却像是从泥潭里爬上来的一样。   那一刻,这个念头在还是孩子的晏折渊心中短暂出现,又在他自己都没来得及意识到之前倏忽消失。   紧接着,晏折渊又想起自己中学时读过的一本书。   时至今日,晏折渊早已经忘记了书里的故事,可有一段话他却仍然记得,并且随着此刻的时间流逝而变得越发清晰、越发深刻。   “什么话?”蒋游好奇地问。   顿了一下,一些原本早就应当被遗忘句子很自然地被倾吐了出来。   “……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精髓。我这个粗鲁、低下的孩子一次来到这儿,他那可怜的心就受到你的伤害,可是每逢我读书的时候,字里行间就会浮现出你的身影。”   “我看到每一片景色,不管是大河边还是船帆上,在沼泽地里还是在云雾中,是白天还是黑夜,在风中还是在树林里,在大海上还是在街道上,都会出现你的形象。”   “只要我脑子里出现什么美丽的幻想,便会想到你。”   “我无处不看见你的形象,不受到你的影响,而且今后一直都会这样。在我看来,伦敦城里最牢固的大厦的石块也不像你的形象和影响那么真实,而且也一样无法被你的手稍加移动。”   “即便到了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不得不和我整个人息息相关……”   随着晏折渊的声音渐弱,蒋游的耳朵也随之红了起来。   他会永远记得这样炽热的告白,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似是在背书,又似是在宣誓:哪怕是到了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们也仍旧息息相关。   他也想和晏折渊息息相关。   这辈子、下辈子、直到星星陨落、太阳毁灭的那一天。   “晏折渊。”蒋游叫了一下晏折渊的名字,却并没有想说什么,只是确认这一刻他真的存在,正和自紧挨着、紧紧拥抱着。   晏折渊低下头问他的眼睛,轻声回应他:“嗯。”   开始播放的那首歌仍旧在单曲循环。   “Far away far away,你是几万里晴空,我只是秋千下的落红,要何时再相逢。”   “Kiss me kiss me,也许你真的不懂,这漫长夏日如此的汹涌,连碰都不敢碰。”   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晏折渊和蒋游竟然同时开口。   “游游。”   “晏折渊。”   两人又同时顿住,眼睛凝视着彼此。   “你先说。”也许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美好,蒋游小声道。   “游游,你不是落红,你是晚霞落在人间。”晏折渊一本正经地说,喉结滚动:“很幸运是我把晚霞抱在怀里。”   “谢谢,”这个时刻蒋游竟然很正式地跟他道谢,然后笑了一下,“那你就是我的几万里晴空。”   很酸的话,而且很傻,两个人说完便都笑起来。   “到你了,你想说什么?”晏折渊问。   是蒋游贴了过去,在被子下面的用脚蹭了蹭晏折渊的小腿。   “我比夏天还要汹涌,”他笑着说,真的像夏天一样热烈而浪漫:“晏折渊,你碰碰我。”   *   当清晨的风把晏折渊叫醒,他睁开眼睛,第一次发现蒋游不在自己身边。   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穿好衣服下床,临出门时晏折渊在靠近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然后和过去的一百九十九次一样,晏折渊怀着某种隐秘的愉快和期待将信展开。   亲爱的晏折渊先生:   展信悦!   不可思议,这竟然是我给您写的第二百封信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封信和之前一样,首先我想表达一下我对您的感激和尊敬。   感激您数年如一日对我的支持和帮助,尽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未曾见面,但正是因为您的存   在,让我在最迷茫的时候仍旧深信这世界上还有人爱我;   我曾经像尊敬父亲一样尊敬您,未来也必将会像仰望太阳一样仰望您。   是的,您没看错,我说的是曾经。   因为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把您当做父亲了。   您仍然是可靠、高尚、无所不能的,永远会在我犯错误时包容我、迷路时指引我、需要帮助时向我提供您所能提供的一切,只是我变了。   我迫切地希望能够成为和您一样可靠的人。尽管这份‘可靠’也许只存在于我们之间。我要您也拥有犯错误、迷路和需要帮助的权利,那时我也将倾尽我的所有去拥抱您。   哪怕这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努力,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昨晚您和我分享了一段您喜欢的文字,写这封信时我正好也想到一首诗,聊写其中几句作为回赠:   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鲜/也不愁愁云深裹,但须风动/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更何况永远照彻我的心底/有那颗不夜的明珠。   剩下最后一句我就不写了,相信您一定知道。   第二百次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一次祝您和您的爱人永远相爱,永远幸福!   蒋游   2022/03/28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