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你的犬齿by往生烟   隐藏好你的犬齿,千万别暴露你的欲望。   越川(攻)x魏谌(受)   闷闷的白切黑狗勾攻x阴狠浪荡坏男人受   ***   第一次见到魏谌的时候,越川便听说了有关他的可怕传言。   比如,他会拔掉不合心意的Alpha的牙齿,撕碎他们的腺体。   ——可看看那夸张的腰线,毫无防护的后颈,以及从未使用过抑制剂而喷薄的信息素。   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他就口干舌燥。   -   魏谌相中了一个寡言少语的小Alpha。   他纯情,羞怯,对自己言听计从,有着一张很合心意的脸。   对这位情场老手来说,把这样的人骗到手根本不费心力。   事情正如期待的那样发展。   可随着时间推移,就在Omega以为自己还能随意掌控这段感情时,向来闷声不吭的越川却一个反身将他按倒在地。   -   被叼住后颈,威胁着要标记成结前,魏谌终于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   “玩弄处男,早晚要付出代价。”   ***   食用指南:   1、1v1   2、双视角   3、本文背景架空,私设有,非现实向   4、【处男x老司机】   HE年下AO白切黑 坏男人   受下犯上 攻追受 第1章   “魏先生,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名保镖低下头来,“接下来,还有别的吩咐吗?”   “嗯。”   烟头一闪一闪的火光里,这位魏先生抬起食指,习惯性擦过上唇。   在快要迷失焦点的尼古丁里,从他的鼻骨到下巴,再从指尖到腕骨。每一处辗转都彰显出蛇一样的危险感。   他瞳色较浅,犹如一勺质地黏厚的蜂蜜,盯着某处时总能引发一种黏腻的,几乎能拉出丝状物的错觉。   假设不是置身在这样的光线里,这对瞳孔或许会释放出无与伦比的煽惑力。   他身穿那不勒斯式的三件套,法兰绒,别着一枚镶有碎钻的胸针。贝壳制的礼服扣严谨地扣至喉咙,由衣装掐出的身材比例堪称卓绝。   比起家族集团的最大持股人,这个人的举止更似一位教养良好的中世纪公爵。   魏谌单手托腮,从容地跷起腿,把雪茄放置到托盘上。   在他脚边,一个中年人正满嘴鲜血地跪着,像是被无形的注视压垮了肩膀——就在刚才,这个Omega亲自挖除了他的腺体。   切除某人的器官对他而言,似乎只是嘴唇碰撞的代价。   “好了。”他呼出一口细细的白烟,道,“你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中年人的喉结立时滑颤起来。   “饶了我!饶了我,求你。”他双膝跪地,手臂被尼龙绳捆得动弹不得。下巴却讨好似地蹭弄上魏谌的皮鞋——他的脸紧贴在他收窄的足弓处,印下细碎的吻,“我错了,真的……”   一枚权戒无动于衷地轻点膝盖。   “对陌生的Omega发情,试图强行标记。”戴着戒指的修长手指比划了一个简单手势。   在他斜后方,沉默已久的女性Alpha撑在沙发靠背上,俯到他肩侧,将一个中型的老虎钳递到他手心。   魏谌左右端详它,语调平静:“——你应该不是初犯了吧。”   无法回应。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扼杀他的声音,都在警告他不要回应。   Alpha只能大睁着眼,满头冷汗地四处张望。从跪地低伏的角度,他仅能看见Omega手背上纹着的一只毒蝎。   丛林生物的每一笔都被刻画得精妙绝伦。它逼近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感觉尾刺仿佛戳进了自己的动脉。自己即将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死去,成为俘虏、猎物与饵食之一。   晃神间,钳口探进他嘴里,夹住最后那一枚犬齿。   近在咫尺的优美嘴唇稍动一下。   “说话。”   “是意外。真的,真的只是意外。”中年人呜咽起来,鲜血从嘴角流淌而下,“您没有打抑制剂,也没有被人标记过。所以我、我才没有忍住……”   那双蛇一样的眼睛微微收缩。   “没关系。”   “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单纯的动作。金属物钳住他的犬牙,本就松动的牙齿只要施加一点点的力气,便瞬间抽离牙龈,在半空之中拉出一道血丝。左半边头皮犹如被什么所劈裂,炸开一阵剧痛。   Alpha在地毯上缩成一团,膝盖几乎顶到极限。他放声惨叫着,身下那张昂贵的欧式地毯也慢慢扩散开一圈水渍。   魏谌始终冷眼旁观着一切,尖叫声在他耳朵里只汇成模糊的涟漪。   他放松交叠的双腿,手肘倚在包有软垫的扶手上,撑住脸颊。指腹反复叩击皮革表面。   叩至大约第十五下时,这位冷漠的看客终于起身,从奄奄一息的Alpha身上跨了过去。   “走吧。”   随时待命的秘书快步跟上,送去消毒用湿巾。魏谌慢条斯理地擦净每一根手指,避免血垢残留在指缝。他最后施舍给对方一个眼神——因为那人正抓住他的裤脚,哀哀地告饶。   “别这样,求你,我女儿还在读大学。如果我死了,我所有的债务都会转移到她们的身上……”   “魏,他看上去和那事没什么关系,甚至毫不知情。”抱臂立在他身旁的女Alpha抓起外套,搭在肩上,“我给你提个醒。这就是在浪费时间。”   “维拉。”魏谌挪动鞋尖,碾上了中年人的手指。他低头看着他,笑了笑,“让人把地毯也收拾一下。我喜欢干净点的地方。”   维拉立刻会意,她一个撤步将惨叫不止的Alpha一把拖入阴影。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在这之后,烟雾间弥漫的不再是沉寂,而是凄厉至极的哭喊,直到那声息渐弱,渐渐归于平寂。   秘书替他拉开那扇沉厚的大门,走廊里的空气顷刻涌入其间。   “……嗯,一个即将分化的Alpha。”他站定,犹疑,只那片刻便成了一声冷笑,“时机还挺巧的。”   ***   对于南方群岛唯一一家孤儿院来说,完成性别分化前,未被领养的青少年都将在此度过童年时光。不同年龄层,不同性别的孩子会被分开管制。   因为一旦分化完成,无论他们对未来是否有所规划,那些没能离开群岛的孩子会被驱逐出去,成为码头上再常见不过的劳工,也许下场比那还要糟糕。   而平日里,他们需要用劳动来换取很多东西。   现在就是午餐后的劳作时段,越川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独自坐下,戴好手套,捻搓起院方要求的亚麻绳。最近有好几艘货轮都在群岛停泊,稍事歇息,院方希望他们加紧赶制出一批手工制品。这么做能换取很多资源——食物,水,还有领养家庭的优先推荐。   越川并不在乎第三个选项,在他看来只需要一味地完成命令,其他的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可惜,留给他的工作时间总因大大小小的意外而缩短。   ——“阿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对了,有听说吗?”   他的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身旁的空凳子也拖起数公分。不用想,占了座位的男生叫池野,标准的东亚脸孔。是个不缺朋友的社交达人,大部分人也承认与他保持着良好关系。两人是在一堂活动课上认识的,是一个不幸的分组计划。   每次回忆起这场“不幸”,越川都痛苦万分。这位搭档拒绝任何麻烦事,所有的手工活都推给他一个人完成。非但如此,池野还会顺走几样成品,“慷慨”地赠与他的朋友们。越川很不想在这件事上表态,他不善于此,就连无奈的情绪也多次被误解成允许。   这就向池野释放了一个错误信号,让他误认为自己有资格胡作非为。   “你怎么又不理我了?”池野张开五指,故意晃过他的睫毛时还夹了一下眼皮,“答案呢,阿越?到底是没听说还是不愿意听我说话?”   越川用摇头避开他的手势。   “……没听说。”   “这样啊,正好。”池野不以为然地笑笑,“今天貌似有大型活动,我听见指导老师在外面和别人说话了,她们说到时候让我们聚到大礼堂去。”   “嗯。”   看他嘴上应了一声语气词手头却还在不停忙活,池野伸手就去抓抢他的绳子。   “这些东西弄不完又不会怎样——别忙啦。”   “今天要做完。”   “这种事又不是让你一天完成,有必要这么较真吗?”他连忙把绳子挽在手腕上抱到身后,不让他继续赶工,“阿越也真是的,不能一起当个坏孩子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表现太好了,会被人领养走的。”他看起来对这件事积怨已久,撅着嘴眼神不悦,“我不想你被人带走。”   越川低头看着还剩三分之一就能完成的亚麻绳,有好几处都被池野踩得松散,估计得重新编制了。   “要是没人领养你。等分化完成,我们就一起离开孤儿院,一起找工作。一起快乐地生活。”池野笑着搂住他的肩膀,用力蹭弄他的脸颊,“听起来很棒吧,期待不期待?阿越,要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啊,怎么能一个人先被领养走呢?”   越川刚想拱手一推,只听一阵密如雨点的脚步声。指导老师站在广场中央,向他们宣布劳动时间提前结束。   “集合。都排好队去大礼堂。”   -   在带队老师的引领下他们抵达礼堂,排成一个标准方队。越川站在第七排,靠近大门的第三个位置。进门后就有人神色严肃地巡视他们的站姿、衣着以及精神面貌。规矩被强调了三遍:不许交谈,不许有多余动作,更不允许笑或自言自语。   等检查完毕,带队者退到队伍两边,向大门处的安保人员点头示意后,礼堂大门应声而启。   攒动的人影间,越川先是看到几名西装革履的保镖。疤痕、纹身还有缺失的手指,这些人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恐怕连最危险的杀人犯也比不上。他们后腰的皮扣均悬挂着一支手枪,无论是步态还是气场,看起来都训练有素。   他断定,这位访客的来头不小。   登上演讲台的先是孤儿院的院长,费先生——他只允许别人这么称呼他,这是他认为的礼貌。这位身形矮胖的老先生带着一沓厚厚的演讲稿,领口几乎兜不住甲状腺肿的脖子。与他一同登台的,还有一位一上来就吸走了大半目光的男人。   远远的,他只模糊地看见那个人打着一条藏蓝色条纹领带,配有领带夹。相当高调的双排扣马甲,以及纯色衬衫,集中在腰部与大腿的线条像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让人不禁联想起老式的英伦电影,绅士、风衣,也许还有古板的做派。   “孩子们,下午好。”费先生扶了扶老花镜,圆钝的指头抵着一行字,生硬地念道,“这位是魏先生。掌声,让我们用掌声来欢迎——”   “……没必要这么麻烦。”男人抬手打断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灯光拂开他柔软的刘海,带来一种旧时代与古典壁画结合的美感。   只那一瞬,越川的瞳孔几乎要缩成针尖大小。仿佛,有什么东西渗进了血液。喉咙处浮起一层薄汗,腰胯也传来极为诡异的充血感,他忽然意识到空气中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香气。   可那气味难以形容,它直勾勾的,很香,很浓烈。像是磁铁,也像是蛰伏在本能的记忆。   “阿越……你还好吗?”池野牵起他的手,很小声地说,“我在电视里看到过这个人,他叫魏谌。他,虽然很有名,但总会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意思?”   “他是西海岸特别有名的人,具体是做什么的我看不太懂。我就听过他会拔掉Alpha的牙齿——如果他们不合心意,还会撕掉其中一些人的腺体。”   越川又不吭声了。   “没有了牙齿和腺体,那些Alpha可能过得比最底层的人还不如。”池野没有听出他的异状,一味地感叹,“阿越,还好我们会分化成Beta。他没办法伤害我们。”话音正落,台上的男人轻轻抓起话筒,音频有数秒的待机。   “接下来,你们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军事化训练。内容保密,但我可以提前告知你们一条规则。”他的声音很动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在这里,除了杀死对方,没有任何禁忌。”   “他到底在说什么?”大惊失色的不只是池野。其他孩子也随着这条指令骚动起来,显然无法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规则。可越川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口干舌燥,双眼紧紧注视着风暴中心。   唾液加速分泌,涎水快要沿着齿缝滴淌出来。就在步伐也险些挪动的瞬间,他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忽然瞪大双眼,满身冷汗地垂下头去。   紧接着,一道捕食者般的目光扫了过来。   ***   这一次的猎物很机敏,不着痕迹。这样很好,这样的狩猎才最有意思。   魏谌一无所获地眯起眼睛,鞋尖朝外侧略微倾斜。守在他身后的保镖趁势上前敬了支烟,缩回的手指尽可能不去触碰他的下巴与嘴角。   “好了,先生们。”烟雾从唇角慢慢流泻出来,他强忍着腺体的刺痒,对所有人宣布,“接下来,就让我们用这场游戏来猜猜,谁才是隐藏在你们中的……异类。” 第2章   集会结束后,他们被院方召集到一层走廊,宣布接下来的事宜。等待的过程中,越川在脑海里就开始不断回想起那场讲话。情势变得比想象的复杂——来历不明的男人控制了孤儿院的实权。院方却没有丝毫作为,把他们当成玩物送了出去。   他不得不对对方的身份有所怀疑。   魏谌看着确实不像是能与孤儿院产生瓜葛的阶级,尤其是南部群岛这样贫瘠的地带。这样的上流人士应当不屑雇佣他们办事,也不会考虑收留他们。   这场所谓的游戏不应当面向他们开放——异类又是什么?他为什么偏偏选中这家孤儿院?   越川猜不到答案,他只是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条规则,不像是随意颁布的。   -   训练的一个重要流程是体检,由专门人员记录下他们的身体数据,采集一部分血样。院方会实时进行数据比对,遏制意外的发生。为此,孩子们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次性号码牌。   生活老师要求前后五人为单位,按照次序进入医务室检查,其余人则在走廊等候。   池野踮着脚尖往医务室方向张望,可这条队伍太长,怎么也望不到头。他低落地扭过身来,视线不经意对上了脸色苍白的越川。   “阿越,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大对劲。”池野凑到他跟前,关切道,“你的脸色好差。”   越川搓着渐凉的指尖。掌心的汗腺还在分泌液体。他知道自己还没从刚才的感官刺激中缓过来。“没什么。”他摇摇头。   “还说‘没什么’?阿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池野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想去探额头的温度,“要是生病了,我们去跟医务室老师说一声,没必要逞能。”   越川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探究,用一个警惕的眼神拒绝了他。   “这种时候你跟我逞强?看看你,这里,还有脖子这块全都是汗。”   “不用。”   遭到拒绝的池野并不准备就这样放弃。他很熟悉越川的性格,也深知一时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他说了句“好吧”便就此罢休地抱起手肘,等待队伍缩短。他想了想,还是不堪沉默转移了话题。   “阿越,刚才在大礼堂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什么?”   “那个魏谌啊。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脸特别好看?”   鼻音哼出来时像被火星烫了一下。   “嗯。”   “好冷淡哦。难道那张脸不符合阿越的审美吗?”   “我没有这么说。”   中立倾向的回答很快引起了发问者的不满:“那就是好看了。连阿越也这么觉得,世道也太不公了。”他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只不过腔调与越川不同。   “为什么。”   “你想,这个Omega既然会伤害别的人,就一定恶贯满盈。为什么崇尚暴力的人偏偏能长这么好看的脸?”   好看吗?   越川一遍遍回放着记忆里的身影。那条一旦对视,下一秒即将扑咬上来的毒蛇。   好看吗?   他忽然想起以前独自活动时见到的一条黑曼巴。它的鳞片是稀有的纯黑色,细密到泛着粼粼光泽。眼睛却是极淡的棕色,瞬膜上下眨动。毒蛇挪移的时候,总带着冷血动物独有的压迫感,一下又一下缩吐着鲜红的信子。   它舒展颈部,以越川见过最迷人的方式将入侵者驱逐出去。   这个男人就像那条蛇,被外表赋予了无限的诱惑力。他很危险,而恰恰是那份危险,让人只要一眼就会永远停留。   这个人的诱人之处远不止这些。西服下匀称又隐约的胸口起伏,某种对轮廓的揣测叫人挪不开眼。   越川甚至能完整地描述出他压在帽檐下的鬈曲黑发。   好看。   “阿越,你在发呆吗?”   真的很好看……   “阿越——”   “嗯?”   越川愣愣地看向发问者,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排到了队伍首位。池野在斜对面拉着他的手,稚嫩的脸庞透出一丝不耐烦:“老师叫我们了,阿越,你没听见吗?”   “抱歉。”越川朝一脸怒容的指导老师点点头,拉上不情愿的池野,推开了未卜的前路。   -   他们正巧是队列的最后两名,因此,指导老师特意在两人身后关紧大门。池野抱着他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你刚才怎么了?感觉一直在出神。”   “想事情。”   “阿越也会心不在焉呢,真稀奇。”   “嗯……”   接下来的环节是触诊、头颈部观察、上下肢检查及抽血。针头与陌生接触带来的恐慌顺遂着心跳渐渐平息下去,旋律休止时,越川的身体也怔愣在了原地。   他的鼻子本能地抽动起来。   有一种,很香的、也很熟悉的味道。   循着直觉而去,他找到了气味源头。仿佛多年前那条美丽的黑曼巴,盘在距他不远的办公桌后。脱去大衣外套,男人还是那身双排扣马甲。双脚搭在横撑上,淡然自若地枕靠着沙发椅。   他拿起试管架中的血样,对准光源,脖颈拗出一道迷人的曲线。   一线阳光渗过窗帘的破洞,落进屋内,落在他柔和的侧脸,泛起油画般温暖的色泽。   很好看的人。无论处在怎么样的光线当中,他都能让一切仿如为他而生。   越川用了很大的决心才移开视线。但在这样的密闭环境里,任何一点刺激都将被放大成百上千倍。   而魏谌释放出的信息素,无疑是其中最危险,也最无法抵挡的存在。它从未受到过抑制剂影响,也从未被Alpha玷污,这样的腺体无时无刻不在喷发。它饥饿而泛滥,迫切渴求着最为凶暴的占有。   越川只是吸了一口。   大量鸢尾花的香气从呼吸道一路呛进肺部,融入血液之中。汗腺开始失控,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无法保持理智,如果欲望败露。   毫无疑问。   这个传闻中的暴君会拔掉他的牙齿,活生生撕开未分化的腺体。   一时间,越川僵立原地,如临大敌地挺直腰脊。   ***   截至到目前,狡猾的小乌鸦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但在严苛的生存环境影响下,Alpha们很快会展现与常人不同的特质,他们将暴露本性,暴力,竞争欲,还有许多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特征。魏谌希望借此来确定,到底谁才符合自己的心意。也许,这个因巧合暴露的Alpha能为那件事起到助力。   ——这场军事训练,为的正是提供环境。   魏谌将血样放回冷冻箱。他手撑下巴,权戒的棱面有规律地压过最上方的一张体检报告。   这些东西都没有异常。可当手指翻动到第三张纸页时,他的腔内忽地一热,心脏仿佛顿在了某一频率。   他愣了愣。刚才,他很确信自己嗅到了分化前Alpha极淡的信息素。   下腹深处的酸麻感很好地加以佐证。   拒绝了颈环与抑制剂后,他对Alpha信息素的反应敏感到了极致。只要捕捉到一丝气味,腔内就会因寂寞变得黏腻湿软。   “停下。”   所有人齐齐看向发号施令者。   魏谌推开沙发椅,听着轮轴滚动的声响,从左到右细致观察起五个表情各异的少年。   “魏先生,您怎么了?”一位护士刚结束数据的采集,不安地上前关切。魏谌没说话,他略带粗暴地拉过最左侧的年轻人,拎起对方的衣领,靠在他瑟缩的后颈处嗅了嗅。   不是他。   他推开惊恐的年轻人,拽起下一个少年的胳膊,毫不怜悯地靠近对方的颈窝,搜寻着气味。   “您这是……”男孩咽了口唾沫,眼珠躲闪着看向天花板。   “闭嘴。”   ——当然,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魏谌抽回身,扭头审视起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最后一名候选人。这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年轻、阴郁,还有些稚气未脱。他的眼窝因凹陷而显得深邃。   在那对浅灰色眼眸的表面,光线像被剥离一般黯淡。男人稀奇地盯着他的瞳孔,在他以往的经验里,很少有人能有这样一双颜色特别的眼睛。更别提他的眼角还呈略微的下垂,像是装乖讨巧的小动物:“你叫什么?”   对方目不斜视。   “越川。”   “某种程度上,我会记住你的。现在。”魏谌勾了勾手指,“把头低下来。”   越川没有异议地照做。呼吸喷喘在男孩的脖颈位置时,检查者明显察觉到了皮肤的收缩。   这孩子很紧张,他无法适应这种距离的检查。魏谌细细端详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感到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会是那个泄露出信息素的小家伙吗?又或许,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胆小鬼?   魏谌更为细致地搜索着可能存在残留物的部位。   发梢、耳后甚至肩膀。   可令他诧异的是,越川身上没有他想要的味道,甚至在双方近距离接触的过程中,这个年轻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克制,没有泄露出一点信息素。魏谌若有所思地放开按在男孩肩上的手,转身离开。根据他接下来的手势示意,医护人员也按照流程继续采样。   可魏谌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做出某个决定的瞬间,越川的牙齿,险些咬在他毫无防备的腺体上。 第3章   离开医务室后,越川特地走远了一段距离。他听着其他人的议论和畏惧,隐藏在他们之中,直到确认安全才低下头。沉默间他翻开手掌,看着指甲留下的道道红痕。   方才的举动险些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拒绝一个Omega的信息素简直违背天理,即使那个从未受到标记的腺体时刻都在引诱旁人。   他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失态。   ——那时,他只想用牙齿破开那层皮肉,狠狠戳进Omega的后颈。如果猜得没错,馥郁的信息素将直接喷入口腔,或许得用上吸吮,或许得张嘴啃咬。   那一定美妙至极……   该停下了。别引火上身。   他放慢速度与人群拉开距离,随即转进一个隐秘的拐角,然后一拳砸在墙上。感受着指缝传来的阵阵痛楚,终于咬紧嘴唇,将这可怕的念头压制下去。   -   体检结束后,晚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越川随队来到打饭口,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餐盘。   菜样还是一荤一素,素菜是常吃的青椒土豆,荤菜则是越川最不喜欢的糖醋排骨——他讨厌过于浓烈的复合味。   不过,今天有一点特别。   晚上的食物供应与从前相比有所变化。   从素菜方面还看不出来,可肉类的供应量明显在减少,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军事化训练的一个预兆。   对好友的担心一无所知,池野兴高采烈地拉着他,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阿越,今天的排骨看起来好奇怪。饭也有点夹生。”池野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黑糊糊的不明物体,不知要如何下嘴,“你平常不喜欢重味的。我的土豆丝你就随便吃吧。”   越川没有回话,他握紧筷子,挑开几粒青椒籽,心思却飘到了窗户外的信号塔尖。   很显然,Omega信息素只是诱因,过差的自制力却是一切的元凶。他无法保证这一个月内自己不会与魏谌接触,也没法断言先前的失控不会有下次。   自己可能是魏谌要找的人吗?   这个念头令他头皮发麻。   无论如何,趁事情还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得尽快确认一些事。他抬起头来。   “池野。”   “嗯?怎么了?”池野正吮着筷子尖端的汁水,似乎有些意外他在进餐时主动讲话。   “他身上很香。”   “谁啊。”   喉咙又开始发痒,嗓音沙哑到连越川自己也吓了一跳。   “魏谌。”   “香味?”池野困惑地戳起一块排骨,“魏谌有用什么香水吗?我好像没有闻到。阿越,大概什么样的。”   “不。”他又垂下脑袋,用相当莫名其妙的态度回避了对方的问句。   “阿越——阿越?怎么又不说话。不是你最开始挑起来的话题吗?”   “抱歉。”越川抬起眼皮,浅灰色的瞳孔深处平静无波,“我没想好。”   “都说了没关系啦。”   -   结束了晚餐与餐具清洗的工作,他们还有最后两项任务要完成。一项是排队前往澡堂洗浴,另一项是清洁身上的衣物。在这之后,宿舍才会开放。   宿舍的环境非常糟糕,没有上下铺,也没有任何装修过的迹象。他们只能在水泥地上铺开被褥,度过每一个艰难的夜晚。   顶灯在钟声敲响第九次时熄灭,隔着还没有倾塌下来的黑暗,池野小声说。   “晚安哦,阿越。要做个好梦。”   越川用被子蒙住脑袋。   “晚安。”   意识缓缓沉坠下去。   席卷而来的细浪抚摩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推开了一扇门。可手指没有实感,眼皮下颤动的轨迹变得急促。   梦境的访客赤着脚,走进敞开的办公室。   桌椅变成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双人床,床垫深深凹陷下去,弹簧吱呀作响。在一线月光的注视下,他不受控制地抬起膝盖,爬上了丝帛床单。   他似乎侵入了某人的领地,撞进断断续续的喘息当中。   白皙而劲韧的曲线被汗水勾勒出来,他忽然发现这具身体性感到每一寸肌肤都在翕张。   他的手指在腰侧抚过,拇指往上摩挲。而一只汗湿的手配合地拢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至胸前。   越川觉得自己好像张开了嘴,牙齿顺着光滑的肌肉轮廓游动。伴随一个重重的吮咬动作,他再也控制不住,直起上身,撕去外衣,露出了骨骼匀称、紧致健美的年轻身体。   甘甜的气息又一次从鼻尖拂过。   他急切地伏在对方的侧颈,直到犬齿楔进皮肤,唇齿漫起淋漓的鲜血。   越川不知道的是,最后一缕信息素自门缝溢出去时,走廊外的男人脚步一顿,本能地按住了酸软起来的腹部。   ***   “魏,还好吗?”   觉察到对方不稳的步伐,魏谌的贴身保镖维拉立刻上前搀扶。   她是个中东特征明显的年轻Alpha。蜜色肌肤,一头黑色短发,左耳穿着一枚翡翠色耳钉,上身是一件抽绳断T,工装裤,将结实的腹部肌肉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男人甩开她的手,在办公桌前撑着额头歇坐下来。   这间办公室本是院长专用,内部的装潢堪称院内顶尖,有着内嵌式的书架与多功能酒柜。是几年前一个不列颠商人卖到南部群岛的,费先生逢人就会炫耀赞赏一番。不过,看在贵客的份上,费先生将之让了出去。   他在沙发椅上放松身体:“我能有什么不好的,那个小家伙相当有活力……这让我充满期待。”   “从你到这以来的第一个小时,你的情况就没有好转过。信息素太浓了。”维拉识趣地抱着胳膊,后腰靠在桌边,“要我把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小鬼逮过来吗?”   “没必要逼得那么紧,维拉。”   魏谌打了声响指,示意自己的秘书该有所行动了。   小个子的拉丁人毕恭毕敬地朝主人鞠了一躬,转身从橱柜取出还剩三分之二的威士忌,为谈话中的两人酌上小半杯。魏谌十指交叉,不动声色地看向这位以忠诚著称的秘书。   “杰西,麻烦你了。”   “魏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你可真贴心,杰西。当然还有你,魏。”维拉毫不客气地接过威士忌,嘴唇碰在杯口,一饮而尽,“魏,你看上去心情不错。我猜……你今晚会找几个Alpha玩些大的,对吧。那个小Alpha的存在让你乐在其中?”   秘书识相地退到角落的阴影里。魏谌举起渗出凉意的酒杯,指尖敲出一段细碎的旋律。   “因为很有趣。他把自己的尾巴藏得很好。不过,信息素却是最大的败笔。”   “我反倒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维拉挑了挑眉,“你在这还有很多要做的事,而在我的日程上,并没有陪你寻找符合心意的Alpha这一条。”   魏谌的嘴唇无意识地蹭过权戒表面。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魏,对你来说。控制更有经验的人,让其为你所用,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距离开赛还有一年时间,维拉。”酒杯顺时针转动一个角度,他说,“我有很多耐心可以消磨。”   当着雇主的面,维拉大胆地翻了个白眼。   “是吗?魏,那麻烦你快点把它消磨干净吧。”   “要不了多久的。”魏谌举起杯子,看着月光在杯底浮动,形如沉淀,“明天,才是真正的开始。”   ***   第二天早晨。   越川盯着被子上的痕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唔,阿越你起得好早……”或许是强烈光线造成的眼内不适,池野悠悠转醒。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左右活动起肩颈。他刚想问问越川昨晚睡得怎么样。   就趁着他张开嘴,酝酿着“早安”的功夫,餐前活动的准备哨也响了起来。池野还来不及清醒,他余光一瞄,就看见越川以最快速度抱起被子,一路冲向洗衣房。   “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他不明所以地打了声哈欠,默默叠起被子。   -   利用准备时间浸洗、晾晒好被单,遵照规定,越川需要尽快返回就餐点。因为出门太急,他只来得及套了一件白衬衫。   急急忙忙跑过走廊的健身房时,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又是,那股很好闻的味道……   健身房的大门显示为可通行的绿色。但现在不是它的开放时间。越川看向墙上挂着的说明板,有些搞不清状况。   这间活动室虽说名为健身房,充其量也只是器材齐全的空置房。   它的力量训练区域、有氧器材健身区域,甚至最大的自由搏击场都有人定期维护。尽管如此,孤儿院的指导老师与孩子们还是不愿光顾。因为即便是自己,也只能抽出短短一小时来锻炼。   越川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占据了这个时间段的健身房,又毫不顾及孤儿院的章程?   他的手撑在门框两边,透过玻璃往里窥探。   蛋液般流淌的阳光下,一道绝美的背脊跃然眼前,匀称,却并不强烈的肌肉在颈后推举的作用下自然拉开。男人的后背有一块割墨式的毒蝎纹身,栩栩如生的刻画伏在肩头与脊柱之间。那道引人艳羡的曲线在腰腹部收窄,再往下的线条紧翘又迷人。   蝎尾蜿蜒落下,一路刺进隐秘的腰窝。   越川出神地望向史密斯机前的背影。   ——视线却无法继续聚焦。   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纹身的主人到底是谁。   太阳穴一阵没来由地刺痛。越川脚心发热,眼皮越跳越厉害,刚想掉头就跑,却被一道几乎渗入毛孔的声音喝住。   “不进来坐坐吗?”   伴随器材复位的动静,魏谌站起身,用挂在一边的毛巾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垫在脖颈处。那极具攻击性的视线扫过来的一瞬,越川只想夺路而逃。   仿佛古老的吸血鬼从沉眠中醒来,他锁定猎物,眼眸半眯。   “一直盯着别人不放,可是相当失礼的。” 第4章   没有拒绝的余地,越川迎着目光大胆地走了进去。他被迫站在史密斯机右侧,努力不去关注身前的魏谌。   被这个Omega盯上的感觉并不好,毕竟从外表上看,他没有传闻中那样极具杀伤力。但这个人的强悍之处被很好地隐藏在精致的皮囊下。很显然,这位俯瞰众生的国王只要一个指令,就能决定谁该上断头台。   “你站着坐什么。”   魏谌作势调整安全扣。这样一来,那优美的胸腹线条全然暴露眼前。   越川本想回头,却猛地注意到男人胸前有着穿环的痕迹——不止如此,还散布着一些浅浅的咬痕、吻痕。即使上面的物件摘除干净,肚脐的装饰也还是保留了下来。这枚银色脐钉的款式非常奇特,尾部呈扭曲盘绕的形状,缀满细密的小钻石。   越川掩饰地拿起两边的哑铃,开始自由卧推。   “我记得你。”魏谌瞥了他一眼,“越川。”   男人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越川觉得自己好像被捕食者含在口腔里玩弄,直到尽兴了才会吞嚼下去。   此时,Omega的信息素已经膨胀到不绷紧肌肉无法对抗的地步了。它欺骗所有的身体细胞,煽动它们叫嚣,以理智来要挟主人做点什么——撕咬、标记,尽情地对眼前的肉体施予暴力。   他应该去啃弄他的大腿内侧,直到湿黏淌到唇间,而不是在这儿强装镇定。   越川的牙齿痒得要命。   “你好。”   “你一直这么沉默寡言吗?”   不知道魏谌到底是在惊叹他对哑铃的掌握程度,还是单纯不习惯这个称呼。越川看到他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道。”年轻人扣着自己的掌心。他控制呼吸,试图分散血液的躁动,但空气中的毒素前赴后继,“也许你是对的。”   魏谌眯起眼眸,貌似在嘲笑谁。   “看起来我记住了一个沉思者的名字。”   越川将目光聚集在和颜悦色的男人身上,犹豫着开了口:“为什么这样做。”   “你指什么。”他在明知故问。   “把我们困在这。”越川认真地重复一遍,视线落在男人臂膀的蝎子上,“会出事。”   在年轻人推测到最后一个字之前,魏谌始终保持着观众应有的耐心。而在叙述结束的半秒内,那双狠戾的双眸凑至近前。   他望了过来,瞳孔诡秘地缩动,好似一条发动攻击前示警的巨蟒。   “你,胆子有点大啊。”   男孩的回视几乎是沉默的。   可作为代价,他无法停止机械性的推举动作。   因为气味,藏在皮肉下的腺体瞬间激起了他的破坏欲。这个用牙齿就能侵占的小东西未免太过猖狂,它简直肆无忌惮。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灌满肺部,向着下身流淌,这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要致命。   他浑身发热,只能将哑铃举过头顶,让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魏谌没有进一步强迫。他固定好器械,起身。   “如果我说。”他的手肘搭在支架上,上半身朝着越川缩近,“我现在对你抱有怀疑。你想不想做点什么?”   蛰得人浑身发痒的脸庞来到了眼前。   越川忍不住瞧了一眼男人的胸膛,肖想着本该穿过两个孔洞的饰品。那儿红肿,成熟,又因鸢尾花的香气让人飘飘欲仙。他大脑宕机许久,才勉强抓回思绪。在信息素的醺醉下,越川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   正当年轻人即将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魏谌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了。他看向门口,似乎对那个方向有什么不满。   越川抓准时机,侧身让开一段安全距离。   不速之客,同时也是越川的救星——身材高挑的女人抱住一侧胳膊,斜靠在门边。   “魏。”她表情暧昧地举起手,作势敲了敲门,“有事找你。”   “知道了。”   魏谌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外套,脸上的神情自然到好似未与人发生摩擦。   临走前,他还特意看了眼僵立原地的年轻人,顺手丢给对方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你是个有趣的孩子。”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下次见。”   越川没有抬头,也没有目送男人离去。   他只是垂下脑袋,看着在掌心慢慢变形的塑料瓶,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   -   与女性Alpha错身而过的一刹那,维拉拽过走在前方的魏谌,忍不住靠在对方耳边低语。   “你要小心点,魏。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可就得不偿失了。”女人带着警告的口吻,低声道,“我可不想为了你跑去买事后药。”   对于Alpha的抱怨,魏谌并没有作答。他只是透过玻璃,有意端详起年轻人的背影。   有力的后背线条几乎要透过衬衫漫溢出来,年轻、英俊与强壮似乎是这孩子吸引人的资本。他确实有一副值得骄傲的外表。   但这又如何,男人?他可从来都不缺年轻又英俊的情人。   魏谌想着推开了淋浴间大门。   ***   越川觉得,自己的脖子刚才就在断头台上。   只要国王一声令下,他就得身首异处。   他拿着魏谌的“礼物”,却迟迟找不到机会处理,只能将它带回就餐点。由于距离开餐时间过了至少十五分钟,指导老师看他的眼神也不大友善。为此,他付出了口腹的代价。   留给他的餐盘里只剩下两块馒头,一小碗稀粥。连平常的一点配菜也被克扣干净。   现在,越川完全确定,食物的份量正被有意缩减。端着盘子经过就餐区域时,他看到墙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一位指导老师正在厉声训话。   向迟到者解释情况的不是沉默的众人,而是空出的桌椅。在椅子底下,残留着泼洒到地上的食物残渣。   越川也不想过度纵容自己的好奇心,快步回到了就餐位。   “你来晚了。”等候多时的池野压低声音,急着将餐具递给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越?”   “抱歉。”越川把水瓶放在角落,拿起餐勺,“有事耽搁。”   “那我猜你可能不太想说。”池野熟知友人的性子,将话题转移到那瓶矿泉水上,“阿越,你从哪儿弄到这个的啊。”   越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咬了一口馒头,嘴里含糊道:“别人给的。”   “谁啊?”   “不能说。”   “哦,好吧。”池野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认为自己该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以防你搞不清楚状况,阿越背着我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快活的时候,那两个人刚打完一架。当然,是单方面压制。”   “嗯。”越川无视他话里的抱怨,“为什么。”   “据我所知,好像是为了抢最后一碟榨菜。双方都有点不服气,说了两句就打起来了。”池野努努下巴,介绍道,“往那儿看,身上没有伤的就是强盗,他叫雷恩,我们的老熟人了。被揍的那个,也是我们的老熟人,金。”   越川将馒头撕成小条,回过身,从头到脚地观察起两个失败的战争家。   雷恩金发碧眼,是孤儿院最强壮好斗的男孩。他骄傲地环顾四周,像头鬣狗一样寻找下一个目标。   待在食肉猛兽身旁的小个子只能低下头去,装聋作哑。   金并不瘦弱,他的生长发育只是滞后了一两年,就成天被人戏称为俾格米人。可怜的家伙被揍得鼻青脸肿,左脸颧骨高高肿起,连嘴唇都泛着乌青色。   对于这一幕,越川没什么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他只是默默关注自己面前的食物,尽管味道难以下咽。   -   午间活动来临前,照道理说他们应当充分利用这一个小时。   可雷恩勒令他们聚集在食堂,还没有得到承认的新老大迫不及待地开始他的演讲。   他抬起靴子踢了金一脚:“起来,下等杂种,听人说话的时候应该站起来。”   跌倒在地的可怜人依言起身。他伫在路中央,不知所措。   “你们不该这样。”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冲雷恩摇摇头,“这是违规的。”   “谁说这是违规?”雷恩指着老师的背影,比了个向下的拇指,“看见了吗?我刚才差点要把这个白痴打得半死,她们却没有一个愿意介入——你觉得这是规定?”   雷恩的红头发跟班斯科特连忙接上。“想想看。”他面向所有人,得意地哼了一声,“只有在弄洒食物以后,她们才负起老师的责任。这意味着什么?”   不得其意的池野拉过越川,非常小声地询问:“阿越,什么意思啊?”   后者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   “斗争……被默许了。”   他想起魏谌说过的话。   ——在这里,除了杀死对方,没有任何禁忌。   -   作为恐惧蔓延的一个结尾,雷恩吹起口哨,扬长而去。池野过了好久才从越川身后走了出来。他看着围在金身旁的那些人,拽了拽他的胳膊。   “阿越。”他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越川看了眼站在门口还未离去的指导老师,摇摇头。   “那我过去了。”池野犹豫着放开他,“你真的不过来啊?”   答案是沉默。   被留在原地的越川始终没有表态,像是有别的担忧。他抓起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刚准备要喝上一口。嘴唇凑近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在掌心覆盖过的瓶身,还留有最后一缕信息素的残香。   他愣了一下,继而俯身嗅闻。   是鸢尾花。 第5章   早餐后,他们被要求前往操场,宣布新任的活动课老师。越川抵达目的地时,欢迎仪式已经开始。   活动课老师梳着背头,眼眸碧绿,看模样在三十岁上下。衣袍前还挂着一枚吊坠,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银光。   越川起初以为那是十字架,等到男人凑近,他才发现这是类似于撒玛利亚派的奇怪徽记。   新来的老师很快开始了自我介绍。   他叫做雅各布,称呼随意,但分化性别保密。在之后的一个月,将由他负责活动授课。雅各布貌简单点了名,然后向孩子们讲解今天的体能训练。   ——是的,体能训练。   “真的要这样吗?”他们面面相觑。勇敢一些的孩子则趁机提出自己的质疑,“我们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些,老师,你需要给我们一些适应的时间。”   “无须担心。”雅各布回过身来,他攥紧吊坠,微笑着目视众人,“愿神保佑你们。”   几乎要陷入宗教恐慌的人群当中,雷恩用手掌丈量着胳膊上的臂环,低声抱怨起来。   “他们这是找来了一个神棍吗?看看他的小身板,我可能只要一拳……”   他的小跟班眼疾手快地接上:“这个神棍就得哭鼻子了。”   “说得对。”白人男孩的嘴角泛起虚荣心被满足的笑意。   当然,不只是雷恩。越川注意到许多人都对这个新来的老师颇有微词,包括池野在内——他已经和金,还有新认识的朋友们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几人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好在越川向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他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以应对接下来的三公里无障碍跑。   在挑选跑道、预备以及鸣枪的这段时间,雅各布还坏心眼地补充了一句。   “跑到第一可以提前用餐。”   ——这使得起跑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挤进内道,抢跑者被拉扯,落后者被推挤。队伍瞬间分散到了中间场地。   越川早有察觉地选择了外侧跑道,避免与人群产生冲突。   在有选择性的健身项目当中,耐力跑和力量锻炼是越川一直以来的首选。因此,开头四圈即使加速,他的肌肉也没有呈现任何疲态。   反观其他人。   越川通过余光,注意到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脸上的伤口得到了妥善的处理。除了左右脸大小有些怪异,看上去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   那些出于同情而照顾他的人就不太乐观了,说难听点,他们正被累赘拖慢脚步。   池野拉着他,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但耗费的只是冲刺时仅剩的耐力。   雷恩遥遥领先。他和大部队的距离被完全拉开,还剩最后几圈就将冲线。他得意洋洋地朝后比出中指。   就连一旁的雅各布也对他青睐有加。他偶尔会为被甩在后方的人加油鼓劲,显得没有那么偏心。   越川本想匀速跑完三公里——至少这样,自己的名次就不会太引人瞩目。   可忽然间,有一道视线似乎停在自己脸上,他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三楼院长室的方向,丝绒布帘被一只手缓缓抬起。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刻罩在一套黑色西服下,黑与白两种冷感的色调搭配下,显得格外禁欲。魏谌靠在窗边,一截雪茄在他的指尖明灭。他举起执烟的手,拇指上的权戒光华摄人,眼眸深处的情绪却在阴影里荡漾。   他斜过身子,像是看着好戏一般地轻含烟尾,深吸了一口。   越川在那股无法触及的白烟里咽了口唾沫。   一分钟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还有几百米冲线的阶段,雷恩的背后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掌声。他本能地回头看去,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除了脸和身高都不太起眼的灰眼睛小子威胁到了他的名次。   事实也是如此。还差短短几厘米,越川就能把他甩到身后。   雷恩含糊地痛骂起来。   他不接受唾手可得的荣耀被别人夺走,也不容许一个混血儿来挑战自己的权威。于是,他拼尽全力保持速度优势。但这位纯血主义者很快意识到,这么做改变不了目前的处境。   两者之间的距离依然在缩短,无视自己的眼神威胁,越川从右侧瞬间赶超而上。   雷恩咬紧牙关,他动了一个念头。   在双方错身而过的刹那,这个念头驱使着他一脚踢向越川的膝盖。只听一声闷响,混血儿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角落。   作弊者知道自己即将荣获第一。可他不敢回头,也不敢放慢速度,直到罪恶感在终点线被撞断的一刻烟消云散。   “这不是我的错。”他看着等候在终点的雅各布,男人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冠军。这让雷恩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看透了,他气喘吁吁地辩解道,“是那小子自己摔倒的,不能怪我。”   雅各布翻开书本第一页,笑得耐人寻味。   “你说得对,雷恩。”   -   被留在橡胶跑道上的越川一把抱住受伤的右腿,剧痛令他站立不稳,狠狠摔倒在地。他蜷缩身体,尽可能减少腿部痉挛的程度。疼得连侧颈都鼓起一条可怖的青筋。   “阿越!”   池野见状立马横穿操场,焦急地跑来检查他的腿伤。   在不知是骨折还是软组织挫伤造成的碎裂感中,越川艰难地扬起脖子,看向魏谌先前所在的窗口。   他这才发现,院长室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   ***   魏谌尝到了烟叶的味道。   不同于口感滑腻的雪茄茄衣,这些小小的碎屑在他的舌尖聚出苦涩。   “不看了?我以为你对这小子很感兴趣。”维拉竖起拇指,看了一眼窗外。   在确认自己的雇主对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没有兴趣之后,她绕着书桌走动起来,犹如一只灵巧的黑猫。   “不看了。”魏谌漫不经心地整理好桌上的资料,淡淡一笑,“不过是单纯的求偶行为而已。”   这些资料记录着值得他关注的一些人,履历、出生地、姓名,甚至收容时的家庭背景。每一份报告的右上角都贴有照片。被他摆在最上方的记录对象,有着一对标志性的灰眼睛,气质阴沉,长相也不错。   不过其中的内容才是他兴趣的源头,尤其是……那些过往经历。   “他看起来伤得很厉害。但你选择了视而不见。”维拉啧啧摇头,“你可真是个坏人,魏。”   “这不是对自己老板说话的态度。”   “好吧,大老板。你不觉得刚才被你吸引的那个小鬼好像挺正直的吗?他说不定符合你的标准。”   “你似乎很看好他。”魏谌的指腹刮过纸张边缘。   “是啊。为什么不呢?想想看,你们才认识多久,他都能在不经意间向你求偶。”维拉撩了一下短发,露出耳廓精巧的装饰品,“这就是一张好脸蛋的魔力吧,我都要嫉妒了。”   魏谌拨弄着长支火柴盒的滑盖,让人参不透他的用意:“你觉得他会是那个即将分化的Alpha吗?”   “我不确定。但你之前确认过,他身上暂时没有信息素的味道。”维拉自说自话地拿起一支雪茄,弹掉茄帽,在磷面刮起的火苗中将之点燃。她缓缓吸入肺部,“不要单纯用体能来判断分化性别,我们以前也出过好几次差错——咳,该死,怎么是这个味道。”   魏谌没有评价,他静静品尝着烟雾在口腔扩散的舒适感,以及津液的加速分泌。   “……也对。”拇指抚摸过权戒表面,他兴味盎然地捏紧雪茄,看着照片上面容稚嫩却双眼无神的孩童,“小家伙,我很期待。那些被你隐藏在伪装下的,到底是什么。”   说罢,他将烟头按在相片中央,狠狠碾灭。   ***   活动课一结束,越川就被送到了医务室。确认过伤势以后,医生立刻对他进行消毒与包扎的处理,并在伤腿两侧固定好夹板。   直至为手肘等部位的擦伤上完药,越川的麻烦才告一段落。他被要求留在医务室观察一段时间,期间,医生被人叫了出去。   “阿越。”原本打算陪护的池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有些坐不住了。他伸手捻好被子,起身道,“晚饭我会送过来的。你好好休息。”   “谢谢。”   越川盯着自己被固定起来的伤腿,摊开了手上的故事书。这是雅各布留给他打发时间的译本。看开头的内容,大概讲述的是爱情故事。   “那我走了……你,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   “好。”   医务室的门被轻轻带上,越川翻开书目,将自己沉浸在蝗灾与发霉的庄园之间。但很快,门又打开了。   他推测这一回的开门者可能是医生,因为对方没有说话,似乎对周遭环境很了解。可隔帘拉开的一瞬他又收回了自己的揣测。越川猛地拽过被子,遮住下身。   他的后颈升起一阵蚀骨般的电流。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让他不至于对突来的袭击无所适从。   终于对自己的处境有所觉察,男孩僵硬地仰起下巴,视线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狡狯暧昧的眼眸。   “我打扰你了吗。”带着放荡又迷乱的气息,魏谌微笑了一下,俯身靠近,“……看样子,好像没有?”   他西装革履,米色西装最上与最下的纽扣解开。一条怀表链,搭配向上拉长腰身的意式窄腿裤,全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丝错处。唯独衣领处一截白皙的脖颈,泛着近乎烂熟的诱惑。 第6章   维拉说得对,这个小家伙很正直。他在努力隐忍,借此与面部肌肉达成和解。   ——看看他的手,被子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魏谌指骨抵在鼻子下方,嗤笑起来。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自己的眼睛?   小可怜。   他的灰眼睛四处逃避,却无路可退,只能保持冷静而克制的对视。像是一颗玻璃球的表面,没有光泽,晦暗,是内心世界的深渊。在这样的瞳孔里,魏谌找不到焦点。   他看过很多人,破解过无数的情绪密码,人们在他面前跟刚破壳的小鸡没有区别。   这小子也不会例外。   想到这里,魏谌抬起左手,小指有意无意地蹭过对方的脸颊——这是试探,也是露骨的勾引。   他感到一阵干燥的暖意。失速的血流,心脏涌起的热潮正急切地回应着触摸者。很显然。魏谌好笑地轻哼一声,这小子已经准备咬钩了。   -   越川没想到魏谌会主动接近自己,以至错失了逃跑的良机。   挥之不散的Omega信息素似在挽留他的离去,抚平他的恐惧。可它如同姿容艳丽的海妖,利爪与歌喉随时能将自己撕碎。他连忙歪过肩膀,避免进一步接触。   突然,手指的温度从脸颊边悄然溜走。越川忍不住抬眸,想要从对方阴晴不定的眼眸里得到答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这么忽然地抽走?   魏谌对此视而不见。他动作自然地从床头拿起病历簿,随意翻看起来,好似刚才的挑逗只是心脏的错觉。手指拈起一页纸张时他余光一瞄,就觑见越川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捻搓着被角。   ——看看这个小可怜,他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羞愧、恐慌,以及对自己伪装的不自信。   简单易懂。   他抽出贴身存放的银质钢笔,咬住笔帽,将杆身顺时针旋转一圈。笔尖的横刃轻戳过纸面。在越来越热的呼吸声中,魏谌松开领带,“唰”的一声拉拢背后的隔帘。   “好了。”他说,“现在没人会打扰我们了。”   -   有些事并不能全都归咎到年龄上。   先是信息素,它来到鼻腔的感觉奇妙得像一场旅行,香味几乎要从越川的喉咙溢出来。   接着就是脱轨的思想。   越川不想承认。他一看到魏谌,便忍不住揣测起对方后背的纹身,绝妙的身材,以及胸前缺席的两枚环饰。   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真的在好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款式的。   他现在还戴着吗?   最后,越川实在忍受不住男人的视线,他想要翻开书目,可又觉得中途逃避不太礼貌。   “魏先生,谢谢。”   “为什么谢我。”   “你来看我了。”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慌乱,“谢谢。”   “在我的地盘上,有人受了不该受的伤。”魏谌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平静,“还是冠军侯选人。我当然要来探望一下了。”   “嗯。”   魏谌看着他无话可说的样子,嘴角勾起的幅度很小,似是在嘲笑。   “我是为了公平而来的。说说吧,从你追上我们的冠军,到被抬进医务室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这个奇怪的问题难倒前,越川总觉得他知道答案。他不相信一个看上去想要掌控一切的人会错过事情的真相。可他猜不透魏谌这般诱供的用意。   “只是小伤。”   “我不需要这样的回答。我要的只有——诚实。”魏谌来到越川被吊起的那条腿边,屈起手指,弹了弹夹板,“好比这里的医生不会告诉你确切的病因,因为他不会对你诚实。知道为什么吗?”   越川看着他:“他听你的。”   “对。”魏谌痛快地承认了,“你的病名与具体的治疗方法,是由我来决定的。”   越川将书放到一旁:“这不合规定。”   “在你做出评价以前,最好先确认一下,话语权是被谁握在手里的。”   “是你,魏先生。”   “对,这就意味着一件事。如果我希望让你截肢,手术今晚就能开始。”他用食指与拇指比划着长度,“我不能保证面积有多大,但至少,得够取出你的小腿骨。”   “……但是,这对你没好处。”   “当然。可我有时也会忽略账本上的亏损。因为这一切取决于,你回答问题的态度。”魏谌也不多废话,钢笔在纸张上沙沙写下一行字,“好了。言归正传。”   越川还在犹豫那个令魏谌心悦的答案。他没必要亲自来找自己,活动课上的目击者数量连两只手都算不过来。可他偏偏对其他人的证言只字不提。   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现在的局面。也许,这个男人并不是为了获悉真相而来。   “我摔倒了。”越川只能尽量精简语句,直到弄清他的用意。   “……这倒是显而易见。”魏谌语气冷了下去。他合上笔帽,与顺手撕下的纸张一同拍置在桌上,“你在包庇谁吗?”   “没有。”回应者很是冷静。   “好吧,无趣的家伙。你看上去很不喜欢同我说话。”   “不是的。”越川摇头想要辩解,见魏谌信以为真地收回了与自己对话的兴致,他差点坐起身争辩,“我……”   “——倘若你还能复述经过,就写在那张纸上。”魏谌无所谓地打断他,单手拨开隔帘,“然后交到院长室来。”   在跨出分割式的阴影前,魏谌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盯着床上的身影,很突然地发问。   “你知道我今晚会邀请谁共进晚餐吗?”   越川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   隔帘收拢,一瞬间的迟疑使他没能留住男人睫毛下浓密的阴影。琥珀色的眼眸渐渐隐入黑暗,带着笑意,带着讥嘲。   “……比赛的赢家。”   紧接着,就是书本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   -   池野端着餐盘来到医务室的时候,越川发现盘子里只剩下半个馒头了。   “对不起,阿越。”池野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今天运动量很大,大家肚子都很饿。我又担心金的情况,所以我把你的这份让给他们了……”   “没事。”越川拿过馒头,咬上一口。   见他反应平平,池野急忙说:“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用。”他拾去被子上的碎屑,像是随口一问,“雷恩在哪?”   对方愣了愣:“阿越,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想知道。”他说。   池野有些不自在地皱起眉头:“活动课结束之后,他就被老师叫走了。晚餐结束都没回来呢。”   “嗯。”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阿越。”作为一个伤员来说,他的反应还是让人有些良心不安,“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没有。”   “那我先走了?”   越川点了点头,却并未目送他从后退到离去的全过程。送走今晚的最后一位访客,藏在被子里的手也不再摩挲笔帽。他一扭头,吐掉嘴里的板块馒头,直起上身,用那支造价高昂的钢笔,慢慢割开了固定伤腿的牵引绳。   ***   雷恩很紧张。   不只是因为他要和孤儿院的实际掌权者见面,还有,在越川的事上,他做贼心虚。   即使坐上标准的宫廷式餐席,观察着这顿丰盛的西式晚餐,白人男孩也没能从情绪中抽离。他偶尔会看一眼魏谌,这个男人的存在让他再也吐不出刻薄的话语。   容貌、气质、穿着与谈吐,他找不到一丝值得挑剔的地方。视线被牢牢吸在他脸上。   当然,说是用餐,实际上两人相隔很远。   他不敢主动拉近与主座的距离,也没有胆量在魏谌面前失态。可鳟鱼勾人的肉味还是钻进了鼻尖,让男孩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雷恩。”非常性感的英腔,仿佛在用上颚与舌尖短暂地发出长音。   “有事吗?”被叫到名字的男孩浑身一僵,连忙擦拭起手指——他在回想来之前自己说过的话。   白人男孩自认机智地把问题推到了受害者身上。他的一番陈词说服了雅各布,貌似也说服了魏谌,让他们对自己的清白深信不疑。   “你的表现很好。我喜欢诚实,但我更看重的是,忠诚。”魏谌放下刀叉,十指交叠在下巴处,递去一个迷人的微笑,“我正在考虑要给你什么样的奖励。”   “谢谢夸奖。”这是雷恩第一次使用“谢谢”,他的手心有些冒汗了,“我会继续努力……”   “也许我会考虑把你留在身边。”   “什么?”   男孩又惊又喜地抬起头。   “但有一个条件。”   魏谌笑得耐人寻味。   切开牛排的手因颤抖而不得不停下。雷恩好几次想把食物放进嘴里,都以失败告终:“你说吧。”   像是一条精心伪装过的变色龙,魏谌的十指在下巴处相交叠,托起了向右微微歪斜的脑袋。他眨动眼眸,虚情假意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曾用英腔呼唤过他的嘴唇微微张开。   他说——   -   从用餐室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走廊里没有一盏灯。雷恩用手掌探了探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在和谁说话——他从未见过如此优雅随和的男人,比上流社会的老派贵族还要讲究。   只可惜是有色族裔。   如果这个男人交过血税,雷恩或许会考虑第一个接纳他。   但这都是后话了,他今天饱餐了一顿,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更何况,魏谌临走前告诉他,要是直到军事训练结束,他都能保持第一的名次。作为忠诚与实力的附庸,他每天都将得到一顿丰盛的晚餐。   现在,得把激动的心情遏制下去,以确保自己有充足的精力应对第二天的训练。   穿过走道,在经过某个漆黑的拐角时,雷恩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很轻,那种动静就像潜伏在沼泽里的鳄鱼,隐秘而快速地游来,听着好像只是耳膜的错觉。   因此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雷恩反应不及,只模糊地看到一张不属于人类的脸——那或许是一张面具。还不等他尖叫,面具客早以闪至他的背后,一把扯住了他的金发。他疼得破口大骂,手肘对准袭击者的侧腹位置,狼狈地发力。   可他扑了个空。   因为下一秒,箍至头皮的左手开始发力。   骨头收紧的闷响传递到了雷恩耳中。   过猛的力道将他深深砸进地面,他感觉自己脸颊可能被木片划破了。   抢在破相的受害者惨叫或呼救前,面具客无情地跪压着他的后背,牢牢抵住最为剧烈的反抗。缠裹在散打式绷带里的右手高高举起,貌似握有什么东西。   答案很快揭晓。   ——雷恩感到手掌传来钻心的剧痛。   他惊恐地看了过去。   只见一支钢笔牢牢扎进他的掌心,并沿着骨头的缝隙,一点一点地划拉下来。 第7章   第二天早晨,医生又为越川检查了一遍伤势,告诉他只是软组织挫伤,面积不大,属于轻伤范围。顺道还对他的膝跳反应进行测试,确保周围的血管与神经没有损伤。   医生负责地给他配了根有腋拖的拐杖,将伤患一路送回就餐点。   刚进入食堂排队口,越川就被赶上前来关切的池野拦住。越川从他口中得知,孤儿院今早下发了条新通知。   军事训练还得延长两个月。   这不在意料之外。见到魏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阿越。”领取今日份的早餐前,池野叫住他,“你要小心点。”越川转过头去,等待对方补充。“我觉得雷恩盯上你了。”   “嗯。”   对于池野的警告,越川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反应,好像一早就料到故事会如此发展。他接过餐盘,返回自己的固定席位。   ——经历了短短一晚,很多事都和过去不同。   霸占食堂唯一的九人座,势力日趋扩张的是鼻青脸肿的雷恩。他最忠心的红头发跟班在他身边讨论着幽灵之类的话题。雷恩只是冷下脸,偶尔应和着点点头。   他的右手掌被绷带环抱式地缠绕起来,半边脸肿得不成样子,嘴唇泛着青紫色。   没人敢问为什么,因为今天的雷恩简直一点就着,他已经接连揍翻三个献殷勤的小鬼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越川对面的座位变得空落落的。池野正和他的新朋友待在食堂角落,时不时关注着其他人的动向,他们在议论,也在交谈和评判。   池野人缘很好,他偶尔会离开越川身边,发展新的人脉,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一次,他恐怕已经做出了抉择。因为那是张标准的三人位,这个数字也不会给任何人插足的机会。   越川低头看着半碗稀粥,默默拿起餐勺,准备喝第三口的时候——雷恩步姿不稳地走了过来。看样子,他是为昨天的比赛讨回面子来的。   “把勺子放下,蠢货。”雷恩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粥碗溅起黏稠的水花。唾沫几乎要溅到越川的手背上,“看来你的傻瓜朋友把你丢下了?”   越川放下手里的调羹。面对他的挑衅。   “知道吗?我以前一直没发现,原来有人能这么自不量力。”白人男孩伏低身体,凑近这张混血脸孔,“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赢?以为自己能从我这儿偷走冠军?”   “没有。”   “没有?得了吧。一想到混在你身体里的两种劣等基因,我就知道你是个卑鄙的小偷、窃贼。”   越川看了挑衅者一眼。“你的嘴在流血。怎么了?”他态度诚恳,却完完全全激怒了雷恩。   “别跟我提什么血,我只不过是摔了一跤!”雷恩往粥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把掀翻餐盘,“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你,跛子。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清静吧。”   他转身离去,还不忘对沉默的受害者竖起中指。   池野担忧地望了过来。   可这位昔日友人也没有采取行动,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无言地啃食手里的半块馒头。   毕竟,谁都不想招惹如今公认的领导者。   越川叹了口气,拿起工具架上的一块旧抹布。在擦掉汤汁的同时喷了些消毒水,将桌面反复清理过后,才端起餐盘,交还到回收口才转身离开。   他的下一站在健身房。当他忐忑又期许地推开玻璃门,往里窥探了一会儿时,他才遗憾略感遗憾地发现。   今天,魏谌不在这里。   -   活动课来得很准时,今天又是一场无障碍跑。考虑到雷恩和越川的身体状况,雅各布特意为他们安排了别的工作。   进入器材室后,两人直接被管理员塞了一大堆租借表格。据说,这些文件在年底还有专门的人来检查。越川简单翻阅过几张,发觉它们大多是三个多月前的“遗物”。   管理员看上去有些急事。   他不断关注自己的腕表,并敷衍地表示,只要保证最后结果准确,就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但务必要填满每一张表单——如果今天没有完成,就等着大难临头吧。   听到这里,雷恩忍不住捏紧拳头。   相比自己怨愤的搭档,越川倒是很适应文职工作。他坐在桌前,一边对照日期,一边细致地填写起表格。   雷恩则不情愿地望向窗外。这些数字在他敏感的神经上起舞,还不如摔掉圆珠笔来得痛快。   ——他确实这么做了。   “看来你很喜欢干这种事。”雷恩把自己那份文件按在越川眼前,威胁道,“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在偷懒,就等着被我敲碎手指吧。”   越川看了看他右手上的绷带,眼神淡漠:“可以吗?”   雷恩被他气得高举手掌。他刚想一巴掌扇过去,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咬了咬牙,停在半空。   “你该感谢他的,混蛋……”   “谁?”   “别问这种蠢问题,我没义务回答你!”雷恩表情扭曲,“你刚才是在讽刺我吗?”   “没有。”越川的视线扫过纸面,也不与对方多纠结。   “那就不关你的事,给我把嘴闭上了。”   “嗯。”   实际上,越川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习惯性接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压力。因为随之而来的,就是雷恩的缺席。   一旦拥有理想的工作环境,在无人打扰的前提下,这三个月的堆积很快就能完成。   重新核对过每一份表格数据,越川从口袋里掏出了魏谌留给自己的空白纸,以及,一支笔舌已经不出墨的钢笔。   他摊开纸张,拿起文件旁的圆珠笔,思索着要如何开头。   将事件经过撰写成文字并不困难,只不过,越川还是对魏谌的目的抱有一丝怀疑。倘若他真的想从自己口中探知全貌,又为什么要刻意用雷恩来刺激自己?他们真的有所接触吗?   越川猜测,魏谌的本意可能是想挑起对立。   ……这就意味着,他盯上自己了。   当越川从长久的沉寂中回过神,一张纸已经记得满满当当。他刚想把笔迹收起,亲自交到院长室。这时,器材室的门开了。   越川的第一反应是将钢笔收回口袋。   雷恩大步走来。   他看着桌上堆叠的表格,不由对越川的工作效率发出一声揶揄的感叹。   “干得不错。没想到你还挺适合干下等人的差事。”他很快注意到了那张纸,并向它伸出手,“你在给谁写信吗——也许是你死掉的妈妈?”   越川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雷恩瞬间提高音量。   “别动。”越川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威胁。他缓缓凑近雷恩的脖子,轻嗅几下,神情变得有些困惑,“……嗯,没有他的味道。”   令白人男孩无法摆脱的不只是体型上的魔咒,还有这个混血儿的力气。雷恩对着门外喊叫起来:“滚开!——斯科特,听见了吗?还不快进来帮忙,这儿有个不知羞耻的畜生——”   “你误会了……”   “赶紧的,斯科特!”雷恩如愿见到了自己的红头发跟班,他命令道,“把订书针全都塞进他的指甲缝里,然后把他的信大卸八块。我们得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虽然搞不清状况,忠心的斯科特还是照着雷恩的话做了。他将订书机里的钉子倒进手心,毫不犹豫地扑向越川。   还未等小红毛接近,一支圆珠笔忽然抵住了他的太阳穴。笔尖只要再深一分,就能洞穿表皮。   斯科特一动也不敢动。   与此同时,雷恩脸色苍白地咬住嘴唇,他强忍疼痛——因为越川几乎要掰断他的食指。这也让他回忆起某个让人胆寒的家伙。但他晃晃脑袋,将这荒谬的念头从记忆里撇除。   浅灰色的眼眸牢牢盯着两人。   “松手。”   危及生命的可能选项里,两个坏孩子不得不向更坏的那方妥协。短暂地逃离坏蛋生涯前,雷恩特地将整理好的表格扫落一地。   “不管你在给谁写信。”他不甘示弱,“记得替我向那个婊子问好。”   虽说捣蛋鬼们消失不见,但留给越川的,不过是没人愿意收拾的烂摊子。他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   -   确认过工作结果,器材管理员也很干脆地放他离开。越川便独自前往了院长室。他正站在孤儿院最顶层的走廊,面对全孤儿院最精巧的大门。   开门的密码是食指。   屈起手指,敲击三下。如果没有回应,就推开一条小缝,在屋主回来之前把事情办完。越川已经很熟悉流程了。和第一次造访时相比,院长室有了明显的变化。   书架贴着墙根摆放,罗列的书籍都是按国籍分类的。桌子与橱柜上的装饰品种类繁多,黄金制的雕塑看上去格外昂贵。   座椅空落落的,尽管桌上都是一些看似复杂的公文。魏谌却不在这里。   可但这里的每一处都留有鸢尾花盛放过的香气。他保持平常心,一路来到办公桌前。   越川很遗憾,也很庆幸自己不必面对面交还这些东西。他准备打道回府,视线却不经意掠过一条搁在书本上的条纹领带。   他记得这条领带。   第一次见到魏谌的时候,他打的就是这种款式。现在,这条领带放得散乱肆意,显然刚从脖子上解下来。凑近时,还能隐约闻到上面的信息素。越川犹豫着拿起它,放到鼻前嗅闻起来。   他贪婪得像是一个瘾君子,一旦失去信息素的安抚,连心脏都会泛起戳刺的剧痛。   很快,神智开始沦陷。源源不断的气味压倒似地扑来,绵密的热浪间,越川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身西装马甲的魏谌抱起胳膊,斜靠在门边。骨感又修长的食指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却迟迟没有落下。   男人看着他,唇角勾得耐人寻味。 第8章   魏谌在想一件事。   自己是该假装没看到,还是直接质问这个小色狼,为什么偏要为难一条领带?   不过,看看小家伙的表情。   他僵在原地,手藏背后,眼神飘忽不定——很显然,罪证正被他捏在掌心。兴许是自己的一再逗弄,让小家伙误以为这次还能蒙混过关。   要怎么处置这只做贼心虚的小乌鸦呢?   撕掉他没成熟的腺体?   开玩笑,他可能连犬齿都没到发育标准。   现在就动手,未免太不近人情。   “魏先生?”   越川的不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由于始终无法确定男人的想法,这声问候显得讨好又犹疑。   “你来得比预期要早。”   魏谌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上臂,似乎对他的表现毫不意外。   男人唇角含笑,眼眸深处却平静无波。   “我敲门了。没人回应。”越川不敢看他,“抱歉。”   “我并不是在和你讨论这种问题。”魏谌看着男孩无地自容的神情,喉咙有些发干,“用不着道歉。”   他没有放过小家伙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要知道,现在面对的可不是分化问题,而是少年时期最隐晦的情动。   被臆想对象撞破的感觉并不好受,对吧?   魏谌都有些可怜他了。   既然如此,不妨换种思路。   随时到来的发情期确实是一个隐患,为了应对恶劣的条件,有必要为自己加装一层保险。   这个色胆包天的小混蛋来得正好。   只要动动手指,眼神真挚,偶尔吐露些温情,小乌鸦自会被勾得心神荡漾。   魏谌对这个决定兴味盎然。   到那时,他将亲自骑到小家伙的肚皮上,一边挺动腰肢,一边收缩肌肉教对方舍弃矜持。   这种感觉很美妙……不是吗?   等到需求关系终止,或是玩得腻烦了,再把这段关系处理掉也不迟。   “来了多久了?”   魏谌装作不在意地踱步走来,并顺手取走中间架柜上的一本书。   “刚来。”   “一直站在这儿?”男人拉开沙发椅,用余光瞄见越川退后半步的样子。   “嗯。”   “在做什么。”   “发呆。”   “……就这样?”   这个借口引人发笑。   偏偏越川还满怀希望地点点头。   “嗯。”   真不会撒谎。   “好吧。”魏谌勉强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拙劣的谎言,“让我看看你写了些什么?”他拿起纸,扫过一行行工整的楷体,“字迹不错。但你确定这是钢笔字?”   “不是。”越川摇摇头,“笔坏了。”   他在说真话的时候语句流利,神情自然。   “坏了?这可说不通。”   越川看着男人手边的钢笔,欲言又止。   “……不能用了。”   魏谌在男孩紧张的注视中推开盖子。   笔杆部分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除了用力过猛造成的裂痕。但光凭力道,无法解释笔尖的变形。   它好像遭遇过巨大的阻力,金属弯折得有些不可思议。   男人转动笔身,很快检查到缝隙间一处痂块——这时,越川紧张地收紧手指。   Omega的眼底泛起不易觉察的深意。   他合上笔帽。   “好了,事情的经过我都了解了。回去吧。”   “笔……”   “大声点。”魏谌翻动书页,“我没听清。”   “我赔。”   “赔?我不认为一个经济还没有独立的小家伙能支付这笔账单。”   越川开始沉默。   这时,魏谌巧妙地利用他的愧疚感,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你看上去很低落,小家伙。我还不至于因为失去一支钢笔,就对你大发雷霆。”   “……我会赔偿。”   “好吧,如果你执意想要弥补。”魏谌扬起食指,轻轻勾过越川的衣领。手法娴熟地松开第一枚纽扣,迫使男孩露出锁骨,“我得想想,让你怎么补偿才合适。”   “魏先生……!”   越川被他摸得心脏狂跳,刚想伸手阻拦。   权戒继续往下,撩拨起第二枚纽扣,在即将被抓住手腕的一刻又狡猾地收了回去。   男人摆出一派古典绅士的姿态,微笑道。   “——你的长相很端正,最好别扣到上面那颗,看起来有些正经过头了。”   越川错愕地望着他。   仿佛刚才令心脏失速的暗示都只是自作多情。   琥珀色的眼眸半眯起来,宛如一条鼓起颈部的眼镜蛇。   “怎么了,为什么盯着我?”   “没事。”越川咬住嘴唇。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等我想好条件,会找人通知你的。”   “……嗯。”   小家伙此刻的表情很有趣。   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颊晕开一层薄红,脑袋失落又庆幸地垂下,明显在为先前的过激自责。   真可爱,不是吗?   果然还是这种性格的小处男,玩起来才有意思。   就在越川下定决心逃离是非之地,并付诸行动时,书桌后的男人脱掉尖领马甲,不经意地叫住他。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个房间。”   寒意从脊背冒了出来。   这是个危险信号。   要知道,魏谌绝不会提无意义的问题。他的本意总是很模糊,因此,看似不着边际的提问,往往关系重大。   越川镇定地摇摇头。   “没有。”   “那就好。”魏谌没有抬眼,“你一直有些紧张。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这儿的布置呢。”   越川没有再说话。   为了避免出现差错,离开前,也只是回头用目光与男人告别。   ——他确实想这么做,但看着魏谌,他哑火了。   除去深色的西装马甲,此刻,男人的魅力好像全都集中在了这件衬衣上。这是一款修身的酒红色衬衫,上方两枚纽扣自然敞开。比起外装,它似乎更能衬出男人身上独有的风情。   那是一种引人亵渎的迷情。   可关键不在于此。   透过前胸轮廓,在两端的起伏之间,越川发现一条凸显出来的细链。它有些纤长,样式可能很复杂,隐隐将两边相连。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男孩猛地转过脸,逃也似地飞奔出院长室。   大门关上的刹那,坐在老板椅上的魏谌再也控制不住。   他腰肢瘫软着往下一滑,双脚几乎撑不住地。   也许越川并没有意识到——他还没有分化,对信息素的辨识能力绝不会强过魏谌——其实从手指碰到第一枚纽扣起,Alpha的信息素就在往外渗漏。   魏谌很难形容那股转瞬即逝的味道。   像是甜椒。   它较第一次浓郁了不少,可依然不好分辨。   犹如处子般纯净的Alpha腺体使得欲火开始泛滥,手指沿腹肌一路抚摸下去,惹得嘴唇微张,不可抑制地渴求氧气。   Omega举起钢笔,手指缓慢抚过横刃,刮下一道血痕。   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婉转成了呻吟。   “小傻瓜。这个特制的玩意,一般可不会被轻易弄坏啊。”   -   过了不知道多久,维拉推开了院长室的门。   她一进来,便呛到一股浓稠的信息素。通常来说,欲望得到满足后的这个阶段,Omega的气味将持续很久,并且带有特殊的镇定作用。   但魏谌的情况不同,他是个没有受到过标记的Omega。   腺体释放出这样的味道,不是为了安抚Alpha,而是为了怂恿他们陷入疯狂。   Alpha顿时连门都不敢关,只得站在走廊与自己的老板对话。   “你的东西被人拿走了,魏。需要为你追回来吗?”她咳嗽一声,拎起右边衣领嗅了嗅,“——你到底是有多缺德,居然敢在办公室里自渎?我的领子都沾到你的味道了。”   “别这么慌张。”   “我女朋友会杀了我的!”   “放松,维拉。”魏谌仰躺在老板椅上,嗓音带着疏解过度的沙哑,“你该像我一样,尝尝乐在其中的滋味。”   “像你这样恶劣吗,魏?”维拉耸耸肩,嫌恶地掸去胳膊上蹭到的信息素,“算我给你提个醒。玩弄处男,可是早晚都要付出代价的。”   ***   回到走廊上,甚至没过几秒,越川就彻底和理智说了再见。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顺走这条领带的。只不过,当发觉手里多了样东西,且确定它的所有者是魏谌时,男孩所能做的唯一反应,就是面红耳赤地跑进厕所。   他还不忘从门缝探出脑袋东张西望。确认过外面没人,才关上隔间。   可怜的小家伙一得到私人空间,就着急忙慌地坐上马桶盖。   越川左手松开裤腰,右手紧抓领带,直到布料完全覆盖住鼻腔。他一连深吸好几口气,随后仰着脖子,长长地呼了出来。   皮带上的金属物撞击地面,接着是拉链的划擦,最后,才轮到衣料摩挲的动静。   越川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从院长室出来以后——不,准确说是接触信息素的一刻,他便压制不住肮脏的念头了。   魏谌的西装,纹身,还有胸前的装饰,全都成为了自我满足的手段。   对此,越川甚至产生了一种畸形的错觉。   他咬住领带,手指上下捋动,如同渴望奶水的幼犬一般吸吮起来。   -   过度释放精力通常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过劳。   要么失眠。   越川显然属于后者。   当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好几次都确认自己的眼睛闭上了,只是大脑和身体又剥离开来。   被清醒折磨的躯壳在被子里左右翻滚,他的脑袋也活跃得好像不属于自己。   越川将皱巴巴的领带压到枕头下,却无法控制自己脱缰的思想。   这就导致一整个宝贵的下午,他都泡在洗手间里腐烂。   等受够了信息素的折磨,越川才下定决心掀开被子,起身去上最后一趟厕所。   刚进入走廊,他的余光就瞥见一道消失在拐角的影子。   卫生间不在这个方向。   这个时间点,指导老师们也都已经回家了。孤儿院的规定严格,所以,不存在有人半夜游荡或者梦游的情况。   越川本想转头就走,他知道自己今晚注定不眠。   因为那个人身上,有着他很不喜欢的味道。 第9章   跟踪游戏并没有想象的困难。   被跟踪者的气味一晃,越川当即判断,对方从偏门离开了宿舍楼。   他顺路拐入洗衣房。   等到出来的时候,刚才还蹑手蹑脚的男孩此刻换上了一身连帽夹克。帽檐拉起的阴影下,一副怪诞的面具若隐若现。   当闯入者消失在门后,他还特意看了眼周围,将落锁时的嘎吱声当作掩护,身形轻捷地翻过窗台。   -   落地的第一时间,越川闪身躲进颁奖台夹角,恰好避过被跟踪者的一次转身。   夜雾并不浓重,甚至看得清远山的灯火,越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周围。   闯入孤儿院的不只有这一道黑影。   常年封闭的铁门大敞开来。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未经允许的“游客”。   而就近的值班岗亭无人值守,这很不同寻常。   但是,他很快便注意到了细节。   这些人,全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   当越川手段暴力地将一个男人从背后勒晕,并不慎弄断了对方的几根肋骨时,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   建筑物的轮廓慢慢在夜色里显现清晰,他凝神望去。   不常造访的连排建筑映入眼帘。   ——是体育馆。   场馆规模不大,平日里都是闭馆状态,也极少开展体育类竞技项目。所以越川对这里印象不深。   只有到了下雨天,院方才会安排孩子们在里面进行洒扫。   路灯在薄雾间闪烁。这时,越川觉得自己嗅到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   这是一股侵略性的异味,让他本能地产生抵触情绪。   但在迥然之中,倾淌着越川再熟悉不过的花香。   尽管只有这么一缕。   他还是喃喃起来。   “……魏谌?”   仿佛需要印证这种猜想,越川蹲下身,扒开昏迷者的上唇,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牙齿。   果不其然。   男人的犬齿非常突出,明显超出正常Alpha的标准。   会出现这种状况,就代表他正处在易感期的亢奋状态。   那么,一切便很好解释了。   越川沉下脸色,从Alpha身边站了起来。   顾不得自身暴露的可能,他加紧步伐,紧跟上去。   要是没猜错的话。   魏谌,已经进入了发情期。   -   鸢尾花的味道变了。   即使自己的分化还没有完成,闻到的气味残缺不全,越川也能甄别出来。   发情期Omega释放的信息素,远比世上最致命的毒药都要可怕。   他不得不用这个词来形容魏谌。   毕竟,只要一闭上眼睛,大脑就会背叛。   肺部会在鸢尾花的气息里沉沦,神经将带来千万种错觉,仿佛肉体被鳄鱼撕咬,仿佛被食人鱼群啄食皮肤。   漫散的思绪勉强聚回身体的时刻,体育馆大门也随之开启。   缝隙里泄出一阵阵血腥气。   越川倏然侧身,险险避开一具仰面栽倒的人体。   他反应迅速地蹲下身,两指贴在昏迷者颈部,察看起对方的状况。   这是一个完全丧失意识的Alpha,瞳孔扩散至边缘,右边的犬齿被敲碎,腺体也遭人挖走。   Alpha的后颈没有一处好皮,堪称血肉狼藉。   越川猛地想起了什么。   他撑起门板作掩体,警觉地往里窥去。   ——在场馆的正中,有着两道交叠的身影。   周围的Alpha以他们为圆心形成包围圈,包围者多如潮水,却无一人敢上前。   等越川眯起眼睛,他才看清昏死过去的其中一道身影——这个人他不认识,或许只是被发情期哄骗过来的Alpha之一。   而仍留有意识,此刻骑跨在Alpha身上缓慢动作的人影。   毫无疑问,那就是魏谌。   男人显然对此沉溺得有些不可自拔。西装外套挂在肩头,随着腰部的耸动缓缓滑落。   衬衫下方的几枚纽扣也完全崩开,松散开来的皮带挂在腰际,懒懒地耷拉着。   魏谌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到来,也许他完全不在意。   他双手扣住昏迷者的双肩,俯下身去,做出一个看不太清的举动。   答案很快揭晓。   鲜血淋漓的下巴从Alpha的颈窝慢慢仰起,魏谌夹紧膝盖,用右手的食指抹了一下唇角。   越川看得很清楚。   Omega咬住一团碎肉往外拽扯,血液喷溅而出,在他的脸颊擦起一道血线。   “味道真糟糕。”男人吐掉Alpha腺体,发出陶醉的喘息,“不过,勉强能用。”   随后,他双手撑着对方的胸口,咬住嘴唇。   “啊,对,就是这样。”魏谌仰起眸子,瞳孔失焦。他身体下沉,双手转而掐紧Alpha的脖子,指节开始收紧,嘴唇条件反射地哆嗦起来,“很好,我喜欢这样……”   过不多时,男人半是隐忍,半是享受地闭上眼睛。   “该死,我快要,嗯——”   下一秒,灼热的呼吸与发丝交缠起来,动作开始放缓,肩膀自然而然向后舒展。   “……好了。”   魏谌松开手指,睫毛间的汗水滴落在胸口。   他吮了吮沾血的拇指,抬起眼眸,环顾四周。尽情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连眼眸也亮得惊人。   “下一个,选谁好呢?”   -   越川忽然明白过来,魏谌所谓的拔除犬齿,以及撕去腺体。都是建立在Omega信息素的基础上的。   也就是说,暂时对未分化的自己无效。   这会强制Alpha们进入发情状态,让他们的大脑被本能完全支配,讨好、求偶,甚至不惜代价。越是浓烈的信息素,就越是容易控制他们的行为。而深陷其中的Alpha,极有可能会在这股强烈的刺激下被折磨到发疯。   这就是为什么,力量不占优势的魏谌在他们之中如此游刃有余。   这一手比单纯的殴打还要可怕。   这是接下来短短几分钟内,留给越川唯一的印象。   男人将扑上前的Alpha们掐到近乎窒息,他看上去深爱这一过程,如同能从中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失去腺体的Alpha被随意丢弃,魏谌也像对失败者失去了兴趣,连拔除牙齿的步骤都开始省略。   鸢尾花的味道急剧膨胀,源源不断。   很快,这里将滑入地狱般的疯狂。   越川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他默默锁上体育馆的门。   就在这一刻,魏谌刚好处理掉最后一个Alpha。   男人在原地伫立了一小会儿,随后擦掉脸上的血,转向神色严峻的男孩。   “还有一个?”他自言自语,蹒跚着靠了过来,“今天的游戏时间可真长。”   或许是在强烈信息素的作用下,男人直到靠近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脸上怎么还戴着这么不解风情的东西。”他暧昧地一笑,“别藏着掖着了,它迟早会被我扒下来。”   毋庸置疑,两个人的扭打已是定局。   魏谌长时间与相当数量的Alpha接连作战,因而在体力方面,他不占上风。   况且,他的对手也不是那些人能相提并论的。   即便腿伤在身,魏谌的每一击也都能被越川接下。一记寸拳被男孩的手肘顺时针架开。   越川反手扣住魏谌的手腕。   这些招数不知道是男孩从哪儿学来的,没有任何规律与发力点可言,但他总能在造成致命伤的前一秒收力,退而求其次地压制住Omega。   他们中的一方袭向面具,另一方在格挡的同时趁势反击。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一路踉跄着撞开器材室大门。   魏谌不顾被控制的手腕,咬牙挺起上身,一个头槌猛撞而来。   越川在避让开的同时肩膀上顶,手臂顺势环住男人的脖子。他瞬间发力,将之重重摁倒在地。   “你受伤了。”越川垂下眼睫,他感受到了魏谌因疼痛而减弱的信息素,声音软下半分,“停下。我帮你。”   魏谌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嘴唇微张。   连舌尖都散发出Alpha腺体残留的信息素。   越川的眼角不高兴地抽搐了一下。   他一只手覆住男人的侧腰,忍不住抬起面具下部,将唇贴在对方的腹肌上啄吻片刻。拇指与食指用力一掐,在那翕张的肌肉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男人汗湿的窄腰因疼痛扭摆起来。   也正是那么一动,越川彻底放松了警惕。   等他反应过来,Omega脸上的忸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帮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嘲讽的笑意侵入耳道。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捕食者的伪装。   几乎一瞬间,越川的手臂被直接拧至背后,一只戴着权戒的手将反抗的火苗掐灭。   魏谌也不留任何机会,他一抬腿,径直坐到了越川的腰腹处。   越川知道失败的下场。   他亲眼见过外面那数十个Alpha是怎样失去腺体的。   男孩刚想出手反击,却受到占据上风的Omega更为凶狠的压制。   俊美的脸庞缓缓俯落,嘴唇有意擦过他的面颊。   潮湿的,温暖的,带有些微的痒意。   男人扯开兜帽,嗅向他的后颈,连牙齿都贴上了肌肤。   越川的手掌压住魏谌起伏的胸膛,他随时都可以反抗,随时都有余力将这个男人推开。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遗憾的呼吸声。   “什么啊,是个小朋友。”魏谌像是放弃了撕咬,慢慢挺起背脊,“这个味道。牙齿是不是都还没长齐?这样的话……”   越川错愕地看了过去。   因为下一秒,男人解开衬衣,向他袒露出肌肉结实的上身,这远比越川曾梦到的躯体诱人百倍。   左右两边由一根蛇形的细链相连,款式是密镶钻石的水滴形,点缀着价格不凡的黄玛瑙。   这些装饰与暖白的肌肤形成对比,挠得人心尖发痒。   他对着越川笑道。   “你,断奶了吗?” 第10章   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回答的空隙。   嘴唇一靠上那光滑的肌肤,气息就在齿间喷涌。   他用牙齿衔住递到嘴边的金属物,轻轻拉扯。舌头与口腔配合起来——在男人惬意的赞许当中,越川伸手覆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度。   他在疑惑魏谌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发情期附带的母性吗?就像哺乳的雌性动物,只有在幼崽还未断奶的时期,它们才能躲避天性的折磨。或许,魏谌也本能地想以这种方式来排遣寂寞。   因此,他选中了还没分化的越川。   “别吸得太过火。”魏谌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一次,他将身体主动送上门去,“牙齿再在刚才的地方,咬一下。”   “好。”   越川叼起晃荡的水滴挂饰,稍稍用力。这时,揽在他后背的那只胳膊忽然勒紧,指节捏得有些发白。   魏谌惊呼起来。   “太用力了——不要再……”   “抱歉。”   男孩的鼻尖拱到了他胸口,牙齿却只能不甘地松开环饰。他躺在魏谌的臂弯里,慢慢接受了这样畸形的亲昵。   不同于先前的汹涌,此刻,男人释放出的信息素温柔得就像在安抚幼崽,这种感觉让越川的眼皮越来越沉。   恍惚间,他好像想起很久以前,贴到自己的嘴唇上,女人那带着湿意的手腕。   明明活着,却没有丝毫温度。   “活下去。”   模糊的幻影在耳道间化为泡沫。   他被魏谌更加紧密地拥入怀中,却安心地阖上了眼睛。   -   “该醒醒了,老板。”   魏谌是被一个响指惊醒的。   他扶正酸痛的下巴,左手按在颈后稍许活动——腺体完好无损,这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从颈部肌肉的痛感来看,毫无疑问,他落枕了。   魏谌搓揉起眼角,直到看清叫醒他的那个人。   “早上好……维拉?”   “你还认得出我,真是太好了。”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挖苦,拖长尾音,“你对昨晚发生了还有印象吗,老板?外面躺着三十几个丢了腺体的可怜人,都等着有人来解释一切呢。”   “别在这种时候逼问一个发情期刚结束的Omega。”魏谌揉了揉太阳穴,对回忆起整件事都头疼万分,“这是种美德,维拉。”   “你现在倒开始觉得自己是个Omega了?”她咬牙切齿,“昨晚把我调去市中心执行任务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可能出问题?”   “意外总会发生。”   魏谌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身上连一点力道都不剩。   他茫然四顾,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间器材室里。后腰位置垫着一块软枕,背部则靠在跳箱上。   过屈的头颈角度使得肌肉拉扯到极限。   现在,魏谌终于了解到自己的病因。   “这不是我的衣服。”   他一把扯开身上的外套。   这是件还算干净的米色棉服,没有什么异味。相反,还散发出洗涤过的淡淡清香。   “也不是我的。还有,把你的胸遮一下,谢谢。”维拉骂了一句“伤风败俗”,随即背过身去,“除了胸,你检查过自己其他的部位了吗?”   魏谌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那真是……惨不忍睹。   胸口周围全是牙印,尤其左侧。仿佛被什么东西反复吸咬,直到红肿破皮——这感觉就像遇到了一只饥肠辘辘的小动物,还没来得及断奶,只能拼命地,不顾一切地争夺食粮。   他有点没法想象,到底谁会对男人的胸膛痴迷至此。   或许与留下棉服的人有关。   魏谌继续往下看去。   不幸的是,连他的腹部都难逃一劫。   凌乱的红潮一路蜿蜒,在腹肌位置留下斑斑吮痕。   对方昨晚一定在这里停留了许久。   男人抬起指尖,顺着红印勾勒出轨迹。   他想,这个趁人之危的家伙想必是等到咬得尽兴了,才慢慢挪开嘴唇。   “……我看起来很糟糕。”他自嘲地笑笑。   “知道就好。”维拉还是毫不客气,“你最好引以为戒,别老是以为自己能独自应对发情期。”   “我会的。”魏谌淡然一笑,“外面现在是什么状况。”   “简直是地狱。”维拉想了想,用一个她认为合适的词语形容道,“我不确定你迷不迷恋尸体,不过这次你可以大饱眼福了。魏,你想知道他们中有几个人的脖子都被扭断了吗?”   魏谌皱起眉头。   “三分之一。”抢在他回答前,维拉打了个响指,“我猜这不是你干的。因为比起尸体,你更喜欢看着别人倒霉。”   魏谌沉吟片刻,拇指摩挲起戒指。   “维拉,去查一下。”   “查什么?”   “昨晚的值班人是谁,以及,这些Alpha为什么会在这里大规模聚集。”男人吻了吻自己冰冷的指节,思索道,“即使到了发情期,这里也不该吸引来这么多人。”   维拉比了个手势,示意器材室外待命的人员遵照老板的指令行事。   女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魏,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我们的老朋友,又要有所动作了。”魏谌站起身,将外套摔进维拉怀里。他推开门,目送一具具被人抬走的尸袋,“顺便查一下监控和DNA,尽快确定衣服主人的身份。”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你最好快点。”   魏谌的脑海忽然闪过一副奇异的面具。   但他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只好掏出雪茄盒,抽走一支,磨蹭着咬在唇间。   “我有点等不及,想要见见这位小绅士了。”   ***   越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天早上,他膝盖位置的夹板已经拆除,拐杖暂且还回了医务室。   不过医生还是叮嘱,短时间内走路还是会有些影响,得尽量减少剧烈活动,好好养伤才行。   “你感冒了吗,阿越?”正搬来凳子的池野忍不住关切。   “没有。”   “是不是着凉了?奇怪,你以前很少生病。”池野抓起他的衣袖,捻了两下面料,“怎么今天穿得这么薄,以前的外套呢?”   “弄丢了。”   越川吸吸鼻子,敷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池野撇撇嘴没有继续话题后,他又低下头,重新穿好针线。   今天是难得的手工课,指导老师要求他们每人缝制五十多个毛巾图案。与一贯的手工课指标相比,这倒像是给孩子们放了一天的假。   池野在他身边坐下,并招呼新朋友们过来。   看样子,他们今天打算和越川围在同一张桌子上,协作完成指标。   越川知道,他们对彼此的效率并不自信。恐怕也是在池野的介绍下,最终选择与自己合作。   他一声不吭,默许喋喋不休的三人入座。   “你好。”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越川认识他,这个人就是一开始被雷恩选中的倒霉蛋,金。   对方拘束地站在桌前,经人提醒才想到要找位置坐下。   “我听说……”金急切地想与他对话,“我听说雷恩盯上你了。我们有必要互相保护。”   越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针头在底布上反复穿入。   “你别介意,金。阿越的性格一直这样。”池野见金的脸色不大好,连忙解释,“但他办事绝对可靠。”   这时,坐到越川对面,始终托着下巴旁观的棕发男孩朝他靠近。   “我叫林畅北。”他笑道,“你在干什么呢?”   越川被这个问题噎住了——他看看手上的针线,又看了看黑板上的几行大字,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才好。   他有充分理由怀疑,对方是在装傻充愣。   “在忙。”   “好没劲,你一直这么冷淡吗?”林畅北不解地眨眨眼睛,不太满意他的答案,“池野,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阿越’?他的话好少。是不是除了你以外就没什么朋友了。”   “阿越只是没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   “但是他的脸很帅吧,金?”   “啊,是啊。”忽然被点名的金攥紧了袖口。   林畅北可惜地叹气:“人果然不完美。即使是帅哥,也会有这么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好可惜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自己,就连越川的专注也被时不时的问话打断。   在缎纹绣出第五个失误时,他终于抬起头,说道。   “缝吧。”   “为什么?”林畅北看着越川,像是意外他会这么说,“池野告诉我们了。你很擅长手工活,而且人也很好。”   越川没有说话。   林畅北还在自顾自发言。   “你看,我们几个的手最近都因为训练磨破了。”说着,他在越川眼前伸展手掌,展示着红肿部位,“我听说你被雅各布老师安排去做文职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就当帮帮我们吧。”   “这样是不是不好,畅北。”金不确定地说,“他今天会忙不完的。”   “这有什么啊。他平常不是连吃的都让给我们了吗?既然没有运动量,就更得找点事做了。”   越川放下手头工作,沉默着向池野投去目光。   被注视者却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活动老师推门而入。   “越川,雷恩,魏先生找你们。”   越川抬起眼,却恰好与教室外的男人对上视线。   魏谌半靠在门板上。他今天穿得很别致,烟灰色的美式西装,胸针、领带样样具备。身材挺拔修长,看上去像是常春藤风格的豪门子弟。   他还喷了点香水——可这味道远远盖不住信息素。   尽管外表惹眼非常,但男人红肿不堪的嘴唇,印痕斑驳的脖子,还是透出一股放纵过度的疲乏。   “早上好,两位。”魏谌抱起一边的胳膊,满眼戏谑。他盯着越川,意味深长的注视让人心跳加速,“我正好还缺两个帮手。” 第11章   “你的脖子……”在男人的带领下进入走廊时,雷恩终于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侧颈,询问道,“还好吗?”   “蚊子咬的。”魏谌只是拢了拢衣领,“很大只的,坏心眼的蚊子。”   雷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有这种东西吗?”   而看上去最没有嫌疑的乖宝宝越川,此刻却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其实在有人开口前,三个人之间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沉默。   这个时候,越川走在最后,双眼时不时瞄向魏谌的后腰。这是他认为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没人会在意谁脖子上的吻痕。   魏谌的品味比想象的还要复古,也意外地适合他。   和外表展现的气质不同,Omega的身体很温暖,就像冬日里依偎在壁炉旁的感觉——叫人头脑昏沉,神魂颠倒。   然后,越川想起了他的胸膛。   那里的皮肤非常柔软,只要啃咬上去,就能留下征伐的痕迹。可有人把他们间的秘密藏了起来,就在衣服底下。   一旦撕开这层布料,所有人都将目睹他昨晚经历了什么。   那真是一个火热又荒淫的秘密。   ——青春期的少年还在想入非非,但雷恩跟得太紧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放慢速度,避免与对方齐平。   和自己的对头同行,以及古怪的蚊子块并没有影响到雷恩接下来的发挥。   他看着魏谌的眼神充满期待,让人想不起他有多厌恶有色族裔。   “今天,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审问。”   魏谌没有回头。   “审问?”雷恩愣了一下,随即调整好情绪,“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出了些状况,有人闯进了孤儿院。”魏谌没有隐瞒,“我手头刚巧控制住几位证人。不过,想要他们开口,需要一点时间和技巧。很不幸的是,我的亲信还得执行别的任务。”   “那我该做什么。”雷恩咽了口唾沫。   “解放你的想象力,用尽一切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但是,审问结束后,我至少需要一个能开口的证人,怎么灵活利用这段时间是关键。”他说,“如果你们有人想留在我身边,这就是考验。也是你们今后的主营业务。”   “我们?我和他?”雷恩的表情变得嫌弃,他连一眼都不愿意看越川。   “我只会选择一个。”   越川脚步一僵。   “他只不过跑得比较快,有点力气在身上。看看,这小子连头都不敢抬,甚至不敢与我对视一眼。”雷恩确实不满魏谌的要求,他思忖片刻,还是用了较为文明的词汇,“选他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是在问你,雷恩。”   魏谌停了下来,转身端详二人。   看得出来,他认为雷恩的横加干涉是在僭越。   雷恩不甘地咬紧嘴唇,瞪了同行者一眼。   “回答我,越川。”男人看着越川,嘴角暧昧地抿起,“你觉得自己能够胜任吗?”   捕捉到落在脸上的凝视,男孩的心脏倏地缩紧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抓到了。   嘴唇嗫嚅起来。   “……可以。”   -   最终目的地位于孤儿院的别馆,那里有一座老招待所。   无论是雷恩还是越川,他们都没来过这里,招待所也从未对外开放。当两人走入,迎接他们的是一间隔着一间,已然成型的封闭空间。   审讯地点在走廊尽头,左右各两扇铁门。   两边房间各有一名保镖把守。   一个小个子的拉丁人迎了上来,向两人鞠了一躬。对此,雷恩点头应对,越川却回以同样的礼节。拉丁人自我介绍说叫杰西,是魏谌的秘书。   “杰西,向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吧。”   魏谌歪了歪头,为话语权的交接提供眼神许可。   “好的。”杰西没有拒绝的立场,他面向神态各异的两人,“相信二位都是由于自己出众的才华而被魏选中的,现在,只是想让你们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的节奏。”   “在我手边房间,分别关押有两位证人,不用担心他们会做什么出格举动。我们提前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他们不会反击,不会挣扎,只能服从或拒绝。”   “我来之前听说了。”雷恩抱着胳膊,不耐烦在眼角的每一道皱痕浮现,“要做的只是让他们开口,对吧。”   “是的。”杰西点点头,“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限时一个小时,足够吗?”   “足够了。”雷恩大笑起来,“也许我只用得上十分钟。”   杰西没有理会对方的狂妄,他听过很多人自我吹嘘,但真正的兑现者仍在少数。   秘书刚要从皮革制成的手提箱取出两把钥匙,雷恩径直将手递了过去。   “给我左边那把。”   管家并未对年轻人的行为做出进一步评价,他面露微笑地照做。   既然有一方选择左边房间,不争不抢的另一方就得让步。   雷恩很快钻进铁门,走廊里的杰西为他掐秒计时。反观越川,在拿到钥匙以后,他并不急着加入审问者行列。而是轻轻敲打墙面,不知道在确认什么。   直到一旁的魏谌忍不住介入。   “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越川没有回答,他还来不及思考答案。早已习惯沉默的魏谌就把这视为了同意,代他推开大门。   门一打开,血腥味便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房间里只有一把固定在地上的铁椅,坐面上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胸膛位置的大块皮肤都被撕开,肌肉纹理清晰到可怖。钉子穿透手背,将他的胳膊牢牢固定在扶手上。   越川呼吸一窒。   “好了。”魏谌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示意越川尽快进入状态,“这个人我处理过了。他现在没有任何威胁,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反抗你。只不过……”   他刻意放慢语速,等待受难者的宣泄。   证人缓缓抬头,瘦骨嶙峋的脸上咧出带血的笑容。   “是你。欲求不满的贱人,我在这儿都能闻到你的信息素。你想要男人,是吧。”他咳嗽着,“把你的大腿张开,让我想想该怎么疼爱你……”   只听“滴”的一声,Alpha忽然咬紧牙关。   他仰起脖子,全身止不住地痉挛。直到身体向上弹起,脑袋无力垂落,唇间淌下粘稠的鲜血。   魏谌撇唇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小型遥控器。   “——他的嘴巴不太干净。”   越川看向横在眼前的遥控器。   “整张椅子都是通电的,这是按钮。如果你不满意他的表现,可以考虑给他点颜色瞧瞧。”魏谌望着证人张嘴呕吐的模样,仿佛在观赏笼子里的野兽,“这个就交给你了。”   越川不小心碰了一下男人的指尖,喉头猛地一颤。   “……好。”   “记住,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两件事。”魏谌说,“第一,是谁安排他们到这儿来的。在军事训练开始前,我封闭了这附近的一切交通,不可能有这么密集的人员聚集。第二……”他有意看了越川一眼,屈起食指摩擦下唇,“昨天晚上,袭击他们的人有什么特征。”   “嗯。”   越川不敢直视。   他总觉得那双眼睛会刺破灵魂的迷雾。   但魏谌没有解释这个眼神的用意。   他拍拍越川,伸手拽住兜帽边缘的抽绳。将高了自己半个头的男孩拉到跟前,迫使对方一只手撑在扶手处,稳住身形。   灰色的眼眸怔愣地俯视过来。   双臂覆盖形成的阴影之间,魏谌故意盯着他的嘴唇,低垂的睫毛在呼吸间厮磨,近得仿佛要挨上彼此。   但Omega停在了距脸颊的几公分处。   他用耳语般的口吻轻笑。   “别让我失望。”   魏谌一扫先前的狎昵,掀手推开身上的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在Omega背对的死角里,被抛下的男孩攥紧手指,他的脸上没有情绪起伏,绝对的握力在一瞬间将扶手捏至变形。   -   “你是那家伙的什么人,居然会听他的话。他只是个Omega。”Alpha好笑地看着他,“像这种人,装腔作势,佯装高不可攀,其实身上的每个洞都知道怎么讨好你。”   越川没理他,将遥控器收进口袋。   “你上过Omega吗?不,我想没有。你看起来年龄不大。”Alpha继续道,“那滋味真是绝了……尤其是像那家伙一样不愿打抑制剂的人,简直是得不到满足的性瘾者。只要尝过性的味道,他们就会自愿趴在你身下……”   越川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骤然冷却,灰眼睛里空洞无光,怪异得像拔掉了电源的杀人机器。   Alpha缩了缩身体。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孩,对他的供述没有丝毫兴致。   越川沉默着从他眼前走过,他脱下外套,将角落的什么东西盖上。透过袖口的缝隙,能够清晰看到那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确认行为没有违规,也没有人借口闯入后,越川站了起来,缓慢活动着手部关节。   “现在就开始?只为引起Omega的注意?真够心急的。”   他还来不及揶揄。   越川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压制到了座椅旁,他捏住Alpha的右耳,缺乏情感的眼眸一眨不眨。   下一秒,不顾对方挣扎,他的手指朝外侧拉扯,转眼撕出一道细小的豁口。   “放开、放开我!”眼前的场景与记忆开始重叠,受害者的肺部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喘息,“等等……是你,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记忆如潮水般涨升。   幸存者想起那噩梦般的夜晚,想起站在成堆的,不知是尸体还是活人之中的身影。   只看了一眼,他就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永远烙刻进了视网膜。   戴着面具的男孩扳过一个Alpha的肩膀,每一次动作,都带起肩骨断裂的气泡声——被施暴者正准备撞开器材室的门。   过分突出的犬齿,明显的Alpha性征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要去侵犯不省人事的Omega。   快要踏入器材室这一刻,男孩的虎口也卡住了Alpha的下颌,他掐紧手里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提至半空。   仿如有人闯进怪物的禁地,妄图抢夺他的配偶。   骨骼开始咯吱作响,过不多时,颈椎被拧转出最后一个音节,Alpha的身躯也随之软倒下去,再不动弹。   男孩垂下脑袋,无声地端量地上的尸体。   他做的是那么轻易,好像颈椎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块饼干。   注意力被耳朵的刺痛拉回现实。   幽冷的凝视不过咫尺,仿佛能剔去骨头上的零星腐肉。   “你看见了。”他说。   “我,不……”幸存者终于反应过来,立时冷汗直流,“放开我,我会大喊的!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谁。”   “不会的。”越川从容地摇摇头,“吸音棉,多重隔音层。墙体厚度。他听不见。”   “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别……没有,我没看到。真的、真的。”意识到对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说辞,Alpha悲鸣起来,“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放过我……我会保守秘密。”   越川没有停手。   一线血迹淌到Alpha的唇间。   “你、你不能杀我!”失去一只耳朵的恐惧远不及死亡,他惊恐地大叫,腿间的深色渐渐扩大,“如果、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怀疑你的。到时候,我没办法为你作证,没办法守住这一切,你一定会暴露……”   越川半信半疑地皱起眉,似在思考这个提案。   Alpha抓准时机,气喘吁吁地说。   “他不是想知道袭击者的特征吗?我猜,另一个证人肯定会说点什么,可我能提供利于你的证言,借此排除你的嫌疑。”   说完这番话,Alpha闭上双目,随时做好为疼痛歇斯底里的准备。   但噩梦里的情景没有再现。   越川放开他饱受折磨的右耳,指尖在脸颊擦出一道血痕。   “好。”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我们骗他。” 第12章   毛发检测最快需要两周。这期间,魏谌不想坐以待毙。他派人调查监控,并选取出体育馆路径上的全景摄像。   倒霉的是,这些路段拍摄到的大部分证据,都被太多可能性污染。完全分析需要至少两天。   不过——   如果嫌疑人是个小傻瓜,他就会自投罗网。   看着走廊玻璃上映出的侧颜,魏谌强忍笑意。这孩子的脸很不错,混血感强,浓烈的五官带有足以击碎镜头的冲击感。他比前几天见到的更寡言少语了,就这么低着头,几乎要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魏谌继续往下观察。   这身深蓝色的外装也比看上去单薄,是一套假两件的连帽外衣。从厚度上看,确实不像降温时节该穿的。   光是看着他自乱阵脚,所有的答案都不言而喻。   掌握全局的快感缓解了胸膛被人啃咬的屈辱。魏谌现在觉得,被咬上两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魏谌从脏兮兮的墙面收回视线,望向出口。   暂时接替维拉的保镖为他们敞开大门,他又看了一眼享受着特权狐假虎威的雷恩。   一个未分化的孩子可没办法伤害发情期的Alpha,魏谌猜测这孩子确实出现在了体育馆,但只是作为目击者——要想撬开小狐狸的嘴巴。他手上有数不清的花样。暴力、胁迫、药物、精神控制,或许俗一点的……勾引。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信心十足。   所以当雷恩问起脖子上这些吻痕的时候,魏谌存心撩拨几句,顺道用余光偷瞥了几眼越川。那表情很有意思,羞怯,或是敏感,充满道德带来的负罪感,又隐含着一股Alpha独特的占有欲。   现在才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内疚?   魏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魏。出了点事。”坐在监控屏幕前的杰西身体后靠,将他从回忆里拉扯出来,“右边房间的监控……”   魏谌扭头看去,正好对上镜头被衣物遮盖的一幕。   “随他去吧。”他说,“宽容,有时也会带来稳赚不赔的买卖。”   杰西也没有追问。一位恪守职责的秘书,最重要的就是扼杀自己的好奇心。   他开始着手调整左边房间的窗口尺寸。   “好的。”   魏谌看着漆黑一片的画面,眯起了眼睛。   由于装置的体积较小,没有录音功能。在失去视野后,基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到底是谁,杀死了剩下那些的Alpha?   但当天晚上唯一的知情人只有越川,遗憾的是,这个小鬼的口风比外表看上去的还要严实。魏谌知道,要想知道在那些Alpha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牢牢地逮住这只狡猾的乌鸦。   这时,杰西也调出了左边房间的摄像头,画面显示雷恩正用拳头殴打证人的面部。房间里血沫横飞,魏谌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但从专业角度出发,杰西无法确定证人是否还活着。   “你不会喜欢这孩子的。”秘书评价道,“他太有勇无谋,和你合不来。只用暴力手段,我们得不到一个真诚的证人。”   “嗯。”魏谌糊弄着这个话题。他将一支雪茄含在唇间,把弄起火柴盒,“你觉得另一个怎么样。”   “另一个?”秘书敲击键盘的手停下了,“不爱说话的那个吗?我不清楚,他看上去很难懂,也不与别人对视。魏,我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   “说吧。”   “我感觉他的眼神,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   魏谌不知是认同,还是别有看法,他没有接话。尼古丁随着嘴唇的吸食窜入了鼻腔,在烟雾里,他沉默不语。   得不到回应的杰西看了自己的雇主一眼,没有顺着先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魏,你对他感兴趣吗?”   “当然。”魏谌磨蹭了一会儿,给了秘书一个暧昧至极的答复,“他可是我此行的意外之喜,再加上……”他抽着雪茄,笑道,“我喜欢乖孩子。”   烟蒂刚落下一截来,右边房间的监控就恢复了原状。杰西立马开始观察两人身上的创口及表情,想要研究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斜后方的魏谌还是视若无睹地呼出一口烟雾,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画面中的两人远看起来都毫发无伤,可按照道理来说,被审问的一方难免挂彩。杰西放大到Alpha的面部,在耳朵位置发现一道细小的裂痕。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被审问者还是保持先前的姿态,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过激的情绪。他就坐在那里,双方的眼神不进行任何交汇。一旁的越川仿佛对拷问失去了兴趣,只顾套好自己的外衣。   从结果上看,两个人好像谈崩了。   “魏,他失败了。”杰西指着屏幕上的身影,“我很遗憾两个孩子的表现都不理想。”   魏谌俯下身去,看着那画面不禁失笑。他用带着烟味的拇指擦拭过男孩的侧脸。   “魏?”   “帮我安排一下晚上的行程,杰西。”   “你想……”   琥珀色的眼眸慵懒地半眯起来,一声讪笑在烟熏之中透出性感的意味——看看这个Alpha的表情,这可不是无所谓,不是愤怒,也不是冷静,而是一种对狼群等级的臣服。   他所臣服的对象被兜帽遮住了侧脸,似乎有意隐藏着真容。   “你说得对。他的表现确实不太理想。或者说……”魏谌赞叹道,“到了我没法想象的地步。”   -   魏谌推门进来的时候,越川靠在墙边,静静等待着Omega亲自考核。   “你和我们的证人相处得怎么样?”男人脱下手套,故意说,“你们看起来很融洽。”   越川乖顺地点点头:“还好。”   “他愿意开口了?”   “嗯。”   魏谌没有急着验收成果。他踱到越川跟前,食指挑起那略一僵硬的下巴。   “把头抬起来。”他下达命令,“看着我。”   “好。”   越川不禁咽了口唾沫,格外拘谨地盯视过去。他最开始还看得目不转睛、理直气壮,可眼睛深处的坚定支撑不到半秒,又偷摸鬼祟地到了天花板上去。   “你好像不敢看我,为什么?”魏谌忍俊不禁,“连回答都这么敷衍。”   “没有。”越川有些紧张。他想为这场误会解释几句,却连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看来我被讨厌了。”   “不是的……”越川的语调开始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谌装作没有听见,无比失望地放开他的下巴,斜睨着被冷落的Alpha。当Omega发现这位证人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瞟到越川身上时,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看样子,他们联合起来了。   不过,这张本该满分的答卷,恐怕要毁在不会撒谎的主谋身上了。   魏谌走上前去:“好了,我现在需要验收一下你的成果。”   “嗯。”   他在Alpha跟前站定。短短几分钟,两者之间不再是地位上的逆转,就连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魏谌懒得与他计较之前的不配合,直接切入主题。   “说说吧,你和你的同伴们是怎么到南部群岛来的。”   “我不太清楚……”Alpha看了看魏谌,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越川,识趣地改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没在说谎。我不知道组织者到底是谁,但是,在旅店……”   “——一条一条来。”魏谌打断了他,“组织者?”   “对,我们算是临时组成的旅行团。”Alpha急忙点头,“我是因为收到了公司的单人旅行券,我没怎么听说过南部群岛,它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东南亚国家一样。所以我才想着要来附近度假的。”   “奖券在哪儿?”   “我可能把它留在宾馆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不需要。”魏谌扬手止住他的话头,“我的人会办好这些事。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供述出来。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带你们来的导游呢?”   “他不见了。我们在宾馆住下的第二天就不见了。”   “告诉我特征。”   “组织者……他戴着口罩,还有墨镜,脸看不太清楚。但他说中文的时候有点奇怪,没有声调,听上去缺少某个发音。有时候会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可能是罗曼语系。法国人,或者西班牙人。”魏谌努努下巴,“继续。”   “我没有别的印象了,接着、接着就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我闻到了信息素,当我到达这里的时候,门就开着。所以我……”Alpha颤抖不已,“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嗯。”魏谌继续质问,“告诉我居住点的地标。”   “旅店是非常老式的木质结构。从窗外看出去的话,能看到一座灯塔……”   “好了,我知道了。”采集到所有证言后,魏谌单方面终止了谈话。他站起身,对准摄像头做出一个简单手势,“处理掉。”   “等等——”Alpha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三两名保镖破门而入。魏谌领着不发一语的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惨叫被隔绝于门后。   “你做得很好。”回到走廊,魏谌伸手拍了拍越川的肩膀。他转过身,对自己的秘书发号施令,“杰西,去调查一下南部群岛境内的人员流动,能够看到灯塔的木制房屋,以及里面那家伙的身份——他可能是债券公司的员工,应该有贷款。”   “好的。”杰西随即起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匆匆离去。   越川从掉漆的墙皮上收回视线,似乎还没从合作者的突然死亡里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左侧房门。   没有开启的迹象。看样子,雷恩还未得到理想的结果。   魏谌抱起一侧手肘,背靠墙壁,望着保镖将一个又一个黑色垃圾袋带离审讯室:“你知道自己刚才用了多久吗?”   越川摇摇头。   “四十五秒。”   “嗯。”   “没有什么想法吗?”魏谌忍不住提示,“比如,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奖励。”   越川低头沉思。   他像是看出了沉默背后的为难,抬起下巴,重新收紧有些歪斜的领带,四指并拢做出一个“靠近”的手势。   “过来点。”   “魏先生?”越川犹豫着走了过去。   “你的外套很薄。”男人的手指划过涤纶衣领,像有心隔着面料挠痒,“我觉得……你该换件衣服了。”   越川没作声。他垂目看着身前的男人,似是不明白话里的深意。   “为什么不说话?”Omega的食指朝着下腹部移动,他勾住越川的皮带,用力一扯。   “魏先生?!”   越川没想到有人会来这么一手。他腰部受力,重心不稳,双手近乎本能地按在魏谌脑袋两侧。从姿势上看,更像是他主动把男人推搡到了墙上。   后者侧过脸去,笑着避过险些碰到脸颊的嘴唇。但这样一来,颈间的旖旎就再也藏掩不住了。红痕沿着下巴一路落进领口,他喉结微颤,优雅的肩线与锁骨瞬间唤起了越川的记忆。   男孩暗暗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距离太近的缘故,两人的胸膛开始若有若无地刮蹭。当越川明显感觉胸口擦过一处金属物时,魏谌终于疼得一皱眉。   带着那隐忍的神情,他咬住嘴唇,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   “——我可是在邀请你,共进晚餐。” 第13章   有两个好消息。   其中一个是被雷恩审讯的那个Alpha,他死于外伤与败血症。另外一个,就是魏谌身上的Omega信息素变淡了。   兴许是通过口欲得到了满足。   短时间内,魏谌不会再产生难以满足的生理需要,不再失控,也不再敏感。   越川很清楚,这段时间是他们保持正常关系的唯一机会。   但他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低落。   保镖将他领到一间私人设计室,这里是别馆的一部分。签署领养相关的协议前,被选中的孩子会被带到这儿来,换上他有生以来穿过最昂贵的正装,再去与自己的新父母会面。   越川有幸走到过这一步。   但最终,他的文件还是遭到了退回。   一推开设计室的门,就有专人上前裁量他的颈围、肩宽与中腰,挑出一套正装要求他试穿。   在设计师们激烈讨论这些数据的时候,越川坐在沙发椅上,他的瞳孔无法聚焦,思想的世界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里涣散开来。   魏谌。   想咬他。   脖子。手臂。胸部。侧腹。   还有腿根。   想在隐秘的肌肤留下怎么也抹不去的痕迹。越川舔了舔上颚,他记得魏谌留给自己的触感。   那儿细韧到不可思议,仅用一只手就可以从侧腰摸到肚脐。   一想到这里,他的喉腔就不自主发痒,连舌下的唾液腺也开始加速分泌。   魏谌……越川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漫散开一丝甜意。   他与众不同,知性,成熟,散发着语言难以表达的魅力。   即使这一切只是本性的伪装。   直到现在,越川都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想不想接触这个人——信息素暂时失去效力后,任何肉体影响都将回归正常,来结束这段彼此吸引的畸形关系。   可他又反常地、无法克制地想念着魏谌。   很显然,这种说不清来由的感觉,只可能是性冲动造成的错觉。   但光凭“错觉”二字,又有太多解释不清的细节。   越川前倾身体,将手肘搁到两边膝盖上,十指紧紧交握。他看着镜中自己那玻璃珠似的眼睛,几不可见地“嗯”了一声。   他必须在Omega的不应期结束前,弄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   私人餐厅的开放时间取决于主人的兴致。等到下午六点,两人才正装出席。   魏谌换上了一套白色西服,还别出心裁地将领带更替为领结。   他看上去温柔优雅,连举手间的压迫感都要随着烛光一起融化。   相较衣着的方面,越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能养成良好习惯。   他原本想将这一环节敷衍过去,但在随手拿起一件外套的时候,还在比对数据的设计师立马冲上前来,宣布要剥夺他的选择权。   设计师塞过来一套香槟色的西装,介绍说这是自己的新作品。而尺寸与他的身材刚好吻合。   确认过上身效果,设计师半是深沉,半是艳羡地评价道。   “怎么穿都感觉像西装暴徒。”   这或许是褒义词,可这身着装总让他有些伸展不开。   “有喜欢的口味吗?或者……忌口的。”   魏谌用四指的骨节敲了敲台面,将男孩的注意力拉回正题。   桌边的侍者友善地盯着越川:“你可以告诉我。我们的专职厨师很有经验。”   “淡的就好。”   “他指的是酸甜苦咸。”魏谌看着男孩,“你可以说自己经常吃的,也可以是喜欢吃的菜。”   “木薯。”越川站在桌子边想了想,“玉米粥。土豆。”   魏谌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侍者则眼疾手快地为晚餐的主人斟上一杯白兰地。   水晶玻璃与酒液漾出令人眩晕的光线,长桌正中摆着几个黑色细口瓶,装饰用花分为狐尾百合与玛格丽特,瓣叶还沾有露水。   这顿晚餐也许被赋予了很多意义。   越川看着男人独自啜饮的模样,眼睫微垂。   “抱歉。”   “为什么道歉?”   “你不满意。”   “我确实是有些不满,不过,这无伤大雅。”魏谌对侍者说,“让李按照平常的菜样安排就好,佐料少放一些。我的客人看上去不太能适应重味。”   侍者抱起记录册,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见再没有别的交代,越川拉开凳子,准备坐在东道主对面。   就在这时,魏谌叫住他。   “不用隔的那么远。”   越川一动不动。   “这样……不合规矩。”   高脚杯在指尖轻摇慢晃。   透过玻璃,魏谌给出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警告。   “别在这么愉快的时光对我讲什么规矩,这可是很让人扫兴的。”   “抱歉。”   “看在你是乖孩子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他说,“现在,坐到我旁边来。”   “好。”   没有质疑,也没有犹豫。   这个男孩的依从简直无可挑剔。   白兰地的气息在男人的唇间微微发酵,他貌似对越川的反应很是满意。   “会喝酒吗?”   “不会。”   “要不要尝尝?……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魏谌的手指抚过高脚杯外侧,好笑地望着他,“你已经成年了。有很多可以尝试的东西。”   “好。”   意外的,他没有拒绝。   “给他倒上一点。”   魏谌召来一杯事先调制好的樱桃白兰地,推至客人眼前。   得到“请自便”的指示后,越川凑近嗅了嗅,学着男人的样子含了一口。   受不习惯的口感所呛,他蹙紧眉头,连吞咽的动作也变得迫切万分。   “不喜欢就放下。”魏谌举杯示意,“我可以让人给你倒橙汁。”   尽管真相如他所言,可越川似乎不愿放下成年人的倔强,他又一次将杯口递至唇边。   “我说了,你可以放下。”   魏谌按住他的手腕。   “……很浪费。”   越川本想挣脱,可腕上的手指忽然顺着脉搏摸索下去,连他的身体也被动地前倾了几公分。   杯身一斜,险些碰到男人那带着暖意的嘴唇。   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变故,越川整个人都僵坐住了。   “魏先生?”   “你总是对我用敬语。”快要与杯身的唇印相贴时,魏谌眼眸微醺地眨了眨,手指一动,酒杯逆时针调转了一个朝向,“我该怎么称呼你,才显得公平些呢?”   越川着急地张了张嘴。   “——好了,没别的事就该上菜了。”   魏谌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仰起头,将剩下的白兰地饮尽。   接着,他很自然地松开手,端坐回椅子上。   在这之后很久,两人再没有目光接触。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兴之所至。   -   心跳、气味,还有偶尔发生的交谈。   光是要忍受一切,越川就拼尽了全力。   筷子夹起一尾鲜嫩的虾仁,在从未体验过的味蕾刺激下,他一举箸,便吃得狼吞虎咽,连头都来不及抬。   晚餐的前半部分也因此沉闷无言。   魏谌好像算准了他的口味,上桌的每一盘菜都别有特色。如果满分设置为十分,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出现九分以下的食物——当然,也没有芋头和鸡胸肉。   面对满桌的珍馐美馔,男人只是兴味索然地尝了几口。   唯独目光会从越川脸上扫过,令他倍感压力。   侍者前来取走空盘时,魏谌作势搁下筷子,以指节抵住下巴的姿势靠近自己的客人。   “喜欢吗?”   “嗯。”   “最喜欢什么。”   “鱼。”男孩看了看只剩鳞片与骨头的空碟,但又觉得答案不是这个,“谢谢,很好吃。”   “越川。”魏谌拨开盘子里的欧芹碎末,没有搭理他真挚的感谢,“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向你发出邀请。”   “……奖励?”   Omega笑了一声,并未予以评价。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确切答案。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越川表现得手足无措。他无助的神情却进一步取悦了出题者。   男人打了个响指。   “拿上来。”   接到命令的侍者很快推着亚克力材质的双层餐车出现在门厅。餐车最上层摆有一个造型精美的盒子,系了红丝绒的蝴蝶结。   它被放到越川面前,独自承受那困惑又好奇的目光。   魏谌见他半分钟都没有动静,诧异道:“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越川不确定地抬起眼睛。   “……给我的?”   “除此之外,这里还会有第二个需要礼物的人吗?”   “谢谢。”   越川接过侍者递来的热毛巾,认真地擦了擦手。他先拆开盒子顶部的红色系带,再小心地移开盒盖。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仿造的树桩底盘,上面赫然有一块圆形蛋糕。   蛋糕胚是奶油与巧克力相间,对半切开的奥利奥形成圆环。接下来依次是食用金箔,裱花,栗子,以及一块写有他名字的黑巧克力。   越川忍不住向魏谌求证。   “……有我的名字?”   “因为这就是给你的。我看过你的资料。”魏谌说,“九月十七日,也就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恭喜,你就要长大一岁了。”   越川看着他,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一脸呆滞。难道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   “生日,要做什么?”   魏谌撑着下巴,微屈的指节摩挲起眼角:“我想想,可以先吹蜡烛许愿?也能跳过蜡烛的步骤,许完愿后再来享受蛋糕。当然,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好。”   发觉他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魏谌叹了口气。   “要蜡烛吗?”   “不用。”   “那你有什么愿望。记住,没必要说出来,在心里默念就好。”   “我……没有愿望。”   “你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魏谌勾起唇角,“别这么失落,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很少有人会将两个环节全都忽略掉。”   “嗯。”越川的十指在桌下不安地交握,他说,“蛋糕,一起吃吗?”   魏谌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那对深邃的眼眸却释放出一丝笑意。   “你是希望和我一起分享?”   越川点点头。   “好吧,那边的,你过来。”魏谌随手指了一名侍者,“现在他暂时听命于你了,想怎么做?”   越川看着走到桌边的侍者,对他说:“一人一块。我来切。”   “这是我的职责,请至少把这件事留给我来办。”侍者礼貌地俯下身,“请问剩下的部分我要怎么处理呢?”   “再要一块。”越川说,“给朋友。”   “切去三块的话,还剩下很多。要先为您全都切开吗?”   “你们分吧。”   侍者闻言看了看毫无表示的东道主,他顿时像一条得到了主人赏识的大狗,受宠若惊地朝越川表达谢意。   分好蛋糕后,侍者便带着战利品识相地退回角落。   越川舀起大块的厚奶油,正要往嘴里放去。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轻抬杯口,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生日快乐。”水晶的每一块棱面上,Omega的侧影都有些不太真实,“虽然错过了十八岁,有点可惜。”   -   生日快乐吗。   ——就算明知道是陷阱。   就算明知道天底下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   还是会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因为在十九岁生日这天,他吃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口蛋糕,那上面刻有他的名字,连带着一点奶油也顽固地蘸到了指尖。   “……谢谢。”越川忽然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蛋糕,我好喜欢。” 第14章   晚餐结束后,魏谌差人将越川送回宿舍楼。独自返回房间的途中,他碰到了早在走廊等候的维拉。   “久等了。”他不怎么意外地按下指纹锁,侧身让道,“之前拜托你查的事情怎么样?”   “和你猜测的一样,我们得小心行事了。不过,魏,看你的表情……”维拉推门而入,毫不客气地抱臂坐在沙发椅上,“遇到什么好事了?”   “当然。”   魏谌走到办公桌边,裁开一封最新收到的秘密文件。上面印着一份未经翻译的表格。   “我看到有人推着餐车进你的餐厅了。上面的盒子看起来很高级。里面是什么东西?”   “生日蛋糕。”   魏谌看也没看,将文件放回带锁的抽屉,顺手松开锁骨位置的一枚纽扣。   “蛋糕?”维拉挑了挑眉,“谁过生日?”   “你说呢。”   “我知道了,那个闷葫芦似的小鬼。你用一块蛋糕就收买了他?”维拉抬起胳膊搭在椅背上,膝盖肆意地打开,抖起腿来,“要是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上当受骗。”   “这个蛋糕的作用可不是收买,只是为了加深他的疑惑。”   “别跟我卖关子。”   “信息素带来的心动,往往伴随着肉体欲望。这很容易迷惑心智。”魏谌翻出夹在文件里的一只钢笔,拆开弯折的笔尖,检查起内部损伤,“我会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阶段,把情欲,变成真正的心动。”   “你这次……”维拉微微一愣,评价道,“倒是意外的有耐心啊。”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魏谌将笔芯放在光源下,看着表面上细密的裂痕,心不在焉地笑了一声,“必须牢牢地握在手里。”   “——人也一样。”   ***   越川一推开宿舍门,就看到自己的床铺周围站了一圈的人。   为首的是一脸愤怒的林畅北。池野和金都在他身后,前者在他耳边焦急地辩解着什么,后者却怎么也不敢上前。   这一次,反倒是雷恩在旁边看好戏。   “看看,看看这个。”他吹了声口哨,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得意,“有人要倒霉了。”   听见越川回来的动静,林畅北直接拨开人群冲上前来。   “你去哪儿了?”一字一句间都压抑着怒气,食指快要怼到越川的鼻子上,“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越川不解地看着他。   “不知道。”   “——你只会这样回答别人的问题吗?!”隐忍不发的态度显然激怒了林畅北,他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抢越川拎着的礼盒,“这是什么,你从他们那儿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不是给你的。”   “谁管你要给谁。给我,现在就给我——你没听见吗?!”   发觉自己的力量不占优势,就连对着耳朵吼叫,对方也无动于衷。林畅北顿时火冒三丈,一边掰他的手指,一边往他鞋上连踩数脚。   越川看了眼躲在人群里的池野,无所适从地耷拉下眼皮。   “我听见了。”   “就让给畅北吧,阿越。”池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越川怔了怔,随后听话地松开了手。   “……好。”   盒子在大力的拉扯下起皱变形,林畅北并没有意料到对方会这么快放弃。他脚下一个不稳,往后趔趄了好几步,蛋糕也随之摔落。   看着被鞋底抹成一道道的奶油。越川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黯淡下去。   但这粒石子随时都能煽动围观者的情绪。   “蛋糕?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东西是真的吗?快、快问问刚才他去哪儿了?”   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雷恩意外地眯起一边眼睛。   “你在外面吃东西?”林畅北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裤脚上沾到的奶油。有个胆子大的男孩跑上前来,用食指刮了刮盒子内侧的奶油,“你带这种东西回来是想干什么?是来嘲笑我吗?”   “不是。”   “还敢说‘不是’?”林畅北被进一步激怒,他抓起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纸盒,几下撕碎。又觉得不太解气,一把拿起角落的热水瓶,对准越川的被子倾倒下去,“你还记得自己答应了我什么吗?你说过会帮我完成任务,但结果呢,你食言了。”   “我没有答应过你。”   越川始终没有反抗,而是在他停下来以后一一拾起地上的碎片,紧紧握在手里。   “那你怎么也不拒绝我?如果不想帮忙,为什么不说一声,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林畅北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可是害得我今天不仅被老师训斥,还没有东西吃!”   “嗯。”   “‘嗯’什么‘嗯’,你不该跟我道歉吗?说啊。”他狠狠地推了越川一把,但没推动,“快说‘对不起’。”   面对他的一再施压,越川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   他没说话,只是从林畅北身旁缓步走过,俯身抱起湿透的被褥,径直朝外走去。   背后传来对方的大肆咆哮。   “别回来了,永远都别回来了!”   -   推开洗衣房门,越川先看到了倚靠在洗衣机旁的高挑身影,接着就是扑鼻而来的浓烈烟味。   他皱起眉头。   那个人像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大跳,用听不懂的语言骂了一句,烟头也差点摔在地上。通过声音与体型,越川认出她是魏谌名义上的保镖。名字叫维拉。   “是你啊。”女人有些尴尬地摆摆手,“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越川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识,又指了指她手里的半截烟头。   “违规。”他好心提醒,“会罚钱的。”   “深更半夜这么正经干嘛,抽支烟而已,又不算什么大事。”维拉挑起眉梢,当着他的面缩紧腮帮,深吸了一大口,故意呼出几个烟圈来,“厉害吧?”   “嗯。”   “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得倒大霉。”   “好。”   得到承诺后,维拉把最后半截烟叼在嘴里,用指骨揉了揉太阳穴。越川则找了张废报纸,他搁置好被褥,绕到橱柜前翻出一台老旧的吹风机。   还没等插头对准孔眼,他就被维拉揪住衣领往后拉拽,后脑勺直接撞在女人饱满的胸口。   越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抱着脑袋跑开。   “这是怎么了?”   “抱、抱歉。”   “什么抱歉不抱歉的,我问的是你的被子。”   他迟疑了一瞬,这才犹豫着点点头:“嗯,湿掉了。”   “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费劲……”维拉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是谁弄湿的,你自己吗?还是你梦遗了?”   越川难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没有,只是水。”   “看着也像。你要真弄出这么一大滩,我都准备抓你去做实验了。”   “嗯……”   “除了这些‘嗯’,‘好’之类的回应,你就没什么别的语气词了?至少也跟我告个状吧。”   “我不告状。”   “你——”维拉冷不防呛了一口烟,也没心思和他继续讨论罪魁祸首,“咳、咳……你过来。来看这几块,都扩散到这么大面积了,就用这个吹风机,你准备吹到几时?”   越川没有回答。   她忍无可忍地指指时钟。   “看见没,快宵禁了。你是真的不怕被罚站到天亮?”   “嗯。”   维拉见他又冒出一个语气词来,急得直想打道回府。就在这时,男孩紧握的指缝间漏出了纸片的一角。   意识到那是什么以后,她的瞳孔缩了缩,食指用力掐断烟头,不确定地试探道。   “你,今晚要不要去魏那里睡?”   越川震愕地抬头看她。   “别担心,不是送你去他床上,就是……怎么说呢。”维拉挠挠鼻子,她快被这双灰眼睛盯出罪恶感来了,“他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有空出来的沙发,反正他这家伙也不常去。你要不要在那凑合一晚上?”   越川不确定自己该作何反应,他总是无法拒绝接近这个名字的机会,可道德感又不准他擅作主张。   “我还没有得到允许。”   “这种事要得到什么允许?我来做主。其他的你别管。”维拉伸手拔掉插头,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一晚上而已,找个地方挂好被子,我带你过去。”   越川实在没办法拒绝这样的强硬,只能低头说了声“谢谢”。   ***   顺带一说,这绝对是本世纪以来性质最恶劣的谎言。   维拉骗了他,骗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骗他说房间的主人忙于工作,骗他说放下警惕将得到一夜好梦。   现实却与这背道而驰。   一看到那挂在椅背上的白色西装,越川便顿感不妙,他还来不及回身,背后的智能锁就传来上锁的“滴答”声。   他徒劳地拧了好几下把手,门都纹丝不动。   很显然,没有房间主人的指纹,没人能从这儿脱身。   可怜的男孩就这样被独自留在Omega的气味里,陪伴他的唯有浴室传来的淅沥水声。   对自己的处境终于有所觉察,越川匆匆躲到沙发上,抱起一块软枕将鼻子埋了进去,却一不小心把自己闻得心慌意乱,脸颊羞红。   -   魏谌擦着半干的头发推门而出,睫毛上的水珠滴淌到锁骨,沿着胸口滑落。   他单手绑好系带,将一件羊羔绒的浴袍松散地搭在身上。   步子刚刚迈入,他便听见衣柜方向的细微动静。循着声源望去,目光正好落在一道倚墙蜷坐的身影上。   嗅到甜椒的气息以后,他知道,答案已经不必猜测。   越川有些神志不清地缩在衣柜旁。柜门敞开,里面被翻了个底朝天。   长裤、领带,甚至连外套都惨遭毒手,犯罪者的胳膊上还挽了一条领带,肩膀与大腿间搭着两件外衣。他两手抓起快要起皱的衬衫,放任自己的呼吸被衣领淹没。   虽然对他出现在这里感到惊奇,但魏谌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易感期已经开始了。想必距离这孩子的正式分化,应该过不了多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谌明知故问地走向侵入自己地盘的小家伙,将手伸到他面前,想要拽回自己一团糟的衬衣。   袖管即将从膝盖间溜走的一刻,越川无意识地扣住魏谌的手腕。他喉结微动,主动把脸颊贴到了男人手心,索取着体温传递过来的安心感。   “别走。”带着难耐又恍惚的神情,他靠着魏谌,眨了眨迷离的灰眼睛,模样乖顺得像叼着玩具的大型犬,“……待一会儿吧。”   声音沙哑潮湿,让人没法拒绝。   魏谌也被这撒着娇的语气迷得有些心软。   他微微倾身,浴袍间的修长身躯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男孩眼前。   在这孩子痴迷的注视里,魏谌忍不住摸了摸他滚烫的脸蛋。   “你想要什么?”   越川看着水珠从魏谌的下巴滚落,一路蜿蜒,悬在胸前摇摇欲坠。他挺起身,大胆地张嘴吮去。   “别走。”唇齿很快咬出微微的撕扯感,感受到对方的退却,越川开始急促喘息,“你要去哪儿?”   魏谌疼得轻哼一声,没有推开他。   得到了纵容的男孩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的手在胸肌周围挤按,动作生涩得像闭着眼睛踩奶的小猫。   “放松,越川,你咬得我很痛。”   “我做不到……”   “很遗憾,时间很晚了。我得回床上休息。”魏谌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手指暗示般抚过那胡作非为的犬牙,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你,想跟过来吗?” 第15章   只要一个点头,故事就能继续下去。   越川却记不清自己选择了什么。   他只知道当自己脸红耳赤地跟着魏谌进入卧室,由智能锁切断后路时,男人就用食指勾住他的衣领,头也不回地把他领上了床榻。   越川张开五指,在丝滑的床单与棉垫上跪出一道道褶痕。   魏谌随手抽来一块枕头,垫在他的后腰位置。他顺势压住越川的单侧肩膀,两人面对面,以年长者主导的姿势跨坐在被动方腿上。   越川不知所措地托住他的腰,一动也不敢动。   “你比我想得要结实。”睫毛似在蹭弄他的脸颊,魏谌手法熟练地挑开他的衣扣,赞叹道,“肌肉形状看上去无可指摘。”   “谢谢……”   “我记得你们的锻炼时长应该只有一个多小时,理论上得不到这么理想的身材。”   越川没有回答。   他不确定对这样的试探该如何反应。   是反抗,还是让魏谌停手?又或者——他慢了一拍,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上衣被缓缓剥去。   肌肉贲张的蜜色身躯暴露在眼前,不论是胸腹,还是每一处韧带,越川都被塑造得接近完美。唯独后背到前胸的皮肤,它们伤痕累累,惹眼异常。   “告诉我,这些是什么。”魏谌点着他胸膛处一道横贯过去的伤疤,好奇地眯起眼睛,“一个刚满十九岁的男孩,却好像经历过虐待,或者战争。”他又随意指了几处,痒得越川不由地加重握在他身上的力道,“看看这里,烧伤、弹孔,还有不同武器造成的伤痕,真不可思议。”   “别看了……”   “你在紧张什么?”   魏谌扣住他的右手五指,上身完全压制过来。   他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散开,浴袍堪堪挂在肩头,什么都遮掩不住。可他满不在乎地俯下身来,黑发落了几根在越川脸上,还捎来一阵洗发水的清香。   他垂下眼眸。   “回答我。”   越川狠狠咬住嘴唇,不肯就范。   他对自己接下来该怎么配合一无所知。相触的肌肤仿佛溅起了火星,烧向惴惴狂跳的心脏。   越川情不自禁地盯着他,喉间燥热不堪。   “你。”   “……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   “你总是这样回答我,没意思的小坏蛋——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魏谌捏起他的下巴,在脸颊处满是恶意地啃了一口,“我会手把手地教你,如何成为一个有趣的大人。”   越川惊慌失措地抱紧他,登时有些提不上气来。   -   魏谌没有想过一个Alpha能在易感期听话成这样,尽管越川现在还不算完整的Alpha——   但这实在讨人喜欢,不是吗?   “想学学接吻吗?”   “什么?”越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舌头伸出来。”魏谌咬住自己的舌尖,颇有耐心地引导他,“我教你。”   越川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双透出邀约意味的琥珀色眼眸,他拼命摇头,不肯就范。   “不用了。”   “你在害羞吗?”魏谌笑了一声。他挪到越川身上,找了个最为舒适的坐姿,“没关系,你已经十九岁了。享受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   “魏先生,不要这样。”他脸颊发烫地避开男人的视线,“感觉……太随便了。”   Omega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好吧,那就直接进入正题。”他捏起越川搭在自己后腰的食指,温柔地摩挲片刻,示意对方配合,“抓稳。”   “要做什么?”   越川有些慌乱地扣住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开始升温。   魏谌翻过身去,翻出床头抽屉里大量散装的套子。他叼起一片,朝越川挤挤眼睛。   “想不想我帮你戴上?”   “慢着!”越川又开始摇头,按在男人身上的手却没有松开的迹象,“别、别这样,魏先生。”   “你不想戴吗?”他故意刺激道,“这有点……”   “不是。”男孩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那就是还没准备好。”魏谌将包装扔在一边,牵起他的手,贴到自己的下腹处,“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但是……”   “来,摸摸看。”   越川一碰到他就开始晕头转向,吞吐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你又往上了。听话,不要拿手指去捏,用你的指缝夹住——”魏谌忽然吃痛地叫了一声,“就这么喜欢这里吗?”   越川没有说话,他咬住嘴唇,徒劳地挪动身体。   “别咬了。”魏谌笑了一声,并没有说出易感期的真相。他觉得小家伙对现状懵然不知的模样很有意思,“一个大男孩,不能老是这么害羞。”   “停一下,魏先生。我得冷静——”   “这种场合讲什么敬语。”魏谌探进他嘴里,撬开牙关,按在了他的舌头上,“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越川被迫咬着男人的手指,呼吸越发紊乱。   “脸皮真薄。”魏谌忍不住嘲笑他,说着,手指也作势搭在他的腰带上,“我有点好奇,接下来,你会作何表现。”   预感到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越川血气上涌,拼了命也想阻止他。   “等等,魏先生——”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魏谌居然没能反应过来,他被突然撞到跟前的灰眼睛生生吓了一跳。呵斥还来不及脱口,越川便趁势握住他的手腕,往后按去,将男人牢牢反制在床。   发觉自己挣扎数下也难以脱身,魏谌猛然意识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在力量上已经与Alpha无异。   他的脸色霎时凛冽下来,一字一句地吐出冰冷的质问。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越川又不作声,只是倾身看他,那双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灰眼睛,此刻却泛着快要溢出的羞怯来。   他的嘴唇嗫嚅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   “婚前,做那种事……是不好的。”   这倒是一个未曾设想过的回答。魏谌怔愣片刻,随后像听见什么惊世骇俗的玩笑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越川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只好无地自容地错开视线。但下一秒,躲闪的下颚就被Omega一把掐住。   “别躲。”魏谌笑得肚子都痛了,抬起脚背蹭了蹭他,说,“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非常可爱。”   越川被他碰得缩起了身体。   尽管总觉得用“可爱”来形容自己略显怪异,男孩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既然今晚没别的节目来余兴,就从我身上起来吧。”魏谌似乎真的打算放他一马,余光催促他尽快松手,“我得睡觉了。”   越川立马乖乖照做,却不想自己这样一放,男人居然连眼神都懒得留给他,拖过被子,自顾自翻身睡去。   仿佛对突如其来的冷淡无所适从,越川小声地动了动嘴唇。   “晚安。”   无人回应。   ***   越川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   他睁开眼睛,从天花板一端环顾到另一端。   昨天晚上——这是他最后的记忆了——他觉得自己就像精神失常的病患,不顾一切地嗅寻着魏谌的气味,甚至不惜邀请它们在鼻子里做窝。   但一觉醒来后,症状就没有那么糟糕了。   对这些事,越川的了解确实不多。   现在唯一令他担心的是,他有可能分化成Alpha吗?一想到这里,男孩便不安地抿紧嘴唇。   昨晚那些背离意志的反应,极有可能是Alpha的分化征兆。   如果是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他转向枕边人,艰难地吞了一口津液。   魏谌会不会已经察觉到这些反常行为背后的真相了。   也许没有。越川仍抱着最后一线侥幸心理。男人并没有采取行动——没有拔掉他的牙齿或者毁坏腺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没有彻底暴露。   可昨晚,他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举动?   ……那不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吗?   发觉思想又有不对劲的苗头,越川也不敢多虑,连忙从床上翻身而下。为避免自己被抓个正着,他只能透过镜子确认对方是不是还未醒来。   得到令人安心的答案后,他赶忙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地逃到了玄关处。   不等手伸向门把,智能锁就“滴答”一声,主动为他解了锁。搞不清状况的男孩回过头,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就这样独自离开了休息室。   他跑出去的当下由于太过心急,并没有注意到抱着胳膊站在门边的维拉——这扇门是为她而开的。   等到男孩的身影总算消失在走廊尽头,维拉也看够了这场好戏。她哼笑一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卧室的房门半掩着,一推就开。可还没等她靠近大床,脸颊边“唰”地袭来一道寒意——一柄雕花的匕首牢牢钉在墙上,维拉认得出来,这是魏谌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过猛的力道使其没入墙体大约三分之二,握把还在上下晃动。   维拉倏地倒吸一口冷气,她看着本该熟睡的俊美男人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杀气腾腾地瞪视过来。   他的口吻毫无感情起伏。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维拉瞬间膝盖一软,交代了所有的犯罪经过。 第16章   从休息室返回集合点,越川匆忙洗漱了一下,便直接前往食堂吃早餐。   供餐口提供的餐食一如往常,只在细节上做了些微调整。今天的菜单是隔夜的炸饺子,还有小半碗南瓜粥,闻起来有一点不太好的味道。从口味上讲,都是越川能欣然接受的一类。   他刚拣起一个煎饺,咬破干巴巴的外皮,有人就迫不及待来找茬了。   ——雷恩。   这个有着强烈种族观念的白人少年坐到他对面,单手托腮,上下肢呈别扭的姿势。他的一条腿跷在另一边膝盖上,脸上表情单一,显然不是为了进餐而来。   “昨晚你在哪儿呢,小杂种?”雷恩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居然没在走廊上看到你,我还挺失落。”   越川没有回答,默默将餐盘端远了一些。   “跑什么。”他的红头发跟班斯科特走上前来,“雷恩在问你的话。”   “嗯。”   对于逼问得来的语气词,雷恩见怪不怪地嗤笑起来。   “看看你的窝囊样子。是不是去找妈妈哭鼻子了?对吧,斯科特,要不然我们亲爱的灰眼睛杂种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到现在呢?”   “他不是我妈妈。”越川没有抬头。   “但你昨晚还是去找他了。我是不是还没给过你警告?”雷恩猛捶了一拳桌子,险些将餐具震起。他逼近越川,恶狠狠地威胁道,“该跟着他离开这儿的人,是我。只能是我,根本没有你介入的余地。”   面对他单方面的语言威慑,始终选择低头回避的越川将右手移到了筷子上。手指寸寸攥紧,连手背都鼓起一道明显的青筋。他抬起眼眸,和雷恩近距离对视。   死气沉沉的灰眼睛透出一股快要渗入骨髓的悚然。他毫无感情地问道。   “为什么。”   这不难唤起一段不好的回忆——一支圆珠笔,还有令他险些赔上手指的书信。雷恩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连串的动作还带倒了旁边的座椅。他指着越川的鼻子,眼角突突直跳。   “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像正在蜕皮的蜥蜴一样!”   “为什么我不可以。”   “该死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让你别——”   就在越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以没人注意到的幅度手心向上,将筷子横握起来的一瞬,扑在窗口看风景的男孩突然尖叫起来。   “快看外面!”   雷恩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他刚想对这个分不清局势的傻瓜严加指责,却发现情况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感受到围观者不同寻常的骚动,他当即丢下越川,领着斯科特走到窗台边。   只看一眼,他便蹙起眉头。   “这是在干什么?”   越川看着他们全都聚集到窗口,下意识放开了手,断成两截的筷子从掌心脱落。他一手撑住椅背,朝外望去。   只见宿舍楼的方向,那些在军事训练第一天见过的保镖们抱着大量衣物及被褥走了出来。   “那不是我们的……”有人认出来了,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要做什么?”   “是不是要带到什么地方去?”   保镖将搜集来的东西叠成一堆,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后退待命。随后由其中一名携带油桶的保镖上前,拧开盖子,从上到下泼洒了整整四桶汽油。在这之后,便是呈现抛物线轨迹的火柴,以及咆哮着喷溅开来的火舌。   越川好像忽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他一把扒住窗框,上半身越过大大敞开的窗门,本能地朝院长室眺望过去。   ——直到他捕捉到倚靠在窗边的颀长身影。   魏谌俯瞰着一切,整个人宛如宫廷壁画上残酷又优雅的德古拉,唯独一截不属于那个时代的烟蒂从他的指尖飘落。   越川看得有些呆住了。他甚至没有听见其他人的惊呼。   “他们……把我们的东西都烧掉了。”   还有的孩子直接跑去问食堂的指导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我们晚上得睡哪儿?”   指导老师只是冷漠地回应着。   “这都是上级的要求。”她说,“为了避免秋冬季节发生不必要的交叉感染,你们的日常用品需要进行集中焚毁。至于你们的生活,还是照常进行。”   男孩脸色苍白:“日常用品,那其他的——”   “都会安排在今天。”   池野走上前,还想与她争辩几句:“可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被子盖了。也没有能替换的东西,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被子就不能睡觉了?”指导老师似乎厌倦了与他们对话,大声训斥道,“这些事情上级都会考虑在内,不需要你们的关心。你们只需要等待命令。”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池野被她的强硬彻底噎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人群散去,越川终于回过神来,但窗边的人影早已离开。   他有些黯然地缩回身子,低下头继续进餐。   -   这一次,铃声没有响起。   自由活动的时间也随之延长,似乎是为了宣布新的规则在做准备。   这段时间里,池野始终与越川保持着距离,他没有再看自己的朋友一眼,只是和新朋友们激烈讨论着什么。除了人群之中时而投来的敌意,越川很高兴自己能度过这样一段时光。   过不多时,指导老师走了进来。她在白板上写下新的规则。   “这些新的规矩从现在起生效。”指导老师指着第一条说,“每天的课程不同,通过活动课与体能课的表现,我们会提供给你们生活用品。”   “如果表现不好呢?”有人问道,“你们得考虑到不同人的体质……”   “这是你们自己考虑的事情。”她说,“上级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明白了吗?”   “可是现在的情况——”   “在这里不要对我说‘可是’,所有规则的追加,都得在你们自身找原因。”   “是……”   叮嘱完其他事宜以后,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补充:“食堂的午餐会照常供应,没有别的事的话,你们可以准备下午的活动了。”   她的离开同时带来了新一轮讨论的狂潮,所有人都为这个强横的规则紧张不已。越川却留意到,此时的局面与第一次军事训练已有太大不同。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近乎所有人都形成了自己的团体。他们排挤外来者,针对自己的死敌,并计划如何才能取得想要的狗牌。   越川并不关心他们讨论的话题。他放下一口没动的南瓜粥,准备将餐盘放至回收口时,一名拳击手打扮的高个子女性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心里有了答案。   越川礼貌地朝维拉点点头,试图从她的身旁悄无声息地走开。维拉见状连忙拉住他:“你低头干嘛?我又不找你麻烦,还记得我吗?昨天我们见过面的。”   “嗯。”   “昨晚过得怎么样?”维拉一脸兴趣盎然,“魏的床应该很柔软吧。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打好过关系,他可嫌弃我这样的Alpha了。”   越川没说话,径直走向回收口。   “难道是一个不可言喻的夜晚吗?你其实看上去脸色还不错,但为什么心情这么差。”维拉跟在他背后,懒洋洋地推测道,“魏的睡相不好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越川还是不愿回答。维拉猜测他可能是生气了。   真没劲,多讲两句话好像能要了他的命。她只能打消套近乎的念头。   “好了,既然你不想和我这样的大美女做朋友。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她耸耸肩,说,“魏有重要的工作交给你,要求你在早餐结束后尽快赶到院长室。”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一瞬聚拢在了她脸上,男孩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嘴唇轻轻动了几下。   维拉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如果没有这个名字,这孩子或许一整天都不会正眼看她。   越川点了点头,仿佛连拒绝也不曾想过。   ***   “魏,人送到了。”   “知道了。”   院长室的门朝着侧边推开,越川一进去就看到魏谌伏在办公桌前工作的身影。男人戴了一副细边眼镜,镜片后是一对极其冷感的眼眸。   他只看了自己一眼,越川就耳朵发热。在那纯粹的琥珀色深处,似乎藏着旁人看不透的情愫。   维拉推着男孩上前去,被邀请者却不敢先发言。   “看起来这里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了,我就先走啦?”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魏,有事叫我,我今天可是随叫随到的。”   “不许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   维拉哼着童谣兴高采烈地离开后,院长室有过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魏谌发话。   “你的指导老师告诉我,你处理文件的能力相当不错。”他捻起一面纸张,说,“放心,为我做事不会使你受累于规则,你将得到最为公正的对待。”   “好。”   “过来吧。”   越川乖乖上前。魏谌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推到他跟前,目光却徘徊在一份报告的上半部分中。他的戒指轻轻擦过越川的手背,也许是无心的,也许是刻意为之,但无论真相为何,都引得男孩多看了他好几眼。   “把这上面所有的文字翻译成通用语。”魏谌交代道,“翻译好了以后,整理出一份手写稿给我。”   “好。”   “你可以在我旁边,或者对面办公,随便搬一张椅子就好。”他看也没看他。   越川不免疑惑起他的态度。他们的亲密无间随着一个新生的早晨消失无踪,迎来的只有距离与落差感——犹如再正常不过的陌生人与上下级关系。   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很奇怪。   不,先别急着低落,奇怪之处不止于此,他为什么要突然决定焚毁生活用品。   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魏谌应该不会有意去了解真相,或许这只是维拉的一次透露。但这个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男人,真的可能为了那件事,不惜修改规则?   越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联想下去。   “你的答案呢?”   “好。”他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在他对面听话地坐下。   -   这个小鬼陷入了相当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在他翻阅文件,注意力集中在纸页上的空隙,魏谌的指节碰在唇前,似笑非笑地端详着他。食指擦过纸张边缘,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你觉得新规则怎么样?”   “嗯。”越川全神贯注地动着笔,连自己通红的耳垂被盯着都没注意到,“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这样做。”笔尖欲言又止似地顿了一顿,“为了什么。”   “越川。如果我告诉你。”魏谌斜过身子,眼眸饶有兴味地眯起。他修长的手指挑起男孩的一缕黑发,不以为意地把玩起来,“——这都是为了你呢?”   越川转椅下方的金属忽然发出下沉时响亮的咔咔声。瞧啊,他脖子都红了,笔尖拖长最后一道笔划,不断地往外打着圈。   魏谌忍俊不禁。   一切都在计划中,不是吗? 第17章   一段存在双向好感的关系总是比较稳固,却很难有太大的进展。尤其是在双方地位严重不均等的情况下,狩猎的成效也会大打折扣。   但这也带来一种便利。一旦上位者展露出回避倾向,另一方极有可能反扑上来——为了保留特权,为了地位与利益,他们往往会选择主动出击。   不过据魏谌对越川的了解,这个小家伙可能更愿意让疑问烂在肚子里。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能将乌鸦骗入圈套的诱饵。   这当然只是一个开始。魏谌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我?”   越川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没有与之对视,只能通过魏谌的手指动作来求证真伪。   “对,为了你。”钢笔在男人的指尖飞快旋转起来,最后当着两人的面攥紧,“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越川感觉此刻忍受着手指压力的不只是一支钢笔,还有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他坐直身体,语气格外生硬。   “她告诉你了。”   “当然,我是维拉的雇主,她向我报告任何异常都是职责。”魏谌笑了一声,“何况,有人自己的被窝不睡,偏偏跑到我的房间来——这可不同寻常。”   “抱歉。”   “我没有在指责你。”魏谌十指相嵌,压在下巴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吗,你看上去对昨晚有诸多不满。有什么想与我分享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片刻也说不清的犹疑。越川竭力组织起并不繁琐的字词,但他很清楚,不是语言本身在阻止他这么做。   “我不知道。”   魏谌缩回身子,干脆利落地从谈话中自我割离出来。   “好吧,既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继续你的工作。”   他要走了吗?   他——   “魏先生,等等。”越川着急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边,探身过来。困扰他已久的心声脱口而出,“你生气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尽管双方各自呈现俯仰的角度,魏谌的嘴角还是浮现出一抹惯有的奚弄。越川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倘若魏谌问起这个结论的依据,他该如何回答。   Omega相当刻意地端视着自乱阵脚的男孩,托住下颌,像是参透了他的心声般,一字一顿地——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问出了最令他语塞的问题。   越川紧抿的嘴唇动了几下,压抑地说。   “你今天,有点冷淡。”   他笑了笑。   越川抬起眼皮,狐疑地盯着那张让人止不住心热的迷人脸庞。男人此时的表情很是惹火。眼睛深处满溢着缱绻的柔情,嘴唇含笑,却诱惑地半张开来。   前者开始坐立不安。   “怎么了?”   提问的方式没有改变:“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越川不确定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来挽留这一刻,他咬紧牙关,连颌骨也微微一紧。思索着如何讨得对方欢心。   男人却适时地挑起他的下巴。   “看着我。”他换上诱导的口吻,温和道,“别紧张。”   越川刚想闪躲,在他颈间的手掌就一路摸到了脸颊,并不强硬地扳回他的视线。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命令。”   越川只能照他说的做,浅浅地应了一声。   “嗯。”   “你的回答在哪儿,小家伙?”   被逼问至此的男孩顿了顿,垂着眼眸坦白道:“……你,今天没怎么看过我。所以……”在关联词之后,他就什么都供述不出来了。   魏谌坏心眼地掐了一下他的耳朵。   “原来如此。”   “嗯。”   男人的拇指抚过他嘴角那些翘起的干皮。   “没关系,没必要为这种事感到害羞。”他哄慰起来,“你在关注我,这很让人高兴。”   越川不太适应他哄小孩一样的语气。但这次,他明智地选择了与之对视。   隔着没什么度数的镜片,魏谌认真看着他。   “我只是在考虑,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一个拒绝过我的男孩。”权戒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这显然是一段带有谎言的旋律,“是如他所愿收手,还是将现状维持下去。”   男孩不由地愣了一愣。   ——看看他。满脸愧色,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要如何进行。   魏谌摘下眼镜,长时间的伏案劳作让他眼睑酸涩疲乏。他一边按摩眼角,一边冷笑。   这条大鱼终于还是咬钩了。   谁会不喜欢主导者适当的示弱与畏缩呢?就算这是明目张胆的欺骗,是拙劣的语言游戏。只要把握退让的距离,被动方也会主动上前。   好极了。   “魏先生……”   越川半吐半吞地张张嘴。   魏谌也抓准了时机见好就收,他清楚自己不能逼得太紧。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打断道,“现在,让我们尽快解决手头的事。在它有一个结论前,我都会与你保持适当的距离。”   越川舌头一僵,却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嗯。”   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   魏谌交给自己的文件,全是一些拉丁语名单。   其内容翻译过来,基本都是带有中间名与姓氏的人名,同一栏的是名字对应的住址,就职地点,还有一些针对体貌特征的描述,让人打从心眼里有些不安。   越川花了两个小时将三十多份文件整理完毕,就在他即将拆开下一封资料时,却意外抽出了几张夹藏在纸页里的勘察报告。   他看了看魏谌,对方正支着脑袋审阅合同,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报告上半段贴有几张现场照片,从样子上看,地点就在他们审问得来的那个宾馆,它无条件接收南部群岛的所有游客。下半段的陈述也是一段拉丁文。   上面说在行动组赶到时,宾馆就起了一场大火,火势万分凶猛。连同里面的住客、店主都命丧当场——他刚满月的孩子也是。从尸体损毁程度来看,他们显然是被割喉杀害的。行动组认为,这场火是从三楼开始的。也正是旅行团其中一人的房间,蔓延速度非常之快。   他们不得不怀疑有某种助燃物起到了关键作用。   在熊熊大火还未完全吞噬结构前,他们在大厅的地毯下,发现了一个鲜血绘制的宗教图标。那是一种由十字与星芒勾画出来的奇怪形状。   越川只看了一眼,就发觉了异常。   这个东西,对他而言可能不只是眼熟。忽然间,他猛地想到什么,抬眼看向心神专注的魏谌。   解决了这件事,就可以了吗?   ***   几道流星雨划破深空,降下凌晨时分的静谧。   趁着夜色,连衣兜帽下的人影匆匆进入了指导老师办公室。   这个人像是不在乎走廊监控,也不在乎动静可能会引来巡逻保安。他手持一把木柄榔头,两下便砸断门锁。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段的办公室,通常没有人员逗留。   他来到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脚步轻巧而缓慢,仿佛陷在某种不传声的液体之中。   闯入者在就近的抽屉、桌下仔细地翻找,连椅子坐垫都被割开,抽出内里的棉絮,他甚至暴力破坏了那些上锁的抽屉。   第一张桌子搜查完毕以后,他来到第二张桌前故技重施。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直到办公室的地面被拆解物堆得一片狼藉。   过了没有多久,在临近窗口的某个抽屉里,他找到了一枚压在书本下的吊坠。   就在他要将东西拿起来端详的时候,一道白昼般的强光刺到了他的脸上。   “举起手来。”   那是一个镇定的男声。   发声者像是并不意外自己看到的景象,而是将手电的光源警惕地靠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闯入者在第一时间便找到掩体,光线险险擦过他的衣角。   接着,他看似主动地缓缓起身,手臂自然下垂。兜帽底下的身影却比想象得要高大,拉链只到锁骨位置,脖子里的狗牌晃出阵阵亮光。   即使暴露在直照光中,这个人的眼球都好似有着极强的适应力。   发声者忍不住皱眉。   因为戴在他脸上的,是一个非常罕见的老旧面具。   这副面具绘制的风格却简约又诡异,左右眼位置分别是符号“X”与“O”,牙齿的笔画上扬至脸颊,显得怪异又跨时代。   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种场合,别提有多惊悚了。   “你是谁。”发声者终于警惕了起来,“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他看了看地上的惨状,说,“你看样子不是为了金钱而来的。那么,这里有什么在吸引你?”   但面具小子只是拿出口袋里的那枚吊坠,两指捏紧,其余手指自然分开,在他眼前荡开细细的链条。   形状怪异的十字架泛起微弱的光华。而上面的图案,正是他在报告上看到的那个。   他歪了歪脑袋,伸手推倒可视范围内的障碍物。左手借力一撑,从桌子上方游刃有余地翻过。   他拎着榔头,朝发声者款款走来。   这个人的嗓音却意外年轻。   “……找到你了。” 第18章   魏谌在泡澡前临时回忆了一下他们的分别,他送给越川一枚完全私人定制的狗牌,上面刻有持有者的姓名。这不是什么慷慨,而是奖励。   这孩子居然在三个小时内处理完西西里岛方面发来的五十多份名单,简直难以置信。   虽说里面牵扯到许多复杂的名词,用句简直连篇累牍,但他依旧完成得出色。这样一来,后续工作总能顺利开展下去,所以说,这些奖励是他应得的。   在亲手为他戴上那枚狗牌时,魏谌忽然注意到,对方释放出的信息素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他将五指间的湿发往后梳开,膝盖也浸没到液面以下。手肘靠在浴缸边,撑住脸颊。另一只手则在记忆的中途找准了位置。他按揉起来,随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很舒适的位置——要是那个听话老实的小子在这儿,他一定有很多种让他自我奉献的办法。   要是那小子能尽快分化成一个成熟的Alpha,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信息素会让这孩子不受控制地粘着他,对他的耳朵倾诉欲念。   可事不遂愿,魏谌都有点等不及了。甜椒的味道正在慢慢成熟。以至于一旦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他只能哀怨地夹紧膝盖,极小幅度摩擦起来。魏谌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跨到那男孩的腿上,掐住他的脖子,拽扯着头发,逼迫他让自己饱餐一顿。   可惜上位者总得表现得绅士点,要不然——他意识朦胧地想。要不然……那个小家伙会得寸进尺的。   他的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等到汗液不再渗出,他才擦拭着身体,活动着肩颈跨出浴缸,走了出去。还没等他扣好衬衣,浴室外就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同时,还掺杂着一股膨胀到极致的Alpha信息素。   奇怪的是,那是种畸形又刺鼻的恶臭。   魏谌顿感不妙,他一把抓下把手,抬手便揪住门外那人的衣领。还不等质问,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孩就带着熟悉的气味,一头扎进他怀里。男孩紧紧搂住他的腰,还夸张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魏谌。”越川抱着他,像被天敌猎食的动物幼崽一样可怜,“有坏人。”   魏谌被这突来的亲昵噎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把他抓进来。他将吹风机一圈圈绕在左臂处,右手下意识抱住男孩。   与此同时,Alpha的气息也疾速迫近,停在距光源还有几公分的走廊阴影里。   Omega的瞳孔急剧缩动。   就像一头感受到侵略者威胁的狮子,它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幼崽,肌肉呈现放松但随时都能攻击的姿态,并以眼神示威。   魏谌的手也自然地搭在越川的后腰位置,将还没成年的小狮子抱到胸前。   尽管对方体格健壮,几乎将他三分之二的身躯完全遮挡,视线还是越过了男孩的肩膀,极具威胁地瞪向那个看不清脸的Alpha。   “你想对这孩子做什么?”   ***   荒唐。   到底谁才是坏人,谁才是受害者。   脑袋被榔头砸开花前,雅各布还在思考要如何让这个孩子主动承担错误,放弃这遭天谴的行为。   看到对方脖子上的狗牌,他便猜测对方是孤儿院的某个优等生。   “你该去睡觉了,孩子。今晚是我值班,我有权对你施予惩戒。”他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放下那东西,虽然盗窃与非法入室是你的罪名,但只要及时止损,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宽恕。”   面具男孩没有理会,他抄起榔头,径直朝雅各布破空挥来。   这孩子身上味道很淡。   淡到有些难以分辨。他不是Alpha——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根本没有与自己抗衡的资本。   “……趁你的行径还没有发展到不可饶恕的地步,放下它。停止你的暴力行为。”   雅各布决定徒手架住那致命的武器,要给男孩一个教训——但他失策了。在必须咬牙强撑的力量抗衡之中,雅各布意识到,这小子的劲道,绝对不是一个未分化的孩子该有的。   他险些被一榔头敲开脑袋,好在闪躲及时,不至血溅当场。   可下一秒,诡异的面具又闪身袭来,男孩一个移步,动作奇快,瞬间擦开了他的脸皮。雅各布发现这极有可能是种肌肉记忆——什么样的人会建立一种以杀人为目的的肌肉记忆?   简直是个满身血腥味的怪物。   “我不清楚你是谁,但你要找的那个东西是我的。”他往后退去,打算按响拐角的消防警报,“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无冤无仇,孩子,没必要这么做。”   “不。”面具说,“有必要。”   什么?   雅各布还没反应过来,男孩便迎头扑来,在神棍即将按下警报的一刹那,这小子一脚踢折了他的手指,并伺机绕背。   他抓着雅各布的右手手腕往后一抻,举起榔头,眼睛也不眨地将神棍的肘骨击得粉碎。   这只是第一下,在雅各布为这钻心的剧痛惨叫的空档,后一击直接瞄准了他的后脑勺。   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必定会命丧当场。   神棍猝然踹了过去,像只濒死的藏羚羊一般拼命踢腾。也不知道踢中了什么地方,对方疼得一松手,他才抓住时机往走廊逃窜。   刚才那一脚争取不了多少时间。面具又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遍体鳞伤的神棍只好一路狂奔。   那只随时都能要他性命的手抵达前,雅各布从口袋取出一根小型针管,照着自己的颈动脉刺了进去。   针头弹出,一股热流自注射点扩散开来。   腺体顷刻间便产生了强烈反应,脖颈血管倏地鼓起,他疼得跪倒在地,肾上腺素开始加速分泌,心脏失速般疯狂跳动。   他的犬齿向外伸长,划破了嘴唇。   视觉、肌肉力量以及反应速度都在转瞬间暴涨到顶点,雅各布抬起仅剩的那只胳膊,力图反击。   两股强劲的冲击在半空相撞,木柄应声断裂。   面具似乎有些意外,他扔开武器,指节活动得哒哒作响。可刚想动手,他却像闻到恶臭一样捂住了鼻子。   “你感觉到了吗?”雅各布喘息着站了起来,“我终于闻到它了。那花朵般腻人的味道,这一定是神的恩赐,太美妙了……在我们为这场无意义的斗争画上句号前,我得找到他。”   “谁?”   没有人回答面具的问题。   神棍掉头就跑,男孩也紧追其后。就在这时,后者错愕地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再缩短。   他不得不怀疑,对方到底注射了什么样的药物。   这种药物使得他的腺体分泌出难以形容的臭味,让人不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追了没有多久,他就在楼梯口嗅到了神棍所说的花香。   那是……   ——鸢尾花的香气?   灰色的眼睛骤然收缩起来。   不行。   绝对不行。   无论发生什么,这个满地乱窜的家伙都是一个Alpha,因为那股腐臭明显是Alpha腺体的杰作。   即使难闻的要命,即使让人呕吐不止。   也是足以从生理上把Omega据为己有的威胁。   他要干什么?   是要标记魏谌,还是要卑鄙无耻地抢走他?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停下。”   这是面具的最后警告,他一拳敲碎消防栓箱,从里面拆下消防斧来。   男孩单手提起它,朝着目标不顾一切地追咬上去。   那超乎常理的速度仿佛即刻就能削去雅各布的脑袋。   “——停下。”   就在锋刃劈砍到脖颈的瞬息,他听见最近的房间里,响起什么人接近的脚步。   他当机立断地丢开斧头,抬脚踢倒了前方的Alpha。   大门打开的霎那,他将面具藏进衣服夹层,摇身一变,成为了惹人怜爱的受害者。而接下来的发展,就如魏谌见到的那样。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惊慌失措的越川早已以某种投怀送抱的姿势,被Omega牢牢地抱在胸前。   魏谌身上又是一股甜腻的味道。越川才凑近就嗅到了。他小心地闻了闻,心想,也许他刚刚自我放纵过。   这个男人身上始终如此,时不时就透出释放过后的疲乏。   想咬他。也想看他是怎么做的。   但是不行。   若隐若现的阴影里,雅各布捂住流血不止的手臂,犹如一只阴毒的鬣狗,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在Omega极为不善的注视下,那有意藏着脸孔的男孩紧勒住男人的腰,躲在他的发间寻求安慰。魏谌对此却毫不介意。   从雅各布的角度看来,比起拥抱,这孩子更像是在宣誓领地的所有权。   男孩的睫毛拂过Omega深黑的发丝,似在蹭弄,似在占有,肌肉分明的双臂却紧拥他不放。   那对灰眼睛也死死瞪向了雅各布,发出无声的恫吓。   ——我的。   -   越川有一个小盒子,没人找得到,就算是魏谌要求集中焚毁生活用品,他们也不一定能如愿。   他把清洗干净的领带也藏了进去,位置在洗衣房角落的一块木板下面。   容器则是不大的铁盒子。   盒子里装着陪伴他多年的伙伴们。   一张褪了色的合照,军刀,还有一副多年前他自己绘制的面具。   当他戴上它,过往就在眼前重演。 第19章   藏匿在黑暗中的追赶者没有上前,他像某种畏惧着灯光的阴险生物,往后退了半步。   领地意识令魏谌眯起眼睛。   “退下。”他颔了颔首,眼神傲慢到不可一世,“在我动手前,识相点。”   见对方不愿听命,魏谌尤其不爽地活动了一下关节。这事得靠暴力来解决,但他没法随心所欲,因为一个还未分化的男孩受惊般躲到他怀里,环抱过来的双臂无助又惹人怜。   越到这种时候,一个拖累就越让人心烦。   “把手放开。”魏谌拎起他的衣领,试图把他推搡到一边,“我可不是你妈妈,最好别用撒娇那套来对付我。”   可这样换来的只是男孩更为强烈的依赖。   “你非要让我说第二遍吗——”魏谌忍无可忍地拽开他的头发,语气不善。   “危险。”男孩被迫抬眼看着他。他没有计较,只是垂眸道,“这里有味道。”   味道?   魏谌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听见答案以口哨的方式由远及近。   “你闻起来真是香甜可口,像是熟透的石榴。”走廊里的人形嘶哑地笑了起来,“我能邀请你吗?一场舞会,一场晚宴,只要是你想要的……”   “安静点。”魏谌挑起眉梢,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越川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分毫变化。   但接下来,他们的注意力就从口出狂言的家伙身上移走了——随着口哨来临的,是海潮般奔袭而来的脚步。他的嗅觉即刻拉响了警报。   令人作呕的气味排山倒海地朝此聚集。   和上一次发情期不同,这次,魏谌确信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有目的性的袭击。气流中悬着一股极其相似,却来自不同个体的信息素,它们顷刻间便占领了整个房间。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这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孤儿院的情形。   上一次岗亭玩忽职守后,他向所有人发出了严重警告,还为此处决了几名不服从命令的员工。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理应守好每一扇门,理应恪尽职责。   怎么可能还让这些人闯进来?   他回身看去,随着一面倾塌下来的浴室玻璃,为首的几名Alpha越过窗台,翻了进来。   这些人的闯入足以引起Omega的愤怒。这是他的领地,也是他权力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绝不容许有人挑衅他的地位。   越川听见咬紧齿关的咯吱声了。   这些人像是饥饿的猎兔犬,细细嗅闻着空气之中属于猎物的信息素。   几乎瞬间,他们就锁定了魏谌。   一个Alpha吹起口哨,忍不住舔舔嘴唇。   “他真性感,不是吗?我都能闻到那快要淌下来的黏液了,怪不得……他对他念念不忘。”   还有人窃笑起来。   “看看,他还带了个帅气的孩子。我喜欢他的灰眼睛,把他的眼珠留给我……”   侵入浴室的Alpha几乎在数秒内膨胀到三十人之多。在冲昏头脑的渴望役使下,他们不再交谈,不再等待,而是不顾死活地扑了过来。   他们想吃掉他的Omega。   越川的面部肌肉阵阵抽动,他倍感威胁,连嘴唇都急切地贴上了魏谌的脖子。   在缓缓挪向那受人垂涎的腺体时,他却意外吸入了一股极浓的鸢尾花香。   那味道直冲鼻腔,甜腻到连脑袋也嗡嗡作响。   揽在男人腰上的手顿了顿。   “魏先生?”   ——他的怀疑没有错。魏谌的状况很不好,他甚至难受得开始摩擦起大腿。   大量Alpha信息素的渗透下,即便厌恶至极,Omega也会产生一种近似渴望的本能反应。   “烂透了。”他捂住酸软的下腹,喘息道,“怎么又要……”   越川觉察出他的异样,一把拥住他的身体就朝隔间走去——他转手按住其中一名袭击者的脸,指甲抠入表皮,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   迎着掌心传来的悲鸣,面无表情的男孩几乎撕下了那人的半张脸皮,将他扔在一旁。   这时,他感觉左腿有些异动。   顺着这动静的源头,越川低下头,却错愕地看着魏谌将腰肢主动靠了上来,并借着他的腿开始小幅度地磨蹭。纹在后腰处的那只蝎子也仿佛颤晃起来,模样缓若爬行。   越川感觉脑袋里什么东西快要炸开了。   他咬了咬牙,竭尽全力推开隔间的玻璃门,抢在攻势袭来的前一秒挤了进去。而后,他反身上锁,急忙把怀里的Omega扔进角落的浴缸,搬来可靠的障碍物挡在门前。   魏谌的肚子撞在浴缸边缘,身体被迫趴伏下去,一阵接一阵地低喘起来。   直到有人接近,Omega才勉强翻了个身。可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右手蓦地从后方叩住越川的后颈,似乎要将他溺进浴缸。   “魏先生……!”   “躲在这儿别动。”魏谌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扯松领口,连命令也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低吟,“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也不准给我添麻烦。听见没有?”   越川死死扒住浴缸边缘,他不肯拖鞋,连手背都捏出了一道青筋。   “外面很危险。”   “那也与你无关,你只是个没分化的小孩,必须得听我的。”魏谌的气息扫拂过他的耳畔,气息不稳地警告道,“我喜欢乖孩子。他可以害羞,也可以向我寻求安全感。但他……绝对不能违背我的意志。”   越川看了眼快要被撞断的门锁,却实在狠不下心拿头槌撞他。   短暂的迟疑与心软放任了故事的第二种发展。魏谌提膝将他一脚踢进浴缸,连争辩的机会也不留,用肩膀撞开那道即将破碎的玻璃门。   越川狼狈地抬起头来,他的心正为难以言喻的恐惧缩紧。   “等等——”   -   魏谌的发情期是一场噩梦。   至少对在场的这些Alpha而言,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这个Omega凶暴得有些超乎常理。   他抓过其中一人的肩膀,以手肘从后背位锁喉的方式变换角度,死死地扼住对方。   当有Alpha想要靠近,他会直接将玻璃碎片扎进人质的腺体,威胁他们保持距离。   “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他碾着脚下失去意识的Alpha的脸,冷笑一声,“很好。就算要把这块地方翻个底朝天,你们,和你们的同伙,也休想从我的手掌心跑掉。”   玻璃瞬间捅破皮肉,沿着坚硬的颈椎剜过,顺时针转动了一圈。鲜血在他的唇边斜溅开来,身前的Alpha也随之挣扎哀嚎。   “对了,记得告诉他一声。”他丢开手里的人质,屈起手背擦了擦嘴唇,笑得万分煽情,“让他……拭目以待。”   -   再之后的事情,魏谌记不太清了。   在他快要失去意识,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时,越川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拎起某个想要趁乱标记的Alpha,扭断了那家伙的脖子。   收拾完残局,男孩站起身,望向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   始作俑者已经不知踪影,而那些漏网之鱼,也都在魏谌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被他清理干净了。   现在,只剩下这个频繁发情的Omega。   越川设法温柔地把他抱起来,可男人浑身烫得几乎要灼伤手指,并且反抗剧烈。越川只能抓着他的脚踝一路拖到了隔间。   被相当吃力地抛进浴缸以后,魏谌总算恢复了些许神智。   “过来。”他勾了勾手指。   “嗯。”   见越川听话地靠近,男人一把攥住他的衣领,颤声道:“我的腰用不上力气了,但我现在很想要。”   那股浓郁勾人的信息素,以及眼前难得的柔弱模样封住了越川的拒绝。不等回答,魏谌张口便咬住他的食指,还用舌尖挑衅地舔了一下。   “不过我韧带不好,你恐怕得帮我松松腿了……”   “魏先生。”越川身体一僵,但他还是咬着嘴唇克制住了,“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魏谌仰起脖颈,难耐地催促起来,“别磨蹭了,小傻瓜,你不是一向最听话了吗?”   他说着,手指已经向越川的侧腰摸索过去。可谁也没想到,逆来顺受的男孩忽地圈住他的手腕,俯身压了过来。   犹豫之间,越川已经伏在他的侧颈,狠狠地啃了一口。   “——你怎么敢咬我?”   魏谌疼得惊住了。   为了宣泄单方面的怒火,魏谌主动挑起了争斗。他们在狭小的浴缸里扭打起来。庆幸的是,由于空间问题,他们施展不开拳脚,自然也没法对彼此造成太大的威胁。   其结果就是越川叼住他腺体处的皮肤不放。   可惜他的犬牙还未成熟,没法进行标记,只能泄愤似地咬着,像是避免交配时受到配偶伤害的猫科动物。   魏谌也不甘雌伏地撕咬他的肩膀,他满嘴鲜血,眼神凶狠又致命。   直到他们中有人终于意识到了失血的问题,这才皱起眉头,抬手拧开了最冷那档的水。   -   维拉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令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湿漉漉的Omega披着一件松垮的衬衫,凶相毕露地压制在越川身上。那似乎在低头认错的男孩托住他的后腰,不敢与之对视,并拢膝盖的动作明显慌乱又僵硬。   她先是看了看魏谌脖子上那四五个带血的牙印,又看了看越川被血染红的半边肩膀,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20章   越川很是委屈。   他现在被按在一间办公室,面对一名临时抽调过来的人员。甚至对自己要面临什么一无所知,只能求助似地望向窗外。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他看到魏谌抱起手肘,慵懒地倚靠在走廊的角落抽烟。维拉将负责安保的保安队长押送至他面前。   还不等Beta站稳,魏谌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他抽得那人跌倒在地,连连求饶。Omega仰起头,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然后他深吸般缩紧腮帮,不耐烦地呼出一口白烟。   维拉立刻命人将Beta拖下去处理。   在这之后,一个又一个人被带了上来,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也让人不敢想象。   魏谌应该很生气。   不知道是为脖子上的牙印,还是Alpha们的闯入。   但他没有为此失去理智。越川摸了摸肩膀上的一圈圈绷带——至少他没忘记让人帮他们处理伤口。   可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问话呢,是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吗?   越川失望不已。   魏谌指派给他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印度男人。自称叫帕特尔,蓄着锡克教圣训里的胡子。   “你看上去很年轻,长得也很帅,他们叫我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是教职员工。”他热情洋溢地笑了起来,“几岁了?”   “十九。”   “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帕特尔一边套近乎,一边翻看手上的资料,“他非常叛逆。成天逃课、顶嘴、夜不归宿,给我和我妻子惹了不少麻烦……你看着是个乖孩子,相信我们的谈话会进行的很顺利。”   越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在开始前,我得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他的手肘支在一边,上身靠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发问,“你为什么会和外面那家伙扯上关系?”   越川眨眨眼睛,像是没理解他的用意。   “那个。”他朝着魏谌努努嘴,唏嘘道,“长得很漂亮,但是心肠歹毒到让人不想靠近的家伙。”   “为什么?”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详细的——毕竟,你或许这辈子都想象不到他干过什么。”帕特尔感叹道,“所以每次被我们的大美人叫过来,我都打心眼里害怕。”   越川没有回应。   就这样,帕特尔单方面宣布了问话开始。   “都这个点了。”他看了眼腕表,推算起资料提供的数据,“你为什么会在凌晨时分外出游荡?”   “睡不着。”   “睡不着?”帕特尔没法接受这么简短的理由,追问道,“我记得这个孤儿院有规章,在睡觉时间不能外出。你以前也发生过入睡困难的情况吗?”   越川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在那时,你是通过什么来缓解失眠的?”   对于一个有秘密的人而言,这的确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问题。说的太多,暴露的也会太多。   尽管如此,越川还是张了张嘴。   “都有。”   缺乏配合的对话往往难以继续下去。   帕特尔挠了挠头皮,莫名焦虑地转起手上的笔:“能具体点吗?”   沉默。   “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嗯。”   “为什么不回答?”   又是沉默。   “……好吧,我们继续。你能说说你是怎么到那间办公室去的吗?或者,为什么要去那儿。”这位叛逆少年的父亲尽可能地保持耐心,“宿舍距离办公室有一段距离,你也许会被安保人员逮住。”   越川怔怔地答:“走过去的。”   帕特尔的语言系统罢工了大约二十秒。等他意识到自己停留在某一个问题的时间过长时,他捏了几下鼻梁,深呼吸。   “你认识袭击你的那个人吗?”   越川垂下眼眸,默然无言。   帕特尔试图观察他的情绪表现,但越川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太过镇定:“你们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吗?”   这孩子就像一尊雕塑一样静坐不动。   “地上那些血是你的吗?”他快要崩溃了,伸手抹着脸保持冷静,“你总得说点什么吧。”   “不是。”   谢天谢地,他总算有点反应了——帕特尔推了推眼镜,在笔记上写下一行带有主观情绪的文字。   他合上本子,十指交错着对越川说。   “我必须给你提个醒,孩子。现在我还能好声好气和你交谈,等到外面那个人进来,绝对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他郑重地警告,“你确定还要保持沉默吗?”   男孩的表情如湖水一般平静。   他点点头,像是认可了他所说的特权。   帕特尔起身离开。   “那就祝你好运吧。”   -   “他很难缠。”走廊外,帕特尔对魏谌抱怨道,“他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告诉我,也不肯配合。我又不是什么心理医生,这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   魏谌抬起眼皮,座椅上的男孩在斜目里无声地闪过。   他忍不住抚过脖子上的医用纱布。   “当然。”他说,“如果这么轻易就能问出来,我早就允许你动刑了。但很明显,他不吃这套。”   “管他什么样呢。我该走了。”帕特尔重重地叹了口气,往前走去,“降压药还留在宾馆里呢。我的血压一定又升高了……”   魏谌撑起身来,走向气氛僵持的房间。他的手落在握把上,指纹锁响起验证正确的提示音。   “维拉,记得管理一下这里的秩序。我还有很多人要审问。”   “你要一个人进去?”Alpha有些担心地按住他的手,用脚尖抵住了门,“听着,魏,你现在只是清醒了一点,并不是完全脱离发情期。我打了抑制剂都能闻到你的味道。如果你再受到什么袭击——”   “我知道,维拉。但现在房间里坐着的,不是什么Alpha,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   “魏……”   魏谌将最后一枚扣子扣到喉咙处,笃定地凝视着手里的握把。他眼神一沉,语气也随之嘲弄起来。   “对付他,我可有的是手段。”   -   越川看着魏谌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脖子还贴着好几块纱布。   他忍不住说。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我知道。”魏谌撂下文件,撑着下巴看他,“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即使没有分化,或者是Beta,距离发情期的Omega太近,都可能产生冲动。不用自责。”   “嗯……”   “看在我们对彼此都不太客气的份上,这件事就翻篇过去吧。”魏谌意外地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样疏离的态度惹得越川惴惴不安,“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帕特尔坦白。”   越川开始局促:“我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让我猜猜看。”魏谌抬手打断他,指骨在桌上规律地敲了几下。他故意挪近身体,吐出一串撩人的语调,“你的回答总不会是——因为想见到我吧?”   心思被戳破时的羞耻感令男孩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嗯。”   “手伸出来。”   “好。”   “太远了,再离我近点。”   越川将手递到他眼前,问道:“这样呢?”   “你做得很好。”魏谌张开十指,故意放慢靠近的速度。直到摸过那些粗糙的薄茧,缓缓扣入他的指缝,“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从那个人的手里幸存下来的。”   抢在熟悉的咬唇动作前,魏谌托起他的脸。   “——看着我,别躲。”他的眼眸深处仿佛盛放着罂粟,呼吸间便足以操弄人心。他眨眨眼,变本加厉地诱哄道,“你愿意为我放弃这个秘密吗?”   越川看了看彼此相连的十指,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终是心痒难耐地点点头。   魏谌眯眼一笑。   “好孩子。”   他很快利用这种外表与亲密接触上的优势,从不愿提供线索的男孩那儿得到了解答。   ——先是袭击者的名字,他叫“雅各布”,是孤儿院新来的活动课老师,脖子上戴着一枚十字架。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联想,越川只是简单说明了一下表格中夹藏的报告,以及其中的献祭符号。符号的一部分形状与十字架的构造十分相似。   以及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就是“面具。”   听到他提起这个名词时,Omega的眉头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   “什么样子的面具?”   “没看清。”   越川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对视也变得不堪一击。   “你的意思是,能从袭击者手底下存活,甚至毫发无伤地跑到我的所在地。”魏谌强调了一遍,“是因为第三个人的存在?”   越川忙不迭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帮你?”魏谌有些想不通,“你认识他吗?”   “不。”   Omega朝他投去毫不意外的目光,但面对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睛,通常很难从中找出关键的破绽。   “是吗……”他沉思起来。从越川的反应来看,这个借口漏洞百出。但的确,他没法就这样否定第三方势力的真实性,“现在,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了。”   “好。”   “那天。在体育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随着问句脱口,魏谌满意地从他眼中获知到了犹豫,获知到了……紧张。他没有催促,给予越川的是更多的耐心与等待。   “你。昏过去了。”男孩承认得很快,且低下头去,“还有,很多尸体。”   “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没有。”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逃走,似乎还给我盖了衣服。”他说,“那件衣服上留下了你的毛发。”   “……害怕。”   “害怕?”   “朋友说,你,很可怕。”他满是歉意地说,“对不起,魏先生。”   “……那你觉得我现在可怕吗?”   越川红着脸摇了摇头——和自己设想的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个南部群岛,要想行动,必须设法排除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魏谌想了想,故作亲昵地抓住他的手,难得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笑脸。   “脸凑过来点。”   “嗯?”   “过来点,我又不亲你。”魏谌看着眼前警惕起来的男孩,像骗小狗一样勾了勾手指。他歪头一笑,琥珀色的眼睛在灯下晕开一层极具杀伤力的朦胧,“想不想听悄悄话?”   “好。”   毫无防备地起身时,越川忽然觉得来到脸颊边的不是一个秘密,而是那干燥又柔软的嘴唇。他傻傻地捂着被亲到的部位,露出一脸的不敢置信。   接着,就是男人擦过耳际的轻笑。   “这是今天的谢礼。”他坐回原位,将一侧黑发捋到耳后,无意识地展示着修长的脖颈,“下次,可别这么轻易上当了。”   -   “你好啊,情场老手。”维拉看着魏谌心情不错地走了出来,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拉到自己身前,“怎么样?他把自己的族谱都告诉你了吗?”   “别这么夸张。”他说,“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维拉比了个“OK”的手势:“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把孤儿院所有的教职员工资料发一份给我,今晚就要。”魏谌“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将火光移至她唇前,“顺便,明天带几只小猫过来。”   维拉拒绝了雇主的好意,她瞧了房间里的越川一眼。   “他看上去是个有些敏感的孩子。虽然我也很喜欢小猫们。”她说,“但你这么做可能会伤了他的心。”   “然后呢?”魏谌不以为然地别过头,却意外撞见了一道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个灰眼睛的孩子不知望着他发了多久的呆。   魏谌的手顿在半空。彼此的眼神也模糊在玻璃表面形成的雾气里,看不透彻。   “……他再不高兴,又能拿我怎么样?” 第21章   被亲了。   高兴。   很高兴。   激动到一个晚上都不想睡觉。   要睁着眼睛,要永远地铭记那一刻。   如果睡过去的话,就……   辗转反侧之间,越川的眼皮还是不争气地一沉。   ——他的意志坚定不移,但身体远比嘴巴要诚实。   这就导致第二天早晨,他依旧是汇入现实的梦境受害者,连赶工的间隙都没能停止幻想。温热的水流数次唤起他对那具身体的回忆——胸膛、腰胯,乃至匀称又流畅的肌肉。   他知道自己该忘却嘴唇的柔软,把一切都推得远远的,这样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可这难如登天。   浑浑噩噩地度过半天,或许更久,越川总算熬到了活动课。他打起精神,在操场上追寻雅各布的身影。但得到的解释令人失望,雅各布请了一段时间的长假,课程暂时由别的老师来顶替。   至于具体理由,替课老师也没有说。   一整天的高强度活动下来,越川表现得中规中矩。他不去参与团队之间的比拼,也不与他人竞争名次。   对他而言,什么样的生活都继续的下去。   就这样,他慢慢磨蹭到了临近下午,魏谌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现身。越川以他太忙为理由自我麻痹,总算能从尾椎的那只蝎子上分心了。   而在晚饭时段,第一次争吵与斗殴也逐渐爆发。   越川看着他们互相抢夺狗牌,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他知道,魏谌的目的达成了。   他想看到人们卷入争斗,也想目睹有人因此受伤。帕特尔说得对。魏谌,似乎是一个相当坏的人。   但这样的认识改变不了什么。越川本能地攥紧藏在衣服里的狗牌。上面的名字刻得很深,好像怎么样都不会抹平。   这枚奖励,他没有拿去换任何东西。   要是仅仅为了衣食就换掉它的话,这种受人偏爱的感觉,就会彻底失去价值。在他被难以忍受的和平击垮前,一张熟悉的面孔终于给了他起身的理由。   “维拉。”   “你得跟我来一趟,魏找你。”推门而入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心虚,她挠挠鼻子,说,“……做好心理准备。”   -   越川被带到了娱乐室。   这里的装修路线走的是穷尽奢靡的夜总会风格,灯光交织出迷幻又诡谲的纹路。到处都充斥着酒精与信息素的混合气味。   里面坐着几名Alpha,当然,也有不少Omega。   他刚迈进去,引路的维拉就被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抱住了腰。她很自然地搂过对方,带着她扑向沙发。等候在一旁的Omega青年走上前来,作势要挽越川的胳膊。   他吓得左躲右闪,连声拒绝。   “别那么见外。我叫文晏。”他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内,文晏笑着解释,“魏先生跟我们提过醒。得到你的允许前,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吧。”   越川赶紧往沙发上扫了一眼,很快找到了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魏谌。   他正揽住一个年轻Omega的肩膀,任由背后的Alpha搂抱过来,含住他的一绺黑发吮吸。越川注意到,后者的犬齿被人为磨平了。   Omega男孩依偎在魏谌的臂弯里,手掌暗示般抚过他的大腿。   “您又到发情期了。”他替男人捋平起皱的领带,痴痴地盯着他的嘴唇,却只是在领口处嗅了几下,“好香。”   魏谌随手接过某人递来的威士忌,轻摇片刻,懒洋洋地啜了一小口。   “怎么还傻站着。”他朝越川招招手,举杯道,“今天供应的不只是酒水。你也可以选橙汁——提诺,他是第一次,你去指几个人陪他。”   Omega不舍地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起身替越川端来一杯橙汁。   “你好呀。”提诺笑嘻嘻地跑上前来,“这是魏先生给你的,请用。”他贴心地在杯沿装饰了一颗糖渍草莓,“顺带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Omega?”   越川觉得那善意的笑容越看越扎眼。   拳头无意识地捏了起来,他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一动,下颌骨也慢慢咬紧。   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先前,魏谌连碰他都显得那么吝啬,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接近他——   此时,玻璃终于发出了不堪受力的嘎吱一响,越川这才慌慌张张地惊醒。   “不用了。”他背过身去,唯恐有人看到自己的愤懑。   “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提诺眨眨眼,乖巧地缩回男人怀里,“我随时都愿意为魏先生的客人服务。”   越川浑身僵冷地坐下时,目光还没来得及从魏谌身上挪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提诺有说有笑。可一转头,魏谌又在与Alpha交颈私语了。   从始至终,他只展现出了一种安抚情绪。对待他人性意味的亲近,魏谌简直游刃有余。   “您看上去很在意。”文晏很有眼色地坐到越川身边的位置上,与他碰了碰杯。   没人接话。   “别担心,今天不会发生什么的。”青年安抚道,“我们被叫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更重要的事。但魏先生现在需要喝点酒放松一下。”   越川还是愁眉不展。   文晏惋惜地拍拍他的后背,继续补充。   “我们这些人,都是地产公司的会所送过来讨好财团的。要是退回去,或者有什么不满,我们就死定了。好在魏先生没有为难我们。”   “地产公司?”   “看你的样子,魏先生是不是还没告诉你他的投资方向?”文晏很高兴他有了些反应,“这很正常,他本人不太喜欢谈论工作。”   男孩恹恹地点头。   “其实魏先生有几家公司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据我所知,他的经营范围应该不限于赌场或娱乐会所。”文晏说,“向他效忠后,魏先生没想过让我们重操旧业,而是安排我们去打理赌场。”   “他也是吗?”   越川看着正在撒娇讨好的提诺。   “是啊,提诺被送过来的时候才刚刚分化,他那时候还在上大学,被父亲送去偿还赌债。”Omega耸耸肩,遗憾地说,“他被那些人性侵了很多天,精神都有点失常了。见到魏先生的第一眼,还特别狼狈地哭着求他饶命,说要回家。”   文晏迤迤然地晃动酒杯,喝了小半口。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提诺就成了我们中最不可理喻的人。”   “为什么。”   “他动心了。”青年的声音变得柔缓,“但魏先生没有丢掉他,还定期让人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越川看着提诺脚踝与手腕处有些陈旧的疤痕,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魏谌,一直这样吗?”   “嗯。”文晏答道,“像他这样出身大财阀的人,都只是和我们玩玩而已。可总有人心甘情愿地陷进去。毕竟,连我都觉得他在吸引人的方面很有一套。”   越川不知所措地攥住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响动。   “我不是说你不能喜欢他。”文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像提诺那样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可能会对魏先生着迷。但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觉得他这样的人太难猜透,不想费心思。”   “……嗯。”男孩的睫毛低垂下来。   “记住,这里没有人是你的竞争者。只要魏先生喜欢你,我们也会喜欢你。包括提诺。”   越川刚想说声“谢谢”,可下一秒,他就顿住了。   他看见提诺主动仰起下巴靠了过去,试图讨好魏谌的嘴唇。Alpha也不甘落后,伺机将手探入男人的衬衫,手法娴熟地抚过优美的腹肌。   魏谌却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双方的嘴唇还差几公分就要碰到时,男人好像终于感受到了那望眼欲穿的注视。   他愣了愣,抬眼看向越川。   这个快要被冲昏头脑的男孩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杯子握裂,道道细痕如冰层般破开。   他手指颤抖的幅度几乎抑制不住,向来缺乏情绪的脸上也透出深深的委屈与不甘。   魏谌盯着男孩的灰眼睛,出了好几秒的神,终归是无奈地笑了笑。他掀手推开Alpha,轻轻捏住了提诺的耳朵。在对方嗔怪的抱怨中,他用食指抵住对方的嘴唇。   “提诺,我们下次再说,好吗?”   “嗯。”遭到拒绝的Omega没有任何不愉快地起身,为他倒了杯酒,“我都听魏先生的。”   -   两个小时还不到,一桌子的酒水很快见了底。见维拉已经进入正题,小猫们也都醉得差不多了,魏谌招呼还在原位发呆的越川到自己身边来。   他支着有些醉意的脑袋,近距离端详着他。   “你在难过吗?”魏谌捏了捏他的脸,“瞧瞧你刚才的眼神,小可怜,简直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越川闷声闷气地躲开了。   “你喜欢他。”   魏谌故作不解地皱眉。   “谁?提诺吗?”   “嗯。”   男人没什么恶意地哼了一声。他扣住越川缩回袖子里的手,上身缓缓贴靠过去。越是挨近,他所释放的信息素就越是猛烈地侵入越川的喉咙。   “有时候,会这么做也不代表‘喜欢’。”他说,“虽然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不太公平。”   越川落寞又执拗地摇摇头。   “你对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说说看。”魏谌揪住男孩松散的衣领,手指从他下巴的线条上抚过,“是我对你缺乏宽容,还是,我不够关注你?”   他咬住嘴唇,近乎气愤地耳语。   “都有。”   “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对我发脾气。”   魏谌似笑非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他随手拿起一瓶没喝完的红酒。当着越川的面,对准自己的锁骨倾倒下去。   任凭那酒液从胸口一路淌落,勾勒出无与伦比的腹肌曲线。那双眼睛都好似拂散了呼吸凝成的雾气,令人窒息地回望过来。   红酒快流到脐钉位置时,左右两枚煽情至极的环饰也潮润不堪,往下串串地滴水。   “作为赔罪。”他双臂后撑,挺起湿透的胸膛,偏头一笑,“我任你处置。” 第22章   魏谌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小家伙也许会生气,可能会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地乱啃乱咬,兴许会为了发泄而横冲直撞。   是啃咬,还是更隐秘的满足,魏谌都无所谓。   只要足够刺激,成为感官的俘虏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被咬得挣扎起来。   “你疯了?还不快给我停下!”魏谌难受得脚趾都要蜷起时,不知轻重的小子还在用牙齿拼命拽弄那根链子——他到底是多喜欢这个部位,只要一有亲密接触,他就紧盯着这儿不放。   有时候魏谌都忍不住想问他,他是不是想妈妈了。   可怜的Omega身上近乎遍布牙印,红酒流过的地方被吮得发肿,远比一开始设想的还要糟糕。   魏谌试图推开失控的男孩,手指却被狠狠袭了一口。   “——不许再咬了!”   越川又不说话。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发觉自己怎么也搬不动贴在肚子上的脑袋,魏谌攥住他的后衣领,急着踹开对方。但每一脚就好像踢在了铁板上,根本纹丝不动。   这小子,远比外表看上去要重。   等他一阵接一阵的拳打脚踢,好不容易争取来一点喘息的空档,下一瞬,他又被越川死死按进了怀里,惩戒般地一口咬在脖子上。   “听不见。”越川凶巴巴地嘀咕。   “你哪儿来的胆子……”魏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居然这么跟我说话了啊?”   “嗯。”   “你——够了,别再继续了。”上位者的气焰被牙齿折磨得衰弱下去,他本能地撑向越川的胸口,“要破皮的。”   越川并不怜惜,抬手将他侧翻到沙发角落,逼得他无处可躲。   男孩看着那挣动的腰肢,犹豫了一会儿,转瞬便对准腰窝啃了起来。   魏谌没想到他这么乱来,这一口下足了劲,痒意盖过了刺痛,这感觉别扭到他眼睛都要湿润了。   “给我轻点!”   越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异常听话地用牙齿轻磨起他尾椎处的那只蝎子。魏谌知道小家伙还在气头上,硬碰硬对自己没有好处,只能纵容他胡乱撒气。   感觉到越川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位置越来越靠下。魏谌猜到他这次是对自己的腰带生了歹心,当即吓了一跳。   “别扯了。”他伸手阻拦,“你这是犯规——”   伴随一声闷哼,魏谌被掐住手腕压制在沙发上,骨头发出即将脱臼的悲鸣。   透过双方凌乱的发丝,越川有些失神地注视着他,却不留分毫情面,制住了他乱动的身躯。   “放肆!”魏谌被这个姿势彻底惹毛了,他怒目而视,“你以为自己是谁?现在,从我身上下去!”   魏谌知道,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眼前这个小子的力道实在太过惊人,他们之间的差距也绝非挣扎就能弥补的。   值得庆幸的是,越川还是停下来了。这避免了很多问题。   魏谌忍不住朝自己胸膛扫了一眼,整个人都被那凄惨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只要是看得见的部位,就布满了啃噬般的吻痕,像是某种神秘又晦涩的纹身,令他羞愤不已。   越川趴伏在Omega身上没动。   好不容易掌握了主动权,他当然不愿乖乖听命。   “不走。”他底气十足,“你答应过的。”   魏谌怒急反笑。   可他清楚,在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上,太过僵持总是没什么好处的。   于是,他改变了战略。   “我知道。你怎么对我,都是我咎由自取。”他抬起脚尖,亲昵地蹭了蹭男孩的大腿内侧,故意用示弱的口吻耳语着,“可是亲爱的,你这样会把我咬死的。”   -   越川又被骗了。   连他自己也有些懊恼,为什么魏谌总有手段让自己服服帖帖。   魏谌骗他要先用舌头温柔地感受。他就真的乖乖追着男人的食指,直到碰着锁骨才停下。   得到允许后,越川遵照他的指示轻舔起来。   红酒遗留的气息被舌尖抚去,魏谌揉着男孩的后脑勺。   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夸赞都流露出畸形的溺爱。   “昨天提到的教职员名单,我都让人整理好了。”魏谌撑着头,心不在焉地拍拍他,“等你闹够了,会有人让你去办事的,到时候,你就……嗯……”   在这种时候谈公事,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越川当然看到了男人眼角那藏不住的讽刺,落在他锁骨处的牙齿暗暗使劲。   “你弄痛我了。”魏谌推开他的脑袋,这一次,越川没有跟他犟,“记住,再怎么样我都不是你这种年纪的小鬼,经不起这个折腾。”   男孩将头发抹到耳后去,眼神却呆呆地瞧着他,没说话。   被人这样看着,魏谌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堵——他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这种感觉。这双灰眼睛能有什么特别的呢?除了比别人呆滞一点,可怜一点。   一旦盯得久了,就会觉得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对不起他——可他们没在交往,压根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你轻一点。”魏谌心软地放松了身体,“我就不凶你了。”   “好。”   男孩弯下腰,连眼神也无比温顺。   从魏谌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越川很青涩,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一切美其名曰“惩罚”,到头来也只是他小动物般扑到自己身上,胡乱嗅闻,嗅生气了立马张口一咬。   这冷不防就遭袭的感觉很不好。   魏谌不得不承认,他像被还没睁开眼睛的小狗当成了老妈,肚子一饿便哼哼唧唧地问他讨奶吃。   Omega搓了搓小家伙不肯抬起的脑袋,强忍笑意。   “怎么老惦记一个地方。”他没舍得去评价对方拙劣的技术,“要是喜欢,轻一点不好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企图?”   被当成小狗糊弄的男孩自然满脸不高兴。   “报复。”   “你就用这种手段报复我?”魏谌哭笑不得地探向他的嘴唇,“没头没脑,跟刚长牙的小狗似的。还乱咬人,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男孩当即俯下身,咬起那根精致华美的细链,将它往前一扯。Omega性感的胸肌便随着拉拽自然拱起。   “别……”魏谌险些迷失在这突来的刺激之中,他脖颈后仰,手指脱力,“我教你。别扯,我受不了这个的。”   -   越川知道他压抑又欢愉,可只要一想到魏谌对这种事轻车熟路,他就心乱如麻。   这种级别的身体反应,可不像分化性别带来的附庸。无法成为这个人的唯一不再只是一个念头,它几乎锯断了脑袋里的某根弦。   不想承认的冲动快要将越川从内部耗尽。   他嘴唇颤动,追着那枚与男人的眼眸别无二致的权戒,吻上了对方的锁骨。   主导者下达了指令。   “你得先确认位置,然后我们才能继续。”   “嗯。”   刚开始的时候,越川还是找不着要领,他表现得非常极端。牙齿时不时便刮蹭到伤处,嘴唇又急又亢奋,这不免加深了伤口的痛感。   每到这时,魏谌就皱一下眉。   “别停留太久。等你觉得够了就放开……我都说几遍了。不许咬,也不许用牙齿。”   越川总忍不住故意轻咬几下。看着男人怄气又无计可施的模样,他的左臂下意识将其拥紧,高兴地在对方的颈窝磨蹭起来。   “好。”   “可以了……你在干什么,好痒。”   “嗯。”   魏谌尝试搬开他的胳膊,果不其然,这仅限于“尝试”。   “怎么‘嗯’了还赖着不走?”   “高兴。”   “高兴?”Omega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不还在跟我发脾气吗?就这么一小会儿,不生气了?”   “嗯。”   “为什么?”   越川又不肯回答了。   他只是默默从男人斑斑驳驳的脖颈旁撑起身,像在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魏谌并不着急,他用两指缓缓挟起越川脖子上的狗牌。   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这个小玩意居然还有机会在眼前乱晃。   ——这意味着,越川并没有拿它去换什么东西。   “你这么好哄。我都有些愧疚感了。”他主动将肩膀递到男孩眼前,笑道,“要不要仔细看看,你到底对我做了多少坏事?”   越川的视线与这道迷人的肩线撞在一块。   他看着逐渐泛起深红色的吻痕,脸颊通红。   “是不是就像Alpha的标记一样?当然,对付你这种牙齿都没长好的小鬼,这种小玩具足够了。”魏谌抚摸着他紧咬的牙关,眯起眼睛,“还没人敢这样对我,你是第一个。”   越川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别跟我摆脸色。”Omega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话。”   男孩捂住耳朵,憋屈地问道。   “只能在这里吗?”   “真贪心。”男人心下了然地刮了刮他的鼻子,说,“不过,我没说过只允许你标记一个地方。”   越川讷讷地望着他,不敢去猜其中的深意。   “可以吗?”   魏谌默许了。   ——但这一次,越川的目标再也不止步于上半身了。可怜的西裤被扔在一边,连纽扣也散落一地。那些没来得及留下痕迹的部位,此刻又在成为报复的一部分。   最开始,这孩子还会放慢速度,观察他的反应。但到了后来,越川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知怜悯。   魏谌被咬得好几次想踢开他,却都被抓住脚踝按了回去。   直到他真的企图越界,Omega才猛地从膝间揪住他的头发,生怕他得逞。   衬衣滑脱向一侧肩头,露出大块没有遮掩的胸膛,领带松散在脖子上,看起来狼狈至极。   男人的嘴角都是破皮的肿痕,他气喘吁吁地说。   “够了。”   越川被拽着头发,脖子也呈现一道带有威胁感的弧线,就这样露出因渴望而吞动的喉结。他红着脸,不解地看着魏谌,无神的双眼透出一点醉意。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吧?”魏谌也觉得身体有些燥热。他认命地咬了一下嘴唇,在翻身叼住拉链前,他又给了越川一个眼神,“好好看着。” 第23章   Omega倾身而下,由甜美的信息素来主导一场疯狂。   ——连指尖都不住哆嗦的甜蜜里,越川小心地抚过男人吞咽唾液时的下巴,湿漉漉的。接着是眼角,耳廓,最后才慢慢舒张五指,覆在他的后脑处。   那是极轻,极温柔的抚摸,带来的却是无可比拟的满足感。让越川想起十多年前的一只误闯村子的美丽白猫。   她是只仅凭叫声便能软化人心的母猫,像是被人精心饲养过的宠物。   既漂亮,又娇蛮。   越川用了很多手段才接近她,使她主动放下戒备。为此,他经常被挠得遍体鳞伤。但这只猫的亲近能让他忘掉所有不愉快。   仿佛远没有尽头的饥荒与冬日之中,他每天都蜷缩在一块堆满积雪的挡板底下,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尽管在撕扯垃圾袋,这只猫还是迷人得难以置信。她骨瘦如柴,可脏兮兮的的毛发在他的眼里闪闪发光,它们看起来纤长又柔软。   越川好几次都因为不经允许的靠近挨了她的爪子,他却乐此不疲。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直到在某个夜晚痛苦地分娩。只可惜那窝小猫全都死在了大雪中。   越川带着一小块刚割下的生肉,再一次出门寻找她的身影,却看见猫从不知道哪扇门走了出来。屋子的主人只是蹲在地上,她便主动凑到对方的掌心,讨要爱抚。   再后来,那只猫就不见了。   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只剩下了一小截被啃食过的腿骨。如果那天晚上,他不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而是上前做了什么的话。   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越川忽然被一声咳呛吓回神智,他怔愣地看向魏谌。   男人用手背擦拭着嘴角,相当吃力地撑坐起来。   他咳嗽了好几声,抓起一瓶没开封的水,一下拧开,往喉咙里猛灌进去。越川看到他的眼角还泛着不适造成的生理性泪液。喝完一大口,魏谌还是咳嗽不止。   越川连忙帮他拍背。   “疼吗?”   Omega转向他,揶揄地笑了笑。噎到的那一口可不是玩笑,从他的表情,还是能让人觉察出明显的不自然。   “你啊,看着挺温和的,事事都喜欢顺着别人。恐怕也就是表面听话……”   “还好吗?”越川耳朵都羞红了,“那个,对不起。”   他没想过魏谌会做到这种地步,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这样的人肌肤接触。只要稍稍回味,连脚尖都会蠢蠢欲动。   “一个‘对不起’可不够用。”魏谌的胸膛还在起伏,他又咳了几声,“早知道就不和你这样的小处男玩这儿了。一点都不配合。”   “对、对不起。”越川不敢碰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等对方咳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声问,“还疼吗?”   “疼啊。当然疼。”魏谌在桌上交叠双腿,精疲力尽地往后仰靠身体。他拎起一瓶酒,对嘴喝了起来,“——看你那害怕的样子,呛到的可是我,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他余光正好瞄见越川低下头去,面红耳赤地搓弄手指。顿时忍俊不禁。   “忘记告诉你了,我的服务可不是免费的。”   越川讷讷地点点头,像是并不意外他事后才提出的要求。   “好。”他说,“我听你的。”   魏谌一把拖住他起皱的衣领,甚至没有激起一丁点的反抗与不满。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眸不怀好意地凑了上来,但话语间又满是无与伦比的暧昧。   “下次,对我也温柔些,怎么样?”   -   维拉那边的私事办完以后,她特地去冲了个澡。返回娱乐室时还带回一沓文件。   “就是这个。”她将档案袋扔到桌上,大大咧咧地岔开腿坐着,“魏,东西都在这儿了。”   魏谌好整以暇地托起高脚杯,他一手撑着脑袋,肩膀微斜,抬起下巴朝越川示意。   “不打开看看吗?”   “好。”   越川拆开纸袋的时候,维拉伺机从男人手里夺过那杯还未动过的红酒,一饮而尽。   “还喝酒?你是真的不管自己的喉咙,还是不介意别人知道你是被人折腾哑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   魏谌无所谓地耸耸肩。   “行,那我不管你了——小鬼,能把魏都弄成这样,你还真是头一个。”维拉弯下腰,勾住男孩的肩膀,满眼佩服地靠近他,“果然是处男,也不怕惹着你。”   越川被她大胆的举动吓得缩紧身体。   魏谌笑意深浓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他低笑道,“胆子大,可是有胆子大的乐趣的。”   越川的头更低了。   奇怪的是,维拉交给魏谌,魏谌又交给自己的这些教职员工文件里面,没有一张能与雅各布的脸对上。当他朝魏谌一无所获地摇摇头时,后者点点头,看起来毫不意外。   “我没猜错的话,抵达港口前,这个真正的‘雅各布’就被掉包了。从呼名反应来看,或许只是一个同名的巧合。如果不是某位深夜在外游荡的目击者,兴许,那个帮他混入其中的人还能隐瞒好一段时间。”他斜斜地叼着一支烟,说,“维拉,继续关注港口和南部群岛境内的事情,随时向我报告。”   “知道了。”   女人站起身,立马去角落打电话。   越川心情复杂地观察着他们的举动。   直到目前为止,魏谌都没有向自己透露一点情报。包括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家孤儿院,又为什么要制定规则,甚至那些Alpha的身份,对自己而言都疑团重重。   “魏先生,到底……”   魏谌将烟夹在指尖随意摆弄,睫毛低垂下来。   “我都忘了。是不是快要到宵禁的时间了?越川,再吃点零食垫垫肚子吧。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的。”   意识到对方这是要赶他走,越川的嘴唇徒劳地张了几下,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他的瞳孔深处仿佛闪过某种挣扎,却只能一点一点滑入无底的深渊。   他喃喃道。   “好。”   过了没多久,男孩失魂落魄地离开后,维拉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你想做什么,魏,他并不像那种容易泄密的那种人。”   对于这个问题,魏谌难得没有回避。   “这当然不是我的担忧,他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忠诚,诚实,只要给一颗糖就愿意死心塌地。”他轻声说,“但有些东西,要是太容易得到,就没有珍惜的价值了。”   -   回去的路上,越川还在琢磨这些怪事。   这几天食堂供应的饭菜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怪味越来越浓烈——别想了,魏谌的舌头由着形状卷起的时候,他就什么都忘记了。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呢?可魏谌似乎很不喜欢与自己谈论公事,也许不该这么主动——听见了吗?他用咽喉为自己按摩了不知道多久,每撞一下都能溢出软软的鼻音。   越川好几次想把思绪从魏谌身上抽离出来,但他做不到——魏谌,和他……呃,就是,那种,那种事情。   这算是婚前的……违规行为吗?如果是,一定要负责到底才行。   所以,得想办法和魏谌更、更亲密一点。他难堪地抹了好几下鼻子,满脸通红地想,只有这样,才不会老是被他拒绝。   越是回忆,脸颊的热度攀得越高,连脖子与耳后都浮出难以消退的炽热。就在越川连路都记不得,差点误闯到二楼时,他在楼梯口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池野。   他看上去有些瘦了,但那头棕发还是显得异常蓬松。池野盯着自己,很勉强地笑了。   “阿越,能聊聊吗?”   越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距离宵禁还有一个小时。他没说话。但池野知道,自己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许可。前者一言不发地跟他来到走廊,后者一转身,担忧地与之对视。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起聊过啦?”   “嗯。”   “最近没什么时间关心阿越,是我不好。真的很对不起你。”他腼腆地笑了笑,“阿越过得怎么样?忙吗?还是说有些孤单。”   “还好。”   “你又这样回答我了。”池野苦笑一声,“不过没关系,看到阿越还是以前的样子。感觉真好。”   “什么意思。”   “阿越,你不觉得,你最近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吗?”他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就不继续下去了……”   越川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自顾自讲道。   “你最近,和魏谌走的很近吧。我记得军事训练的第一天,我告诉过你,那个人非常可怕。”池野紧张地拉起越川的手,深深地望着他,“我真的很害怕他伤害你。”   由于不大理解对方的意思,越川不解地歪了歪头。   “谢谢……?”   “不要和我说‘谢谢’,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为他做事了。”池野咬住嘴唇,面色苍白,“阿越不是答应过我,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吗?就算工作了也是。”   “嗯?”   “也不要再‘嗯’了,我想要听你的回答。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的。”他强调道,“是我,不是他!”   越川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突然爆发。   池野就这样看着昔日友人的无动于衷。他吸了吸鼻子,连眼泪也开始打转。   “你真的忘了吗?你都答应我了。阿越,你是骗我的吗?”   越川有些不知所措。   “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话音刚落,池野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剧变。   他迅速低头,全身上下都被恐惧带来的颤栗所淹没。紧接着,他就双腿一软,差点跌到越川身上。池野求助似地抱紧昔日友人的胳膊,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就在这时,越川终于闻到了一股源自身后的鸢尾花香。   他转头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魏谌已经站在了他背后,距离并不远。男人背靠窗沿,惬意地点上一根雪茄。   他穿着一套式样普通的衬衣马甲,裤线笔直。嘴角却擦开一抹破了皮般的殷红,颈项间的牙印无处可躲。   “你看上去很忙。”Omega故意看了一眼捏紧拳头的池野。他耸耸肩,抱起左臂,懒懒地斜靠在窗台边,“是我来的不巧吗?”   他甚至没有理会对自己目不转睛的越川,只是朝池野躲藏的方向扬起下颌。   然后,他眼眸微微眯起,嘴唇挑衅地轻抿起来。   ——“阿越。” 第24章   听到这个称呼,再接触到魏谌脖子上的牙印,池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越川显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他愣了愣,似乎很意外对方会这么叫他。   “魏先生。”越川难掩惊喜地朝他走去,“你叫我。”   他想问魏谌,喉咙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可转念一想,这是一个应该藏在身体深处的秘密,是绝对不可以公开谈论的。   他只能压下心头快要燃起来的火。   才刚迈出几步,被晾在原地的池野就一把拖住他的胳膊。   “别去,阿越。危险。”池野的眼神近乎哀求,他拼命摇着头,“我是为了你好。站在我这边吧,就一次。看在我们认识那么久的份上……”   泪意朦胧的棕眼睛转向魏谌时,涌动的情绪又堪称怨毒。   越川对双方的态度百思不解。   ——他不明白池野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也不明白魏谌为什么会这么冷淡。   但他看了看说话都带着哭腔的前者,又看了看仿佛置身事外的Omega,相当没有眼力见地摇摇头。   “没关系。”他说,“我要去找魏先生。”   “别说什么‘没关系’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池野还在挣扎。   Omega瞥了一眼越川被抱住的那只胳膊,不由嗤笑一声。   “感情真好,非要这么大晚上的谈情说爱。”他别过脸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阿越,我猜你的小男朋友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越川浑身一紧。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在牙关碾磨这个称呼的时候,魏谌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厌烦。   越川抬手包住上臂,一根接一根地掰开钳住自己的手指。   这种感觉连越川自己也说不清楚。   “别这样,阿越。”池野哭得全身发抖,“我很害怕……”   “魏先生会生气的。”   越川并没有用太大力气。   比起太过暴力的方式,他更希望池野知难而退。   “不要……”   “如果你想哭,最好从我眼前消失。如果你只是想要博得同情,最好找个二人世界。我讨厌噪音。”魏谌收回余光,兀自品尝着唇舌之间烟草的混合味,“另外,没人想抢走你的男朋友,不用自作多情。”   越川听得出来,Omega的不满正在逼近临界值。   他甩开哭哭啼啼的池野,匆匆横在魏谌身前,拦住他的去路。见男人不为所动,他只好垂下脑袋,巴巴地瞧着对方潮湿的嘴唇——尽管他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魏先生。”   魏谌扬起下巴,从头到脚打量起这个老实巴交的大男孩。他轻笑一声,嘴唇诱惑似地半张开来,冲着对方的脸呼出一口呛人的尼古丁。   “说话。”   “魏先生。”越川很认真地解释,“他不是。”   “不是什么?”   “男朋友。”   魏谌将烟头斜挑到一侧,姿态骄横得犹如一头雍容又戒备的黑豹。   “这种事不用特地告诉我。”他说,“我不在乎。”   越川没辙了。   眼见天平完全歪斜向这个男人,池野终于不堪忍受——他和越川可能再也不会有一个未来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才与他们相识不到两个月。   “你是不是觉得阿越好欺负,所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他声音抖得厉害,“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既放荡又残忍,你根本就不该靠近他。”   魏谌略带不爽地蹙了下眉,但这支口感滑腻的烟还未抽到一半,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次品鉴。   发现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越川却主动表现出明显的偏袒,池野顿住了——为什么越川会这么在乎他?为什么能在乎到即使面对自己,也要执意维护对方。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的旧友从不会像这样黏在别人身边。他冷漠,空洞,游离于群体之外,也正因此,自己才如此看重他。   但现在他只围着一个人转。   这个男人到底施了什么手段?   在不安感的驱使下,池野又一次转向魏谌的脖子。他前所未有地觉得,那种欢爱的痕迹是这般刺眼。   他指着魏谌,脑袋里只剩下自己将被弃之不顾的恐惧。   “你能对Alpha做出那种坏事,不也迟早会伤害阿越吗?”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用身体俘获任何人?——看看你的脖子,你从里到外都玩得差不多了吧!”   “池野。”越川盯住发话人,瞳孔毫无感情地缩动,“不要说了。”   魏谌的身体微微后靠,似乎在肺部酝酿着一口烟雾。火光暗下去那一瞬,他“咯嚓”一声掐断了剩下的半截烟头。   “给我让开。”   他掀手拨开眼前的男孩,靴子朝着池野踏出一条稳稳的直线。   池野大惊失色地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   魏谌在他面前站定,觑视着这个年轻人。   “你可能以为,自己有资格不计后果地对我大呼小叫。”他左手执烟,语气平缓地问道,“是这样吗?”   池野不能接受这种距离的对视,转头便扑向越川的所在,抽噎着要躲到他背后。   “我没这么说过。”他的双腿哆嗦不已,嘴上却还是不服软,“只要你保证不碰阿越,我……”   “越川。”   “在。”   “我让你滚开。听不懂吗?”   魏谌命令式地睨了越川一眼,右手缓缓掸去细碎的烟蒂。后者想也不想,乖乖往外跨了一步。   池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抛在原地,他瞠目结舌地张开嘴,看了看越川,泪眼汪汪地嘟囔着什么。还不等他扭头回避,一阵烟草味便倾身扑来。   “没人教过你吗?”眨眼间,那不知去向的半截烟头直指他的眼球。只差几公分,未灭的烟蒂就要按在他的瞳孔上。   池野霎时便被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   那冰冷的、阴毒的,犹如眼镜蛇一般的眼眸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杀意。   “——对随时能够决定你生死的人,得掂量着说话。”   看着池野惊惶万状,咬牙后退的狼狈样,魏谌随意地丢掉烟头。   “你和他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Omega再度上前,俯身拉起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唇边耳语,“要不然,我怎么会对一个胆大包天的孩子毫无印象呢?”   池野不甘示弱地瞪着这条矜贵又危险的毒蛇。   “别生气,既然你这么珍惜他。”魏谌对着他的耳朵呵了口气,声音柔缓到令人耳根发酥,“我就不客气地抢走了?”   “无耻——无耻!”   池野被他的轻描淡写彻底激怒,扬起手掌就要挥下去。   魏谌却并不介意,只盯着他,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所有的愤怒即将宣泄而出的一刻,越川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了池野的手腕。他的另一只胳膊揽过魏谌,将其紧紧抱在身前。   “池野。”他摇摇头,说,“不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阿越?”池野抬起袖子粗鲁地擦去眼泪,哽咽道,“他真的很危险,就在刚才,他差点……”   魏谌用一个动作堵住了那张哭喊的嘴。   当着池野的面,他张开手指,抚向了越川的脸颊,直到掌心从下颌覆到耳后才停下。越川也异常配合地感受着男人的温度——纵使在三个人之中,只有他还不明就里。   “我一直很好奇。”Omega嗤之以鼻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令人发怵,“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对手关系吧?”   -   这场没有硝烟,也永远无法得到越川理解的战争就这样落幕了,池野狠狠瞪了男人一眼,转身就跑。   走廊顿时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寂寥。   “魏先生。”越川迟疑地跟在他身后,“你找我?”   “没有。”   带着一点窃喜的步伐停在了原地,越川迷惘地眨了几下眼睛。魏谌回过头来,还来不及指责,那狗宝宝般手足无措的模样便将他的怨骂堵了个结实。   “出来抽烟而已。”他叹了口气,“你们太吵了,我过来看看情况。”   “对不起。”   “……没必要为这种事道歉,大呼小叫的又不是你。说说看吧,你是怎么认识那个没礼貌的小子的。”魏谌瞧了眼腕表,活动起有些酸软的肩颈,“趁我现在还有听你说话的闲心。”   在Omega的眼神胁迫下,越川总算吞吞吐吐地讲述起自己和池野之间的故事。   ——关于池野,越川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他对朋友有一种病态的渴望,希望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的关系网。这种友谊可以不深入,也可以不长远,但必须要在彼此的内心占据一席之地。   他的确给自己找了一件麻烦事,以至于他不得不对越川产生期待。   可这种友谊只是单方面的约束。   他敌视一切可能接近越川的人,却欢迎任何人与自己建立关系。进一步导致后者的交际圈萎缩,最终,越川不得不放弃本就不感兴趣的社交。   但这还没完。   打从他们认识以后,每当活动课布置了强制的手工任务,池野都会来找他,同他聊天,最后捎走某件手工成品。他总笑着说这是友情的代价。   越川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刚到孤儿院的那会儿,池野还将他所有的手工制品都分发给了其他人,夺得了所有人的善意。   越川就这样一边表露心声,一边慢吞吞地倾诉着。作为听众的魏谌却难得有耐心细细聆听,他偶尔点头应上几句,示意越川可以继续。故事讲完的时候,男孩还来不及看他脸上的表情。   最后一声铃响带来了灯光熄灭时的黑暗。   有点可惜。   越川遗憾地想。今天说不定能和他亲近一些。   “你回去吧。”魏谌没有评价这个故事,只是起身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越川难免落寞地望着他的背影。   “晚安,魏先生。”   和得不到答复的问安不同,这一次,魏谌的目光终于为他而停留。   他转过身,犹豫了小半会儿才抬起手,无比怜惜地摩挲起男孩的眼角。   “……晚安,小傻瓜。”他说,“明天见。”   -   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越川有一种说不出的错觉。   刚才那一刻,或许是自己认识魏谌到现在,他所露出过最温柔的神情。 第25章   与越川分别后,魏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休息室。   越是接近娱乐室,他扶墙而行的脚步就越趔趄,像是高浓度酒精造成的脑部供氧不足。他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推开房门。里面还有几个人在收拾残局。   提诺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对。   “魏先生,你又头疼了吗?”他连忙将男人搀扶到沙发上,快步跑向走廊,“——我去给你拿药来!”   魏谌一只手撑着靠背,疲惫地躺下去的一刻,只觉得耳鸣加剧,近乎要从内部撕裂鼓膜。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随手夺过的玻璃杯被捏出一道裂痕。   “冷静点,魏!”维拉抢下Omega手里的杯子,攥住他的手腕将其狠狠放倒,避免进一步的破坏,“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魏谌没有说话,而是不甘她的掌控,奋力挣扎起来。   “人呢?药呢?”维拉扭过头,冲几个手忙脚乱的Omega吼道,“再不拿过来我就动手打晕他了。”   提诺很快找来止痛药,靠维拉卡住他的下巴才勉强灌了进去。魏谌指节发白地仰倒在沙发上,刚喘上几口气,就晕晕乎乎地发现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   “行了。”维拉放开他,看着自己因脱力而颤晃的手,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让他休息会儿。”   但魏谌的注意力并未集中在嘈杂之间。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做那段无聊故事的听众。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就不会在走廊逗留那么久,也不至于旧疾复发。   ——为什么要留在原地,为什么要听那个小子倾尽所有?对于一段只应保持在肉体层面的关系而言,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喘息间,魏谌眼前模糊,手指也不知道抓住了谁的袖子,猛一下拽至身前。   周围响起的惊呼声中,他迷迷糊糊地想。   这就是地位与财富带来的一切,是挥霍不尽的权力。而有了这些,过去的影子就不会紧咬不放……   还不等他凑上前去,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炸开。   “都说了几遍了!再沾上你那股要命的信息素,我女朋友可是会活活打死我的,别跟我玩这套!”   ……好痛。   ***   第二天一早,越川就被维拉叫过去处理文件了——至于为什么出现在院长室的人不是魏谌,维拉告诉他,老板今天身体不适。   “怎么了吗?”越川担忧地拿起笔,看着她。   “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了。”维拉耸肩道,“可能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魏以前的情况更严重,还得找几个人陪他呢。到了这地方以后,反倒有所改善。”   越川听得一知半解:“他一直睡不好吗?”   “一般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睡眠障碍。”她说,“你不是和他同榻而眠过吗?怎么连这个不知道?”   越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没有。”他说,“他很安静。”   “这样啊。”维拉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他在你面前还算矜持。”   “嗯?”   尽管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越川还是一笔不苟地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他抽空将食堂供餐的问题告知维拉,希望她在魏谌身体好一些的时候请示他的意思。   “既然是你的委托,我会去调查的。放心。我也会为你保密的。”她揉乱了越川的头发,笑着说,“魏还没醒,我顶多让人帮你准备点吃的。所以,要不要和我说句‘下次见’?”   “好。”越川乖乖和她告别,“下次见,维拉。”   “下次见哦,小鬼头。”   -   在厨师那儿用过午餐后,越川赶在午休结束前返回了食堂。   对于他的出现,孩子们只传递出或多或少的冷淡与敌意,除此之外就是互不理睬,互不干涉。   越川环顾四周,找了张椅子坐下。   也是自昨晚开始,池野和他的新朋友们便拒绝搭理自己了。无论是目光,还是谈话,双方都不再有任何程度的接触。   当然,需要忍受的绝非只有孤独,还有雷恩充满嫉妒的处处针对。   审讯事件过去后,魏谌很少再邀请这个白人男孩共事,或是与他共进晚餐。这使得雷恩进入了忧郁期,就像一条怎么也得不到宠爱的大狗。   他时不时会来找越川的麻烦,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斯科特总会拉着自己的老大,避免两方大打出手。   “我会揪住你的狐狸尾巴的。”雷恩每次都这么撂下狠话,“等着瞧吧。”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也慢慢推向后半夜。   越川正被一双手拖入恍惚的梦境——他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对方手上的老茧不多,但只要确认过位置就会知道,这是一双来往于书籍与信件之间的手。   可这样的手在抚摸时,带来触感却是别样的。每一次划动,都足以激起后腰的颤栗;每一次揉捏,都让他想掀身压制过去。   与他寻欢作乐的男人是这样温软,又让人无比渴望征服。齿间摩挲的肌肤,语言无法形容的技巧,耳边吹起的一阵阵热流,它们像他期待的那样靠近……   越川浑身激颤,猛地从梦中惊醒。   ——信息素?   他睁开眼,惊魂未定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冷汗直冒。胸膛还在上下起伏。   空气里弥漫着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魏谌的,准确地说,不止魏谌一个人的。   他抬手摸向奇痒无比的上颚,无名指却错愕地擦碰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   指尖顺着异样一路抚下,越川用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自己的牙齿。这枚微微伸长的犬齿甚至算不上惊喜,而是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异物。   难道说,自己快要分化了吗?   一想到这种无法排除的可能性,越川连忙站起身。他捂紧嘴巴,粗略地扫了眼四下。确认没人醒着,他扭头就往走廊方向跑去。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大量Omega信息素造成的提前分化。   怎么办。   如果真的分化成Alpha,魏谌会怎么对待他?   会拔掉自己的牙齿,撕碎自己的腺体,然后像丢掉一截烟蒂般抛弃自己吗?不要这样——绝对不行,他得想办法,必须得想办法撑过去……   就在越川带着一脑子混乱的思绪,不顾一切地奔入洗衣房时,在某个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有人缓缓站起身来。   ***   这是一个陷阱,被特意布置在礼堂里,百分百能让鱼咬钩。诱饵是注射了特殊药剂的Omega,他会在正常状态下,释放出接近发情期的信息素。   魏谌要以此来吸引那些Alpha。   个头偏高的男性Omega跪坐在地板中央瑟瑟发抖,他穿得很单薄,手脚都被铁链牢牢捆缚。   魏谌跷起一条腿,歇在观察室内的一张沙发椅上,无所事事地抿着酒。透过环形玻璃,他能清晰地观察到礼堂内发生的一切。   没过多久,那阵恶臭也如约而至。   “魏先生……”听见大门方向的撞击声时,Omega害怕地蜷缩肩膀,试图往观察室的方向挪动膝盖,“我该做点什么呢?”   “放松,陈,维拉会处理好这些的。”魏谌抬起下颌,啜了一小口,“你只需乖乖待着。最好不要动逃跑的念头。”   “但是……”   “你不相信我吗?”男人看着他,眼神毫无情绪起伏,“既然我答应过会给你一个未来。这种承诺,就不可能出现第二种结果。”   “我当然相信您,魏先生。”陈垂下眼帘,嘴唇不安地嗫嚅起来,“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乖孩子。”   这一次,魏谌有备而来。他事先安插的人员迅速将礼堂外的包围圈瓦解,但对方毕竟占据数量上的优势,这免不了要葬送他的诱饵。   果不其然,陈被一个面目狰狞的Alpha咬住小腿。犬齿洞穿皮肉,霎时便鲜血淋漓。   他失控地尖叫起来,哭着望向魏谌。   “魏先生,救我,救救我!”   “说实在的。我以前还挺喜欢你,陈。”男人支着脑袋,置若罔闻地慢晃酒杯,“作为一个Omega,你总是很卖力地讨好我。这确实令人动容,只可惜——   “魏、魏先生……?”   “从你和我弟弟保持联络的那天起。”他说,“我就非常、非常地厌倦你了。”   陈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魏先生,我那么喜欢你,不要——”   男人托住高脚杯的手微微倾斜,酒液倾倒在地。   他温柔道。   “——做个好梦,陈。”   -   对于这部分伤亡,魏谌并不在乎——包括Omega临死前绝望又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也当作没有看见。直到维拉解决了肉眼能看到的所有麻烦。这时,吸入鼻腔的已经全是多种信息素混合的怪味。   等到攻势溃散得差不多,魏谌才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魏,你要一个人?”维拉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呼哧带喘地站起身,“别闹了。之后的情况还不明朗,你确定……”   魏谌摩挲起拇指上的权戒,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弧度。   “放轻松。”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维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知道自己的老板一向很难搞。   “保护好自己。”临走前,她忍不住叮嘱,“我还等着你结这个月的工资呢。”   无关人员全部疏散后,大约五分钟。   礼堂的正门方向,总算出现了那道让魏谌期待已久的身影。   那个第一时间就引起他关注的人身材高大,戴着时下并不流行的暗色兜帽,帽檐下藏有一副面具。   由于光线缘故,具体的款式看不真切。   他俯视过满地血迹,以及命若悬丝的闯入者们,极度戒备地观察周围。这个人没有擅自上前,也没去关注任何尸体,仿佛只是在嗅闻那混乱的信息素。这时,魏谌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面具警惕地抬起头,与之对视。   魏谌被他盯得腔内一缩,腰肢酥软,呼吸也随之湿润起来——这是身体细胞发出的信号,也是Omega在遇到强势个体时本能的臣服与求偶表现。   他强压下腰脊的痒意,扔开酒杯,冲着对方哑然失笑。   “抓到你了。” 第26章   “有人和我说起过你。最开始,我还以为那就是一个谎言。”魏谌步下台阶,在安全距离内站定,“但它现在不攻自破了。这可真是个惊喜。”   ——在无数种气味的交织中,他闻不到对方的信息素,也没法判断分化性别。   但魏谌本能地觉得,他应该是个Alpha。   面具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定立原地,肌肉紧绷,作出了蓄势待发的姿态。   魏谌悠闲地抱起一侧胳膊,手指在肘部敲出不规律的节奏。   “我通常不会设置这种无聊的陷阱,但我想知道,‘面具’是不是确有其人。”他说,“现在,我更好奇你的脸了。”   面具沉下脸孔来扭头顾视。   从头部转动的角度来看,任何死角、隐蔽处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个人警觉得像狩猎时的独狼,也许他就是这方面的经验家——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家孤儿院?   魏谌兴味盎然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很高兴,越川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   “放心。我让他们都退下了,没必要那么警惕。”他咬唇一笑,“毕竟……想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适当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面具盯着眼前这个极具性吸引力的Omega,一动不动。   最终,他摇了摇头。   “你似乎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魏谌不感意外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骨头咔咔作响,“那就别怪我亲自动手了。”   -   面具似乎对Omega有着别样的宽容。   通过越川的描述,魏谌对这个人的了解非常局限。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动真格的对象只会是Alpha——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厌恶、竞争,亦或是有着别的缘故?   一个Alpha,刻意绕开标记Omega的机会,毫不吝啬地对自己的同类大打出手,这可是一件稀罕事。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块时,魏谌意识到自己的对手非常奇怪.   以面具的反应速度来说,他明明有无数次反击的机会,却并不加以利用。在魏谌看来,他只是在设法躲避或招架。   对于一个强大到足以扭断Alpha脖子的人而言,这绝对不合逻辑。   唯有当自己快要揭开他的面具时,那友善的表象才浮现端倪。他一把攥住魏谌袭到耳边的手指,架开要命的袭击。   觉察到自己难以动弹,并且施加在手上的握力越发像在调情时,魏谌忍无可忍地抬腿反击。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面具愣了愣,一个后撤放开了他的手。   魏谌与他拉开距离,像是袭击要害前与对手最后的周旋。   这家伙的肌肉强度比设想过的还要惊人,可能远超亢奋状态下的Alpha。但对Omega来说,确实有一种不需要力量来取胜的办法。   那就是利用Omega信息素压制对方。这不难做到,他可是这方面的老手了。即使这么做的代价是,他从来都不乏Alpha的追求。   然而,利用信息素有一个关键的注意点——Alpha腺体绝不能处在抑制剂的干扰中。否则,自己可能先于对方发情。他能稍加收敛,有大半原因是这儿的信息素过于混杂,在没有确定对方腺体状态的情况下,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当然,此刻面临的情势也让他倍感怪异。只有处在完全的劣势时,面具才会极为被动地进行反抗,他的每一次主动进攻都直逼要害——他为什么不直接点?   一道黑影忽然贴面而来,魏谌心里一惊,刚想躲开,却发现对方的拳头仅是威慑般地擦过发梢,并没有用上什么力气。   相反,这更像是一种针对体力的消耗。   他这是被小瞧了吗?魏谌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在让着我吗,小绅士?”他提肘重击向对方的腰腹,侧身道,“冒着你的身份可能暴露的风险?——这可不太划算啊。”   面具接下魏谌的手腕,拉至一旁,那紧握手腕的姿势亲昵得像在对待闹别扭的情人。   魏谌眉头一皱,一脚踹在对方瞬时抬起的小臂上,瞳孔猛地一缩。反应好快。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抬臂格挡?   有意思。   “你很厉害。或许我该佩服你一下。”魏谌故作友善地笑了笑,“我确实很不擅长肉搏——但我想,你会后悔让着我的。”   ——他说的对。有人很快就要因轻敌付出代价,面具是第一个。他或许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要命的Omega,在认清肌肉力量确实不占优势以后,他直接抄起椅子砸向面具的后脑勺。   对于那张令人好奇的脸,魏谌也只是嘴上在意。而杀了他,再去揭开真相,才是最理想的结果。   面具确实凭借绝对的力量优势将他压制回去。但他没想到的是,魏谌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处在劣势。不仅拳脚攻势猛烈,身体动作也异常灵活,面具险些因此挂彩。   就在这时,维拉带着人撞开了礼堂大门,数道枪口齐齐指来。   ——很显然,他们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维拉不能冒着失去老板的风险,放任他们继续下去。   见情势对自己非常不利,面具路数一变,猛然击中了魏谌迎面袭来的手肘。趁后者还未作反应,他一个移步,攥住他的手腕,转瞬间挪至对方背后。   “放开。”男人吃痛地咬住嘴唇,面具径直将他的双臂反扭,捏拢手腕。另一只手也掐住他的脖子,带有老茧的虎口就卡在咽喉位置。   面具没有使劲。   他顺势将右腿探入魏谌的膝盖间,向前猛一用力,顶至完全分开的程度。   魏谌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双腿一沉,被架在对方的肩窝处动弹不得。   面具似乎还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手掌向内扼紧,直至Omega完全落到自己怀里。他才凑到男人颈间深深地嗅了一下。   “——你做什么?”魏谌呼吸一窒,嘴唇咬得近乎渗血。   可再怎么激烈的反抗也不著见效。   面具没有放手,随着他机械性的手部动作,魏谌的下巴被迫抬起,脆弱又诱人的喉咙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男人死死咬着牙。   “你敢?”   回答他的是一个动作,面具抵在他腿间的膝盖骤然朝上一顶,碾过他的要害,迫使Omega无力地软下腰胯。   “魏!”   “你最好别继续刺激他,维拉。”魏谌艰难地移动视线,笑了起来,“他是位不可多得的强敌,在你开枪前他就会勒断我的脖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维拉急得满头是汗,她当即指挥其他人退下,并尽可能地安抚道,“我们会离开的,别担心。”她说,“只要你保证他的安全……”   面具点点头,很爽快地接受了她的交易。   为了保证承诺能完全兑现,面具把几次想要挣脱的魏谌拉回怀中,按在他喉结处的手指略一收紧,以此来胁迫那些人后退。   魏谌被迫靠在他有力的臂弯间,脖颈朝后,呈现一道凄绝的弧度。   “希望你不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他眼神冰冷,“世界上可没有招惹了我,还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面具没有说话。他就这样扣住魏谌的咽喉,以几乎贴成一线的姿势控制着局面。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脚步沉缓地踢开大门,克制得像是从一场晚宴上掳走自己出轨的情妇。   在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之久的沉默当中,魏谌也不清楚自己被带到了哪条走廊。他只知道,维拉的气息消失后,勒在脖子上的手主动松开了。走廊上属于那些Alpha的气味依然浓郁到惊人,它们不断混合,让味道强烈到足以麻痹嗅觉。   即使没有得到随意动作的权力,魏谌还是一个灵活的扭身,用肩头狠狠撞击面具的下巴位置。趁着禁锢手腕的力道微微松懈,他一个屈肘仍想反击,但面具猜出了他的图谋,很快采取了更为猛烈的压制手段。想要控制这样一个凶暴的Omega并不容易,虽然结果可想而知,但面具有好几次险些被他抱膝一摔。   “你想怎么样?”狭小空间里的扭打对他格外不利,魏谌最终还是双手被缚,极不配合地挣扎着,说,“记住,如果你不能在这儿掐死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面具犹豫了一下,手掌按住男人胡乱扭动的臀部,试图与自己的身体隔开一小段距离。   魏谌顿时脸色铁青。   紧接着,Omega被带进一间运动器材室,屋子里也满是那股挥之不去的刺激性味道。门板由脚尖带上的一刻,他感觉有只手探进了衣服下摆,从饱满的腹肌一路摸索到胸口。   他险些叫出声来。   手指惩罚状地掐住他的胸肌,揉捏起来,这个摸法虽然没有技巧可言,但实在是羞耻到让人难以言喻。   “你做什么?”   面具那修长的手指变得越来越不老实,食指挑起链子,往前拽弄数下。   “你等着……”魏谌一边喘息一边说,“我总会把你的真面目揭下来的,你、嗯……”   链子被高高拉起的一瞬,他的威胁也变得时断时续。   魏谌再也顾不得自己可能因拉扯而受伤,他扭过腰去,拼尽全力地蹬腿反击。   就在即将得逞之际,他忽地颈间一痛,身子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这个家伙,居然敢……   恍惚间,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   越川从器材室落荒而逃的时候,正巧避开了赶来的维拉。   他听着背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骚动,急忙扶住额头,找了一个安全的拐角倚靠下去。   魏谌的信息素——他就快被那股味道逼疯了。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如果不是他还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恐怕真的会在屋子里咬破那个可口的腺体。   可他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反应会剧烈到这种程度,连牙齿都变成了帮凶。   喷涌的冲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无法抵挡。   再这样下去,找到缓解的办法前,他一定会被魏谌发现。牙齿和欲望是难以掩饰的罪证。他一定会设法处理掉自己——就像对待那些Alpha一样,拔掉标记用的犬齿,毁坏腺体。   当然,还有留在魏谌身边,那个连牙都被磨平的Alpha……   他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他摘下面具,脱掉穿在外面的衣服,连忙将它们藏回洗衣房。等到身上的味道也被水龙头清洗过一遍,他终于想起自己必须得返回宿舍。   在越川避开沿路监控,转入第三个拐角时,走廊的尽头,站着一道他并不熟悉的身影。   他停了下来。   也许是分化对视觉提供了某种刺激。越川几乎瞬间就借助夜视能力,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的心也随着苏醒的记忆坠入了谷底。   他认识那个男孩,那个朝他走来的Omega。   提诺。 第27章   今天,魏谌的心情好像很差。   被照例喊去院长室办公期间,越川观察到他一直在喝咖啡,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偶尔前来拿取文件的维拉也脸色难看。看过结尾的落款后,她多次抬头确认魏谌的表情,估计是惊异于这些文件的审批都没有通过。   但她没说什么,接到指令后便扬长而去。   每当三位当事人齐聚一堂,越川就无言地摸过脖子一侧的针孔,想起了昨晚令他心有余悸的一幕。   不知道什么缘故,提诺并不意外他们的相遇。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即将爆发的信息素。接着又露出笑容,递过来一管Alpha抑制剂。   提诺说,这是最强效的短时抑制剂。   越川犹豫着接了过来——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值得信任。但弹出的针头快速楔入颈动脉,一阵舒爽的热流自注射点扩散开来。   等待血管内的躁动渐渐平复的过程里,越川销毁针头,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提诺只是踮起脚尖,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说。因为魏先生喜欢你。   越川没有再回答。   抢在维拉和搜查人员闻声赶来前,提诺贴到他耳边,特地提了句醒。   ——有人在跟着你。我不确定是谁,小心点。   但直到现在,越川心里还是没有“跟踪者”的人选。   这批表格大概处理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终于完成手写稿件。   由于没有等到前来验收成果的维拉,他只好起身询问情况——接着立刻被魏谌使唤去茶水间冲咖啡。   越川端起马克杯候在咖啡机旁,他有些心不在焉。看到桌上的一把小折刀,忍不住拿起来分神。香醇的深棕色液体落进杯底,溅起水珠的一刹那,他的手指不慎被弹出的刀片划破,一滴血珠险些坠入其中。   他挪开手指,连忙冲洗了一下伤处。   从前,他在美洲见证过一种仪式。是当地人的仪式,只要喝下对方的血,就象征着血缘,或者……婚姻。   如果滴进去的话……   他实在不敢细想下去。   返回办公桌等待新指示的过程中,越川发现,魏谌此刻不只是心情差,连注意力也飘忽不定。摆在他面前的合约与申请报告堆积成山,他却迟迟没有动笔批准。   男人接过咖啡杯,心神不定地转起钢笔。看模样,像在对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发呆。   越川也识时务地没有打搅他。   他独自站了很久,目不转睛地看着魏谌毫无防备地喝下那杯咖啡,直盯得自己喉咙发干。   过不多时,魏谌才注意到快被自己遗忘的某个人。   “你……”他蹙着眉头,把钢笔和眼镜拍在桌上,“就这样呆呆站着,连一句话也不说?”   越川弯腰将表格移到他惯用手的一侧。   “嗯。”   “也对,你最擅长的就是安静。”象征性地拿起最上面一张手稿,魏谌默念了几行,瞥开眼去,“交给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嗯。”   接下来的手写内容,魏谌连看也没看,拎起堆在角落的一份文件袋,甩到越川眼前。   那袋文件已经拆了口,里面的东西也有阅读过的痕迹。   “做完了就继续,你要干的活可不少。”他摆摆手,不耐烦地打发道,“别老是傻站在我旁边。”   越川看得出来,魏谌是在为昨天晚上的事发脾气,就连维拉也在为此忍受——但对于此刻的自己而言,顺从是最好的打算。暴露,只意味着丧命。   因此,他没有丝毫不愉快地点点头。   “好。”   关于魏谌布置下来的新任务前,越川只看了几行字。它们都是一些被放了很久的介绍信,字里行间均透出明显的讨好与恳求。   这类信件的整理难度比报告简单太多,他也如自己所料,比预计用时更短地完成了工作。   再一次起身呈交文件时,魏谌貌似对他的进展早有预料。他顺手从抽屉当中摸出一块零食,扔了过去。   “距离午餐还有一个半小时,先拿去垫肚子吧。”他在一份文件的落款处印下“作废”二字,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还有不少事要做,你就在椅子上安静地待一会儿。”   “谢谢。”   越川端详着手里的方形硬块,撕开了一道小口。包装上写着“巧克力”,但他不知道要拿这块零食怎么办。   瞥见他生疏的手势,还有不时朝自己眨巴几下的求助眼神,魏谌放下钢笔,弯起手指,催促式地轻叩桌面。   “怎么,不喜欢?”   “不是。”   “我知道了。”魏谌发出了一声不怎么意外的哼笑,“你可能还没见过这东西。”   男孩诚实地朝他点头。   “嗯。”   “倒也说的过去。”Omega重新执笔,在申请报告的右下角沙沙地记录下一段文字,“在这家孤儿院,不论是节假日,还是庆典,又或者你们的生日,确实没有提供甜食的服务。”他说,“这是巧克力,咬一口看看。”   “……好。”   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从味蕾蔓延开来。   和蛋糕带来的感觉很不同。它没有那么松软,也没有那种奇特的香味。   但是,很好吃。   “魏先生。”他走到桌前,期待地望着神色疲惫的男人,“一起?”   魏谌支住脖子,不以为然。颀长的食指靠在唇边,一脸玩味地与他对视了一小会儿。   “给我做什么?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甜的。”   男人缓缓抬起眼皮,无声地盯了他半晌。见邀请者态度坚决,他叹了口气,勾勾手指招呼他靠近。   “你再咬一块,记住,别吞下去。”   “好。”   越川咬住了巧克力,毫无怨言地服从着命令。他本来还在纳闷,为什么要咬一块,两个人又为什么得靠这么近——   只一个晃神,浓密的睫毛便颤也不颤地逼近,距他的脸也不过咫尺。   越川的心脏霎时嘭嘭乱了方寸,他甚至能看到对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还有那对迷幻得不可思议的眼眸。   好漂亮。眼睛像宝石一样,又有点像蛇。阳光落进瞳孔里的时候,居然催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美感。   可惜这不能说给魏谌听,他一定会为此大发雷霆。   在热腾腾的呼吸压近时,越川忽地听见“咔嚓”一声。魏谌垂眸逼视着他的嘴唇,神情却有些恍惚。他又坏心眼地一咧唇角,从越川嘴边掰去近乎三分之二的巧克力。   ——嘴唇。是嘴唇。   越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巧克力。他的神经突破心跳频率般跃动着,血管向着颅内翻涌雀跃。   ——是前天才做了那种事的,很柔软,也很温暖的嘴唇……   越川喉结一动,整个人头昏脑胀起来。   魏谌总是有些凶巴巴的,目中无人,看似对谁都很礼貌,可谈吐间总是夹枪带棒。   这样的人,只有被抓住要害,或者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才会软和下来。   想要他对自己轻声细语,想要他永远不要理睬别人。可是,脾气不好时的魏谌也让人放不下,他老是心软,老是勾得自己神魂不属。   好像只要可怜一点,更依赖他一点,就能被这个人全心全意地注视着。   “在看什么呢?”男人三两下嚼碎零食,好笑地瞄了越川一眼,“我可不像你这种可怜巴巴的小鬼,天天受着苦,却只能得到与劳动完全不符的报酬。听好了,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不用还我。”   “好。”越川慌了心神,差点噎到一块巧克力。他急忙吞下去,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什么意思?”魏谌问他,“什么‘好点了’?”   “你,心情不好。”   男人怔愣片刻,立马矢口否认。   “没有。”   “有。”   “我说过了,‘没有’。”   “你有。”   魏谌无可奈何地面对他执拗的模样,却是一点也不反感他难缠的一面——对一个任劳任怨,服从性强,又不跟他顶嘴的孩子,他总是有更多的宽容。   “不论我心情好坏与否。”他端正态度,清了清嗓子,“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小鬼来安慰。”   “好。”   越川的眼神继而落寞下去。   又是这个样子,和之前如出一辙的可怜样。   这个小傻子根本不知道,拿那张无懈可击的脸蛋做出这种表情,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至少,是那种让人想入非非的杀伤力。   魏谌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动,只盯了片刻,桌下的腿就难耐地交叠起来。   “如果你真的想安慰我,光是嘴上说说可不够。”他轻咬拇指,像只抱着毛线球的猫一样望了过来,“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做。”   越川歪了歪头,又被他的一个眼神骗了过去。   “……好。”   -   在得到上位者的指示后,越川双手撑在扶手两侧,身体前倾,脸颊上的红潮快要从耳朵蔓延到脖子根。他磨蹭了半天,都没法下定决心去碰那饱满的嘴唇。   就连魏谌忍不住强调只要一下就好,他也还是羞得无地自容。   “你,不会是不喜欢和我这样吧?”魏谌拨去他唇边黏到的发丝,作势要推远他,“那我可得好好尊重你的想法了。”   “不是,不要走。”越川紧张到指节都握得泛白,颈间渗出一层薄汗,“我……”   “我什么?”   “……不敢。”   Omega看着他快要不受大脑支配的表情,不由得忍俊不禁。他故意贴到越川耳边,柔声逗弄。   “阿越,说大声点。你为什么不敢?是不喜欢我,讨厌我,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越川被那醉人的信息素,还有一声声流进他心房的“阿越”哄得险些晕厥过去。喉咙仿佛被绒毛搔过,痒得要命。   他头脑昏沉地抓住魏谌的手指,整个人都开始语无伦次。   “我、我会,咬到你。”   魏谌在他掌心挠了几下。   “你不是昨天才把我咬得见不了人吗?怎么现在又忍不住了。”他笑着说,“阿越,你不会还想把我吃了吧?”   越川涨红了脸,拼命否认。   “既然你不讨厌我,那么,就别担心其他问题了。我的大男孩,学一学接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拢住越川的后脑来回抚摸,另一只手的食指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来,嘴巴张开。”   越川终于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但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只要惹上Omega那引人心悸的狡猾眼神,他的理智就烧得一干二净。   连自己该做些什么,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也一并抛在脑后。   “乖孩子。”他的手指探了进去,夹住越川的舌头,“牙齿不要用力,不要碰到我的手指……”   越川刚要配合地嘬弄起来——   “——对了。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过你。”男人稍一侧脸,呼吸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耳廓,“无论是接吻,还是亲热,我都喜欢别人对我粗暴一点。” 第28章   他不反感青涩。   甚至谈得上是喜欢。   被一只傻乎乎的小鸟啄到脸颊又怎会引人生厌?   好比现在,仍带有甜度的舌尖向他释放出讨好信号。这对魏谌来说很是受用,因为男孩没头没脑地吻在他的眼睑、脸颊与鼻尖处,动作慌乱。   这就是他所谓的“粗暴”吗?   真可爱。   似是香水特制的前调,一味地散发出甜椒的热烈与生机。让人说什么也没法拒绝。   魏谌很少被人这样珍视地对待,他享受过高服从度的讨好,也有过丧失理智的撕咬。还从来没有人带给过他这种感觉——即便给了无法想象的宽容,这孩子还是秉持着克制,将渴念藏在呼吸之间。   吻一般的鼻息,刮蹭到颊边的睫毛动摇着魏谌已然不清的神智。   他有些搞不明白,明明没有技巧可言,明明只是浅尝辄止的触碰,自己却能为这份笨拙沉醉。   他开始纵容越川接近自己的嘴唇。   男孩的唇瓣间含着一缕Omega信息素,浅浅地碰触到他的下唇,像是猫咪下巴上沾到的水。   越川略带嘶哑地问。   “好点了吗?”   “没有。”魏谌腾出一只手,搡开对方挨得过近的脑袋。他强忍着内心的痒意,说,“我要的是一个吻,而不是这种不痛不痒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   越川重重堵在Omega的嘴唇上,大着胆子撞开了对方紧闭的牙关。魏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手臂自男孩腋下抄向后背,熟练地推了推对方的胸膛。   “我会的。”越川只和他分开了片刻,便着急地说,“你别不耐烦。”   魏谌仰视着他誓不罢休的架势,扬手拍了下小家伙的脸蛋。   “就你这半天也抓不住重点的技术,我可不奉陪。”   “但是……”   “你要不要先练练胆子?又不是刚开始谈恋爱的小男生。都羞成这样了,要是流鼻血了多不好办。”魏谌半开玩笑地捏住他的鼻子,“阿越,这样可不好。太容易上当受骗了。”   听到他的话,越川像被戳中心事一般垂下头去。嘴唇嗫嚅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Omega困惑地眯起眼睛。   “不会吧?”   遭受质疑的男孩竭尽全力别开脸,脸色变得既狼狈又难堪。   “你没有过初恋吗?以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魏谌神色微愕地看着他,“而且,还是初吻?”   他红着脸点点头。   “……真稀奇。”魏谌颇感意外地往后仰躺,笑道,“看起来,我有必要好好教导一下你了。”   ***   好厉害。   舌头好厉害。   感觉嘴唇也很厉害。   这就是经验上的差距吗?还是说……越川被一个富有技巧的绵长深吻亲得晕眩失神,分不清是谁溢出的声声鼻音。   总感觉。   这不是单单在接吻。反而更像在模拟某种不堪入目的举动——好羞耻。   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魏谌会不会在看着自己?应该,不会吧。亲吻的时候不都该闭上眼睛吗?   ……说不出话来。   脑袋好热,全身都好热。   越川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定睛观察着吻得越发投入的男人。魏谌看上去很冷静,只有皮肤泛着一层薄红。舌尖触及的每一处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魏谌好似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他的吻比起品尝,更像在掠夺。   扶在越川后脑位置的手指偶尔会用力一按。   但这样一来,这个吻就陷得更深了。   好难受。   明明不能呼吸,不可以说话,连想做的事都不被允许,却莫名有一种不敢想象的……   甜美。   越川意识朦胧地吸吮着他的舌面——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太清醒了。   这个吻带来的是他一生以来无法想象的刺激感,尤其是被这样一个傲慢又故作温柔,时刻都要抬头仰望的存在这般对待。   越川也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还不等他缓口气,忽地尝到嘴中一阵腥咸。随着一声痛呼,他也猝不及防地被魏谌报复性反咬一口。   男孩迷茫地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可能咬到了魏谌的舌头。   Omega用拇指抹掉舌间渗出的血丝,极为不悦地瞪视过来。   “你胆子大了啊。”   ***   维拉原本计划这个时间前来汇报状况。   她刚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鞋底就在地毯上不确定地蹭了一下。   借着那道小小的缝隙看去,只见越川双手撑地,身体下压,做着相当标准的俯卧撑动作。手臂肌肉也因用力过度而紧绷。   一身衬衫马甲的魏谌则抬起一条长腿,翘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位置。他脊背挺拔地坐在男孩的后腰处,悠哉悠哉地划开一支火柴,点着雪茄。   被他坐在身下的越川脸蛋通红,脖颈沁出细密的汗珠。   “魏先生,我不行了……”   “这样就没力气了?你才保持了几分钟?”魏谌若无其事地抽起了烟,“继续。我还没说可以停。”   越川为难地夹了夹大腿,只感觉身体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   汗水顺着鼻尖一颗接一颗地滴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魏谌打断道,“要是不给你些苦头尝尝,只怕你记不住这个教训。”   越川难以忍耐地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哽了一声。   “呜……”   这根本就不是俯卧撑的问题。   体力活动这种小事,对越川而言不值一提,坚持两个小时都不在话下。但是,但是……   他喉头发紧,连挤出一个像样的音节都困难至极。   “魏先生,对不起。”   “嗯。”   “……我、我不该咬你。”他忍得呼吸都僵了,“我错了。对不起。”   魏谌轻哼一声,一只手随意地撑在男孩背上。   “你对自己的反思只有这些吗?”   “拜托了……”   “阿越,你认错的态度倒是很不错。这确实是加分项。只可惜。”魏谌执烟的那只手慢悠悠地移到地毯上,食指轻点几下,“我现在还挺享受的,不是很想给你这个机会。”   越川绝望地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凸得更为明显。   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想咬他,真的好想。   只要一个翻身,这个目中无人的男人便会毫无防备地被掀倒在地。   越川很清楚,在Alpha特征出现后,魏谌已经很难占据力量上的优势了。一旦找准时机,控制住对方的手腕与脚踝,这条被捏住七寸的毒蛇就只能乖乖就范。   魏谌一定会生气。   他将前所未有地用上呵斥与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滚开”或“停下来”。倘若扯开他的衣纽,吻在胸口,他又会拧扭身体,难捱耻辱地让自己“住手”。   光是想到Omega不甘屈服的性感模样,越川就口渴难耐。   那双从来都不可一世的漂亮眼睛,也会因为被人欺负而变得不知所措吗?   仿佛是听到这个饱受折磨的男孩的心声,有人敲响了院长室的大门——这对越川而言简直是救赎的调门。   “进来。”   魏谌吐了一口白烟。   维拉装作什么也不知情地走了进来。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忙,不过有一件要紧事得处理。”她尽量不去看地上的越川,“魏,我建议你早点过来一趟。”   “知道了。”他有意倾下身体,嘴唇徘徊在男孩的耳畔,道,“阿越,有时候连我也不得不赞赏你一句。运气真好。”   ***   和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男孩相比,昨晚的耻辱感算不上什么。魏谌摸了摸肿痛的胸口,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抓到那家伙的马脚。   届时,他要他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   跟着维拉来到会议室的这段路上,魏谌特地给了越川大概两分钟的关注。后者脸颊的红潮总算有消退的迹象。   现在,他不紧不慢地跟着,眼睛却异常渴盼地黏在自己背后。   就像一头刚成年的小公狼,准备向族群内最强大的异性求偶。可它不知道要如何赢得对方的芳心,只能没头没脑地跟着它,直至竞争者出现。   很讨人喜欢,不是吗?   魏谌找不出不喜欢他的理由,他会服从,也会得寸进尺,但从不敢越界。这种胆怯与对底线的试探很容易博得好感——尤其是朝着这样一张脸。   虽然之于自己来说,身体上的满足远比精神的娱乐更重要,他很清楚,这一轮的爱情游戏超乎想象的有趣。   他很久没有这么乐在其中了。   “怎么回事,维拉。”他无视自己保镖鄙夷的眼光,神色淡然——对于这种办公室情趣,维拉已经见怪不怪了。   “暴动。”她解释得很简洁,“因为食物紧缺,有人想带头闹事。相关人员现在被我控制在会议室里了。不过现在……我有很多事要报告。”她有意看了眼越川,盯得他心里一惊。   “继续说。”   维拉把自己的老板拽到角落,贴在他的耳朵边小声说:“昨晚的监控没拍到戴面具的家伙。我猜的没错的话,平常的方式可能没法对付他。他对这家孤儿院太熟悉了。”   “意料之内。”魏谌嗤了一声,“如果一个这方面的专家在细节上马虎大意,我还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先不说这个,魏,先前送去检测的DNA报告出来了,和你预测的一样。”她瞥了一下越川,映入视线的却是对方慌张的灰眼睛。   维拉停顿了半秒,这才意识到身前的魏谌又在跟那孩子眉目传情。   “你在干嘛。”   “安慰他。”他说,“他看上去很慌张。你知道,我有点受不了那种眼神。”   “……你再不消停我就拧你了。”   “好吧,那就言归正传。关于你要说的事,我知道。”魏谌识相地转过头,笑了笑,“我也很清楚结果会指向谁。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魏,你真的不怀疑吗?”她沉吟片刻,道,“这个得你宠爱的孩子或许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   “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魏谌耸耸肩,“一个未分化的男孩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何况你我昨晚都看到了,那个‘面具’确实存在——既然我已经从那小子嘴里得到了答案,那么,我就更没有在不感兴趣的Alpha身上下功夫的必要了。”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那家伙。”   “要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他停了几秒,说,“现在,我对那小子的兴趣可不小。他说不定就是我心仪的人选,当然,这不只需要一些时间和耐心。还要等我们把正事解决了。”   维拉没有看他,而是咬住下唇。   “……但愿如此。”   较为私密的谈话结束以后,两人重新返回走廊。他们先是谈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从魏谌的眼神与肢体表现上看,他貌似有意让越川加入其中。   维拉看了他们一眼,如实开始报告。   “我在孤儿院的饮用水源里检测出了异常成分,魏,这就是供餐异味的来源。”她和越川交换了个眼神,有意隐瞒了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结合我们之前得到的教职员工资料,我猜你有答案了。”   “当然,在南部群岛,在这么特定的环境中,有胆子在我眼皮底下耍这种手段的人。只能有一个。”他没有说出名字,而是像在盘算着什么,“先放着,这件事我还想再观察一下。”   异常成分?   越川看向男人笑意渐浓的侧脸。   魏谌,果然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吗?   想到这里,男孩还是决定采取回避的态度——他不想掺和进不好的事情当中,惹得魏谌不愉快。他放慢脚步,试图主动远离两人。魏谌却斜了他一眼,早有预料地勾勾手指。   “别躲那么远。你不是一直想听吗?”   越川茫然地顿了顿,抬步走回男人身旁。紧接着,他就被对方伸出的胳膊搂住了脖子。   他躬下身去,由着对方的指节划过自己的下颌。   呼吸在彼此的喉结前织成一阵燥意。   “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给你一点小提示。”魏谌一边看着近前的灰眼睛,一边在他唇边啄了口,“以及,你接下来还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第29章   故事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起因是一艘无所属的中立货船,它在离港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旁系公司的怀疑。   杰西安排在海关部门的线人发来密件,告知公司,这艘船的货物清单没有任何瑕疵,名义上是为各舟岛提供慈善物资。但在货舱内部,却囤积着大量违禁药物。   药物。   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越川不难联想。这极有可能是雅各布曾推入动脉的针剂。   这么说,魏谌,其实是为了这批药来的吗?——在他的优先级上,这件事对他的吸引力更大。很显然,来到孤儿院,找到所谓的Alpha只会是一个巧合。他来到这里,本身就怀揣着两种目的性。   但关于真正的用意,他始终没有透露一个字。   “你在听吗?”   觉察到自己的听众有些心猿意马,魏谌当即停了下来。   越川慌忙颔首,予以一个肯定答复。并试图通过肢体语言强化自己的可信度。   但内心扩散开来的空洞快要把他吞噬——等处理完货船的事宜,魏谌会带着这个秋天独自离开吗?   他强忍鼻腔的一阵涩意,攥紧了脖子里的狗牌。   “那你为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Omega似笑非笑地按住后颈,似在平息腺体的不适,“感觉好像在对着我的脸发呆一样。”   “嗯。”   “我说笑的。你真的在盯着我?”   “嗯。”   对他的真实想法毫不知情,魏谌被这不分场合的诚实逗乐了。   “那可不行,快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越川疑惑道,“魏先生不能看吗?”   “因为我在说正事。”男人故作厉色地纠正他,唇角的弧度却背叛了他的本意,“如果你总在我身上分心,那么我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明白吗?”   “我没有分心。”   他态度强硬地摇摇头。   魏谌第一次被人像这样拒绝。鉴于上一次是在床上,他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次,唯一能为其开脱的理由只有一条。   因为他乖。   “有没有用心听,现在还言之过早。”魏谌的语气藏着一丝戏谑,“要是被我发现你又发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   越川点点头,眼睛一动不动。   他的灰眼睛很是呆板,魏谌一直觉得他看人的时候没什么焦距,像是洋娃娃。这种失焦带来的怪异感是外表掩盖不住的。每当缺乏情绪的双眸在自己脸上目不转睛,他都会不得不怀疑。   这个小鬼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看着他发呆。   ——有证据表明,货船的驾驶员在靠港后藏身于这家孤儿院。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魏谌要求掐断港口附近所有获取抑制剂的渠道。   然后,他利用自身的信息素,迫使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魏谌亲自执行了针对这名驾驶员的“问询”——说到这里,越川特意瞄了一眼在场的两人。每每提及“问询”这个词,维拉的表情就变得耐人寻味。   “‘问询’是什么。”越川转向一脸轻佻的魏谌,眉头拧紧,问得也很直白,“要做什么?”   魏谌听出他话里浓浓的戒备。   显而易见,这孩子错误理解了词意。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又在和某个Alpha沉湎酒色。对性的懵懂会让他产生联想,更何况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不是什么贞洁女神。   不过,魏谌觉得没什么辩解的必要。   因为他想将错就错,逗一逗这个酸溜溜的小家伙。   他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挑起了越川的兴致。他凑近,问:“你觉得我和一个Alpha共处一室,能发生点什么?”   “坏事。”越川越想越生气,还不知道自己正被牵着鼻子走,“不检点。”   “有信息素在,就是你情我愿的事。”Omega看着他上了钩的小牛犊,故意刺激道,“能有什么不检点的。”   浅灰色的眼珠望了过来。   “真的吗。”他问。只要有信息素,怎么样都可以吗。但他没说后半句。   “阿越,不管它是真是假,这都是我的秘密。”魏谌第一次有些没看懂他眼底的情绪。他凑近男孩的脸颊,吹了口气,“要是你好奇,大可以亲身体会一下,看看到底……有多不检点。”   越川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男人微动的嘴唇。他的复杂也许是对着别的东西的,毕竟从那儿看下去,有着微敞的衣领,还有清晰的锁骨线。   男孩不知该不该赌气般应了一声。   “嗯。”   魏谌暧昧地咬住他微烫的耳朵。   “真乖,下次就让你尝尝。”他轻轻磨动牙齿,混着痒意的话语钻入耳道,“‘问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越川心底蓦地沁出一股焦灼。   他想抓住魏谌的手,问他真的会亲吻别人,真的可能坐在那个人腿上吗。奈何男人狡猾地扭过头,不仅躲开了他的挽留,也顺道收走了最后一个眼神。   他的心悬在半空,故事却得以继续。   -   ——魏谌并没有从Alpha那儿得到想要的情报,他只是个冤大头,而非事件的相关人。   这就意味着那批危险品可能不翼而飞。   由于兹事体大,他只好以退求进地延长返航期限,选择在孤儿院停留一段时间。可关于那种药物,他只字不提。   “军事训练呢?”   越川见对方没有主动聊起,禁不住出声询问。   “在我第一次来到这家孤儿院的时候,就闻到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也不隐瞒,“在你们这个年纪,很可能分化出多名Alpha,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   “想想看,平衡被打破,处在极端环境下——缺少食物,鼓励竞争,高强度训练造成的精力匮乏。那些远超Beta的存在很快就会暴露。”他说,“他们或许会引发暴动,或许将走向厮杀。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得到游戏的胜利者。”   越川像是抓住希望一样,踌躇着开了口。   “找到了,要做什么?”   “做什么啊……”魏谌将食指挪到唇上左右抚摩,若有所思地说,“玩玩?要是不合心意的话,我可能会考虑摘下他的脑袋。”   越川下意识咬紧嘴唇。   他眼角细微的抽动没能逃过魏谌的眼睛。对此,坏心眼的Omega只是耸了耸肩,轻笑不语。   -   前因浮出水面后,魏谌坐到了会议室的真皮沙发上,从杰西手里接过一份人员名单。引发暴动的少年们也被一一拎到他跟前。   越川嫌恶地皱起了眉心。   这些熟悉的面孔,都散发着不同程度的臭味。   他挪动步伐,横在魏谌的近侧。   ——他有一种极其莫名的,自己的配偶被觊觎的危机感。   “我听说有人在我的地盘大闹了一场,差点捅伤其他人。”他示意保镖将其中一名少年带上前来,倾身道,“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视死如归地瞪了他一眼,死不松口。   “勇气可嘉。”魏谌打了个命令式的手势,“从现在开始,只要有谁漏答一句,桌上,就该出现一根手指了。”   维拉即刻上前,按着那少年的脑袋强迫他张开五指。多功能刀弹出来的一瞬,对方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声求饶。   “是有人告诉我们的!”   “谁?”   “……我不知道。”   “维拉,拔掉他的指甲。”   女性Alpha二话不说转动刀尖,连皮带肉地划下一块组织。她弹开那瓣带血的指甲,将失声惨叫的少年牢牢压制在桌上。   四起的尖叫声之中,魏谌十指交叉搁在下巴处,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到底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   “看来你没撒谎。”魏谌对他微笑了一下,拇指揉过他泪水横流的脸,“继续下一个问题吧。”   在这堪称温柔的安抚中,少年的眼神却越发崩溃。   魏谌问。   “那个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说……”少年不安地动了动喉结,不敢与之对视,“是你故意的。缩减我们的食物,安排我们进行高强度的运动。”   “他说的没错。”魏谌摸向少年的嘴唇,轻抚那痛得发白的下唇,“然后呢?主谋还说了什么?”   “我们得,为自己争取……”少年咬到了舌头,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还说你不会要我们的命,所以……”   “不会要你们的命?”   “对、对的。”   “看来你那位煽动者还不够了解我。”男人一把掐近他的下颌,手指力量凶悍到惊人,“在我面前,不该谈所谓的条件。有的只能是,乞求。”   魏谌嘲讽地松开手,欲将惊魂未定的少年掀到在地——就在这时,少年忽然凶相毕露,他的面部肌肉痉挛了一秒,尔后一口咬在男人的虎口位置。   ——尖利的犬齿顷刻穿透皮肉。   还不等Omega暴起,余光间擦过一道身影。   那人一个箭步自魏谌背后绕前,手法干净利落地反扭住少年的胳膊。连面骨开裂的动静都没有听清,少年径直被撞出两米多远。   周围一片尖叫,男孩们吓得四散而逃,却很快被维拉摆平。   就听一阵头骨受创的闷响,所有人都被惊得愣在原地。魏谌握住受伤的那只手腕,鲜血顺着皮肤蜿蜒而下。他诧异地望向声源。   原先还在身后的越川,此刻居然骑到了那孩子身上。挥举的拳头没有片刻迟疑,狠狠砸了下去。   少年的脑袋歪向一边,顿时鼻血横流。骨骼清晰的碎裂声听得人牙齿发酸。   见对手反抗渐弱,只能徒劳地踢腾双腿。越川双手下移,变本加厉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他手指收紧,几乎要按碎咽喉软骨。   受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意所笼罩,少年一度被越川掐到失神。他眼睛翻白,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如同渴水的鱼一般张了几下嘴。   但很快,勒在脖子上的手松开了。越川再度举起鲜血淋漓的拳头时,一个镇定的男声拦下了这令人胆寒的一幕。   “他会死的,阿越。”   听到这个声音,沉溺在暴力行为里的男孩猝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满脸是血地扭过身,强迫自己咽下一口唾沫,望向魏谌的眼神错愕至极。   他看了看身下晕厥过去的少年,又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其他孩子,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魏先生,我……”他垂下眼眸,惶惑着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对不起。”   越川不敢抬头。他害怕一旦对视,等待自己的将是厌恶的眼神。他可以不在乎周围人的震悚,也可以无视旁人的指指点点。   可他唯独不希望恐惧成真,不希望魏谌从此将他推离视野。   他也想控制自己,但在目睹犬齿标记般侵入Omega的血肉时,神智脱离了应有的控制,走向失控边缘。   这是他的Omega,是他的配偶。   不容任何人玷污。   目光忐忑地落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他竭尽所能地追寻着对方区别于排斥的感情。可下一秒,越川得到的,是一个连他自己都很意外的笑容。   ***   魏谌看着他,难掩兴奋地咬住嘴唇。   乖巧又驯顺的小狗确实招人喜欢,但养在身边总是缺乏一种感觉。   一种随时都需要警惕的危机感。   所以,当一只外表单纯,却足以生啖他人骨肉的小狼崽子出现时,他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振奋起来。   “找到了……”   “你在嘟囔什么?”维拉命人控制住剩下的少年们,她连忙抓过魏谌的手为他检查伤势,“该死,都咬穿了,我去喊医生来。魏,你再忍一下。”   魏谌像是没感觉到手掌钻心的痛楚,瞳孔异常亢奋地缩紧。   “维拉,就是他了。”他咬住嘴唇,身子微微歪斜,仿佛陶醉在巨大的满足感当中,“我找到我想要的,会吃人的小野狼了。” 第30章   对于越川,魏谌并不是一无所知。   在这家孤儿院逗留的这段时日,他设法获取了院内所有孩子的资料,并挑选出其中值得关注的人选。当然,如果都不尽人意,他会另选下家——想要一个符合条件的Alpha,人选多的是。   不过,也确实有人值得注意。   近20多名候选者当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当属这个不起眼的男孩。   他的出生地位于北冰洋边缘,是一座不知名的小村庄,代称截塔。那儿的人依靠捕猎与半个月靠港一次的破冰船为生。这个村庄不属于任何国家。消息很快散播到了北美联邦,引来了一批狩猎爱好者的关注,在一位以捕猎为乐的议员的影响下,破冰船在通航第二年便更改了路线。   直至第三年,救援队终于接到指令,要求秘密进入村庄内部。   到了标记地点后,他们才发现。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残虐的痕迹,十字架,绞刑台,还有剁碎的人体被掩埋在冻土以下。那些人狩猎的并不是野兽,而是这个村庄的住民。难以想象,这场肆虐过境的暴雪,曾见证过一场什么样的灾难。   救援队找来的时候,越川应该只有十岁。他本该在获救的那年就进入孤儿院。但在越川的档案里,他成为孤儿院一员的年龄却在十五岁。   这其中有着整整五年的空缺。   直到现在,魏谌才确信。在所谓的五年间,这个从饥寒的地狱走出来的孩子,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而这段让人忍不住深究的经历,会为自己带来巨大的惊喜吗?   ***   魏谌,为什么那样看着他。   他没有生气吗。越川困惑地回忆着。他没有感觉那样很讨厌吗?   不明白。   但是,没有被对方讨厌。   感觉很高兴。   -   “Alpha?”   休息室内,越川捧着他被包扎好的手,从指尖到骨节来回端详,连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伤处做了不少处理,中药的味道异常浓重。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有些担心。   “准确来说不是。”魏谌的另一只手捻起一支雪茄,未等裁口,就在越川垂头丧气的表情里放下了,“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会疼吗?”   “肉都扎穿了,你说能不疼吗?”   这句话是一个开关,一旦按下,越川的眼神就变得痛苦又纠结。他盯着绷带,眉头蹙得好似被人咬伤的是他一样。男孩嘟囔起来:“都是你要摸他——”话没说完,他被魏谌揪住了一边脸颊,往外拉扯。   “我听见了。”   “对不起……”   魏谌看了他一眼,那种发自真心的担忧让他莫名不自在。试想,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孩子,性格孤僻又不合群。但在短暂的相处过后,他却会为了一个目的不纯的男人愁眉不展。   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他忍不住揉乱男孩的黑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反应过来吗?”   “为什么?”   “这就是那种药剂的魔力了。它能够短暂激活Beta腺体,赋予他们Alpha般的力量。但注射者并不受信息素支配。”他说,“那孩子的味道不重,我以为药剂还没有生效。”   “怎么做到的?”   魏谌反复拨弄起打火机盖子,镀层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那种药,是从腺体里直接提取出来的,连基本的处理都没有做过。”他垂眸道,“只不过,制成一支药剂耗费巨大。教团很快就将爪子伸向了绑架与诱拐。”   越川愣了愣。   “教团?”   “嗯。”他看着手上的绷带,解释说,“一个崇尚力量的教团。主要的信徒是一些极端倾向的Beta。他们会猎杀Alpha,无所不作地摄取对方的腺体。”   “为什么?”   “为了让他们自己的身体变得强大,变得像Alpha那样。或者,让受损的腺体恢复到原本的状态。”魏谌活动了一下肩膀,“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研究,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所以,包括雅各布在内。一直以来袭击魏谌的,就是那些邪教徒吗?可他是个Omega,又为什么会在狩猎范围之内?   越川沉下脸孔深思。   “先不说这个。”魏谌问道,“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去准备下午的活动课?”   他疑惑地看着转移了话题却一脸自然的Omega,还停留在数秒前那样眨了几下眼睛。   男人笑了一声。   “过来点。”   越川并不反感他招小孩一样的口吻,非常乖巧地挪近几个位置。   这时,魏谌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在手指富有技巧的摩挲下,他像只被揪住后颈的动物幼崽一样,乖乖枕靠到男人的大腿上,侧躺下来。   越川的耳根转眼就红透了。   “魏先生……”他一边用眼神征求同意,一边等不及将鼻子凑近魏谌的腹部,一阵接一阵地嗅着。   很特别的香味,可能不只是信息素。   究竟是什么味道的洗衣液呢?怎么连衬衫也能这么好闻。   感觉,快要起反应了。   他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   “别跟我撒娇,我知道你在动什么歪脑筋。”魏谌刮了刮他的鼻子,“你不会想把下午的课翘了吧?”   “嗯。”   越川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贴着对方,无论怎么怎么拨弄也不愿意分开。   “也别往我身上黏。很痒。”魏谌张开五指,抚过男孩的鬓角,他失笑道,“真奇怪,明明看外表不像是这么烦人的孩子啊。”   “烦人?”   “烦。烦死人了。”Omega故意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你这么大的个子,差点把同龄人打得半死不活,现在是在做什么——难道有的人只是外表成熟,私底下却想腻在我的怀里,得到我的安慰?”   “魏先生。”越川一把攥住他的衣角,被热气激得要缩起脖子。他艰难地抬眼看他,想说的话咬在嘴唇间,仿佛真的难以启齿,“也没有那么……”   魏谌适时地用食指抵住他哆嗦半天的嘴唇。   “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当心咬到舌头。”他假装无意地摸过越川发烫的耳朵,半开玩笑地说,“我手头还有不少项目方案要审,别来打扰我。”   “好。”   越川隔着衬衫,脑袋发懵地亲了亲男人的肚子。他难以自拔地埋入对方的气息里,大腿不住乱蹭——香皂的味道闻起来真的很好,很干净,也不会让人腻味。   他的衬衫也很单薄,像是故意透出那隐约的浅色肌肤。   腹肌放松时很柔软,光是吻上去,越川就腰尾发酥。   没有人标记过他,也没有人完全地占有过这具身体。他可以属于任何人。   也许就是自己。   越是嗅闻,身体深处的那阵热度就越是降不下来。   好香。明明不是甜美的味道,明明是肥皂与信息素的障眼法,可魏谌实在是太好闻了。不想走,感觉就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被他怎么推搡也不想走。   魏谌受不了这忘我的亲吻,后腰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酸麻。   “好了,放开。”他试着推开男孩的脑袋,小声训斥,“不许跟我犟,听到没有。”   “魏先生,不可以吗?”越川抬眼看着他,痴痴地在他腹肌上咬了一小口。   “别咬。”魏谌只觉得自己无处可躲,难受得提不起劲,“给我好好躺着别乱动。”   “好。”   就在越川抱向他的腰,准备做一个不舍的收尾时,有人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   维拉先是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没有目击到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才快步上前:“魏,很高兴见到你一个人,真是太好了……”   话语哽在了喉头。   因为她终于看清了沙发上的两人。   -   再次痛批了自己的老板将信息素搞得到处都是的行为,维拉紧接着通知他,第二次暴动也开始了。   接到消息后,魏谌指派维拉继续巡查孤儿院周边,他则亲自带着越川赶赴食堂。一进门,Omega就皱起了眉,越川也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   这味道和雅各布出现的那天晚上如出一辙。   食堂简直乱作一团。男孩们像被注射了最高浓度的兴奋剂,抓起手边的东西往窗户与水泥柱上砸。更有甚者莽撞地扑向指导老师,咬下一截断指或脸皮。场面混乱到即使安保部门全员出动,也一度难以控制下来的程度。   雷恩踢开一张椅子,刚抬起手背拭去脖子上的汗珠,就望见站在门口看好戏的魏谌。他愣了一瞬,连忙走上前来。   “你怎么来了。”   随着距离靠近,他也注意到Omega背后面色不善的越川。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谁也不躲闪,仿佛要将对方的脸盯出洞来。   “雷恩,好久不见。”魏谌朝他颔首一笑,“看样子你的伤口恢复的很快。刚才,玩的还开心吗?”   白人男孩并没有胆量告诉他,在自己遭受冷遇的期间,那个借助魏谌脱离孤儿院的计划已经流产。   他只希望一切见鬼去。   雷恩张张嘴,全部的注意点却在舌头活动前转移到了男人受伤的手部。   “你的手……”   “被闹事者咬了而已。”魏谌没有错过他歉疚的神情,“雷恩,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雷恩艰难地咬咬牙。   “你最近都没有找我,我还以为……”   “我只是太忙了,雷恩。”魏谌摇摇头,故作遗憾,“你现在可能还不了解。但是,来到我身边做事以后,你会发现自己有很多麻烦要处理。”   “但我一直看到你和这个混……这个灰眼睛的小子在一起。”他指着越川的鼻子,却不敢在魏谌面前过于言辞过激,“我还以为你更看重他。”   “你和他没有可比性。”魏谌按下他的指头,一偏头,“能为我摆平一下局面吗?我有话要说。”   白人男孩无比顺从地托起他的手,作势吻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他的蓝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挑衅地盯着越川。   “为您效劳。”   越川咬住牙关,强忍着想要揍那家伙的冲动。   他转头看了眼掏出手帕,面无表情擦拭着戒指的魏谌,脸色异常难看地忍了下来。   冷静点,自己已经有了一次失误,不能再有第二次。   要不然就等同于是在将自己的异常公之于众。   这感觉实在太痛苦了——他不能告诉所有人,这个Omega属于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他们离魏谌远一些。   如果没有抑制剂,如果魏谌对Alpha不是那么挑剔,那么也许……   他咬住了嘴唇。   雷恩很直接,他动用暴力迅速控制住了失控的局面,连斯科特也为他的临阵反水而震惊。缩在角落里的池野及他的朋友们用眼神表达着对魏谌的不满。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些怨言,可看在雷恩的面子上,他们一致决定隐忍不发。   魏谌并不意外地走上前去。   “既然你们都想为自己谋求公道。我们就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吧。”他环顾众人,说,“找到你们中的异类。无论死活,明天早上,让你们的答案站在我面前。这场游戏就可以提前结束。”   “真的吗?”有人放下手里的板凳,激动地追问,“你真的会……”   “你没有向我提问的资格。以我的过来的时间为标准,把你们选出的人控制在这里。我会来验收。”魏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别的事的话,你们就继续闹吧。我已经让人取消了今天所有的供餐。”   在一片哀怨声中,他的视线有意在越川毫无血色的面庞上一掠而过。   “对了,你。”经过越川身边的时候,他抬起手指,轻抵住男孩的一侧肩膀,“今天晚上,记得来我的房间一趟。”   “魏先生……?”   修长有力的手指从越川的肩头移开,沿着胸膛轮廓,暗示性地划向那枚藏在衣服下的狗牌,攥了起来。   “你的惩罚还没有结束呢。”魏谌侧过头,哼笑道,“别想跑。”   ——他是个潜力无穷的孩子,不该只作为情人存在。不过,要想得到这样一把趁手的利器,光是肉体的迷恋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完完全全地,俘获这只小狼的心。 第31章   要合情合理地推出一名受害者可没有那么容易。   池野认为,这件事最好由投票来决定,而且要采取匿名的制度。这是减轻负罪感的唯一途径。五分钟前,越川还听见了不同的声音,可墙上的时钟转了几圈后,这些异议消失了。   投票,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纸张是前排传下来的,等到越川手里刚好是皱巴巴的一张。他无言地捋平起皱的纸片,执笔沉默。他知道,现在可能正是那个所谓的机会。   提诺目击到的跟踪者,极有可能在这种环节露出马脚。   他抬头环顾,迅速确定几名正在观察自己的人选。   雷恩和斯科特——越川并不意外这两人的目光,像是常年饥饿的猎狗盯上了一块腐肉。如果跟踪者真的是其中一人。现在,自己就不可能这么悠然自得地坐在这了。   他从不存在的名单里划掉了他们。   林畅北……这个人满是恶意地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低头时又顺手写下几个字。显然,他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情绪化的人,越川立马排除他的嫌疑。   以林畅北对自己的偏见来看,假设真的是他,他没有理由不把这事宣扬出去。   这样一来,仍未排除嫌疑的对象,只剩下池野和金两人。越川特意在他们动笔的细节上花了点功夫,可几眼下来均一无所获。   最终,他谁的名字也没有写。   作为闹剧的收尾,池野还特地指定了几个人来回收投票。其中一个人就是金。他绕到自己跟前时,还是一副怯懦、不敢正眼看人的姿态。   他伸手过来的一刻,越川迅速捏住他的手腕。   “有、有什么事吗?”   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和我聊聊。”越川指了指走廊,说,“一会儿见。”   金紧张不已地抬起头,扫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以后,他压低身体,朝邀请者点点头。   -   “有什么事吗?”   他们在一个没人的角落碰头时,金还是满脸不安地往走廊张望。越川不清楚他到底是担心被人目击,还是害怕自己对他做些什么。   越川决定开门见山:“是你吗?”   金没听懂他基本上只有半句的提问方式。   “你在说什么。”他不解地呢喃着,“如果你说的是投票,放心吧,我没有投给任何人。”   尽管这不是越川想知道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展开这个话题。   “为什么?”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呢。”金勉强朝他笑了一下,“要是仅仅因为害怕就出卖别人,我也太糟糕了。绝对,不能做那种事。”   “……嗯。”   眼前吞吞吐吐的少年并没有被他冷淡的语气打垮。   “那个,你找我来,就是想问这些吗?”   “嗯。”   “其实我想和你聊聊。”金小声说,“很多事。”   “说吧。”   “我想说的是,你很厉害。”金垂下脑袋,紧张到不敢与他对视,“我其实听见他们说你的那些话了。那个……我觉得不是你的问题。”   越川的目光落在鞋尖的一圈灰尘上。   “我们不熟。”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不熟,所以我没必要帮你说话?”金搓了搓衣角,“也许在你看来是这样。可我和你都是被孤立过的人。我不会因为别人说的那些话,就对你产生不好的看法。”   越川没有说话。   比起缄默,他看上去更像在透过某种东西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和那位先生在一起,很需要勇气吧?”金卯足了劲说,“他看上去性格不太好相处。啊,抱歉,我不是在说他的坏话。我只是觉得……”   越川低垂着睫毛。   “那个……”金支支吾吾地说,“能和那么严厉的人处得来,你其实很勇敢,也很厉害的。”   “嗯。”   “抱歉。我的废话是不是有些多了?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他咬着拇指的指甲,冲越川生硬又忐忑地笑了笑,“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目送着金一路小跑离去的背影,越川倚在楼梯的扶手边。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绪当中,只是垂目追向脚下的影子。   它被台阶分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向着可视的缝隙延伸,再延伸。   未来啊。   越川稍稍拱起肩膀,身体后靠。年久失修的扶手发出不堪受力的吱呀声,但他丝毫不畏惧松开的螺丝与早已变形的钢管。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东西。   但在遇到魏谌后,很多东西就此有了雏形。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生日,什么是愿望——   什么,该被称为未来。   ***   在之后的活动中,越川都没有找到和池野接触的机会,他的试探只好就此作罢。   临近傍晚,他从淋浴房中走出,顺手套上一件常服。左拐离开宿舍区域,登上三层。在那儿有着魏谌自己的休息室。   来到三楼走廊时,他根据记忆找到了那扇门。屈起指节,在右上角一副农神油画的注视之下,敲开了虚掩的房门。   “进来吧。”   屋里的人不知是不是乏了,声音懒洋洋的。隔着门板听上去都有些困倦——越川想起他手上的伤口,那不致命,但他应该多休息。   男孩心神不宁地推开门,脚步在朦胧的黑暗里徘徊了接近二十秒。   屋子里没开灯,茶几差点撞到他的小腿。他扶好险些摔到地毯上的茶具,将它们一把推回原位。   ——“在门口等着。”   越川听到声音从浴室方向传来。那儿是唯一的光源,透过磨砂贴膜仅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魏谌躺在标准尺寸的浴缸里,受伤的那只胳膊搭在边沿。   他看不真切,只好尽可能构想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自己的想象被限制住了,但Omega完美的轮廓线为幻想提供了有力的支持。温热的水流或许正在浸没他的膝盖与手臂,流经纹身与两侧的腰窝。   越川清楚地记得,魏谌其实有很多弱点。他有时都禁不起一次触碰,一次索吻。   魏谌——男孩想着,默念着。舌头迷恋地轻抵过上颚,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窥见男人的侧颈。   他的脖子会不会被热气蒸腾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在那之后,一滴勇敢的小水珠也许将带着某人的想念,淌向清晰的锁骨。   越川知道自己应该担心接下来的“惩罚”,也该忧心投票的结果。可没有什么比得上正在浴室里的那个人。   一想到魏谌,他就脑袋发涨。   “在你右手边的桌子上。”第二条指令在这时传来,“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你知道怎么做。”   越川顺着他指示的地方看去,在桌上找到一副提前准备好的眼罩。   是这个吗?他用眼神向魏谌求证,却发现没有人能回应他。   他犹豫着戴了上去。   在本就人为制造了黑暗的房间之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偶尔听见浴室溅起的水声。魏谌是不是还在洗澡?他会不会因为太困而睡过头,以至于忘了还有人在等他?   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偏要他戴上这个?   要做些什么呢?   越川迷茫地抚摸着眼罩边缘。   他什么都看不见,唯独听觉与嗅觉在无限放大。鸢尾花的香味是房间的基调,混着沐浴乳液与肥皂的淡味,兴许还有一缕没被掩盖过去的熏香。   耳膜里全都是心脏有力的收缩。   越川有些记不清时间到底过去多久。在这期间,好几种声响都在他耳道里交替。   拧紧的龙头,活动起来的轮轴。总算开始工作的地漏,以及跨动时脚尖带起的水流,最后——   是开门声。   越川不安地挪了挪身体。   “过来。”他听见有人从地毯上踱步走过,将自己引到某一个方向,“到床上来。记住,不许摘下你的眼罩。”   越川晃悠悠地直起身,扶着沙发靠背,一路摸索着直至找到床铺的位置。他试探地抬高膝盖爬了上去,却被魏谌一脚踩住肩膀,强行格开了一小段距离。   “谁让你靠这么近的?”他说,“一点分寸都没有。”   越川只好端坐在他要求的位置,静静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好。”   “真乖。”Omega的足尖滑动下去,得寸进尺地碰到越川的大腿。在对方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中,缓缓推开那并拢的膝盖,“忍得真辛苦。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你。”   “嗯哼。”他不意外地哼道,“在想我什么?”   “想看。”   “知道吗,偷看别人洗澡可不是好习惯。”魏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听动静像是拉过枕头垫在了腰后。男人有些倦怠地说,“——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   “不知道。”   “你每天看着我的时间太长了。”魏谌又用脚趾勾了一下他的腰,慵懒地说,“从此以后,我要控制你看我的时长。”   “为什么?”   “我可不是慈善家。不能因为你喜欢就让你肆无忌惮。”他的语气很轻佻,让越川没法分辨这是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你今天不许把眼罩摘下来。”   越川着急地争辩起来——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我不看脸。”   “可我觉得身体也不行。”   “为什么?”   “这种问题你还好意思问我。自己好好想想。”魏谌哑然失笑,食指挑起了惊慌失措的男孩的下巴,“——阿越,告诉我,你想摘下来看看吗?”   越川点了点头。   “想看啊……怎么办才好呢?”男人“啧”了一声,在越川的喉结上捏了一把,“你现在可是在受罚。最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他在笑。   越川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笑容,可能是嘲弄,也可能是恶作剧式的。   魏谌总在笑话他——他的懵懂,他的言听计从,还有他被挑逗时的反应。就连越川也想尽量控制,但每次男人露出并不善意的笑容时,他却只是觉得,心脏和喉咙暖烘烘的。   像是,被这个人喜爱着。   真的会是“喜爱”吗?真的不是错觉吗?——如果被“喜爱”着,他是不是,能大着胆子做很多事?想到这里,越川小心地探出手指,沿着床单的褶皱一路试探过去,直到抚上男人的大腿。   想试试。他吞了口津液——真的很想试试。   魏谌对自己。   到底是不是“喜爱”。   ——出乎意料的是,Omega没有躲。   “你干什么?”   “想看。”   “这招对我没用。”他嗤笑一声,捏起越川的食指,态度并不强硬地挪开那贴在自己腿上的手,“但我们今晚可以玩点儿有趣的。”   “好。”   “你的腿别动,试着就这样上半身靠近我。还有,手别这么不老实。”   “嗯。”   身体前倾。   前倾。   “保持不动。”魏谌掰正他的下巴,笑道,“别乱动,小傻瓜。要不然你今晚就得睡地上了。”   “嗯……”   越川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他觉得魏谌的气息离得很近,近到超出了心脏的承受范围。他身上还留有香皂的味道,不止如此,还有别的……   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也许离得再近点就能弄明白了……   “把嘴闭牢,不要说话。最好不要分神。切记,嘴唇绝对不能碰到我。”Omega适时地将他拉回现实,他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我觉得惩罚足够。”   这句话刚被赋予一个结尾,越川便感到有人在接近。   首先觉察到危机的是他的睫毛,仅仅几公分之遥,呼吸就乱得猝不及防。他的嘴唇同时传来触电般的感觉。   越川愣了愣,整个人本能地往后缩去。   “别跑。”鸢尾花香扑在他的嘴唇上,仿若唇语,“游戏开始了。”   ***   完美的游戏。   完美的人选。   作为睡前的余兴节目,简直再合适不过。可令魏谌始料未及的是,越川所服从的,其实并不是游戏规则。   因为在下一秒,这个衣不蔽体的Omega,又一次因此自食恶果。 第32章   什么忍耐,什么游戏,说的都是虚言。   至少在欲望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当魏谌被一个翻身撂倒在枕头里,愤怒地朝某人呵斥他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越川并没有摘掉眼罩。他俯身而来,惊人的握力一下子抓拢魏谌的手腕,压到了脑袋上方。   魏谌的韧带一阵酸痛,男孩坠在胸前的狗牌也碰到了他的脖颈。   凉凉的,引得他身体一缩。   “你想怎么样?”他抬脚顶上男孩的腹部,冷冷地问道,“告诉我。你现在压着我的手,把我按在底下,想做什么?”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什么?”   他在用眼神提醒越川,无论是否被控制在身下,这场关系的主导地位都不会改变。   一个不容他忤逆的高位者,绝不是仅凭力量就能推翻的。   “你在生气。”   “不要再意图揣测我的想法。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太放肆。除非你想惹我不快。”Omega不爽地提醒他,“我数到三,下去。”   越川亲着他的脸颊,第一次回了嘴。   “你喜欢粗暴的。你说的。”   “我指的并不是你可以这样压着我——”魏谌要被他气笑了。任一个还没分化的,连信息素都没有的小Alpha控制,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想亲你。”   越川说。   “什么?”   “我不做坏事。”男孩喃喃着,“就是,想亲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   “可以吗?”   好在自己看不见小家伙的眼睛。魏谌有些庆幸,那种不容忍拒绝的委屈眼神总算派不上用场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他狠下心,力图推开身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却还是以失败告终,“不要以为这一招每次都管用。”   “我想。魏谌。”男孩在他颈间黏糊糊地磨蹭起来,“拜托。”   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Omega心想,他该怎么样避免被一而再再而三扑倒的下场?可当越川触及他的下唇,一边“拜托”一边撬开牙关时,他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念头。   自己可能真的被一条黏人的大型犬缠上了。   不过,事关底线,事关尊严。   魏谌当然不愿乖乖就范。   两人当即在被褥之间扭打起来,受到波及的床单翻卷至床尾,连床头柜都时有时无地震响。   Omega稍一挺腰,双膝提起。他动作迅速地箝住越川有力的上身,腰胯朝一侧使劲,借力将其掀倒。   顺着势头,魏谌骑坐到男孩的胸口处,准备进一步制约他的手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本已逆转的局势顷刻间又遭遇了变故。越川有样学样地猛抬两腿,夹向男人毫无防备的腰肋。   “你怎么突然……等等!”   值得一说,这小子腿部肌肉与腰力的短时爆发强得异乎寻常。魏谌连声音都来不及发,便一个翻身栽倒下去。   Omega摔进枕头堆里,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越川乘胜追击,反拧住他的胳膊,将其背对自己一头撞进柔软至极的被褥之间。   “魏先生。”   呼吸缓缓扫过滑脱的浴袍下,那片裸露出来的优美后背。   魏谌艰难地挪了挪肩膀。   他知道对方现在可能摘下了眼罩,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   除了再也起不到作用的浴袍,他找不到任何遮蔽物。魏谌只好夹紧大腿,一边避免勾起对方的兴趣,一边咬着牙伺机反抗。   ——这小子到底哪儿来的胆子?   “魏先生。”越川摸着他的腰线,哑着嗓子说,“蝎子很好看。可以摸吗?”   “不行。”魏谌吓了一跳,连忙伸脚蹬他。   “好。”   要想从这种级别的手劲里逃脱,实在是难如登天。   越川着实力气不小,情窦初开的小家伙连动作也粗鲁莽撞。让习惯了被人侍奉的魏谌有些没辙。   “放开。”他喘着气说,“别老盯着我看。你想干什么?”   越川还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想亲你。”   魏谌快要被他清纯又懵懂的执念逼疯了。   “我知道了——”他说,“你先把手放开。”呼吸喷在腺体周围的感觉不只是难以习惯。比如这个体位,这个随时都能顶开双腿,让他为自己的傲慢难堪的体位。   “那你答应我。”   “我不说第二遍。”魏谌的语气终于变了,“还不放手?”   越川不高兴地扁扁嘴,胳膊刚要移开几公分。作为方才那些举动的回应,魏谌侧身捉住他的手腕,把占了便宜还讨价还价的小家伙拎到跟前。   两人就这样相隔几厘米静静对视。   Omega脸上余怒未消。越川却格外出神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偶尔会在嘴唇上徘徊。   他的试探显得直白又痴迷。   “可以吗?”   魏谌想要推开他,这是一直以来自我保护的一种习惯,但他没做到。因为,他非常清晰地看见,那双向来没有波澜,没有任何感情的灰色眼睛——   此刻却为了他,汹涌而来。   -   越川仿佛是在上午那简短且潦草的深吻中学到了精髓。   虽然动作生涩,缺乏让人沉迷的吮吸细节,但他轻舔唇瓣、扫过黏膜的举动已经不至激起自己的反抗。   魏谌忍不住漏出一点鼻音。   这样很好,只要这层关系保持下去,这孩子就会沉溺于此不可自拔。他将理所当然得到对方的一切。   奉献,或者是信任,更重要的还有……心。   作为从各方面为他开了苞的老手,魏谌知道怎么对付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小男孩。就像驯养一只带尖牙的小野狼,随时得做好挨上一口的准备。   可当心急如焚的小狼崽真的得逞时,魏谌总感觉背脊阵阵酥麻。   他被这个没有丝毫经验的新手吻得透不过气来,两腿在窒息中痉挛一阵。他想推开对方,却连说教或命令的空隙都没有。   早知道就不教他了。   魏谌无力地想。   觉察到身下的Omega呼吸困难,越川识相地放开了他的脖子,手掌覆住胸膛,倾身在那湿润的嘴唇上蹭弄起来。   “我学会了。”他低声说,“接吻。”   魏谌被他占了好半天的便宜,都说不清自己该不该发火。直到越川捏住他的胸口,使劲吸咬,他才对现状有所清醒。   这小子。   不会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事闹别扭吧?——魏谌刚要拍开他的脑袋,却不曾想越川连眼睛都不抬,就这样用力一嘬。   无形的电流沿着背脊一路贯穿至后脑。   魏谌打了个哆嗦,他的足背绷得笔直,脚趾蜷紧。后腰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没完没了的小子。”他断断续续地抱怨道,“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就像没长大一样,讨人嫌。”   ***   考虑到手掌受伤的缘故,越川在他身上尝个饱足后,很快放过了低喘连连的Omega。不过,由于先前嬉闹得太过火,魏谌不得不在睡前吞了两粒安眠药。他再三警告越川不许动手动脚后,便独自揽过被子闭目养神。   越川依稀记得维拉说过,魏谌的睡眠质量一向不算好。   因此,前半夜过去好几十分钟,他才找到亲近的机会。兴奋过度的双臂自背后搂住熟睡的Omega,鼻子钻进了纠缠又散乱的发丝间。   一如既往,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越川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沉坠下去。眼帘合拢的一刻,他模糊地看到一根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它落在一望无际的冻原之上。远方的新雪刚霁,积成皑皑的山脊线。   凛风穿过木头的缝隙漏进木屋。带来枪栓制动的声响,带来不知谁的悲鸣。   “妈妈,他们在杀人。”裹着一条脏床单的小男孩踮起脚尖,指向不远处的木屋,“又是枪声。”   越川眼疾手快地从窗边抱起年幼的弟弟,在屋外的人发现异动前将他带回脸色苍白的妈妈身边。   “我告诉过你不要乱跑,别让你的哥哥姐姐为了你陷入危险,好吗?”妈妈接过她的小儿子,紧紧搂住另外两个孩子,“过来,都过来,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妈妈的手臂很细瘦,肋骨隔着布料贴上他们的脸颊。   在没有温度可言的拥抱中,弟弟揪了揪他的衣角,又握住长姐的手,极为小声地道了歉。   “对不起。”   “别再乱跑了。”姐姐摸着他的脑袋,眼下是深深的乌青,“记住,绝对不能被外面那些人发现。无论如何……”尽管话音刚落,他们都被一阵枪响吓得颤抖不已。   “别叫——不要叫。春天会来的,船也是,一定会有人把我们从这场大雪里带走。”她弯下膝盖,扶起自己最小的弟弟,喉头哽咽着,“一定……”   在这个几乎冻入骨髓的傍晚,他们互相倚靠着昏昏欲睡。窗外的哭喊不绝于耳,三岁还不到的小男孩怕得想哭,却强撑着往越川的怀里缩去。   “别哭。”他伏在弟弟耳边,轻声安抚。   “我会的,哥哥。”男孩在他的臂弯里止不住颤抖,“今天也可以抱着我,一起睡觉吗?”   “嗯。”   “……哥哥。”   “嗯?”   看不见弟弟的表情,越川只感觉,他的肩膀在哆嗦。   “我好害怕。我不要和你们分开。”   “好。”   “还有啊,哥哥。”   “嗯。”   “我不想死。”   抽泣。   “……我真的,不想死。”   枪声,欢呼声,还有透过封窗的木板条亮起的火光。紧接着,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人一枪轰了开来。他听见有人在报数,看见有人带着火药和血的味道走上前来。   最后是一段口哨的旋律——越川睁开双眼,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冷。他缩紧脚趾,搓了搓自己的指尖。不冷,他还没有失去知觉。   大理石堆砌起的壁炉之中,火堆还在悄无声息地燃烧。   没有寒风,手脚也没有冻僵。耳畔只有均匀的呼吸,木炭的噼啪声,以及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暖和到令人不敢置信的被窝里。   身旁,枕着他熟悉的人。   魏谌没有醒。   越川一看到他,顿时就像只受了惊的动物幼崽,不顾一切地上前拥住他的肩膀,拼命拽进自己怀里。他恐惧不已地感受着男人的体温、呼吸,甚至信息素的味道。他在这儿,就在自己怀里。   无论窗外是暴雨还是天晴,无论他们置身战乱还是和平。   现在,躺在他怀里的这个人,胸膛正跃动着最平缓的旋律。   好温暖。   好好闻。   魏谌。   魏谌。   “带我走。”   他呢喃着扣紧对方的五指,深刻到几乎要融进彼此的血肉。   ——“魏谌,带我一起走。”   把我从那场不灭的寒冬,带到有你的春日里。 第33章   好热。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热……   魏谌呻吟着睁开了眼睛。他想活动手臂,但肌肉和神经都有点不大听使唤——不止如此,麻木感遍及全身。他挣扎数下,直至确定自己是身体活动空间有限。   问题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越川的胳膊搭在他的一侧腰窝,手指有意无意地碰到尾椎。要不是他三番两次的确认,越川恐怕要坐实趁人不备的罪名。Omega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避开对方毫无知觉的抚摸。   男孩的脸蛋并非埋在被子或枕头里,而是贴在他身前,嘴唇时不时地蹭过胸口。   为什么是这种姿势?   连魏谌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他只记得自己邀请了这个小鬼到卧室,想玩些有新意的花头。也不知怎么的,故事就慢慢演变成了一场闹剧。闹剧的胜负不值得回忆,他只知道,后来自己苦于大脑皮层的兴奋,吃过安眠药便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他就发现这小子像对待情人那样搂着他。   昨晚睡着后,越川真的没做什么吗?   他有些没办法说服自己。   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无法怀疑一个信誉良好的男孩。   “唔。”越川被怀里的动静挣醒,迷迷糊糊地抬起了眼皮,“魏先生?早上好。”   “从我身上起来。”魏谌不客气地命令道,“你知道我胸口肿了吗?——别蹭了,也别用你的嘴唇再碰我一下。你会害我今天没法穿衣服的。”   “对不起。”越川揉揉眼睛,不舍地放开了胳膊,“魏先生,手……”   “我不需要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件事。”   “为什么。”   “记住,阿越。我带过来的医生是一流的,可这种贯穿伤没法睡一个晚上就愈合。”他说,“所以如果我回答你‘不怎么样’,你是不是每隔几分钟都打算问一遍?”   “我不该问吗?”   “如果你真的想黏着我,最好别让我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我还没有弱小到需要一个后辈来关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先别急着道歉,凡事总会有例外,不是吗?”在蓄意的停顿前,他好笑地看了一眼越川,故意放慢语速,“那个例外就是,‘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越川怔住了。他刚想抓住对方的胳膊,争取着说些挽留的话语,Omega却以“我得走了”为借口避过他的纠缠。时机巧妙到让人不得不去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精心预设过的陷阱。   魏谌从床上坐起身,装作浑然不觉地从那情绪强烈的注视里抽身。   兔子已经上套了——接下去,什么时候拽动绳子,就是关键。   ***   两人之中最先抵达食堂的是越川。   他到的时候,等待他的只是一群陷入焦虑与无助之中的孩子。和最开始设想过的不同,看样子,那个即将被推出去的人选并没有出现在他们当中。   可再往里走去,他就看见被人群围在中央,一团搁置在金属盆中的灰烬。   他这才反应过来,投票箱可能遭到了人为的烧毁。他环顾四周,显然,怀疑的种子也借由这件事发酵开来。所有人都在追问这到底是谁的恶行,是谁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举动,但真凶的名单复杂得不可想象。   直到魏谌推门,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始作俑者,更别提如何来弥补这个错误。   他们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至少在孤儿院的掌权者面前,他们知道反抗的下场。   魏谌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死气沉沉的孩子们,语气平淡。   “这是什么意思。”他甚至不像是在提问。   “我们也是来的时候才发现的。”一个孩子鼓起勇气解释,“早上一推开门,就发现这些了,我想一定是被什么人烧掉了……”   魏谌虚伪地点点头,为站出来发言的勇敢者鼓了几下掌。   “我不在乎你们的推理过程。”他说,“但看样子,你们没办法给我一个结果。是这样吗?”   “不是的,我们——”   “那就继续,我不听辩解。”魏谌打断他,对所有人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在为此努力,都想趁早摆脱一切。不过很可惜,我是个注重成果的人。如果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光是解释,我可没有兴趣听。”   说完,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去。   再一次见到魏谌,大约是在午休时候。那时食堂刚结束第二轮投票。毋庸置疑,越川还是没有选任何人。   毕竟,他得提防那名身份不明的目击者。   离开食堂,在活动教室外侧的走廊上,他无意中目击到了魏谌与某人同行的现场。   从身高、发色与标志性动作来看。越川认定那个人就是雷恩。   魏谌似乎在邀请雷恩一起做什么事。也许是进餐,也许是私会。看反应,他并没有注意到越川。至于为什么这么想,很简单——当雷恩紧挨在Omega的身后,替他贴心地关上餐厅大门的时候,那对狡猾的蓝眼珠终于瞥向了越川。   白人男孩看着呆站在原地的对头,讥嘲地笑了一下。   然后比划出中指。   “滚远点。”他拟出口型,道,“丧家之犬。”   -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又要和他偷偷见面,上一次被踢伤膝盖时也是这样。魏谌真的在意过胜负,在意过自己也会委屈吗?——他再一次选择了雷恩。   为什么。   和雷恩在一起很开心?还是因为觉得自己很烦人,所以想选择更加独立些的雷恩吗?   为什么。   魏谌,很喜欢雷恩?   越川茫然无措地垂下脑袋,指节捏得惨白,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的鞋尖。鼓膜、头颅甚至喉咙的深处,全都泛起一股潮水似的酸楚。   他舌头一痛,嘴里转瞬间漫开淡淡的腥咸。   好奇怪。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走廊,不解地吸吮起舌尖流血的伤口。   明明昨天晚上,还很喜欢自己的。   ***   时间很快来到凌晨。在规则的帮助下,脱离宵禁后的违规行为变得有机可乘。   投票箱被火焰逐渐吞噬的时候,雷恩正蹲在火堆前,用眼神来回检查更衣室的门窗与布帘是否拉好。   魏谌翘起一条腿,靠坐到桌板上。   他左手撑在了身后,目光灼灼地欣赏着燃烧掀起的余烬。   “你做的很好。不只是这场暴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略带敷衍地夸奖了一句,“记得把矛头引到合适的人身上去。我不希望你为此受到伤害。”   雷恩没说话。   “不用感觉不好意思。”魏谌补充道,“背叛也是一种选择。我通常不会谴责一个人的明智之举。”   “比起这个。”   “什么?”   “你能够向我保证吗?你会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雷恩回身逼近他,“别再拿其他理由来搪塞我,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   “不要太咄咄逼人,雷恩。”魏谌抱着一侧手肘,无视他的接近,指缝间夹着一支抽到三分之二的雪茄,“我不喜欢这样。”   “我对你很有耐心了。”雷恩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但很明显,你更倾向于那个混血的小子。我看的出来,别把我当成傻子。”   “也许这话有失公允。”   “不。我知道你是怎么对那小子的。”雷恩咬了咬牙,“你经常会同他用餐,让他到你的办公室去为你做事。可你和我独处的时候呢,你甚至连进餐都不愿坐的离我近一些。”   “这只是你的猜测。”魏谌的态度还是很平静,“你非要让气氛变得这么不愉快吗。”   “我很不满。你将自己的邀请看作是对我的一种赏赐?”他提高音量,几乎要跳起来指着魏谌的鼻子,“但我还是在为你做事——你该好好想想的。”   魏谌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照着他的话继续下去。   “好吧。我确实该问你一句。是什么让你不在乎我对他的偏颇?”   “听好了,我耐着性子为你做这些,有一大半是因为你能将我抬到一个理想的地位。”雷恩在这方面很诚实,“我需要它——至少在这一点上你可以完全信任我,而不是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灰眼睛。”   “利益。”男人认可地点点头,“确实是信任的本钱。”   “我要你的答案。”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Omega对他的威胁见怪不怪,只是承诺道,“放心,你不会失望的。”   “你还是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别以为这次自己能蒙混过关。”雷恩皱起眉心,他的右臂撑在桌子上,宛如测谎般靠近男人倨傲的脸,“我不希望你像我的亲戚一样。不但骗取了我父母的遗产,还把我送到这种鬼地方来。”   魏谌警觉地眯起了眼眸。   他轻执烟头,抵住白人男孩的心口。   “别再靠近了。”他说,“除非你想惹我生气。”   就在雷恩捉住Omega的手腕,尝试将他按倒下去谋求真相的一瞬,魏谌听见了金属物掉落在地的声响。   声源位于大门处,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目击者的存在。魏谌警惕地扭过头去,视线却恰巧对上了一双蛰伏在黑暗里的模糊眼睛。   只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   一身连帽夹克的面具客弯下腰,拾起滚到墙角的半截水管。他无声地定在原处,没有上前,也没有转身离去。   可那呼气用的小孔之中,透出一股无形又压抑的力量。   面具看着他们此刻的姿态,歪了歪头。刚抓到手心的水管顷刻掰成了两半。 第34章   雷恩一看到那个人,脸色就开始剧变。魏谌也怔在了原地。   现在的场面带给他一种别样的错觉。仿佛……深夜私会情人的时候被捉了个正着。   面具盯着他的眼神分外露骨,却又涌动着莫名的怒意。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   雷恩下意识挡在魏谌身前——一贯以来的骄傲绝不容许他在Omega面前退缩。他到处寻找能防身的武器。   最后,他弯腰拆下桌脚,紧握在手心。   魏谌还没反应过来。   不应该。连条件都对不上。   没有Alpha,也没有发情中的Omega,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一幕落在旁人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雷恩摆出典型的驱逐姿态,一边用身体格开两人,一边警惕地瞪了过来——他就像幸运地抢占了交配权的雄鸟,忌惮着任何外来威胁。   风暴的中心则在男孩身后皱着眉,显然对面具的出现感到意外与……不满。   还不等他揣摩其中的深意,面具手部的骨头就开始咔咔作响。   “到我身后去。”魏谌观察片刻,对雷恩说。   雷恩脖颈的青筋都开始凸出:“我才用不着你保护。”   “——别跟我顶嘴,这是最后的警告。”魏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你为我办完事前,如果有人处理掉了你,你知道我要为此损失多少?”   “该死的,这难道很重要吗?”雷恩朝他吼道,“你是个Omega,我根本用不着你来保护!”   “趁我还有心情跟你好言好语。滚开。”他不耐烦地捏紧拳头,指端泛白,“我会拦着他的。”   “不行。”雷恩还是不依不饶,“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还轮不到你来关心我。”魏谌碾了碾男孩的脚尖,顺势拉住他的衣袖,“去找我的保镖,让她带人来这里。”   面具看着他与雷恩相触的那只手,钢管又开始变形。   在金属弯曲的可怕噪声中,这个站在门口的闯入者突然发起了难。很明显,他扑向的目标不是魏谌,而是躲在他身后的雷恩。   “你想对小孩子做什么?连还没分化的小鬼都不放过,可不像一个Alpha该做的。”   这句话并没有争取到时间,面具的脖筋因此恼火地鼓起。那么,是什么事值得他这么火冒三丈?是雷恩,还是自己?还是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件事?   他实在是有些猜不透他。   魏谌往后挪了一步,徒手接下了面具劈向男孩颅脑的第一下。他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却不敢松开握住的那段水管。   面具似乎没有意料到防守位的互换,他更没想到魏谌会替雷恩挡伤。Omega也没多想,趁势转过头,对男孩毫无耐心地皱眉。   “还愣着干什么?”   雷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善的来者。   “等着我。”他说,“我一定——”   “滚。”   白人男孩咬紧牙关,最后看了态度坚决的魏谌一眼,转身就跑。   面具倒是顾不上这些,他一把将有些脱力的魏谌拽到身后,右手紧握水管,朝雷恩的方向高高举起——魏谌看清了他的姿势。   这是非常标准的蹬地与躯干配合的投掷姿势,一旦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他确实没有帮助雷恩的必要,但现在,事情已经进行到关键阶段,那个白皮肤的小子还有很多可利用的价值。   他不能冒着无法取回本钱的风险,让面具肆意妄为下去。   一想到这里,魏谌也不计后果地侧过身,扭住对方的前臂,让受力点在爆发的一刻偏离原本的轨道。   水管撞在墙体上,直接哑了火。   喘息间,雷恩正好躲进走廊的拐角,不见了踪影。   面具并没有继续追逐下去,他将注意力从逃跑者身上收回。   他转动身体,慢慢朝向气喘吁吁的魏谌,然后做出很经典的,介于疑惑与愤怒之间的歪头动作。   Omega抬起手背,擦去鼻翼两侧的汗水。   “虽然很让人意外。”他咬了咬牙,“但如果你想找我的茬,我自然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得逞。”   面具只是看着他。   魏谌问道。   “为什么要杀那个小鬼?我还以为你只会……”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一道极快的残影贴着他的脸颊擦了过去。   身后的墙体传来被什么东西凿穿的异响,他愣愣地看了过去,只见一根不知何时从桌脚掰下来的钢管,正插在距他脸颊不到几公分的墙体里。   同时,对方像是执剑般握着那截钢管,一脚踩在墙上,极具压迫感地朝他的脸颊逼近。   魏谌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想起眼前这个人曾对他做过什么。劫持他,打晕他,甚至还异常下流地抚摸他的身体。   但比起羞辱,这过近的距离足以点燃他的愤怒。   “谁准你俯视我的?”琥珀色的眼眸挑衅地盯着孔洞中的眼睛,他咬牙切齿道,“滚下去。”   -   这家伙到底在发什么疯?   魏谌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断了。   面具掐住他的肩膀,把他发狠似地按在窗台边的时候,魏谌的后背狠撞在玻璃上。窗框受到巨大冲击近而发出的咯吱声叫他头皮一麻——这面窗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感受到Omega本能的身体反应,面具适时伸手垫在他的背部。但这不是理性的开始,而是魏谌想也想不到的惨剧开端。   “你要做什么?”   他被对方以抱在怀里的姿势钳制双手,推到了窗台处。他们的距离很近,面具的膝盖死死顶在他腿间,疼得他止不住喘息。   “你看起来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那是为了什么?”他脸色难看地嗤笑一声,“难不成你想搞我?”   面具没回答,他抓着Omega的一侧膝盖往后按去。   ——他的韧带根本承受不了这个!魏谌咬牙强忍腿筋的酸痛,脖子往后仰起,整个人几乎要从窗台滑脱到地上。   面具好心扶住了他,像在放松韧带一般轻轻按压,收力,如此反复。感受着偶尔的酸痛,亲眼看着身体被推到极致而凸显出的腰臀轮廓,魏谌只觉得屈辱。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家伙,不会真的要……   “别做梦了!”他被这个想法吓得直冒冷汗,拱手想掀开身上的Alpha,“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里连安全措施都没有,没有药,更没有套子。你知道这会有什么下场吗?”   面具顿了几秒,手指的力道开始加剧。   “住手。”   在Omega的抗议声中,面具牢牢控制住他的双肩猛力翻过。魏谌被迫调转方向,背后的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他激烈挣扎,直至发现双方间的差距几乎无法弥补。   当然,身后这个目的成迷的家伙根本没有把反抗放在眼里。他的手指一刻也没有放松,反而表现得异常冷静。   魏谌从玻璃中惊恐地看见,对方从后方环住自己的腹部,手指一用劲就抽掉了皮带。   那张怪诞的面具也随之搁在他肩上。   “我让你住手!”魏谌恼羞成怒地抬起手肘顶开他,可下一秒——   只听“唰啦”一声。   他的西裤被扯到了膝盖以下。   “不……”   魏谌吞了口唾沫,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接着,他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挤进了腿肉之间。   ——并不是他畏惧的那样。   但是……   好烫。   ***   “那个……”   一封信。   封口是精致的火漆。   魏谌歪过头看了看四周。整个教室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探出脑袋围观。   他刚刚走了神,没听见对方最开始的发言。不过瞧其他人的反应,这大概是一封情书。   ——黑板上写着巨大的倒计时数字,不过他没配眼镜,又坐在后排,自然有些看不清晰。魏谌撑住下颌,好奇地打量对方。   课桌的斜对面站着一个男孩,看模样应该是刚入学的学弟。穿着皱巴巴的夏季校服,脸蛋清秀,戴了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小学弟低头盯着脚尖,弯下腰,手臂平平地伸到自己眼前。   他正双手端着那封情书。   前座的混混忽然身体后仰,吹起了口哨,朝他们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喂,宋铭勋,怎么还在睡懒觉?没看到有人在对你的小男朋友表白吗?”   “烦死了。再吵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后桌传来一阵抱怨,“往后靠点。阳光太大了。”后半句是在对魏谌说话。   “我们去外面说吧。”   魏谌没搭理无理取闹的后座,转而对男孩微笑了一下。   见他要起身,后桌的人显然按捺不住了。他抓过魏谌的肩膀,拽得他脚下不稳摔回椅子上。   “这什么?”宋铭勋越过他的肩膀,一把抢过男孩手里的信。这位人尽皆知的厅长少爷烫染了一头巧克力色的卷发,打着单耳耳钉,堪称英俊的脸上带着懒散与痞劲。   他随意地翻看了两眼信封,冷笑道。   “卖相不错,你准备了多久?”   学弟惊恐地缩起身体。   “那是给我的。”魏谌推开对方压在肩上的脑袋,说,“你不能擅自拆开。还给他。”   “我可不管。”宋铭勋抓过他的手,在他的腺体位置亲了一口。他迅速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精致的手写信纸,“哇哦,看看这个——你喜欢他吗?”   只是一个短暂的对视。   “没人他妈告诉过你吗?”宋铭勋朝告白者翻了个白眼,当即暴跳如雷,“你可是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接着就是拳头砸到骨头的闷响,是某些人在起哄,在欢呼。   ……开始了。   烦人的宋铭勋。   可怜的男孩被人推倒在地,宋铭勋一拳砸得他头破血流。他无助的棕色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魏谌,似是在求救。   “他应该是被人胁迫的。”魏谌忍不住敲敲桌子,试着唤回施暴者的理智,“低年级不是常有这种游戏吗?让不讨人喜欢的学生加入他们,得先玩这种大冒险。”   “是吗?有这回事?……算了,既然是你说的,我就相信吧。”   听到魏谌劝他收手,宋铭勋也识相地吐了口口水。他站起来,笑着将拳头上的血迹擦到Omega脸上。   “刚开学两个礼拜,就有小学弟跟你表白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宋铭勋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吻在他耳后。   “我是在提醒你。要是离了我,你和你那个不长记性的老妈,只怕一天都撑不下去。”他说,“因为你是个一无所有的漂亮Omega,所以,我才帮你。”   ***   魏谌突然感觉眼前一片空白。   一只掐在脆弱处的手将他从回忆之中捞了出来。他双腿虚软地后移脚尖,触碰起对方的脚踝,嘴里喘得越发绵软。   “放开我。”他仰起颈项,半是挣扎地扭动身体,“够了。你够了,再这样下去。真的……”   力道渐大了些。   “你这家伙……”   面具的呼吸几乎没有一丝紊乱,无论魏谌在他怀里如何挣扎,对方都只是用手指施予惩罚——当然,如果传递过来的心跳足够平稳的话。   Alpha的心脏收缩,悸动,快要撑破胸腔一样狂跳不止。可魏谌才不在乎他心跳得有多快。   和一个Alpha较量毋庸置疑是很难占上风的。面对悬殊的力量差距,Omega确实有自己的办法,但这着实风险不小……   不等他思考,覆着老茧的手又摸向了不该碰的地方。   魏谌下意识提肘反击的一瞬,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只禁锢住他的手也识相地放开。   Omega颤抖地抬起眼皮,看着玻璃里自己除了衬衫一丝不挂的模样,气得五官都要扭曲。   他斜后方的Alpha却盯着掌心稀薄的水渍,好奇地捻了几下。   “进衣柜。”魏谌强行撑起身体,在门外的脚步临近前忍无可忍道,“要不然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第35章   大约三十秒后,维拉就一脚踢烂了更衣室的铁门,火盆也掀翻在地。   “该死。”她看着一屋狼藉,极为光火地砸掉手里的通讯器,“——你们没找到他?”   “都没有。我们接下去该……”   “别婆婆妈妈的,要不然就把你的嘴缝上!魏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提着你们的人头去见夫人。听明白了吗?!”维拉扭头朝那名手下怒吼,“我记得那个小鬼说就是这里。你们搜过周围了吗?”   此刻,魏谌正和他水火不容的死敌缩在窄小的衣柜里,他捂住自己的腺体,以期延缓信息素的扩散。   由于衣柜空间逼仄,Omega不得不跨坐在面具抬起的膝盖上。这使得他对眼前人的敌意开始加倍。   熟悉的感觉。   但是,又说不出来的违和。   身高在一米九左右,穿的是冬装,有些分辨不清体型。但是通过若有若无的触碰,魏谌知道,对方远比想象得要强壮。   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上一次也是。这对魏谌来说是个不利条件。   面具不会是Beta或者未分化者,他所展现出的实力在Alpha之中也算各中翘楚,绝不可能被其他性别取代。   魏谌推测,这个人或许打了某种强效的抑制剂。同时,抑制剂也将阻断Omega信息素的影响,魏谌没有办法利用自己这方面的优势。   但这很奇怪。附近的抑制剂渠道已经封锁,而这类高浓度抑制剂的保质期又短,无法积存,他是怎么弄到手的?   现在,唯一能令魏谌作出判断的,就是基于面具的身高。这种高度让他想到某个小鬼,但这简直是玩笑——这个时候,越川还处在分化前夕,关键之处在于,他可没有胆子做这种下流事。   魏谌知道,他选中的小傻瓜可是连当着别人的面脱裤子都费劲。   到底,会是谁呢……   思考的间隙之中,魏谌没注意到面具的动作——等他发现却为时已晚。这个实打实的高个子靠了过来,双手撑在Omega的颈窝边,身体迫于衣柜高度低伏下来。   他那紧绷的大腿堂而皇之地顶开了魏谌的膝盖。做到这一步时,魏谌连小幅度的反抗都难。现在的局面与其说是仓皇,不如说是尴尬。毕竟事发突然,后者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钻进衣柜以后,迫于压力的面具只得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到魏谌腰上作为遮挡,接着又将Omega圈在衣柜一角抱着。   尽管心情糟糕,但考虑到情况特殊,魏谌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谁料接下来,面具有了变本加厉的苗头。他的指尖沿着金属内壁轻轻划拉,停在男人的脊椎位置,似乎想托起他的腰。这样一来,两人的姿势就有些亲密过头了。   不过在企图暴露的一刹那,魏谌狠狠踩了他一脚。   “你想干嘛。”他拟出口型。   面具没有回答,只是透过孔隙凝视着他,安静得像被切除了声带——好在魏谌原本也不指望得到他的回答。   “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就别挡在我面前。”Omega磨了磨牙,不耐烦地推开他,蹑手蹑脚地挤到柜门前。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并试着透过细缝观察外面的动向。   现在要出去吗?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能第一时间锁定这家伙。   但是……   魏谌没有忘记对方先前是怎么劫持自己的。况且,那些人能不能对付面具先不说。若是被他们看见自己一副事后的姿态,估计很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他不想白费口舌,也不想继续被身后的家伙当作人质。   他不甘地咬紧嘴唇。   “这里确实有打斗的痕迹。”一名保镖检查着墙上的裂痕,说,“队长,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有人说出这话的关头,魏谌感觉面具的手臂自肋下环了过来。   他要干什么?   呼吸的温度覆在后颈,吐露出难以想象的欲望。魏谌心下一慌。这家伙,是不是露出了下半部分脸,正用嘴唇去蹭他的腺体?   不待他思考,尖利的犬牙叼在那一小块皮肉处,证实了Alpha的歹心。   魏谌一阵没来由的惊悸。   他想——   面具一手捏过他胸前的金属物,另一手捂住他失控的喘息,以此奉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但这样一来引起的只有魏谌无声的咒骂。   无论是他。还是那个没断奶的小家伙,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这里?难道Omega的胸口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吗?魏谌被他捻得腰身酥软,嘴唇咬得几近渗血。   “你最好弄清楚。”魏谌恨恨地抖着身体,“我可不是你能随意招惹的人。”对方的牙齿威胁似地楔进皮肤,却没有继续下去。   蓦然间,心跳因刺痛变得急促。   ——只差一点,他就要被身后的Alpha永久标记了。   好在维拉一巴掌扇倒跟前的一名保镖,巨大的动静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   “这里没有就继续去找,直到找到了再和我汇报。你们这帮男人的办事效率为什么会这么差!该死,魏那家伙,每次都让我别跟着。”她踹开脚边的桌子朝外走去,“他就不想想自己有可能遇上什么吗?”   门没有摔上,它有大半部分结构在刚才的灾难之中脱离原位。屋子里的人也迅速散去。   面具依旧抱着他的腰,没有放手,像在检查领地一般到处嗅他身上的味道。闻着闻着,那干燥的手掌又抚到了肚脐,浅浅地按压下去——该死的。   魏谌有的时候也很不理解,为什么Alpha们总喜欢以这种方式向Omega求偶。一闻到符合心意的信息素,他们就当场走不动路。   这实在是太烦人了。   让他不免想起某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但身后的家伙可不是这样。   魏谌想要推开肩上碍事的脑袋,而面具似乎也被甜蜜的Omega信息素蛊惑,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决定。   他放开了魏谌。   ——得到难得的喘息时机后,Omega终于凶相毕露。   他顶起手肘撞开柜门,创造了有利的宽敞空间。魏谌反手掐住Alpha的脖子,以将对方彻底扼死过去的劲道悍然收拢。   当然,这还没完。   他一个扭身,膝弯勾向面具的肋骨位置。借助撞击带来的惯性,他霎时将对方撂倒在地。   魏谌顺势骑坐到面具身上,在对方的咽喉处居高临下地勒紧双手。他胸廓起伏,天鹅般的颈项汗涔涔的,手指却没有半分放松。   “我警告过你。”男人冷声靠近,手劲大到将面具掐出粗重的喘息——安全起见,在扼断对方的喉咙前,无论是脸,还是别的什么,魏谌都提不起兴趣,“你真的以为能从我手里逃脱?能无视我的警告,三番两次得逞?”   面具下意识想抬手捏碎他的腕骨,可在肌肤相触的刹那,他似是想到什么,怔愣着放了下去。   魏谌却继续用劲,唇角勾得性感撩人。   ——“去地狱里占个座吧,亲爱的。”   -   突如其来的窒息是面具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没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魏谌是真的要杀死他,在确认他彻底断气前绝不放手。   他的眼前都开始闪现走马灯。   被人掐着脖子直到窒息,是他很多年前才有过的体验。   在那时,死亡是家常便饭,根本没人把他的性命当成一个东西来看待。现在,带给他这种感觉的是一个让他心脏嗡鸣的人。   他还想全力反击。但在手指碰到魏谌的一刻,他骤然意识到,自己源自本能的一击,极有可能令身上的Omega好几天都爬不起来。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际,模模糊糊的,一阵味道从窗外弥漫进来——   那是一股,熟悉的腐烂气味。   气味钻入鼻腔的瞬间,面具感到按在喉咙上的力气减弱了。   “不可能。”他听见魏谌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他们会在这种时候……”   Omega抓起他的衣领,扔开这个气息奄奄的Alpha。   他立马从衣柜里抢回裤子,三两下套到腰上。   真麻烦。魏谌心想,他本想就此杀了这个家伙。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一劳永逸地结束围绕着面具的所有谜题。   可现在不行,那些异教徒聚集得越来越频繁,他很难处理现在的局面。况且,面具的出现似乎总能影响到邪教徒。无论是处决他们,还是驱逐,这个亦敌亦友的家伙都是一套值得保留的工具。   这样一来,他就更没理由动手杀害。   “之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随你的便。这次,我当是放你一马。”魏谌抬起脚,俯视着他心有不甘的对手,“别忘了这个人情。亲爱的,今晚,我就不奉陪了。”   他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大步离开了更衣室。   进入走廊的前一秒,他还特地回过头来,假惺惺地摆手作别。   面具在那远去的信息素中坐起身,他并不急着追上去,也不去寻找异味的来源。   他只是低头看着被留在手里的外套。手指犹豫片刻,便抬起了脸上的遮挡物。他将面孔埋到那件马甲里,深深地嗅闻起来。   也正是在仰头换气的一瞬。   牙齿向外缓缓伸长。   ——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彻底爆发开来。   ***   越川差点就要扑倒他了。   在狭窄的衣柜,在极力抑制的信息素之中。他想用唇齿占有他的胸膛,想用双臂架起他左躲右闪的腿。   该死,魏谌实在太吸引人了。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闻起来有多香,也丝毫不明白,没有抑制剂与标记影响的腺体,光是存在,就足以引诱旁人。   他那么凶暴,那么无情,可呼吸又别样的炽热。   越川想起残留在手掌的热度。   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是放纵的象征。   躲在衣柜里彼此依偎时,如果他真的失控,魏谌会发出声音吗?会埋怨他,还是会咬牙忍耐?又或者……   屈辱到流泪。   ——可是,这样会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毁掉。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   越川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外走去。   真的要疯了。为什么连触碰腰部的时候,魏谌都会敏感地缩起身体。他究竟有多少不能触碰的地方?   ——魏谌。想黏在他身边,想听他说话,想闻他的信息素……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状态下,这种渴望变得尤为强烈。越川绝望地按住胀痛的眼眶,他知道强效抑制剂此刻已完全失效,分化正在趋于完整。   每一面走廊玻璃上映出的他,都如同真正的野兽般狰狞而清晰。   Alpha神色可怖地漫步在走廊之间,喉咙深处咕哝出异样的咆哮。   唾液腺分泌得越来越快了。   他用魏谌留下的外衣包裹紧紧住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吸着,瞳孔涣散开来,像是服食着解瘾的罂粟,坠入不可想象的意识地狱。他本能地吮住外套的胸口位置,任由唾液打湿单薄的衣料。   直至吞下一口浓厚的鸢尾花香。   他阖上双目,难以自持地体味着血液近乎沸腾的流速。   现在,唯一盘桓在脑子里的念头,就是追上那个人。   然后狠狠地,狠狠地占有他。 第36章   魏谌抵达宿舍楼的时候,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无处避难的孩子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其中一人险些与他对撞。   不用看都知道,邪教徒已经完全占领了宿舍区域。魏谌推开大门,捂住鼻子左右环顾——这是一个充斥着怪异气息的房间,味道浓重到令人作呕。   源头并不是那些孩子,他们吸收药物的程度还不足以影响到自己的嗅觉。是那些正在翻窗而入的邪教徒。   他们用暴力方式强闯屋内,显然是受到了某种精神药物俘获,尽可能破坏着可视范围内的一切,控制,并带走来不及逃脱的孩子——这些人与先前在体育馆遭遇的Alpha不同。他们对于药物的依赖肉眼可见的强烈,且长期服食。其诱发出的攻击性可不是玩笑。   魏谌很清楚。一旦被带入邪教巢穴,药物会彻底操控那些孩子的心智,以壮大这个龌龊的教团。   可在奔逃的人流中,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人——即使转遍整个宿舍,被他选中的那个小家伙还是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   是被眼前的邪教徒带走了,还是顺利地从中脱身?   无论如何。锁定一个符合心意的Alpha都耗费了自己太多心血。魏谌心想,他绝不能轻易让与旁人。   这时,有三两个仍在找寻掩体的孩子尖叫着往门口奔来。他们各个惊慌失措,魏谌偏头一看,立马注意到几人背后穷追不舍的一伙邪教徒。   有个动作慢了几拍的孩子没能赶上他的伙伴,一头撞到魏谌身上,却被一只并不温柔的手护住后背——毕竟魏谌本意并非如此。那孩子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紧随身后脚步声吓得他腿脚发软,当即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   魏谌只好一把拉开缠人的小孩,险险避开袭击。他反手按住邪教徒的脖子——和以往不同。他皱了一下眉头,尤其是肌肉密度,徒手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他费力地掰断对方伸过来的手指,转头拽开哭哭啼啼的男孩,避免他将鼻涕擤在自己衣服上。   “越川在哪儿?”他屈肘砸向另一名邪教徒的颈骨,问道。   “我不知道。”男孩抽泣着不肯放手,“他们是突然出现的,我根本……”   “不知道就别抱着我。” Omega不为所动地拎起他,一把扔进走廊,甫一转身,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笑意深沉的脸。   魏谌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的同时也觉察到部分邪教徒正包抄过来。   “你好。”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面孔——魏谌花了一段时间才回忆起这个人。这个明明受到了自己关注,却利用手段逃过一劫的人——雅各布。对方看着他,低低地笑了,“你闻起来还是那么的……诱人。”   Omega毫不客气,一拳揍在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额头上——他非常清楚,目前的情况对自己而言十分不利。在面具那儿体力有些过度消耗,所以对上数量占优的邪教徒,他又难占优势。   雅各布就这样擦了擦伤口,笑着撤到包围圈外,示意教徒一拥而上。他绿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魏谌挪动,像是狼群之中经验老道的伏击者,伪装、观察,静待猎物被消耗到筋疲力尽的一刻。   可他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死这个凶暴的Omega,至少他们接到的命令不是这样。   魏谌踹倒第七名邪教徒时,心中的不安终于扩散开来——这些站在自己面前的Alpha,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反应神经,都亢奋到超乎寻常。他感觉脚底踩过的地方简直不像一团血肉。这种感觉无法以语言形容。   在这段反击、后退与周旋的过程当中,整个宿舍终于只剩下脚边横陈的昏迷者,以及步步紧逼的教众了。他们上前,再上前,整齐划一。   不太好应付,他们所占的优势实在太大。魏谌几乎被逼至墙角。抢在他思考对策之余,另一道高大的身影直扑而来。魏谌一个猫腰避过,却不想这一下被雅各布抓住了破绽。神棍一个箭步袭向他,一把握住他手腕。   魏谌感觉头皮几乎要炸开来。他一顶手肘,尝试挣脱这随时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握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雅各布只是站在那里,无论他怎么挣扎,对方都笑着,纹丝不动。   这怎么可能?好在雅各布虚伪地放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担忧自己做的不够绅士。魏谌慌忙让开几步,退到角落。放眼望去,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信息素面前五官扭曲,任凭狂热与暴虐的支配。   “非常不可思议,不是吗?”雅各布得意地负手接近,“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表现得太吸引人了。握,我们,一直都很想再见你一面。”   “注意你的言辞。”魏谌轻抬下巴,不耐烦道,“如果你不想人头落地。”   雅各布被那危险又鄙薄的眼神盯得失笑,眼角浮起淡淡的细纹。他放下手,朝Omega隆重地鞠躬致礼。   “如您所愿——我们一直在变强,随着实验的进展,这支药剂也越来越完善了。我想,你和他重逢的日子……不会太远。”   “完善?那又怎么样?”魏谌斜了一眼围上来的教徒们,他后背抵住墙壁,嗤笑一声,“假货,就得认清自己的能耐。”   “你可真是……”雅各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张开双臂,“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闭嘴。”   神棍礼貌地笑了笑:“上一次是我们留给你的玩具。只要一点小手段,我们的势力随时能壮大——果不其然,你不太喜欢那些不完整的Alpha,对吗?”   魏谌歪过脑袋,咬紧了线条利落的下颌。尽管没说话,可从那对释放出攻击欲的深邃眼眸来判断,他很不高兴。   ——和传闻中描述的一样,阴晴难辨的蛇蝎美人。雅各布性质浓厚地笑出了声。   “那你喜欢我们吗?——像我们这样即将完整的腺体,他也快了。”   魏谌的额角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他扬手拽断墙上一座风扇的电线,勒向雅各布的咽喉——他们距离很近,他非常轻易地得了手。但在创造窒息条件的过程中,邪教徒一哄而上,迫使他不得不松开电线,一手控制人质,另一只手抓起一块玻璃碎片反击。   考虑到还得设法保护腺体,他背靠墙根,划开一名信徒的脖子。   “怎么不用你擅长的那套了?”雅各布哑着嗓子嘲讽道,“继续用你的信息素压制我们,试试看。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面对这么多人。是我们先撑不住,还是你先败下阵来。”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魏谌一把拔出碎片,将还在滴血的尖端戳在雅各布的喉咙处。他冷冷地环顾四周,对所有人道,“退下。要不然我就割断他的喉咙。”他并没有说话,玻璃慢慢切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随时都可以把雅各布的性命收入囊中。   可过于狭小的环境,还有密集的人群让他根本施展不开拳脚。难闻的信息素到处飘荡,令魏谌头昏脑胀,腺体也回应般分泌出信息素。   面对威胁,信徒们确实有所犹豫。但他们也很清楚,如果雅各布的喉咙真的被切断,那么,等待魏谌的将是一场不太轻松的恶战。在呼吸都要为接踵而来的袭击停滞的半秒,有人突然撞开了破烂不堪的宿舍大门,闯入这场宗教审判之中。   随之弥漫开来的,是一股青涩的信息素。魏谌愣了片刻——他很清楚,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味道。   那是清冽又微甜的,甜椒的味道。身体深处再度泛起一阵热意。   “魏先生!”越川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又看了看置身绝境却一脸愠怒的魏谌,登时汗如雨下。   ***   越川在一团糟的走廊上撞到一个慌里慌张的男孩。   他抓过对方,不顾自己此刻情绪失控,张口就问魏谌在哪儿。   男孩明显是被之前的遭遇刺激到了,他吓得两腿打颤,一股脑就交代了位置。“他在找你。”——末了他还特意补充一句。   什么意思。   ……魏先生,在找他?   越川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他还以为魏谌宁愿去关注邪教徒或雷恩的消息,为什么,这种时候会……   如果真的是这样。   魏谌,这是在往火坑里跳。   -   根据记忆,越川马不停蹄地赶往宿舍。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就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Omega被困在一群Alpha之中,这些人身上无一例外地散发出相同的腐臭。其中最为刺鼻,也最为熟悉的——他的目光落在某一道身影上。   雅各布。   越川的后背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不知何时挨到了魏谌的肩膀。他看了看地上脖颈呈现异样扭曲的几名邪教徒,迅速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即便如此,包围圈还是在持续缩紧。   有限的活动空间中,眼前的Omega手法干脆地抱住越川的脖子,手心紧握的玻璃碎片擦着他的侧颈,生生捅入一名邪教徒的咽喉。   薄汗晕湿了男人挺拔的脖颈,下巴处也溅到几滴鲜血。他眉头紧皱,看起来好像在为什么事恼火。   “你跑过来干什么?——还发呆?”魏谌瞪了他一眼,逆时针转动拔出玻璃碎片。他拽着仍有些愣神的越川往外走去,“你以为他们对你没兴趣吗?”   越川被他拖着一只胳膊,信手抓起一名邪教徒的脑袋狠狠掼了墙上。随着墙体蛛网状的破碎,以及颅骨的悲鸣。本就不堪受力的水泥墙惊现一道圆形的凹痕。   这一手看得魏谌有些目瞪口呆。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恨不得用胶水黏在他身上的小子,已经分化成了真正的Alpha。而他的味道……   魏谌感觉肚子深处又一次传来难以抑制的收缩感。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这具身体,在危急关头,他必须将指甲抠进掌心,才能排斥可怕的生理反应。   幸运的是,借由越川强行破开的一条血路,他们总算从人潮里艰难脱险。   一到走廊,越川就心急如焚地向他追问。   “受伤了吗?”   “没有。”魏谌回头望去,目光却根本无法穿透人群的间隙。邪教徒们紧咬不放,藏身在队伍末尾的雅各布还在注视他们——他立马抓起越川夺路狂奔,“别老是问没意义的问题。”   “去哪儿。”   “当然是游泳馆。”他答道,“水能隔绝信息素的气味,到了那以后他们就——”   他的解释没能说完。   因为下一秒,越川猛地一个躬身,手臂一揽便拱起肩膀把他扛到了肩上——动作轻松得像在对待一袋马铃薯。   男孩肌肉饱满的肩头怼进了魏谌的腹部,迫使挤到喉口的每一个字都咽回肚子里。Alpha的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腰位置,很自然的举动,但臀部被若有若无拂过的不自在令Omega全身一抖。   “……你干什么?”   “这样快。”   -   越川很快与邪教徒拉开了距离。   他推开体育馆大门,径直跑向游泳馆方向。他先是进入冲淋房,打开龙头,浇在彼此身上减淡信息素的气味。而后才带着魏谌以最小幅度滑入水底。   最开始,外面的所有动静都听不大清晰。也许在他们头顶的过道上有人走过,也许一切只是错觉。可始终没有人注意到水底的动向。   越川好几次探出脑袋,拉着魏谌躲到爬梯的遮挡之中,偶尔受不了才抬头换气。在此过程中,魏谌始终一言不发,像是比他更冷静地观察着周围。   Alpha表现得极为谨慎,直至他确认体育馆内的异味完全消散。这之后他又接二连三地探头张望,认定没有可疑物后就潜下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魏谌暂时安全了。   得到提示,魏谌猛地浮出液面。他抓住爬梯,一挺身,臀部搁在台阶上斜斜地坐了半边。   水流在他周身大肆溅跃,顺着俊美的侧脸与脊背流淌而下。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抹了抹脸,将湿透的黑发悉数捋到脑后。   随着液体浸润,那件薄衬衫也极为紧密地贴在他身上。   它本就面料单薄,又敞了几粒纽扣,过分显露出若隐若现的肉色。这样一来,更是藏不住那劲瘦细窄的腰身。   尤其是魏谌的胸口位置,一切美好都被勾勒无遗。   除了环饰探出的小巧轮廓,那烂熟比以往还要清晰可辨。它微微肿起,带着十足的充血感,像是被人用力捻搓过。可惜魏谌没空注意旁人,他呛了几口水,嗓子正火辣辣地疼着。拳头也在唇前握成空心,他俯身便咳嗽起来。   一颤,接着一颤,额头到鼻尖淌下一串蜿蜒的水珠。   越川出神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喉结上下耸动。他的视线不知该放在何处,心脏失速到快要跃出喉咙。   他就这样站在水中,连鼻子滑下一道湿意也毫无觉察。   ——直到魏谌朝他投来惊讶的目光。 第37章   “知足吧。”   “嗯?”   “敢让我来帮你清理血迹,你可还是第一个。”魏谌笑了笑,将一块浸湿的冷毛巾敷在他鼻子上,“好了,头别仰起来。小心血流进喉咙。”   “嗯。”   他们从泳池湿漉漉地爬出来以后,魏谌立马换下衣服扔进洗衣机,为了缓解冷水带来的不适,他还特地跑去淋浴房,冲了个简单的热水澡。在此过程中,他打发了前来关心伤情的越川,独自确认了一遍,自己经过防水处理的手伤状况良好。   就这样,两人一左一右歇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等待烘干面板的倒计时归零。   越川提前封锁好门窗,避免信息素的味道泄露出去。魏谌也借机联络维拉,确保她会尽快赶到这里。   接着,就是后者紧挨过来的膝盖。越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魏谌的身体靠了过来,但视线仍聚焦在洗衣机面板。他没有扭头,双方连视线都未曾相对。   就像是往鱼塘中心抛下了一个诱饵,浮标挣动,任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们的十指也在依偎中慢慢相扣。究竟谁是那条咬钩的鱼呢?越川有些分辨不出来了。   也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是咬钩者。   想到这里,越川耳后与脸颊的皮肤发烧一般红了起来。   他知道,和魏谌独处的机会是自己梦寐以求。几个小时前,他还能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是暗恋,也是纯洁的初心。   然而现在,情况大有不同。   一个刚分化的Alpha,一个甜美诱人的Omega——至于该不该称之“甜美”还有待讨论——他们共处一室。两种性别光是摆在一起,都能碰撞出生命的火花。   更何况——魏谌,离得好近。   越川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近到只要谁主动一点,就足以创造出最热烈的奇迹。   魏谌全神贯注地为他擦拭着血迹。手指经过他的脸颊,抹去了鼻子下方的潮湿。见鼻血渐缓,Omega终于忍不住笑话起他。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就刚才那样,至于吗?”   越川没有回答。   他犹豫不决地抬起手腕,心跳传递到了指尖。他的掌心摸索着覆上魏谌的手,试探地收紧手指,包裹住对方的骨节。   会被拒绝吗?他心想,这份恋慕,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也许是装成一个好孩子的赠礼,也许是谁听见了他的心声。魏谌连抗拒的皱眉都没有,他歪过脑袋,沉默着接受了越川的触碰。   男孩紧张兮兮地将自己得到的宠爱握在脸颊边。   他吻了吻魏谌拢在一起的指尖,浅灰色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越川不知道该对谁诉说自己的所见。   在他的印象里,魏谌对个人形象有着严苛的要求。他总是西装革履的,各式各样的领带打得齐整,连头发也明显经过精心的打理。但现在呢?   Omega向来服帖的黑发松散到了额前,连呼出的气息都无比潮湿。魏谌第一次像这样狼狈,可这般模样却温和得让人不知所措。   美好的花香似是掠过了小腿,恍惚间,越川又看到了那条展露着喉门的靡丽黑蛇。它的鳞片漆黑而光滑,姿态优美,是天生的掠食者,也是鼠巢的灾难。   明明知道不能靠近,明明知道可能因此丧命——   为什么,当它缠上自己的小腿,当它绞紧自己的每一块肌肉。他感受到的,却从来都不是死亡的威胁。   奇怪。   就像是……在全然不知的时候,被蛇咬了一口。   “魏先生。”   “嗯?”   毒素,蔓延全身。   越川清楚自己得说点什么,但慌乱中他只张了张嘴,随即陷在Omega无意识的抚摸里。   男孩眼神恍惚地瞧着他。   ——如果取出时钟背后的电池,随之停止的秒针会骗过时间吗?   希望停留在这一刻。   希望一切都自私地定格。   “你在耍我吗?”魏谌见状停了下来,他故意不解风情,“有什么话就大胆说。”   “热。”   “热?”   越川点点头:“嗯。”   “那你脑袋晕吗?”   越川又点点头:“晕。”   这是实话,在浓郁的Omega信息素影响下,刚进入易感期的孩子快要不能思考。   快要失常了。   越川心想。   想亲他。   想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到处磨蹭,阖上眼睛,等待意识逐渐散去。也许,魏谌在的话,就不必害怕窗外随时可能飘下的雪花。   冬天很漫长,也很冷。   他讨厌望出去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讨厌寒风,也讨厌枯萎。   越川用嘴唇含住男人拇指上的戒指——那儿有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味。   一切都散发出暖融融的燥意。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比起“温暖”,倒不如说更像是踏在漫漫雪原之上,一团明知会灼伤双手,却让人不惜代价想要靠近的火。   正因为有火,冬天,也会慢慢过去吧。   “你没和维拉在一起。”他没头没脑地问。   “当然。”魏谌把毛巾角摁到他嘴边,反复擦去血迹。他无所谓地耸肩道,“我不喜欢跟她一块行动。”   “为什么?”   “她是夫人的人。”   “夫人?”越川的表情变得异样,“魏先生的?”   “什么意思?”   Alpha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他像是在思考某些令人心碎的问题。   魏谌好笑地看着他。   “装什么深沉呢?有话直接说。”   “……妻子?”   听见他提起这个莫名其妙的称谓,男人怔了半晌。   他哭笑不得地眨眨眼睛,而后两手捂嘴,面颊微微抽搐,随即就将脸埋在臂弯里大笑起来。   “我的天啊,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一只手捏住越川的耳廓,忍俊不禁。等到笑得差不多了,他擦擦湿润的眼角,“确实很奇怪。这其实是我对自己名义上母亲的称呼。我只会叫她‘夫人’,而她,也只叫我的名字。”   越川歪了歪头:“关系不好?”   “也许吧。”魏谌回答得模棱两可,“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孩认真地思索起来。   “……我救了你。”   “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阿越,说起这个事。”魏谌撇了下头,身体微微侧倾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分化了?”   “没有。”Alpha有些心虚。   “那空气里又是谁的信息素呢?首先,得排除我。”一如既往的调侃口吻。越川不敢抬头, “让我来形容一下这股味道。它像是甜椒,又青涩,又稚嫩。”   “嗯。”   “它的主人离这儿不远。”   “嗯……”   “我猜他应该是个容易害羞的小伙子。也许,连正式的性经验都没有。”   “不是我。”越川脸色苍白地摇头否认,“魏先生……”   “——那就给我看看你的牙齿。”   在他反应过来前,魏谌的食指早已触碰到他的嘴唇。男人不带恶意地哼了一声,指端向外扯开他的嘴角,直至中指点到一枚伸长的犬牙。   越川被迫咧着嘴,惊恐万分地看着跟前的Omega。   ——魏谌可不管这个。   小家伙牙齿的形状很可爱,却也非常尖利。   他用手指稍微丈量一下,确认犬齿已经到达分化的标准。看长度,这孩子极有可能处在分化后的第一次正式易感期。   至于为什么他的反应不大,很简单。因为一个没打抑制剂的Omega就在他身边——自己释放出的信息素一直在安抚他的生理反应。   可还有个解释不通的问题,越川,为什么不趁机做点什么呢?   答案无可厚非。   这是只小心翼翼的可爱小狗。   魏谌满意地放开他。   真是太合他的心意了。一个随时能划破他人手指,本质竟如同白纸一般纯洁的孩子。   “分化了啊……”魏谌放慢语气,刺激他,“你现在都是大男孩了,得趁早断奶了。”   “什么?”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魏谌笑着拉开披在肩上的毛巾,敞露出光滑又紧致的胸膛。在对方羞怯的偷瞄之中,他指了指胸前的烂熟,说,“这里,以后不给你吃了。”   “啊。”越川当场有些坐不稳身体,两眼躲闪,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没有。”   “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魏先生……”   “为什么不承认?”男人好奇道,“分化可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尤其是成为一个Alpha,你该比谁都感到荣幸。”   “可是,你不喜欢。”   魏谌歪着头,半开玩笑地笑了起来:“Alpha们总是在认清自己的实力后自作主张,以为所有的事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确实不喜欢这样。但是阿越,你要怎么确定,我会不喜欢你呢?”   什么?——耳道里忽然劈过一声惊雷。   越川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知道一件事。   自己听到了“喜欢”。   这是舌头不必去触碰上颚的两个字。兴许有很多种可能,这个美妙的组合是对谁说的呢?是自己吗?   它们拼凑在一起为什么会有让人头晕目眩的魔力?   他开始说话——用那些笨拙的、难以理解的语气词。越川知道,自己失态得简直像醉了酒,可他的脑袋并没有接触到乙醇。他也想说“喜欢”。因为一看到魏谌,他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还有两种光是想想,便足以使他昏厥过去的声调。   “我、我也……”   一根食指适时地抵到了他的嘴唇上。   魏谌近距离欣赏着男孩的脸色,眼神像是了然一切,却又什么都没有表露。   “阿越。”他轻轻一笑,“成年礼,有什么想要的?”   越川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话。他刚才要说什么,跟在“也”之后的是什么词呢?啊——他是不是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干嘛这么盯着我?”   魏谌似笑非笑。   越川又无地自容地把头低了下去。   “你不会是想标记我吧?”Omega惺惺作态地惊讶道,“那还真是贪心。”   越川嗫嚅地颔了颔首,登时反应过来这就是一个假情假意的玩笑。他一个劲摇着头,想要借此来掩饰方才的失误。   “你在怕什么?头抬起来。”Omega饶有兴致地挑起他的下巴。   但是越川没有照做,他别过脑袋,面颊上的潮红早已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魏谌笑了一声。   他单手揽过越川的肩胛,靠过去,贴着耳朵咬了一口:“知道吗?标记……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越川险些撞上对方的鼻尖,他感觉自己快要因处理不了这些信息而宕机。   这时,一只手熟练地扳过他不知何处安放的下巴,拇指在颌骨打了几个转,停在了喉结位置。越川的身体上下都被指腹摩挲得燥热难耐。   偏偏那凑到耳边的语调蛊惑又亲昵。   “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   “跟、跟我。”他看着近前双眸剔透的男人,睫毛不住颤抖起来——真的可以说吗?感觉手抖得好厉害,喉咙也一咽一咽地痉挛。   心口,怎么可以……这么热。   真的不会遭到拒绝,被当成玩笑搪塞过去吗?魏谌每次都这样,把自己当成动物幼崽一样欺负。   这次说不定,还是在开玩笑。   但是,上腹部好难受。   大概是在肋骨中间,已经、已经想不到是什么部位了。   那边热热的,痒痒的。   还有就是……   怎么办。不敢再看他了,连瞥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太窝囊了。越川很用力地吸吸鼻子,他用拇指反复搓弄起冒汗的手心。   总觉得,要是抬眼对视的话,自己一定又要不争气地跟他撒娇了。   不行,绝不能那样。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紧闭双眼,从齿缝慢吞吞挤出一个字来。   “交……”   “大声点。”   “请你跟我……”   他不敢睁开眼睛,只得哆嗦地吞了口唾沫。   随着不安感蹦出每一个的字,都像一团又一团的烟花,在他的颅内炸了开来。   “——请你跟我交往!” 第38章   ……“交往”吗?   真是,奇怪的感觉。   有些不可思议,又格外的令人怀念。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或许……十几年前?   魏谌记得很清楚,那天,宋铭勋送了他一条骑士查理王小猎犬。这位访客单手揣兜,倚在门前,手里提着一只小狗的后颈肉,不顾它嗷嗷叫唤,不耐烦地摁响门铃。   应门前,魏谌还特意往窗外眺望一眼,才在挂历的数字九上画下一个红圈。   因为这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是他的生日。   被捉到跟前的是一条小小的、棕白相间的幼犬,宽宽的额头前方顶着一个显眼的黑鼻子。它的耳朵很大,晃动脑袋时,毛量惊人的耳尖还会跟着头一起东倒西歪。   魏谌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它的脸蛋,小狗贼溜溜的黑眼珠就开始追着手指移动。   见他挠自己的下巴,幼犬止不住兴奋地吐出舌头,“汪”了一声。   草坪上的宋铭勋还是那身熟悉的运动装,嘴里斜叼着一支电子烟,手腕的金属链条闪闪发亮。   魏谌立在玄关前,扶着晃荡的铁门,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铭勋”——这是宋铭勋要求的。为了维持这段亲密关系,他开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代价就是,在所有人面前,魏谌只能这么称呼他。   Omega看了看被提住后颈皮还一个劲傻乐的小狗,又看了看拎着蛋糕的宋铭勋,有些惊愕。   “今天是休息日,你怎么过来了?”   “你生日。”宋铭勋白了他一眼,“忘了?”   “我平时不过生日的。不过,谢谢你。”他让开身位,无奈道,“小狗难不成也是送给我的?”   “嗯,随便挑的。说是品相最好的。不过胆子小了点。”   “你愿意为我过生日,我很高兴。但是,铭勋。”魏谌有些犹豫,“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可能没办法照顾它。”   “没办法照顾?想想办法不就好了。”   “不是这个问题。现在正好是准备生物竞赛的前五个月,你知道对我这很重要。”   “别跟我扯有的没的。狗这种东西,给点吃的喝的,揍两顿让它识相点不就好了。”这位厅长家的公子不以为意,“还是说你不想要?”   “我希望你能收回这个礼物。”   宋铭勋一个响指打断他:“——不想要的话,我就拿去丢碎木机里了。”   魏谌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抢过小狗,侧身挡过:“你别开这种玩笑。”对方见状适才满意地哼笑一声,连鞋子也不脱地抬脚往里屋走去。   “你老妈不在家吧?”   “护工接她去医院了。今天是康复训练的日子。”   “那刚好。关于她,我有话要对你说。”宋铭勋走进玄关,单手撑着鞋柜端详起周围,“我说你也真的是。是我钱给少了,还是你日常的开销大?非要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   “搬家不太方便。而且……我妈挺习惯这里的。”   魏谌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小狗,一不小心就被它舔了一记下巴。   比起得到一个小生命时的喜悦之情,他更担心要如何与母亲解释。   妈妈并不知道宋铭勋与他的关系,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协议,也不了解她能得到妥善治疗靠的是什么。   但是,自从离开原本生活的家中,母亲的精神状态就每况愈下。   如果说给她听……估计会很受打击。   宋铭勋熟练地从冰箱上层翻出一罐冰镇啤酒。   他半靠在沙发上,招呼魏谌坐到自己身边。   “你老妈在康复医院又闹事了,像个神经病一样。”他用食指撬开易拉罐,翘起一条腿道,“她揪着康复师的头发,说她那条烂腿全都是拜他们所赐,险些把器材抓起来砸到别人脸上。这事闹得很大,很难摆平。”   “给你们添麻烦了。”魏谌僵了一瞬,随即抱着小狗坐近一些。他垂下脑袋,梳过幼犬柔软的背毛,“她的住院费,还有补偿的款项我会尽快准备好。还有,我想去登门致歉。”   “用不着。”   “什么?”   “想还我的这笔债又不难。”宋铭勋不怀好意地一把搂过他,带着酒气的嘴唇缓缓凑近,“你怕什么?每次我一碰你,你都像这样缩着。放松,只要你乖一点,我绝不随随便便打你。”   ——这都是谎言。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前,宋铭勋说得比什么都好听。   但当Alpha真的尝到甜头,等待魏谌的,只有无休止的殴打与虐待。   他穷尽一切言辞来贬低、侮辱他,说他是女佣与主人的结合,一出生即为母亲带来病痛,即被家族驱逐出去的害人精。   这一点无可辩驳。   因此,魏谌总是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越是这样,宋铭勋就越是兴奋地对他施虐。   ——生活总是这样。   他想。   在日出前的黑暗里他哭得既破碎又沙哑,可当黎明到来,幸福也会敲响他的门窗。   好比五个月以后,一旦竞赛获奖,他将得到首都医科大学的保送资格。   这是个还清宋铭勋人情的机会,也是为他母亲留下的唯一活路。   等到债务一笔勾销,他最后拥有的,会是自己的人生。   这场折磨终于见到曙光时,魏谌双臂交叉,无力地趴在沙发的角落,浑身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可他一偏头,就看到那只正呆呆坐在地毯上,期待受到关注的小狗。   它很有眼色地走上前来,舔舔他的手心。   “给这家伙起个名字吧。”背后的宋铭勋抽着烟提议。   魏谌继续用手指逗弄着傻兮兮的幼犬。   “铃兰。”   “我真是服了你了,优等生。一条狗而已,随便起个叫着顺口点的不就行了。”   魏谌并不在意地对小狗笑了笑。   他把食指伸到它不老实的嘴巴里,捏住那乱动的舌尖。   “就算是小宠物,也该有个讨人喜欢的名字。更何况。”他戳着小狗的圆脑袋,轻声说,“——铃兰,可是幸福的象征。”   ***   又,走神了吗?   魏谌被胸口袭来的痒意蹭得一愣,他看了看亮屏的手机,上面正显示出维拉的消息。她告诉他,局面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再做些收尾工作就来。   而后,魏谌才抬眼看向坐在近侧,一脸不安的男孩。   他揉了揉眼角,缓缓呼出一口气。   最近,总是回忆起以前的事。   感觉真不好。   “魏先生?”   “嗯。”   ——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在一声喉咙都快嘶哑的告白面前,他怎么忍心拒绝一个满心爱意的男孩?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需要的并不是多余的感情,而是彻底榨干这孩子的价值。   只要答应他,再敞开双腿给他点甜头尝尝,自己的目的就达成了。   这个小家伙从此以后会对他百依百顺。   但他隐隐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你希望我和你玩恋爱游戏吗?”他懒懒地撑着脑袋,半开玩笑地说,“我已经过了贪玩的年纪。不妨说点好听的话来,兴许,某一刻我就心动了。”   “魏先生,好看。”   “我听得多了。”他说,“再想想。”   “喜欢。”越川大着胆子俯下身去,咬住了男人的皮带边缘,喉结动了几下,“喜欢。”   “‘喜欢’啊。其实很多人都对我这么说过。比起那些无聊的夸奖,不如说说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魏谌双手后撑,看着Alpha乖巧地靠近,手指也追上了自己挪动的手,“我还挺好奇的。”   “一开始。”   “我们什么时候见第一面的?”   “礼堂。”   “我想起来了。如果是在那儿,那我还真是……有些闻宠若惊。”魏谌暧昧地笑了笑,“阿越,想知道那叫什么吗?”   “什么?”   “一见钟情。”他压低声音说,“我可不是在夸奖你。因为,这种感觉通常始于——”修长的手指沿着男孩的左膝盖,慢悠悠地划向了大腿,中途还打了几个旋,“这里。”   越川怔在了原地:“啊……”   Omega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色狼。”   男孩下意识缩紧了身体。他偷瞄几眼,在觉察到魏谌唇角那抹揶揄的笑容后,他知道,对方又有戏弄自己的坏主意了。   他只好掩饰状地擦了几下湿润的嘴角,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的……”   “真没礼貌,我的话都还没说完呢。”魏谌微抬下巴,细细端详着他,“你不会是故意不让我说下去的吧?”   “没有。”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阿越?”魏谌缓缓抚过Alpha的唇畔,却威胁般地捏向了他的脸蛋,“幸运的是,你在我这儿信誉不错。”——他在越川耳边装腔作势地虚掐一把。   “……嗯。”   “不过在这之前,回答我,你刚刚是不是吞口水了?”   “没有。”越川又紧张起来。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不可思议,你居然不敢。”魏谌被他盯得腰眼都麻了,语气还是那样不可一世,“好啊,谎话精。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魏先生。”越川脸色一僵,“我忍不住。”   “别以为加个称呼我就能原谅你。”魏谌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模样,略显期待地一咬唇,“该怎么道歉,我可是教过你的。”   随着越川踌躇再三的一个俯身,一阵集中在腹部,令人翘首以待的吸吻感凭空袭来。Omega轻哼一声,将整个身体往前一送。   “想和我玩恋爱游戏。你可得好好表现。”他低笑起来,抬手按住了越川的脑袋,做作地嘲笑道,“啊……亲爱的,你弄疼我了。” 第39章   魏谌实在忍受不了这小子最后的收尾。   他哆嗦着抬起膝盖,用力禁锢住对方的脑袋,想将他往外推。可呼吸越发甜腻的事实快要摧垮他的意志。   这样从内而外放松的感觉可真好。如果忽略某个不懂事的小鬼嘬了他一口的事,那就更完美了。毕竟,那一口完全突破了他的承受能力。   ——害得他失声,挺腰,用指甲去抓挠,以至后腰都阵阵痉挛。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就此喷发。   在最后的关头,魏谌的腰肢软绵绵地垮下去,笑得却不怎么轻松。   “我就知道。”他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说,“跟你这种只会吃奶的小鬼玩游戏,免不了吃苦头。”   越川近乎迷恋地望着他。除了皱眉与撇唇以外没什么表情的脸,又一次为吞咽镀上一层暖红。半晌,他才用膝盖挪到魏谌跟前。   Alpha身子一斜,像爱用脑袋顶人的小羊一样倒进了魏谌怀里。   “你!”后者被他撞得咳了一声,“不要搞这种突然袭击,你重死了。”   “……嗯。”   湿润的嘴唇在他胸前打着转。   魏谌忍不住笑了场。   “好吧,无聊的肢体接触就到此为止。现在,小骗子,回答我的问题。”他拍拍男孩的脑袋,说,“我要怎么相信你没有什么可信度的告白呢?”   “我没有说谎。”   “别跟我玩这一套。在我面前,装可怜得分情况,阿越。”他摇摇头,狡狯地眯起了眼睛,“你要是说不出一个理由,我就拒绝你。”   “——为什么?”   “因为‘一见钟情’并不是一个合我心意的理由。”   越川急得一下子噎到了喉咙,他咳嗽好几声,手指都因高度紧张而缩紧。   “我、我闻到了花香。”他不知所措地嘟囔起来,“很好闻。像是……一睁眼,就想闻到的。”   “这样啊。”   “嗯。”   魏谌像只慵懒的老虎一般蜷起手,以指节撑住太阳穴的姿势斜躺下去。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的弧度也勾得意味深长。   他就这样托着下巴,瞥了越川一眼。   “你还真是不会说话。”   “我没撒谎。”男孩眉头紧皱,一副鼻子发酸的模样,“没有。”   “别那么严肃。看看你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就你那点小心思,在我眼里比兔子都不如。”魏谌伸手勾了几下,往凑上前来的Alpha鼻梁上一刮,“逗你玩呢。干嘛老是当真?”   “嗯。”   很有意思。   至少对一个成日浸淫在尔虞我诈之中的人而言,这份真诚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   所以,作为诚实这一美德的奖励,魏谌主动把他引到身前,用一个向外扒开的手势展现着彼此的渴望。   越川吞了口唾沫。   ——“痛吗?”第一次尝试的时候,越川问他。但魏谌没搭理。   而每一回细微调整姿势时,他总这样。用那双灰眼睛犹犹豫豫地观察自己的反应。问他“痛吗?”,表现得既小心又隐忍。   这对一个处男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至少在魏谌看来,完全没有经验的Alpha在尝到甜头后会横冲直撞,这很糟糕,即便准备充足也可能为此受伤。   以至于他每问一句,魏谌都想告诉他,Omega鲜少会因为这种事而痛苦。   因为,在闻到信息素的一刻,他们注定已经为适应彼此做好了准备。   但他没有说。   越川也趁势将他的手腕按在脑袋两侧,眼睛异常炙热地凝望过来。他眉眼紧皱,嘴唇都因难以承受的亢奋而颤抖——但那缺乏情绪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一股近乎沸腾的渴念。   像是熔浆。   “痛吗?”越川又傻傻地问道。   为什么要一直这么问呢?   魏谌有些好奇,他终于想到要问出口了。   但下一秒,他的脚背猛然绷直,身体后仰,仿佛一瞬间被炽烈的爱神之箭所贯穿。   “——呜啊!”   “魏先生。”越川咬住他的喉结,问道,“所以,你也可以喜欢我吗?”   ***   铃兰后来怎么样了?   魏谌犹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也是竞赛的前两个星期。宋铭勋和家里人吵了一架,醉醺醺地砸开了魏谌的家门。   闯入者连雨衣也没穿,一只手掖在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裤线边,湿漉漉地站在草坪上。发梢滴下的水帘里,他一言不发,眼下乌青一片,浑身的戾气透过眼神都能爆发出来。   他刚推开门,满身酒气的男孩便二话不说拉过他的手腕,一路拖拽到了客厅。他想让宋铭勋先缓一缓,因为自己今晚还有重要的理论试卷要复习。   可等待着他的,却是噩梦。   ——摇摇晃晃的宋铭勋忽然出手勒住他的脖子,手指收得死紧。   魏谌怔愣了半晌才挣扎起来,却无意间对上宋铭勋两眼充血的脸。对方的额角浮现出一条青筋,眼睛一眨不眨,嘴唇紧抿,颌骨咬得鼓起。   那张可怕又扭曲的脸渐渐逼近。   “私生子。该死的私生子。”他低吼着,“他他妈居然想让一个孽种来取代我?那个家都应该属于我!”   魏谌知道他喝醉了,也知道自己没法摆脱Alpha的钳制。   他只得徒劳地拍拍对方的手腕,试着抬脚,蹬开一段距离。   可宋铭勋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铭勋,我不能呼吸了……”他张张嘴,双腿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放开我。”   无济于事。   宋铭勋好像根本听不见。   挣扎间,魏谌恍惚地瞥见一旁的铃兰——在自己不断的努力与让步下,母亲终于接受了这位新的家庭成员。   小小的铃兰站直身体,耳朵前伸,嘴角收拢。后肢蹭地一下从地上腾起。   它瞪着沙发上的宋铭勋,焦躁地来回走动。   ——就在这时,喉间的痛楚骤然加剧。   他很清楚,宋铭勋这会下的是死手。   魏谌大脑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扭身奋力反击。等他过了十多秒反应过来,呼吸道已经畅通,但气管仍旧被掐得刺痛不已,颈上也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耳边,是宋铭勋吃痛的惊呼。   来不及回头,魏谌艰难地翻下沙发,膝行几步拉过茶几,拦在身前。他甫一抬眼,就看到发狂般撕咬着宋铭勋手臂的铃兰。   确认主人脱险以后,它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夹着尾巴跑回他身边。   魏谌一瞬间便回过味来,他当机立断抱起铃兰想要起身,却几次都因窒息造成的腿软没能站稳。   “——不错啊,你养畜牲还真有一套。个头不大,倒是知道要护着你了。”宋铭勋捂着手臂上并不深的牙印,怒目切齿地站起来,“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我,不管是你妈,还是你,早就被人吃得连灰都不剩了!”   “你先冷静一点,铭勋。”魏谌试着安抚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先为你包扎,坐下来。拜托。”   宋铭勋像没听见一样厌恶地吐了口唾沫,转头就抽出木头架子里的一把剔骨刀。   从厨房返回客厅时,他正巧撞见在玄关前狂吠不止的铃兰。   “你跑什么。”他紧执刀具,冷冷地看向背对他的魏谌,“我对你做什么了?一条狗而已,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买。”   魏谌听见身后袭来的动静,手一抖,抄起铃兰就要夺门而出。   而两种性别之间的差距,在门锁转动的一刻完全展现出来。   门仅仅开了一条小缝,魏谌却连反应的机会都没,径直被宋铭勋从后方揪住头发,丢到走廊上。   门“咣”的一声摔了回去。   “铭勋,铭勋——!”魏谌跌坐在地,挣扎着想要保护惊恐的铃兰,“把刀放下,别这样。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让开!”宋铭勋将他一脚踹翻,举刀指向他的鼻尖。Alpha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情绪已然失控,“听好了,别仗着我喜欢你来肆意妄为。再纠缠下去,我连你的脸皮一起剥下来。”   再然后呢?——再然后,他摔碎了柜子上的花瓶,满手鲜血地抓着碎片警告对方住手,告诉他为了这条狗自己什么都做的出来。   可谁又会听一个Omega的威胁呢?宋铭勋毫不手软地挥刀砍来。   而铃兰。   那只小狗。   那只在他身边兜兜转转着长大的小狗,却后腿颤抖地拦在主人身前。   魏谌依稀记得,铃兰很胆小,跟其他小狗一起玩耍的时候也畏畏缩缩。平常只要一听到吸尘器的动静,它就会叼着零食藏到桌子底下。   可这一次,他的胆小鬼没有反抗,更没有躲藏。   有的,只是被刺中脖颈时低低的呜咽。   一刀,接着一刀——这些是怎样也无法相加的残忍数字。   哀叫与求饶停下来的时候,魏谌正被施暴者死死掐住手腕。后者那身昂贵的白衣被血染得鲜红,刀身流下的液体好似永远都不会干涸。   铃兰就在不过几步之遥。   它张开嘴,艰难而痛苦地喘息着,身躯躺倒在满是灰尘的廉价地毯上。   “铭勋,它要死了……”魏谌终于忍不住哽咽一声。宋铭勋放开他,看着他挪向奄奄一息的铃兰,“它真的要死了,快停下。”   血,从每一道伤口里漫出来。   怎么也止不住。   魏谌狼狈地跪在他的小狗身前,看着它耷拉下去的舌头,看着它用最后的力气舔过自己的小指。   圆圆的肚皮起伏了最后一下。   一瞬间,魏谌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心脏深处,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听见宋铭勋心情愉悦地深吸一口气,扔掉剔骨刀,笑着说。   “一条狗而已,你不会还当真了吧?去找个地方扔了吧,过几天我送一只新的给你。”   ——他要怎么拒绝?   当他冒着大雨,拖着不断溢出鲜血的麻袋推开家门时,他已经搞不清自己的方向。就这样,他脚步趔趄地走过小巷,步下桥畔,沿着河岸边缘慢吞吞地走着。   刺骨的水流没过小腿的时候,他的膝盖骤然一软,再也爬不起来了。   手里的麻袋渗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水,不断蔓延,不断渗透。   他近乎崩溃地将捆扎起来的口子撕开。在泥里,在暴雨之中,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再然后,他终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是双杏仁般的圆眼睛,瞳孔已经散到了边缘。它的眼睛和嘴巴大大地张开,眼角残留着一道泪痕。   破损的项圈上,还深深刻着一个断成两半的名字。   他仰头望去。   雾霭中田野茫茫,群楼绵延。在雨线之间,连柳枝也模糊不清,一切仿佛消融成了一片灰蒙。   这场雨落得比以往要滂沱,好似所有流水,都将在下一站抵达终点。   他出神地看着脚边激起的涟漪,忽地想起在某个美好的晴天,有人说过一句话。   ——“铃兰,是幸福的象征。” 第40章   “魏先生……”   低沉的呼唤近在耳畔。在不适感中,魏谌渐渐找回了朦胧的神智。奈何他身体一动,四肢就袭来一股别样的酸麻——他有些分不清状况了。   “……喉咙好干。”他睁开眼。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他的脑袋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好。”   越川也不还价,即使手臂上肌肉紧绷,他还是从魏谌身旁默默坐了起来。   他拉开储物柜,随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对方。   魏谌接过水,也顾不得自己正被盯着看,直往喉咙里灌去——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但问题一定出在某个不知节制的处男身上。他懒懒地瞥了越川一眼,咬唇一笑。   “我差点睡着了?”   “嗯。你看着,很累。”越川不确定地问,“因为手的伤?”   “那不是什么问题。我的医生对它做过防水处理。阿越,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越川担忧地说了句“好”。   “你走神了。”他犹豫片刻,补充道,“是,不舒服吗?”   “虽然你确实没有什么技术可言,但是,考虑到你没什么经验,还算是情有可原吧。”魏谌笑了笑,“奇怪,我好像什么意见都没提呢。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个?”   “刚才……”越川习惯性地敛下表情,喃喃道,“你好难过。”   魏谌僵在了原地。   Alpha没有仰头,而是极为不安地咬住嘴唇:“魏先生,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Omega挣开目光,喉结随着吞咽微微一动,“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第一次这样,越川想。那对琥珀色的眼睛偶尔会流露出慌乱,还有迷惘。其中最具迷惑性的,却是魏谌那特别的瞳色。   琥珀色——那是一种剔透又神秘莫测的颜色,在阳光下如同一颗完美的猫眼石。   尽管不想用“漂亮”来形容对方,但越川不得不承认,这种近似冷血动物的感觉让人更想去吻他的睫毛了。   “不好的事?”   “我才不告诉你。”男人斜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过问我的事情?”   “嗯。”越川俯下身来,浅灰色的眼睛格外真挚地注视着他。魏谌不太受得了被人这么盯着,他想别开头,却被对方强硬地扣住了手腕,“想听。”   “阿越,你不觉得故事这种东西,有时候最好建立在一段亲密关系的基础上吗?”魏谌缩回手,“我记得,我好像还没答应你的告白。”   “啊。”越川忽然把头低了下去,“嗯……”   不可思议的小鬼。   这个老实又别扭的孩子,究竟从何时开始,甘愿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被欺负也忍着不吭声?   ——是因为那块蛋糕,还是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东西吗?   真奇怪。   怎么会有人因为一块蛋糕,一顿佳肴,或者三言两语就对别人唯命是从?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久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越川在巨大的沮丧感中瘪了瘪嘴,垂下脑袋,再也不肯泄露一个字。   魏谌逗了他好一会儿也不见效,只得用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却被躲了开来。   “魏先生,不喜欢我。”他赌气地说,“不继续。”   “你威胁我?”   “嗯。”   “好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跟我发脾气。”   “嗯。”   “那就下去。我有的是比你更新奇的玩法。”魏谌轻轻踢了对方一脚,可腿一动,过度僵硬的韧带酸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你别用这种姿势,腿受不了。”   只是一个不太典型的示弱,眨眼间,他就把自己口是心非的爱慕者骗回了身前。   “魏先生,韧带好差。”越川抓住他的膝窝,叹了口气。魏谌也本能地捉住对方的手腕。   ——尽管没用多大的力气,但这烦人的拉伸动作还是让他不大适应。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跟人面对面地交缠。   过了好半会儿,他的韧带才足以承受压腿动作。魏谌放松身体,一边呼吸一边仰躺下去。这感觉太糟糕了,他有段时候没和精力旺盛的小Alpha同床共枕了。他们实在太……不知满足。   疲惫的双眼刚要阖上,一道炙热的视线却立马引起了他的关注。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魏谌揉了揉眼角,打趣地看了对方一眼。越川依然注视着他,每回都这样,他沉默,但眼神永远带着隐隐的期盼。魏谌抬起腿,身体半斜着用脚跟勾住了他的后腰。   “在看什么?”   “你。”   “我知道。”这个诚实又不合时宜的回答很有意思,魏谌满意地眯眼一笑,“我是在问你。不会还想继续吧?”   越川本能地想点头,可嘴里说出的又是拒绝。   “不行。”   “为什么。”   “我犯规了。”他有些落寞,“婚前,做了那种事。魏先生,又不喜欢我。”   ——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每一句话都直击灵魂。   真是可怜的小家伙。让罪魁祸首也不禁心软。   他在“装可怜”这方面或许是个无师自通的高手。连魏谌都忍不住想要抱抱他了——但他刚才可是见识过的,撇开性格,眼前的男孩可是个彻头彻尾的Alpha。自己也差点因为他一觉睡到天亮。   魏谌的腿没有动,也没有继续拉近他。   “你就快哭出来了,有这么值得难过吗?”   “嗯。”   “为什么?只是因为喜欢我?”   “嗯。”他别过脸不再看他。   魏谌无奈地笑了一声,兴许更多的是叹息。他撑起上身,缓缓靠近对方沸烫的耳朵。令人意外的是,越川不仅扭着脖子躲开,还态度坚决地紧闭双眼,好似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他受伤的内心。   见别无他法,魏谌只好坏心眼地往他的耳廓吹了口气。   “小傻瓜,也就你还蒙在鼓里了。”他轻笑道,“不妨自己来感受一下,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   再接下来呢?   再接下来,就是越川脑子里崩断的弦,以及魏谌越发含混的求饶。   ——还有无数个“喜欢”,无数个落在唇上的吻。   ***   维拉赶到的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已经不知道变了多少回。   她目击到的,恰巧是魏谌跨坐在越川腿上,以一个绵长的吻宣告终结的一幕。   魏谌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抬脚下来的时候险些因腿软摔倒。索性越川及时扶住了他。   “还好吗?”男孩揽住他的后腰,关切道。   “你腿不软啊?”魏谌苦笑着摆摆手,“真不愧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体力真好。”他转向面色铁青的维拉,对她说,“有什么要向我报告的吗?”   维拉看着他们脚下的一片狼藉,当即扶住了额头。   “你这个疯子。”她骂了一声,“知道你只顾自己爽,没想到你真的什么措施都不做。先去做下清理,我会在浴室跟你说明情况的。”   越川抬头看他们:“我来帮忙。”   “这种事一会再说。过来,阿越。”魏谌将维拉披在他肩上的外套拉开一半,露出一边满是齿痕的胸口,倾身靠近,“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我吗?”   细链一抖一抖,晃得人心神荡漾。   越川刚要咬过去,转眼就被对方用一根指头拨开。   “答对了再给你奖励。”   “魏先生。”   “错。”   “魏谌。”   “听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魏谌。”   “我说了……”   “——魏谌。”   “喜欢你。”   死海般灰暗的眼眸在魏谌脸上长久地凝视着。   他说。   “我,不是谎话精。”   ***   在越川的再三要求下,魏谌不得不同意由他来清理身体。感觉差不多后,魏谌就派人将他送走了。   接下来,隔着拉起的浴帘,背靠浴缸的维拉开始说明情况。   “情况基本都控制住了。”她点了支香烟,说,“不过,这几次他们都来势凶猛。让我感觉有些力不从心。魏,你不觉得这从头到尾都很奇怪吗?”   “不用怀疑。”浴缸内传来水流被手指撩动的轻响,“就是你想的那样。”   “哇哦,你猜到我在想什么了?”   “你认为院方和他们有所勾结,不是吗?”他说,“要不然雅各布为什么能骗过我的眼睛。更何况,直到现在都没有人上报过食物的异常。”   “这个我知道。”维拉认可地点点头,“这里的人连食物被打翻都会恼火,还无聊到要拉人去罚站呢。”   “所以说,我不得不怀疑。就连那艘不翼而飞的货船,都极有可能是被某人买下的。”一只颀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拨开了浴帘,冲她勾了几下,“给我抽一口。”   维拉吐出几个烟圈,把还剩一半的烟蒂传到老板的指尖。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她问,“有什么眉目吗?”   “这件事我会处理。”魏谌没什么情绪地答道,“你只需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就好。对了,幸存的孩子有列成名单吗?”   “很遗憾。还没有整理出来,情况太紧急了。”   “没有就算了。”魏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连叹息也带上一点烟熏过的暗哑,“让他们开始新一轮投票吧。今晚,我就要得到一个结论。”   “我去安排。”   “还有,这件事由杰西全权负责。”   “你要去睡觉吗?”维拉脚步一顿,“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换洗用的衣服我放椅子上了,等你洗完记得换。对了,还有药,差点忘了。”维拉刚掏出药瓶,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对了,魏,你和那小子……是认真的吗?”   烟头模糊的火光微微一暗。   “怎么,关心起我的感情状况了?”   维拉舔了舔嘴唇,她的烟瘾暂时还没得到满足:“虽然他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是,这一次你决定玩多久?”   “别用这种失礼的说法,维拉,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准备把他留在身边。”他停顿几秒,继续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将亲自培养他。”   “——最后取代我的位置?”维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真无情啊,魏。”   “我需要培养一个只属于我的人。”夹着烟的手挑开帘子,静静搁在浴缸边,“百分百的信赖,百分百的诚实。”   “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维拉接过烟抽了一口,遗憾地摇摇头,“他喜欢你,魏。”   “我知道。”   “你没有感受过那种——在一个人身边,好似灵魂都活过来的感觉吗?”她酝酿着措辞,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那孩子在你身边就是这样。”   “你还挺关注他。”   “因为很有意思啊。我从前只觉得,他就是个不善言辞,眼神像玻璃珠一样无神的机器人。”她说,“他的眼睛很木,却只钉在了你身上。”   “我知道。”   维拉对他的回应置若罔闻:“在法芙娜身边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魏谌没说话。   ——“我猜对你来说,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和这些Alpha上床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维拉舔舐了一圈上颚黏膜,将最后三分之一的烟蒂还给魏谌。   她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在沉默中推开房门。   “但当一个Alpha明明贪慕你,对你起着反应,却怎么样也不跟你上床。就当心点吧。”她说,“他爱你。胜过信息素的支配,甚至超越本能与繁衍带来的一切。”   一截烟蒂擦过浴缸边沿,落到了潮湿的砖缝里。火光只明了那么一瞬。   魏谌放松身体,任由背部下滑,锁骨以下完全浸泡在温水中。他的后背靠在瓷砖上,舌头与牙齿磨动着唇间细碎的烟草末,不发一语。   迷途的月色在云层间浮动,一切都静悄悄的。   而雾,经久未散。   -   魏谌记得很清楚。   那件事发生后,他再没有接起宋铭勋的电话,也拒绝见他任何一面。直到竞赛的获奖名单颁布,他才在KTV的包间找到宋铭勋。   他想去谈分手的事。   但是那天,发生了什么呢?   他不想回忆起来。 第41章   将越川带回食堂的人是杰西。说实在话,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位恪尽职守的秘书了。对方瘦了一点,手腕带了些骨感,看来并不适应近期高强度的工作。   “好久不见。”拉开食堂大门时,杰西对他笑得很是礼貌,“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没事。”   “魏可不会在这种事上手下留情。”杰西只给了他一个侧脸,“如果你想……”   “没关系。”这是越川第一次打断他。   “好吧。”秘书拍拍他的肩膀说,“祝你一切顺利,孩子。”   -   这里是一层中唯一完好的房间了。没有损毁的玻璃,桌椅齐整。越川走进去,目光扫了一圈。   幸存的孩子大多都被安排在这儿休息。几名保镖站在两边,默默维持秩序——但也只是秩序,他们并不插手一些小规模的争执。   越川巡视过后只确认了几个熟面孔。大家看起来累坏了,裹着一张毯子在角落相拥着啜泣。   遗憾的是,他没有找到池野。   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身上——雷恩。白人男孩正紧张地咬着牙,食指叩击手臂的节奏毫无规律。   他靠在柱子边,释放出肉眼可见的敌意。   越川下意识歪了一下脑袋,牙齿咬紧的一刻又仿佛觉察到什么。他开始放松,恢复到惯常的情绪中去。注意到这股异样的注视,雷恩疑惑地回望过来。   双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你没死啊。”雷恩怔了一瞬,随即大声嘲笑,“怎么,你没听我的劝告离他远一点?——他居然还让人亲自送你来?”   越川没理他,低头走了进去,迅速找到原本的座位。   他坐下来,一团糟的思想很快将雷恩带来的不快挤到了大脑角落。他看着墙上依旧转动的挂钟,时针指向了凌晨两点,分针也正好与其重合。   ——恋爱游戏。   越川有些出神地想。再过几秒,就到了和喜欢的人亲热过后的第一个小时。尽管在对方看来,无论是告白,还是肉体之欢,充其量都不过是一场游戏。   但是,魏谌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的意思是不是说,现在……自己和那个人。   交往了。   “交往”。越川不敢置信地重复着这个词,一个小时以来他念叨到嘴唇都要破皮,舌头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他在被信息素冲昏头脑的时候对魏谌说了什么?   除了自己当时有多不清醒,场合有多不事宜告白。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   被那个人,也喜欢着。   越川伸出手使劲搓了搓脸颊。他想对自己说——这是真的,别再怀疑了。别再跑到魏谌面前提一大堆傻问题,然后……被他一个劲地笑话了。   这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你还好吗?”越川吓得猛地挣开对方,身体一动,退开了两个座椅远的距离。   金也被他吓坏了,连忙道歉。   “抱歉,我是不是不该和你搭话,我……”   越川脚尖转了个方向,这才放松戒备地坐了回来。   “没事。”   就在两人相隔一个座位,却谁也不说话的这段时间,杰西接上话筒,告诉所有人,两个小时后要进行最后一次投票。为了避免先前的问题再上演,这次会直接开始现场统计。   讲话结束后,身旁的金终于动了嘴唇。   “你,还好吗?”   “嗯。”   “那就好,我们疏散的时候没见到你。所以我有点担心。”   “谢谢。”   “不用谢我。没事的,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那个……互相关心,也很正常吧。还有,这是最后一次投票了。”金有些语无伦次地压低声音,“打起精神来?”   “好。”   “不过你放心吧。我的选择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不会投任何人。”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被写下名字的人,到底会经历什么。”他说,“决定谁的命运,都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嗯。”   越川没有和金讨论池野的事情,两个人只是心照不宣地坐着。直到某一刻,雷恩起身走到食堂的正前方。   “我知道是谁烧掉了投票箱。”他扫过下方的孩子们,喉结吞动一下。   在窃窃私语中,他抬手指了个方向,眼睛深处的嫉恨仿佛在燃烧。   “是他。”   金也迟疑地看了过去。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面无表情的越川身上。   ***   三楼有着唯一一面半开的窗。   一只胸骨宽阔,肌肉发达,犹如牛犊一般壮硕的深棕色比特被人抓住了脖子上的铁链,它的唾沫挂在嘴角肆意流淌。斗牛犬龇牙露齿,鼻部紧皱起来。   这只比特三番两次地身体前倾,前肢离地,铁链咣咣作响,随时都要挣脱束缚扑咬出去。   但是,那只抓过链条的手却优雅十足,慵懒而平和,像是没用什么力气。   魏谌换上了他常穿的行头。这次是一套熨帖的红棕色衬衫马甲,作为内搭的浅色衬衫扣到了最上方,腰部曲线旖旎得引人遐想,还配了一条与马甲相契合的领带。   一副细边眼镜后,隽雅至极的五官流露出一丝不近人情的傲态。   两名保镖守在大门两侧,对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而维拉背着手立在魏谌后方,随时警戒着可能到来的威胁。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摆了一张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老人。   从五官来判断,这正是孤儿院的院长。   费先生。   “你太着急了,罗斯,都吓坏我的客人了。”魏谌慢悠悠地将手放到斗牛犬的嘴角。比特立马收敛,它疑惑地瞧了主人一眼,随后不甘地趴伏下来。   “晚上好,费先生。”木质书桌后方,魏谌也转向了被绑者,手掌随意搭在了罗斯的头顶——这条随时都能要人性命的斗牛犬正拼命仰起头,贪图主人的关注。   魏谌十指交叉,垫在下巴处。   “这么晚请你过来,是因为一件要紧事。希望费先生别介意。”   老人惶恐到说不出话,过了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   “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如此……”   “难道这还不明显吗?”他抬起下巴道,“有人向我隐瞒了一些事。而他现在还在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魏先生,我不认为……”   “——在我的地盘上。”他的右手指尖落在桌上,像极了一个指令。罗斯悍然起身,朝着目标方向扑咬过去,铁链绷到几乎断裂。斗牛犬近乎疯狂地狂吠起来,“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费先生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知道是什么把我吸引过来的吗?”他拍了拍罗斯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一艘船,一艘满载药物的船。”   老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还是没有吐露半个字。好在魏谌对这场问话颇有耐心。   “——这座岛屿并没有能够储藏大量药物的地方,它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使用。因此,教团一定会选择一个人口密度高的地方。他们组织旅游团,企图混淆我的视听,这确实起到一定的作用。我甚至没在第一时间怀疑到你。”   “您到底在说什么……”老人不安地转动着眼珠。   “你看似将孤儿院的所有权转交给了我,但实际上,这不妨碍你在背地里为教团做事。”他说,“这里有,且只有你能做到这种事。隐匿货物,提供机会,方便邪教徒混入我的地盘。”   “不,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您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雅各布。记得这个人吗?”魏谌慢悠悠地翘起一条腿,“他最开始是你雇请的新员工,有入职申请,也有批准,他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这里没有人见过这个可怜人,只要将他的情报散播出去,邪教徒随时都可以找人取代他。而这件事,是我的人查到的。当然,最奇怪的是,你从头到尾都不曾插手这件事。”   “那是因为……我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我——”   魏谌抬手打断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接收那批来历不明的药物,并且……默许他们污染孤儿院的水源。”   “不是我。不是我。”老人拼命摇着头。   “费先生似乎以为我是个守规矩的人。”他将手里的铁链展示般举了起来,缓缓放开拇指和食指。比特见状更是兴奋地乱转,“很可惜,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并不在乎手段。”   他仅仅用其余三指勾着它。显然,一旦这条比特出现攻击倾向,铁链就会迅速脱手。   “等等,请等一下,魏先生——”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他将一条腿跷到膝盖上,说,“当然,我觉得先让你吃点苦头比较好……”他的手伸向比特的下巴,轻划几下,斗牛犬着急地粗喘起来,抬起爪子搭在主人手上,尾巴疯狂摇动。   而那条决定命运的铁链,也即将被他扔到一边。   “等……等等——钱!”费先生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他们,他们说会给我一笔钱。您知道的,我们没有赞助,也没有政府的支持,很快就要面临倒闭的风险,这些孩子会无处可去的!”   “继续。”   “但只要允许他们在孩子们身上实验这种新型的药物,我就能……”他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是雅各布找到我并和我谈的,其余的我真的不知道!”   “这样啊。”魏谌若有所思地往后一靠,柔软的皮质沙发舒缓了肩颈的酸痛,“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把地点选在这里的吗?”   “是因为方便问话?”   “不。”他笑了一下,“因为我有一个很感兴趣的孩子。”   被突如其来的转折骇到,费先生有些回不过味:“您这是……”   “何必这样拘谨呢,费先生。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和我聊得多畅快啊。我都有点怀念那种感觉了。”   “不。”老人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我现在……”   “不必紧张,我知道这儿的规矩。”魏谌特意咬了下舌尖,对他说,“如果我想要那个孩子,你需要我‘投资’多少?”   “您、您可以直接带走……真的不用!”   “这可不行。”他说,“费先生为了那些小钱就把我出卖了。我当然得花点心思,把你的忠诚赎回来。”   “不用——真的不用。”   “你没有拒绝我的立场。”   在权力的压迫与生命的威胁下,费先生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您……想要带走谁?”   “越川。”   数秒的停顿后。“越川,那孩子?我想起来了,是一个被军队送过来的孩子。但其他的情况我就不了解了,我只记得,这孩子动手能力很强,可惜不爱说话。要不然早就被人领养走了。”老人哆嗦着伸出四个手指,“这个数,就够了……”   魏谌像是被他开出的价格逗笑了。   “怎么了。”老人局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太少。甚至不到我的心理价位。”他打了个响指,随即便有数名保镖提着七个手提箱走进屋内。在他的指示下,这些箱子摆在桌上,当着费先生的面依次打开查验。   那是满满一箱最大面值的欧元。   费先生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魏先生,这是……”   “我用这些‘投资’,换那个孩子的所有权。”Omega挑了挑眉,冷声道,“怎么样?”   “这……”费先生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一箱子的现钞,又看了看出手阔绰连眼睛也不眨的魏谌。   “放心。里面是真货,搞到这个数量的假钞可比掏金库还要麻烦。”他掌心向上,摊手道,“要仔细看看吗?还是说,你对我开出的价格有所不满?”   “不、不用。真的,足够了。”老人颤抖着说,“我相信您。”   “感谢你的信任,费先生。交易愉快。”魏谌站起身,领着脚边的比特朝门外走去,“记得把手续全都办了。你知道,我一向讨厌售后服务。”   经过连连点头的老人身边时,比特滴答着口水,抬眼望着主人。它的大脑袋晃了几下,从喉咙里挤出短促的低吼。   但魏谌没有搭理它,罗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走了。   “魏。”维拉伏在他耳边,询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我猜投票已经告一段落了。”他没有回头,“不想看看吗?我重金挑选的Alpha,会怎么处理我设下的圈套。”   -   再接下去的故事就如魏谌预料的了。   等Omega推开食堂大门,面色铁青的雷恩已经站在台上了,他抛去一个饶有兴味的眼神,朝着那个孤立无援的白人男孩暧昧一笑。   然后,他微斜身子,故意做出一个口型。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下一秒,雷恩便冲下台来拽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掼在墙上。   魏谌却一眼也没有理会,他慢悠悠地扭过头,注视着人群中的某一个点。红肿的嘴唇翕张了几下。   “阿越,我的衣服皱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领,顺时针转动着拇指上的戒指,虚伪地感叹一声,“怎么办好呢?” 第42章   一小时前。   “是他。”雷恩还在发表他的感想,“我亲眼看到他在更衣室烧掉了我们的投票箱。”   “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   有人还有疑议,却不敌雷恩那压迫过头的盯视。再多的质疑也只能顺着喉咙滑回肚子。   “——这是事实。并且我有理由相信,他绝对不是清白的。”他指向越川,信誓旦旦地说,“你们也看到了,他和外来的男人勾结。用尽手段把我们困在这里,想让我们求救无门。”   金的脸色有点变了。   林畅北立马“蹭”的一声站了起来,越川觉得这多少带有点私人恩怨。   “我就知道他一定有问题。”他附和道,“还记得他上次拿来的蛋糕吗?我们怎么可能得到那种东西!——除了向那个Omega摇尾乞怜,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在一众狐疑的注视下,越川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绑上实验台的白鼠。所有在他身上聚集的目光,都是在为剖取心脏的一刀做铺垫。他没有为自己申辩,应付这种局面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为此,他只能保持沉默。   金皱了皱眉:“畅北,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断定是他。没人看到……”   “——你还要怎样说明?”林畅北情绪激动地回击道,“我们所有人之中,最奇怪的难道不是他吗?就他这种连朋友都没有的性格,居然能和那种人打好关系?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越川却异常平静地看着他,嘴唇微动。   “哪种人。”   “什么哪种人,别在这里装傻充愣。”林畅北彻底被他的态度惹恼。他一拍桌子,对着那张藏在阴影里的面孔大吼大叫,“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畅北,不要说了……”   “别不说话啊,你这个手段恶心下作的叛徒。现在连池野都不见了。你满意了?”   越川的脸上还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稍稍歪过头,新奇地打量着这个近乎失控的男孩。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锤在了棉花上,连愤怒也完全失去了宣泄口。林畅北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可一旦静下来,周围的窃窃私语便清晰起来。   没有细想,他本能地以为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这边。   “真是个祸害。”他得意地笑了,“像你这种言而无信的人,早晚都会被抛弃。”   ——而接下来的发展,林畅北却怎么也想不到了。   他只不过是眨了几下眼睛,再睁开时,那双了无生气的灰眸已不过咫尺,眼睛深处空洞无光,像是完全生了锈的锁。越川甚至没有给他留出半秒的反应时间。   接踵而来的一拳砸在他的脑袋边上,连墙壁都摇撼到近乎开裂。   “他不会。”他说。   出拳者的语言、表情以及肢体表现都很沉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畅北就是有一种随时会被野兽咬碎喉咙的错觉。他不免打了个哆嗦。   “天啊,你们看到了吗?”他后退一步,“就是他,这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吗?”   总算反应过来的金忙拉住越川的胳膊,想将他带离舆论的中心。成为众矢之的似乎不可避免,然而这时,雷恩非常刻意地鼓了鼓掌。   “闲谈到此为止,别磨蹭了。”他得意地瞥着越川,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赶紧投票吧,这件事,得趁早有个结果。”   -   越川有些,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魏谌已经知道自己是个Alpha了。既然如此,这场投票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呢?   是因为有别的目的吗?   不清楚。   但是,好想见他。   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总觉得只要见到那个人,心情就会好起来。   纸片分发到每个人手上,越川却无所谓地放下了笔。   五分钟后,杰西收走投票,开始最终统计。关于这个环节,越川不确定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他觉得很多人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又移开目光低头议论着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反感自己呢?   不理解。   明明没有说过坏话,也没有太多过激的肢体接触。   但就是被他们讨厌了。   ——感觉,很微妙……这时,金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匆匆说了些什么。   听不清。   越川愣愣地抬起头,却正巧对上杰西转过身,在布告板的某个名字上画圈的一幕。   “恭喜。”杰西的情绪没有一点波澜,好像这个结果并不在意料之外。   ——那个名字被红笔圈起来的人撞倒座椅,狼狈地站了起来。   “你们疯了吗?”雷恩快步走上前,伸手要擦去字迹。但保镖拦住了他,他只好转过头对所有人怒吼,“开什么玩笑。你们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为什么要听你的?”台下的一个孩子打破了沉默。   “你在说什么?”雷恩皱眉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投票箱怎么可能——”   “你又没有证据。”另一个孩子出声打断,“你一直在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可你忘了自己曾对我们做过的事。”   “什么?”   “别把我们当傻瓜,雷恩。”最开始发言的孩子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们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的。”   雷恩面色一僵。   他现在就想冲下去抓住某人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重重殴打。   就在愤怒即将操控身体的一刻,他蓦然间注意到了门外的魏谌。   Omega穿了一套成熟的衬衫马甲。领带与衣领的搭配显得过于严谨,却将他整个人的身形修饰得格外魅惑,流露出一股禁欲的味道。男人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模样像极了一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他一只手按在门框边缘,似笑非笑地欣赏着这出闹剧。   接着,他对着雷恩做了个口型。   “喜欢我的礼物吗?”   ***   这件事得从很早之前说起,大概是他和雷恩第一次面谈的时候。   他在餐桌上向自以为是的白人男孩提出一个条件,“孤立他”——实施的具体细节,魏谌并没有细说,他只是强调将给雷恩创造机会,但别太针对目标,要不然会得不偿失。   出于利益考虑,雷恩很听话。   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的投票就是那个所谓的机会。   因此,他在规则方的默许下焚烧了投票箱,将所有人引入互相猜忌的深渊。魏谌也在第二次面谈时向他表明,投票的结果将由幕后来操纵。   这样一来,雷恩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可惜他忘记了一点。魏谌根本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因为对于这场投票来说,幕后的操纵,就是“不予干涉”。   鉴于过去雷恩的所作所为,以及他贼喊捉贼、经不提推敲的指认,他很快将玩火自焚。这个不通事故的孩子把人想的太简单了。   要想煽动人心,像这种程度的暴力并不可取。   结果可想而知。   可怜的雷恩,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跳板。   一个,拉近两人关系的跳板。   魏谌好整以暇地看着恼怒异常的雷恩,冷不丁耸肩一笑。脚边的比特开始疯狂地吠叫——而下一秒,出言无状的小子就被一拳揍趴在地。   要知道,无依无靠的孩子是很容易乘虚而入的。   只要耍耍手段,他便会把整颗心交予自己,以换取长久的陪伴。   在拿捏Alpha这一点上,魏谌很有经验。   所以不等他扭头,越川就着急忙慌地抱住他的肩膀,后背形成阻挡将两者隔开——魏谌满意地想。不论说什么,这孩子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因为是初恋,也是初夜的对象,所以对于越川来说,自己都是无可取代的。   “魏谌。”   “嗯?”   “没事吧。”   “他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阿越,别抱得太紧,胸口又要疼了。”   “对、对不起。”   ——瞧瞧,谁会不喜欢一个笨手笨脚,却满心满眼唯有自己的小伙子呢?   魏谌抬手捋了捋起皱的衣领,半是嘲笑地俯视着还跪在地上,用袖子擦去鼻血、口吐脏字的雷恩。   “去外面聊吧。你也不希望被人听见,对吧。”他微微俯身,讥嘲道,“我的大功臣。”   雷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了Omega一眼。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跟上他们。   门一关上,魏谌就将手里牵着的铁链交给了维拉,要求她保持一定距离,但不到紧要关头没必要出手。果然,还没走出几步远。雷恩一抹鼻子,咬牙切齿地扑向了他。   结果显而易见。   越川反应极快地拽住袭击者的手腕,强行扭到身体一侧,大腿威胁似地撞进他的膝窝。   雷恩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挣扎着想要自我解救,却不见效果。绝对的力量压制让他抬不起头,可骨子里不服软的天性由此迸发,他恶狠狠地瞪视过去。   但越川留给他的只是无动于衷,像是吃饱了腐肉的秃鹰,直勾勾地盯着奄奄一息的田鼠。   这使得雷恩的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错觉。   “放开他,阿越。”   “好。”   雷恩如获大释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他有些怀疑,倘若不是在魏谌面前,眼前的小子……可能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你答应过我的。”他转向魏谌,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雷恩。”Omega回身看他,“我的记性不差,不需要你来提醒。”   “那为什么?”雷恩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还记得我为你做了多少吗?——可你看看这个小子,他除了跟在你身后想尽办法地讨好你,还做了什么?”   魏谌的嘴唇欲言又止地张了一下,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腔调。   “灰眼睛的,知道吗?我和他只差最后一步了。”雷恩气得瞪大双眼,嘴里还是不依不饶,“放心,等我尝到奖励的滋味,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越川倏地捏住他的手指,扳至一个随时可能断裂的角度。   “不行。”他说。   “你可没有这个立场。怎么,吃醋了?”雷恩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强忍疼痛,他咬牙道,“可怜虫,你甚至不知道我和他独处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越川终于隐忍不住地看了魏谌一眼,后者抱着胳膊朝他微微一笑。越川手上使的劲不自觉地加重。   “我不在乎。”   “不在乎?”雷恩低低地笑了一声,“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你想不到,对吗?为了跟我亲近,他邀请我共进晚餐,对我甜言蜜语。还向我许诺一个美好的未来。”   “闭嘴。”   “对了,灰眼睛的。他答应会带你一起走吗?离开这个破破烂烂的孤儿院。”   越川的下巴蓦地僵住了。   “——看看你现在的表情,他没对你说过。兴许是忘了。”雷恩说的太急一下子噎到了喉咙,咳嗽几声道,“真可惜,你还得加把劲啊。”   “闭嘴。”   “我得提醒你一句,他是个Omega,他所吸引来的Alpha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既然我不行。”雷恩的眼底满是报复得逞的快意,“你,就更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痛彻心扉的惨叫。   在最后一个词冒头的一刻,越川霎那间掰断了他三根手指。骨骼断裂的闷响听得魏谌头皮发麻。   “——闭嘴!”   倏然拔高的怒吼也刺痛了魏谌的耳膜。他皱着眉,下意识警惕地一挪步,动静非常细微,却还是撞进了越川锐利又毫无情感的凝视之中。   Alpha咬紧下颌,所有的克制在起身的一刻消失无踪。   鞋尖调转朝向,沉稳的步伐传递出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直逼魏谌而来。   “阿越。”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有点熟悉——不,别多想。只有一瞬的迟疑,魏谌攥紧手指,语气却毫不退让,“就停在那里。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第43章   雷恩会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这本就在意料之内,魏谌还特地为他想了好几种可能。范围涉及整只手臂。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越川的反应……非常过激。   Alpha的信息素瞬间暴涨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这种来自本能的压制让魏谌无比不适。   他极为不悦地歪过脑袋。   “你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你们,说了什么?”   质问来得很快。连昔日里总是放轻的脚步也变得不留情面。   “注意你的态度。”魏谌烦躁地磨动牙关,“我和他只相处过两次,能做的事屈指可数。他胡扯的那些话连我都当玩笑听,你竟然信了?”   越川没有停下,他盯着魏谌的眼神简直像是潜藏在沼泽之中险恶而悄寂的鳄鱼。   “魏先生,水性杨花。”   “……你再说一遍?”   “劈腿。”   见他非但给自己安上罪名,还要一声不吭地继续上前,魏谌立马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他咬紧下颌,看起来恼怒异常。   “别逼我翻脸。”他语气不善,“我平常对你够客气的了。”   越川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沉默地俯视着他。魏谌也从未觉得,这样一种注视居然能让人心烦意乱。   “我对没分化的小孩子一向宽容,但现在。你不在那个范围里了,明白吗?”   “你们,做了什么?”   面对没完没了的质问,魏谌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但这次,越川早有准备。手腕在半空就被挟制住了,Alpha的上半身一点一点地压迫过来。   他玻璃珠似的眼睛还是没有呈现出一点情绪,魏谌随时能窥见暗流下汹涌的怒意。   “你觉得自己有向我提问的资格吗?”脚跟抵到墙根,魏谌的身体随之一僵。他猜测自己即将被拦腰抱起。这是对的,越川确实这么对他做了。Omega方应迅速地找准时机,一肘落在对方的肩胛位置。   “如果你对我们之间的地位没有一个清醒认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听见了吗?”他使劲一推,但大脑释放出的唯一一个信号,就是让他夺路而逃,并释放出甜美的信息素,穷尽所能地引诱对方。   ——该死的生理本能!   第一下没推成,他只好试着撑住Alpha的胸口拉开距离。但后者的胸膛、手臂甚至腿,全都侵入了他认为的安全范围。   此时此刻,本该青涩的甜椒气息夹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他知道越川图谋不轨,也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的腺体可能要遭殃。而他唯一能仰仗的东西,就是信息素。   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失手。   “你靠得太近了。”这是魏谌有史以来最不容置喙的命令。他一把拽起越川的额发,强迫对方看向自己,笑道,“这个距离,有人要遭殃了。”   ——毫无保留的,让人垂涎的浓香开始喷涌,直逼肺部。   气管痒痒的,引得越川当场浑身酥软起来。奇特的热度从皮肤与黏膜渗入了体表,包裹着细胞,流淌在血管之中。最终,它将涌入加速跳动的心脏。   Alpha抑制不住地瞪大双眸,唾液加速分泌,犬牙伸长。   他看着魏谌隐忍地咬紧嘴唇,沉浸在报复与快感里的表情。喉咙忽然迫切地吞咽起来。   “真可惜。”感受着身体分泌出强烈的湿润感,魏谌低喘着笑了一声,“分化成了Alpha,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抵抗我。”   越川被他一声性感过一声的喘息勾得喉头发热。他立马放开制约魏谌的那只手,后脚迫不及待地跟上拉近距离。   “魏先生。”是耳语,是几乎压到脖颈的哀求。   “——这就对了。”   魏谌得意地扬起下巴。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的松懈。他就听到皮肉被咬破的撕裂声。   痛感,并不是源于自己的身体。   只见越川死死咬住手心,牙齿几乎贯穿至掌背。疯狂溢出的涎水沿着手背滑落下去,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瞳孔一动,猛地定格在魏谌身上。   后者顿感不妙。   不待他反应,一只劲健的手臂轰然撞在距他右颈几公分处,连墙体也震得一晃。魏谌的肩颈顿时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移动目光,看向按在颈边的那只胳膊。   整只手臂乃至连接处都肌肉鼓起,堪称青筋暴凸。   他不敢想象越川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很疼吧,亲爱的。”魏谌僵了半秒,嘲弄地笑了一声。腺体随即释放出更为浓烈的信息素,延续着这场没有尽头的压制。他已经顾不上自己湿透的大腿了,“但是很遗憾,你做不了什么的。”   美好到无法形容的气味。   像是一头扎进了鸢尾盛开的花田。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茫茫无边的紫色。远端的地平线上,有将燃的余晖,以及满山遍野卷起的纷飞花瓣。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留在脑袋里的,只有无数个侵占与啃咬的念头。   ——“Alpha们总是以为自己能用信息素控制或胁迫Omega,但他们忘了一件事。能支配他们的大脑,让他们随时发情的,只有Omega。”魏谌吻了吻越川的脸颊,轻声说,“所以,我喜欢Alpha——因为他们很容易就成为玩具。”   “魏先生……”声音几乎是挤压出来的。   “怎么?还想挣扎?”魏谌朝他勾起唇角,“论实力,我确实不占上风。这一点毋庸置疑。可那又如何,Alpha之中想跟我上床的那部分人,至今都得跪在地上求我。”   越川用舌头抵住了上牙,满眼渴望地看着他。   过量的Omega信息素在体内膨胀、疯长,带来的不只有蠢蠢欲动。更多的是无力感,以及痛苦与欢愉相交织的身体反应。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充血,脖颈沁出汗液。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向下集中,连膝盖都要支撑不住。   “幸运的是,我不需要你下跪。阿越。”魏谌的口吻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他一把推开身体僵直的越川,淡然地正了正凌乱的衣衫,“因为我挺喜欢你的。可以考虑给你这个特权。”   ——回答他的是越川扬起的脸,那是一张被欲望折磨到有些潮湿的面孔。在无法抵挡的诱惑与本能冲动的折磨之下,他沙哑地说。   “我只要你。”   魏谌没有意料到他的答复,愣了一下。   “我不花心。”Alpha喃喃着,“不劈腿,没有别人。”   “你……”   “我只想,你也这样喜欢我。”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好不好?”   魏谌犹豫地张了张嘴,刚准备说点什么。一只手突然出现在Alpha颈侧,两指一动,便将一根针头送进了越川的动脉。   随着液体注入,男孩的眼皮也疲惫地搭在一块。   “麻烦收一下你的信息素,魏。”维拉站在软倒下去的Alpha背后,甩了甩空掉的针管,撇嘴道,“法芙娜要是闻到你的味道来揍我,我一定连你的状一块告上去。”   魏谌被越川栽倒时巨大的惯性压到地上,半天都没掀开搭在身上的胳膊。他只好从Alpha的胳膊下方抱过他,任由对方枕靠在自己的腹间。   “你给他打了什么。”   “抑制剂。有效防止我亲爱的老板把一个二十岁都没到的小鬼欺负得泪流满面。”   魏谌没理她,只是看了一眼快要昏睡过去的越川,没有说话。   “接下来要怎么处理。”维拉蹲下身,看着魏谌还有些没缓过劲的模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要解决掉吗?”   “不。”这是魏谌的第一反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他屈起手指,指端反复抚过并不平整的袖口。目光逃避一般移开了,但它无处可去,最终还是停留在越川的嘴唇上。   魏谌忽地想起他在丧失力气前说过的话。   ——“我只想,你也这样喜欢我。”   “好不好?”   那并不是什么疑问。   而是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请求。   魏谌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暗骂了一句。他扭过脸,执意不去看他。可面向阴影,背对一切的瞬间,他又咬紧下唇,强忍着掌心传来的那股火辣辣的刺痛。   待他从烦闷之中缓过劲来,维拉正保持蹲姿毫不意外地盯着他,静静等待接下去的指令。   “把他带到船上去吧。”他揉了几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等他睡一觉醒来,我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边那个怎么办?”维拉一抬手,指了指缩在角落惊惶万状的雷恩,“一起带走?”   魏谌递过去一个眼神。男孩的手指断裂得相当严重,伤到的恐怕不只是骨头。估计,他不太可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   “当然。靠港后随便找个地方扔下吧,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接着,魏谌对面露惧色的男孩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辛苦你了,雷恩。你把我想要的东西全都打包成礼物送到了我的面前。为此我很感激。”   “可你骗了我!”雷恩几乎是吼出声来的,“你明明知道我很信任你。我他妈连一个字都没有违抗过你!”   “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比起诚实,我更看重忠诚。”他说,“你曾对我撒过一个谎,记得吗?从那时起,你就出局了。”   “为什么。”雷恩猛然回想起自己自作聪明的所作所为。情急之下,他越发无力地想为自己开脱,“那时,我只是太害怕了……”   “人之常情,我理解。”魏谌故作贴心地点点头,“可我谈的是生意,而非慈善。我当然要选择最好的。”   “——但是你说过会带我走,你不能随便把我丢在什么地方!”   “我只承诺过会带你离开这里。”魏谌推开身上沉重的Alpha,撑着墙艰难地站起身,朝雷恩的所在迈了一步。他半开玩笑地问,“别哭,要我给你一个安慰吻吗?”   就在他挪动步伐的刹那,一只手猛地勾住了他的裤脚。   ——“不行。”在魏谌没注意到的间隙,越川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牙切齿地扯了一把他的裤子。   魏谌没能站稳,脚下一空,一下子跌倒在地。 第44章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魏谌从费先生手里回收了所有违禁药物,并特地命人销毁。   可惜的是,以雅各布为首的邪教徒却人间蒸发。魏谌手里的数名线人也同时失去行踪,生死未卜。考虑到重新建立联络希望渺茫,他认为,再在港口停留也没有意义了。   至此,为期一个半月之久的军事训练落下了帷幕。   随着训练告一段落,孤儿院的孩子们也获得了嘉奖。魏谌临走前向院方提供了一项大型工程,主要面向宿舍区域的改建,其中更是提供了生活物资。譬如柔软数倍的被褥,丰盛美味的吃食。   除此之外,就是他和费先生密谈下来的,不为人知的交易了。   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十五分钟后,一艘搭载着一切的临港游轮久久地鸣笛,驶离了港口。   在足以瞭望整片大海的某处天台,一队人马将一个头套麻袋的瘦弱身影架了上来。   视线尽头的铁丝网前,一名肩披长款冲锋衣的高大男人背对他们,将一支细烟从唇边移开。他一边的黑发有些长了,脖子上缠绕着数圈绷带。   男人伫立原地,只透过网眼,悄无声息地目送离港的船只远去。   “我对你们很失望。”手套间夹着的烟头被掐成两截,“你们所有人。”他的每一声都像点落的烟蒂一样,沉沉地敲在他们心底。   雅各布端着一个铁盒子,在他身后连头也不抬一下。   他将盒盖打开,呈上前去。   “很抱歉,老板。他对我们仍抱有很大敌意。现在不是接近他的好时候……不过,我们带来了一样东西,请您过目。”   男人在余光里极淡地瞥过一眼,随手抓起盒子上层的一副面具。   它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陈旧的痕迹,划痕密布。在左右眼位置,分别有一个“X”和“O”的图案。染料看上去意外的廉价。目光落在那上面时,男人略带讶异地惊叹了一声。   “有意思。”他衔着烟,侧过身来,“你们和这个人交手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吗?”   雅各布不假思索:“他还没有分化的时候,就强得有些超乎寻常。我不得不采取特殊手段。”   “那是自然。”男人悠闲地把玩起老旧的面具,中指压在食指指甲上,来回擦动。他垂眼扫过被压在盒子底部的一张黑白相片,毫不意外地呼出一个烟圈,“看到照片的背景了吗?那不只是雨林,也是少年兵的选拔场地。”   雅各布的舌头僵了一下:“选拔?”   “——算是美洲当地军火商圈养私兵的一种仪式。这张照片并不是什么合照,而是幸存者的名单。”他说,“把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扔进活见鬼的雨林,让他们自相残杀。一个星期后,活下来的人……”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半秒,弯起关节敲了敲面具表面的划痕,“入选。”   “所以说……”   “能拿到这玩意的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尽管没接受过什么系统性的训练,但他可能十几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屠杀和掠夺。毕竟……能活着走出枪林弹雨的家伙。杀过的人,绝不会比我少。”   雅各布扭头看着游轮的方向,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就这样放任下去吗?或许是个巨大的威胁。”   男人没有理会。他将面具试戴在脸上,调整好松紧,独自享受了片刻才转身,审视着神棍押过来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相关人。他说自己知道面具的所有者是谁。作为代价,他希望得到我们的庇佑。这些东西就是通过他找到的。”   “很好。让他回答我的问题。”男人摘下面具,抬手抚过空空如也的右眼眶,以及伤疤横贯的半边脸。他抑制不住喜悦地蹲下身,嘴唇靠近颤抖的人形,“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   见只逼出了一声啜泣,男人索性歪过脑袋。   “说啊。”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到底是哪儿来的狗崽子,敢动我的Omega。”   麻袋被人一把扯开,露出阴影下一张苍白的亚洲脸孔。   那是越川曾一度以为不知去向的池野。   ***   “看看这小子。”   又是大雪。又是呼啸。   又是一张张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的脸。   手持枪械的男人们拖拽着母亲的头发,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将她领到屋子后方。越川听到她呜咽着说“饶了我们”,其他的哭求仿佛湮灭在风雪里,什么都听不见。   一个粗鲁的男人把越川拉到身前,扳正他的脸。   “他看着很不错。你喜欢吗,艾萨克?要不要在开饭前找点乐子?”   “……他?九岁还是十岁了吧。”另一个男人正按着弟弟的头,玩笑似地撞在雪堆里。他大笑起来,“跟我儿子一样大,我对这种小鬼可硬不起来。”   “说的也是。”挑起话题的人在越川脑袋上搡了一把,“但他的眼睛看起来真糟糕,就像个死人。”   那个叫艾萨克的男人提起他弟弟的脖子。男孩凄惨地喊叫起来,声音却像被剪断气管的禽鸟一样,死死卡在了喉咙深处。   艾萨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好了,他们俩看上去还能撑几天。”他朝越川和角落里的姐姐努努下巴,道,“先绑起来吧,我们得先把小鬼和女人解决掉。”   “说得对,我简直要饿坏了。”   ——被尼龙绳反绑住双手的时候,越川看见艾萨克从后方一个抱摔扑倒了尖叫不止的弟弟。他故意放开惊恐的孩子,在对方快要逃脱的一刹那扑灭他的希望。   艾萨克显然被猫鼠游戏激起了某种念头。他扯着弟弟的胳膊,一路哼着小曲进了屋子。那是视线的死角,越川怎么挣扎都看不太清。   但紧随其后的,就是磨损严重的金属物划过皮肉的声响。是很模糊的,“扑哧”一声。尾音处传来气管的抽动,还有动脉失血时“咕咕”的喷流声。   他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许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尖叫很快拧成了声声的哽咽。   越川很清楚,那里面掺杂着骨头被劈开,血肉喷溅与涌动时的悲鸣。   之后,就是死一样的寂静。是轻轻的,拖拽或摩擦的悉索。   ——那天晚上,姐姐磨断了手腕上的尼龙绳,绝望地抓挠起小腿的伤口。她将脑袋埋在膝盖间,迟迟无法入睡。最终,她当着越川的面咬开手腕,强迫他舔食汩汩流血的伤口。   “阿越。你得有体力撑下去,明白吗?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那是一个几乎没有温度可言的笑容。她脸色苍白地说,“和姐姐最后比一次赛吧。”   “嗯。”   “我会用发卡把绳子磨断。记住,你要头也不回地往森林里跑。”她的手慢慢动作起来,“无论身后有什么样的动静。你有多害怕,都不能回头。”   “……那你呢?”   “我会跟上你的。”   “说谎。”越川垂下眼皮。   “你还真是……从小时候就不容易上当呢。”姐姐冲他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我的腿受伤了,可能跑不了多远。”   “我背你。”   “那样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她叹气道,“过来。”   湿润的手腕贴到了唇边,那一刻,越川机械地重复着某种动作,机械地靠近,甚至机械般地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暖意。   但他抱住的那具躯体,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温度。   他只能吮住破损的皮肉。在轻拍背部的手掌抚摩下,在耳畔呢喃的歌谣中,他抬眼,遥望着漫长无边的黑夜。   “跑。阿越。快跑。”手腕间有什么东西松开了。下一秒,他被人从后推了一把。那声音抽噎着,不舍着,恸哭着,“千万别回头。”   他起身,他狂奔。小腿肌肉猛地绷紧,形成瞬间的爆发力。他跌跌撞撞地越过脚下断裂的纤维,在犬只的吠叫,远处的灯火凝望下,一脚跨向了未知的雪原。   在他下意识回头的瞬间,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说。   “——活下去。”   -   越川是在凌晨时分醒来的。这一觉他睡得很熟,只做了一小会儿的梦。   一睁眼,他就透过舷窗,望见了海面上壮丽的日出。   他被扔在一张有些凌乱的沙发上,腰际搭着一块毛毯。这是哪儿?他撑起胳膊,四下看了看,这并不是自己熟知的环境。   他从没见过像这样昂贵的欧式风格家具。   更重要的是,除了自己以外,这儿在没有别人。   ——魏谌,不在这里。   他当场就从沙发上翻身而起,连搭在扶手处的外套也没注意到,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间。门“咣”的一声被他一头撞开,正好碰见卧室中正在更衣的魏谌。   可门吸顶出的动静实在太响了,吓得魏谌手一抖,领带瞬时滑到了地上。   “魏谌。”他疾步上前。   “你不会敲门吗?这么冒冒失失的干什么?”魏谌弯腰捡起领带,看上去对他的闯入颇有微词。   “你没走。”越川三步并两步地朝他扑了过去。男人的手指还套在领结的一个空隙里,一时反应不及,直接被他揽住后腰,抱上了背后的书桌。   越川单手撑在他大腿外侧,一个挺身。另一只手扣住魏谌的肩膀,趁其不备蹭到了他的嘴唇。魏谌瞪了他一眼,西裤因屈膝造成的褶皱微微抬高,露出皮鞋与薄袜间只消一握的脚踝。   他们只亲了一小会儿,魏谌就喘得有些黏糊了。他气急败坏地将Alpha推开。   “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呢?”男人用手背擦擦嘴唇,潦草地打好领带,“离我远点。我还没消气呢。”   “高兴。”   “‘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你没丢下我。”   “这可说不清楚。因为我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把你扔进海里。”Omega故意无视了他的满腔真诚,抬脚踢了他一下,“——下去跪着。”   越川想也没想便乖乖照做。   他的膝盖并拢跪坐在地,挺直腰背。双手搁在大腿接近膝盖的位置,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魏谌。   “你惹得我很不高兴。”魏谌随手拿起一件西装外套,披在肩上。他抬起一边膝盖,手肘支在腿上,语调懒散,“直到现在,我看到你还是一肚子火。”   “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种话,我可没那么容易讨好。要知道。道歉,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的。”食指勾着第二格抽屉的把手,容他从中挑起一个没见过的东西,扔到越川跟前。男人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越川拿起膝盖前方的不明物体。   那是一个表面覆盖着栅格状金属物的东西,而内部则采用了某种黑色皮革。开口位于在嘴唇前端。两边配有调整松紧的搭扣,后部则是一条黏扣带。   “不知道。”他摇摇头。   “对付不听话的小狗,通常需要的是耐心,还有……正确的工具。”魏谌取出上衣兜里的金属烟盒,划了根火柴点上,甩了两下火苗,“还不戴上?”   “……这是什么?”   一口烟雾回应般地喷在越川脸上,令Alpha不住地咽动起喉咙。男人的嗓音仿佛有着尼古丁熏出的魔力。   他诱惑地半张嘴唇,笑吟吟地呼出又一股白烟,不怀好意道。   “止咬器。” 第45章   这是惩罚吗?   一提到这个词,越川就想起曾经在办公室魏谌坐在他腰上,逼迫他做俯卧撑的情景。那个时候,说不上来的痛苦。   或许是因为没有办法触碰他,没有办法跟他抱在一起。   这一次的惩罚,也会是那样吗?   尽管内心的焦躁难忍,但他还是从未想过要拒绝。   止咬器卡在头部后方,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他嗅了嗅,周围的空气里散发出皮革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金属气息。   嘴唇与舌头受到阻碍的感觉极度陌生,不止锁住了Alpha本能的啃咬与舔舐,还让气味对他的影响增强到了一个新境界。   一个,全然无法抵抗的程度。   男人抬起一条长腿,姿态轻浮地翘到椅背上。   他看着百依百顺的Alpha,咬着唇角,期待又满足地笑了。   越川无所适从地抬头仰视他。他能感觉到魏谌的心情正在转好。   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并没有生气……   意识到这种可能的真实性,越川迷茫地眨了几下眼睛。这究竟是单纯的性格恶劣,还是想要通过欺负自己来自我陶醉呢?   不太明白。   “过来。”魏谌将椅子碾得远了一些,咬着烟说,“离那么远做什么?”   膝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再近点。”   “好。”   他确实在继续,但魏谌貌似对他的表现有所不满。男人叹了口气,夹在指缝里拨弄的烟也挪到了一边。在烟雾中,他低声给出了一个提示。   “想把头靠在我腿上吗?”   “想。”   越川不禁期待地在下唇舔了一圈,身体稳稳移动到Omega的膝盖位置,顺从地将下巴搁了上去。他侧过脸,用脸颊来感受定制西装那纤薄顺滑的质地。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魏谌将膝盖上提了几公分。   腺体释放出的信息素变得更为浓郁,它挥之不去,犹如一根将理智拉扯到极致的细绳,随时可能崩断。   只要闭上眼睛,越川就感觉自己快要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他盯着西裤下绝美的大腿轮廓,用一只手推开魏谌的膝盖,想要沿着笔直的裤线留下吻的痕迹。这时,头顶方向传来一声嗤笑。   “谁准你擅作主张了。把手给我。”   “为什么?”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是命令。而命令,是不容你质疑的。”   “好。”他挺起上身,顺从地抬高手腕位置。   魏谌俯下身来,左手食指勾起驳领上的深色条纹领带。他轻松地将其散下,在越川腕上系了个随意的蝴蝶结。随后男人挑起眉梢,赞许地一颔首:“很适合你。”   “为什么?”   “像是有人把自己打扮成了礼物。亲自送到了我面前。”   越川没说话,只是撒娇般地左右蹭了好几下。   “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问题明显是故意的。   “想解开。”他说。却又不这么想。比起解开束缚,他更想一路不受阻碍地吻过去,没有手的阻挡,也没有严厉的训斥,即使纽扣被一粒接一粒地咬开,拉链一扯而下。魏谌也不会凶他。   想要被这样对待。但是他很清楚,有止咬器在,牙齿连羊毛表面都划不到。冷硬的金属死死抵住那令他有些发狂的膝窝弧线。   距离太远了。越川急得喉咙直冒汗。   “这就忍不住了?阿越,惩罚才刚开始呢。”   “嗯。”他想承认自己忍不住了,想问惩罚什么时候结束,甚至想为错误的言行道歉。   他小心地抬起眼,偷偷往上一瞄,却发现魏谌执烟的手越过大腿,在烟灰缸里掸了几下。而他的另一只手,则从书架第三排上抽出一本硬壳的书本,随意翻阅起来。   魏谌,好不专心的感觉。越川无比郁闷地朝男人的方向靠近,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有意思。这真是一个对付你的好主意。就算靠得再近,你那张爱咬人的嘴都没办法碰到我。”魏谌放下书,手指撩逗般地探向越川嘴边,“来,试试看,你做得到吗?”   后者下意识想要张嘴叼咬上去。颊边的皮革发出挤压时的嘎吱声。由于止咬器阻碍,他只能咬到空气里弥漫开的一股鸢尾花香。   “魏先生。”   他的喉头溢出一声不满的闷哼。   “别用这种语气对我撒娇。”魏谌不为所动,“这招对我没什么用。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维持这个姿势来打发一下时间——因为只有等我满意了,你才能把止咬器取下来。”   越川闻言又难受地蹭蹭脑袋。   “不知道。”   “那就这样忍着吧。”他不经心道,“我可不着急。”   越川清楚现在不是矜持的时候。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魏谌真的有可能让他保持这个姿势,待上好一段时间。   要知道,面对一个从未注射过抑制剂的Omega,忍耐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想了好久,这才嗫嚅着嘴唇说:“……我想,了解你。”   “了解我?你准备用这个打发时间?”   “嗯。”   “倒也不是不可以。”魏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胸口。”他挪动着下巴,牙齿最是渴望地咬紧,“为什么穿环?”   “这个啊……”魏谌将两指在胸口分开,随着一个压按动作,环饰的轮廓凸出得更为清晰。看见越川目不转睛地一吞口水,他的食指又轻轻抚过男孩的喉咙。那滑动一下的是焦急的,潮闷的渴望。   越川有些着急地吞咽着。   这还远没有结束,魏谌故意俯下身,将锁骨也呈送到他跟前。当然,还是隔了一小段距离。后者自然也配合地凑上前去,可牙齿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钢铁的束缚。   就在眼前。只要一张嘴,只要靠得再近些,便能一口咬住。   可是,碰不到。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碰到对方。   越川难耐地咬紧牙关。他忍得额角酸涩不已,胃部更是涌起一股不知源头的躁意。   “喜欢吗?”魏谌低声问。   “嗯。”灰色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是无尽的渴慕。   “我猜也是,你每天都魂不守舍地盯着这儿。一看,就是好几十分钟。”他刮了刮越川的下颌骨,道,“可你太喜欢咬人了。我总是要难受上好几天。”   越川只好将头埋在魏谌的信息素之中,一边咬唇隐忍,一边问。   “穿这个,痛吗?”   “对你来说一定痛得要命。不过,如果是Omega。那就另当别论。”魏谌回答得很是暧昧,“光是金属物穿过时的刺痛……是你这种小鬼没法想象的。简而言之,疼,但我很喜欢。”   越川听得嘴里发干:“肚子上的呢?”   “这个纯粹是因为好看。都问完了吗?”   “还有……”   “别支支吾吾的,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纹身。”   “……纹身啊,我想不行。”   “为什么?”   “你这么爱吃醋。要是听了真话,我可要遭殃了。”魏谌的食指别有深意地滑向后腰,撩开衬衫下摆。那只栩栩如生的毒蝎就盘踞在那儿,在白皙无暇的皮肤上,仿佛烙刻着某种神秘又危险的图案,“我猜你想它了,阿越。”   越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魏谌低笑一声,搭在皮带上的手指也熟练地划了一圈。他半侧过身,毫不吝啬地呈现出纹身的全貌。那只蝎子,妖娆的,摄人的,随时都能活过来的蝎子。   越川觉得自己的唾液快要滴到他的西裤上了。   “真可怜。”魏谌轻笑着一脚踩住桌子边缘,避免身体过度歪倒。   定制牛津鞋的光泽格外抢眼,足弓收拢成明显的曲线。看起来极为精致。而这个姿势作用下,他的裤脚上提了一些,露出一截被中筒袜勾绘出的脚踝。   流畅又纤细的线条根本藏掩不住。裤脚的翻边是定制式样的,彰显出一种精英人士的风范。越川觉得,自己可能仅凭一只手,就能握住那扑面而来的优雅。   魏谌全然不知地嘲笑着他。   “嘴巴碰不着,手上也动弹不得呢。阿越,需要我帮忙吗?”   在他因为手指的动作没能留意到的一个瞬间,越川一边咬牙强忍,一边尽可能小幅度地从松动的领带里挣脱出来。   当Alpha一个挺身,将不断释放出信息素的Omega扑倒在书桌上时,两人立马又吻作一团。魏谌欲迎还拒地低哼一声,言语间俱是戏谑之意。   “——你怎么这么快就解开了?”他有些可惜地推推他。   “蝴蝶结,一抽就松了。”即使已经捉住了险些逃跑的身体,越川还是什么咬不到,只能气愤地掐紧魏谌的腰肢,“魏先生,故意的。”   “嗯,看来你还不傻……”   ***   “累吗?”越川用一个吻结束一切时,魏谌还紧紧抓着那本书,避免它从桌子上跌下去。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都熬了快一个晚上了,到现在还没好好休息过。你说呢?”魏谌垂下眼皮。看着手腕上换了种绑法,让他摆脱无望的领带,无奈地笑了笑,“好了,下去吧。现在应该还来得及看日出。”   “日出……”   “想看吗?”   “想看。”   “那先把领带解开。话说回来,你怎么能在我手上打死结?”魏谌拿腕骨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起来,让我穿好衣服。”   “好。”   越川被他要求背过身去,直到穿戴整齐才能转身。好在越川信守承诺,即使窥探的念头占了上风,他也不会完全无视魏谌的命令——当然,这得分情况。   因为在这之后,他嘴上的止咬器总算被取了下来。   “以后,要戴吗?”越川闷声问了一句。   “那当然。”魏谌回身看他,脸上惯有的笑容狡黠又迷人,“这招对付你,难道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吗?”   ——这个理由足以让越川为此一噎,他只好三缄其口地跟紧Omega,以免在半途就被甩下。   他们穿过木制走廊,来到与甲板相连的门前。男人将拇指摁在智能锁上:“准备好了吗?”越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究竟要准备什么呢?   随着“滴”的一声,大门解锁,缝隙里溢进一线光芒。   动静惊掠起只只破晓下的海鸥,它们振翅而起,绳缆还在来回摇晃。越川茫然地走上甲板,天际线边缘升起一道曙光。   这道光冲破了碧浪,从太阳诞生的方向往外延展。它不断扩张,直至烧灼整片海面。   云层梳成了鱼鳞般的形状。越川抬起手,遮住光线,但金色的波浪依旧落在礁石上,落在跃起的鱼群之中。   一切都在泛着光。   越川偏过头去,刚想为自己的发现说些什么。可一抬眼,他就望见半边身体倚靠着栏杆,远眺海面的魏谌。   对方只披了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咸涩的海风拨弄起他的发丝,不时拂过唇角。   男人的侧脸并没有在光线里凝固。   察觉到自己不曾移开的目光,魏谌微眯着眼扫了过来。晨光陷入眼眸的一瞬,越川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似摁下了暂停键。   那是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颜色。它剔透,炽烈,犹如被点燃的树脂,在天边不可抑制地熊熊燃烧。瞳孔深处正映照出自己迂讷的模样。每一次缩紧,都引得心脏怦然而动,即将把一切焚为焦土。   越川下意识将手伸了过去。   在触碰到脸颊的一刻,鸥鸟的啼鸣不再静止。风终于动了。徜徉的云雾最终在海岸尽头交汇,连冲刷船身的浪涛也变得分外清晰。   那一刻,天空,近在咫尺。   “欢迎加入R.A集团,新员工。”在象征着自由的天空注视之下,魏谌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反客为主地吻上他的嘴唇,轻笑道,“现在,做好为我收起犬齿的准备了吗?” 第46章   船只在海上航行了大概三天。在这期间,维拉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她和那些遭到冷落的小猫一起聊天,听他们一个个诉说对主人过于偏心的不满。   确实。每到傍晚,从卧室里交织起来的呼吸声就煽情到让人抓狂的地步。她真该在床头放个录音机,让这个在人前总是衣冠楚楚的虚伪绅士好好听听,他那一到晚上便变了调的喘息。   一个有配偶的Alpha,在这种紧要关头却只能依靠抑制剂度过,听起来太荒谬了。   更何况魏谌的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游荡,该死,他也不知道收敛一些。维拉并非不会对Omega信息素产生感觉,这是天性,但恐惧一时压过了所有。   倘若她真的有所表现,毫无疑问,魏谌会第一个杀了她,而法芙娜负责将她五马分尸,很简单的道理。她还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   言归正传。这几天,魏谌也没闲下来,他不仅要应付自己精力旺盛的新情人——哦,现在该改口称是男友了——还得处理公司事务,或参加远程会议。   要知道,R.A大大小小的政治及商务活动中,这位大股东的决策必不可少。   平板接收到的文件被直接送去卧室,当她假装没有看到满地的保险套,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时,沙发上的小Alpha立马披好外衣跟了上来。他在走廊叫住维拉,问她要了一样东西。   “有药吗?”他说。   这个问题让维拉不禁产生联想:“你在说什么?什么药?”她嘴上这么问,可心里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演绎过一遍了。魏谌需求有这么大吗?难不成还让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有些招架不住?——不,看起来不像,这小子的精神状况还不错,要么就是……魏?   这倒是有可能,他确实有些放纵过头了。   “我吃的。”   “——你吃的?药?”他就不能说完整吗?维拉对他拖泥带水的描述表示怀疑。她的思维跳跃起来,时而游走在对方攥住衣角的手指上,时而注视着他不善言辞的笨拙模样,继而抛出一个可能,“你说的是事前药吗?”   “嗯。”   现在真相大白了。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要呢,拿去吧。应该够你用了。”维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盒扔给他,她刚准备转身,就注意到越川定在原地沉思着什么,“还等什么。不怕魏等着急了?”   “他在忙。”越川摇摇头,“不能打扰。”   “哦。”维拉撅了一下嘴,轻悠悠地背过身去,“要不要一起去透透气?”   “……好。”   他们在甲板上一前一后散步时偶遇了罗斯,当然,还有牵着这条斗牛犬的杰西。   这位忠于职守的秘书自登船以来总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闲暇。不过维拉与他交集不深,除去工作原因,她只知道这家伙是个可靠的助手。   “两位好。”杰西向他们鞠躬,罗斯在三人脚边兴奋不已地徘徊。他对越川说,“我们很快就要靠港了。需要我提前为你们收拾行李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顺便谢谢你的提醒,杰西。我猜我很快就能休假了。”维拉朝他眨眨眼睛,“你真贴心。”两人行了个吻面礼后,杰西便带着罗斯离开了。   顺带一说,维拉并不喜欢这条狗。倒不是因为它野性难驯或过于热情,而是由于它太爱流口水。上一次,罗斯只是在自己脚边转了一圈,她的裤脚就全被打湿了。   “你有话问我。对吧?”他们走远后,维拉将手肘搭在栏杆上,身体前倾,拨开烟盒盖子咬了一支在嘴里。她想了想,又礼貌性地抽出一根递给越川,“不用跟我拐弯抹角。我和魏不同,他虚与委蛇惯了。而我,喜欢直接点。”   越川忙摆手拒绝,却也没有否认自己的意图。   “是关于魏?”   “嗯……”   “那说吧。”维拉看着湛蓝的天空,在窜起的火苗里点着了香烟。她一只手挡着风,眼皮耷拉下来,“趁我现在心情特别好。”   “他的纹身。”男孩欲言又止。   “纹身?我猜他不愿意告诉你,或者又用高明的手段骗过去了。”说这话时维拉摸着鼻尖,她吞了一口尼古丁,说,“别灰心。他这个人确实这样,一身纨绔子弟的毛病。但说句实在话,他或许……只是还没有正视自己的感情。”   “感情?”   “对啊。”维拉耸耸肩,“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在跟你玩游戏吧。”   越川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连忙追问:“不是吗?”   “傻子。”女性Alpha嘲讽地笑了笑,“好好想想,他是个大财团的股东,自然是个眼光毒辣的投资人。这种人怎么会在自己不喜欢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尤其是这种耗费时间与精力的游戏。如果他真的答应你了,那就意味着……他确实很欣赏你。”   话音正要落下,维拉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心想,这或许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所以,那个纹身的事情。”维拉抿了一下嘴唇,烟头在指尖转动几圈,“还是让他亲自来和你解释比较好。”   越川仰起头,眺望着阴霾密布的云层。   “好。”   “……别沮丧,小子。就当我给你一个提示。当他向你求救的那一天,记得把握机会。”她轻点指尖,掸落下的一串烟灰在海面随风消逝,“我猜,那才是他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   船只很快在公海以北靠港。   在码头上,R.A派来的几辆车早已恭候多时。为首的是一辆迈巴赫,从副驾驶位置跨下来一条蹬着绑带细高跟的长腿。   那是一位身穿浅绿色吊带长裙,从下颌到小腿无一不展现出火辣曲线的金发女郎。她的头发蓬松柔软,颜色像是被压弯的麦浪。   女郎戴着太阳眼镜,墨绿色甲片、挂耳式的耳环与颈间的银制项链闪闪发光。   从味道来判断,她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   “法芙娜——!”   维拉兴奋至极地朝她扑了过去。奈何法芙娜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反倒与魏谌热络地拥抱了一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法芙娜。”魏谌放开她,说,“我弟弟释放之后的手续,进展如何?”   “放心,这次获释,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他现在还吵着要见你一面呢。”墨镜遮挡住了她半带审视的目光,法芙娜只看了一眼越川,“这就是你说的Alpha吗?他看上去年纪挺小的。”她戏谑地摆摆手,“看来记录得刷新了,魏。”   越川十分警觉地横了一眼笑而不答的魏谌。   “对了,你之前说你在南部群岛遇到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怎么样了?”她说话间,越川小心避开了视线交流。   “我对那种不听话的Alpha没什么兴趣,想要调查的话,随意。”   “法芙娜?”维拉想赢得她的注意,“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不想念我吗?”   “如果你指的是一天给我打三通电话这件事,就最好乖乖闭上嘴。”法芙娜看也没看她,揽过魏谌的肩膀,与他有说有笑地走向迈巴赫,“好了,魏,还有那边那个我记不住名字的小子。上车,该回公司了。”   可迈巴赫一关门便扬长而去,在他们身后,被抛在原地的维拉和越川只能在另一辆车旁面面相觑。   ***   在不到二十分钟的车途中,越川听杰西讲述了一些关于R.A的事。   R.A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它并不只是越川理解里的公司。而是利用寡头垄断建立起来的财阀,也是政坛的幕后操纵者。   表面上,R.A持有大量娱乐、金融、商业、地产以及轻工业股份,但它实际已经掌握整个西海岸GDP的25%。而魏谌,就是R.A的最大持股人。   他们落地的这家公司,所属于R.A的娱乐行业,目前授权于法芙娜管理。   由于对这些都没有什么概念,越川只能问:“我要做什么?”   “你的事情是由魏先生亲自安排的。”杰西解释道,“他对你或许比想象的还要看重,好好干。”   在杰西的介绍下,他们一路搭乘直达电梯,来到了办公室。这时,魏谌正在与法芙娜就某事聊天——“坐吧。”见越川来了,魏谌笑着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去。   “魏锦明给你发来了请帖。我认为他是想感谢你在庭审阶段所做的努力。”法芙娜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她将手指伸进提包夹层,取出一张名片,“地点在西城区的一家会所,我调查过了,确实是R.A旗下的。”   “鸿门宴而已。再多准备,恐怕都不及某些人的歹心。”   “你要把他一起带过去吗?最好带走。我可不愿意指导这种木讷的新人。”法芙娜指了指越川,“他看起来还挺有资质的,好好调教应该不止床上的本事。”   魏谌看着越川变得僵硬的侧脸,决定无视法芙娜过于露骨的话语。   “在这之前,我想亲自带他去换一套衣服。”   “去吧,车都给你准备好了。”她起身道,“路上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   “魏谌。”下降至车库后,越川跟在他脚跟后头,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发问,“去哪儿?”   “我们得有一个先后顺序,我会带你去一趟西装的定制门店。等把你打造成连我都自叹弗如的小绅士后,我会带你去西海岸最大的露天餐厅。时间差不多的话,就好好期待你的夜生活吧。”魏谌在食指上随意地甩着车钥匙,“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   “随你问吧。”   “晚餐,吃什么。”   魏谌险些笑出声来:“——这就是你想问的?”   “嗯。”   “为什么?”   “上次,和你一起的时候。”越川的视线停留在脚尖处,久久未动,“你笑话我。”   “我笑话你?也许吧,我好像经常这么做。但要让我细想,我可回忆不起来。毕竟,像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鬼,逗起来很有意思。”锃亮的皮鞋在原地忽地站定。尖端很快调转朝向。   紧接着,越川那俯看地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那是一只明显倾向于艺术感的手,从指端到掌骨,一路扫过去都是流畅又骨感的线条。这一切不是过分夸张,当魏谌的拇指屈起,托高越川的下巴时,他所感受到的不只是一阵醉人的花香。   还有他言语不清的,根本没来由的悸动。   魏谌轻抚过男孩的脸颊,嘴唇近得犹如一俯身即能吻到的一株蔷薇。   “——怎么,不继续谴责我了?还是说……又看呆了?”   越川耳根发烫地想要避开对方的手。当魏谌的戏弄来到了他的领口,即将敞露出男孩那遍布红痕的锁骨时,越川终于忍无可忍。   他直接抓着对方的手腕,一把按在了车门上。随着“咣”的一声,车身如浪潮般上下晃动。魏谌却没有反抗,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地笑了一声,两个人又吻在一块。   等到双方的唇角也被磨蹭到红肿,魏谌才注意到他不老实的手正缓缓揉向自己的脊椎。   “现在不行,会被人看到的。”   Alpha捏了一把他西裤下格外勾人的臀部。在魏谌凌乱的喘息里,他缓缓倾身,将嘴唇凑近对方微微吞动的喉结。魏谌被迫仰起头来,后腰拧成一道弓形,双腿也不自觉地并拢。   “你胡闹什么呢?”   “想咬你。”   “为什么?”   “有夜生活。担心。”   “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你不过就是不希望我亲近别人,对吧。”魏谌张开五指挡在他脸上,开玩笑似地想拉开距离,“真可爱,我的小狗崽。即使跟其他小狗玩的再开心,只要一靠近主人,他的占有欲就会变得特别旺盛。”   “我不是小狗。”他抱怨了一声。   越川的舌头自下而上地舔过男人的指缝,每一下撩拨都生疏得不敢想象。后者想要缩回手来,却不慎被又一次捉住手腕。   Alpha的眼睛透过食指与中指的间隙,深情地凝望了过来。   “你先把手放开。别老乱捏……”   “就一口。”   哀求一般的耳语,这让魏谌有些招架不住。舌尖经过的部位泛起一阵被掠夺的感觉,很痒,却也微微胀痛着。   下一瞬,魏谌就被拉开手腕,一口吻在了喉结位置。Alpha的嘴唇贴着最为细嫩的皮肤舔咬过去,体温逐渐上升,连激起的微弱电流都酥到了骨子里。   越川的嘴唇越发用力,魏谌甚至有了一种随时可能被咬断喉咙的错觉。   “你有完没完?”他咬紧嘴唇,训斥道,“都几岁了,口欲期还没过吗?”   无论心理准备有多充足,这都是不曾有过的体验。   那是喉咙,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在接触到这陌生又具侵略性的吮咬时,他只能条件反射地挣扎。除此之外,就是痒。   “没有。”   “……你小子。”   这家伙用的力气不小,致使魏谌从锁骨到腹部都连着痉挛了好几下。他设法瞥了越川一眼,烙在视网膜上的,却是一个连野心都在不断膨胀的凶狠眼神。   就像是……正被什么人咬破腺体,体内也在慢慢成结一般。   ——这是一种,被人据为己有的感觉。   Alpha撑在他脑袋边的手臂找到了新的去处。两只手在魏谌的腰窝聚拢、交握,狠狠揉捏着两侧细韧结实的线条。膝盖习惯性地顶到对方的膝盖之间。   吸咬——准确来说是牙齿,正向着Omega的后颈有目的地挪动。   魏谌侧头避开,斜着眼睛看他:“告诉我,你有什么企图?”   “咬你。”   “我才不信。”他冷笑一声,“你那不老实的手可是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是想得寸进尺?还是想吃点苦头了?”   “想得寸进尺。”   魏谌被这个毫无新意的回答一噎,简直越听越来气。他屈起手肘,尝试扭开对方,但无论作何努力,他都只能小幅度地挣动一下。   就这样,他任由越川的舔咬从喉结画了个圈,再慢慢后移,舌尖触碰过的地方都在引起身体的颤栗。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让人窒息的拥抱——紧密到让他忽略了自己被咬的事实。   魏谌狠狠抓了几下他的后背,几次三番想要摆脱对方。奈何这个怀抱实在过于殷切。他被牢牢胁制着,只得忍受越川在他脖子上留下牙印——魏谌都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了,这可是小狗们才有的玩耍方式。   “魏先生。”过了小半会儿,这个烦人精才扬起头,餍足地舔了舔嘴唇,“我好了。”   魏谌也不客气,一巴掌呼在他的脑门上。   “恭喜。”随着车门自动升起,男人一脚跨入驾驶座,用力翻开手套箱。待他低头戴上墨镜,那张沉浸在愠怒之中的俊美脸庞终于侧了过来。他冷冷道,“祝愿你今晚一个人也能睡得愉快。” 第47章   事实上,魏谌并没有多大的火气。   他只开了一小段路,就将车靠在了海湾公路的临停点。然后对着倒车镜拉开领口,看着颈项上那个醒目的吻痕,皱起眉头。没多久,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越川正气不带喘地跑出车库,他四下张望着,直朝魏谌的所在奔来。   “你怎么做到的?”魏谌只降下一半的车窗,透过墨镜不善地睨着跑到车旁的男孩。DiLink上显示的时间还不过八分钟,“腿脚挺快。”   “跑的。”   “我是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记得样子。”越川踌躇着没有拉开车门。他一只手扒着窗沿,生怕魏谌又加速离开。而另一只手却不敢往他眼前试探,“魏先生,对不起。”   “上车。”魏谌像是没听到一样别过脸。车窗自动升起,阻绝了他们之间可能过度的交流。   对于这件事,魏谌只想说——很有意思。但他不能在越川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实话,这小子太贪得无厌了。   如果不加以干涉,日后,在两人关系上,自己非但讨不着好处,恐怕还会纵容他的死缠烂打上升到一个新台阶。现在他们的关系表面上陷入低谷,但实际总在魏谌的掌控之中。何况他把控得住尺度。   毕竟,一个优秀的生意人,不能只会抽鞭子。他还得适时地喂一块小甜点,让越川心甘情愿地黏上来,为了讨好自己不惜一切。   不出所料,在副驾驶安全带也系上以后,魏谌得到了一连串的道歉。“我弄疼你了吗?”他说得小心翼翼,连魏谌都少有地听到他有这么多要说的话。   这一句他来不及回答,越川又辩解道:“魏先生,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他的认错态度确实让人不好意思拒绝,可魏谌还是没有搭理。   魏谌很熟悉这种被小狗讨好的感觉。   这种爱摇尾巴的,委屈巴拉的小生物天生如此,它们小小的脑袋里不是被食物、阳光与美梦占据,就是快被爱撑坏了。一举一动都是傻兮兮的“喜欢你”,“喜欢你”以及“喜欢你”。   这是一种仅凭爱就能把人淹没的生物,但如果回馈了一点感情,它们很容易兴奋过头,从而想入非非酿成大错——也许不会有说的那么严重。   狗狗确实会为自己错误道歉、自责,利用发达的眼角肌在主人面前挑眉,扮尽可怜相。可要是不留一个教训,这些毛病还是会没完没了地犯。   要知道,魏谌想要的是趁早划清主从关系。而不是越川一味追求的配偶关系——他不是不能理解这小子,谁都希望自己的第一段恋爱是美好的,值得憧憬的。但对于自己而言,这只是一场恋爱游戏。玩够了,腻了,自然而然就会以分手告终。   越川却把一切都当真了。这让后续变得非常难办。不管什么事,不论对错,只要自己一不高兴,他又会变回最开始的模样。试探、讨好,让人总觉得他在恐惧着什么。   喜欢吗?喜欢,其中夹杂着点烦。   但人是敌不过最纯粹的善意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光,已经会在越川身上停留了。   -   车一直沿着海湾公路笔直朝南,这一路上无论越川如何引起他的注意,魏谌都对此爱答不理。而越川则是一有机会就用肢体语言讨好他。   “我来吧。”越川看着他,说。   “你会?”   “嗯。”他坐稳身体,非常认真地点点头,“以前开过越野车。”   “那你有驾照吗?”   “驾照?”   魏谌嗤笑一声:“没听过?”   一无所知的Alpha只能摇头:“没有。”   “那算了吧。”魏谌故作遗憾地敲敲方向盘,“我可不想被警官扣下来,那会很麻烦的。”   像是刚才的对话给了他某种勇气。越川犹豫片刻,眉头不自然地舒缓开来。他用尽可能不招惹对方的口气道:“魏先生,你还在生气吗?”   回答他的只是右转向灯的“咔咔”声。   直到抵达商业街的地下车库,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越川也还是一脸忧郁地抿紧嘴唇。   放开安全带之余,魏谌斜了他一眼,特意停靠在一个接近承重柱的车位入口,车头却卡在不前不后的角度。倒车雷达警告了好几声。   “倒不进去吗?”越川根本不怀疑他的用意,连忙移身过去,“我来。”   “用不着。”   “可是。”他按住魏谌要打方向的手,一点力气都不敢用上,“车会坏。”   魏谌懒懒地看着他伸来的手。这孩子随时都可以攥住自己的指节,施展那令人难以摆脱的力量。但现在,越川只敢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关节,连太过冒犯的举动都要三思后行。   往往这种时候,就得给他点甜头了。   “好吧。”他下车时,越川还下意识把手按到门框上。   这不是魏谌注意不到的细节,但他会选择性忽视。让出驾驶座后,他靠在拐角,兴味盎然地观摩着越川那一把就稳稳入库的本领。不得不说,这孩子很是聪明,许多经验上的东西一看就会。   而且他足够认真,足够有耐心。   所以,只要稍微学过一点。他能有这么出色的表现,魏谌并不意外。   还没等进店门,定制店的经理就跑出来迎接了。他认得魏谌的车。每一次魏谌半开玩笑地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经理便一脸赔笑地回答,这种地方很少有人开进口车过来,然后颇有眼力见地吹捧几句,火急火燎地领着魏谌去看一眼新上市的半定制款。   魏谌对他的评价向来冷淡,连点头或夸奖时的用词都得斟酌着来。要不然,这家店一整个季度摆出来的可能都是同一款。   “我自己挑就行。”他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口。   经理跟了魏谌不少时候,在这方面也很有眼力见。他连忙点头哈腰:“那行,我先不打扰了。您慢慢挑,有什么不满意叫我就成了。我一定当天为您解决。”   “嗯。”   魏谌不动声色地挑选几件,端详过后却都没有什么表示。在此期间,他那套对付Alpha的把戏简直发挥到了极致。他对店员说要为自己的员工挑选合适的西服,定制款可以先放着,但现在,他需要一套合身的衣装。   在越川为“员工”这个词黯然神伤的一刻,他又碰了碰男孩的小指,示意他赶紧进去试穿。得了上级指示的店员受宠若惊地跑开,带着越川去各衣架前挑选一件心仪的。   越川讷讷地接过一件,进了更衣间,磨蹭好半天后才慢吞吞地出来。   那是一件非常合身的浅色西服。无论是腿长,腰围还是肩膀宽度,收出或微隆的线条都利落到让人赏心悦目。越川似乎并不适合西装革履,这种考究而整齐的气质却意外将他包装成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的头发只是象征性理了一下。这是正确的。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过多的装饰未免老气。   即使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魏谌都垂着眼睛在椅子上翻阅时装杂志。从慢条斯理的抬手动作来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更衣间方向传来的动静。   越川于是走近几步,小声道:“魏先生。”   “说。”沙发上的身体倾斜得很自然,指关节靠在唇角,支住脸颊。拇指轻轻抚摩过下唇。魏谌却连眼睛也不抬。   “领带。”他俯下身,投下的阴影一时遮住了杂志上男模那雕塑般的身材,“我不会。”   “嗯,我知道了。”杂志翻了一页。   越川撇撇嘴,将不满压到喉口。   “……你教我。”   “你不会打领带吗?”魏谌叹了口气,合上书,故作意外地抬眼看他。见越川略显迫切地点了点头,Omega身体往后一靠,勾了两下食指,“过来。我就教你一遍。”   越川立马像得到了零食奖励的小宠物一样眼巴巴地凑上前去。他的左膝跪在沙发上,而另一条腿则提供着力点,使他双手撑住椅背,也能以不接触到魏谌的姿势缓慢靠近。   终于,能靠近一点了……越川出神地盯着他的嘴唇,只偶尔才敢痴迷于他鼻子的弧度。   那会带来一种一旦吻上去,就将殃及睫毛、耳朵,甚至于下巴的冲动。如果这么做了,魏谌还会像先前那样刻薄吗?还是说,会更讨厌自己?——越川下意识地吸吸鼻子。   不想惹他生气,不想惹得他不喜欢自己。   魏谌假装没看到他过于诚恳的目光,将领带分成长短不一的两端,叠在一块,翻过了交叉点。就在他即将进行到下一步骤时,越川在他耳边喃喃道。   “魏先生,没看懂。”他想要接近,想要蹭弄,但动作顿在半空,“再来一遍。”   “这有什么难的?”魏谌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还是重新演示了一遍,“看懂了吗?最简单的交叉。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会。”   “会了。”越川胸膛发热,嘴唇趁机在Omega的发丝间刮过。   魏谌的手指从后往前地翻过,接着从右至左又是两圈。下一步到来前,他特地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越川,冷笑着问道:“还没看懂吗?”   “会了。”   领带又是从后往前地向上一绕,最后从正前方穿过。魏谌掌控着力度,将其缓缓系紧。“可以了。”作为收尾,他用食指托起它,并捏了一下这个漂亮的温莎结,“我猜你也学会了。那就从我身上起来。”   “没有。”   “嗯?”   “我没学会。”越川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他的眉心微皱,看上去还在为某种可能而动摇。但他大起了胆子,将原本撑在靠背上的手环到了魏谌的腰侧。他一个俯身,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一样藏进对方的颈窝里,“你再教教我。” 第48章   不。不能心软。魏谌只惊愣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这小子总是这样,一有错就百般讨好——如果在这件事上松口,无疑就是助长了他肆意妄为的气焰。这样一来,今后他肯定会更加频繁地行使那张脸,还有撒娇带来的特权。   这种时候,拒绝往往是最有效的。   魏谌尝试着掀手推开他。但越川将“不情愿”演绎到了极致。他双臂环过魏谌的侧腰,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发力点,整个身体都抵抗般地向他施压。   “起来。”魏谌也不客气。   但藏在颈窝里的脑袋没应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再压过来一点,我就要透不过气了。”   他还是不说话。   “睡着了?”   “嗯。”   “——又不是小孩子,时时刻刻都能窝在妈妈怀里睡大觉。这个姿势是会窒息的。”魏谌装作没有听到他满意的轻哼。转手便捏住他的鼻子道,“别装傻充愣。刚才我让你干什么,听见没有?”   “没有。”   “怎么还嘴硬?快点起来。”   见怎么反抗都不奏效,魏谌只好拿手指抵在他嘴唇上,试图用哄小孩的方式让他认清这种孩子气的作为。   但这委实不是个好的主意,越川一张嘴就含住了他的手指,牙齿厮磨着刮了一圈。   “怎么,威胁我?”魏谌差点笑出声来,“我要是不从,你就准备咬掉我的手指吗?”   “……不是的。”   “别摇头了,坏小子。你有什么图谋,可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的声线压低,用一种近乎惋惜的语调说,“可惜,耍赖这招对我不管用了。”抢在越川反应过来前,魏谌倏地缩回手指,将肩膀上那个碍事又烦人的脑袋推远了一些,“大人得有大人的解决方法。”   “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川嘟囔了一句就抓起他的手腕,猛地拉到腰后。他脑袋顶着魏谌的胸口,张开双臂将他压回沙发靠背上,“魏谌,锁骨好看。”   魏谌又被他抱住,一时有些愕然:“你突然说什么……”   “腰好细。穿什么都好看。”   “嗯?”   “最喜欢这边。”顶在胸口的脑袋左右蹭了蹭,很是谨慎地没有碰到胸前,“线条好看,喜欢。腿也直,也长,喜欢。然后,往下都喜欢……”   怎么语无伦次的。   “要不要我给你数数刚才重复了多少遍?”魏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弄的轻哼,“你就只会这一个词了?”   “嗯。”越川扬起眉头,一脸无害地盯着他看,“你可以教我,说别的。”   “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你总是对我用敬语,这一点让我很不满意。”魏谌看着他,每一个字都颇有暗示性,“你没有考虑过,自己该怎么称呼我吗?”   “魏谌?”   “我比你大了将近十岁,这么没大没小?”   越川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试探道:“亲爱的?”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当然,那不是不耐烦。而是压低声音时过于正经的腔调。   ——傻里傻气的。   他还是更适合喊尊称,或者直呼姓名。虽然这听上去有些疏远。但他居然能把这种床笫之私念得这么好笑。   魏谌掩饰状地偏过头去,笑了起来。   越川疑惑地歪了歪头:“你还生我的气吗?”   “当然。”   “为什么?”越川恹恹地松开了手。他看起来很不情愿,好像魏谌所做的并不只是单纯地推开他,而是将他遗弃在了高速公路,任他一个小不点在疾驰而过的车流中东躲西藏——但这种形容很奇怪。尤其是这个“小不点”。   这种形容用在他这个身高和体型上,未免词不达意。   坦白说,越川虽然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社交需求也相当的低,可是一到自己面前,他就一反常态,想尽办法开始讨奶吃。   魏谌一直有点想不明白。这或许是Alpha对Omega的特殊情结?——奇怪的是,魏谌曾经结识并相处过那么多的Alpha,也没见过哪一个家伙又想吃他的奶,又想上他。   “因为我还要时间来考虑。好了,别贴过来,我的衣服都要起皱了。”魏谌别过脸不去看他。他不想就这么快松口,也不想让越川真的变成车流里孤苦伶仃的小不点,“如果你表现良好,我会考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现在,你要怎么做?”   越川立马退回到安全距离,冲他重重点头。   “……要听话。”   -   晚餐选在了一家法式餐厅,包房有一面正对繁华街的落地窗。每到夜幕降临,运河沿岸的灯光与商厦外,霓虹灯构成的视觉走廊都美轮美奂。   得到老主顾包场的消息,餐厅从上午就开始培训与布置。   主厨为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今日提供的菜品后,侍应生呈上了两份鱼子酱与餐包。   估计是嫌前菜量少,越川手持餐具却不知如何下口。魏谌在鹅肝酱端来时特意叮嘱服务生,给客人多上一份蔓越莓芭菲。   在交代完一切以后,魏谌注意到不只是上菜过程,就连进餐时,越川也在时不时关注自己的脸色。但Omega没有说话,他习惯装没看到,毕竟指望越川主动找到话题并不容易。   餐刀呈标准的斜角切入,将等分的牛排沾抹了一点松露酱。这时,窗外忽地绽开了一簇烟火。   “那是什么?”越川往外看去,喃喃着。   “求婚吧。”魏谌回身瞥了一眼亮如白昼的夜景。烟火拖出长长的尾迹,向着城市坠去。大厦轮廓由光纤勾勒,异彩纷呈的内投光正变换成各种字样。   正中央是某个英文单词,它的第一个音节会轻弹上颚。越川呢喃般念出它的发音。魏谌顿了顿,续道:“西海岸有不少的投资商,他们一般出手阔绰,眼光也很不错。所以在繁华地段,很常见到有人为了利益一掷千金。”   “求婚?”越川提了第一个问题。   “嗯。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   “求婚和结婚,不一样吗?”   “通常来说,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得先有前者,才能顺利进行到后一步。”魏谌尝了一口牛排与松露汁,略感满意地微一颔首。   觉察到越川久久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他抬眸确认了一下情况。   但也就是这一眼,执刀的那只手在距餐盘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越川正牢牢盯着随时都会逝去的白炽,那双死海般悄寂的眼眸仿佛找回了光亮,第一次闪动着小小的光点。   “要求婚。”他若有所思道,“嗯,求婚……”   “你嘟囔什么呢?”魏谌装作没听见一样打断他的走神,拿餐叉指了指他手边的水晶杯,“你的芭菲到了,不试试看吗?”   “没说什么。”越川连忙接过不知何时摆在眼前的甜点,舀了一大勺。   傻小子。看他那副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肚子的小心思一猜就透。魏谌在展开的餐巾后忍住笑意。   越川一直咬着调羹发呆,冰沙也渐渐融化。但他好像彻底忘了唇舌间丝丝的甜意,仰起头,默默等到烟火完全消逝才吞吐着问:“魏先生,求婚。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我猜是戒指,以及……”魏谌没有抬头,餐刀竖直地切开渗血的牛排。   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正被什么样的目光所注视。   他回避,甚至想要逃避。但一个餐具脱手的失误,令他错误地望进一双格外澄澈又格外乖巧的眼眸里。心脏像缺氧般重重地收缩了一下,而接下来的话,连魏谌自己也没能听清。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   因为烟火,又一次照亮了茫茫星空。   ***   魏谌那辆进口车一进车库,会所的前台就仿佛知道是谁来了一样,早早在电梯口候着。她一面嘘寒问暖,另一面起脚将他们领到最高层的包间。   在这过程中,魏谌始终浅浅地应着,连眼神都没留一个。   走廊宛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每一扇门都紧阖不动。光线昏暗诡谲,脚下弥漫着白茫茫的干冰气体。由于缺乏清晰的视觉,墙上的油画显得姿态诡异,像有无数道影子在窃窃私语。   他们要去的是位于尽头的唯一一个包间,音响开得震耳欲聋。以至他们在电梯间就听清了那些靡靡之音。前台侧身推门,活动正巧推到了高潮。   一个Omega打开双腿,在紫色的灯光下将胯部呈送出去,身体贴着钢管游刃有余地旋转。   沙发上坐着一排有名有姓的大少爷,各个看起来张狂肆意。正中央有个穿棒球服的年轻人,他随手搂过身边的Omega,大笑着将酒泼在一个Beta脸上。那个Beta跪在他的膝盖之间,头垂着,一抬也不敢抬。   见有人进来,年轻人一脸怒容地摔碎酒杯。“没看到我正在兴头上吗!”他骂道,“谁他妈让你进来的……”但在扭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魏谌后,年轻人又立马喜笑颜开。   “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先给我发消息,我起码让他们收拾一下。这里乱糟糟的。”那阔少爷揉了几下眼睛,一把甩开身边的Omega,兴冲冲地上前来。还没等靠近,魏谌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周围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锦明愣了片刻,捂着被打的部位仰头看他。眼里有些不敢置信。   “……哥,你打我。”   “不该吗?”魏谌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抬起下巴反问道,“检察院的眼睛现在正盯在我们身上。如果不是父亲一再施压,我根本不会插手你的庭审。因为,你确实应该进去反思一下。”   “哥,我错了。别凶我了。你手没打疼吧?”魏锦明也不计较他话里的谴责,厚着脸皮拉过兄长的手,亲自把他引进座位,“要不要喝点酒?我这就让他们把Alpha带上来供你挑。”   “用不着。”魏谌瞪了他一眼,“你们继续。”   “你别这样,哥……我知道你生我气,可今天我就是想给你赔礼道歉。”   魏谌毫不留情地甩开他,找了个旁边没人的座位歇下。魏锦明急得对交头接耳的“少爷”们喊:“还等什么呢?我哥今天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让你们一个个全喝西北风去。”反应过来的几个人赶紧围过去敬烟倒酒。   “哥,我预约了温泉,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玩?”没献多久的殷勤,魏锦明便注意到了默默跟着他哥进门的越川,眨眨眼道,“哥,这是……”   “我男朋友。”   坐在他邻座的越川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那或许是一只手。它是从靠枕下钻过来的,不用想,那肯定是魏谌所在的方向——拇指处的一枚戒指很好地抚平了他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越川耳根发烫地握了上去。与那主动伸来的五指扣在一道。引得魏谌不动声色地挑眉一笑。   “男朋友?哦,是不是其他财团的公子哥。我就说哥你眼光最好了,连找个男朋友都一表人才的。”魏锦明讪皮讪脸地坐到魏谌身边去。他顺手抢过一支酒杯,殷勤地给兄长倒着酒,只敷衍地瞥了越川一眼。   “不是。”   “啊?”魏锦明懵了一下,凑过去小声问,“那是检察院的人吗?”   “也不是。”男人的食指在杯沿点出一记清响。他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越川,轻咬舌尖,连双唇都呷出一道湿润的挑逗,“他可干净了。没有背景,也没有西海岸的户口。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的男人。”   越川的心头刚刚热起来,转眼就看到魏锦明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哗变。 第49章   魏锦明狠瞪了越川一眼,这或许是进门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么凶恶,却又这么委屈的表情。而那眼神里究竟藏着什么,越川还说不清楚。   他倒扣过掷骰子用的塑料杯,像在展示什么一样,将魏谌与自己紧紧相扣的那只手拉到膝盖上,面无表情地与魏锦明对视着。   魏锦明终于被什么刺到了,他扯扯嘴角,看模样是有话要说。但碍于魏谌在场,这股怨气就只好憋回肚子里。他拳头捏紧,手一偏——越川觉察到不对劲,想也不想伸手挡下酒杯的瞬间,那小半杯的红酒已经撒了魏谌一裤子。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惹了祸的那支酒杯被越川掀手摔碎在地。他俯身检查,却发现西裤上的湿渍还是不可抑制地扩散开来。有个专门递酒的Omega被吓得惊呼起来。   魏谌捏着酒杯的手一顿,“咣”的一声砸在大理石桌上。他冷着脸地看向魏锦明。   “你在做什么?”   “哥。”魏锦明立马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连忙抽出几张纸巾,作势要给兄长擦裤子。他一边按着魏谌随时可能发难的大腿,一边讨好地说,“我这不是吓到了吗?他跟哥你以前交的男朋友不一样。你平常都不会这么认真介绍给我的。”   他的辩解被魏谌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你似乎以为,我会看在别人的份上给你面子。”他用余光环顾了一圈,漂亮的浅色眼睛锋利得像是足以割喉的刀片,震得四下不敢发声。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哥……”   “——这是家事。”魏谌对他的求饶视而不见,却向着在座的其他人礼貌地点了点头。食指落在桌面上的“哒哒”声沉重得仿佛在倒计时,“搅了诸位的兴致,见笑了。作为补偿,今晚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支出,由我来负责。”   被他余光扫到的几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应一声便纷纷低下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没没没,哥你先别发火,我就是手抖了一下。”魏锦明倒吸一口冷气,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哥,打我之前你要不先去换身衣服吧。我知道你穿在身上的都挺贵,处理不好就真的坏了。”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魏锦明。管好你自己。”魏谌毫不迟疑地拍开他的手,从沙发上起身。坐得近的“少爷”们急忙把腿挪开,越川也趁此机会赶了上去。在确认过衣帽间位置以后,他陪着一脸怒容的魏谌钻进了这个精心装饰过的房间。   “需要帮忙吗,先生?”一位女服务生立在他们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魏谌松开领带,对她颔首一笑,“麻烦帮我准备一套尺寸合适的衣服,将我身上这套送到干洗店就行。”他从上衣兜夹出一张黑卡,递了过去,“包括你的劳务费在内,产生的一切费用刷这张卡就行。”   “好的。”服务生接过后低着头退下,在门外等待下一步指令。   “魏先生。”越川看着他将西服脱了下来。   “嗯?”魏谌检查了一遍内搭的马甲与衬衫,确认它们没有受到波及后耸了耸肩,“又有什么想问的?”   “你弟弟。”越川皱眉回想着,“很奇怪。”   “……奇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还算勉强可以管教的类型。但不讨人喜欢,又蠢又烦人。”魏谌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皮带,一条腿抬过裤腰位置,“不过,他比你想得要单纯一点,没必要用太大的敌意去看待他。”   越川用自己的外套将他赤裸的双腿盖上,上半身朝他俯下:“为什么?”   “你怎么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魏谌并拢两指,在只有咫尺之隔时挡住了即将碰到脸颊的嘴唇,“我是他哥,这个家里没有什么我掌控不了的事情。包括人在内。”   “然后……”   “你要说什么?”   “你说,我是你的。”他停顿了一下,放慢语速,“男人。”   “怎么了?我们睡了可不止一次,你又是我看好的下属。于情于理都该区别于其他人。”魏谌双臂往后撑去。他身体后仰,歪着头,从容地对上越川眼底的阴霾。然后他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带着戏谑的神色微笑道,“还是说,你没想过和我发展到这一步?”   “不是!”越川急迫地辩解起来。但每到这种关头,他的舌头就开始不利索,“我只是、高兴。没在骗你。”   “瞧你语无伦次的,让我猜猜。”呢喃间,一只颀长精致的手绕过他的肩膀,拢住了后颈。指腹细细摩挲着那些及颈的碎发。越川只觉得颈骨到尾椎都随之酥软。   低垂下来的睫毛在呼吸里轻微地颤动起来。魏谌看似漫不经心地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川的嘴唇。他轻抬下巴,朝着对方的下唇挑逗般地一呵气。   “——亲爱的,你一定……喜欢得要命吧?”   散发着醉意的双唇靠近的一刹那,越川想。他的Omega有着世界上最无法拒绝的信息素。   那阵浓郁的鸢尾花香有意地掠过唇畔,配合着精湛的吻技,顶开牙关,仍由舌面相互触碰。这或许就是一场拉锯战,当越川有些招架不住地往回躲时,魏谌就一个深吻,毫不退让地吸住了他的舌头。   ——他总是用带有诱导性的进攻迫使越川放松,迫使他追随自己的意志而动。   越来越火热的深吻扫荡过口腔黏膜,翻动、舔舐。不论是越川能想到的,还是他听也没听说过的技巧,全都在这一刻变为现实。意识化作一团浆糊,他感受到的不再是缺氧与刺激,而是一颗被他含在嘴里的美味软糖。   直到它融化、消失,直到它再也无法攒动味蕾。   那一刻,连星辰都仿佛独属于他。   -   这个吻刚结束,晕晕乎乎的越川就被魏谌打发去门外守着了。他将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服务生,由于没得到进门的许可,他只好斜靠在门框上盯着走廊上的壁画发呆。   回味时要闭上眼睛,接吻也是。所以越川闭上眼睛,用嗅觉来品尝从门缝里溢出来的花香。   他曾以为自己随时可能陷入易感期,但只要在魏谌身边,一种有别于性冲动的感觉就变得尤为强烈。犹如被剧毒而又甘甜的信息素捕获、包裹。   那不是蛛丝,而是拉出了丝的糖液。   一圈,接着一圈,连被束缚的制约感都回味无穷。   正在越川闭目遐想着魏谌留给自己的那个吻时,他仿佛觉察到什么一样猛地睁开双眼,站直身体,警觉地望向右侧方的电梯间。   电梯门伴随着一声提示音移开。越川的肩颈肌肉瞬时绷紧,他死死盯着轿厢内一个逆光走来的身影,下颌咬得一紧。   越川嗅了嗅空气,对方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信息素。但他就是不受控制地咬紧牙关,脖颈青筋狂跳起来,发出喉管挤压一般无声的恐吓。   这个人和以前遇到过的Alpha不同,甚至不需要魏谌在场,都可以诱发越川身为Alpha的本能,像是……即将与一个极度危险的雄性竞争者狭路相逢。   那双即将越界的皮鞋在他跟前停下。   越川下意识挡住门把。   这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长,身高相仿,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却伤痕累累的英俊男人。他的右眼不知道受过什么伤,连转动的角度都非常僵硬。越川怀疑那可能是一只假眼。   这个危险人物的伤痕不只集中在脸部,他的脖子也同样被皮革物保护起来。   男人没有多看越川一眼,抬脚准备走进衣帽间。   “里面有人。”越川往前拦了一步。   男人顿感好笑地看着表露出强烈敌意的越川,扬了扬下巴。   “——你为什么这么有危机感,Alpha?”他的声音很是低沉,“里面是你的谁?”   越川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男人笑得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他走近一步。越川则磨了磨牙,一拳砸在墙上,毫不示弱地顶上前去。   两人近距离对视的双眼杀气腾腾,像极了两头强悍而勇猛的公狼。它们彼此周旋,彼此争斗,隐藏着随时可能咬断气管的爆发力。越川的手指攥进掌心,发出清晰的咔咔声。   “与你无关。”   男人咬着牙笑道。   “他现在是你的爱人吗?闻起来可真香。整个会所里都飘荡着他的信息素。”   ——现在?   越川瞬间读懂了这个用词。   “……是的。”他的眼里满是露骨的杀意,“他是我的。”   “你很会嫉妒,小子。只要我一提到他,你的瞳孔就会收缩。”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但他紧盯着越川的喉咙,像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挤碎他的气道,“一个让你如此有危机感的爱人,甚至抗拒他人的接近。我猜……他不止是信息素诱人,就连他这个人,都是Alpha们挤破了头也想得到的存在。对吧?”   “……你是谁?”越川歪过头,嘴唇微张,瞳孔深处泛起一种神经质的病态。他端详对方,却毫不掩饰自己兽类一般的敌意,“你认识魏谌?”他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要温柔地、刻骨地咬碎它,“我的魏谌。”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对方只是挑衅道:“你的?笑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嫉妒。你的愤怒,还有你生怕他被夺走的恐惧。也许你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   “你认识他。”越川的嘴唇上下碰了碰。毫无焦距的灰眼睛倏地睁大,却忘了要如何眨眼,“你是冲着他来的。”   男人咧开嘴很高兴地笑了一下,对他的警告毫不诧异。   “知道吗?如果没有标记,他就不能算是你的伴侣。谁都可以公开追求他。”他眯起眼,每一个字都憎恶到快要撕开越川的脸皮,“他是一个强大的Omega,随时能选择更心仪的Alpha。他有这个权力,你却只能和所有人一样努力赢得他的青睐。”   “闭嘴。”   “——可如果你标记了他,这个人,这个不可一世的存在,就只属于你了。”   当越川那只指骨发白的手握住一根细钉,悄无声息地停在男人的太阳穴位置时,那魔鬼一般的低语又在耳畔响了起来。   “和你不同,我可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他咬牙切齿地笑着,“再接再厉吧,小子。我和‘你的’魏谌之间,还有着旁人根本无法介入的过去。” 第50章   越川拳心向内正握着细钉,稳稳地收了力,再往他颈部送去。男人的额角淌下一线鲜血。钉子的尖端刺破了皮肉,像是有人故意掌握着力度一般缓慢拉动,破开沿途的血肉。   而那个人也早有预料地弹出小刀,手肘由内发力,顶住越川随时可能压来的腕部,避免钉子径直贯穿自己的颅脑。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反握的小刀顷刻挑破了越川的脸颊。   “动静小一点。这对你可没有坏处。”男人愉悦地笑了,“你不就喜欢在他面前装乖吗?只有这样,才能博取他的同情。”他的眼角微微抽搐,“那当然了,他从以前就喜欢可爱又听话的东西。拦都拦不住。”   越川连回应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两个人在对视中炫耀着彼此的肌肉力量。只要有一个人失手,这场雄性争斗就会以鲜血告终。越川的呼吸很稳,瞳孔也牢牢钉在男人身上,纹丝不动。   细钉却无视阻力,在手臂生理性震颤的同时逼向男人的侧颈,尖端抵在了动脉位置。   “所以。”他的瞳孔收缩起来,嘴唇的动作也很细微,“他会选我。”   “选你?这只是一时的。”那张介于狰狞与疯狂之间的脸开始逼近,从齿缝里挤出的只有挑衅,“要知道,他越是宠爱你,你就越是无法自拔,越是贪婪。他纵容你,只是因为你有所价值。”   越川却将情绪维持在平静与愤怒之中:“那你呢?他宠爱我,纵容我,你什么都没有。”   男人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连眼睑也随之抽搐。手腕向其继续施加更强的压力。   “我不需要。而你,你显然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说,“你了解他吗?他的过去,他的家庭,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小子。你对他一无所知,你对他的了解甚至不及我。所以,我很期待,你总有一天会和我一样,为了在他的身体里打上标记而不择手段。”   跟他一样?   越川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他的脸。这是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害,才能造成这样刻骨的伤疤?   ——车祸?或者更直接的意外。因为它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与伤疤一同成谜的还有他那只缺失的眼睛。这些伤会和魏谌有关吗?   魏谌曾挖掉Alpha的腺体,并且拔除过他们的犬齿。尽管不知道这么做的缘由,但是,眼前这个人,也会是其中之一吗?想到这,越川只感觉血液在往眼眶上涌。他不可抑制地咽了一口唾沫,直到舌头上顶形成阻碍。   也就是这一个愣神,他舌尖一痛,嘴中骤然泛起一股淡淡的腥咸。就在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对峙之中,越川抓住空袭,凭着绝对的力量压制捅刺下去——   “……那个、衣服。”   突然,他被一道微弱的女声唤醒。回过神来的越川硬生生地向后撤步,扭头朝声源看去。只见那位女服务生正抱着纸袋里的衣服站在电梯口,害怕地后退一步,“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识相地放开了越川。他笑着举起双手,好像刚才恨不得咬掉越川眼球的架势只是幻觉。   他拇指一翻将弹簧刀按进掌心,一个熟练的收刀手势后,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谈笑自若的腔调。   “这里没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他眯眼一笑,“安静点。”   越川迅速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接过纸袋,对服务生点头道谢。而那张黑卡正被塞在西服的上衣口袋。或许是出于职业操守,服务生并没有继续过问争端的缘由。她鞠了一躬,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当越川回头,那个方才还与他打得你死我活的男人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但在最后,他们隔着昏暗的光线,在走廊上视线对撞。没有人示弱,没有人为此妥协。他们都在等待拖出对方脏器的机会。   越川清楚,这件事远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他就这样惶然地抱着那袋衣服,过了好久,才想起要确认脸颊的湿润。手指靠了过去,鲜血也缓缓流过下巴,一路滑淌到洁白崭新的衣领上。   血迹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埋得很深的东西,被玷污,被侵蚀。   越川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在更衣室门缝透过来的微光催促下,他两眼失焦地咬住自己左手食指的指甲,眼皮不断颤抖着。   ——要被喜欢。他想,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被那个人喜欢。   ***   越川推门而入的时候,魏谌正巧背对着他。他接过那袋衣服,期间也没有过多留意,过程只有拆解与端详。   他根本想不到,越川的双臂会从背后搂抱过来。先是腰部,手掌包裹着马甲收出的曲线往前移动,一路推到肚脐位置,再扣住。这是非常经典的姿势。   但越川通常不会有这么安分的举动,他的右手不负所望地探入衬衫的下摆,掠过腹肌,一路几乎又摸又捏地擦出火来。最后,他一把捏住魏谌的胸口,惹得男人喘了一声。   “……你干什么呢?”   他的鼻子抵在魏谌的发丝间,不情不愿地嘟囔:“魏谌。好受欢迎。”   “怎么忽然说这个了?不是让你在外面好好守着吗?”   “不要守着。”手指极具侵略意味地夹了他一下,弄得魏谌浑身发软,“我不要。”   “……嗯。别老是用这种手法。”他的呼吸湿润起来,腰胯小幅度挣动几番后软了下去,幸而被越川一把环住下腹,“发生什么了?突然这么粘人。”   “为什么那么香?”越川还是不回答他的问题。   “阿越,别乱摸——别!”魏谌想推开他,但坠在胸前的链子被手指狡猾地扯了一下。鼻音哆嗦着一个拔高,双腿无意识交叠,无比渴望地上下摩擦起来。   潮湿的急喘一下子溢出唇齿,魏谌死死咬着牙才没叫出声:“因为那是信息素的味道,而且只有像你这样的Alpha才闻得到。你现在……嗯,是有什么意见吗?”   “太香的话,会被别人抢走。”   越川闷声闷气地说。   “你怎么老是想一出是一出的。”魏谌被他摸得浑身燥热。刚想掰开那只伸到胸口的手腕,他一撇眼,就意外看到越川垂在身旁,还在冒血的左手指尖,“——你手怎么了?”魏谌打了个激灵,连头皮都开始发麻。他立马抓起伤手检查,只一眼,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魏谌。好疼。”意识到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越川适时地把脸埋在魏谌的肩膀上,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委屈得要命。   “你是不是和什么人打架了?”魏谌看着他流血不止的食指,指甲撕去了半截,还有小半块像是嵌进了肉里,动一下都感同身受的钻心。   他左右端详,只看到周围的皮肉也微微外翻。足以想象力道之大。魏谌甚至不敢太用力去碰他的指关节。   “嗯。”他吸吸鼻子,“疼。”   “谁打你的?”   “不认识。”   “长什么样子?”   “跟我差不多高,Alpha。”越川慢吞吞地开始告状,“看不清别的。”   “手拿开。”魏谌一把拉下他还在衣服里胡作非为的右手,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只这一眼,魏谌当时就觉得喉咙口堵得有些难受。不仅是指甲,连小家伙的脸上都添了好几道划痕,“你怎么脸也受伤了?真没用。谁拔掉你的指甲都没看到?”   “对不起。”   “别跟我道歉。”魏谌将他猛一下拽至身前。越川低着头,在睫毛阴影遮蔽下来的缝隙里,他任由魏谌拉扯般站着,像是一条咬坏了沙发,叼着最心爱的玩具来邀功,却只能面对主人打骂的大狗。   看着这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再想到他血淋淋的手。魏谌心底的那团火才刚烧起来,就被什么东西浇了个透。他想了很多,却只得无奈叹气。   “坐好,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手机刚拿起来拨通,这个不分场合的小傻子就一个屈膝将他顶到了桌子上。   魏谌莫名其妙地正过身子,坐稳桌沿半边,眼睁睁看着越川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住自己的膝弯,一个挺身拉近。自然打开的双腿与Alpha的下腹狠狠相撞。   越川半是拥搂地抱着魏谌,将脑袋抵在他胸前,深吸了一口气。   “你疼还使劲?真不懂事。”魏谌简单概述了一下伤情与地点就挂断了电话。他一只手绕过Alpha腋下,轻拍着他因不安而瑟缩的肩膀,“从我身上起来。别玩这套,你手上和脸上的伤都得处理一下。”   “嗯。”   “实际行动呢?”   “再等一等。”   “为什么?”魏谌疑惑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   “……嗯,想提要求。”   “要求?你既要我找人帮你处理伤口,又要对我提要求。阿越,你自己不觉得这话说起来有些荒谬吗?”魏谌将手机放在一边,身体往后仰了一仰,缓缓抬起腿来勾住越川的腰身。他唇角翘起,歪着头很是引诱地问,“你很少会这么任性。所以我猜,这一定是个非常过分的要求。”   “过分。会讨厌我吗?”   “看情况。”   “那我不说了。”   魏谌笑出一声轻哼:“你不说又怎么样?再扭扭捏捏我就把你扔在会所,不带你回家了。”   这玩笑般的威胁却意外的有成效。   越川简直吓了一大跳,他猛地抬起眼皮,惊慌失措地望着随时可能把他遗弃在这里的魏谌。   “我想让你——不要被别人标记。”他极为勉强地挤出几个音节,观察着魏谌眼底的情绪变化。他连忙补充道,“我知道,这个,很过分。但是魏先生,我会努力的。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完成。”   他显然不擅长组织语言,所有的发音连在一起都傻楞得要命:“所以,如果有人向你提出标记的请求……能不能等到,我也有那个资格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魏谌看着连连摇头的越川,这小子的模样慌张得像一只被赶出洞穴的兔子。他微抬下巴,眼神无意识柔和下来,“你在想什么?”   “因为。你,被人抢走的话……”越川双眼紧闭着没有抬头,他的手指死死攥住袖口。指骨相互摩挲,发出过度紧张时的咔咔声,“——我一定,会疯掉的。” 第51章   “我不需要你学习。”   或许是同意,或许是拒绝,但真正的答案魏谌从不明说。作为回应,他翻开上衣口袋的铁制烟盒。手指点在最后三根细烟上,时而划向中间那根。   “也不需要你为我工作。我的公司,账面以及法务,实际上不缺任何东西。”   “那我……”   魏谌像是知道了被他压在舌头底下的那番话。他坐在桌上叹了口气,比划了个简单的手势,示意推门而入的帕特尔不必干等。接着,魏谌选中了第三支烟。   他食指掐着香烟尾部,指尖摁下去时现出的一条横纹陷得很深。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着,甩了几下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带你来到西海岸。让你正式成为R.A一员,实际上也有着我自己的打算。你,确实是在我看来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位有着印度血统,看起来并不靠谱的医生走上前来:“又见面了。”他朝越川挤挤眼睛,小声说,“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越川认出他就是在孤儿院时被魏谌叫来审问过自己的人。   “我有行医资格证,别担心。”帕特尔半蹲下来开始检查伤口,顺道塞了两个耳机,“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听见。”   越川也转向魏谌,问道:“为什么?”   “这就得从很早之前说起。在我告诉你的故事当中,我因为调查一批违禁药物而来到你所在的孤儿院。但你始终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将烟衔在唇间,半眯着眼呼出一口尼古丁来,“这个药,这些邪教徒,实际上盘踞在西海岸有些年份了。有关部门确实在进行秘密调查,但是,这与我无关。”   “为什么?”   “我和这个教团的幕后资助者,有点私仇。”   “私仇?”   “对。”魏谌只微微一笑,手指恢复到放松状态。嘴唇抿了一下,“我不需要什么正面形象,自然不会因为教团干出绑架,谋杀,人体实验等勾当就对他们下手。我没那么无聊。但是在那家伙人头落地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所以你,才会追查船。”   “显而易见。”他慢悠悠地翘起一条腿,捏着烟蒂左右挪了挪,调整好坐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个药剂,实际上是面向那些无法释放信息素,无法进行标记的Alpha的。只要提供一笔资金,总有人愿意把自己当成实验品,直到幕后者满意。”   “他是谁?”越川蓦然想起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人。   魏谌描述的所有信息都能和那个人精准地重合上,其相似度高到不敢置信。那个人——是那个脖子上缠着绷带,只有一个眼睛的男人吗?他和魏谌之间发生过什么?   况且,那个人说,他是魏谌的第一个男人。两个人似乎还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要是那样的话,魏谌,会不会像纵容自己一样喜欢过他?   他、他也曾把“喜欢”分给过别人吗?   ——好不甘心……明明是最珍惜的人。   为什么被“喜欢”的人不能是自己。   面对这个问题,魏谌还是有所保留。他用一个低头吸烟的动作避开了。   “也许是那些接近我的Alpha,你不用知道得太清楚。”他说,“我很容易和某种类型发生冲突。”   “为什么?”   “就像是……狮群。它们族群之中真正的领袖,并非雄狮,往往是最强大的那只雌狮。对于Alpha和Omega而言,这是个通用的道理。想获得交配权,就必须认清自己的实力。”   “嗯。”   “如果有人不自量力,以为能用强制手段将劣等基因延续下去。那么,被Omega折断獠牙,切除腺体,也只能是活该。”   越川低头沉思了半晌。他的伤口已经完成了初步消毒,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包扎处理。帕特尔小声告诉他,这个伤势可能需要每天更换绷带。他点点头,抬眸朝魏谌发问:“魏先生,要我做什么?”   魏谌喜欢直截了当的话题。   “西海岸有一个庞大的地下黑市,它错综复杂,盘踞着一个个无法想象的黑色产业。而那艘货船的购买者IP正位于这个黑市。但它最核心的部分只为Alpha开放,我和我的人没办法接触到它。要想正式进入,我必须找一个不属于任何财团的Alpha。”   “我要,怎么做?”   “擂台赛。”魏谌反复拨弄着烟盒盖子,说,“它每隔半年会举办一个地下擂台赛。赢得冠军的Alpha会被直接吸纳为核心的一员。”   “这就是你带走我的原因?”   Omega点点头:“是的。”   “——那会是,我想要的‘资格’吗?”   “如果你能赢得冠军,我将允许你永远地标记我。现在,距离最近的一次擂台赛,还剩八个月。这段时间维拉会好好训练你。”魏谌俯下身,抬起食指,从旁侧悄然抚过男孩的脸颊。一阵怡人的鸢尾花香“沙沙”摩挲着。   最开始只是很轻的一点,但男人微凉的手掌像是爱抚小狗一般,夹住他的耳朵依偎了过来。   就这样,拇指从眉梢落到眼睑,斜着划圈,又从鼻梁一路勾勒出挺翘的弧线,而后是上唇轮廓。将唇角的柔软抹开时,越川无比顺从地含了一下他的指尖。   魏谌低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其实,我不是那么在乎你的输赢。”他垂眼道,“阿越。我希望你活下来。”   ——活下来。   活下来。这三个字像是如影随形的亡魂,它追逐着,奔跑着,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更是他抵死挣扎却没能从寒冬夺回的。   但这里没有冬天,在这里,有归鸟,有绵延的海浪,也有被土壤与阳光孕育出来的花蕾。越川讷讷地仰起头,看着那朵在他心里永不凋落,将烂漫至永恒的伊甸之花。   “只要那样就好。”   他的春天,如是说。   ***   伤口处理完毕后,魏谌先将他送回包间,只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出了门,他直接前往监控室,调取刚才走廊位置的监控。   等他离开,一直捏着酒杯伺机而动的魏锦明特地挤到越川身边。无论后者换到哪一个位置,旁边是否有人,他都要将旁人驱赶开来,执意贴到越川腿边。   出于疑惑,也出于被激起的领地意识,越川眼神冰冷地看了过去。谁料想,魏锦明直接有样学样将酒杯砸在了桌上。   “你手怎么了?”   没人回答。   “别跟我装深沉。我在问你话呢。”   越川难得给了他一个眼神。又是沉默。   “你就是我哥从那什么犄角旮旯里带回来的人吧。”魏锦明猜到他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便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哦,我知道了。我哥很抢手吧?光是坐在这儿,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了。你手上的,还有脸上的这些,一定是和别人打架时留下的。”   “嗯。”越川没有否认。   “你看起来嘴皮子不利索啊。”魏锦明的牙齿炫耀般碰上杯沿,上下打量着越川,“就你这样,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受得了我哥那脾气吗?”   “嗯。”   魏锦明搁在腿上的手肘沿着裤缝往前一滑。他抬手支住下巴,侧过脸,从下方盯着越川。   “你在‘嗯’什么?”他咬了咬嘴唇,“我告诉你,我哥确实好看,这一点我不否认。但他就是那种典型的表面斯文,其实脾气大着呢——还跟我装深沉?我他妈在问你话。”   “在听。”   “你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魏锦明见他还是不咸不淡的语调,一歪头,吐掉了嘴里的葡萄酒,“知道吗?在这儿坐着的所有人,第一个要讨好的先是我哥,然后,就是我。像你这样讲话都得靠边站的人,应该要有点自知之明。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哥了。”   越川脚尖前移,放低膝盖高度。在倾身的同时牢牢握住伤手的腕部,止住了痉挛。   “你,不害怕他?”   “自从我分化成Alpha以后,我哥打我都不疼了。”魏锦明双腿交叠着翘到桌上,食指蜷起,用其他手指抓稳杯口,轻笑道,“我那是为了让他少打我一顿,装的。要不然他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喜欢他?”   “谁?”魏锦明指尖一顿,眉头拧了拧。   “魏谌。”   年轻人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表情像是活见了鬼:“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他哽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怒骂,“靠,你不会就因为这个爱答不理吧?那可是我哥,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一个户口本上的!”   “那你为什么……”越川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用那种患得患失的眼光看着魏谌,又为什么要无端敌视自己。但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这人怎么说话只说一半?”   “……为什么倒酒。”   魏锦明撇了撇嘴,闷闷不乐地揪掉裤子上的线头:“因为我哥对我来说,跟我妈差不多。”他看起来特别失落,“我就像是从他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我不高兴。”   “你几岁。”   “十九。”   “九岁不可能生孩子。”   魏锦明被他一句话激到抓狂:“你怎么是个死脑筋啊?!非要和你说明白吗?我刚生出来的时候,我妈就难产去世了。这么些年我爸又不管我,他老婆也不喜欢我,所以我是我哥一手喂大的,明白吗?”   越川点点头:“嗯。”   “他跟我介绍你的时候,我……很害怕。”他垂下头去,却毫不示弱地撅着嘴瞪了越川一眼,“我哥虽然打我,教训我。高中时候天天嫌弃我成绩差,从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但我不能没有我哥,我是把他当亲妈一样看的。”魏锦明把酒推到桌边,剥了一粒薄荷糖吃了起来。他抱着膝盖,慢慢蜷缩进臂弯里,“他要是交了男朋友,就肯定不管我了。”   越川也拿了一颗糖,摊在掌心没说话。   “我知道我哥不喜欢我,他烦我。但要是离他太远,我哥可能真的就不会要我了。”他吸吸鼻子,把揉皱了的糖纸扔在脚边,“我又不是傻子,我哥看我的眼神我会不知道?其实,我在这个家什么都不剩。要是没有我哥,根本活不到现在……可他讨厌我。”   越川忽然想起其他人提到魏锦明的时候。   无论是魏谌,还是法芙娜,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受到喜爱与关注的弟弟。他愣了愣,心想。魏谌,并不喜欢他,但还是将这样的血缘兄弟抚养长大。   而这个不受喜欢的弟弟,却时刻都在害怕什么时候会被抛下。   “他为什么烦你。”   “因为我妈吧?”魏锦明慢慢仰起头,眨动着朦胧的眼睛呼出了一口气,“她最开始怀我的时候,想的就是争夺财产。不过后来,她还是没有得逞,我其实见也没见过她。对我哥来说,我就是一个遗产的竞争者。”他断断续续地嘟囔,“……如果我不是一个Alpha,他大概都不会管我。”   “嗯。”   “其实你刚才问的,也没错。我就是喜欢我哥,像喜欢我妈那样喜欢。”他把脸深深地埋进袖子的褶皱,躲避着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才红着眼圈,狠狠瞪向越川,“你要是敢把我哥从我身边抢走。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   不到半个小时,魏谌就从监控室折返回来了。越川看他的样子,多少也猜到监控没查出什么。Omega并未多说,替包厢结了帐后便联系了一个他所信任的司机,将两人载回公寓。   魏谌的住所离中心地段不远,用瞳孔识别并开启私人花园的铁门后,车辆直接驶入车库入口。   暖黄色的感应灯随着行使逐渐亮起,通过这个交错设计的入口,他们进入一个有着玻璃幕墙的车库。这里早就停放了不少越川见都没见过的进口车。   而车库正门对准一个半环绕形的泳池,沿着拓宽的木制平台,可以一路直达开放式的客厅。   他们经过绿植覆盖的小道,躺椅。客厅内的假火壁炉应声开启,灯光通至吊顶与走廊。越川一进门就低着头不敢多看,只能跟着魏谌换好鞋,忐忑不安地钻进异常宽敞的客厅。   “时候不早了,你准备一下就上床吧。卧室在那儿。”魏谌随意指了个方向,在衣架上挂好外套。两指卡在领结位置,左右转动,直到领圈松散开来才往客厅走去。   越川匆匆忙忙跟着他:“一起吗?”   “看你表现。”魏谌没有回头,“记住,乖狗狗要洗完澡才能上床。”   越川的步幅慢了下来。这句话里有很多简单易懂的指令,但现在他不认为自己能完全遵守。越川看了看不能动弹的手,又看了看站在沙发前,已经解开腰带卡扣的魏谌。   衬衫下段耷拉着,扣子只放开下边两三颗,露出线条特别优美的侧胯。   肚脐上盘着一个蛇样脐钉,从那小巧而精致的尾部一路攀行。蛇信指向的地方,就是柔软的腹肌与西装下的秘密了。   遐想一下子绞住越川的呼吸。他只看了一眼,就急着想把碍事的外套脱下来。   魏谌好笑地提起唇角。他挑开领口,将马甲也随手扔到沙发上,剥露出那完美无疵的身形。他的嘴唇勾引一般衔住领带边缘,浅浅含吮着。   在一小片唾液浸润开的湿渍里,眼前的Omega像是邀请小狗来玩追逐游戏的狐狸,撩逗地勾了几下手指。   “到浴室里来。我帮你。” 第52章   还不等他钻进浴室,越川三步并两步就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这只狐狸。他的右臂绕过对方的侧腰,呼吸扑在肩膀与耳畔,分外用力地压住魏谌的肚子,还顺势在他胸口掐了一把。   “你又来……”   这过于粗暴的举动险些将魏谌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无奈,Omega只好拿手肘顶着他,直到小腿抵到浴池。   那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扇形浴池,边缘砌着造型精美的天然石料。光是看结构,那舒适感就不言而喻。连他们踩过的每一块砖都是精心设计的。   “你跑那么急干什么?想撞倒我?”魏谌坐在浴池边懒懒地仰起头,抬手拽住越川的领舌。他稍一使劲抽开结口,随手扔在最近的洗脸池台面上。接着,他又咬了一下越川的鼻子,命令道,“抱着,别让我掉下去。”   越川想也不想地张开手指,一路拱开滑脱下来的衬衫,侵略到魏谌的后腰位置。   那只蝎子正被牢牢按在手掌底下。越川回忆着它的模样,食指描摹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痴迷于蝎子的哪一处,也许是有力的附肢,也许是那刺向缝隙的尾针。   魏谌的脊背在这抚摸之中渐渐放松,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蟒蛇,默许着这样激进的举动。见他并不抵触,Alpha的胸膛也贪得无厌地侵占了过去,再往前几公分,就要碰到魏谌敞露开来的胸腹。   一只戴着戒指的手并起两指,按在越川的下颌处。在一方熟练的掌控之下,两个人吻得湿漉而缠绵。   魏谌找了个机会拧开龙头,等待浴池放满。在蒸腾开来的热气中,他一边发出黏腻的鼻息,一边欢愉而亢奋地摩擦彼此的舌面。   好在越川的手放在了合适的位置,没让他迎头摔下去。   魏谌在Alpha的手臂间熟练地解开跟前的西装,那枚狗牌又荡了下来,珠链摇动,再摇动,像是一段独属于两人的旋律。魏谌用力扯了一下皮带,就听见依偎在颈边的男孩发出撒娇般的喘息。   “魏先生……”   “别老是这么叫我,好像我在欺负你。”魏谌笑了一声,替他脱去内搭用的衬衫,手指欣赏地划过起伏的胸肌轮廓。   “不要摸了,魏先生。”他小声说,“好热。”   魏谌闻言抬起一条腿来,动作轻缓地搭在他的腰际。Alpha则将前臂从对方的膝窝环过,抬高他的背脊位置。   “——连呼吸都重了。”魏谌咬着嘴唇嘲笑道,“你有那么喜欢我吗?”   越川在他的颈窝到处亲着,用力点点头:“第一眼,就好喜欢。”   “这是什么讨好我的手段吗,坏小子?”魏谌抱过他的脖子,靠到耳边做作地轻笑,“我只是看你可怜,才把你带到我的浴室。你呢……不会连洗个澡,都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嗯。”   “这可怎么办?”魏谌作势要推开他,却被越川着急地抱住了。他只好贴着男孩的脸颊,徐徐地吹了一口气,“面对这个好色的、第一次见我就敢说喜欢我的小子,该怎么撵走他好呢?”   “不要撵我。”   魏谌笑了一声:“那你想怎么样?”   “想跟你。”他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了,“睡觉。”   魏谌像是听到什么玩笑一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睡觉’?”他报复似地在越川的鼻尖咬了一口,“你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在这么私人的环境里,怎么也还是放不开?”   “因为,说出来的话。”越川埋怨地嘟囔着,“又要被你欺负。”   魏谌没有回应,反而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一侧肩膀歪向浴池,就着腰部被搂抱的姿势降低重心。他用指尖擦了一下水面,刮起一串涟涟的水珠,蹭在越川鼻子上。   “水温刚好。”他的手指在男孩的下腹处画着圈,呼出一阵湿润的邀约,“下来,阿越。欺负你的时间到了。”   -   越川扶着魏谌的腰,无论是温热的水流,还是光线,都令他在这个人的怀里眼皮发沉。越川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胸口:“我好喜欢。”他又开始了,反复的“喜欢”。“喜欢”到耳朵都要生茧。   因为独占自己的Omega总会为Alpha带来无法想象的安心感,这是魏谌怎么也理解不了的。   想想看,当心爱的伴侣属于自己,愿意与自己共筑爱巢。这对Alpha来说,莫过于上天最大的恩赐。   他会亲他,从锁骨到胸前,从迷人的腹部一路吻到大腿。   “你为什么喜欢这样?我从没见过哪一个Alpha比你更粘人。”魏谌看着他,腰部沉入水下,泛起一圈圈涟漪,“你总是想亲我,想贴着我,像只刚破壳的小鸭子,傻乎乎的。”   “不知道。”越川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咬了一下魏谌的肩膀,不许他半途逃跑。   “我可不敢马虎大意。要知道,有人可是前脚才上过我,一转头,就要张嘴咬我了。”魏谌绕起他耳鬓的一绺黑发,把玩起来,“别跟我说什么‘不知道’。”   “好。”男孩的灰眼睛在光下亮晶晶的,藏着说不清的喜悦与依恋,“要让你喜欢我。”   “让我喜欢你?”魏谌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要比喜欢任何人。都喜欢我。”   “任何人?”   “嗯。”   魏谌刮去他睫毛上的水珠,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缠着你。一直缠着。”他说,“还要把别人,赶走。”   这或许是自己听过最直白,也是最天真的回答了。魏谌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等他觉得尽兴了,就在越川略显不满的注视里将手臂撑到对方的肚子上,歪过身体。温水在周身掀起小小的波澜,他越靠越近,并问:“说实话,我对你很好奇。”   “好奇?”   “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我调取过你的名单,也阅读过资料上的履历。可以说,我现在对你的了解已经到达了我所知的极限。只是,其中有一件我很好奇的事。”   越川避开了他的视线。   魏谌不动声色地扳正他的下巴,态度倨傲到不容他拒绝:“我很好奇。资料上显示,你是十五岁进入这家孤儿院的。在此之前,你的出生地却被一场暴雪带来的饥荒摧毁。那应该是你十岁左右的事了。所以,这五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别想着蒙混过关。”魏谌的双膝故技重施地猛一勒,在对方吃痛的闷哼声中持续向两肋施压,并低声威胁,“这个姿势,你可玩不过我。”   -   只用了十五分钟,越川就呜咽着投降了。   魏谌听着他有所篡改,但还算有可信度的故事,亲了亲他的嘴唇。越川隐瞒了面具的事,把自己在村庄的过去原封不动地告知了魏谌,包括再也没见过的家人,包括买下他的美洲当地军火商。但在成为少年兵的往事上,他还是很粗略地讲述了一小段。成为孤儿院的一员,也是出于当地驻军的善意。   “难怪。”Omega听完后有些欲言又止,但他看了一眼越川,还是选择用其他方式岔开话题,“我本来还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锻炼出这种级别的身材的。”   越川有些支吾其词:“你生气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魏谌,立马把目光挪远,“这些事……”   比起根本没被放在心上的隐瞒,魏谌还是觉得越川现在的模样很好笑。他将手肘抵在池边,身体上浮,十指在下巴处交叉,跟着他的思路有意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讨厌。”   “讨厌?我又不是没有分辨能力。你当着我的面打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魏谌不在意地转过身,和他并排靠着,“我捡到了一条伤痕累累,又特别凶狠的小狗。即使外表纯良无害。”   “我不是小狗。”   魏谌颇有些意外地扬起眉头,似乎想知道他否认的缘由:“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是男朋友。”越川的语气很是坚定。   ——他又有些忍俊不禁。   “这样啊。”魏谌像是呛了一声,将语速放得很慢,看着越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一脸让人没法忽视的执拗。这小子有点生气了。想到这儿,魏谌又十分坏心眼地添了一句,“其实比起男朋友,我还是更喜欢小狗。”   “不要。”越川心急如焚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简直快要压到他身上来,“那我是小狗。”   “为什么又改口了。”   “因为,你说喜欢小狗。”   魏谌抱住他,听着耳边低低的抱怨,又纵容他在颈窝边不满地吸鼻子。半晌,魏谌一把抓起Alpha后脑勺的碎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嘴唇就这样主动递过去,来了一个凶狠的深吻。   “真听话。”末了他咬着越川的舌尖,将细丝蹭在唇上。看Alpha还没回过味来,魏谌又用拇指压住那湿润的下唇,呼吸炽热到仿佛在口腔粘膜之间来回翻捣,“无论你是男朋友还是小狗,我都喜欢。所以……别老是这么慌张。”   -   接着,他们又是接吻,又是水花四溅,直到满身的泡沫四散开来。   魏谌也有些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推开卧室的门了,只知道一进门,越川就掐着他的腰,一个跨步将他狠狠掀到床上,火急火燎地扑了过来。   身下的弹簧“吱呀”一颤,魏谌一下子摔在软绒的枕头间,没被亲多久就有了困意。他眯起双眼,抱怨了几声,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烦人的Alpha。可这个坏小子非但不听话,居然还用手指夹住他的舌尖,吸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在干什么……”   “不要睡。”越川俯下身,可怜巴巴地蹭了蹭他的嘴唇,“陪我。”   在反复犯困,舌头也被反复捏紧的折磨中,魏谌终于忍受不住地威胁道。   “你怎么那么烦人?再不睡觉,我现在就咬断你的手指。” 第53章   “不要咬我。”越川的吮咬从微凸的肋骨往下,斜着陷入腰窝的柔软处。他啃着,佯装撕扯一般用力,牙关却过分贴合着肌肤。他的背肌为此缩紧,呈现出一道强悍有力的弧度。   ——连他的手也开始得寸进尺了。它从魏谌的脉搏一寸寸游走向上,狡猾地扣住五指。随之而来的紧握充斥着绝对的力量感。   “不要疼。”但他还是用那略带沙哑的口吻撒着娇。   魏谌往他脑门敲了一下。   “别老这样看着我,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越川又纠缠过来,“闭上,会看不见你。”   “——因为我现在很想睡觉了。”   “睡觉?”   “对,‘睡觉’。是我说的哪一个词你听不懂吗?”   越川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手指舒张开来:“可你说过,‘睡觉’很幼稚。”   “因为我现在说的,和你的‘睡觉’不是一个意思。”魏谌拉过枕头垫在头颈处,疲惫地往他肚子上轻轻蹬了一下,“好了……嗯?被子怎么在你脚边?”   “不给你。”越川说着别过身,想把被子藏得远远的。   “你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呢?还给我。”魏谌一个伸手便掐住Alpha的脸蛋。他往外扯了扯,直到对方不情愿地咧开嘴来——看啊,那双呆笨的眼睛又开始眨了,好像心爱的零食被谁抢走,只得委屈地跑来找人告状。魏谌似有似无地嘲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   “魏先生。”越川俯下身来,情绪低落地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会梦到我吗?”   “这可说不准。”魏谌拍拍他的脑袋。他想说的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傻了”。——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他只能对这个满是期望的小Alpha敷衍了事,“我的答案是,明天见。”   “你累了吗?”鼻音浓浓的,像是贪心,又像是眷恋。越川实在是太喜欢他的信息素了,牙齿仿佛黏在了那绝美的背部曲线上,只想一个劲啃咬下去——当然,他确实这么做了。   “……我又不是十几岁。怎么可能有你那么充沛的精力?”魏谌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懒懒地睨了他一眼,“我有点困了。你想做什么就随便吧,反正动静小点——还有,记得把药吃了。”   “好。”越川抓过床头的药瓶,一个拱身便欣喜若狂地藏进了魏谌的胸口,“要梦到我。”他还不忘抬头叮嘱,“一定要。”   -   魏谌有时想过,睡眠是不是也是一种奢侈。想要进入这种所谓的状态,他必须忍受被很多东西惊扰的可能——那或许是凌晨四点的第一道曙光,又或许是第一声啼鸣。   很困。即使再强效的安眠药都只能维持一时的安稳。每当他对寂静忍无可忍,就会跑去阳台上抽一支烟,远远眺望着还未西沉的月亮,祈祷一场睡梦很快降临。   因为对于这座城市而言,清醒是无与伦比的痛楚。   但这一次,在被拥抱,被不自然顶出的喘息之中,魏谌非常清楚,自己正在陷入一场久违的梦境。   梦的开端是现实。   是他一睁开眼便能触及的天花板、地毯,丝绒般的床单与枕头。即使那只是记忆耍的把戏。   ——为了让他松懈,让他沉沦,让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   自从那件事过去以后,魏谌拒绝了所有来自宋铭勋的电话。对于这个人的一切,他都抱持着回避态度。   当然,他也拒绝与那些前来打探情况的人同行。   这只是一段彼此适应的缓冲时间,在此期间,魏谌也为母亲办理好了合约中止的手续,支付完医院的最后一笔款项。接着,忙碌的考前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他辗转于学校,书店,药房,以及朋友介绍的志愿机构间,成天忙得心力憔悴。   在高强度的社交与学习的轮番折磨下,他的生活节奏也来回切换。以至于竞赛结束的当天,他走出大门,回到家,一躲进被窝就睡得不省人事,被发现后又病了整整三天。当他意外察觉到,在这段时间里,宋铭勋已经不再联络自己,而那些提供给母亲的费用也退还到原账户时,他还为此庆幸了好一会儿。   ——数周后,他如愿得到了医科大学的保送资格。   得知这个消息时,母亲的精神状况难得有所好转。她第一次拉着魏谌的手,对他说了许多话。她总是提到父亲,提到女佣时期自己的天真烂漫,提到被下了药的酒,扯碎的衣裙,以及东窗事发后震怒的夫人。   她并没有从这个家族得到任何东西。听她重新提起这段故事的时候,魏谌正坐在床边为她削苹果。他非常清楚,这是政治婚姻带来的牺牲,牺牲者却不只是她一个人。   因为父亲的正妻许多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那个让人作呕的男人便将手伸向了宅子的女佣及侍从。可是为了保住工作,他们只好默默忍受。   说完,她又开始犯困。   那只和记忆里不同,表皮正微微起着皱的手,忽而温柔地抚过了他的脸,拂去睫毛上的水珠。   “我不想你被任何人掌控,也不想你被我拖累。”她笑着说,“我希望,你一定要珍惜自己赢得的将来。”   -   劳动周结束的当天,魏谌通过宋铭勋的朋友,找到了对方近期常去的一家KTV。   尽管不想见他,但一段关系的结束并不是冷落,而是有所作为。在母亲苦于病痛的时期,宋铭勋帮了他们许多的忙。   所以感谢是应当的。   敲门前,魏谌站在包厢外思索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犹豫着叩了三下。   前来应门的是宋明勋身边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兄弟,叫卞秀宗。他看到魏谌先是僵在原地,再忧心地往里瞧上一眼,侧身让路。“喂,你小心点。”他一把拉过魏谌的手臂,附耳过去,“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说话得注意。要不然又得打你了。”   “他不是经常打我吗?”魏谌想从他身前走过,靴子却定在门槛处,“你既然在旁边看着,就不必大惊小怪。”   卞秀宗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可以把手放开吗?”魏谌低声提醒,“我要进去。”   “啊,好。”   甩开卞秀宗以后,魏谌径直拐入了包间。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都是生面孔。他们一见到Omega的到来,各个眉飞色舞地吹起口哨,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你是谁?你闻起来很特别……”穿着白色T恤的Alpha走上前,作势要搭过肩膀嗅闻他的信息素,却被魏谌拿手肘抵开。   他毫不畏缩地转头看向沙发中央的宋明勋。   “宋铭勋。”   被叫到名字的Alpha好像喝多了,他疑惑地眯起眼睛,盯着不速之客看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而后他强忍眩晕,过猛的起身险些连酒杯都端不稳。   “你……靠近点。”宋铭勋不敢置信地眼前重合的人影,咽了一口唾沫,“是你吗,魏谌?”   魏谌没动,他的手指还蜷在裤线处。   “你为什么那样对我?”见他不愿靠近,宋铭勋倏地起身朝他走去,“你不接我的电话,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魏谌。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是来提分手的。”   “——闭嘴!”   一个酒瓶在魏谌耳边砸得稀碎,墙面也留下深色的污渍。Omega却一动不动地从下盯视着他——宋铭勋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对待过。那是一双引人堕落的眼睛,只要里面倒映出一点情绪,他的心就会被一厢情愿的想法所占据。   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人翻起脸来,却比谁都无情。   他的拇指摁得很重,像是要在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上留下痕迹。但手没有抬起。宋铭勋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狠狠搡了魏谌一把,独自返回沙发坐下来。   这个年轻人手腕哆嗦着点了支烟,眉头痛苦地拧在一块。   “……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其实在来之前,魏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要完好无损地从这儿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宋铭勋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他深吸一口气。   “我已经收到了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而竞赛得来的款项,我也会全都汇给你。剩下的欠款并不多,你只需要提供一个账户。”魏谌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段时间,谢谢你。”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宋铭勋反复按弄着打火机,噪声越来越响,“我知道了。是为了那条狗?我说过,你想要狗我可以再买给你,你为什么非得——”   “铭勋。”   魏谌只是轻唤了一声。 Alpha就近乎崩溃地捂住脸,嘶声咒骂起来。   “你现在是有了新的打算,准备跟我一刀两断了?”   “我们不合适。”魏谌摇摇头,说,“但我保证,钱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你。”   “我不要钱!我他妈的不要那点钱!”宋铭勋暴躁地将满桌酒瓶扫到地上,他站在一堆碎片之中,牙关哆嗦,“过来。魏谌。我可以原谅你的……”   但威胁永远不是最佳手段。他明白,魏谌不会听从命令。毕竟,从见到这个Omega的第一眼起,宋铭勋就比任何人都清楚。   像这样的人,不可能为任何事物戴上枷锁。好比现在——他那样的疏离,那样的冷静,好像只有自己在为这段感情而痛苦。   ——为什么他一直以来都能这么优秀,为什么他总能让自己觉得,怎么努力也无法追上他?   宋铭勋越走越急,越走越觉得血液沸腾不受控制。他上前去,举手按住魏谌的后脑,五指张开往后伸展并死死揪住发根,将Omega连拖带拽地扔到了沙发上。   宋铭勋一个提膝,狠**住他的后脊。   “知道吗?如果你再敢提分手,我不会放过你老妈。我会让她为今天付出代价……”   卞秀宗当即从沙发上蹦起来,还想阻拦:“宋铭勋!”   魏谌虽然被撞得脚下趔趄,可他的第一反应正是双手撑住沙发边缘,尽可能保持身体平衡。所以不等其他人反应,他的手在沙发底部胡乱找寻,刚够到一个碎酒瓶,就看也不看抡在了宋铭勋脸上。   随着酒瓶碎裂的“哗啦”一响,Alpha手指一松,捂住流血不止的半边脸哀嚎起来。   “别走——”他从指缝间狠狠瞪向魏谌,却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我他妈让你别走!”   魏谌气喘吁吁地挪动膝盖,试着站起身来,但下一瞬,火气上头的宋明勋直接提脚踹在他肚子上。或许是胃部,或许是别的内脏位置。他只知道那地方很软,一脚下去不仅没有肋骨阻碍,这个胆敢反抗的Omega连哼也哼不出来。   面对一个处在失控边缘的Alpha,即使同为Alpha,也难以承受他专攻要害的一脚。更别提一个各方面都不占优势的Omega了。   魏谌弓着腰扑在桌子边缘,肋骨发出几近位移的咔擦声,从腹壁神经反上来一股强烈的干呕冲动。   周围人开始起哄,为首的是那个穿白色T恤的Alpha。他吹了声口哨,举杯大笑:“宋铭勋,你舍得打他?他看上去真性感,进门的时候我就有点忍不住了。”   “别他妈废话,按着他。”宋铭勋做了个手势。方才还在围观的Alpha们纷纷上前来,揿住了魏谌挣扎剧烈的肩膀。宋铭勋缓缓坐下,捂着头部流血不止的伤口,拨了一通电话。   他打开免提,将手机呈在桌上。   魏谌忽然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但围着自己的这些人正全力压制过来,令他连腿都没法动弹一下。   “你知道我们通常怎么对待一个不听话的Omega吗?”先前还在吹哨的Alpha掐着他的腰,赞叹地说,“拔光他的牙齿,静脉注射,或者打到失去意识。猜猜我们准备怎么对付你?”   魏谌不甘示弱地迎向他的脸,但他挣动的脖颈被牢牢控制,颈后拗出撕裂般的酸痛。一只手抓着头发,强迫他扬起头来。魏谌下颌咬紧,嘴唇也因方才的激烈殴打而鲜血淋漓。   穿白衣的Alpha探出食指,抹开下唇的一片腥咸,再放进嘴里用力吮吸。尝到甜头后,他满是恶意地俯下身,手掌一边摩挲魏谌的耳后,一边笑着靠近他的脖子。   “小野猫。你的味道,是不是好闻过头了一点?”   魏谌咬牙切齿地别过头,呸出一口血沫,狼一样的眼睛死死钉在对方身上。   ——就在这时,电话也接通了。 第54章   “——是老蔡吧?我是宋义哲的儿子,你知道我的。”宋铭勋抹了把脸,等电话那头传来受宠若惊的恭维声后,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魏谌,像是报复得逞一般冷笑,“我跟你说一件事,怎么样?作为交换,你被我爸卡下来的那些申请书,我全都给你批准。”   “铭勋?”魏谌顾不上那些恶意的抚摸、言语,也听不到他们究竟是如何议论自己的。他艰难地在沙发上挪了几公分,意图靠近他。   宋铭勋却视而不见地咬住嘴唇,指节,最后是甲盖周围:“对,最近那次竞赛知道吗?我想取消一个人的名次。”   “铭勋——!”魏谌猝不及防地被脸朝下按进沙发里,声音闷进皮革。唾骂与侮辱声接踵而来,他昂起头,透过靠枕与发丝的间隙,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宋铭勋,“你在说什么?”   “哦对了,不止名次,还有那些关系到他的保送资格。全都取消。”明明只是嘴唇上下一碰的事,说出来却比什么都要残酷,都要沉重,“我不管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无论是给人事打电话,还是请委员会吃饭。我都无所谓。这笔钱我来出,你只需要把事情办好。”   “你到底在做什么?宋铭勋……你为什么那样对我?”魏谌震愕到了极点,指甲也无意识陷进沙发皮层,“那是我从入学起就一直在拼命的东西——宋铭勋,你听见了吗?你会毁了一切的!宋铭勋!”   “就这样决定了,老蔡。”宋明勋将小指伸进耳道转了转,吩咐道,“可别让我失望。”   不行。   听不清。   什么都不想听。颅内嗡鸣不绝,骨肉割裂般的痛楚杀进了鼓膜。眼前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闪回画面,像是故障的老旧机器被强行转动。杂点状的花屏里,放映着他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在操场周边的一台饮料机前,附近只安装了这么一台。它的型号比较老旧,时不时就会故障。魏谌是在放学时分经过那儿的。他被一阵动静吸引,扭过头,只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同班生弓着身,双手扶在两侧,大骂着晃动机器。   很显然,在吞进一张校园卡后,它又擅自返回选单界面,不再响应任何操作。   魏谌本想就这样走开,但最终,他还是递过去两枚硬币。“试试看。”他对他说,“之前有人也遇到过类似问题。投币就行了。”说完这些,他礼貌性地点头示意,想要转身离开。可对方及时揪住他的袖子,难为情地搔着鼻头,请他坐下来喝了杯冰咖啡。   一切本该就此结束。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宋铭勋像发疯一样开始追求他。先是借东西,再到补习功课的请求,他死缠烂打,甜言蜜语,不达目的不罢休。直至找到完全控制魏谌的办法——他母亲的肺癌脑转移。那是她在被家族驱离之后,一次外出摔伤后才检查出来的。   她变得呆滞,偶尔易怒,偶尔情绪低落,受伤的腿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他们无力手术,直到现在也只能依靠昂贵的药物来维持正常。   想到这儿,魏谌的眼睛终于有些阖不上了。这通电话,随时都能决定他和母亲的未来。   他被迫抬起头,听他们聊到最后。电话那头奉承地笑着,答应下来:“放心吧,这个空下来的名额我正好有别的人选。”——那时候,他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像被湿润的泥沼纠缠,腰部以下是无尽的黏腻,黑暗。纵使努力划动四肢,汲取氧气,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液渗进指甲的缝隙,缓慢地将气道占据。   他下沉,在即将没到鼻子的污泥深处踮起脚尖。他呼吸,尖叫,随之而来的却是淹没,是窒息。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片沼泽,它看似安宁,看似公正。可当它吞噬一个人的时候,并不需要力气,更不需要声音。   只需要存在。   “听见了吗?”宋铭勋将手机扔在角落,翘起一条腿得意地看着魏谌,“你就乖乖留在我身边吧。参加什么竞赛,到头来只是我一通电话的事。”   魏谌却听见自己细弱无力的喘息。   “宋铭勋,你知道……我和我妈的一辈子都完了吗?”——他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自己的哽咽,除了牙齿不顾一切地咬进某人的手掌时,一股扩散开来的血腥味。   他鼻子发酸,尝到硬物的一瞬间,肩膀上的钳制也骤然收紧。   “——你他妈敢咬我?”被咬者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抽走手掌时还扯出一道粘连的血丝。他握着手腕,恨恨地磨着牙齿,“喂,宋铭勋,这事情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知道。”宋铭勋将指尖的电子烟抛起,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魏谌被抓握住的肩头,“你们不是最近有个纹人名字的新花头吗?试试手吧。”   欢呼声。魏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兴奋。有人走上前,阴影盖住了最后一线光亮,他的手递过来什么东西。   魏谌的瞳孔在接触到尖细针头的一刻慢慢放大。   持针者开心地笑着:“行啊,既然是你的人。要不就纹你的名字上去?”   针尖在肩胛骨周围慢慢地、轻轻地戳划下来,像是纹身前打的一卷草稿。魏谌霎时从脊椎一路麻到了后脑勺,他不顾身上那些手指的施压,奋力扭过身体,将视线里锋利物推到边缘。   “不用药吗?”一个负责压腿的Alpha好奇地环顾一圈,卡在魏谌胳膊上的手指勒得缓慢,“你也看到了,他刚才有多危险。”   “用不着。”捏着针头的人笑道,“……这样的Omega,才更有意思。”   ——他们在心底完成了草稿,心照不宣地控制住魏谌的四肢。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即将袭来的剧痛随时可能会招致反击。   魏谌数不清有几个人在他身旁,像狗一样到处嗅闻,他的余光只瞄到卞秀宗夺门而出的背影。他一个愣神,针头就楔入了表皮。   它以一个吊诡的角度挑开伤口皮层。其深度直达真皮。心跳声贯穿大脑。极稳,极沉的力道竖着蜿蜒下来,涌出血淋淋的痛感。太阳穴一跳一跳。   魏谌有些想不起来,怎么样才能算是呼吸。   皮肤被破坏到呈现可怕的外翻状态,翕张的身躯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他感受不到针头的角度,唇齿哆嗦着,从中溢出几近压抑的呻吟。   那种痛感将意识完全抽离,他蜷缩而不得,血液随着每一次吸气,颤抖地淌了出来。   宋明勋抽了一口烟,于心不忍地撇过头。   有人好笑地看着有些悔意的主谋:“你要是以后玩腻了怎么办?就这个深度,不烫掉一层皮可不行。”   Alpha有些拿不稳烟头,指尖浸开一道浅浅的汗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在乎。”   针头继续勾画,魏谌却维持着趴伏姿势一动不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丧失反抗意志,进而放开他的脚踝时——只有半秒,Omega一个迅捷的扭身,抬肘撞向施针者的下巴。   才刻到偏旁的针头顷刻撕开一道细长的豁口。鲜血将腰部以下完全染红。   宋铭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没有想过魏谌会用这种不要命的方式挑衅一群Alpha,他站起身,警告道:“别做无所谓的抵抗。只要你保持安静,我保证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够了。我们已经结束了。”魏谌粗鲁地擦去嘴边的血迹,一瘸一拐地按住桌子起身。垂在膝盖处的手拎起一个酒瓶,反手就砸开一个人的脑袋,“从最开始,我就应该头也不回,应该看也不看你一眼。”   “你……”   “这样的话。”魏谌沉声打断他,“再也没人能拿我妈的病要挟我,再也不会有人……想方设法否定我几年的努力。”   宋铭勋瞬间脸色煞白。   魏谌木然地望着他,脖颈因过度的疼痛浮出一条明显的青筋。他松开咬紧的牙关,一字一顿,吐出毫无感情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   这是一个明显不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宋明勋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魏谌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他下意识夺过手机,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焦灼忽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锁,却发现手抖得太厉害,几次都触不到准确的按键。   “你先冷静点,魏谌。我这就打过去……你别急。”他说,“这件事只要你配合就可以解决。”   “放下。我在问你问题,宋铭勋。”魏谌拿起又一个酒瓶,丝毫不顾自己因失血而神志恍惚,“我知道你并不理解我,也知道,你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为了那点钱,那点奖状拼死拼活。”   “我说了我会帮你的!”宋铭勋气恼地吼道,“一个名额而已,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你不能坐下谈谈吗?!”   “对,你不知道。”魏谌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歪过头,双眸如死海般寂静,“因为你,只想把我一起拉进地狱。”   理智脱离身体的一刹那,他突然看不清宋明勋眼睛里的东西了。因为那已经是他扑上前去,却被一个Alpha扭住胳膊,险些脱臼之后了。   魏谌的手腕迅速后移,抢在骨头被卸前奋力将酒瓶插进那名Alpha的侧腹部。随着一声悲鸣,衣物上的血迹扩散开来。   宋明勋的同伴也没有手下留情,其中有人一拳顶进魏谌的腹部,绕至背后,熟练地掰断了他的腿骨——而始作俑者,正心如刀绞地看着他。   魏谌毫不退让,将手肘卡进某个企图准备他标记的Alpha嘴中。惯性的冲撞将他逼到墙角,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咬得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挣扎着摸到了桌上的小刀。   紧接着,他左臂一个发力,横捅进Alpha的肩膀。   魏谌掀开他,右手胡乱扶住桌子边缘,试图撑起不能动弹的腿。魏谌在反抗间一头撞倒了桌子,抬刀剁进身后某人的鞋面,从上至下刺穿了脚掌。但下一秒,他的手臂肌腱就因牵扯过度而激起剧痛。   刀身的发力点一歪,不慎偏离要害,反被对方捏住了尖端。穿白衣的Alpha从手臂下方一个抬肘,卡住他的脖子,压着他迎头掼在沙发上。   “性子真他妈烈啊。”那人在魏谌脸上抹了抹刀身的血,“宋铭勋,今天是怎么了?你没来得及调教好的吗?——要不要我来帮你。”   巨大的力量拗起魏谌的脖颈,使他整个脆弱的喉部都暴露出来。   “你闻起来真甜。我有点舍不得动你了。”Alpha靠近并嗅了几下他的腺体,舒适地舔着嘴唇,“放松,我和那家伙不一样,只要你听话,我知道怎么让你舒舒服服的。”   “你他妈想干什么!”宋明勋总算坐不住了,他慌忙起身。但魏谌主动将喉结呈过去,仿佛纵容着对方亲吻他的侧颈。Alpha“哦”了一声,异常欢欣地搂抱住他的腰。   魏谌抬高下巴,斜眼看着不知所措的宋铭勋,唇线讽刺地拉开一道弧度。   直到这时,宋铭勋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让他们所有人松懈的骗局——魏谌不知道什么时候夺回了那把小刀。借助信息素带来的优势,他完美地利用Alpha的主动示好,放松他的警惕,却在眨眼时提腕一刀,精准无误地扎穿对方的后颈。   血液喷溅在脸上,从睫毛,眼睑一路滑淌下去,他的侧脸看上去如雕塑一般凄美决绝,像是一头刚享用完羊羔的美洲狮。   还不等反应,魏谌肩膀朝内侧转,手臂一个蓄力划向宋明勋的脖子,奈何刀尖却在半空被截住了。Alpha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把遍体鳞伤的Omega翻身扑倒在地毯上。   “你做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铭勋,你喜欢我吗?”魏谌没有反抗,只是筋疲力尽地起伏着胸膛,眼睛垂下的角度无比温驯。一时之间,空气里涌动的信息素柔软得像是一张诱捕猎物的蛛网,在两人身边慢慢织就成无形的陷阱。   这一切简直太美好了。   被这样倾倒众生的香气包围,宋铭勋浑身都激起了细微的电流。他的身体躁动不堪,紧盯着Omega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明明不过咫尺,这个人眉眼里却能藏着说不出的温柔,说不清的暧昧。   宋铭勋完全失去了警戒,他什么都没有注意。只是低下头来,俯身望着魏谌。   “我喜欢你。所以,千万别着急。”他尽可能温和地辩解,“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补救。你想要的东西我也全都可以给你……别生气,我会和你好好谈谈的。”   “那就……”   笑容。   让跳动的心脏都为之一悸的,调情般的笑容。   话语戛然而止。魏谌终于抬起上身,微张的嘴唇快要抿到他的耳廓——说点什么,赶紧说点什么。想听他的声音,想听他原谅自己。想听他说和好如初——宋铭勋的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情不自禁地伏低身体,等待一个梦寐以求的答案。   随后,他感受到魏谌呵在颊边的呼吸。   “——去死吧。”   他的腺体忽地一痛,皮肉好似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剜开——是刀吗?什么时候……   痛彻入骨的撕裂感正在往后脑集中,宋铭勋不受控制地抓住了魏谌的双肩,咆哮着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染血的嘴唇很近。近到根本躲不过他的撕咬。魏谌的眉头微微蹙着,后又舒缓。他眯起蛇一样的眼睛,头稍稍歪向一边。眼底暗藏的锋芒毫不收敛,像是一株淬了毒的蔷薇。   “你总是不明白。”他一把推开他,轻声呢喃着,“对我这种人来说。没有未来,比死还可怕。”   ***   这个晚上越川睡得不太踏实。当他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胡闹,抱着已经陷入睡梦的魏谌,想要更进一步地相拥而眠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很轻的,很模糊的动静。   他坐起身来,聚精会神地聆听,却发现那并不是风吹动窗帘的声音。   视线落在魏谌那搭了一条被子的肩头。   魏谌,在说着什么吗?   越川将手撑在床头保持平衡,避免动作造成太大动静。他有些疑惑地靠过去,却非常清晰地听见一个断断续续的,反复被默念起的名字。   ——宋铭勋。   下颌咬紧的肌肉一下子鼓起,越川的双眼也随之圆睁。他扳过魏谌的肩膀,呼吸浊重地盯着正侧躺进怀里,对一切浑然不觉的,自己熟睡的爱人。 第55章   评价是——睡得还不赖。   这是魏谌睁开眼睛时的第一个想法。确实很不错,他的四肢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拉伸感,头颈虽然僵到发木,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抬手摸索过去,身边空了,但邻近的被窝还有着余温。取而代之的是一屋子的咖啡香气。   魏谌坐起身来,跨过一地衣物与保险套。   他一下楼就看见越川正在吧台后监视着咖啡机的运作。深棕色的液体一股脑落进马克杯,还在冒着热气。   客厅的采光性能非常优越,阳光从开放式的客厅,还有大敞的落地窗探了进来。脚下木板的纹路都纤毫毕现,走过时连小腿都泛起一股暖意,户外泳池水光粼粼。   而杰西不知什么时候带来了早餐,坐在朝晖满地的餐桌前等待着屋主。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魏?”杰西是第一个发现他的,“看你的样子,还算不错?”   “嗯。最起码是睡着了。”魏谌揉了揉眼睛。他经过越川所在的吧台,问道,“阿越,你什么时候醒的?也不叫我一声。”   “魏先生,在睡觉。”越川没有回头,将一个接满咖啡的杯子移至边上,“不可以吵。”   “这样看来,我之后还得好好奖励你了?”魏谌单臂撑在大理石边缘,在冰箱前侧过肩膀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越川。   冰箱的侧门是随手打开的,第三层放着一罐还没开封的鲜牛奶。他取出容器,特地放在桌上,举步走向洗漱间。   一进浴室,魏谌就对着镜子左右检查起来,手指抚过脖筋两端。   这些肉眼可见的部位看着状况还好。   但当他尝试解下睡衣,端详起布帛掩盖下的身体时,情况就大为不同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也只经过了一晚,可它已经被人揉得到处起皱,足以想象那只手在他衣服里蹂虐了多久。   等最后一枚纽扣剥开,睡衣顺着肩膀滑落下去时,魏谌看着镜中慢慢裸露出来的自己,禁不住唏嘘。   ——他的锁骨以下全是红的,尤其是胸口,简直不成样子。   他这是被什么啃过了?刚出生的小老虎吗?或许如此。它应该是用犁鼻器确认位置,才能让每一口都精准地吸在环饰周围。况且它用力极大,像是要跟谁争奶吃。   他轻轻地压了一下,沿着齿痕边缘来回摸过。刺痛。他的皮肤显然受到了过度的摩擦。   如果没有一件质地柔滑的衬衫,他保不齐要如何荒诞地度过今天。   魏谌无奈地用手将头发梳开。看着镜面里的倒影,他确实有理由怀疑,这条本就起到装饰作用的链子随时都可能被人扯断。   不止这样,他的腹肌也遍布牙印。这种略带吮吸痕迹的印子几乎肆虐了整片胸膛,它们行进的方式毫无新意可言。   魏谌错愕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锁骨右下方的咬痕。到底是多用力,或者说多么痴迷于某个部位,才能造成这么大面积的淤痕?   顺带一说,他的手只要稍微挪个地方,同样能感受到自己糟糕的后背。   真是不敢想象。   昨晚自己睡着之后,到底在那张床上经历了什么样的灾难?   “不知节制的混小子。”魏谌无力地笑了一声。他总算有力气撑住酸软的双腿了,手掌也放松下来,按在水池的感应处,由着他叹息般俯下身去,“……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疯。”   -   客厅里,等候多时的杰西有些按耐不住。他的手肘搭在靠背上,身体别过一个角度,面向越川的背影:“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他斟酌着字词,直到组织完语言,“我知道这是很私人的问题。但我想从你这儿关心一下自己的上级。你和他昨晚过得不愉快吗?”   “没有。”越川正将咖啡豆倒入法压壶,按下压杆。   杰西也看穿了对方不想与自己多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颔首道:“我在楼下等着你们,替我给魏带一句话,‘用餐愉快’。”   “嗯。”   玻璃门合上时,越川也磨完了那些咖啡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别针,轻松地将歪扭的针头掰直。而后刺进指尖,拇指挤压着针口下方的血管,将血滴推进那杯深棕色的饮品中。   做完这一切,他又用小勺子搅拌好相融的液体,丝毫不乱地为自己倒了杯牛奶。   他把别针收回口袋,亲了亲饮用者的嘴唇可能接触到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端回了桌上。   随后,越川扭头望着溅起水声的浴室,沉思片刻后缓步走了过去。幸运的是,方才还坐在客厅里的杰西并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他的睫毛半合起来,高耸的鼻梁在阴影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冷感。食指若有若无地挑起刀具,手背凸出一道道青色血管,目光隐忍地低头凝视着。   但那种野兽一般,处在爆发边缘的凶恶表情在推门的一刹那,又瞬间变得黯淡顺从。   ——因为魏谌喜欢这样。   所以,再怎么违背本心的伪装也没有问题。他想要的,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被喜欢着,只要被选择,就算是装成世界上最听话的小狗都无所谓。   但是……如果有插足者,如果有无法介入的过去,如果有一点被抛弃的可能。   他一定会在温情时靠在耳骨边呼唤着他,依恋地喊着“魏先生”,却在无数种病态的妄想里抓起对方不堪一击的脖子,将膝盖顶进去,用身体办得到的一切方式来质问他。   他会问。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还在想着他吗?   ——但只要一张嘴,根入肺腑的酸楚就将喷涌而出,那些滋长的妄想也会变为现实。   断裂的项圈,双腿大开的主人,还有,被迫忠贞的誓言……每一种可能都让他心痒难耐。他非常清楚。只要支点再被撬动一下,一切都可能付诸现实。   ***   魏谌刚洗漱完,只听门板方向“吱呀”一动,斜侧方立马多了一道身影。他擦了一把睫毛上的水珠,有些意外越川就这样门也不敲地钻进浴室。   “你进来干什么?”魏谌衣服还来不及扣紧,凌乱的衣带正在大腿前方晃下一片阴影。比起这个,他一见到越川就想起自己浑身上下的罪证,当即指了指脖子,“你看你,都把我咬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天天要给你戴着止咬器才行?”   越川没回话,他快步上前,双臂从下往上张开,随着滑步扑进了魏谌怀里。   他的目的可不是将对方逼入死角,而是延续着这个拥抱,别过脸,耳朵紧紧压靠在魏谌的心口。   Omega推了一把他的脑袋,但没推动:“你又怎么回事?”   “听。”   “我知道你在听。在听什么?”   “在听……”越川一本正经地低语着,“有没有别人。   “什么有没有别人,一惊一乍的。就算有,你也不可能在这儿听出来。好了,别压着我。我可吃不消你。”魏谌哭笑不得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故意添了一句,“不过阿越,我要是真的有别的男人,你想怎么办?”   越川不易觉察地僵愣片刻,却还是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吃掉你。”   “胃口真大啊?”Omega鄙夷地嗤笑一声,目光向着他毛茸茸的发顶望去,“还吃掉我?每次一受罚就装可怜的人,也只能嘴上气势汹汹了。”   “嗯。”越川的手臂勒紧,将深深地表情藏在魏谌胸口,睫毛下很暗,连最后一丝聚焦都被剥夺殆尽。他的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所以,不要花心……”在欲言又止了半晌后,一切又融化成了呢喃。   ——过度缺乏的安全感很容易得到满足,魏谌只用一个吻便化解了这个难缠的拥抱。他推开被吻得心花怒放的越川,起身去穿衣服。   当然,魏谌并没有注意到。   当他为了换上一套新潮的法式穿搭,将睡衣抛到越川胳膊上时,这场戏弄还是以顶撞为开始,画上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破折号。   口杯、男士香水,以及各种各样越川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摔在脚下。有的碎成一地破片,有的一直沿着砖缝滚到墙角,到处都漫起一股混合的芳香。   越川的鼻尖抵在他侧颈周围嗅了嗅,手掌托起大腿下方,将他推到洗手池上倾身索吻。魏谌也不客气,手一拽,毫不费力地将脱下来的衣服卷成长条,压着越川的鼻梁绑过,在后脑交叉系了个死结。   柔软的布料完全覆盖住Alpha的视野,让他不知道应该先去欺压自己的Omega,还是先把眼睛上的东西解开。   “你每次一看不见就很乖。”一只手在黑暗里托起他的脸,指尖凉凉的,划过下颌时却很温润,很舒服,“这种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想你解开。”越川到处寻找着他的气息。   “这样做对我没好处,不是吗?”魏谌笑着拽了一把他的衣领——越川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前滑动,直至狠狠扑倒在什么软物上。他听见魏谌有些吃痛地轻哼一声,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魏谌不止做出了拉拽动作。   他甚至并不顾忌地放松膝盖,借着惯性令双方腹部相撞。   “……魏先生。”越川的语气近乎哀求。   他熟悉这具身体。但要让他什么反应也窥探不到,只得一个劲茫然抚摸下去,他的喉咙口又开始痒得要命。   “别跟我哼哼唧唧的。”   “我没有……”   “光是否认还远远不够。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魏谌笑了一声,“难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容易讨好吗?”   “魏先生,拜托。”他凑上前去,讨好地左右蹭弄,每一次贴近都黏糊到仿佛要融进他的血肉,“想看你……真的。”   “不行。”   “我会听话……”   “‘听话’只不过是你嘴上说说,到头来,你也只能跟我装可怜——”   “拜托,拜托。”他轻声打断道,肩膀一直拱到跟前,“拜托,魏谌。拜托。”   “你还真是……没完没了的。好了,看在你这么执着的份上,我就把今天留作一个教训好了。阿越,该睁眼了。”魏谌终于妥协般松了口。一只手搭在越川耳后,缓缓卸去了几乎拧成一团的结。   鼻梁掠过一阵带着香气的痒意,涣散的视野渐渐找回了焦点。而在镜子的映照下,两个人的身影也由模糊变为了清晰。   魏谌背对着镜面,右臂自然地揽过越川的肩膀。   线条流畅的后背之上,一只伏在肩头、脊柱与后腰的蝎子纹路暴露无遗。这些刻画出毒物的笔画细腻而精美,连蜇针向后蜷缩的细节也描摹到位。   而越川正站在他的腿前,双手向着脊柱优美的沟壑往下摸去。   他咬着唇,隐忍地观察着爱人的一举一动,眼底俱是快要克制不住的冲动。   魏谌斜着眼,促狭地看了一眼镜子中脸颊发红的Alpha。又像是某种恶意的玩笑,他张口咬了一下越川的耳廓下端,目光也停留在镜中人脸上。   就这样,他的手指挤开越川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挑起对方脖子上的狗牌,衔在了唇间。   ——他昂首而笑,双手撑在腰部后方发力,脖颈微微仰折。他架在越川腰侧的脚背绷直,神情、姿态却气定神闲,模样蛊惑到犹如一条绕颈的毒蛇。   “真可惜……阿越。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我今天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浴室后,很快迎来了愉快而短暂的早餐时光,杰西带来的是双人份的中式早餐,最后一个餐盒里还放着两份点心。   魏谌端起咖啡刚抿了一口,便发现黏在自己身上的不自在感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他放下马克杯,有些好奇。   越川桌下的两条腿不安地动着,嘀咕道:“我磨的。”   理解他的意思不难,越川的许多情绪虽然拐弯抹角,但总体来说都是较为直白的。不过魏谌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   “辛苦你了。味道并不糟糕。”他转动马克杯,观察着边沿的烤花纹路,“记得吗?昨天,你跟我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嗯……”   “但我并没有评价。”他毫无觉察地喝下了第二口,“想知道为什么吗?”   越川看着咖啡汇在他的下唇,形成一道浅浅的湿润。他吞了口唾沫,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安慰别人。因为没有意义。所以那些故事,对我而言并不意味着什么,这只是了解你的一种方式。”魏谌摆正餐垫,垂着眼道,“我比较喜欢聊‘现在’,这个话题。”   “好。”   “你对我的喜欢,是基于过去的缺失,而建立起来的一种依赖关系吗?”魏谌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这不是个有恶意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把我当成了谁。你的母亲,父亲,或者姐姐?”   这种指向性太过明确的提问显然绊住了越川的舌头,他笨拙地想要找寻合适的单词,借此来描述自己的想法。   “很显然,他们都是你的长辈。没有什么倾向性可言。”见他久久呆愣在原地,魏谌很自然地替他说出答案,“毕竟,之于你这个年纪,极度缺少关爱的孩子来说,对年长的恋人产生一种特别的迷恋,并不奇怪。”   “魏谌,不喜欢这样吗?”越川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他张口结舌地想要说点什么,却只能咬着嘴角周围的黏膜来忍耐,“不喜欢。我就改。”   魏谌看着他慌里慌张到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特意夹起蒸笼里的一块米糕,塞到他嘴里。筷子故意地钳了一下他的嘴唇。   摆正餐具后,魏谌将下巴搁在交叉的十指上,软软地碾过掌骨。他看着脸蛋涨红的越川,不觉莞尔。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喜欢的并不是一种相处方式。而是……某个特定的人?” 第56章   他说了什么——“喜欢”?   喜欢谁,喜欢什么?   感觉不到椅子的存在,失重。轻飘飘的,整个人都像气球一样快要脱离束缚。   魏谌的这个“喜欢”,会不会是对着自己说的呢?还是随口提到,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最有可能的不正是后者吗?越川的双手仍置于桌下,腕骨倚靠着大腿三分之一处,不知所措地扭动着。   他抬眼,如同野兔,躲避着侵入巢穴的貂一般小心张望。他看着摆在面前的答案,有些不敢置信。魏谌确确实实地托腮注视过来,那种像冰激凌球一样融化的眼神,带着隐隐的笑意,像是否定了所有不堪的可能。   他是在对自己说,“喜欢”。   真的吗?   现在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是只手遮天的财阀掌权者。他从来都不乏他人的追求,过去的感情经历也丰富到不敢想象。在这么多优秀的同侪示爱下,他会选择自己?这听起来更像一个玩笑。   没关系的……就算又是在开玩笑,也没关系。他看着魏谌又抿了一下马克杯口,睫毛逃避般遮了下去。   ——他们已经血液相融,已经像印第安人那样结了婚。   所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段关系了。   ***   一直到上车为止,越川脸上的红潮都没来得及消退。杰西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替魏谌拉开车门。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一个总是不苟言笑的英俊男孩,除去让人无法忽视的阴郁感,缺乏活力的灰色眼眸,还有……过度沉着的整体气质,他就像是毫无波澜的水面,连风都不曾造访。   这样的人,光是站在原地,都很难成为关注的重心。   这孩子或许知道怎么让自己不起眼,但不同的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他为什么事而害羞不已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柔和下来,怎么看都像一头受惊的幼鹿。   杰西很肯定,魏谌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爱”占据了他的全身心。   仅仅是目光的短暂接触,言语稍许的交流,那种“爱”都快要变成熔浆一样喷发出来。但是,杰西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奇怪之处。   ——在越川的身上,有什么与以往不同了。杰西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或许是那种极端的痴迷,膨胀的占有欲,以及迟迟无法获取的安全感,正随着时间,将单纯的迷恋变得畸形无比。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魏谌一上车就拿起杰西递过来的平板,在右后方位置翻阅上面的合同文件:“把京西分部九月份以来的申请全部打回去重审。叫分部长写检讨上来。”他敲了敲最后一行的审核名单,不满地划过上面的片假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娱乐业在京西当地与山狗组密不可分,而我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他们新任的组长。”   “知道了。”   “还有,久日工业方面怎么说,那块的半导体技术谈得太久了。我要再抽五个点。谈不拢就把我们手上的股份全都抛掉。”   杰西只透过后视镜望了魏谌一眼,降下车窗,容他慢悠悠点上一支烟。这才井井有条地汇报起来:“——说到这个,三个小时前久日工业的董事长发来邀请,希望和您见上一面。他认为有些话还是需要详谈。”   “我猜不是这个原因。合同时间拖得越长,越有利于他在西海岸发展自己的势力。他能约我做什么?”   这位称职的秘书很快明白了老板的意思。他右手上推,调转车头朝向的同时挑起转向灯,经过路口后扶正前排摆件,叹了口气:“魏,你的生日快到了。十一月十九号。记得吗?”这个话题引起了越川的注意,他看了看杰西,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魏谌。   “我还没有活的那么糟糕。”魏谌又轻描淡写地翻过一页,“不至于连生日都记不清。”   “今年想怎么举办?”秘书很是放松地叩着方向盘皮套,“已经有不少合作方想邀请你过去了,我猜他们手头握着不少项目。”   “……藤田重工有什么新的消息吗?”魏谌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若有所思道,“我比较倾向于他们的董事会。上次,他们在我接手父亲那部分股份的时候,帮了不少忙,确实是最佳人选。”   “他们也发来了邀请,地点位于私人海岛。如果你确定计划,那么明天下午,我会负责接你去机场。”说这话时杰西还不忘多关注一眼越川,“——你们。”   -   车程大概十五分钟,杰西就把他们送到了公司停车库。一下车,魏谌便只身走向直达电梯,他还在翻看存有项目书的平板,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魏谌,生日。”越川追上他,不厌其烦地呼唤着他。   “嗯。”Omega浅浅地点头,抬脚乘上电梯,“我知道。”   越川一脸执拗:“要给你,礼物。”   “你想给我什么礼物?”Omega不以为意地点开下一份电子合同,“别忘了,你现在连个像样的钱包都没有。”   “礼物,不能告诉你。”   越川摇头时,他们站得很近,但始终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何况魏谌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平板上,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告诉越川,他可能要被这些不争气的合同困扰上整整一天。   所以当电梯升至第三楼时,越川终于忍受不住了。   ——他正和自己朝思暮想的Omega处在一个轿厢里。对方穿得那么迷人,仅仅是在手腕,耳后与颈部喷了些香水,也无法掩盖鸢尾花的馥郁。即使没有领带修饰,他还是一个保有风度、衣冠端正的优雅绅士。   等Omega反应过来的时候,越川早就快步上前,双手撑在了他的肩膀两侧。男孩身体前倾,以限制他逃跑的轨迹,一边膝盖还不忘微微前顶,直至挤进腿缝里。   魏谌将平板举过鼻尖,抵在Alpha的唇前,从下方投去略带不满的注视。   “你想干什么?”   “你,今天还没有……”越川垂着眼皮,无比热忱地俯视着他,“亲我。”   “亲你?”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魏谌故意装出一副狐疑的样子,戏谑地撇唇一笑,“说实话,你要是太沉迷于接吻,我可受不住。毕竟你咬人的时候,可是连嘴巴都不愿意放过的。”   “不咬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魏谌避开他主动的索吻,始终不把平板移开,“但谁是那个撒谎成性的小骗子,只要我敞开两枚纽扣,就一目了然。”   越川扭头看了一眼数字面板上不断上涨的数字,急得要命:“真的。不咬了。”   “你在着急什么呢?”魏谌憋住笑意,气定神闲道,“只是让你那张爱撒谎的嘴放一天的假而已,这都忍不住吗?”   “到了的话……”他一个屈身,讨好地蹭了蹭魏谌的鼻尖,“你又有借口,拒绝我。”   魏谌被他没头没脑的纠缠手段对付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好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越川摸了摸嘴唇碰到的位置,眼神直白地望着对方。   “不对。”他摇摇头,“之前,不是这样。”   “怎么不对?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魏谌单手圈住了他的脖子,主动贴近一些。拇指在他下颌处抚摸小动物一般摩擦着,呼吸无声地拂拭过嘴唇。眼睛深处却递出了明目张胆的邀约,像是要将一身的精英气质融化,“——难不成,你要翻天了?”   ——办公室位于三十六层,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电梯上升的速度不慢,所以时间很充裕。可想而知,当R.A的大股东一套修身的灰蓝色法式西装,鱼嘴领、口袋巾、袖扣,并搭配着双叠袖衬衫出现在办公室时,他红肿的嘴唇将会让满身的禁欲感膨胀到什么样的地步。   “去找维拉吧。”魏谌边推开门边抽出手帕,擦去嘴唇上的湿渍并对背后的人交代道,“她知道怎么处理你的伤口,当然……也会教你今天该做些什么。”叮嘱完这些,他特意转过身,最后留给越川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你还在等什么呢,亲爱的。”   ***   在处理伤口的方面,维拉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她很快帮他换好药,缠上纱布,期间,伤口甚至没有发生什么不良反应。她细致地确认了一番越川的手指,夸赞着他的恢复能力。   依照她过往的经验,受到这种伤害的Alpha顶多再蔫两个月,就能投入到正式的训练之中了。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维拉向他讲解了一遍擂台的规则,以及场上可能发生的违规事故——这其实并不罕见。对于这种非正规场所的投资类竞赛,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黑幕。   它并不约束搏击的方式,只讲究时间与输赢。当然,一些太过偏激的作弊会被直接取消资格——毕竟,曾有人将枪带入赛场。言归正传,只要在倒计时结束前击倒对方,无论是失去意识,还是死亡都可以算作一方的胜利。越川目前需要参加的,是擂台赛开始前的初赛选拔。   在此之前,维拉给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说,越川只适合参与一些体力训练。   单手俯卧撑和一些基本的卷腹运动告一段落的时候,越川坐在训练室的台阶上,接过维拉递给他的一瓶运动饮料。维拉轻松地拧开瓶盖,叉着腰,用余光瞄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不说话?还总是发呆。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越川仰头尝了尝饮料,发现入口的是一股水蜜桃味后又兴致勃勃地喝了一口。   “魏谌,过生日。”他盖上瓶盖,目视前方喃喃着,“我要做什么吗?”   “你以前没给别人过生日的经历吗?”维拉有些疑惑。   越川摇摇头。   “那得让我好好想想……对了,你知道魏每年收的礼物有多少吗?”   还是摇头。   “几个知名的大合资方从前会给他送Alpha,都是拔了犬牙的,连腺体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不过后来,他们越送越多,魏干脆就挑其中几个玩一段时间。”一说到这些八卦性质的话题,维拉就习惯性无视越川的脸色,她掰着手指继续算道,“剩下的就是地产,楼盘,还有或多或少娱乐行当的VIP卡。当然,进口车、奢侈品什么的也不在少数。还有人专门打探他近期的喜好,再送礼过来的。”   “嗯……”   “别这么失落嘛,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再怎么贵重的礼物对他来说都不算惊喜。”见他魂不守舍地把脑袋低了下去,维拉一挺腰,满不在乎地搂过他的肩膀,“我记得上次他给你过了生日,对吧?我猜你一定很想给他买礼物。”   “嗯。”   “苦于没钱?苦于拿不定主意?”   越川犹豫地将过于热情的Alpha推开一点:“嗯。”   “钱都是小事,但礼物这个东西,就得你自己好好考虑了。小鬼头,我们来玩个有趣点的游戏——你今天要是能完成这个数量的卷腹。”维拉抚着掌心,从拇指到小指依次竖起五根,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就奖励给你一张最大面额的纸币,怎么样?”   “好。”   -   三十分钟后,维拉抽出大衣口袋里的钱包,一脸厌烦地递过去一张纸钞。   “一个小时内别让我再看到你。”   “好。”越川点点头,转身跑向楼梯间。   大概又过了一个半小时左右,魏谌从会议室返回。路上他与杰西提起会所监控的事,认定这不单单是一个事故。杰西提醒他最近得多加小心,也许那群邪教徒并没有就此罢休。魏谌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推开门,连椅子都没来得及拉开,就意外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出现了几枚找开的零钱。连杰西都有些瞠目结舌。   魏谌疑惑地屈手将一枚零钱拨到跟前,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   他拨通维拉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   “你是不是给他钱了?”   “你指谁?……哦,你的小男朋友?”维拉那儿传来零食包装袋的声音,她咬碎薯片,询问了一遍情况后立马开始挑拨离间,“魏,这你可要当心了。我给他的可不止这个数。你的小男朋友,是不是也开始存一些私房钱了?” 第57章   当天晚上,杰西接他们回去的时候,后排位置的魏谌旁侧敲击地问了问越川。他问桌子上那些零钱是谁的,还摊开手展示到他眼前。   越川想也不想就乖乖承认了。   魏谌紧接着又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越川不解地眨了眨眼,很肯定地认为就应该把花不完的钱上交给自己的配偶——“配偶”。说真的,他丝毫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趣极了。   好在魏谌并不否认这个词,还是耐着性子问他为什么这么想。越川又开始忸怩着不说话。   他只好换了一种更直接的问法——“这些零钱是找开的吗?”越川点头承认。接下来,他又问:“你在上班时候跑出去买东西了?”   越川不明所以,终究还是没能咀嚼出话中的问题,干脆地点了点头。   ——“你买了什么?”当问题来到下一个,即将把真相从他嘴里完美地套出来时,越川只张了张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半只脚套在了网眼里。随时都有可能泄密。   确认越川想要为此隐瞒,早有预谋的魏谌故意表露出一丝遗憾。他叹气,垂首,注意力重新回到平板中那份看了不下三遍的合同上。   这样的反应致使越川不安地挪了挪腿。看啊,他紧张了。嘴巴徒劳地张了几下,仿佛真相就快被舌头顶到唇前,他的牙齿根本留不住这个秘密。   魏谌将手肘搁在拉手处,斜靠着撇去一眼。好在越川还是忍住没说话。他的双手本能地插在膝盖下方,提起脚跟,放下。如此反复着,足以看出他现在有多焦虑。   ——等他的不安感扩散到连杰西都转头观望的时候,魏谌也看不下去了。他维持着右腿翘在膝盖上的坐姿,左手随意地扣在Alpha的腿上,捏了一下。   “魏先生?”他的声音哑哑的。   魏谌没说话。在通过减速带的下一刻,车辆也穿入地下隧道,变幻的光纤在车窗表面形成并不相连的虚线。他看着越川张望过来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迈巴赫正匀速通过一条海底隧道,车身像是被一层萤火似的光晕笼罩。令灯光也揉碎在视网膜里,一闪一闪的。在那双触手可及的浅灰色眼眸深处,却有着只属于一个人的反光。   那儿一片亮堂,犹如恒星的照耀拂面而来。   魏谌忍不住想提醒他,不看看外面吗?但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在宽敞的车后座,两个不过咫尺的人彼此静望,彼此对视。嘈杂的光明猝不及防地劈了过来。   不远处,重新现出了真实的天光。它开始放大,穿透浓厚的云雾,膨胀,再膨胀。窗面的斑驳也随着旅行的终末而褪色。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   接下来的大半天里,工作和训练还是一如往常。维拉的训练强度每个小时都在递增,她也有些惊叹越川居然能这么快适应。她检查伤口,对他的恢复情况也十分满意。   训练至大概下午的时候,杰西摁响了门铃,依约带越川前往机场。在路上,他和魏谌还是幸运地同乘一辆车,魏谌时不时会问他一些训练方面的情况,其中夹杂着对他伤情的关切。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越川主动问及他的状况。魏谌想了想,又笑着为他说明。   “我不确定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有一支联合发行的股票即将上市,我很关注它的情况,但初期投资的风险并不小。从长远来看,我认为它没有什么投资的必要。”魏谌慵懒地撑着头,享受从车窗缝隙溜进来的阳光,“详细说的话,你会越听越困的。”   “嗯。要听。”   “你都知道自己听不懂,为什么还要自讨没趣?”魏谌把玩似地拿起镜盒里的一副墨镜。一边将平板关机放好,一边咬住镜脚,嘴角暗示一样微翘起来,“阿越,你这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单纯想让我帮你打发一下时间?”   “不是。”他摇头道,“是想听你说话。”   魏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抬手就把墨镜挂到了越川耳朵上。   “你可真无聊。”他说,“怎么还想尽办法也要占我便宜?”   车程大约三个小时,途中没有堵车,只有一条盘绕在薄雾之中的环山公路。再驶过几公里,就抵达了R.A股份的某个大型机场。   越川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它空旷,甚至可以说是一望无际。放眼望去,市中心那些高耸的建筑物都缩小成模糊的影子。   跟着杰西走进候机点时,他也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客机。这个机械化的庞然大物着实令他一惊。   “——怎么停下了?”魏谌还戴着墨镜,疑惑地转身看他的反应。   Omega今天穿得很特别,他没有打领带。只是一袭长款的烟灰色风衣,内搭是暗蓝色的古巴领衬衫与一件高领毛衣。整体气质非但成熟,而且还生出一股富有涵养的魅力。   他透过镜片注视着越川,像是特意遮挡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要做什么?”越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我记得杰西昨天告诉过你,我们要来机场。”他握紧越川,向前走去,“答案很明显,这架是我们的飞机。藤田重工在大西洋有一个私人岛屿,每年他们都会约我过去。”   “远吗?”越川低头盯着两人手掌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与他扣住五指,“我没坐过飞机。”和自己的手不同,魏谌掌上的薄茧更像是握笔时留下的,一旦抚过手指,就能明显感受到骨骼的突起。再动,很快将碰到皮肤下隐隐约约的静脉血管。   “我知道。你只会在一开始感到不适,而我会教你怎么做的。”魏谌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目光在秒针上飘忽,“但当飞机升空,你捂着耳朵透过舷窗往下看去时,整个城市都好像被你收入囊中。我很喜欢那样。只要一握紧,权利与金钱将唾手可得。”   -   登机后,他们第一时间抵达了休息室。值得一说的是,维拉和法芙娜早就等候其中。杰西为自己的老板推开磨砂玻璃门时,侧身而坐的Alpha姑娘还举起喝了一半的香槟,张开双臂朝他们吹起口哨。   屋里的皮质沙发总共围了三边,除了北面放置有茶几,嵌入式的液晶显示屏,其余的沙发都相对,或垂直,自然形成一个未封闭的形状。   餐桌与沙发区域由物品架划分,较矮的一层摆有厚厚的书本。较高的,不容易被触摸到的则摆放金灿灿的装饰物。   “小鬼头,过来。”维拉显然喝得头昏脑胀,她兴奋地把越川唤到身边,又开始以各种方式欺负他,“你要不要看动画片?我们这没人喜欢这台电视。你看,这是我女朋友。”她示意越川跟着自己的手指的方向,在那儿,法芙娜朝他们投来不友善的目光。   维拉毫不在意地说:“她最讨厌吵吵闹闹的,电视开了没五分钟就要求关掉,或者静音,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一把抓起越川的手,打了个嗝,晕晕乎乎地指向还在脱外套的魏谌,“那是我亲爱的老板,也是你亲爱的呃……伴侣。他可是对电视节目一点兴趣都没有,能在任何地方为工作待上一整天。”   越川不知就里地看看她,又看看魏谌。   “把你的眼睛转回来,别像粘鼠板一样黏着他——你要一起看动画片吗?”维拉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恶作剧一般捏起脸颊。她打了个酒嗝,手里的遥控板潇洒地转了一圈,朝对座的魏谌挤挤眼睛,“魏,你男人借我一下。他看起来不太会拒绝我。”   “阿越。”魏谌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越川,“你怎么想?”   “嗯,可以……”话音刚落。维拉又盘着腿,欢呼着扭开另一瓶香槟。她一边猛灌下肚,一边调整按键直到切进动画片。   越川就这样被她按制在手腕之间,在吵闹声中歇坐到电视机前。   法芙娜当然要对这种孩子气的行为翻以白眼,她招呼杰西,为她和魏谌一人倒上一杯酒。和维拉开饮料瓶一样被铺张浪费的香槟不同,杰西取来的白葡萄酒是特意储藏在酒窖之中的。   她拿过一支酒杯,喝了一口,将杯底轻轻磕在桌上。   其实很令人意外,对所有事都极度挑剔的法芙娜却与魏谌处得来。维拉对此给出的解释是,法芙娜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资深的外貌协会,这就导致她对魏谌比其他人要宽容许多。   当然,面对许多重大决策,雷厉风行的法芙娜不仅是魏谌坚定的拥护者,也是R.A内部非亲缘关系中,他最信任的员工。   “魏。”她心不在焉地轻摇慢晃着手里的酒杯,紧身皮衣下的腿柔韧又修长,“你弟弟的事,近期会有一个着落。还有,自从你回来之后,夫人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近况。”   “我知道。”魏谌朝她的方向举杯示意,仰头抿了一小口,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她有段时间没有联系我。这就意味着她会从其他人那里打探我的消息。”   “你带回一个Alpha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我没拦住。也许她近期就会来看望你。”法芙娜撩开额前蜷曲的金发,低声道,“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待这件事。不过,鉴于你之前的经历,别以为她会对Alpha抱太大的希望。”   “……我相信自己能处理这件事。感谢你的关心,法芙娜。”   -   动画片播到第七集 的时候,维拉抱着酒瓶呼呼大睡,越川不敢动静太大,只好一根接一根谨慎地掰开她的手指,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下沙发。他想往魏谌的方向走,可一只骨感的手在脚落地的时刻捏住了他的腕部。   不用抬头,只是指腹之间细微的摩擦,越川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谁。他低下头去,看着对方那枚扣在拇指上的宝石戒指,打磨成艺术品的表面正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顺从地跟着戒指的主人,一路离开休息室。   机舱内温度不低,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因此,魏谌特意脱掉了上身的风衣,只留下内里穿搭层次感极强的衬衫及高领毛衣。在修身的黑色牛仔裤映衬下,腰腿线条格外热辣。   “魏先生,我们要去哪儿?”越川这么问。却没有人回答。他只好默默跟上去,直到魏谌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他们来到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型温室内,人工培育的花木繁茂无边。落脚点是温室上层的半圆形露台。   右手边有个开口,经过旋转楼梯,可以直达正下方的花园。那里有很多不适宜西海岸气候的花丛,在不该盛放的季节,它们却在脚下争相斗艳。   这里没有监控。所以一进门,魏谌就熟练地把手绕到越川腰后,锁上了入口。   “别发愣了,傻小子。”魏谌稍稍垫步后退到扶手位置。他一个小跳翻坐上去,却只来得及坐稳半边身体——因为越川一脸紧张地抱了过来,似乎生怕意外发生。   他仰起下巴枕在Alpha的肩上,食指却非常恶意地勾住对方的皮带,用力拉了一下。腰胯相贴间,魏谌挺身靠到他耳边,喘息着说。   “——都到这儿来了,你还在等什么呢?” 第58章   这个问题总是不需要答案。   至少吻他、亲近他都是两种无法拒绝的选项。   衬衫敞着领口,松垮垮地挂在肩头,接近腹部位置的一枚纽扣不翼而飞。袖管吊在扶手外。   只要手指稍微拨弄一下,毋庸置疑,它就会滑落进下方的灌木丛。   毛衣被一直卷到胸前,拇指将它向上推出了一个角度,使皮肤更为直观地裸露出来,越川凑过去轻轻地啃咬。   “啊……慢点,别老是拿牙拽。”魏谌不适地扭着腰,咬唇道,“要是肿了,我可不会轻饶你……”   越川闷闷道:“嗯。”   “这么快就答应了?可不像平时的你。”魏谌一只手揽在他的后脑勺处,陷进微卷的发丝间。嘴唇在对方额前厮磨着,却迟迟没有吻下去。   他用拇指顶起越川的上唇,食指从侧边抚摸着尖利的犬牙,笑道:“虽然你的犬齿在刚分化的时候大小就非常可观,但它现在又开始了,阿越。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在我身上试试看呢?”   “……如果,有人。”越川看了一眼上锁的门,咽了口唾沫。   “都锁上了,你还担心被人看到?”   “嗯。”他咕哝着沉下脸去,“别人,会看到你。”   “听起来很有趣。但是很可惜,这里没人敢管我的私事。出现在这架客机上的一切,都是属于R.A的私人财产。”魏谌说着稍稍并拢膝盖,右腿屈起,自上而下蹭弄了一番Alpha的腰窝,“亲爱的,靠近点。把你的答案告诉我。你,会是属于我的私人财产吗?”   “嗯。”   被电击一般的刺感,痒痒地化为涟漪。   越川不可自拔地一路吻下去,双手不禁掐住他的腰身,拇指在腹直肌周围斜着摩挲过去。   魏谌锻炼得恰到好处,没有过分夸耀,曲线也不会张扬过头。所以在视觉上,Omega的身躯带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美观。   腰部拉伸时,下方的人鱼线还分割出强烈而翕张的阴影。被手指渐渐绘写出来的线条有着一种飞鸟一般的力量感,足以看出隐藏在皮肉下的爆发力。   他们十指相扣。从第三节 指骨滑进掌侧肌之间,肌肤随手指张开而紧绷。指根相抵,前端按下、拉扯,直至形成一个扭曲的夹角。   魏谌的拇指又从下方游到手腕内侧,围着那块骨头,打着圈。   “阿越,你现在还是很紧张。手心都在冒汗。是什么让你收起了牙齿,准备在我面前做个小绅士?”   “嗯……”   “别用语气词回答。”   “因为,不安全。”   “不安全?我知道了,你指的是这个吧?”魏谌双手后握住栏杆,身体自然地侧过一个不大的角度,这时越川还没想到他会做什么出格之举。Omega迎着他的视线敞开一条腿,利落地跨过栏杆几公分,呈现出一个极不安全的骑跨姿势。   越川头皮一麻,连忙扣住他的脚踝拢到身前。   浅灰色的眼眸深处,担忧、畏惧一时间扑面而来。   在灰色的浪潮里,魏谌不得不吻在他的唇角,以放松对方手指施加的力道——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魏谌想,自己只是坐在高处,他年轻的恋人就像小袋鼠似地抱着他。他究竟要怎么抹去这双眼睛里所有的阴霾?   一个吻够吗?显然,不够。   “为什么要那么紧张,亲爱的。你会让我掉下去吗?”   他问着,也吻着。在耳骨,也许在脸颊与下巴。但这远远不够。   “不会。”越川不敢放手。   承受可能的失去无异于是在折磨这个小子。魏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为此心软。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揪住Alpha的衣领迫使他靠近,仰头堵上了对方的嘴唇。手指又故意挤到双唇的缝隙间,将唾液平平地涂抹开来,“这里可是花园,一个绝妙的室外环境。上了锁,谁都看不到。现在,你想和我度过二人世界吗?”   “魏先生……”   魏谌狡猾地咬唇一笑,身体略微后仰——他能够感受到身后的树枝被扫开,叶片凌乱地纠住了头发,像是荒废的蛛网黏住了不该黏住的猎物:“你确定,只要嘴唇就能满足你贪婪的心?”   手指从双方的舌间抽离,浅浅的水痕拨过唇角、下巴,再到脖子,从侧面一路下到锁骨时,指腹又重新干燥起来。   在左心口,手停留片刻,像在找寻着心跳的开关。   “看啊。”魏谌埋在他颈边轻声说,“你有一颗诚实的心。它跳得真快,要挣脱你的胸骨蹦出来了——它在说些什么?”   越川满脸通红地别过脸:“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Omega乘胜追击地用一根食指抵住他转动的脸庞。他靠过去,半咬着越川的耳朵,“它说,我爱你。我爱你……阿越,真幸运。我也爱你。”   回应他的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当然,这并不仅限于拥抱。用双臂就能宣泄的感情已经不足以表达越川此刻的冲动了。魏谌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身下的栏杆“吱呀”一响。半边都挪出露台的身体险些真的失足。   但意外不会发生,越川的手指扶在他的腰侧,握力随着肢体摇曳轰然加剧。当然,还有他心急火燎地挤过来,报复般咬在下唇粘膜的一个吻。   “疼吗?”咬人者有些歉疚地问。   “这种时候问我疼不疼?真是不解风情。”魏谌贴到他脸颊边,柔声道,“阿越,昨晚那个凶巴巴的,野蛮又不讲道理的小帅哥,跑到哪儿去了?”手悄无声息地松开腰带卡扣,嘴唇却狡猾地含住了越川的耳垂,“他再不来,我可要亲自去找了……”   再一晃神,本就将坠不坠的衬衫真的从手腕一寸寸脱落,盖住底下的灌木丛,掩去了一地枝叶纷乱的旖旎。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件可怜的衬衫终于回到了主人手里,它被遗弃在躺椅的靠背上,再也没有和毛衣亲密接触的机会。   因为很快,就有更整洁的衬衫来取代它的位置。   这时,在上方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两人早已离开露台。魏谌揉着腰,通过旋转台阶,来到一棵大洋槐树下。   那儿有一个专供客人使用的休息区,两张躺椅、斗柜、红酒格子架,以及一路走来的木制廊架,上面爬满了紫藤,它们像晶莹剔透的果实一般垂落。   魏谌刚躺上去,越川就伏在他身旁替他按摩起酸软的腰眼。他只来得及屈起一条腿,舒适的鼻音也溢了出来。魏谌用指骨刮了刮眼眶,将手磕在斗柜边缘,磨蹭着点了支烟。   他吸了一下,烟头的火光猝然亮起。黯淡时,魏谌正轻皱眉头,脖子后仰,自齿缝间呼出一口尼古丁。他看起来对刚才的事态发展非常满意。   越川俯身想去亲他的嘴唇,一靠近,就只尝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难受吗?”他往回缩了缩,加重按摩的力道。   “感觉……还不赖。”魏谌评价得很含糊,紧接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夫人最近可能会见你一面,做好准备。”   “好。”越川先是愣了愣,随后歪头问道,“要怎么做?”   “除了听话,我没有什么建议可以给你。但我不会让你对她一无所知。”   “好。”   “故事的开始,我想想……就从我父亲开始讲起吧。这个R.A曾经最大的掌权人出于政治利益,和夫人,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结了婚。”   “嗯。”   “夫人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她热衷权力,野心勃勃。我很喜欢这样的人。可惜因为没有孩子,我父亲借着这个理由出轨了很多下级。她们中有的一些不见踪影,有的默默忍受,还有的,就像生下我,生下魏锦明那样,只能将支离破碎的人生走下去。”   “……魏谌,也是?”   “嗯。但我的故事没有什么好听的……稍微和你聊一聊魏锦明的母亲好了。” 魏谌在齿间磨了磨细碎的烟草,又无声地垂下眼帘,“我了解过她的一些事,她曾一度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下,受父亲的绝对支配。所以非常轻易地被我父亲骗了,以为能从他那儿得到婚姻,得到爱情。但结果呢?她下葬时,只有我带着她的儿子去了葬礼。空旷的灵堂上除了主持,再也没有别人。”   他像是彻底陷入进了回忆的笼罩,指尖的烟蒂捻搓着反复旋转,落下灰来。瞳孔也渐渐涣散。   “这个一出生就丧母的男孩,一边流着鼻涕,一边紧紧抱住我不肯撒手。我刚把他带到灵柩前,他就哇哇大哭地往我身上爬。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你不喜欢他。”   “也许吧——看来他跟你说了不少。我本还担心你们处不来。”魏谌自嘲地笑了笑,“我对这个弟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他会这么说倒也情有可原。”他叼着烟,胸膛随深呼吸起伏,“对于我和夫人来说,他只是拿来掌控公司股份的一个道具。所以,父亲重病瘫痪后,R.A真正的主人也换了人。”   “谁?”   “是夫人。连父亲瘫痪的事故,转移股份都是她一手操办的,这十分让人佩服。而我和她的关系,在我看来应该是合作者。但她却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说到这,魏谌的语气明显迟疑了半刻,他像是思考着自己该不该把这段故事继续下去。但最终,犹豫还是被击垮了,“因为我高中时期的一些事,她对我的周围非常关注。”   “高中?”   “嗯,一些并不重要的事。”魏谌条件反射地抬手按压着胀痛的眼眶,说,“她找到我,救了我,还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照顾着我。可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命人处理掉我母亲的时候,有多么的轻描淡写。”   ***   大概晚上十点,飞机终于在私人岛屿的停机坪落下。   迎接他们的,不只是为期三天的海滩派对,还有一幢仅供魏谌使用的私人豪宅。 第59章   海滩。   这是一个并不遥远,也不陌生,存在于书中,电视,报纸行间,对越川来说却新奇万分的词。当他第一眼看到这片狭长的半岛,先是不知所措。   他站在原地,海鸥在崖岸间低低地飞掠、盘旋,浪尖被太阳染得灿烂。那一片金灿灿的是什么,沙滩吗?阳光下的沙子,踩起来也会是暖烘烘的吗?   一股轻风,片刻的暖意。出乎意料。这儿一点也不寒冷,像是跳出了季节的陈套。   停机点位于豪宅开外两公里,有一个专用跑道。舷梯降下,岛屿的所有者早早等候在广场。为首的是个亚裔面孔的男人,三十岁上下,西装革履。他牵起魏谌的手,屈膝,感情真挚地吻了吻他的戒指。   “魏先生,感谢您能来。”客套话紧接一个鞠躬礼,他向其他人简单地自我介绍——藤田会长的长子,藤田贵史,“我父亲忽感不适,现下不便接待。”   魏谌习惯性地一颔首:“那真是遗憾。请代我问候他一句。”   “那是自然。言归正传,得知您今天要过来的消息,我们提前就开始准备了。岛上的一切都欢迎您的使用。您现在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开始观光呢?”   “我们在客机上休息过了。”   “那么请随我来。”藤田有说有笑地从随行人员身上扫视而过。在看到魏谌与某人相握的手,和如临大敌地瞪视过来的越川时,他的鼻翼敏锐地抽动几下。   这小子就差把“离他远点”贴在脸上了。显然,这个危机感爆棚的Alpha很可能是魏谌的新宠。他看起来太过年轻,没什么自信,极容易把任何人视为潜在的对手。藤田感到好笑,他站定,故作不经意地转向魏谌。   “……这位是?”   “越川。”魏谌将两人相牵的手拉到跟前,半开玩笑地压拢手指,“我的人。”   “原来是这样。”——他会主动介绍,证明他们现在是热恋期。藤田会意,立马展露笑颜,“我很荣幸,能邀两位在此度蜜月。价格……我失言了。请先过来吧,我为各位介绍一下岛上开放的各项设施。”   在藤田凭借绘声绘色的介绍,成功引起其他人关注的时候,魏谌侧过肩膀,让开一条通往展示板的路。待法芙娜和维拉走远,他低笑一声把越川拽到身旁。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掰开Alpha根根紧攥的手指,在摊开的掌心上画着圈,“我和他说话时,你差点把我的手指捏断。”   “不会的。”   “‘不会’?我要怎么相信你?”   越川忐忑地别过脸,半晌又快把下巴藏进衣领:“不会,弄痛你的。”   “嘴上说得轻巧……理由是什么?”   “他,观察我。”越川不满地扬高音量——这是预备告状的前兆。他总是这样,因为一点小事就要跟魏谌打小报告,当然,对象仅限于可能的情敌。他补充道,“不喜欢那样。”   “观察?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这很正常。”魏谌替他稍稍捋了一下皱巴巴的领子,“慢慢适应就好。藤田家的长子很会看人眼色,前途无量。如果我没猜错。今天,他可能会在我们房间里准备一些东西。”   “……东西?”   对他只会一味重复名词的表现,魏谌笑意渐深:“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越川本想再多追问几句,嘴唇却慢了一拍。没能跟上抬脚就走的魏谌。为避免被他们落下一大截,他只好捂紧后口袋的小方盒,一知半解地跟了过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好好奇。   -   机场坐落在岛屿最南部。豪宅还在清扫中,一小时内不便开放。   顺着低矮的山脊一路走过,能够目见的不只是沿途的风景。沙滩区域架上了烧烤、饮料摊,拉起一张排球网。水上用具也有专门的提供点。水域配备了防鲨网,所以不必担心来自海洋的威胁。   藤田指着一个方向告诉他们,往那儿一直到底,有一座建在海岸线的红顶快艇码头。标识是船锚,一目了然。再往深处需得穿越一片密林。由于路途遥远,藤田向他们提供了无人机的拍摄画面。   穿越密林,走过枯叶与树枝铺就的长道,植被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往两旁分开,环绕着大型跑马场,高尔夫场,还有一些未经开发的区域。   在维拉的强烈要求下,沙滩成了他们的第一站。她从商店借来一个大大的海豚游泳圈,一人一件时下新款的泳装,后拉着法芙娜钻进更衣室。维拉选了一袭吊带的分体式泳衣,腹部肌肉被刻意强调了出来。她的马甲线异常明晰,分明的腹肌轮廓与象牙色肌肤让人目不转睛。   和她相比,法芙娜穿得就很明智。   她披了一件防晒用的罩衫,扣在胸前,戴好太阳帽——那顶帽子还是用杜鹃花与野鸡尾羽装饰的。裙摆滚了一圈蕾丝。金发在阳光下蓬松又柔软。   Beta走出来时,维拉还特别殷勤地送过去一杯特调的鸡尾酒。   不到三十分钟,另一侧的更衣室门也打开了。魏谌倒是换得不多。他没打算下水,所以宽松的休闲款沙滩裤,度假风格的衬衫便满足了他的要求——值得一提,衬衫像是完全省去了纽扣的设计。   它挂在肩头,随着一个俯身动作自然散开,显露出欲遮欲掩的胸腹。   “怎么?想摸摸看?”留意到越川长久定格在身上的目光,魏谌将衣衫主动剥开一些。但这样做也只是展现出了更多诱人的肌肤。越川在想,脐钉被摘下了,那其他的呢?——他带着求证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仰头征求许可。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魏谌又在憋笑了。他很好奇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   越川横在Omega身前,挡住可能来自任何人的视线。左手环到魏谌的腰后,另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探索起来。手掌贴住柔滑的胸肌,在魏谌抑制不住的喘息里轻捏了两下。   “没有了。”他红着脸缩回手。   “‘没有’?那当然。”魏谌将墨镜推回到鼻梁上,嘴唇咬出一条浅浅的白线,“没常识的小子,时时刻刻戴着它会很麻烦的。不过,我要是真戴着,你想怎么样?”   “……不知道。”   因为没有多余的装饰。光洁的皮肤,蔓延到侧腰的毒蝎纹路都前所未有的惹眼起来。越川在掌心反复摩挲手指,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液。   魏谌对他的诱惑力无疑是极大的。像是肉类之于猫科动物,它们的菜谱上最该出现这个——那些装饰只是多余的调味品,是汤汁,舔舐起来确实浓香四溢,但没有什么比本尊尝起来更美味。   他深呼吸,猛地低头亲了亲魏谌的锁骨,连忙跑进更衣室“咣”的一声反锁上了门。   “你不该这么对他。”法芙娜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弯腰抓起水球砸向维拉,以此来拒绝她在太阳下久晒几小时的请求。她友好地递给魏谌一杯鸡尾酒,“对我们来说,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我想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就算是在对付老手。有你这张脸在,也该给他放放水。”法芙娜啜了一口酒,道,“要不然,你可能会得不偿失。”   这个意义不明的警告来得并不是时候,魏谌没有组织好搪塞她的语言,只能报以无奈的微笑。他咬住樱桃梗,敷衍走Beta后安逸地躺在遮阳伞下,调整好沙滩椅角度,翻开一本海滩主题的杂志。   十几分钟后,门再度开启。   越川换了一套和魏谌差不多款式的上下装。印花很低调,反而从廓形上变相突出了他的个人特征。   和魏谌不同,Alpha毫无保留地展露出结实健壮的体魄时,那模样实在是野性十足。他的皮肤呈蜜色,背脊张弛起伏,仿佛某种生活在山涧与溪流的食肉猛兽,极具杀伤力。所以他一出门,魏谌就半耷拉下墨镜,有意端详着他在阳光下异常夺目的肌肉。   越川还没来得及跟他满心满眼的Omega打招呼,或者撒撒娇,他刚一跨下台阶,冲浪板上的维拉就挥舞着双臂喊他过去。见自己的Alpha真的傻愣愣地拐了个方向,魏谌连忙坐起身喊住他。   “过来。你在做什么?”   “她叫我。”越川指指海面。   “她叫你你就过去?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你的。”越川想也不想一路小跑过来。   魏谌把他的胳膊拉到伞下,说:“你连防晒都不涂就想下去?不怕第二天爬起来晒脱一层皮?”   “防晒?脱皮?”越川将自己的疑惑强调了一遍,“魏先生,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天天都要费劲教你。别杵在那儿。过来。”   “好。”   法芙娜离开前特意在包里留了一瓶防晒,魏谌拧开瓶盖,挤了一些在手心慢慢打散:“上来。记得把手也撑过来。保持好姿势,别乱动。”   “这样,可以吗?”越川试探般将单膝搭在躺椅上,往前徐徐挪动。他的手也开始配合接下来的俯身动作,以维持平衡。   在知晓即将发生什么以前,Alpha早就不堪他的撩拨——如果能把魏谌的手指衔在齿间轻轻磨动,他发誓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越川渴盼地靠了过去。   每一下呼吸都扑在Omega的颈窝处,像是在千方百计地寻求关注。看看我。他想说,只要对视,他一定会得到一个满是信息素的吻。他们离得好近。这个距离本就该拿来接吻。   可后者偏偏连一个眼神都那么吝啬。黏滑,又带着淡淡果香的乳液在掌心抹匀。   “近点。到这个位置。”魏谌装作没看他,膝盖往上深深一顶。这明显是个经过预谋的动作,沙滩裤边缘被迫包卷起来,越川三分之二的大腿都暴露在外。魏谌还在往里,不知道是在固定位置还是在恶作剧,“对。”膝盖打着转,眼角的笑意在灼热的呼吸间加深,“这样就好。”   “魏先生……”   面部、脖颈都敷上了一层怪异的感觉,但魏谌的手没有停。越川撇撇嘴没说话。手指抚弄到锁骨与肩膀时,魏谌又往手心补充了一些防晒乳,带着非常过分的力度抓住越川的胸肌。   “好疼。”Alpha忍不住昂起头。   “疼也忍着。”魏谌抬起腿,趾高气昂地蹭了蹭他的腰。   “防晒,好疼。”越川咬着嘴唇把脑袋抵在了魏谌肩上,他被这双手揉得浑身燥热,这究竟是按摩,还是报复,越川搞不清楚。他压根没往“报复”两个字上面想。当魏谌开始挤捏他的腹肌时,越川总算按捺不住。他瞒着自己的Omega,往蜷起的手心挤了一小管。   湿漉漉的手从细韧的侧腰一路来到魏谌胸前,有模有样地捻搓上去。越川还很是友善地歪过头,邀请道:“魏谌,也一起?”   “——你干什么?全都弄到我身上了……等等,好疼!” 第60章   过程中确实出了一点小差错。   Alpha黏糊糊的手指从肋骨往下打着转,图谋不轨地钻进魏谌的衣服下摆。   真要命。Omega心想。虽然这确实是在自作自受,但直到彻底发泄出来,越川的手才放缓片刻——在这期间,魏谌靠着几个咬唇动作调整状态,守住了最后的底线。   接着,他就被越川生拉硬拽着下了水。由于不想弄湿衣服,他问维拉讨来了游泳圈,双腿交叠,仰躺在上面舒适地品尝一杯莫吉托。   这杯酒是苏打、朗姆与多种口感混合而成的——当然,这已经是魏谌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魏谌,不喜欢水?”越川趴在游泳圈边缘蹬了两脚。泳圈载着他的Omega自然前进,他将腿平放在水流中,一边推动,一边放松背部肌肉并缓缓飘向大海中央。   “我只是不喜欢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魏谌没回头,顺手摸了摸他湿乎乎的脸蛋,把吸管浅浅咬进嘴里,“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喜欢在水里玩,怎么家里那个泳池也没见你用?”   越川摇摇头:“不一样。”   “……这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以前,离大海很远。”   “小时候也没去过?”   “嗯。海滩,也很遥远。”越川稍稍蹬动双腿,仰起头,波光下若隐若现的肩胛像是即刻要跃出水面,“对我来说,魏谌给的。什么都是第一次。”   “这我倒不清楚。”魏谌故意掰手指数起来,“除了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性经验。还有哪些是你宝贵的‘第一次’?”   “好多好多。”   “都说来听听。”   “第一次出来玩。第一次感觉高兴。第一次,着急、想哭。第一次被你欺负。和魏谌,好多第一次。”他的手肘向内撑稳,拳心对着下巴。思绪像一艘纸折的小船,颤颤晃晃地驶到天边,“还有……第一次。”声音渐弱下去,“这么喜欢一个人。”   结果可想而知。   魏谌扳起他的下巴俯身落下一吻。海水又咸又涩,但吻加深的时候他们又把一切抛诸脑后。在这么可爱的告白面前,谁会拒绝呢?谁会拒绝一个用这么多第一次打动自己的Alpha。何况他长了一张讨喜的脸。   当那双灰眼睛投来的所有爱意都遗失在呼吸间,魏谌再也说不出一句揶揄的话来。他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的人——但有一样东西替他拒绝了。   泳圈。   它承受不住两个男人完全压在一侧的力道,不稳地晃动起来。还不等舌头顶入口腔掠夺,只听“噗通”一声,它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   海滩狂欢结束后,这些受邀的客人们一直嬉闹到傍晚才消停,维拉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   在这件事上,她无论和法芙娜还是魏谌都谈不拢,前者是个极端的效益主义,从来都对玩乐嗤之以鼻。后者虽说是十足的享乐主义,但他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谁敢在派对上欺负自己的上司?反正维拉没那个胆子。   她很庆幸,魏谌找了个好脾气的男朋友。这小子不会拒绝别人,能和她一块儿享受派对,开香槟……该死,这真有趣。她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还醉醺醺地说着这些醉话。   但派对对越川来说简直是噩梦,瓶塞喷出时,酒有一大半洒了。洒在那儿?——他和维拉全都湿透了。   魏谌不爱凑这种热闹,他象征性跨坐到越川的腿上,像迷惑幼犬一般爱抚着他耳后的皮肤,啜了一小口酒后又意犹未尽地舔过下唇。   越川盯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呷出一道水渍的嘴唇,手臂从后背勾过,抬手便按住了魏谌的肩膀,用力印上一个吻。   可惜的是,越川的舌头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只能尽可能地模仿魏谌曾教过的技巧。这个有温度的吻延续着,再延续着。   直到气息交换引起了肺部的不满,它用窒息感提醒着他们。该分开了——你们的鼻子贴在一起,气道被堵得畅通不得。你们想死在一个吻上吗?真丢人——然后他们就为此妥协。   双唇分离时还有一种粘连感。也对,谁想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分开呢?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魏谌抬手搭在他肩上,拨去嘴边的发丝,自颌骨抚弄到下巴处。身体稍一扭,悠哉游哉地单膝盘坐起来,“阿越,看看。你把我的酒全都喝完了。”   “嗯。”越川也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因为什么而升温。总不会是那一口香槟的缘故。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魏谌,味道好好。”   “你又喝醉了。这样的酒量可拿不上台面,傻小子。我刚才说的,可是酒。”   “……嗯,魏谌。味道好好。”越川咬住他的一截袖子,将脑袋随之靠了过去。在臂弯间仿佛沉睡,“信息素也好香好香……嗯,喜欢。”   “我知道。”手指在后脑勺处梳开松软的卷发,那双傻兮兮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打开的灰眼睛染上了酒醉的气息。魏谌轻笑起来,好似在嘲弄他笨拙的反应,“还有力气走路吗,阿越?我可扶不动你。”   越川一喝醉就开始说“喜欢”,“喜欢”。尤其是当人都还没看清时,他便不管不顾地扑到魏谌身上,硬是挤到他耳边说“喜欢”。魏谌想尽办法才把他带回藤田准备好的房间。   门一推开。灯自动打开,浴缸、双人床,还有一室昏暗的红色灯光。这里显然经过了精心布置。整面墙上都摆满琳琅满目的“玩具。”,它们有的是工具,有的是衣物。角柜上层罗列着一排小型工具。   魏谌随意拿起消毒柜中一根带有拉环的细长软管,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尺寸,颇为意外地放回了原处。   “他们想的还真是周到。”他坐到床沿,无视了站在门口不知该往哪儿下脚的越川,弯腰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箱子。它没上锁,箱盖一翻开,就是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古怪道具。   分腿器,皮革手铐,项圈,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魏谌从脚下收回目光——他根本不用看越川的反应,也知道这小子根本受不了这些。但藤田肯定准备了别的。床头柜摆着一小块奶油蛋糕,连塑料叉都没有提供。很显然,这也是“玩具”之一。   他招呼愣愣的越川过来,将这盘甜点端到他面前。越川不明所以地咬了上去,只是一小口。魏谌又笑着示意他动作大点。   他当然这么做了。   但下一秒,甜腻的奶油还未化去,蛋糕胚边缘即将往内缩拢时,魏谌忽然扳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沾满奶油的手指什么也不顾忌,在脸颊、唇角与眼睑肆意地抹动。他以舌尖撬开牙关,就着鲜甜的奶油蛋糕翻搅过口腔粘膜。   魏谌的虎口依旧卡在越川的脖子上,呈现一个有些多余的固定姿势。   而越川的手也顺势搂住他的腰,舌头的扫荡变得主动,甚至远超魏谌的期待,带着一种快要将舌头吞嚼入腹的野蛮。但越川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的,永远不会。   越发浓重的鼻音之间,他们很快尝到半颗水润的樱桃。   魏谌的牙齿稍稍使劲,果肉彻底爆开,过甜的汁水混着奶油,从唇角一路溢到下巴。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过要分开。魏谌气喘吁吁地望着他,指尖又蘸了一小坨奶油。“还想吃吗?”他有些呼吸不稳地耸肩笑了笑,右手将衣服半敞开来,在胸口抹上了这道甜腻,诱惑道,“这儿还有呢……”   越川被他吻得双眼恍惚。闻言竟然又反应过来,用力点点头。   ***   一切尚在夜色之中。吞噬沙滩的海水不再冲出白沫,最后一个浪头从远端扑来,它虚弱得仿佛要咽下整片海岸。地平线上除了云层,远方的灯塔与岛礁,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如果忽视一艘悄无声息靠岸的游轮,以及被它带到岛上的三道身影。   “就是这儿吗?”脚踏军靴的男人抓稳侧板扶手,一个侧身跳,越过甲板登上了码头。他手里还拽着另一个人的项圈。在月光下,这个将脸隐藏在发丝间的男孩变得更为模糊。   男人举目望向远方的豪宅,那儿灯火已熄。“也是,十二年了。算算日子他的生日又要到了。”他自言自语道,“……晚安。”   雅各布不发一语地跟在他身后。   男人紧抓过项圈,迫使男孩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细弱的啜泣声在脚下响起。男人毫不理睬地勒紧他的脖子,只冷声问道:“雅各布。之前让你去找的人,现下,全都安排好了?”   “是的。”雅各布连忙低头,“只要您有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和那边联络。”   “这样很好。”项圈的力度似乎有所放松,在男孩因咽喉被反复收勒,放松而造成的咳嗽声中,男人扬唇笑着,低头戴上了一副面具,“我警告过他的,我给过他机会。让他离我的人远一点。”他的呼吸穿过出气孔,听起来嘶哑又阴森。   男人扬起头来。这幅面具布满了刻痕,泛着一种只属于时间的淡黄。眼睛的位置上,画着再令人熟悉不过的“X”和“O”。   “……这是他自找的。” 第61章   魏谌睡得不太好。   不是指质量,而是在深度睡眠与浅睡眠的交替时段,他觉察到了身体的异样。脑袋酸胀得比平常还要过分。   他荒诞地梦见一只小狗,在雨里,在角落的纸箱里冻得瑟瑟发抖。他示意撑伞的保镖靠近些,然后举步朝巷子走了过去。意识到有人的到来,本还蜷成一团的小狗左右爪交替拼了命地扒拉起纸箱,它脏污的背毛全都打着结,连箱底也泡得发软。小狗兴冲冲地摆动尾巴,想要舔*他伸过来的手指。   ——抱抱我。抱抱我。它睁大黑溜溜的眼珠,又湿润又可怜。但当魏谌本能地将手抽走,想要转身离开时,小狗在身后焦急地挤出低吼,矮短的小脚却始终跳不出纸箱挡板。吼叫从尖细变得粗犷,甚至越来越迫切,魏谌走出不远才注意到脚下的影子正在不断膨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庞然大物一爪子拍晕在地。   然后他就醒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问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床、一地的狼藉。他只要坐起来,扫一眼,瞬间就能回忆起昨晚的“狂欢派对”。如果他还不相信,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翻倒出来的箱子都自愿坐上证人席。   魏谌的头又疼起来,他慢慢挣脱搭在腰上的被子,费了好半天才坐起来。这时的越川正搂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身上亲昵地睡着。   搬开胳膊,下床,到踏在地毯上重新找回着陆感,这些事一气呵成。   房门刚一推开,埋伏已久的彩带喷筒对着他的脸喷放开来。   可能患有派对发烧友综合症的维拉移开了喷筒,精力旺盛地欢呼道:“生日快乐,老板!晚上有个大派对,我准备叫一群Alpha过来给你跳脱衣舞,钢管舞也行。当作你的生日礼物。你想来玩吗?”   她不加修饰的欢快到此为止。因为说完这些,她看着魏谌扶墙站立的虚弱模样,只好掩饰状地拽了几下空无一物的喷筒,感叹道:“我看出来了,你昨晚玩的太大了。”   “派对再说吧。我都快站不稳了……”魏谌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有烟吗?”   “——给你。”维拉的烟盒一般放在贴身的内侧口袋。她递过去一支,待魏谌含在嘴里才将喷焰口凑过去,于心不忍地问道,“魏,你现在要去哪儿?要我扶你一把吗?”   魏谌两指捏紧烟嘴,极小幅度地碾磨着,另一只手按在胀痛的太阳穴处:“我自己可以。叫杰西把新增合同和预案全都拿去我房间,顺便联络一下信托。晚上见。”说完他拐进了洗漱间,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直到他关紧门,双手撑在盥洗台边,险些因腿软摔到地上。   他无声地注视着镜子倒映出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糟透了。这个样子看上去不只是没睡好,还有些放纵过度。魏谌抚上点点斑驳的脖子,心想,从最后一口奶油也在舌头间抹去的时候起,越川就好奇地追问他每一个道具的正确用法。天知道自己居然真的跟他讲解了一遍。   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被套在分腿器的束缚下,连使劲都异常困难,只得眼睁睁看着Alpha在双膝与金属物构成的三角里为所欲为。   为避想再度回想起昨晚,魏谌钻进浴缸,不管不顾地泡起了热水澡。关节的酸痛感开始缓解,随之而来的是快要粘连在一块的眼皮。门被什么人推开了——一阵瞌睡像棉花一样裹紧了听觉。   小小的水珠停在发梢几秒,转眼又蜿蜒下一道水迹,在睫毛上颤巍巍地悬着。龙头被人拧开。魏谌毫无察觉地将头颈枕在浴缸边缘。水流声也被困意掩盖得差不多了。   魏谌睁开眼,拿开覆在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言不发地望过去。   摇动的帘子被一只手撩了开来。“好香……”越川含着牙刷喃喃,嘴边的泡沫还没冲去。他一看进水雾弥漫的浴缸,便分外惊喜地眨眨眼睛,“魏先生。早上好。”   “你看起来状况不错。”魏谌揉了揉眼皮,没看他,“怎么,这才一觉起来又生龙活虎,不跟我求饶了?”   “嗯。”越川像是想到了什么,红着脸点点头。   话音刚落帘子“哗啦”一声在他面前无情地拢上了。“去洗漱,泡沫都快流到下巴上了。”浴帘后,那个不近人情的身影下达了新的命令,并且不甘心地清清嗓子,“到餐厅等我,我穿好衣服就过去。”   -   抵达餐厅的路上,越川还沉浸在“昨天”的回忆里。魏谌很少有脆弱的一面。即使遇到什么,即使被自己反扑,那个人看上去还是镇定自若——虽然很容易为冒犯感到生气,他好像对很多事都习以为常。   但昨天,魏谌第一次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皮革圈套进左右膝盖,中间由一根金属管相连,形成光凭力量难以摆脱的桎梏。内部是单向的卡扣,它可以随着膝盖的打开将其固定在同一个位置,但永远无法回缩,只能越打越开。   越川站得有些距离,用手慢慢推动着他的膝窝,韧带已达极限。魏谌的腿也因过度绷紧而哆嗦得非常厉害。他的韧带比想象得差太多,只要稍稍使劲,他的腰就会往上一挺,嘴唇颤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下去。可越川加重力道推过去的一刻,魏谌又脆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鼻音又黏又腻。他说“放开”,还说了“救命”……   越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那些道具,好神奇。   双人份的早餐也被安排成了很标准的日式风格。白饭配豆腐味增汤,煎三文鱼,以及凉拌菜。进餐时魏谌并没有说话,只有藤田的人偶尔会来向他征询建议。   用过早餐后,两个人都沉默不言地返回房间,这时,杰西已经将所有的工作都搬了进来。   魏谌翻开镜盒,手指并拢,把眼镜推到鼻梁根部。他拉过枕头垫在身后,靠坐在床上滑动着平板。越川却趁此时机偷偷摸摸地上了床,膝盖小幅度往前挪动。直至他将脑袋凑到魏谌的锁骨处,大着胆子咬了上去。   “嗯——!”魏谌倒吸一口冷气,腰下意识往上一挺。但越川还是固执地用牙齿松开纽扣,往衣服里钻去。魏谌难受地蹭蹭膝盖,咬着唇想推开他,“让开,我叫人带奶瓶给你喝。别老盯着我。”   “不要。”他闷声闷气地攥紧手边的纽扣,“我不是小孩子。”   “那你为什么……”魏谌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越川又一个抬手骑跨上来,整个人重重地扑进了Omega怀里。魏谌被他压得闷哼起来,“你不会是想妈妈了吧?天天在我身上折腾个没完。”   “魏谌,不是我妈妈。”越川很认真地回答道,“是我的,伴侣,配偶。非常喜欢的人。会结婚。所以,不是妈妈。”   “你倒是还分得清楚这个?等等,别用牙……”   “今天,也没戴。”他用犬牙刮了一下环饰本该穿过的地方,但现在它们不知所踪——Omega咬了咬牙,想要凭借毅力强撑过去,但越川实在太执着了。魏谌坚持不过多久,就浑身酥软地瘫回枕头里。   ——今天也糟透了。他想。初闻起来青涩的甜椒气息,却随着每一次的身体接触变得浓烈,变得强势,温柔地、依恋地,如同贪心的动物幼崽般将他吃得一干二净。   -   荒废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越川继续开始完成维拉提前布置给他的任务——俯卧撑,平板支撑,还有各种卷腹动作与引体向上。魏谌扶好眼镜,抹了一下唇边的咬痕。   “怎么?维拉给你准备了作业?”   “嗯。要锻炼。”   “真是不敢置信……都到了休假的时候还硬是要给你留假期作业。”   “魏谌,还在工作。”他说,“我也要努力。”   “那是因为公司的很多事我都脱不开身。”魏谌放大一个文件细节,扶了扶眼镜,“我从来不指望魏锦明能做点什么。他不给我惹麻烦就最好了。有些人总是打着共赢的名义,想和那小子谈生意。所以,一切与他相关,且关系到R.A利益的合同我都命人扣下来了……果然,都是赔钱的买卖。”   “魏谌。”   “干什么?”   越川停止仰起上肢的动作,看着他从鼻子边移开手:“之前也戴眼镜。”   “你又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了?上一个话题只说到一半。”魏谌哼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别老盯着我,继续做你的作业。”   Alpha将腿重新平放下去,十指交叉,掌心朝外往膝盖前方拉伸出去。他恢复原位时连气也不喘,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什么,要戴?”   “长时间盯着一个东西,可能是纸张,也可能是屏幕。再加上这么小的字,眼睛会很累。”魏谌看着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耸耸肩,“高中时候有一点儿近视。不过度数不深,不戴也不影响生活。只看心情。怎么,我戴眼镜你有意见?”   “没有。”越川立马摇头想要撇清关系,“好看的。”他拽拽魏谌的袖口,真诚地夸赞道,“魏谌,为什么怎么样都好看?”   ——他又在耍这种一眼就能看破的小手段了。魏谌被他拙劣又直白的讨好逗得忍俊不禁。和处心积虑的赞许或天花乱坠的吹捧相比,这种一听就知道有目的性的装乖讨好,对魏谌来说倒是意外受用。   “别玩儿这招。你的小心思可都写在脸上呢。”魏谌朝后颓了颓身体,肩膀也拱到一个稍显歪斜的位置,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啃指节。细边镜片下的双眸像狐狸一样眯起,舌尖故意在手指根部沾了一下,从丰软的唇间带出一道细丝,他笑道,“比如,你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我又一次按在这张床上……”   他将拇指含在齿间,一个用力的吸吮,在唾液的啾啾声中挑断了越川紧绷的理智。 第62章   要疯掉了。   感觉只要这个人勾勾手指,挤出一个眼神或是笑容,就会有无数双手为他敬酒,递烟,挡在打火机前,或为他撑伞,与他私语。Alpha们争先恐后地来到魏谌跟前,渴求他某一瞬的青睐——掌权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权力的附属品,偶尔会给这些人一点甜头。   但他的隐秘只对自己公开。   越川从他的腕骨一路摸了上去,如话语所说般将他按进了枕头里。黑发被推搡得散乱,魏谌的眼镜也在Alpha猱身而上的过程中滑坠,勾在鼻梁高挺的弧度处。他又扭过一个小小的角度,挺拔的脖颈从翻开的领口间拱出来。   微微陷进去的肩窝,烙在唇上的咬痕。一阵毫无征兆的热潮蔓延到了越川的耳根——这些印记还没时间消去,它们种下的时候,这个总对他人呼来喝去,耍弄权术的男人也将展现出另一面。   透过睫毛下浓密的缝隙,魏谌装作欲言又止地看向越川,似笑非笑着说。   “现在可不行。我昨晚都没睡好,何况……还有这么多工作要做。”   他眼带笑意,在邀请,也在考验。越川通常会因注意不到后者将他一把按制下去,嗅着他发丝间不容拒绝的香气。可魏谌总要在这种时候说出一些很是撩拨,也很刻意的婉拒。这简直是理智的噩梦。   Omega抬起大腿剪住他的腰身,一边引诱着,小幅度地拱起上身,一边又扭头拒绝。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每逢越川拿不定主意准备放弃时,魏谌眼里总会流露出遗憾的神色。   “就这样结束了?”他歪头问道。这时,越川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被这个人牢牢地操控住了。   ——魏谌,也会对别人露出这样一面吗?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别人”,如果他的目光也在某个竞争对手那儿停留过。只要一想,肚子里面就不可抑制地腾起一团火,烧得胃壁紧缩,几乎要灼出焦黑色的痂来。   越川抱住他的胳膊,缓缓躺下,牙齿在Omega的颈部摩挲起来。他的犬牙距离腺体很近,只要咬下去,皮肉*本不是阻碍,他瞬间就能刺入那让人垂涎欲滴的腺体——注入信息素。标记。成结。这个人将完全属于自己。   他看着浑然不知的魏谌,看着他在屏幕前划动的手指,最终还是犹豫着翻身咬在了锁骨处。   想跟这个人在一起。想听他说很多很多“喜欢”,对他开始回应的“爱”也慢慢上瘾。但越川很清楚,自己现在得到的还远远不够。   ……这些东西,远远无法对抗自己的不安。   这个男人,太擅长用肉体和外表迷惑人心了。即使在这之中,信息素只起到了催化作用。即使不断占有这具身体,不断留下自己的印记,频繁到几乎淡忘这种可怕的虚无。   但这种空虚确实存在。   在深夜,在他翕张的嘴唇可能吐出任何一个名字的时候,越川觉得心脏变成了一块不规则的,易碎的琥珀。它只在第一次发出“咔啦”的碎裂声。往后的时间里,这条没人注意到的裂缝,这条没有人愿意去填补的口子,会逐渐内裂至边缘。   直到……破碎。彻底破碎。   魏谌,或许曾像喜欢自己一样喜欢过别人。或许比喜欢自己更甚……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上腹部痉挛着,像被无法稀释的胃酸烧伤。越川勒紧双臂,直到听见魏谌在耳边发出呼吸一紧时的轻哼,他想了想,固执地将脸埋在Omega的腰际。   ——如果,有一点失去他的可能。   他会咬碎竞争对手的头骨,满嘴鲜血地咀嚼起来,然后把自己被觊觎的配偶拖进巢穴里——他将凶狠地前扑半步,像压制一只翘高尾巴轻声叫唤的猫咪一样,威胁般叼住后颈,扣牢手腕,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宣泄与侵占。   在眼皮半阖而降下的黑暗当中,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走廊遇见的男人。他的个子跟自己差不多,腺体因为不知名的缘故毁坏——这似乎和魏谌,以及邪教团伙有必要的关联。   那些被魏谌隐瞒的部分,又是秘密吗?又是不会告诉自己的过往吗?   还有,宋铭勋……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   魏谌的生日派对暂定于晚上七点。地点位于餐厅中层,从用餐区到整个户外,全都是派对的“属地”。每个包间是不同的筑山庭风格,由木制屏风与带有镜面质感的大理石隔断。脚下是夹层玻璃。   越川跟着魏谌前往的包间是其中最大,也最具空间感的。   它有着寿司吧台,凹凸的墙面设计以及舒适的座席,由藤田信任的厨师提供白松露、安康鱼肝、刺身以及清酒。饭桌上他们最开始说的都是些客套话,听起来毫无意义。   藤田偶尔会在对话间抽出心思,关心越川对生活细节的种种评价。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看在魏谌的面子上才对他加以关照。   接着他们又谈生意,从被模棱两可拍下的合同再到最后的余兴节目,除了碗筷,魏谌几乎没怎么动酒。当越川凑过去想问他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时,他又用拇指抵住杯座,食指与中指圈住杯柱,摇晃着底部的沉淀。   “如果我喝太多,他们又会给我送好几个男人过来。”魏谌故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想想你每天的表现,我有对付他们的精力吗?还是说……你不在乎?”   “不行。”越川急得差点往他的方向挪座,“魏谌,不能有别的男朋友。”   魏谌将右手肘抬到桌沿,手背侧贴着嘴唇形成遮挡。在手指的掩护下他低低地轻咳一声,不明所以的越川更是着急——这顿晚餐的尾声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侍者上前收走他们面前的餐盘,并将这些客人引入娱乐包间。越川都没来得及观察男人的表情。   投影灯在墙上放射出浅紫色的滚动字体“Exclusion Zone”,镭射灯红蓝交替,连墙壁刻意绘制出的裂纹都纤毫毕现。才一走近,脚下扫来一片淫靡的音浪。   前方的舞池被藏在干冰制造的气体里,上面人影攒动,围绕着灯光、钢管而织的舞蹈放荡又妖冶。   一个大胆的Alpha还在他们入座时牵起魏谌的手,俯身想印下一个吻。在这过程中他的棕眼睛始终盯在高傲的Omega身上。   “感谢你的邀请。”魏谌礼貌地抽开手,对他笑了一下,“可我今晚有伴了。失陪。”   前来邀宠的Alpha这才注意到已经开始龇牙的越川,他咽了一下唾沫,识趣地向后退开一步。来到卡座上,情况依旧没有转好。   灯光与贝斯线激弹出火花,铙钹震起,加入这轰然的旋钮合奏。音响的每一次鼓动都带着十足的张力。   虽然在越川的排他权宣示下,确实挡下不少心怀不轨的Alpha,可并不是全部。他们的野心还是透过目光过多地停留在魏谌脸上。这让越川忍无可忍地用身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在手指敲打杯子的节奏中,在光线被阴影笼罩,一次次循环的节拍里,魏谌又看到了那张可怜巴巴的,向他索求着什么的脸。   魏谌伸手捂住他的灰眼睛,凑到耳边轻声笑话他。   “怎么,别人看看也不行吗?”   “就算看了。”越川愤然地鼓起腮帮,“也还是我的……”   “然后呢?”魏谌饶有兴致地与他交杯,压在杯座处的拇指往上一抬,回碰出脆响。他的嘴唇也在越川的杯沿抿了一下,“就算你对此有所不满,眼睛可是长在他们脸上。他们在看什么……在想的又是什么,这可不是我一句话就能控制的。”   “我,没有不开心。”话虽如此,越川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攥紧衣角,支撑着他倾诉完所有,“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可以,让你难堪。”   “看不出你还挺贴心的,小嫉妒鬼。”一段闪烁的镭射打向他们时,魏谌正巧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着说道,“很巧的是,我也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太吵了。你想跟我去个有趣的地方吗?”   食指从胸口的方向一把挑起越川的第一枚纽扣——魏谌的眼睛太近了。睫毛的眨动与秒针跨过轴线的哒哒声交织着,虹膜的反光里似乎有种隐秘的情动。他垂眸时,一切近景都变成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   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人。   魏谌勾起他的皮带,畅通无碍地将他带进娱乐区内置的洗手间。一钻入隔间,Omega就反手闩上了门。越川被他推倒在盖板上,而魏谌则以骑马般的姿态落拓地跨坐过去,并用手掌挡开了Alpha的嘴唇。   越川难过地咬了咬牙:“……为什么?”   “想要的东西太早得到可不好。”魏谌活动了一下手指,将单手抵在墙上形成支撑,“虽然我对你的礼物很好奇,但在这之前,你不想度过二人世界吗?”   他一只手放松领带,解开。布料从越川的舌头上方抵到嘴角处,在后脑勺交叉打了个结,简单而直接地压制住突出的犬齿。   “好了。”他说着捏了一下越川湿濡的下唇,作势要咬下去,却失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越川的舌根被牢牢按住,只得发出一段含混不清的音节。魏谌又慢条斯理地解开Alpha上衣的纽扣,欣赏起他的胸腹肌肉。越川眼睛都要盯湿了,Omega却只是来回打量着他,什么也不做。   赞叹了没多久,魏谌把手撑到Alpha的膝盖上,放低上身高度,将马甲与衬衫半敞开来,露出锁骨供他啃咬——当然,越川现在还做不到。两人的胸膛随着一次紧密相贴,不受控制地磨蹭起来。   Omega的呼吸有些重了,搭在越川肩上的手也酥软下去。但他故意喘息着,将腺体呈送到Alpha嘴边,按在后颈的手指渐渐分开,像在诱使他撕咬。   “就这么想碰到我?”魏谌又一把将他推到墙上,挺起身体,双手很自然地撑在越川肚子上。嘴唇无比暧昧地送到他眼前,蛊惑道,“很可惜,亲爱的。你嘴巴上的东西再不解开,今天,你恐怕一口都要尝不到了。”   无形的信息素犹如岩浆般喷薄。   越川的喉结猛地吞动一下,沸腾的血液在心室里流窜、涌动,血管几乎要破皮而出。他的手掌发烧一样冒着汗,从两人相互绞压的大腿下钻出来。手指在勾勒出Omega明显的侧腰曲线,掐在上方劲瘦的凹陷处。Alpha略微使劲,两人的嘴唇非常用力地碰撞在一块。   “……啊、等一下,我说了现在不是时候。”魏谌的鼻音又黏糊起来,过了好久才缓过这口气。他的手指塞进领带之间,给了越川说话的空隙,并埋怨道,“真不听话。要是再有一条领带,我就要把你不老实的手脚全都绑上……”   越川在他胸前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一口一口地抽着气说。   “魏谌,不要绑我。”他晕眩着的眼睛在魏谌眉眼间逡巡,头昏脑胀地说,“礼物。一定要今天送……”   ***   领带一解开,越川就冒冒失失地跑去拿礼物了。魏谌则和他约好要回到房间,为此他拒绝了维拉的随行。比起照顾尚在宿醉之中的Alpha,他更想一个人度过夜晚来临前的时光,等待越川即将带给他的惊喜。   他刚推开门,一阵奇异的、冷却的空气让他下意识缩起肩膀。   奇怪。这里的空调不该是这个温度。魏谌抬起头,疑惑地定睛一看,却彻底被这一眼惊得愣在原地。   他看到一个戴着熟悉面具的人,穿着不同于以往的亚麻色皮衣,立领竖到喉结前方。那道修长的身影侧对着他,腰杆笔挺地伫在房间中央,小心而专注地往细口花瓶中添入一束玫瑰。   月光下,斜影朝着玄关的方向伸展到极致。在墙上形成一道道错乱的、窃窃私语的剪影。面具终于有所觉察地转过身,不甚清晰的目光在Omega脸上痴痴地铺展开来。   魏谌警惕地蹙起眉头,反手将门虚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生日快乐。”面具向他缓缓走来。但那一瞬间,魏谌只觉得耳膜被什么东西贯穿—— 第63章   礼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一只手就拿得下。上面没有烫金文字,抚过去一手平滑。外材质也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据柜台的姐姐说,它叫影纹纸。这种纸张的其中一面是亮闪闪的,出奇好看。接过包装盒的第一眼,越川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最初挑选的时候,他在店里呆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在想。魏谌会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呢?   应该……会是银色。   那时候,他还很认真地将拇指卡在下巴处,思考着这个令人困扰的问题。   魏谌。肚脐上的,还有胸口的饰品全都是银色。当然,这也与他的肤色十分相衬。所以……大致的方向也已经找到。Alpha又绕到银饰柜台,冷下脸细细端详着。   ——这个从进店起就一言不发的小子看上去实在是孤立无援。当班的姐姐终于有些看不下去,跑来向他提供了一对一服务。   姐姐问:“你是给谁挑选的呢?”   他答:“男朋友。”   “男朋友吗?是为了求婚?”她准备将他领到另一个柜台,“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来这里看看。”   “还、还不到时候……”越川像是被“求婚”这个词噎了一下,微红着脸道,“他,过生日。我想送礼物。”   值班姐姐看着他一脸为初恋所困的模样,思忖着摸了摸下巴:“——生日?那对你来说确实很重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告诉我他的一些特征。我会为你介绍最合适的类型。”   越川想也不想地冒出一句话。   “他很,好看?”   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言归正传。即使是这样一段难以评价的小插曲,结果还是让人满意。越川忐忑地握着小盒子,一路跑上二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一阵巨响破开了最近的那扇门。   那是……越川迅速反应过来。那是他和魏谌的房间?   出什么事情了?   他加快脚步,只差一步就将拐上平台的一瞬。看不清前方的黑暗里,几乎贴着地面扫来一团模糊的白影。Alpha的后脑神经倏然紧绷,肌肉记忆调动起四肢。   一个灵活的下蹲及矮身躲避后,越川方寸不乱地扑滚到扶梯另一侧,迅速起身,避开那东西的攻击范围。   他警惕地盯着近处。木板的吱呀声里,缓缓走出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你最好别去打扰他们叙旧。”雅各布一掷手腕,将脖颈的十字架一把拽了下来。他的胳膊肘压在扶手上,身体斜靠过去,倒出藏在宗教标志底下的刀片,“要知道,这里已经不是现男友的主场了。”   越川不悦地挑了挑眉头,他的手骨捏得咔咔作响。   “……谁?”Alpha想这么问——而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下一秒,敞开的房门里冲出两道扭打在一块的人影。   越川下意识看去,只见压制在另一人上方的魏谌举起了烛台——那是一个三臂的银制品,拔去蜡烛,看起来不只是沉重——暴露出来的尖钉朝着对方头部猛插过去。   而受击者毫不慌乱,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劈在Omega手腕上。握住钝器的手指肉眼可见地一松,信息素也因疼痛漫溢出来。   但魏谌还是咬牙握住烛台,就连被对方紧捏手腕的时候也不落下风,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我很高兴,你愿意自己送上门来。这省去了我不少时间。”魏谌没发现楼梯口方向有人,全部的注意力正被眼前事物所吸引,“但很可惜,我今晚和我可爱的男朋友约好了。就在你身后那张床上。”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样的话,魏谌。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忠诚的Alpha,但被你选中的那个小子,对你有所欺瞒……”   “你的来意很感人。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以我的资本。”他跪压在对方腹部,腾出来的手握成拳状,塌腕,猛然一记拧腰发力,“会需要吃回头草吗?”   对峙间,Omega的骨节凶狠地擦过了对方的颧骨,连声音也透露出两种交织的狂热情绪。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我们的关系总能找到话题。”   “——那就来谈谈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天气开冷空调?”   “魏谌……!”   “你被挖掉的腺体还是无法承受正常温度吗?也许它一辈子也不会复原了。”他提起腰臀,像只伸出爪子的猫科动物,用慵懒又性感的语气挑眉嘲笑道,“你喜欢这个话题吗?”   “我要和你谈论的并不是这个。”   “这不是对我说话的态度。”魏谌屈下膝盖,持续往肋骨施压,只听底下的Alpha一声闷哼,“我原本还好奇有人为什么这么无聊。不说话,戴着这个鬼东西,却总在邪教徒出现的时候来招惹我——但现在,我有了答案。”   魏谌俯下身,冷血动物一样的目光极度挑衅地掠过他。   “喜欢吗?宋铭勋,你好像以前就特别喜欢这个词。就连我要杀了你的时候……都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   ——宋铭勋。   越川觉得脑子里的某一根弦被拨乱了。   他下意识靠近昏暗的走廊,这个近乎失神的举动换来的是划向颈动脉的刀片。越川看也不看,反手一肘送入对方胸腔。刀片硬是偏离了几公分。   越川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的双腿到底在被什么牵引。   雅各布。不,这个人根本不重要。看到了吗?看到那个威胁他,并扬言让他离开魏谌的男人了吗?——宋铭勋。魏谌叫他,宋铭勋。是他在梦里喊出过的名字。是……与魏谌拥有着过去的,竞争者。   他的瞳孔不断收缩,眼睑不自主震颤着,却始终无法从宋铭勋那儿挪开。   ……这家伙脸上是什么?   熟悉的符号。熟悉的划痕。   熟悉的,面具?   那个被自己亲手绘制出来的……面具?   “我的。”——那是我和魏谌的秘密,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他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抢走?宋铭勋。他不仅觊觎着我最重要的人,还想把我和魏谌之间的一切都抢走吗?   滚烫湍急的血液推到了颅顶,每一处脏腑都在炙烤里沸腾。胸腔里有什么要跳出来了,越川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快被无数种错乱的念头咬成碎片。   他的控诉如同咆哮般激亢起来。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那是我的!”   这声怒吼来得太猝不及防,就连魏谌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变得扭曲,变得歇斯底里。他抬起眼皮望过去时——处在劣势的宋铭勋忽地双脚顶地,摆脱仰卧姿势,并在极短时间内以生猛的势头坐起上半身,与魏谌的额头暴烈相撞。   因为方才的突发状况,魏谌一时之间没能做出防备。   他硬接一记头槌,鼻子泛开一股酸意。就在即将失去重心的一刻,魏谌又艰涩地咬住牙关,借助模糊的视线将尖钉捅进宋铭勋抓过来的手掌,这才一把推开对方,往后退去。   他捂住鼻子踉跄了几步,用力地抹去鼻下的血痕。   ——“你打他?”   宋铭勋的肺部还没来得及调整状态,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来到了耳边。呈抓握姿态的右手掌出现在视野盲区,一把抓向他的脖子。张开的五指眨眼间抠入皮肤,撕挠出血痕。   他很熟悉这样的攻击方式,没有章法,凭的只是本能。Alpha咬牙忍痛,反手一肘撞上了越川的脑袋。   年轻的Alpha捂住流血不止的眼睛后退几步。在黑暗之中,他阴恻恻的灰眼睛渐渐睁大,瞳仁闪烁着一种幽暗的、狼一样的光芒。血从额角一路淌下,流过睁不开来的那只眼睛。又从下巴坠到翘起的木板上。   “你怎么敢打他?”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轧出来的,“你怎么敢让他流血?!”   “这跟你无关,小子。”   越川怒不可遏地磨了磨牙:“那你又算什么?一无所有的前任而已。”   “哦,总算露出真面目来了?很可惜。”宋铭勋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冰冷,“没必要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照照镜子,你眼睛里的嫉妒又他妈泛滥出来了。”   “阿越,过来。”魏谌一个甩腕抖去烛台上的血,目光像是要侵入越川的眼底,“维拉她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只可能是被更棘手的状况缠住了。很显然,这些家伙有备而来。别被他的话激怒。”   越川沉默着看了对方一眼,顺从地点点头准备靠过去。   “雅各布……把这条疯狗的绳子给我套牢。这个贱东西太他妈碍事了。”宋铭勋握住受伤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最好别让他来打扰我。”他转向魏谌,有些不忍地看着他指缝的血迹,“你还好吗?”   “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魏谌一把抓住越川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的斜后方,皱眉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很抱歉,我没想过你会流血。但你最开始的表现实在是……连一点对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了你好。魏谌。”宋铭勋心疼地叹了口气,“你总是会被一些可怜的小东西吸引,从而忘了他们的危险性。”   魏谌本想一个烛台砸过去喝令他闭嘴,可一直持观望立场的雅各布耸了耸肩。他别过身体,让开一条路,而这就是阴谋所在——他从走廊的一角拽过来什么东西,像是一根锁链,另一头连着一副项圈。皮革物紧紧卡在一个男孩细弱的脖颈上。   在雅各布解开颈环认证锁的半秒里,一股浓烈的、稚嫩的,甜如蜜桃一样的Omega信息素弥漫开来。就连脚下蓄势待发的魏谌都随之一愣。   颤抖着的双腿,哭声,慢慢滑到鼻子下方的眼罩。还有,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池野。   “阿越。”连眼睛都红肿不堪的Omega绝望又无助地望向曾经的友人,嘴唇嗫嚅着,“救救我。救救我,看在我陪了你那么多年的份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散发着那种味道?还有,最重要的是,宋铭勋是怎么得到这个面具的?   不敢细想。这件事根本无法刨根问底,只要棋差一招。谎言,就再也无法轻易地从魏谌眼前抹去。越川忽然感觉身体被冰雕般的利爪扼住,通身发冷。   “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这个Omega送你了。”宋铭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对越川说,“带着你的礼物现在滚蛋吧。或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到此为止。”   说着,他暗示般地扣了扣脸上的面具。 第64章   宋铭勋……为什么会知道池野的存在?又为什么对越川与他的纠葛有所觉察?   巧合?不可能。他是个思虑缜密、藏巧于拙的对手,近几年来从未让自己抓住过马脚。除了每年都会寄到R.A总部大楼的匿名礼物,魏谌再也没有捉到他的尾巴。   ——很显然。   从越川被自己买下的一刻起,教团的眼睛就盯上他了。宋铭勋极有可能利用这段时间来掌握越川的一切。人际、过去,还有……某些更具威胁性的东西。否则,他绝不会在全无把握的情况下,贸然现身。   不等魏谌进一步分析,肩胛骨处,有什么东西自说自话地靠了上来。魏谌下意识往前挺了挺胯,想腾出距离。一双肌肉分明的手臂却从腰窝摸索过来,一路揉皱了单薄的衬衣。   十指在隐约透出肉色的腹部相握,后背覆上一层暖意。结实的胸肌与Omega敏感的后背相撞。   “不要……”耳边是既惊恐又抗拒的话语,“不要——”越川无意识放大瞳孔,嘴唇碰上魏谌的耳尖。连呼吸都遵循本能一般含吮过去,“是我的。我喜欢的人。别人,我不需要。”他摇头,摇头,不断摇头,令魏谌蓦然意识到他正濒临崩溃,两肺的呼吸变得不连贯,吞咽下的每一口空气都急促到反胃。   越川的双臂不断勒紧,像被脐带绕住喉咙,在窒息的边缘游离。瞳仁越扩越散。   “放弃?——凭什么?”   他还想继续争辩,但失去血色的嘴唇只开合了数下。越川在脑海里搜寻着无数词汇,但每一种,他都难以理智地组合起来。   Alpha表现出的异样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平复的,魏谌适时将手搭到他的胳膊上。   “别理他们。”他没有回头,“你没必要为每件事都负责。这些人没有权利拷问你的良知。”   “魏谌。指甲,是凶我的坏人干的。声音很像。”越川像只打洞的兔子一样把脸拱到Omega的肩窝里磨蹭,添油加醋道,“他……之前欺负我。”语气无辜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谌半信半疑地瞧了不速之客一眼,眉头紧锁。Alpha见状又抱紧他的腰软磨硬泡。   “看来这就是他讨你欢心的把戏?”宋铭勋并不意外地抱住手肘,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的对手,嗤笑一声,“看啊,他在你身上乱蹭乱摸,像在找奶吃。他的喉咙里该发出呼噜声了……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小崽子恨不得把我咬碎——你居然喜欢这种表里不一的类型?”   “魏谌,我没有。”越川又亲昵地蹭了蹭。他低头含住Omega拂到唇边的黑发,咬紧下颌肌肉的同时还无比怨恨地瞪着发话人。他的声音哑哑的,听得人心都要碎了,“他为什么那样对我?”   还不等被他们夹在中间的Omega介入,划痕面具下的嘴唇又一次分开,带着一种理智抵达极限的嘶哑。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该死的小崽子。”宋铭勋抬高下巴,警告道,“如果你还敢缩在他背后装聋作哑,不只你隐瞒的那些事。连这个礼物……恐怕都得人头落地。”池野被吓得浑身战栗。   隐瞒的那些事?魏谌嗅觉敏锐地一眯眼。   “礼物,很重要吗?”越川疑惑地歪过脑袋,眨眼的模样迷惘得像一条叼着橡胶飞盘,却失足磕掉了一颗乳牙的幼犬。狗尾巴耷拉下来,含着断齿惊慌地躲到主人背后,抬起前臂用力一搂。   可他望过来的双眼一眨不眨。仇视,冷漠甚至杀意,充斥着纯雄性的戒备。   “为什么,问我?”   宋铭勋怒极反笑,赞许地为他的反应鼓了鼓掌。他一把拽起池野的头发拉到身前,一脚踹进膝窝强迫他跪下。Omega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暴力恐吓,泪眼婆娑地仰起头。   “为什么要这样,阿越?”他颤抖不止,“我陪着你,与你相伴那么多年。而你和旁边那个男人才相处多久?……连一年也不到。”沉默。又是沉默。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池野屡次想要冲上前来,但在宋铭勋手掌的控制下,唯一能发泄的牙齿咯吱咯吱地来回磨动,“——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曾经不是彼此的唯一吗?你为什么连帮我都不愿意?”   越川默默盯着眼前人,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很奇怪!”池野看着他,哭腔被舌头一次又一次咽下,“你跟以前再也不像了——因为你,因为你们。我被注射成了一辈子都要靠抑制剂活着的人。”他的脖颈向下低伏,口唇呼出连续又错乱的气流。   他的鼻腔抽动出嘶嘶的粘液声,不停动摇的、哭诉的眼神在越川没有变化的表情上定住了。   “我本来和这一切都无关!我本来可以等。等离开孤儿院,等我买好船票,回到原本的家乡,去生活过的地方打听我父母的一切!我至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睫毛在泪水里晃动,池野的下巴哭得一片湿润,“现在呢?现在我连靠自己活着都难。你为什么要招惹上这种人?”   池野停顿,双手握拳,小指顶着手心直至找到蜷缩的方式,牙齿随后咬紧。他又咧开唇,停在一个僵硬的角度。嘴唇仅抿了一秒,分开的后槽牙重敲下去,指甲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痉挛。   “为什么?和我一起不好吗?和我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好吗?!——那个男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把过去几年忘得一干二净!”   意识到身后的Alpha再度垂下脑袋,不愿回应。魏谌摸了摸他的脸,视线在池野汗涔涔的脸上扫过,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值得同情。但你发火的对象搞错了。”睫毛在眼睑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魏谌俯视着他,皮鞋长尖朝斜角方向翘起,踏出哒哒两声,“对你做了这一切的人,就在你旁边。不是我,也不是阿越。”   “你在这儿摆什么谱?贱人。如果没有你——”池野红着眼眶张嘴就骂,还没说完便被一巴掌抽到了地上。宋铭勋冷着脸掐住他的脖子,咬牙道:“你活腻了吗?”   池野吸吸鼻子,难掩绝望地啜泣起来。直到宋铭勋松手,他才爬起来,泪眼朦胧地转向脸色阴冷的越川——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和过去一样,一个从未被赋予灵魂的洋娃娃。   灰色的,像是眼球标本表面的一层蜡。有焦距,也有瞳孔反射。可每当他注视什么人时,那种抽离了温度,生命力与思想的感觉会强烈到极点。   空洞。   在这样的眼睛里,人和人之间有着区别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很平静,看着所有人的时候也都是——平静。池野曾以为他拥有的就是一双缺乏光感的眼睛。   可有一个人是特别的。   魏谌。   唯独他看着这个人的时候。春天,仿佛在未融的雪层下抽了芽。是鲜嫩的,新绽的,翠绿翠绿的,生机勃勃的萌芽。   池野忽然看向毫无觉察的魏谌。他看见冬天在一个拥抱里结束,而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新生。   眼泪滑了下来。   “不想听听你身边的男人都是什么样子吗?一个失去腺体,不择手段的疯子。还有一个,在你身边装傻充愣的……怪物。”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越川很明显地拉近魏谌的肩膀,鼻尖抵住他的脖颈,深嗅了一口,试图驱散空气中那股不属于伴侣的气味。   “魏谌。”他想用耳语掩盖什么。   “那个面具,是他的。”池野抬手指向他,报复性地盯视过去。   模糊的视线只提供了大致方向,但他很确信,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确信自己的选择。   魏谌的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外衣与外衣的摩擦间,Alpha的心脏失速般狂跳起来,似乎处在某种极端情绪的巅峰——他说中了。   “闭嘴。闭嘴。”男孩又开始反复念叨一个词,这让魏谌非常不安,“闭嘴……”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我让你闭嘴——!”短促而极具命令性的咆哮。魏谌被这一声吼得一愣,刚想回身拉住对方,留给他的却只有一个用力印在侧颈的吻,以及一道动作迅疾的身影。   越川猛扑过去的架势快到连宋铭勋都没法阻拦。   他抬手一刀割开池野的脸颊,鲜血喷溅而出——这本是瞄准动脉血管的,一击毙命。但宋铭勋料到他会这么做,眼疾手快地扯了Omega一把,勉强迎上攻势。   池野捂住伤口,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尖叫:“就是他,就是他!他半夜从宿舍出去,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就、就看到——”后半段的故事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柄小巧的水果刀以一道根本看不清的轨迹脱手,眨眼间,它扎入池野的一侧肩膀。衣服上洇开一大片血迹,凶器的惯性强大到没至刀柄。   越川有些恍惚地保持着投掷姿势,像是被切断电源的发条娃娃,连咬牙都难以实现。   “闭嘴!”他恨恨地吼了一声。   宋铭勋抓住他情绪不稳的空档,迎面一拳将他嘴角揍得鲜血淋漓,嗤笑道:“要是我反应慢点,恐怕现在证人已经被你灭口了。他即将说的故事,有这么让你害怕吗?”   被极端想法冲昏头脑的男孩立刻一个旋身,反手寸劲击中他的鼻梁。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起伏。   “——我不在乎。但是,魏谌会在乎。”   “闹够了没有?”魏谌掀手把烛台扔向伺机而动的雅各布脸上,砸开了对方的额头。他快步上前,一巴掌甩在躲也不躲的宋铭勋脸上,一边怒目而视,一边强行拽过越川的衣领,拖回自己身边。   本还龇牙咧嘴的后者一闻到他释放出来的信息素,便一头扎进他怀里。   “魏谌。”他咬住衣扣,温顺地睁大自己狗狗一样的眼睛看他,“你不会相信他们的,对吗?”   这是第一次。魏谌觉得自己心脏一麻,无法回应他的问题。   “你没有否认。”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气结束这徒劳的狡辩,“所以,你朋友说的是真的。”   越川敛去了眼底的湿意,深受打击地垂掩下睫毛——但在魏谌注意不到的阴影里,他斜目观察着其他人的表现,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别那样看我。”魏谌咬了咬嘴唇,“——我问你最后一遍,他在说谎吗?”   没有回应。   这是一种比什么都要有力的证言。魏谌想伸手推开他,但Alpha态度强硬地勾住他的胳膊,手劲越使越大。   “你想捏断我的手吗?”魏谌的态度相当差,“放开,谁准你用这种力气抓着我的?”   越川犹豫着照做,想了想又换了条胳膊抱。   见局面似乎得到了控制,池野起身想找机会逃跑,可雅各布一脚踩住他的裤管,歪头看着他。迫于对方的眼神威胁,他不得不忍痛继续。   “我看到他走进了洗衣房。出来的时候就戴着这个面具。它被存放在一个盒子里,里面有些照片,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果然。你的上一任主人说的没错。”宋铭勋勾勾手指,经历了无妄之灾的雅各布慢吞吞地递过来一部手机,“你,精神有点问题。”   ——上一任主人?   这好像是个有着特殊含义的词汇。越川身子一抖,体温升高,脉搏频率也越来越快,像是一种对他而言十分特别的心理暗示。他极度依恋地搂住自己的Omega,呼出好几口浊重的热气。   “刽子手,抬起头来。”宋铭勋横置手机,冷笑,“看看,这是你曾经的主人吗?”   急转直下的事态令魏谌也怔愣原地,他看向视频通话里慢慢呈现出来的身影。一个强壮又凶恶的男人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寸头,半边脸纹着一个浮世绘风格的纹身。眯缝起来的眼睛透过镜头,上下打量魏谌怀里的Alpha。   【是他,我记得这个小子。】嗓音粗哑得像两面砂纸。   魏谌感觉到手掌下方一瞬的呆愣。   “把你说给我们听的故事再讲一遍吧。”宋铭勋笑了笑,“我想,这里不会有人介意的。”   【……好吧,一开始只是有人贩卖那个村子的消息。要价不高。】男人耸肩,眼球转向左侧回忆道,【那是一个很适合狩猎的地方,不属于任何国家管辖。正好有一位联邦议员对此兴趣浓厚。我们做足了准备,想在那儿一边狩猎,一边谈军火上的买卖。】   【这小子不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也是最特别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闯进了我们驻扎的营地。当时我们和议员正好有个赌局,想看看受困那么多天以后,能救出来几个人。奇数,还是偶数。我只扔了五块钱,却因为他的到来大赚特赚。然后,我就用这笔钱把他买了下来。】   “闭嘴……”越川喃喃着从怀抱间昂首,他眼眶充血,抬手压住魏谌的双耳,语气讨好又绝望,“不要听他的,魏谌。”什么也倒映不出的瞳孔逼得很近,他一路啄吻,一路微颤,“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很乖。你喜欢听话的小狗吗?我可以。所以,不要听——我不是那样的人。”   宋铭勋忽然把音量调高,越川的舌尖也随之漫开一丝鲜血。他看着魏谌,不停重复着最后那句话,直到对方一言不发地捧住他的脸。   【他加入少年兵的行列以来,表现一直很优秀,也次次都让人意外。这孩子没有任何同理心,杀人就像在杀一只鸡。只要让他做,只要给出一个指令,即使让他切断自己的喉管。他也不会有一点质疑。】   【——他很奇怪,像是因为从前的经历,每一次冲突都会爆发出可怕的偏激表现。谁都可以从他手里拿走面包,枪支,连糖果也是,但绝对不能抢走他捡回来的玩具。上次有人跟他开玩笑,第二天,我们就在林子里发现了尸体。】   【他被我舍弃的那一天。我们和地方武装发生了一些冲突,情况不容乐观。我命令他和另一些人留下来断后。】说到这儿,男人短暂地停顿了一秒,【原本的据点化为废墟,我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的是,损失那么多人的武装势力,最后也只是用镇定剂制服了他。也对……那时候他才十四,或者十五岁。】   宋铭勋看着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的越川,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杀人机器。”他紧接着笑了,“你骗了魏谌多少,嗯?我猜你确实告诉了他自己的过往。但你从来没告诉他,你是那种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大气也不喘,剁掉自己手指的人。”   越川求救般抓住Omega的手腕,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什么——这和他告诉自己的有所出入。魏谌咽了口唾沫。其中有太多主观的,被含糊其辞的内容。   在越川描述的故事里,只有每一次的任务,生活细节,连进入孤儿院的契机也被一笔带过。他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其他人。是缺乏社交,还是单纯不在乎。现在,魏谌觉得自己有了答案。   【接下来,越川。看在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得提醒你一句。在你旁边的Omega,我认识。】视频中的男人身体慢慢前倾过来,【想知道为什么吗?】   魏谌愣了愣。话题的转变打得他措手不及,但他很确定,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而这样做的目的是……挑拨?如果只是想抛下这些诱饵,宋铭勋不需要通过当面对质的方式。他有很多办法来避免风险。   只有一个可能。   他不是为揭露真相来的。   【他和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睡过。在床上共谋利益,即使不为利益,其中的一些人也心甘情愿爬上他的床。】两掌在膝间相抵,他阴沉着脸,【很少有人能抗拒像他这样的人。成熟、有魅力,有着混迹在上流社会的老练与得体,即使高傲,却还是难以用‘完美’以外的词来形容。】   他看着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的魏谌,浮出的眼袋变得更加明显。   【你喜欢他,我知道。】男人像是要阻止越川低头,叹了一口气,【但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喜欢’,这东西对他而言分文不值。】   【现在站在你身边的这个人,从Alpha那儿收到过数不清的真心,玩过的男人也数不胜数。记住,这些追求者中的任何一个都远超于你,你的地位、能力与价值。他们被彻底利用,被肉体俘虏,被榨干一切,然后这段关系就结束了——对他而言,利益永远在第一位。孩子,你能保证他对你的新鲜感始终如一吗?】   他继续靠近,眯起的狭长双眼好似藏着无限的秘密。   【标记他。在他的身体深处成结,让这个只要敞露出大腿,就能招来无数Alpha的男人,完全的,变成你的所有物。】   ——事情的发展很突然。   在魏谌完全消化信息,隐约意识到宋铭勋的真实意图时,一种陌生又绝对的刺痛拂过耳根,只片刻的停留,身前的男孩就不受控制地压覆过来,一口咬在Omega最为脆弱的后颈。   犬齿毫无征兆地伸长,连刺破皮肤的动作都在眨眼间,利齿直抵入柔软的腺体。很深。偾张的动脉血管兴奋得几乎裂开。   “阿越——!”鼻腔溢出的每一个音节都甜如蜜糖,魏谌还没得及防备,双腿率先被抽干力气,软了下去。   ——他要的就是这个!魏谌心里警钟长鸣,他是想逼得越川失控,逼迫自己做出抛弃他的选择。   来不及观察阴谋者的表情,他一个抬肘,将越川的胸膛推开了一些。但太迟了。前方的Alpha像牢笼一般死死按制住他挣扎的双手,身体纹丝不动,左手朝Omega的腹部挤压下去。腔内无法承受这种深度的压迫感,他的大腿剧烈地抖了一下。   “放开我,你现在在做什么?……阿越!看清你现在咬的是谁!”   那双像狼一样饥肠辘辘的眼睛紧盯着他,一如渴望被点燃般明亮。   “几个人?”越川吮吸着腺体渗出的血丝,逼问道,“……你睡过多少人。”他握住魏谌的侧腰,牙齿越陷越深,“魏先生,请回答我。”膝盖狠狠冲顶进魏谌的腿间,以一种占有者的姿态,将大量信息素注入到那个诱人的腺体里。   “……我不知道。”魏谌的嘴唇还在因强烈刺激而紧咬,后腰如遭电击般烂软不堪,“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很多吗?”   极具侵略性的甜椒气息,在这具放浪的、不贞的肉体里留下征伐的痕迹。他在强迫他开口,强迫他将身体的秘密全都诉诸。   “我不知道。”魏谌第一次觉得自己丧失了反击的力气,他的足腕陷进信息素之中,身体后靠,万分渴望地抬高腰部,“我记不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先说一下作者是不可以在外站发文的哦,就算被端了也只能在平台发。   魏老板的fq期有七天,且看且珍惜的那种(可能稍微有一丢丢强制爱的感觉,不过更像是情侣游戏)再说一下私设的标记,受到标记的o不会因此消减信息素的味道,反而会带上自家a的气息。这样的标记就等于是在对别人说“不可以动我的人!碰了的话等着挨揍吧!”←大概这样。不过阿越应该不会说这么可爱的话…… 第65章   满足感。   咬住这个人的一刻,从牙齿漫散到口腔,从下颚攀到耳根,连毛细血管都充盈着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像有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被切实地握在手心。   不会让给任何人。   不会容忍别人的靠近——魏谌,是我的。越川衔起一处皮肉轻轻厮磨。凡是窥伺他的,爱慕他的,占有过他的人,都只有妒恨的资格。他的Alpha。是我。   只能是我。   一丝淡淡的鸢尾花气息,在舌尖,在舔舐里久久不散。伤口冒出细小的血珠,越川细致地一一吮去。他问他“疼吗?”除了时断时续的回答,魏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从未有这样的袭击发生,从未有人敢这般对他软硬兼施。以往相处过的任何一段关系中,他都是无容质疑的主导者。   有意无意的肢体触碰、对话,眼神的摩擦,呼吸,距离感。一切看似不经意,实则经过了精心设计。   对于挑逗Alpha,诱引他们主动送上门一事,魏谌说得上是驾轻就熟。越川像是一窝里最容易得手的兔子,非但对他的接近不设防,还热情四射地自己咬了钩。尽管这孩子有时过于专情,但魏谌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事情不该是这样。他想,看在R.A集团和整个西海岸被金融垄断的份上,谁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擅作主张去咬当权者的腺体?   即便渴望如酸液一样侵蚀开来,即使每一根睫毛都染上饥渴与贪欲,Alpha们能做的只有央求、展现与谄媚。他们绞尽脑汁,只为得到魏谌的关注。   从来没有人会像越川这样,一伸手就打歪了他的王冠。   “魏谌。”带着甜味的嘴唇抵达唇前,在下唇擦出一抹殷红。越川耐心地舔开他微张的嘴唇,往里顶入,吮住了他的舌尖,“接吻很熟练。”他得了空的右手抓向魏谌锁骨以下,捏得对方惊喘一声。“这里,也好敏感。”   评价并不是最后的收尾。他拤住魏谌衬衣下一截滑润的腰身,重新吻了上去。   “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魏谌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   越川听不清他的话。耳内嗡鸣不止,他咽去舌下分泌过多的唾液。伸延到极致的犬牙又一次经受不住感官刺激,深深地扎入了腺体。   这个从一开始就欲迎还拒,引诱他,蒙骗他的存在,在真正尝到的一刻,又瞬间挑断了他脑子里最后的一根弦。一种破坏的本能顺着牙齿涌入黏膜,溅起一路辛辣——咬破它,碾碎它,将它吞吃入腹,将它在胃液中消化。   直至,血骨交融。   齿尖找准位置,戳入,蛰伏在皮下的腺体便失去抵抗,如咬碎一颗葡萄般手到擒来。越川忽然觉得它太容易被伤到了。如果调整不好角度,尖端不只会扩大伤口,还可能对腺体造成损害。   ——他得忍一下。因为每到信息素开始注入的关头,魏谌总要大口喘息着,在他耳边不时一激灵。   就在越川全神贯注于标记的一刻,一阵极细的、难以觉察的动静突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人几乎同时出手,齐齐握住了一根扎向越川动脉的针管。   “啊呀。”雅各布识相地举起双手,笑着退后几步,对魏谌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帮忙。再没有人出手阻止,恐怕你们就得在这儿成结了。到时候……可不止临时标记这么简单。”意识到自己正抓着魏谌的手背,越川立马放松力道。   他保持着咬开腺体的姿势,警觉地环顾在场所有人——现在,他随时都可以进攻。只要魏谌有这个需要。   “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魏谌一把抢过针管,扔在地上。他各瞪了在场的Alpha一眼,冷感的脸庞催生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你,那边的,还有你——胆大妄为的小子。”他踩在越川的鞋尖来回碾了碾,斜睨着吊儿郎当的雅各布,“——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掉。现在,滚到一边去。”   “是是是……”   这段对话在越川听来有些模糊。   他没有用劲,进出的角度也很小心。手臂从魏谌的腋下穿过,撑起了这具随着信息素注入,变得沉软无力的身体。鼻子在侧颈轻点几下,吹开发丝。魏谌闻起来一如往常,是花的香味。   在自己生活过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曾闻见过像这样的香气。那是初恋。是食物,阳光,自由与海洋的味道,也是消散在九年前,妈妈衣服上的味道。是他所憧憬的一切。   “魏谌。”他觉得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也越来越离不开舌尖泛滥的甜蜜。   当Alpha试图重温怀抱,垫在魏谌腰后的手配合地将其拥到身前的一刹那,本还气息奄奄的魏谌一个迅猛的抬手,逮住他后脑勺的一撮黑发,爆扣而下。越川不设防地往前一冲,硬生生吃到头槌,顿时从面骨麻痹到了鼻腔。   魏谌脸色铁青地将他推开几公分,往后趔趄几步。左手拇指按住一侧鼻翼,撇头擤去淤血。   “别动。暂时还轮不到你。等事情解决,绝对有你好看的。”他头也不回地面朝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扬起下巴,“好了。”瞳仁森冷得犹如一条从冬眠被唤醒的蛇,“你和他,选一个过来。”   -   迎面一拳砸得雅各布歪过脸去,被打者用舌头顶了一下腮帮,火辣辣的。而魏谌不带丝毫感情的指令接踵而至——“转过来。”   雅各布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只好照着他说的转过去。身子才动,又是瞄准眉骨的生猛一拳,这一下,不止上半身。他的肋骨也随惯性撞到了台阶扶手。   “针管里是什么?”魏谌问他。雅各布狼狈地擦擦嘴,看了一眼抱着胳膊无动于衷的宋铭勋,又看了眼脖颈到脸颊一片潮红的Omega——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呼吸。   发情期正在折磨他的身体,让他闻起来像熟透的果实。纵使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并不高,雅各布也猜得出,他大腿处的西裤面料很快会湿透。   雅各布被他扇得两耳发懵,一时答不上来问题。“——你的回答呢?”没等问句结束,他便被补过来的一拳揍得摔倒在地。   他索性靠着扶手坐下,抹了把淌血的鼻子。他知道这种时候指望不上宋铭勋。反击也不明智,如果他真的敢动手,这儿至少会多出两个想要他命的人。   “请过来点。”他吞了口唾沫,“我感觉自己的牙齿有些松动,不止一颗。这种时候想说清楚话可不容易。”魏谌二话不说又赏他一拳,这才单膝着地靠过去。   满脸是血的神棍笑着抬高身体,在他耳边语气虚弱地叹了口气:“是麻醉。教团没必要把药水浪费在你的Alpha身上。但我想,如果你愿意亲自问我老板要,他一定会送给你满满一箱——”他的嘴唇涌出血来,勾出一个嘲弄的弧度,“真让人羡慕,大美人。”下一秒,雅各布被一拳震得险些咬断舌头。   “宋铭勋。”魏谌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脚下不稳地站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大腿湿乎乎的,却神色冷峻地蹙眉道,“轮到你了。”   “——在这之前,你闻起来状况不好,知道吗。这儿已经到处都是你的信息素了。我无所谓趁人之危,但对象不能是你。”这时,始终盯着挂钟的宋铭勋终于发话,“我只好奇一件事。你会拔掉他的牙齿,毁掉他的腺体吗?魏谌,就像对待我一样。”   他也许看着魏谌,也许看着狞恶起来的越川,也许谁都没有。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我知道。”面具后的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很想和你叙叙旧。”   “当然,我也是。”一声嗤笑。魏谌迈开步子上前去,就这么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指尖从对方手骨一路上划,慢慢挑开了袖子,他从下方眼神暧昧地端详过来,拇指轻摩他的袖扣,“你会躲开吗——”   “不。”在宋铭勋发出第一个字的瞬间,一柄小刀稳稳送进他肩膀里,逆时针转动了一圈。孔隙间的瞳孔因疼痛骤然一缩。但他一躲也没躲。   “——还喜欢我吗?”魏谌松开手,拽过他的衣领,咬着舌尖笑了一下,“要是喜欢,就乖乖忍着。直到我对此满意。”   宋铭勋试图俯身去感受他的信息素,抬起的手无数次想搂他的腰,却还是隐忍着放了下来。   他的额际渗出粘腻的汗液。这是从他少年时期就萌生的爱恋,是刻骨的。这份感情没有一次不在他梦里辗转,是一些关于悔恨,关于无助与阴雨天的梦。他想吻他的发丝,他的鼻尖,他近在咫尺的一切,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告诉自己,盯着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眸,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那个小鬼,只是一个开始。想要成为他唯一的候选人,光是让那家伙原形毕露还不够。   远远不够。   “老大,我们的人可能被处理干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时,雅各布心情复杂地提醒了他一句。Alpha这才像觉察到什么一般握住那柄刀。   他试着往外抽出,仿佛感受不到血肉应力带来的剧痛——直到鲜血喷溅,他和魏谌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魏谌。”他的眼神不舍而恍惚,嘴唇动得很慢,“我们会再见的。今天,只是我向他的一次宣战。”   他说着,弯腰拎起雅各布的衣领。   神棍看起来很糟糕,他胸前的衣襟浸满鲜血,鼻梁可能断了。宋铭勋视而不见,他一脚踢开不知所措的池野。拖着神棍,一个侧手反抓栏杆,翻下楼梯。   一尊头雕甩向Alpha的后背,几乎擦着发梢过去,在墙上撞得粉碎——该死,他跑掉了。魏谌咒骂一声,被抽干力道的手臂连扶手都抓不住,虚软地往后踉跄几步。   越川连忙上前搀扶,脱下外套盖到他肩上。   腺体隐隐酸胀着。魏谌连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借着他的支撑返回房间。一推开门,他便命令越川守在门口,只身走向了阳台。   当他试图联络维拉,向她说明池野和临时标记的情况时——一声巨响惊得他眼皮颤了一下,他迅速意识到那是摔门的动静。不等回头,一只手勾过他的腰,眨眼间将他高高抱起,迎头摔在床上。   ***   通往码头的道路确实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在距离船只还有几百米远的沙滩,一个身影从浓重的夜雾里款款走来,拦住了两名离岛者的去路。   “我很不喜欢在工作时间外处理这些事,但我的老板简直是块吸铁石。”一身黑色紧身露脐装的维拉站在码头上风口,腹肌紧虬,两肘分别握有T型拐。   女人将烟头咬到另一边去,寡淡地叹了一口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可能会让魏追究我的责任。我会因此扣工资——真是棒极了,你说是吧?”   “是你啊。”宋铭勋看着眼前扎起头发的Alpha,很勉强地维持着笑容,“我知道你。那天就是你把他带去医院的。”   “看来我得好好想想,最近事情有些堆积……哦,我知道你是谁了。”维拉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你到底姓王还是姓李?不过说了我也记不住。因为我刚接到夫人的命令——”   铁制棍在她手中如同一枚抛上天的硬币,旋成两道圆形残影。“遇到你。”她叼着烟,“啪”的一声攥紧握柄,与抬过肩膀的手肘呈锐角。双腿下沉,定格在非常经典的攻击姿态,“格杀勿论。”   ***   这场戏剧性的突袭与反抗,最终以越川的胜利告终。其结果就是Alpha左手擒住魏谌的双腕,按在脑袋上方,而惯用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衬衫。纽扣崩到脚边,将他毫无防备的胸膛剥现出来。   “你在做什么?”魏谌屈膝蹬他,气不打一处来,“听着,你自作主张标记我的事情,还没算完账呢。你现在是等不及想要造反了?”   “嗯,要造反。”   不等魏谌接话,越川撑在他胸口的那只手骤然下压,劲道之大,致使他的上肢更深地钉进床垫。魏谌当然不愿就范,牙齿刚要咬紧,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很是突然地穿进未着环饰的孔眼。手指一转,扣成小巧的圆环。   “——嗯!!”突如其来的摩擦力下,魏谌咬住嘴唇挺腰而起,脚趾蜷缩起来。   等到这阵不同以往的刺激在抽吸间过去,他睁开泛着生理性泪液的眼睛,呼吸急促地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位置,如今悬着一对水滴形状的耳环。它跟着呼吸左右晃荡,漾出最为璀璨的光华。边缘分布着一些细小的凹槽,一抖,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煽情。   魏谌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川手里的盒子,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遭遇的一切。他张开嘴,声音气得连连发抖。   “你现在……你现在是在羞辱我吗?!” 第66章   一个没有腺体,永远无法标记他人的Alpha很可能走上歧途,这一点,魏谌并不怀疑。   他会试图毁掉任何有资格的对手,不择手段,不惜代价。魏谌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宋铭勋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受到标记,也不在乎标记他的人是谁。   标记可以洗去,伤痕可以抹平。但信息素是他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那些研究,那些实验,那些与邪教勾结的事实,全都是为了找回复原的可能。   他渴望自己拔掉越川的牙齿,渴望把又一个人变成同类——借助发情期,借助一个Omega最脆弱,也是最危险暴躁的发情期——   魏谌猛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无论越川成功与否,宋铭勋都是最大的赢家。如果他赌对了,这孩子的一生都将被摧毁。发情期是不可逆转,不可咬牙忍受的。   那家伙很清楚,在这令无数Alpha发狂的七天里,到底该押哪一方。   如此一来,无论这场赌局是输是赢,一旦夫人得知自己被标记。她一定不会放过越川——她会,真的杀了他。   ***   越川被耳环恍得短时失神,信息素像挥洒到空气中的黄磷一样形成烟幕,从四面压制过来。他再做反应的时候,Omega已扑至近前。   魏谌看起来恼羞成怒,拱肘一撞,捞起越川的前臂一个流畅利落的过肩摔。   Alpha后背刚接触到地面,反射神经几乎同时驱起他的上肢。他抬手锁住魏谌的肩膀,连同对方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衣一并拽了下来。   一声短促的惊呼过后,越川调转成前后位,朝背对者的后脑勺适当施压,尝试重新夺回主导权。魏谌不甘示弱,一肘直击肋骨要害。   Alpha只好持续施压,他轻踢了一脚对方的膝窝,迫使两人不得不以跪姿抗衡。   可背对他人的姿势总是被动的,魏谌咬咬牙,知道情况对自己很不利。越川变本加厉地屈膝,顶起他的身体,腕关节咔咔一响,直将负隅顽抗的Omega一把掼在床上。   他上身扑倒在凌乱的被单间,胸膛起伏不定。一枚耳坠也垂在半空,在眼前惊魂未定地晃动着。越川吞了口唾沫,伸手一扯,魏谌就软绵绵地喊了一声,腰眼酥得几乎垮下去。   “魏先生。”他惊讶于对方过度敏感的反应,“喜欢那样吗?”   魏谌气息急乱,朝他恨铁不成钢地撇去一眼:“你还在跟我打马虎眼?——你骗了我,咬了我,以为只要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   “我,可以道歉。”   “是吗?这可不是道歉应该有的姿势。”   “但是。”左手在魏谌的衣服里探索起来,Alpha陶醉地嗅着领口溢出的花香,“放了手,你就不听了。”   “那就先从你戴的那张面具说起。”魏谌被他蹭得颈根微痒,不适地挪动肩膀,“行了!别没完没地缠着我。你不知道这样很痒吗?”   “是我的。”越川不安地放轻了每一个字,指尖捏得泛白,“那个,是我的。”   “我现在在问你,面具是从哪儿来的?”   “画的。”在即将连篇的追问中越川顿了顿,垂着眼继续补充,“在那里,没有名字。只有一张面具。”   魏谌敏锐地蹙起眉头,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选拔之后,要在上面画画。营地里要戴,出任务也要戴。”越川有时会在回忆点停顿,像在组织语言,“那个人,让我们忘记名字,因为用不到。”   “……你忘记了吗?”   “嗯。”越川用力点了一下头,“把我送到孤儿院的那些人,有告诉我。名字。”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找回失去的东西。”   “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魏谌看着他,提问后仅沉默了小半会儿,“他许诺给你什么?”   “嗯。”他又点头,“他答应我,不会再有饥饿。”   ——饥饿。魏谌忽然意识到,这孩子的灵魂恐怕再也没办法走出那片散播着饥荒、严冬与死亡的大荒原了。“他为你们提供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硬邦邦的。   “有木薯。玉米粥。”他歪头想了想,“土豆。”   “这就是你无条件服从他的理由?”   “嗯。我讨厌饥饿,讨厌睡不着,讨厌没力气。”Alpha说着又勒住魏谌的腰磨蹭,慢吞吞地解释道,“很久以前,有人说。要我活下去。所以,我讨厌它们。”   魏谌欲言又止地张了几下嘴。他觉得好像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口,怎么吞咽都会划破食道。   “魏谌,要问什么?”越川注意到了他只一刻流露出来的错愕。   Omega匆匆敛去眼底的情绪,半晌才面色不善地凶他一句:“没什么。不过,你再这样吞吞吐吐,提问就到此为止。”   “是我姐姐。”越川拉了拉他的衣袖,连忙给出答案,“‘活下去’,她一定是在祝福我。”   “为什么?”   “因为,遇到了我的春天。”五指沿着手背凸起的骨骼,兴致勃勃地扣入魏谌的指缝,握了上去,“春天,只有开始会冷。但花会开,蝴蝶也会飞。我最喜欢春天。”   “为什么偏偏是……春天。”   “鸢尾花。”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是春天开的——”   在一个青涩时期的少年人最为澄澈,最为烂漫又最为直白的恋慕之中,魏谌干咽下一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神。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骗我?”   “你,喜欢听话的。有实力的。”他很认真地为最后一题填上答案,“可是我不听话,我想要你。”   ——该死。魏谌嘴唇微张开来,他知道自己现在动了什么念头,也知道越川的心思有多难拒绝。但这个混小子不止犯倔这么一个毛病,他还临时标记了自己,这事绝不能轻易画句号。   “那你为什么不学乖点。”魏谌也不跟他客气,“也许这样我会对你更有耐心。你知道,今天我绝不会轻饶你。”   “……听话,才会被抛弃。”他摇摇头,睁着呆板的眼睛低声说,“我被那个人扔在陌生的土地。他给过我食物、围巾、蜡笔,还有玩具熊,但他不要我了——魏谌,如果我听话,如果你不曾注意到我。”他停步,昂首,等待。   目光刚要落到肩头,始终沉默的Omega在他臂弯间动了。他抓准越川失神的一霎那脱身,后退,拉开距离。   成倍的信息素排山倒海而来。越川一动不动地站着,痴痴地盯着他的眼睛,嗅着他的气味,忘记吞下去的唾液很快打湿了嘴唇。   魏谌淡定从容地为自己由下到上,依次扣好衬衣扣子。“想成结,是吧。”他没有抬头,问得心不在焉。   Alpha态度诚恳地点点头。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你能做到,我将向夫人承认你的存在——至少那些在我床上待过的Alpha当中,没人敢这样挑战我的权威。”魏谌抬了抬下巴,或许是傲慢,又或许是意味深长地端详着他,“想要我?那么,拿出行动来。”   他一把抄起台灯,力道强到险些扯断插头,看也不看举手便砸去。   越川猫腰一躲,一个箭步冲刺到魏谌跟前。指骨险险擦过了肩膀——他现在的目的很明确。魏谌眯起眼睛,迅速判断出他的用意——他是想速战速决。   要知道。Alpha可是近身肉搏的专家,自己确实难以占据肉体上的优势。但凡事都有对策。魏谌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   腺体深处,信息素犹如冲破堤坝的洪水,湍急而下。   即使受到临时标记的影响,Omega信息素也永远都是疯狂之源。对于受本能支配的两种性别,Omega有着他们独特的赌局赢面。   鸢尾花的气味肆意围绕着鼻腔而动,渗透进粘膜,又顺细小的血管汇入心脏。像是无形的花枝形成了一道绊索,纠住Alpha的手脚,缠绕咽喉,令他的肢体彻底屈从于信息素。   ——想要逃过基因与本能的双重控制,很难。越川抓向他肩头的速度放慢,力道也从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得不知所措。   魏谌笑了一声。   面对像这样坚定而坦率的告白,不拿出百分百的实力,可太说不过去了。魏谌撤步回击,手肘横在额前几公分,接下迎面抓来的一招。   他伺机圈住对方手腕,往头侧抽拽,一手劈中越川的脖颈。   但一个Alpha显然没有那么好应付。吃了几口瘪后,越川开始渐渐适应节奏。   难分上下的两人撞成一团,相继撞开阳台大门。   魏谌架起Alpha的肩膀,往栏杆上顶——这里的栏杆高度做的非常到位,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奈何越川纹丝不动。   受到阻碍,蛇一样的琥珀色瞳孔仿佛遭遇强光,猛地一缩。暴涨的信息素又流泻在咫尺之间。   魏谌感觉一道湿迹蜿蜒向小腿,他难耐地咬住嘴唇。   越川的下巴也湿得不成样子,睫毛的每一次张开、闭拢,眼神都迷离得像要拉出丝来。越川喉结动了动,抬手就想揽他的腰。   “这么?还不想认输?”魏谌见力道不够,立时抚了一下他的手背,倾身咬住他的耳骨,暧昧地磨着,“你看起来不太好受……阿越,说句‘我认输’有那么难吗?还是说,你非常地、非常地想要我?”   越川知道自己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嘴角咬出血来,只觉得自己被搔刮过的手指在发抖。   随着信息素对感官的刺激加强,他越来越使不上劲,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魏谌忍俊不禁,好笑地刮了刮Alpha的脸庞。   可他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为保持理智,越川居然扭头一口咬在了虎口,鲜血淋漓。他屏息凝神,垫步上前抓起魏谌的腰,趁其不备,一把推入了卧室。两人蹒跚几步,翻过门槛,又一次双双摔向床铺。   魏谌一个抬膝去踢他的肋骨,奈何Alpha早有预料地捉住他的脚踝。   在蛮不讲理的命令与呵斥之中,越川将他拖到床边,抛了上去。魏谌后脑勺刚落下,就反应极快地上抬腰部,脊背与床面形成夹角。双腿骤然发力,反剪向越川的脖子,试图通过一个扭身逆转局面。   男孩却早有预料地逮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扔回床上。   这还没完。Alpha紧接着压制过来,除去魏谌的领带,三两下绑到他手腕上,系了个死结。余下部分还特意穿过床头那些华美的装饰物,形成支点。   魏谌剧烈挣动。只听嘎吱几声,一切都维持着原状。   他知道现在想让手腕脱险已经不大可能,但这警觉的小子又多此一举地拿起绳子,想绕住他的脚踝。   “你想做什么?”抢在诡计得逞前,魏谌抬腿夹住他的脑袋,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不许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上次那个分腿器的瘾你还没尝够吗?”   越川不为所动地亲了亲他的大腿,伏身从打开的膝窝一路爬到腰间。床垫凹陷下去,他的每一次膝行都像只动作优美的猎豹。   Alpha的手掌慢慢地抵在他头侧,俯下身来,声音抑得极低,似是在讨好。   “我们是伴侣。而且,不无聊。”   “——等等,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伴侣了?”魏谌皱了下眉,对这个称呼感到莫名又好笑,“恋爱关系和‘伴侣’可是天差地别。”膝盖在Alpha的下腹来回画着圈,魏谌抬眼一笑,“你现在,只不过是和自己老板私通的小狗。”   “私通是什么。”   “……小姘头的意思。”魏谌咬着嘴唇忍笑。   “姘头,不知道。但我们是伴侣。”越川一边反驳,一边凑近去闻他领口处隐约的体香,“家庭,血脉相同。伴侣也是。我在印第安学到过。所以魏谌,是我的伴侣。”   “你有胡说什——啊。等……耳环不能扯。你买的这个,尺寸一点都不合适。动一下都……嗯呜……”   “十一月九日,生日快乐。”他再也按捺不住,将魏谌被缚的手腕按进枕头,附耳道,“礼物,给你了。接下来,和别的Alpha做过的事。”一个停顿。他瞳孔放大,下颌咬得微微抖动,像含着一口将舌头腐蚀殆尽的酸液,咬牙切齿道,“全都要和我做。”   ——礼物,先别管这个,他后半句到底是在说什么?魏谌终于开始无法思考。   因为被再度叼住后颈,被威胁要在深处标记成结时,他终于回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人说过一句话。   【玩弄处男,早晚要付出代价。】 第67章   维拉抓起冰袋敷在脸上,她受伤了——跟一个势均力敌的Alpha对殴难免挂彩。她没输,当然也没赢。   给彼此留下伤痕后,那个不知道姓什么的小子设法逃进船舱,扬长而去。   看得出,他肯定干了亏心事。甚至于在逃跑时都能遗落一样东西。维拉弯腰,捡起它。   ——一个铁盒子。外表平平无奇。鼻子稍一靠近,她就在缝隙里闻到了很淡的信息素,是甜椒。她明智地放下一探究竟的手。   “在那之后你联络到魏了吗?”法芙娜绞干毛巾,替她擦去淌到下巴的血,“你说的那个人,可不是简单的敌人。”   “我不认为有那小子在能出什么大问题。他被魏迷得团团转,恨不得从他身上长出来。”维拉挑了一下眉头,拿起镜子,越过Beta的手臂端详起自己的脸。   软组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被揍几拳不见得会破相。   “——看来你还是闻不到。”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真可惜。”   “你说什么?”金发女郎刚想起身,威逼她继续下去,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就介入了这场谈话。法芙娜拾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迅速示意维拉噤声。   她快步走到窗边,表情严肃地接通。   ——一个凛若冰霜般的女声。   【魏锦明的事。你做的好。】   “谢谢您的夸奖,只是我有些担心。”她说,“他酒驾袭警的事在意料之内,但由我来扩大影响,可能引发媒体的煽动性报道。这对R.A有着不可估计的威胁。”   【一点微不足道的丑闻而已。】这个沉稳低缓的声音对此嗤之以鼻,【想在西海岸无忧无虑地生存下去,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是。”   【新传票已经下去了。这段时间,盯紧那小子。他一定会设法联络到我儿子。】   “您准备动手了吗?”她担忧地问,“……您确定这通电话,老爷的人不在监听?”   【监听又如何?R.A的未来由谁做主,他们又该向谁摇尾乞怜。这一点,恐怕只有那个油尽灯枯的老家伙不明白。】电话那头鄙夷地冷笑一声,【告诉阿谌。老东西活不过几个月,让他不要插手。】   法芙娜清晰地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我知道了,夫人。”   【还有。】   “您请说。”   【他母亲的忌日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到了。今年我会过去,看看他带回来的男人是否让人满意。这几年,他玩得确实有些过了。】秒针嚓嚓、嚓嚓转到另一个角度,女人才恍然想起什么,语气僵硬地叮嘱道,【照顾好他。】   电话随后挂断。   “——结束了吗?”维拉在不远处的卧榻上问。   “嗯。夫人准备动手了。”Beta深吸了一口气,面向Alpha,“她决定全面接管R.A,在短期内排除一切有害因素。西海岸,恐怕要变天了。”   “听得我热血沸腾,不过,我不关心这个。”   “那就闭嘴。”   “——好了好了,别生气。回答你先前的问题。我亲爱的老板,似乎到发情期了。”维拉垫着双臂躺下,意犹未尽地搓了搓鼻子,“这次可不同以往。他的味道……浓得整个岛上都是。”   ***   “舌头……别捏了。阿越,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嗯——!”   “为什么?”   “你每次得到答案之后都要试一次。我……我已经没力气陪你了。刚才那都是最后一盒了……”   “魏先生,还有最后一片。”   “呃嗯——”   -   从睡梦中醒来时,魏谌嗓子还是痛。眼皮将照入屋内的阳光滤成了暗红色,他抱紧枕头,一睁眼就忍不住磨蹭双腿。   腺体好痒。无力感一路蔓延到了尾骨,他直不起腰。肚子里面也痒得要命。   在临近中午的阳光下,精疲力尽的Omega睁开又阖上眼,苏醒的嗅觉分辨出空气中食物、香薰,还有甜椒的混合气息。   循着最后一味看过去,只见越川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相握的十指紧紧抵在额前。他前倾身体,仿如祷告。   “几点了。”魏谌昏昏沉沉地问。标记后的发情期可不是什么玩笑,他没力气,由内到外的燥热,脱水引发的不适从腹部一路烧到了喉咙。一只无力自保的,刚破壳的小鸟也比这好些。   “十点。”   “我浑身都酸。”   “要按摩吗?”   “我不能保证你的重点在‘按摩’上。我现在得出门。”   “不行。”   魏谌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发情期,待在这里。”他没抬头。   “你刚才这是在对我说话吗?”Omega像在质疑他一样抬高音量,“回答我。”   越川咬咬牙:“嗯。”   “如果没有理由,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现在。”对方也态度坚决,“不能出去。”   “如果我拒绝呢?”魏谌右手抓进了发丝间,向耳后顺去。被单搭在后腰凹陷处。   他趴在床上,毫不介意地露出满背红痕。下巴垫在交扣的指节上,咔咔活动了一下。   “味道,太浓了。”越川扭头看他。犬牙还维持在亢奋的状态,收都收不回去,“不会放你走。必须,在这里待着。”——连同看过来的眼神都在隐忍。   没有眨眼,却睁得极大。瞳孔移动也非常迅速,震颤,平静,再震颤。像追击麋鹿时的雄虎,肾上腺素的分泌早已冲昏了他的脑袋。   魏谌愣了愣,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剧烈。   这时,Alpha才像想起什么一样俯身,手向着被单下方缓缓探过去。魏谌以为他又要揪耳环,往后躲了躲。却不想越川只是扶起他,架去了洗漱间。   ——【味道太浓了。】他明白这小子的意思。发情期的Omega将招惹上不计其数的Alpha,这一点,即使受到了标记也毋庸置疑。但像自己这样,没有抑制剂影响,显得浓烈又招摇的信息素就不同了。   它有时会盖过标记者的气息,造成的影响将不容小觑——这种情况下,标记者会陷入长时间的紧张情绪。   拿起牙刷时,魏谌的手腕都在抖,昨晚过度使用的肌肉开始了它的报复行为。   他吐掉嘴中泡沫,看着镜子里抱着胳膊,沉默无言的越川。   “你还在等什么呢?想把我据为己有,光是看着可不够。”他纵容越川靠近,纵容他的胸膛将自己顶得微微前倾。   ——后方的膝盖亲昵地挨过来,手掌也从大腿下方抚摸上去。手法没什么技巧可言,却很有目的性。   纵容者咬唇低哼了一声。   越川没说话,撩起他的衬衣下摆,到大概腰窝的位置才钻进去,双手掐在蝎子两侧,来回按揉它的尾针。   男人手撑镜面,瑟缩的身体一晃接着一晃。   Alpha突然拽了一把颤动的耳环,魏谌立马哑哑地叫出声。   “这是你说的。你同意了。嘴唇,腺体,气味,全都是我的。”越川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从魏谌的肩窝抬起那双暴戾,且极具侵略性的灰眼睛,嘶声道,“你,也是我的。”   “等、等一下,阿越!我说等一下!”   -   不该招惹他的。又爱嫉妒,又固执,力气也大。   到了吃饭的时候,魏谌连咬勺子的劲都快没了。越川伸手握住他痉挛的手腕,帮着他把鸡蛋粥送进嘴里。   “有烟吗?”他只喝了几口,就兴味索然地放下餐勺。   越川将一盘剥好的鸡蛋放到他面前,没说话。   “你自己留着吃吧。”桌下的膝盖相撞了一下,见Alpha无动于衷,魏谌托腮一笑,抬脚踩进他膝间。棉拖鞋趿拉一声摔在地上,“你既不让我出门,又不给我烟抽。还想睡我?阿越,你觉得这说的过去吗?”   Alpha撇撇嘴,起身去衣架边翻找。魏谌盘坐在桌边歪头看他,这小子现在又凶又委屈。他笑了笑——这一点也不奇怪。   标记后,在Omega信息素大爆发的时间段,Alpha受到的影响太过强烈。这是伴侣的发情期所导致的暴躁与不安,但越川还在尽可能忍着。   因为这孩子对此一无所知。   越川取来烟盒,坐得离他近了一些,手忙脚乱地抽出一支递到他唇边。魏谌含咬上去时嘴唇还蹭过男孩指尖,故意的,温柔的,像鹅毛一样轻盈。   火苗窜了好几下,一下都没点着。越川紧张地握住打火机,不敢靠他太近。   多余的担心。魏谌在心底嘲笑他的小心翼翼。他抓起Alpha的手,拉近几公分,点燃。他含情脉脉地盯着面前的男孩,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有几分虚伪,几分诱哄。   魏谌在他木然的眼睛前晃了晃手。   “看什么呢?”   被问句唤回神智的Alpha试探地凑过去,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近点,又近了一点——性质很快变了。   意识到魏谌不会躲开,也不会拒绝时,他情不自禁吻过去,舔过他下唇沾到的烟味。   ——吻,吻,和吻。无论是捏住下巴的吻,吞吮着舌头的吻,抑或是口唇之间的晶莹。他们都已经过度熟悉彼此的习惯了。   吻,是不知何时结束的,可喉咙还是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干。“这是你买的耳环吗?”魏谌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往锁骨下方看了一眼。   “嗯。”   “用维拉的钱?”   他摇头:“我赢回来的。是我的。”   魏谌好笑地轻哼了一声:“好吧。你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指着胸口,对他说,“在未经允许的地方做标记的后果。”   “……请先回答我。”越川屈指勾住左边那枚耳饰,将他扯了过来,“你和那个人的一切。”   魏谌被他扯得骨头都酥了,咬着唇才勉强地咽回惊呼。他抓向越川的手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得低喘道:“你还真是……学坏了。” 第68章   对付不听话的、僭越的Alpha,魏谌知道该怎么办。   ——先是态度放软,任由他咬住耳环拉拽。在这过程中,呼吸难免紊乱。但这招非常奏效。   魏谌清楚。永远不要在床上对年纪小的一方面前压抑,或者吝啬。这会使得他们更加兴奋,更加追求认同感。   这些对性依旧懵懂的Alpha,对比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更渴望看到另一方的上位者姿态被击垮,并拿他们百般无奈的样子。   所以说,尽情地喘出来。他会更卖力——当然,也会发生特殊情况。   “停下……别咬了,快点停下!”   越川肆无忌惮地拉扯着耳环,每当嘴唇一并含上来时,魏谌都会仰起脖子,发出一种鼻音被挤压一般的深喘,听得人骨头发酥。   “坏小子。”他一边咬唇,一边忍受着泛起痒意的双腿,磨蹭几下膝盖,用手指顶住Alpha的犬牙,“就会仗着我现在没力气,对我动手动脚……”呼吸都断断续续的,“牙齿,是该对我露出来的吗?”   “收不回去。”   “你还敢嘴硬?”   “嗯。”   “——真讨厌。你现在不仅听不进我的话,还要送这对耳环羞辱我。知道吗?我没打过这个尺寸的环,只要它晃一下,嗯……”   越川紧紧捏住耳环,俯身去听他碎在唇边的呼吸。   “本来,想送你……”他眉心纠结在一块,下颌线条因过度紧张时的咬合显得僵硬,“如果没有我,你会让谁上你的床?”   脚趾越蜷越紧,魏谌双膝在他肋骨下方一夹,主动送上了腰摩擦着。“……当然是我喜欢谁,就选谁。”他挑逗地笑了一声,“最好,是一个只要我打开腿,就开始找不着北的小处男。”   “魏谌。”越川咬了咬牙,在喉头压抑地低唤一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能忍受一点肉体上的刺激。   只要手掌抚上去,这个Omega就会脆弱地喘息起来,扭着腰,露出渴望又高傲的神色。他不可一世,可只要剥开那身西装,就能看到性在上面留下的浓浓痕迹。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   “像你这样想将我侵犯成禁脔的人,我见得多了。”魏谌抬起小腿,将Alpha的腰勾近了一些。他眯了一下眼睛,笑道,“昨晚,你一定玩得很尽兴,对吧?”   “嗯。”   手指在内侧无声地搭了一下,唇角上翘。含着笑的精致眉眼从低处瞥过来,像在期待他的表现。   “真诚实。可你如果想听故事,最好不要再欺负我了。”   越川露出困惑的神情。   魏谌做作地笑着,足尖却暗示般碰了一下Alpha的脚腕。   “做点讨我喜欢的事情吧,亲爱的。我昨天简直累坏了,腔里可能也肿了——你会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有这么一瞬间,越川觉得自己忘掉了眼前半躺着的是谁。随着一个扒开的手势,他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对着毒蛇点了点头。   Omega这才倚靠到枕头里,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托起越川被呼吸氤氲一片的下巴。   他抬起眼睛,每一根睫毛都带着让人屈服的魅力,像是一条腹鳞密而干滑的,几乎看不到褶缝的森蚺。它蜿蜒着匍匐而行,直到昂首时才能觉察,蛇身已经死死绞住猎物的脖子。   他凑了过来。耳坠很近,近得能用眼睫与鼻尖拨弄。一抹烂熟的甜腻也随之拂弄到鼻前,仿佛在被蛇信舔舐。   “你真贴心,亲爱的。为了感谢你。说吧,你到底为什么感到好奇。”   -   该问什么。   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问出口?如果他又一次回避,又一次在关键点转变了话锋。该怎么做?   ——想问的,有很多。想从中获取的满足感,安全感,也很多。   是宋铭勋的事情——是基于对他纯粹的嫉妒,还是好胜心作祟?又或许是关于夫人,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故事?   太多了。越川忽然意识到,自己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如何去剪开这些线团。   他隐瞒的、缄舌闭口的、视若无睹的东西太多。越川无法忍受这样停滞不前的谈话了,一直以来,有太多魏谌没与他倾诉的。   他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起了头。   “他说。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等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么委屈的语气,是做错什么了吗?还是说又被谁不公平对待了?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   但是,像这样说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能把他推远,把他推到属于别人的回忆里——只要脱口,嘴唇就会哆嗦得不成样。   他窘迫地掀开眼皮,看向魏谌。睫毛、嗓音,乃至每一回呼吸都在颤抖。   “那你……也喜欢他吗?”他问。鼻子开始泛酸,接着才是鼻腔内忍耐一般的哼哼声——他想。原来,我也会发出这种奇怪又不成调的声音。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耳朵。   一切都静了下来。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喜欢。”   “既然你说‘喜欢’,那之前的问题成立吗?”   “啊。”   “第一任男友。他说的没错。这一点我不会否认。”魏谌笑了一声,食指轻敲三下脸颊,“但你的第二个问题,连你自己都清楚地知道答案。”   “因为他是,你关注教团的理由。”   “……是的。”魏谌拿起床头柜上的高脚杯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白干,口感很不错。抬眸时又与越川意外地视线对撞,“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对你来说……”   魏谌面不改色,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对我来说,不过是理想的谋杀对象。”放下酒杯,他的手部动作就从支撑改为了张开十指,交错,由相抵的拇指托住下巴,“你希望我从头讲起吗?”   “嗯。”Alpha强调状地点点头。   “那就得……从我母亲开始讲述了。”   越川下意识抬头:“夫人?”他想了想,又立马改口,“不对。”   “是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魏谌看他一眼,娓娓道来,“有了我以后,她辞去女佣的工作,回到空置好几年的房子——那是我舅舅来西海岸务工时留下的。他死于一场车祸。可以说,这个家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一个人打拼出来的。从生下我,再到我记事为止,她的身体状况也因过劳,一度非常糟糕。”   “是之前说的,那个。”   “对。不过这个病,其实在我小学时就诊断出来了。她那会儿还在做零工,社区医院组织了一次免费体检。她去了。片子拿到后,医生说她肺部有阴影,可能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记得那天晚上,她特地支开我,在客厅里呆坐了一会儿。我本想等她回来,想要她的一个‘晚安’,却没挡住困意睡着了。最后,我在垃圾桶发现了那张片子。”   “为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又捏住杯座,抵在唇前,轻碰出“叮”的一声,“西海岸的补助根本不足以弥补这个家庭的开支。对她来说,必要的水电,学费与生活费,还有林林总总的支出,就足以压垮一个家庭了。她只是,提前做出了选择。”   越川低头看着杯口处嘴唇洇出的湿迹,迟迟没开口。   “阴影——我有时候会问起这件事,但她总笑着回答我,说是机器出了问题,这种小毛小病会伴着时间康复。我以为如此,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和平常一样,聪明,漂亮,又要强……可后来,她在我读高中的那段日子倒下了。”   “我记得很清楚……她忘带提包,回家取完东西正要下楼。突然的,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后一脚踏空摔了下去。”他将茶几拖到床边。拾起筷子把一个流着柔滑蛋液的鸡蛋戳开,却不急着享用,“我那时不在家,学校有课外活动,所以很早就出门了。好在邻居发现及时,把她送到了医院。”他叩了几下太阳穴,没抬头,“肺癌,脑转移。三个。”   Alpha盯着他手指的动作。   “那段时间,她连话都忘记怎么说了。”他夹起一块排骨细嚼慢咽,“我每天下了课都跑去照顾她。隔壁床的人也跟我说,像她这样不能自理的情况,更不能一个人待在医院了——也正是那时,我在学校遇到了宋铭勋。”   “嗯。”越川听见了自己的鼻音。   “貌似是在一个自动售货机边。他的校园卡被机器吞了,看起来很着急,连维修电话都没心思打,只对着机器拳打脚踢。其实富家子弟一般不会像他那样在乎一点小事。”他的叙述放轻,变慢,回忆像蒸饺被咬破的外皮一样松散开来,“我就……给了他钱。”   斜洒而入的阳光里,布帘半敞开来。有模糊又浅的影子印在桌上,手边的茶碗上。越川望了过去,只见那置于桌面,环绕在拇指根部的指环,此刻泛着金箔一般耀眼的光芒。   “他后来找到我,说他调查过我和我母亲,提出愿意承担那笔手术费,也包括靶向药的后续治疗。作为交换,他要我和他交往。”魏谌转动杯口,上沿花纹正对玄关,“我答应他了。”   越川没说话。   “他是个很容易看透,悲哀,生活在父权阴影下的人。是正妻留下的孩子,丧母,不受重视,一味受到父亲的压迫与责难。兴趣班、补习班,这是他生活的一切。而他仅有的那点继承权也快被私生子榨干了。”   “为此,他自甘堕落。因为无论做出什么不齿的行径,他父亲只能为他兜底。”魏谌淡定地抿了口酒,含在舌下停留片刻,待咽下后才续道,“他想得到我,却不允许我脱离掌控。就像不允许鸟类长出羽毛,如果剪不掉,他会选择掐断它的脖子。”   “再后来,我母亲摔伤的那条腿没能康复。她不配合,好几次都偷偷跑出去工作。我发现的时候,她刚吃完最后几粒止痛药,从工厂请假回家。在那之后,她的腿再也不能动了。”他说,“一切都很糟糕,一切都让我觉得快被压垮了。但在我生日当天,宋铭勋送了我一条很小很小的狗,像是刚从妈妈怀里抱过来。睡觉的时候还会嘬嘴唇。那或许是我最难忘的时光了。”   “小狗。”   “嗯,小狗。虽然照顾它很累,但总有一个小东西愿意听我说话。宋铭勋向来只说自己想说的,只听自己想听的。”他看了越川一眼,举杯示意道,“在喝过这个以后,他往往会失去底线。”   “什么意思?”越川歪头看着他。   “——那天,他喝完酒之后来到我家,试图在沙发上掐死我。”食指在杯口转了一圈,无意识摩挲着,“可他错手杀了我的小狗,并让我找个地方把它埋了——他还说,会买一条新的小狗送我。正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必须远离他。”   “他打你。”越川瞳孔剧烈收缩,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打了你,魏谌——他打了你。”   “嗯。”他没所谓地一挑眉。   “为什么?”Alpha又问。声音也不再连贯。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   “他说过要和你交往。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我以前也设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仰头将杯底的最后一点儿喝完,又倒上三分之一,“我以为,喝得多了,大脑将失去控制。连最低的道德感都可能被剥夺。但当我真的醉过去,我知道,这些东西的罪过,只是因为有人需要一个理由。”   “魏谌……”他将头埋进魏谌的腿间,情绪低落地叫他的名字。食指深深抠进被单之间,划擦出难听的噪音。   Omega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把钱还给他了。因为在竞赛中成绩不错,我得到了医科大学的报送资格。在奖金,还有校方的支持下,我把亏欠他的一切都补上了。”   “但宋铭勋,却在我提出分手的一刻拨通了一个电话。他一句话就毁了我好几年来的心血。这就是权利。”他抬手一指肩头,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那时还想过,要在我背上刻下他的名字。”   “纹身……?”手指越攥越紧,受力到极限的指缝开始隐隐发疼。   “对。”   魏谌少有的迟疑了半秒,像在斟酌接下来的言辞。   “——我反抗,然后挖掉了宋铭勋的腺体。让他的朋友们也为轻视付出代价。可最后,我没力气了,连刀都握不住。好在有人提前跑出去报了警,这才找来了夫人。”他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起酒液。清澈的内容物来回荡漾,映出五官的细节,“踢开门的人,是维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什么话都没说,上前把我抱起来。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电话刚打到警署便被夫人拦下。她似乎一直在关注我。”他说,“康复之后,我选择用纹身来盖住伤痕。”   “为什么是蝎子?”   魏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因为我在私人医院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放了一个饲养盒。里面,装了一只蝎子。”   “蝎子?”   “是夫人送我的。她不知道怎么亲近孩子,所以想送我她喜欢的礼物。我看到那东西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他摩挲着茶杯边沿,眼睛半阖的姿态像是一幅松节油调和成的油画,由颜料抹出完美的立体感,完美的光感,“所以,纹身师问我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蝎子’。”   越川顿了一下:“但是你说……”   “嗯。她处理掉了我母亲。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把我带回家,让我成为她名义上的儿子,却从不强求我叫她‘母亲’的时候,我很清楚。”他轻声说,“我和她之间,或许从不是利用关系。”   “为什么?”   “我能够感觉到。一种……”他在组织语言,语速又慢了下来,随着划向整点的指针哒哒作响,“被爱着的,被歉疚着的感觉。在那样冷血的人身上,因为太违和了,所以异常明显。” 第69章   “最开始回到R.A的那几年,我一直饱受头痛与失眠的折磨。可在大量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下,它出现得没有那么频繁了。”   “因为……痛?”   “——那不是理由。只是根源之一。我喜欢正视自己的欲望。”他笑了笑,“既然Alpha们恋慕我,甘愿为了我大打出手。我为什么不能享受一切?”   ……不甘心。   “嗯。”   “贞洁。以前有人这么问过我。但是,谁能凭本事坐到我这个位置,独自一人掌管R.A,操控西海岸的股券,并应付自如地周旋在政治领袖、右翼与煽动家之间。谁才有资格对我说出这个词。”   真的很不甘心。   为什么会是宋铭勋那种人?那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说着比什么都要珍贵的感情,却没有丝毫人性去伤害对方的人。为什么魏谌最开始遇到的是他?   明明自己也喜欢,明明自己的喜欢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凭什么。凭什么最开始出现的是宋铭勋?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他怎么能对喜欢的人恶言相向?怎么能一度将他置之死地?——面对“喜欢”,怎么能是那种反应。   不该小心翼翼吗?   不该连握他手腕的时候,都会担心力气是不是太大吗?   会观察他,倾听他,了解他,甚至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高兴,只要他接受,只要他露出笑容。喉咙里面就暖烘烘的,像咬开了一个甜腻美味的苹果派。吸吮,在口唇间炸开纱绒般的果肉。   ——他是那么的好闻,那么的让人着迷……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在对他高高举起手臂的一瞬间,宋明勋,也会和自己一样,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吗?   “抬头看我,阿越。”   “不要。”   “你怎么回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不要。”   “嗯?——你在说什么‘不要’?”   “不要。”他答非所问地摇了摇头,“我……不甘心。”   “为什么?”问句含着笑。   “明明,我也喜欢。”他咕哝了一声,声音在低处时沙沙的。   “嗯。”魏谌抚过他的发丝,勾起耳后打结的一绺头发抓散,轻声回应着他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会遇到他?”随着他的回应,沮丧感越来越强烈。   “我不知道。”   “我也想,跟你有很多过去……”——最后,轮到了埋怨。但他选择把一切都开诚布公,只剩脑袋依恋地藏在Omega柔韧的腿肉之间,迟迟不愿抬起。   “现在,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忧什么了。你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你觉得自己无法取代他。”他像是笑了,“但你需要知道一件事。取代与比较,这两个词不是用在他,或者你身上的。”   “为什么?”   “因为,我永远不会沉溺在过去。就像创口的疼痛不会追随一生。”他俯下身,说,“而你,才是从今往后的不可取代。”   ——最后,是全世界最大的惊喜。比大海都要大,比太阳都要大,比天空都要大——大过宇宙。   像被离弦的爱神之箭击穿了胸膛,越川抱住他一边的大腿,火急火燎地扑到他跟前。他说“喜欢你”,胡乱蹭了蹭,又抬起眼,略显下垂的眼褶第一次睁得圆圆的,他说着“喜欢你”,“最喜欢你”,“最最喜欢你”,像是要炫耀自己的喜欢更甚一筹。   魏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执着的孩子,从他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喜欢”就往外不停地漫溢,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他们日渐接触,越川只要看着他,就好像推也推不开地要说“喜欢”。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是没得到过谁炙热的真心。那些爱慕者的情书,邀约及赠礼,多得连整个车库都塞不下。   越川的喜欢也和多数人一样,是不要他回报,不奢求他任何物质的喜欢。   唯一不同的是,这孩子之所以什么都不要。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见过。因为他认知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给予的。他不计后果,热忱,像是产生印记行为的小小雏鸟。让魏谌不知道怎么办。   丢下他,他就在原地傻傻等着,或者张口咬住裤脚,求自己回心转意。可低下头,他耷拉着嘴角,模样可怜得像在抹眼泪。   小狗一边委屈一边说,小狗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我才说了一句话。为什么这么激动?”魏谌继续用手逗弄他尖尖的牙齿,“好了,冷静一点,你高兴过头了。”   “你说,不可取代。”   “这四个字我平时没有说过吗?”   “嗯。”   “看来对你来说。”魏谌抿了一下嘴唇,有些意外地耸了耸肩,“喂点适当的甜头,很重要。”   “嗯。”   “看你高兴的样子,让我来猜猜。是不是想问我讨些点心吃?”没等越川点头,魏谌叩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制止他因喜悦滑向失控边缘。衣襟向右拉开,耳坠上的银饰闪了一闪。食指,沿着胸膛一点、一点地滑下。   “——看来,给小狗喂奶的时间到了。”   -   喜欢。   喜欢窝在他怀里。喜欢暂时除去心与心的壁垒,喜欢被允许亲密的时候。越川晕晕地想——魏谌说,喜欢我。这么完美的人,说喜欢我。   那我一定要很喜欢他。   如果他也很喜欢我,我会很喜欢很喜欢他。   越川抱着他黏糊了好一会儿,久久不愿撒手。“你又开始了。”魏谌伸手往他膝间摸去,受到刺激的Alpha立马贴到耳边,又亲又咬地喘着。   真不愧是易感期的Alpha,他百般讨好,只为找准扑倒自己的一刻。   “别摸肚子。”魏谌被他抓起手腕,往阳台方向一拽。他背靠Alpha的胸膛,几乎跌坐到他腿上。   一只有力的手又从背脊覆上侧腰,朝斜下方抚摸过去。对着那扇好不容易修好的落地窗,越川抱起他的右膝,抬高,将他一把按制在窗面上,咬住了脖子。   “就要。”   “喂,等等,你忘了盒子已经空了吗……呜!”   窗框“吱呀”,“吱呀”地摇曳着,五指在他指缝里越握越紧,魏谌仰起头,感觉腔内抽搐得实在厉害,脑袋也晕晕乎乎。   每每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他都止不住感叹。他不是没有和寡言少语的人打过交道,而是从没有和如此呆板的人相处过。   话少不过是其中一点。   最关键的是,这孩子的眼神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光亮,像是海洋深处,阳光无法抵达的海床。   一直以来,他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嘴笨笨的,让他描述出一个理由都难。   魏谌见过他与其他人之间的相处。无论是被雷恩欺负,还是被池野呼来唤去。他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即便他确实有扼断他人颈骨的实力。   但这样的人,对自己却有问必答。他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方式说出“喜欢”。连一个字都不会吝啬。那双曾经生杀予夺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腰肢,与脚踝,打开他的身体。又在他耳边无数次压低声音,问他“疼吗”。   他明明有独占Omega的资本,对自己露出的却只是一对爪垫——魏谌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黏软。   “这七天,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嗯。”   “你第一天就把备用的那盒用完了。今天至少得吃药。”   “吃了。”   “——这一点竟然用不着我提醒。你可比其他人听话多了。值得表扬。”   “其他人……?所以,别人,也吃了吗?”   “以前总会发生这样的事,嗯!慢点——有人动了歪心思,想以假乱真骗过我的眼睛。但是,很可惜,在得逞之前我就让他张开嘴,付出了代价。”   “不慢。”听了这话他更不肯抬头。   “在玻璃上擦……有点疼。你不是一向害怕被人看到吗?怎么今天——呃嗯!”越川的手指依旧蛮横地嵌在他的指缝,紧紧地往上一扣。魏谌呼吸加重,“之前还吵着嚷着不让我出门,你到底,啊——”   Alpha牙齿一用力,魏谌旋即放开声音,不受控地喘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个姿势的?之前,不是更喜欢按着我吗?”   “不出门。会,讨厌我吗?”   “又转移话题?记住,除了伴侣关系,我还是R.A在西海岸的代表。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不是儿戏,你要是敢在这件事上惹毛我,我不会轻饶你。”   “好。”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这么快答应下来了?”   “嗯。因为。”越川不顾他的余光,往肩窝深深一埋,“你不喜欢。”——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不会做可能毁掉你的事。越川在心里嘟囔——除此之外,什么坏事都要做。   “乖孩子。”他轻哼。带着一点嘲笑,一点夸奖。   他们吻得连鼻音都嗯嗯呜呜地淌出来了。没过一会儿,门总算被人敲响。越川朝玄关瞥了一眼,视若无睹地继续接吻。   魏谌推他一把,没推成。发觉怎么样都得不到回应后,他忍无可忍,往Alpha左脚狠狠踩了一脚,命他待在原地别动。这才摇摇晃晃着整理好衣裤,前去应门。   门外是抱着一个铁盒子的维拉。   维拉一手撑着门框,刚看见他,眼角就毫无预兆地抽了几下,连忙捏住鼻子。   “你的信息素!我打了抑制剂都闻得到,上帝啊。”她绝望地悲鸣起来,“你身上不止是你自己的味道,还有那个小鬼的味道。虽然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也太浓了!夫人会杀了我的,法芙娜也会杀了我的!”   “冷静点,维拉。”   “你要我怎么冷静!那个小鬼留在你腺体里的信息素从刚开始,就一直在警告我说‘再靠近一步会活剐了我’!”维拉慌慌张张地退后一步,面露惊恐之色,“你怎么能用那张天真的脸,说出这么残忍可怕的话?”   魏谌抓住她的手,强作欢颜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聊聊。”他看了一眼窗前的越川,眼神示意对方离开一会儿。越川点点头跑进浴室。   可怜的维拉唤了好几口气才把盒子递过去。“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她揩揩鼻子,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   “这是什么。”   “一个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魏谌抬眼看她:“给我一个人的?”   “最好现在打开——对了,我逮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家伙,我忘了他的名字。他闻起来有点特别。总之……等你有空可以去见见那小子,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维拉并拢两指,右眼一眨,手腕由太阳穴往额前斜指出去,“那么——大老板,等你发情期结束后见,随时电话联络。”她一个飞吻,在浓浓的信息素里落荒而逃,还差点撞上楼梯扶手。   魏谌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默想许久,才移开盒盖。上面已经有了些锈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里面只放了四样东西。一副对半裂开的面具,一把军刀,少了一只纽扣眼的布娃娃。   以及,一张合照。   他拿起照片,一眼便注意到寥寥十几个孩子当中,位于右侧最角落。那张熟悉又无比稚嫩的脸。   记忆的时针倒拨了一轮,又一轮。   少年的身影奔过蛙鸣的池沼,溅起一路泥泞;他渡过涛声激越的河流,浑水在齐腰处流动,水草交织成网;他翻过横卧溪间的枯木,踩碎沿途的毒菌、青苔,拨开一层又一层乔木。   这条伤痕累累的小狼最终跑出了暗无天日的雨林,带着十九年来仅有的一切,跑出了血腥又黑暗的过往。   ——来到自己面前。 第70章   看着镜子里的倒影,越川尽可能将记忆停留在标记的一刻。   维拉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惊恐。难道那句话很恐怖吗?他不解地拂开水汽,从几道清晰的指痕里端详自己。   只是不想任何人接近他,仅此而已。   这不是夸大其词,也不是恐吓。而是一种最高级别的警告。是一种再典型不过的雄性占有。   为观察瞳孔而扒开眼睑时,他俯下身,颈间的狗牌朝大理石台面一磕,又被他紧张地抓回手心,检查无误后才塞进衣领里。   他把手伸到龙头下打湿,刮了刮眼睑,试图揉碎睫毛间藏掩不住的狰狞——自从魏谌的发情期开始,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异常的瞬目反射,兴奋到极致的交感神经。瞳孔扩散到某一大小,不再变化。犬牙却还在为标记跃跃欲试。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嘶吼——腺体,还想咬,还想正大光明地宣誓占有权。   但对魏谌,还是要乖乖的。不可以让他感受到一丝威胁,也不可以让他产生厌恶。魏谌,很在乎权力,很在乎地位。一定要避免这方面的影响。   至于那些搞不清状况,还追着他的味道徘徊的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教训。   越川扬起下巴,尽可能收缩腹部以嗅闻更多的气味。虽然距离不近,可他闻到了。这附近有不少觊觎者的味道。   就听“嘎吱”一声,他放开手,看着已经被抓握变形的毛巾架。   镜中,犬齿以下,几乎被唾液濡湿一片。   -   他推门时,魏谌早已结束和维拉的谈话,抱着平板坐在床上翻看着什么。越川估计又是一些公司事宜。   Omega并起两指推了一下眼镜,勾勾手招呼他过来。越川顺从地蹲过去为他捏小腿,见对方没注意自己,还偷偷摸摸往里侧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呢?”魏谌一伸手,拍在他脑门上。   越川二话不说握过他的脚踝,猛地一拽,随即一个翻身扑到了他膝盖之间。魏谌被他吓了一跳。   “等等,我都说过我没力气了。”   “那,按摩。”   “我才不信你会乖乖按摩。”   “会的。”他说着掌心微微弯曲,包裹在魏谌的腿肚上。以正面相对的姿势,拇指揉按上去,从下方抓起膝窝按摩。越往上,他就越用力,在凸出的内侧肌腱压出一路酸麻。   很快,他就不满足于柔软的大腿,拇指绕着侧胯打转,逐渐逼近腰上的纹路。魏谌后背的那只蝎子是一张非常之大的图画,偶尔会在侧腰看到蝎子的步足。   “你还真是,色胆包天。”魏谌提膝绞住他的脖子,不准他继续下去,“说好了要乖乖按摩,尽占我便宜。”   “你们,聊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魏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故意道,“你什么都想知道,什么事都想横插一脚。烦人。别老追着我脚跟跑。”   “就要。”他的手猛然移到耳环边,威胁地勾了一下,“就要知道。”   “我都说了不告诉你,不许纠缠。”   越川见他一眼都没有看自己,识趣地放弃了。他又凑过去,不死心地问:“魏谌,在做什么?”   “看申请。最近堆积了好几天的慈善项目申请。”   “什么是申请?”   “就是关于一些项目方案的申报,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内容区别……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听得懂。”   “嘴硬什么呢?”魏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一点也不可爱。”   “要听。”越川躺在他肚子上,执拗地注视过去。   “不过是一个慈善项目而已。”魏谌试图搬开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几下都没成功,“西海岸很多私人性质的公司都喜欢以这种方式洗钱。再加上情报部长是我推上去的,即使败露,也成不了R.A的威胁。”   “部长。”越川好像从话中咀嚼到了什么,不高兴地撇撇嘴。   “嗯。西海岸是一个中立地带,比起成为任何国家的附属,它的商业性质更加浓郁。因此经常会有各界名流的聚会,很容易就遇见他们。”   “魏谌,喜欢聚会。”   “谈不上是喜欢。但一些平日难以接触的人脉,在开放式的聚会上便触手可得。比如政治游戏。很有意思的是,R.A需要一位政治代理人。而议员竞选,也需要足够的金钱支撑。自始至终,这都是一场无法摆脱上帝的游戏。”他摸了一下越川的脸,笑了笑,“但这样的游戏,我乐在其中。”   “我,会赢。”   “你忽然说什么?”   “擂台,会赢。”   “我现在可不是在和你说擂台的事情。”魏谌看着他,并不意外对方跳跃的思想。   “嗯。”他点点头,“魏谌,喜欢这样。我也要帮忙。”   “你能帮上什么忙?”   “冠军。送给你。”   “傻小子,冠军是不能转赠给我的。这又不是什么礼物。”魏谌被他逗得险些笑出声,“别总说些引人发笑的傻话。”   他又开始低头沉默了。魏谌原以为他能安静一会儿,可刚放松警惕,这小子就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朝外一翻。魏谌自然不惯着他。一个反身,膝弯顺势卡向他咽喉,试图调转体位。   “你现在连上我都不经同意了?”魏谌打趣他,“我挑选的小狼崽子,到底什么时候牙变这么尖了?”他作势摸了一下对方的脸。拇指探到下唇,细细擦过一圈,引诱道,“让我看看,我的小男朋友,如今成了什么样的坏孩子……”   越川刚想含住他手指,以回应这段戏谑时,手骨却一个不当心碰到了什么硬物。   他皱眉看去,只见魏谌手边的平板已经有三分之一挪出床边,即将摔向地面。Alpha下意识就抬手去接,觉察有异的魏谌也同时伸手。   就在两者触碰到彼此的瞬间,越川捞起平板,扣着他的手腕将其一把反制到床上。一个蹬腿猛扑,一个又深又绵长的吻过后,他一只手按住魏谌的后脑勺,力气不大,却足以把对方压进枕头动弹不得。   “我是,坏孩子。”他一边低语,一边环住魏谌的腰,抬高。腹肌在肢体碰撞的一刻顶出一声急乱的鼻音。他贴过去,用一种强势占有的方式抓起他软下去的腰肢,“所以,魏谌,除了部长以外。没交代出来的男人。我,全要知道。”   “小骗子,你就是想——嗯!”   -   临近傍晚,越川打开了房间门。他跨出去前,特意转头观察了一下魏谌的状态,确认对方睡得很沉以后才轻轻合上了门。   沿着走廊往西,楼梯口,他停在距一道身影仅剩五米的壁画前。双方在黑暗里静静对视着。那是一个被信息素吸引过来的Alpha,他看上去是个强势的竞争者。   “你是为了捍卫配偶来的吗?”几秒后,对方朝他笑了笑,“这几天一直有这样的气味,很浓。是发情期Omega的味道,我能清晰感受到源自他Alpha的威胁……”   越川没说话,看着他在空气里陶醉地嗅闻着。   “能散发出这种级别的信息素,恐怕只有那位了。不得不说,他闻起来实在是太诱人了。尽管你的威胁在不断升级,但我还是想出来看看。”他低咳一声,“你不会介意吧?”   “不。”越川踱步上前,脚下木板嘎吱作响。对方没退,略带嘲弄地眯眼看着他。迈入咫尺之遥时前者猛然加速,飞快顶了上去。   眨眼间,他按住Alpha的肩膀,微沉下身。双眼在朦胧的光线间亮得摄人。接下来的几个字,都像切锯骨头一般森冷可怖。   “我甚至不会让他知道,你来过这里。”   ***   说起来很奇怪。   在遭到标记的一刻,魏谌想过拒绝,但抗拒感并不强烈——是源于那孩子单方面的沉沦,是铺天盖地的爱,它们像涨升的海面,没过下巴,要拼命踮起脚尖才能避过。   呛到了第一口,便注定要被爱意淹没。   他想。即使夫人反对,自己也一定会坚持留下他。因为,那太过纯粹,太过执迷的爱意,永远都在不经意间打动人心——连他也不例外。   睡到大概后半夜,魏谌又开始半梦半醒,颈根莫名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他兀自头疼了一会儿,睁开眼。窗帘正被拂晓前的天色滤出一层暗蓝。   他晕乎乎地抬了下头,一扫眼就看见一个立在床前的身影。那人垂下脑袋,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魏谌吓了一大跳,当即掐灭了最后一丝困意,抓起台灯往对方脸上砸去。身体倏地弹起,退至墙角,心脏失速般狂跳着。越川也被这突然发难吓了一跳,扭头躲过灯罩,急忙上前握他手腕。   “是你?……你刚才梦游吗?”魏谌还是惊魂未定,他咽了一下喉咙。由着越川拉他的胳膊,像取暖的雏鸡一样胸贴胸抱过来,罩上被子。   魏谌无意间摸到了他的手腕。湿漉漉的,仿佛刚清洗过一遍。他想问。但心跳一时之间逼到了喉口,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结巴。   Alpha又一次将表情藏进他心口,藏进半敞开来的领口里,左右蹭了蹭。手臂从大腿缓缓挪动到后腰,一把搂近。   所有血液之中流淌的施虐因子,所有脑子里的叫嚣,在闻见这抹熟悉的鸢尾花香时,突然被抹得什么也不剩。   “去了洗手间。对不起。”他撒娇一般地贴过来,越抱越紧,“还有,晚上好冷……要你抱。” 第71章   “几岁的人了,还像长不大一样。”   “嗯。”手钻进松垮的睡衣里,一点一点勾画出毒蝎的边缘。那儿的皮肤带着丝绸般的光滑,能用中指清晰摸到骨头的存在。指节继续探摸过去,“喜欢你。”他说着,动作越来越放肆。   ——有点凉。魏谌在一阵颠簸里放松肩膀,拿脚尖划了他一下。   “又答非所问?还有,手别乱摸。发情期的可是我,怎么你也不知节制起来了?”   “嗯。”停顿。低头。让魏谌怎么也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他蹭一蹭,再停顿,“想你抱。不然……”   “等一下,手指别往里——啊……知道了,我说知道了!”   “嗯。”越川凑过去,像只渴奶的幼狼一般咬住魏谌半张的嘴唇。下唇有点潮湿。他耐心地拉扯着,吸吮着,“喜欢你。每一秒都好喜欢你。”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除了需要缓解发情期,魏谌还接触到了不少关于R.A,关于魏锦明的消息——负面新闻铺天盖地,同时包括对代理会长宓姝的种种臆测。   这些讯息真假参半。凭魏谌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放任丑闻发酵。   或许在第一篇报导发布之初,信息就已经进行了加工。至多两天,火就该烧到父亲身上了。   这是对那个人的要挟。夫人意在警告他。尽管耳目遍及西海岸,他的生命依旧在倒计时。   而操弄政治,是有能力、天赋与谋算的野心家的游戏。为了R.A在西海岸的存续,他只能在遗嘱里留下一个儿子的姓名。   夫人的意思很明确:继承权,不容旁人染指。   通过电话,魏谌向法芙娜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   目前,魏锦明正在会长名下的一套公寓,走的是取保候审。在夫人的管控下,他联系外界的方式被切断,只能被动等待事情进展。   “夫人决定如何处置他?”挂断电话前,他的手指停在触屏下方。   “丧失继承权后,他就不再是威胁了。”法芙娜在咀嚼他话里的情绪,但声音能透露的消息微乎其微,“只要他安分守己,夫人不会赶尽杀绝。”   “……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看了一眼通讯录末尾,那条停留在一个月前的通话记录。这个号码没有特别的备注,但他记得很清楚,一旦接通,这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会激动万分地喊出“哥哥”,会邀他外出,也会跟他哭诉遭遇到的不公。   他在末尾的“3”上凝视片刻,终究没能将它删除。   -   即将离开小岛的上午,魏谌特意去见了池野一面。与先前搜集到的信息不同,由Beta扭转为Omega的个例非常罕见,还有着非常多的不确定性。   关于这件事,法芙娜忙得几天都没合眼,才勉强控制住池野体内失衡的信息素。   接下来,就是通过伽马刀,照射增生出来的腺体——这些增生看似是Omega腺体的一部分,但短时间内将面临病变、溃烂,最终沦为邪教徒的畸形同类。   手术开始的前几分钟,魏谌与走廊长椅上的池野有过一段对话。那时,后者迟迟不敢抬眼对视,仅仅坐在原处,低下头。膝盖自然分开,支撑着手肘与整个倾斜的上半身。   一本牛皮纸装帧的笔记摊在魏谌腿上。他捏住页脚,翻开,内页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池野交代的所有——关于教团内部,也关于他注射的那针药剂。魏谌粗略一看。不多,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翘起小腿,倚靠进椅子,相当耐心地阅读完下一页。维拉俯身把一件军用外套搭在他肩上,手探到他唇边,奉上一支引燃的雪茄。   望过缭绕的烟雾,池野鼓起勇气,紧张得“咕咚”一声吞下口水。   “你……”他极小声地嘟哝,“为什么过来。”   魏谌没理会。   男孩不知道自己还能找什么样的话题,只好反复摩挲手指:“阿越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这个问题换来的是一个响指。魏谌放下笔记,扔掉还剩一半的雪茄。他左耳坠着一枚镶有碎钻的耳饰,上身一件浅色系衬衫,第二枚纽扣散开,锁骨外露。   窄腰上围了一条款式复古的高腰裤,搭配袢扣背带,皮革固定在背后呈Y型。肩膀到侧胸线条被不到一英寸的吊带勒得饱满至极,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金融家气质越发不收敛。   半巴洛克式的牛津鞋朝前一抬,几粒火星碾到脚底。   “维拉,替他把人叫过来。”他笑了一声,“看来年轻人们有自己的话题。”   “请等一下!”池野连忙跳了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谌一眼也不看他,起身要走。   “……求你。”被抛在最后的男孩一遍又一遍哀求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我,我会提起他,只是觉得你不喜欢和我聊天。”   “他不在这里。用不着跟我掉眼泪。”   “不——就我和你。不需要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聊聊。求你了。”   魏谌扭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想和我对话?”他拱起肩膀,对他的挽留感到疑惑,“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忘记你是怎么评价我的。”   “我可以和你道歉!我、我发誓。”   他结结巴巴的,很难想象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语无伦次的话来。意识到问题,魏谌抬手打断:“不需要。”   “可……”   “不要把你的感情强加给我。”目光平静中夹了几分目中无人的傲慢,嘴角微勾起来,“我既然说了‘不需要’,就管好你的嘴。安安静静待在你该待的位置上。”   眼泪又在打转。池野品出他眼底的轻蔑,硬生生把委屈憋了回去。   “我知道你并不是发自真心想帮我。”他咬了咬唇,哽咽着继续下去,“你是不是……想要研究我。”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又是那种不耐烦的眼神。魏谌冷下脸,睫毛在眼轮前渲染出一片阴影。他拢紧外套,鞋尖侵略性地点了一下地面,“维拉,让他说点我想听的。”   维拉一个疾步抱摔,将还在发愣的池野跪压在地。她左膝维持力度,单手反剪过男孩的一只胳膊,静静等待老板的下一步指示。   “——请等一下!如果做了手术,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吗?”脱臼感几乎在肩膀炸开,他不顾疼痛,急切地抬头解释,“我不是拒绝,真的不是。我就是想去找我从前的家……”   “我调查过你。”魏谌翻开笔记,看着最后一页右下角,贴着的一张便签纸,“你出生在东海以东,普通的Beta家庭。父亲是上市公司的销售,母亲是家庭主妇。他们死于车祸。而你被债主移交到了孤儿院。”   那张纸本就不剩下多少黏胶了。他撕下它,拈在边缘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很遗憾,离开孤儿院后。没有人会在故土等着你。”   池野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支起手臂,艰难地挪了过去。便签在手心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一个债台高筑的家庭迷恋上了赌博游戏。”魏谌合上簿子,眼睛从上到下将他捋了一遍,“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   “我知道。可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就算没有家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我就好。”他握拳,啜泣。鼻翼右侧被拇指搓破了一小块皮,“小的时候,每次一睁开眼睛,总能听到收拾东西的动静。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所以,我才想要一些能记住我的人。”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池野愣了愣,指头按在地上用力拖划,末端的血管被压迫到发白。   “因为,很奇怪。我感觉不到你在讨厌我。”他咬住嘴唇,“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讨厌’?”魏谌线条优美的嘴唇抿起,带着虚与委蛇的笑意,“我为什么要讨厌你?”他抬了抬下颏。下装也是休闲的法式穿搭,腰腿线条在裤线的修饰下堪称绝美。足弓窄处向右偏转,鞋尖迫近,指向了动弹不得的池野,“于我而言,你连威胁都不算——既然没有入眼的资格。相对的,我也不会被幼稚的感情左右。”   “……谢谢。”像是要藏起夺眶而出的泪水,男孩后背一抽一抽着低下头,嘴唇不断嗫嚅,“还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   在维拉的保驾护航下,他顺利返回房间。   此时,越川已经和杰西一块收拾好所有东西,随时能登机离开小岛。   “回去之后就有的忙了。我猜你得和夫人打不少交道。”维拉与他错开一个身位,幸灾乐祸地为他开门,“魏,珍惜你最后的快乐时光吧。”   “看来你昨晚和法芙娜玩的很开心。需要——”后半句哽在了喉咙口。门刚打开一条小缝,一只肌肉紧绷的结实手臂探了出来,一把揽过魏谌的腰,在他侧颈用力啄吻一口。   被拉进屋前,魏谌拿手挡了一下门框,回头对维拉交代。   “一个小时后叫我。”   门应声关上了。   一只不规矩的手在他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   “魏谌,去见别人了。”越川在他肩颈仔细地闻来闻去,确认没有Alpha的气味后才稍松开手。   他惯性前倾,以至于魏谌在衣领间闻到了一种阳光的味道。越川空出的手从侧腰摸上来,穿过背带,向上。   手掌轻轻托了一下,拇指推起环饰,配合食指一挤压,前襟凸显出明显的两道形状。“魏谌,这样穿,胸好明显。”   越川显然不满足于一只手的乐趣,另一只手狡猾地从衣扣间钻进去,挑开喉口的那枚纽扣。魏谌看着自己的领口越敞越大,一条银链也被高高扯起,适才拨了一下对方的右耳耳饰。   “怎么?闻了信息素不说,这里……难不成也想确认一下?” 第72章   他这次并没有急着将上衣剥得一干二净。这是头一回,魏谌有些惊讶于他的新想法。   或许是背带给了这小子不一样的灵感,他抓起一侧背带,扣住魏谌的后脖颈按了下去,用最温和的力道推到书桌上。   手臂环过去,避免他磕碰到腹部。那根被他攥得牢牢的背带朝后用力一拽,从侧边挤压过去,令环饰更为直观地外凸出来。   “嗯啊,这样也太……”魏谌被他顶了一下腰,颠簸间回头笑他,“自从标记之后,你就一点也不掩饰了啊。之前起码还会忍一下……”   “魏谌,勾引。”   这个词并不奇怪,可要从越川嘴里冒出来,倒是听得人直皱眉:“你从哪儿学的‘勾引’?”   “维拉说的。她说,我很好骗,一勾引,就上当。”越川说着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牙齿陷进衬衣里。没使劲,但就是不肯松口。手也慢吞吞地挪到衣服里,往锁骨乱摸。   “评价得还挺对。”   他又笑话自己。越川神色不豫地撇了撇嘴——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人,没有一处不在为“性感”而生。他比飞鸟还要不受约束,比孔雀还要雍容。这样的存在,一旦接近,就注定无法自拔。   信息素是他巢穴的延伸,是他指间的丝网。蛇,这是越川能想到的唯一形容。这种膨胀颈部,以毒素、绞杀,或生吞猎物为天职的冷血动物,用来形容耍弄人心的诱捕者,再合适不过。   越川从后方提起他一侧膝盖,拽起背带,强迫他直起上身,双手找寻合适的支撑——只有书桌能做到了。魏谌抬起腰,主动用身体去蹭他的腹部。   “喜欢我这么穿吗?”他咬住越川的耳骨,并不完整的音节像是滴淌下来的热奶酪。   “嗯。”   “这可是正装。只不过与平时不大一样。你不能连正装的主意都想打吧?”   “魏谌,穿正装。好色。”   他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越川又开始闹别扭不放手了,“色色的。会被人一直盯着。”   “他们又不是你,谁敢眼睛也不带眨地盯着我?”   他摇头,咕哝:“就是会。”   “维拉她们倒是经常因为这种事吵架。你倒好,我穿什么都要被你占便宜。”   “吵架?”   魏谌往他腰上摸了一把,又勾过他的皮带,促使两人大腿相贴:“她们热恋期过去的那段时候,吵得可厉害了。整个管理层都被她们搅得翻天覆地,法芙娜一发火就要向我打休假申请,第二天维拉准在门口——我要是不作为,马上就能听见她们在吵,吵得不可开交。”   越川下巴抵在他肩上,困惑地歪头看着他。   “吵架。是可以回嘴的吗?”   大约半秒的勾留。一只手在越川脑袋上狠狠搡了一把。书桌被前扣向肚子的手掌顶得摇摇晃晃,一本软皮书掀下来时魏谌又深深地喘了一声,可一想到他刚才那句话,又笑了起来。   “傻小子,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   时间过得比想象还要快。   离开小岛后,他们并没有直接返回R.A总部,而是前去处理了一些魏锦明名下公司的琐事,在那儿一直待到了葬礼前夕。   这段时间,越川考取到了西海岸驾照,并在维拉手下保持着定量的锻炼。他从对方那儿学到了很多技巧,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擂台选拔。   魏谌则继续着手公司的新招标通告,他对一块因故停工的地皮兴致颇丰。同时,他不忘扩大对邪教徒的搜索半径——可惜在西海岸,老鼠们仍有一条潜藏的地下网络。   每次一有大型聚会,他就带上越川。一个占有欲旺盛的男友是很好的挡酒借口,也能在他与某些人密会到兴头上时适当拉回一把。   当然,其中还不乏一些对他念念不忘的情人。他们的祝福听起来更像是在等待机会。   而这些人的出现意味着一件事。回到家之后,他将被按在床上逼问,大到约会与酒店地址,小到相处细节。   他悬空的小腿总被顶得高高翘起,足尖缩成一团,脸闷在被子里又喘又哼。说实话,魏谌愿意与那些人保持暧昧的距离,有大部分是因为越川在床上表现得太好了——他希望能永远维持在“良好”,要不然,连越川的事前药都救不了他。   很快,时间推移到了一个特殊日。   这一天到来的前一晚,魏谌特地带他去定制店取回了预先定制过的西服,并嘱咐他这段时间得听话。虽然不明情况,可越川还是本能地对他言听计从。   车一到目的地,后者总算反应过来了。   “墓地。”飞逝而过的窗景中,他握紧方向盘。排排墓碑在一片淫雨霏霏的草地上铺展开来。落叶积了厚厚一层。榔榆树枝杈上的凋落已至,像是虫病。   右后座的魏谌以指骨支着下巴,一条腿慵懒地翘到膝盖上,拈起一页文件浏览。   “猜猜看。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魏谌。妈妈的忌日。”   “这只是其中一点。”下一份是承揽合同的保密协议。拇指在纸张外缘刮了刮,“我每年都会过来,但今年情况特殊。夫人也会过来。”   “你没有告诉我。”   “因为你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如果我提前说了,你肯定要忧心忡忡。一旦前段时间你的糟糕表现传到夫人耳朵里。她对你的印象将大打折扣。”他嘴角笑意不减,“那就硬着头皮上吧,亲爱的。”   下车时越川预先为他打好伞,将他搂过来一点,避免雨水打湿肩膀。   他们踏过松脆的落叶往里走去,树枝在脚下折断。群山与原野相接的铁路上,红头列车冲过枕木,喷起一阵吱吱嘎嘎震颤着的空气,绝尘而去。   他径直走近一株歪了脖子的榆树。稀疏的树荫下已经来了几道身影,各个西装革履。   越川绕手到腰后,目光警惕地在他们脸上逡巡——直到维拉拨开人群朝他们走来。他才逐渐放松握向刀鞘的手指。这些人都是R.A高层的熟面孔,没什么威胁。   无数深黑色的裤腿与沉重的皮鞋之间,只有那么一座墓碑,像是有谁连长眠都享尽了孤独。   魏谌走上前去,谢绝几人的示好,弯腰将一束康乃馨放在碑前。越川跟着他,前倾手腕,伞面有三分之二递到了Omega的头顶。打伞者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半边的肩膀正暴露在雨幕里。   “阿越。”一滴水珠颤巍巍地打在襟片上,滑到鞋底,却一点也没有打湿西服。魏谌半蹲下去,看着那串铭刻在石碑上的名字——Lin,“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念以前的家人吗?”   “我,不知道想念的样子。”他站在原地捏了一下细杆,脊背没有弯一下,“做梦的时候,他们会在。但是……什么是想念?”   “你会希望,某一次眨眼,或某一次屏息时,他们将随着秒针的嘀嗒,出现在你的眼前吗?”   短暂的,一瞬的犹疑。这个僵在原地的男孩张了一下嘴,想要回答。   就在第一个字脱口的前一秒。一道身影介入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很抱歉得打断你们一下。”维拉毫无歉意地走上前,弓着腰附耳提醒了魏谌一句,“夫人来了。”   他站起身,顺着人群分开的方向看去。   一名女保镖为侧方的雇主打着伞,屏退众人。   这名前陆战队员参与过利比里亚战争,流着纯正的黑人血统。   伞骨下另有一名身姿高挑的黑发Beta,女性,编发交错上盘。她五官的混血感十足,颔首时眼眸杀出一种呼之欲出的权欲。   外搭选了一件条纹西装,长款,领针款式复杂。撇除外套,从上到下依次是锁骨链,收腰打底衫。金属腰带卡在肋骨下端,配合开叉的喇叭裤,漆皮高跟鞋。垫肩的设计恰到好处,显得肩线宽阔平整。   她气场强悍到光是一眼,就让人不由地屏住呼吸。女人大步朝他们走来。   “你离开西海岸时并没有提前和我说。我很担心你。” 宓姝在魏谌面前站定,只比他矮半个头。她拨起他耳边的头发,拇指来回抚弄眼睑,另一只手拿着一款信封包,“那座小岛上发生了很多事。维拉已经告诉我了。”   “我自己可以处理。”魏谌尝试按下她的手腕。   “你确实很有投资的眼光,果决,办事牢靠。但不意味着你能做好每件事——过来,我需要确认你的情况。”她的手覆在魏谌的脸颊上,鼻子抵向他的侧颈,“你的气味不太对。”   “这件事我之后——”   宓姝以拇指顶住他下巴,眼睛从下方威慑般仰看过来。确认魏谌及时止住了话头才作罢,掌心按到他颈后,两指在腺体上摩挲几圈。   那是一种……一种不同以往的触感。变化非常细微,但足以让她脸色微变。   “标记?”她端正身体,表情从容不变,“如果你和维拉认为我对信息素不敏感,认为这件事可以糊弄过去,那就大错特错。”她余光撇到了一旁的越川,橄榄色的眸底挟带着一种冷锐的,让人汗毛倒立的克制,“是他吗?”   宓姝的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开,缓缓落在Alpha身上——她要的不是回答,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将得到什么样的答案。眉眼间的情绪早已由温和转为阴鸷。女人退开半步,盯着他,向身后几人叱令一声。   “——拿下。” 第73章   越川被一只手按得踉跄跪地,他下巴始终没有触地。唯一变的只是屈下去的双膝,以及呈半跪姿态牢牢压制住他的保镖。   一支鲁格手枪抵在他后脑,细长的金属管瞄准脑干。没有反抗,没有诅咒,连呼吸都被践踏进一捧枯叶里。   “你看起来并不害怕。胆量不错。”在魏谌欲言又止的眼神中,高跟鞋的主人上前一步。   越川仰目看她。   ——此刻,将他跪压在地的人是宓姝的保镖。那是一个深棕色皮肤,下颌线始终锋利、紧绷的女人,脸上有一条明显的烧伤。她也抬眼向自己的雇主征求指示。   后者听之任之地横在儿子跟前,浅浅抿了一下嘴角。前者迅速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保持下压力度。   “我看过你的资料。”宓姝抱住胳膊,藏在肘后的手指往外一勾,立马有人为她和魏谌打上伞,“一个无依无靠,压根谈不上门当户对的孤儿。住所、衣装,以及必需品。全都是阿谌给你的。”   又有一人上前接过她的手包,主动朝后让去。   “——像你这样家世干净、全无威胁的人。适合坐上情人的位置,而不该贪图‘伴侣’这一头衔。”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抬起的眼睛并未流露出一丝不屑,“你对自己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与否,由他自己来评定。夫人,您现在是在我生母的葬礼上动我的人。”魏谌对那支手枪的存在嗤之以鼻。有人适时将一支雪茄递到他唇边,质疑在左右摆动的火舌里沉下去,“……这是要驳了谁的脸面?”   “我不会搅乱这场葬礼。”宓姝单手掖进外套贴袋,侧过身,摆了个随意的手势,“既然该做的哀悼结束了,我们换个地方聊。”   被一路押着返回停车场的过程中,越川都没有挣扎。他安静的程度不寻常到魏谌也不免瞧了好几眼。   那灰眼睛男孩站在滂沱而下的暴雨中,衣服湿透了,眼神却一如往常。柔软地盯过来,连半分受制于人的恼意都见不到。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她没回头,鞋跟踱过一地泥泞,“一时的肉体满足。一个年轻的情人确实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刺激。可二者在时限性,在法律上各不相同。”   “看来,唯一能满足要求的,只剩下家族联姻。一旦放出消息,确实会有不少人挤破脑袋来争宠。但是。”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除了他们来时的座驾,其余车辆全都不知所踪。   他有把握,宓姝会在这儿停下。   “R.A的股份游离在外一分,不可预见的危险也会多一分。”   宓姝如他所愿停下了:“一个日暮西山的家族才会出卖自己的血脉。由我执权的R.A,不会像你父亲那样狭隘短浅——他想用一块肉取信于自己的妻子。可谁稀罕一块割下来的肉?他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那就用财产、地位来换他的性命。”   “父亲确实是前车之鉴,与狐谋皮靠的是本事,而非一纸协议。”他敛着眼皮喷出半口烟雾,“我手底下的男人,至今,还没有一个会介意为我剥下这层皮。”   “阿谌,我会爱的永远只有与自己相像的孩子。你父亲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染色体供源。所以我骄纵你。可这不意味着,我会放任你在家里养一头狼。”   “要想扩大势力范围,要想毫无顾忌。”魏谌弹了一下烟灰,夹在指头间慵懒地摆弄,“温顺的、驯化好的Alpha并不合适。他们安于一隅,缺乏危机感,连助力都算不上。”   “他是个Alpha。”宓姝不置可否,“狼也好,狗也罢。这件事上,我们都已经尝够苦头了。”   “他对我来说不止那么简单。”他也毫不相让,“我不希望因为您的不满,让我擦拭多时的猎枪束之高阁。”   “这个世界上鲜少会有无法取代的事物。如果你喜欢,那么他必须洁白无瑕。”她正视着儿子,若有所思。一种不该出现在这双琥珀色眼睛里的强硬让她颦眉,“阿谌,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也不允许从前的事再度上演。明白吗?”   魏谌按住她一度抚向肩膀的手。   “我知道,他还没有让我失望过。别太为难他。”嘴唇翕动得温柔而细微,犹如唇语,紧随其后的两个字却比雨声都要淅沥,“——母亲。”   宓姝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圈,睫毛下有什么一闪而过。“你也只有这种时候会这样称呼我了。”她略显别扭地转向自己的保镖,“带上前来。”   后者押着越川趔趄了几步。   “你喜欢他吗?”这是他得到的第一声质问。   一缕湿嗒嗒的头发沁过了眼角,恣肆地淌下来,他看着她。   “喜欢。”   “爱情。”宓姝讥诮地笑起来,勾过魏谌手里的雪茄轻轻掐灭。烟雾攀上她的指缝,模糊地萦绕着,“爱情。”   “嗯。”   “只有你这个年纪,才能言之凿凿地说出这个词。”她冷笑,“爱情。我不信这东西,它永远、永远无法打动我。”她搓了几下指尖的断烟,随手一弹,“就像这粒火星,熄灭了,再难重燃。能够打动我的,绝不是比烟雾还要缥缈的感情——你能为他做什么?”   “一切。”越川看着她,说,“他要什么。我做什么。”   “话倒是说得很好听。”又是一声冷笑,“不过本质上都是一些舌尖上的把戏罢了。”   “我,可以证明。”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又凭什么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她昂起下巴,反唇相讥,“被你标记的人是我的儿子。你却想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   “是。”   “那就凭能耐说话。”宓姝示意按制住越川的保镖松手,“——如果你能在十五分钟内不被埃琳娜打倒。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她手掌上摊,一扬嘴角,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开始吧。”   -   令人意外。她进出交替的节奏,虚握在额前的直拳姿态极其标准。   唯一的警告是一个小幅度转髋。反应时间极短,越川横手拦下的每一击都是直取命门的杀招。   在他错手格开第三下直拳,后退半个脚掌的顷刻,埃琳娜露出了有些错愕的神情。   一切还在向白热化推进。   “你很厉害。”这个始终沉默的女人转胯,退步,拧转腰肢等待下一次爆发,“为什么只是闪避?”   越川垫步后撤,重心转移到微屈的前腿。   “他没有让我出手。”他面无表情,“我只听他的。”   埃琳娜挑了挑眉,轻哼一声。一记后手勾拳连他的下巴都没有碰到,越川让开几个身位,静立着。   这小子格挡动作的衔接非常流畅。她现在无比确定,站在自己对面的Alpha,很可能经历过比她还要难缠的对手——他不止对搏击举重若轻,气场、步法,以及动作张力都很特别,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短短十五分钟的空手肉搏即将以或而激烈,或而突发的勾拳告终。   埃琳娜在他身上寻不到半点破绽,而越川所为与她恰恰相反。他没有反击,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愣是吃下了老兵毫不间断的袭击。   但在秒针指向整点的倒数第四秒。他猛抬起头,一个沉膝突进,飞速握向埃琳娜手腕。   身体下压的同时右臂绕过她腋窝,将整条胳膊勒到了胸前。   他左腿垫步移入她下盘,后接利落的顶腿后滚翻,把正欲足扫的埃琳娜一头顶摔在湿软的泥地里。   “他刚才说。”他以膝盖朝她两肋施压,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魏谌的方向。后者正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支烟,看起来并没有关注战况。但越川的声音很坚定,“——可以反击。”   -   “很好。”雨势变大了。魏谌有那么一刻没有听清她的赞叹。宓姝抬手抽出另一名保镖腰上的鲁格,朝那两个维持静止的身影走去,枪机推进,举至越川额头的高度,鞋跟向右,扫去一片落叶。她警告道:“别动。”   被维拉抢先拦下一步的魏谌只感觉头皮都炸了起来。   “这并不是你与他约定的内容。母亲,这不在你们的赌注之内。”   “你表现得很好,埃琳娜是我引以为豪的士兵。你却与她势均力敌。你很年轻,也实力非凡。阿谌说的不错,一头真正的狼。”枪管缓缓戳到眉心,她像是没听见魏谌的话,“但我唯一想听的解释是,‘放弃’——把头低下来,在脑浆溅地之前,你最好把握住了。”   越川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斜下撇去的眼尾本该和顺如幼犬。此刻,他的睫毛却被雨水打得湿重,眼底阴恻恻的,一片死物般的冰冷。   “眼神不错。给你三秒,你必须想清楚,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答案。”食指向内缓缓收拢,“三、二……”   “一。”   她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第74章   有什么东西擦过了耳朵。   连侧脸的空气都是火辣辣的,软骨很痛。硝烟的味道越聚越密,形成一种很熟悉的闷胀感。   在开枪的前一秒,宓姝有一个很细微的手部变化。他观察到了——是移动。一个会偏离要害的小细节。他还想细究下去,借此来分散耳骨的剧痛。   噪响在颅内揉成了一片嗡鸣声,神经一跳一跳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呕吐。   等平缓过来的时候,血已经滴淌到了下巴。   听得见。越川深呼吸。还听得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   “你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习惯了?还是说……”枪口缓慢地挪开,白烟在潮湿的雨幕里消散,“你不在乎自己的耳朵?”   越川抬手擦了擦下巴挂着的血垢,摇头。   “为什么?”她很好奇答案。   “擂台,用的不是耳朵。”一点腥甜被舌尖舔去,他说,“我,没有聋。”   “我不会让你完全丧失一个Alpha的价值。”宓姝将手枪随意地扔还给失主,用一块手帕擦了擦指尖,“很好。看来你还搞得清自己的立场。喜欢你是我儿子的事。怎么对待你,那是我的自由——看在阿谌确实器重你的份上。这只耳朵,就当作标记的回礼。”   “……谢谢。”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我对你开了枪。为什么要谢我?”   “你,同意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对伤势的不计较令宓姝不免一愣。这或许是第一次,她的目光在男孩身上过长地停留了一会儿——确实。他恭顺,不露獠牙,让人全然无法联想到方才那个只借三下动作,就潇洒撂倒埃琳娜的身影。   ……爱情吗?一个已经开始倒计时的电子项圈而已。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容易打发。   但这个小子没有撒谎。他说的喜欢,货真价实。   宓姝打了手势示意自己的人上前来。有应急处理经验的医生提着急救箱,飞快跑来止血。   魏谌也咬牙跟过去,在人群的簇拥下他侧脸苍白得像失了血。两人错身而过的一刹那,她抓过儿子的手臂,卡住他顽抗的下巴,半警告地叮嘱了一句。   “出了什么事记得联系我。”她说,“我必须确保。这个人对你是完全无害的。”   “您不该这样。”他眉心隐忍地蹙起,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如果您只是想试探他的价值。那么,我只能说他是我几个月来的心血。”   “他咬了你,我只是礼尚往来——现在,这事没有什么不公平可言了。”一只手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脸,“好了,去和他亲热一会儿吧。玩的开心点。”埃琳娜读懂了雇主接下来的唇语,举手将她护到伞下,低声询问几句。   老兵刀刃一样的眼神还未从越川的肩头移开,像是一条脱拴的牧羊犬,警惕地提防着落入陷阱的狼。宓姝挡上她过于直接的盯视,留下医生,走向来时的座驾。   魏谌没有什么与她告别的闲心,他立刻前去询问医生。   越川看起来状况不太好,血淌到了半边领口,从外耳止不住地涌出来。他的衣裤从里到外被雨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雨水在膝前积成一滩深色的水迹。   他大睁着眼发懵,目无焦距地注视过来。上下唇碰撞在一块,分开、再相碰。当魏谌接近,才听到被他含在齿间的是自己的名字。   那一声接着一声,轻,而柔缓,如同一片混着温水服食下去的止痛药。   “你还好吗?”   神志不清的越川终于意识到他的接近。他喜出望外地拱起上身,一头扎向了他的臂弯。   这只受到惊吓的幼兽拼命往他怀里钻。“魏谌。”他眷恋地拖长尾音,抱住魏谌的腰,鼻子抵着他的手腕深深嗅过,“你来了。你来了。”   鸢尾花——好近好近。痛觉神经微微发起痒来,耳鸣声减缓,太阳穴的屡屡抽动也慢了下来。但烙进大脑的痛楚还是间歇性地将他从美梦中抽离。   这种与信息素的零距离接触确实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疼痛,可这不意味着伤口不存在。   魏谌不得不蹲下身去。“疼吗?”他问道。   “有……一点。”越川攥握住他的袖子,“一点点。”   “你流了不少血。现在正在检查伤势,稍微忍一忍。”   “好。”   他的每一声应答都很乖,没有怨愤,没有抗拒,仿佛从未对自己平白无故遭受的一枪心怀芥蒂。   这种反应让魏谌有些过意不去。   “她要求见你的时候,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拍了拍男孩的后背,试图安抚,“夫人一直放任着我,也不会主动干涉任何一场情爱关系。我以为,这次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她,讨厌我。因为宋铭勋,对吗?”   魏谌低头愣在他跟前。些许窒闷,些许陌生的意味在男人深邃的眼底一涌而过:“……如果你感觉还是很不好,我可以让人为你打止痛针。”   “没事。”——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手指的捏紧时,那细微的颤动还是骗不过魏谌的眼睛。   “你现在是在跟我逞强吗?”   “是我,标记了你。”他固执地摇头,似乎是打从心底认可了宓姝的做法,“这一枪,没错。”   就知道这小子会这么说。   从他对魏锦明的态度足以看出,只要对方与自己血脉相连。不论是谁,他都一样会识趣地敛起爪牙——正因为是“妈妈”,他连反抗都不会有。   但这套对宓姝不管用——能侵吞R.A的全部股份,蛀空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将约定外的财产转移至自己名下,利用包括媒体、律所与政治在内的一切资源来对抗流言蜚语。   这样的人,不会容许任何影响判断的感情。   她对除自己以外的人一视同仁。要了越川一只耳朵,或许已经是她身为母亲最大的让步。魏谌余悸犹存地叹了一口气,还想再提点越川几句。   可一想到面临这么近距离的爆破,耳膜破裂的几乎无法排除。他只好任由对方血也不擦地纠缠过来。   “耳道出血不多,关键是外伤。”医生确认了一下他的听觉反应,“看伤口是浅表贯穿伤,估计要留疤。”他反复察看耳廓,草草擦去脖子里的汗水,“对听觉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代表,方便将他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吗?”   他站起身,连同躬在他怀里的越川也被维拉一把扶起。   魏谌旋即示意几人带Alpha上车。“你。联络帕特尔,我需要确保我的人安然无恙。”他别过肩,随手指了一名高层,“十五分钟内,他最好出现在我的别馆。明白了吗?”   “是!代表。”   ***   宾利半道折回别馆时,帕特尔早已等候在了庭院内。   “嘿,出了什么事?”车一停这个印度裔就一头雾水地拥上来,“我只听说你和会长吵了架。”——话音正落他眨眨眼,看着满脸是血步幅不稳的越川,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魏谌没与他多言,领着他和越川大步流星穿过泳池沿岸。   客厅和他离开前没有太大不同。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佣工会定期进行洒扫与整理。因此,不需要担心积灰或其他让人失望的可能。   步入二层的次卧前,他做了一个松领带的动作,无意间看到了茶几上有一个纸袋装的东西。这应该是佣工代收的。   不过他没空分心,喋喋不休的帕特尔一边关切,一边抢在所有人之前推门而入。   “帮他做一些检查。”魏谌看着他把越川扶到床上,脸色依旧难看,“具体的伤情相信你在通话中已经得知了。”   帕特尔没有胆子抱怨,只得搬过Alpha不配合的双腿,自觉拉来枕头,垫起他的头部高度。并听魏谌在背后吩咐。   “我要确保他不会留下太严重的后遗症。创伤位置、药物,还有接下来的一些注意事项。统统口述给我。”   医生能感受到这个人渐渐消失的耐心。这对他来说是很不利的先提条件。帕特尔心想,如果诊断结果不尽人意,魏谌很可能会迁怒于自己。   “捏一下鼻子。”医生随即对越川下达指示,“告诉我,你左边的耳朵感觉如何?”   “……声音。”   帕特尔撇嘴吹掉鼻子上的发丝,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崩溃。他都快忘了这小子不太会回答问题。   “是漏气的声音吗?”   “嗯。”   “好吧。”他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沫,慌张地回头瞄了一眼抱臂站着的魏谌。那张斯文漂亮的脸蛋露出少有的担忧,嘴唇动了一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帕特尔眼角一跳,“为了确认具体情况,我会用内窥镜……继续观察。”   魏谌一只手烦躁地捏住鼻梁,向内揉捏,他被打败似地叹了口气——好好看。越川在眩晕之中尽可能描摹出他的身影。   那个人的足尖敷衍地点在地上,右脚支撑身体,靠在那里。背面的墙纸是淡淡的鹅黄色。   纱帘摩娑出的光影之间,他食指到嘴唇的弧线好似染上了一种忧郁的气息。睫毛半合,只偶尔抬动,像一幅以灰色为主基调的,质感浓厚、沉静、庄重,与复叠的线条完全分割开的油画。那种由内而外的惆怅感,被呼吸一点一点,均匀地抹了出来。   好看。耳内的嘶鸣轰然加剧,脑袋嗡嗡一片,像是被直响的气流堵涨到了深处。他看着他,直勾勾地看着他。很晕,可一切都没那么糟糕了——你为什么会这么好看?他错误地以为自己问出了口。   为什么自己在耳鸣?为什么他的脖子边有好几道重影?为什么连看清他都这么困难?   明明聚不成清晰的物像,明明想说的不止如此。可只要看着他,只要一闻到他的信息素,想说的,能说的,仿佛也只剩下这几个贫瘠的词汇。   “——鼓膜外伤性破裂。”印度裔在Alpha颅侧捣鼓许久,打断了他的愣神,“我会给他开点抗生素,保险起见得维持四到五周。这段时间我会常来,情况必须慢慢观察——注意噪音,还有,耳朵别碰水。别的也不行。”   “知道了。”魏谌扶了扶汗湿的额头,有些力不从心,“报酬,我稍后打到你的账户上。”   给越川肌肉注射了一针止痛药后,医生立马拎起箱子,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卧室。   魏谌抬头望向墙上的电子时钟,一言不发地来到了床边,低头看他——或许是双方的对视太过持久,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你也听见帕特尔说的了。外伤性破裂很大程度上可以自行修复。这段时候,别瞎操心其他的事。”他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无误后抽身要走,“我去抽支烟。今晚……你就在这儿睡吧。”他刚要站起身,袖子忽然被一只手从后捉住。   “——你会不要我吗?”越川握紧他的袖口,竭力靠过来。委屈与凄楚逐渐涌上眼眶,“如果,好不起来。如果,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你会不要我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你会不要我吗?”他问着,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溢着。 第75章   “你……”手腕上压过来的力量很大,像在畏惧着他的下一句话。魏谌没来得及起身,反被一把抱摔到了床上。见他被砸得有些发愣,越川不顾伤势,挺身过来压制住他手脚,自上方看过来。   “那天晚上,你亲口告诉我的——你,以前和很多Alpha,都公开保持着肉体关系。同时交往的,有好几个。”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顿了顿,“曾经,有一个人,最令你满意。”   魏谌猜中他心思一样别过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强迫他正对自己。浅灰色的眼睛湿湿的,仿如蒙蒙的夜雾。   “那个人,你说很感兴趣,所以想得玩久一点。可后来……”他盯着魏谌不放,“那个人的手指断掉了——因为酒后斗殴。你,给了他很多钱,很多很多东西。然后不要他了。”   “听着,我向你坦白这些事,并不是在给你无理取闹的理由。”他一字一顿地下达命令,“下来。你需要休息。”   “不。”   “……阿越。”   “因为我也是。耳朵,随时都会失聪。”盘踞在内心的巨大恐惧仿佛要从每一个毛孔当中溢出,他用那些比抛弃,比背叛还要绝望百倍的字眼,拼黏成一个又一个短句,“你最开始选我,就是,为了擂台。如果……我,再也帮不上忙。你会选别人。”   “无论我的目的纯粹与否,这些都是你能被带到西海岸的缘由。也是你在这场床上质问我的资格。”魏谌迎头直视向他的眼睛。在大雾般弥漫的瞳孔深处,那种难以形容的哀痛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避开了直视,“我不能再容忍你这样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他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下压,几乎面贴面怼了上去,“我……对你来说。用处大于爱意,对吗?”   他力气很大,导致失控时痛感有些异乎寻常。魏谌吃痛地咬住下唇。不等他做反应,前者又靠过来,顶开膝盖的动作相当粗鲁。犬牙在肩窝徘徊,划开了一道道带着红痕的湿迹。“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姑且不与你计较。”魏谌挣动了一下手腕,用劲不大,“放开。”   “我不要你让着我。”   “那你知道自己现在用的力气有多大吗?”   “……是疼吗?”   “疼。”   手指后知后觉地松了松。Alpha的眼皮微微抽动,眉心皱紧,又抚平,赌气般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魏谌刚要张嘴调侃他两句,越川却见好就收,拇指按揉起那处皮肤。   “我要你喜欢我。”他很执着很执着地说,也很温柔很温柔地替他揉着。   “你每次都对我说同样的话。可我的回答从来没有什么不同。”他有些好奇,“为什么你总是想一遍遍确认呢?”   “因为。好喜欢你。”   “嗯?”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本还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扑簌簌落在魏谌脸上,在枕巾慢慢洇开一片。魏谌瞳孔一缩,像是被他最后的一声哭腔拽住了。   他想,自己是知道答案的。一直都知道。但他直到现在才有所觉察,眼前这个生性孤僻、对自己百依百顺的Alpha,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回应。   因为,他的所有——包括爱、欲望,甚至愤怒与悲戚,全都来源于自己。他本该缺乏情感,缺乏爱一个人的能力。   可他是在最残酷的冬天长大的,是在凛冽的冰原上失去了一切的孩子。他划下火柴,只为再做一瞬的美梦。   所以在他说“爱”的时候,那并不是心脏与鼓膜的回响,那是高于他灵魂,高于他肉体的三个字。是他最重的,最珍惜的,也是最易折的火柴。   他怕冷,更怕火柴用尽,却做不了一个美梦。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魏谌打断了他断断续续的抽噎。他言语镇定,脆弱的咽喉就这么呈送到他眼前,像是专供他啃咬与舔舐,“阿越,我从没说过不喜欢你,也从没说过会丢下你。”   “你对那些被抛弃的Alpha……”越川俯身咬住他的喉结,右手下移,一把扶在了他凹陷的腰窝,“也这么说吗?”   “通常来说……”他扭腰躲了一躲,领口间的一枚纽扣被Alpha趁机咬开,于锁骨处半敞开来。呼吸压抑地贴着皮肤而动,酥得他脖颈后仰,一声喘息含着鼻音,“只有他们向我求爱的份。我根本,不需要任何表示。”   “为什么?”   “即使没有承诺,那些主动靠近我的人,也会在尝到甜头之后对我越发纠缠。”   “真的……没对别人说过?”   “我无需对任何人承诺。”他抬腿缠住越川的腰想把他掀下去,却不想对方早有预料,凭膝盖顶压住他大腿,将紧闭的双腿以一个不可抗拒的姿势打开了。   “看你直勾勾的样子……”魏谌笑了笑,大大方方由着他抚摸腿间轮廓,还时不时战栗地呻吟一声,“所以我喜欢Alpha,他们禁不住诱惑——极易堕落。”   “那我呢?”他的喉咙明显咽动一下,“承诺,为什么要对我说?”   “因为我把一切都押在你身上了。阿越,我们之中,谁都没有回头路。”魏谌定定地注视他的眼睛,“你就想听一句话,对吗?”   “嗯。”   “我爱你。”   “嗯!”他扑进魏谌怀里,将鼻子藏到他胸前深吸了一口,“还要。”   魏谌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把。   “……突然闹什么呢?”   “没听够。”   “贪心。”   “就是要贪心。”他的手隔着马甲揉上去,到了一处浮凸的环饰又按揉着,刮擦着,拨弄着,“我,还要听。”   “嗯……”他有些喘不上气,胸口往上打了一挺,大腿也连着抽搐几下。领口间延伸出来的禁欲荡然无存,此刻只扎染出一片彤云般的艳丽。他一挑眼角看他,眉眼俱是风情,“你威胁我?”   “要不然,我会,吃掉这里。”他顺着锁骨线条俯身过去啃吮,还威胁地咬了一下环饰。   “……我爱你。”魏谌知道他没胆,越发想笑。   “还要。”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还要,还要。”他又咬上来,“我还要。”   “你也太没完没了了吧。”   “因为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明明连抽噎都没有一声,可他听起来真的泫然欲泣,“所以,你的喜欢,你的爱。听不够的。”   “我爱你。”魏谌苦笑起来,掸灰尘一样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真的——阿越,我也喜欢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走?”   “我就是去抽支烟。看你紧张的。”   “……在这里也可以抽。”   “看来某些病患对自己还没有充分的了解。”他叹惜地摇摇头,“如果我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发生什么?”   “你将一刻不停地问我讨奶吃。”他说,“因为烧伤不会让你这么好过。帕特尔只给你打了一点止痛,后半夜你依然要疼醒。”   “我……不会吵到你。”   “这不是吵不吵得到的问题。”魏谌一屈手,戴着戒指的手绕起他鬓处的发丝,把玩一番,“每次我一来,你就挖空心思要同我磨蹭一晚上,让我脱不开身。”   他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心思,坐起身,鼻尖抵着鼻尖,软绒的床垫被压塌下去。   魏谌浅笑一下,无名指勾勒过男孩通红的耳根,似有似无地撩动着那枚与自己成对的耳环。   又动了。   食指从越川下意识眯缝起来的眼角,一路抚到了颈侧。手在他锁骨前停了一拍,右勾过来的两指挑起他松垮的领带。   魏谌看着他,还是促狭地笑着,随后往自己的方向狠一拽。   一只手撑住倾倒过来的胸膛,避免再被Alpha压回床上。肌肤摩挲间,魏谌坏心眼地撇过脑袋,只让他嘴唇擦过自己突突跳动的颈部动脉,就这样由越川保持着单方面的依偎。   “我得走了,别太想我。”抵在Alpha胸口的手动了动。   “不要……”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魏谌一描他的下巴,耳语道,“现在,从我身上下去。亲爱的。我不喜欢把一句命令重复太多遍。”   ***   回到客厅,应付地抽完一支烟后,魏谌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他躺倒在皮质沙发上,细数着维拉发来的一条条关切短信。晚上八点时,法芙娜也发来一条。她并没有担心越川的状况,而是询问自己需不需要请几天假。   魏谌谁也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搁在桌上,烦躁地起身准备洗浴。正当扭头时,他又一次瞥见了被扫到角落的纸袋。   这个纸袋上连寄件人的姓名、住址都没贴,也许根本没经过邮寄的程序。会是什么呢?他拿起来左右端详。   从飞离西海岸,再到奔波于大大小小事宜的这段期间,纸袋最多在他家停留了一个月之久。即使是误送,也早该有人上门来询问情况。   ——或许是一些不利于R.A的东西。   能疑神疑鬼到这个地步,恐怕,自己确实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假了。如果里面装的真是一些能威胁到集团的物证,那他还在岛上荒废度日的时候,负面消息估计就得满天飞了。   魏谌拉开抽屉,翻找出一把裁纸刀。刀片顶出少许,对准折痕慢慢上推,倾斜,拉开一道口子。   里面是一副深色的手套,被防震泡沫纸包裹了好几圈。他靠着剪开胶条,才勉强抢救出这团毛织物。   它做工不太好,边角轻轻一碰便松散开来。不知道是手背还是手心的位置,用鹅黄色的丝线织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连圆圈都算不上。   最后一点胶条随着好奇完全裁开时,一张练习本上撕下的纸抖到了膝盖上。   他翻开一看。   那是一封稚气,没有格式,但看得出很用心留下的信。连标点符号都被描深了好几遍。   【哥——生日快乐!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给你寄手工礼物?】   【可惜我现在出不了门,手机也快被没收了,这个是我托朋友偷偷寄给你了。你别告诉妈啊。我跟那个人在酒吧认识的,她知道了又要凶我不学无术了,我挺怕她的……】   【手套是我自己编的,跟着网上学了好久好久。哥不是手一直冷嘛?我找了跟你西装颜色差不多的毛线编的。我手都流血了呜呜。你喜欢吧?一定一定会喜欢吧?】   【还有哦,手背上那个是只小金毛。我记得以前被你带出去玩,你总要多看人家的狗一眼。等我毕业也给哥买小狗!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最喜欢哥啦!】   他一字不落地读完每一个语气词,手指无意识捋平了纸张的褶痕。这时,手机“嗡”的一声,弹出了一条短信。他随手点开,喉头却咽了一下。   ——【哥,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说;   3.23是国际小狗日,所以魏老板在小蓝鸟晒了阿越的照片www   阿越:? 第76章   一个小时前。   大学城附近一套公寓。   魏锦明不敢大张旗鼓办聚会,只大着胆子邀请了一小搓社团认识的朋友,偷跑来自家公寓。桌底堆了数十框啤酒,四五个年轻人捣鼓出一个部队锅,围在茶几边七嘴八舌地议论。   他不太能吃辣,好几次都停下来揉搓着湿乎乎的鼻子——这一个月下来,开通的电视节目全都看腻,VIP观影内容也逛了个遍。成天除了睡觉,就是面对上门清扫、做饭的佣工。   偶尔问起来,他们也只说要听夫人的安排。   像这样的生活,实际已经持续了一个月。魏锦明很清楚,夫人什么安排都不会给。因为这件事倘若没有他哥介入,他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间公寓。   两周前,他便陷入反复的失眠与焦虑当中。   喝酒、喝酒,还是喝酒,偶尔有认识的朋友前来探望,与他谈论一些足以分散注意力的事。   “我听说你哥前些天已经回来了,他没想办法把你救出来?”一个从入学起就相当关心他的学姐在膝盖上单手开了一罐可乐,递给他,“看看你,关了一个月,脸色比之前差远了。”   魏锦明吃着吃着又开始不顾形象地抹眼泪,他一摔筷子,很用力地吸着鼻子。   “他那是刚回来。我哥平时很忙的,哪儿有空管我呀。”他越说越委屈,吸气声也越来越响,“我好想去酒吧,好想去夜总会。我想在外面一整个通宵!——反正我怎么挥霍我哥也不管我,他顶多揍我一顿。”   “……唉你别哭啊,等原告那边摆平了,能有你什么事?”学姐无奈扔了双新筷子给他,“你也真奇怪。上次见你哥还是在会所吧?他上来就给了你一耳光,一点面子也不给你。按道理说你该有逆反心理啊,怎么连挨揍都这么自发自愿?”   “我哥可不一样。”魏锦明被她埋汰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想办法止住哭噎。他掰开筷子,理直气壮地反抗道,“因为我哥对我好,所以我觉得他打我也是对我好。”   “你准是有点毛病——啧啧,我们学校有名的特权子弟,R.A集团的继承人之一,这种呼风唤雨的地头蛇居然背地里怕哥哥?你不觉得好笑吗?”   “随你说。”他头也不抬,“我就听我哥的。”   “行了,你哥现在可没来探望你。整天溜须拍马。”学姐挑了几块午餐肉到碗里,刮了一圈碗边的饭粒,“吃完这个我们也得走了。要是待太久,下一次,不知道你老妈还让不让来。”   说到这儿,魏锦明又委屈巴拉地撇起嘴,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看着他们:“对了。你们真的没带手机啊?备用机都没有?”   “这问题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就一直在问。”学姐纳闷地白了他一眼,“我们才刚进一楼就被你家保安没收手机。所以说,你老妈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你困在这儿。”   “我才不听她的呢!我要跟我哥告状去,我要跟他住!”   “发脾气也没用。你哥要是真的愿意收留你,那才真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你们出去后去联络一下我哥呗。”他嚼着一块辣年糕小声嘟囔,“说我想他了,让他带点零食来陪我……”   “我可没那个胆子,凭你哥那个阶级地位,那个脾气。我连在社交软件给他点赞的胆量都没有。”   “没劲。”他情绪低落地瘫靠在椅子上,“我又联系不到他,估计早就跟男朋友逍遥快活,把我忘在脑后了……”   “行了行了,赶紧吃。”学姐嫌弃道,“从开煮到现在就哭哭啼啼的,搞得好像你哥离婚不要你了一样。”   不到两个小时,这顿火锅总算争分夺秒地吃完了,底料、小菜的钱全是学姐自掏腰包。她还很仗义地说只要下次请回来就行。地点选在繁华街拐角的那家牛肉火锅。魏锦明简直感激涕零。   不过临别时他没去玄关送她们,而是独自坐在收拾好的茶几前,一下接一下地擦掉盈眶的泪水。   ——不知道哥现在有没有收到那个礼物。他喜欢吗?还是没注意扔掉了?又或者在路上颠着颠着,弄丢了?……算了,都寄出去好几天了,没回应一定是不喜欢。   反正,哥才不是不喜欢手套呢,他就是……不喜欢我。   手掌从下沿按过眼眶骨,袖管用力往鬓角一蹭,疼得他直吸气。眼角到脸颊的皮肤全被蹭破了,又红又痛,魏锦明当下抽泣得更厉害。他想回卧室缓一缓,刚起身,迎头便看到阳台的落地窗还敞着。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窗了。   他走过去,窗帘被风夸张地吹翻起来,像是有什么稀薄的影子在屏障后走动。风隐退下去,他迟疑地探出脑袋,却看到一个出现在阳台上的身影。   闯入者很高,背脊笔挺,犹如一柄劈开暮色的利刃,透过茫茫的黑暗注视着他。   “晚上好,小朋友。”那人说着抬脚往里闯入。   “小、你谁啊?!”魏锦明吓得连忙后退,恐惧感透过躯体清晰地表现了出来,“不行,你不许进我家!我现在就要报警,你站在那儿不许动——!”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男人按下他的肩膀,饶有兴致地笑起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事。”   ***   短信中魏锦明没有多说,一句询问,一个坐标。魏谌确实怀疑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手机的,又怀疑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叫到这种郊外,但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出现在了约定的车站。   距离碰头还有三分钟左右,他把车停靠在公路旁,翻出烟夹中一支万宝路点上,斜倚着车门抽了起来。   四分钟过去了——魏谌拿指尖掐了一下烟头,没断。没时间概念的小子。他频繁开合着打火机,借由金属擦撞、嵌合出的节奏缓解焦虑。他想,也许就不该约在今天,要是越川半夜醒过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车内电子时钟的尾数依然在变化,魏谌的耐心也在此刻归零。   这时,两架引擎的节拍自公路尽头飙来,尾灯甩了道轨迹,一前一后两名巡警注意到了他,停下摩托。   “你好。”轮胎空转的轰响里,年纪较小的那个汗涔涔地跑上前来。   “嗯。”魏谌没看他,“你好。”   “需要帮忙吗?”他看了眼他的车——一台布加迪,这一型号的跑车款式是签约设计的,比起面向大众的销售更倾向于回馈客户,所以性能与舒适度上都是顶配。   他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Omega,从头到脚。只感觉面上霎时红了。   不得不说,无论是外观还是气质,这个人都透出一股不折不扣的贵气。一袭雅致的切斯特菲尔德大衣,双排扣枪驳领呈现出的三角区域间,是高定的格纹单西,真丝领带,鼓鼓的胸口,以及越往下越惹火的线条。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只得攥紧领子上的麦克风:“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   “我在等人。”那双琥珀色的、警告意味,又略带上挑的眼睛在他的脸上扫过——魏谌掐着烟头吸了一口,享受着渗透进肺部的舒适感——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算是东海岸最早的住民了。   “警官。”嘴唇翕张的幅度很小,只堪堪流出一缕稀薄的白烟。魏谌抱着一边的胳膊,一歪头望着他,“这里已经超出你的辖区了。但还是谢谢关心。”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一些种族冲突的缘故。洛城警署一般不会把这么年轻的人分配到这儿,我很熟悉他们的流程。”魏谌解开腕表搭扣,像是不习惯它的佩戴感,随意扔回了驾驶座。他似笑非笑,“别担心,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要知道,这里可是有色人种的聚集地,大家不喜欢太过年轻的白人。”   “我不会让大家不安。”   “我知道。”他还是笑,“你看上去比你的同事们更想融入西海岸。还是学生?”   “嗯。马上就要毕业了。”   “看来兼职辅警很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活力,正义感,或者英雄主义。缺一不可。”   巡警脸颊一烫,咽了一下喉头:“那个……现在已经很晚了。这附近之前也出过一些失踪案。”他正了一下警徽,说,“安全起见,我得看一下你的驾驶证。”   魏谌从西服内袋夹起一张加州驾照,盯着多瞥了一眼这个慌里慌张,差点握到他手的年轻人。对方看了一眼上面的姓名,帽檐下通红的脸第一次有了惊愕。   “啊,你是。”   “怎么了?”   “R.A集团的……”他喉结动了动,“那位。”   “不用紧张。”魏谌接过他毕恭毕敬两手递来的驾照,微笑了一下,“就算不在工作时间,作为一名志愿警,不要为你在正规流程内的执法感到不好意思。”   “谢谢,那个、那个,我是说……”   “我知道你想送我回去,热心的警官。但我们最好还是保持一些距离。”魏谌轻轻掐灭了烟头,自下而上笑眯眯地打量他,“要不然,我男朋友会生气的。”   还没出象牙塔的年轻人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大受打击地白着脸,往后让了好几步,一个深鞠躬后飞速跑回警用摩托边。   从头到尾都在目睹事件发展,也深知车主身份的老警官安抚地搂过搭档的肩。   “看你眼睛直的,那个人也就办公事的时候最好讲话。换做平常,你们怕是已经在车里搞起来了。”他拍拍他,“好了,你也早点回家。要不然你奶奶又得给警长打电话了。”   送走两位警官后,魏谌一一回复完法芙娜所有的消息,明里暗里都在强调自己没有插手这些事的意向。再之后,魏锦明总算姗姗来迟。   那孩子一开始没站在路灯下,也不吭声,过了好些时候魏谌才看清黑暗中他时聚时散的轮廓。他招招手,后者就像走失的小鸭崽一样犹疑地前挪几步。   灯光所及之处,Alpha衣装凌乱不堪。除了脚上蹬的运动鞋,上下装全被乱糟糟的睡衣取代,手肘和膝盖刮开好几道擦痕,一看就是翻墙跑出来的。   要是被夫人知道,这小子可有得受了。魏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反手一扣车门让他上车。   “你跑到哪儿去了?”他倒没有责怪的意思,态度一如既往,“夫人并没有允许你擅自出门,况且你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我来开车吧,哥。”   他大概是有想去但不好说出口的地方。魏谌今天不太想和他起冲突,佯装遂了心意绕到副驾驶去。魏锦明还贴心地替他调整好座椅高度。   “哥。”拧开引擎后,迎着跑车震耳欲聋的轰鸣,魏锦明僵硬地握着方向盘皮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魏谌明显感受到了呼之欲出的消沉,“我从阳台翻下来的。爬围墙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出来之后……我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短信。”   “你的伤口应该做下处理。在取保候审期间,创口感染会是一件麻烦事。”   “这不重要。这一点也不重要。”像是过久哭泣造成的气道痉挛,喉头迸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抽噎,“我跟哥坦白了这么多,哥也要对我坦白。”   魏谌持烟的手顿在了半空:“你在说什么?”   “我被起诉的事情。是你和妈做的吧?”   仿佛没能注意到仪表盘飙升的时速指针,魏谌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发现本该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的Alpha正悄无声息地盯着自己看。棕褐色的眼中映着一片濒临爆发的苦痛,细小的血丝不断蔓延。   “……为什么,哥?”那只连掌心都被擦破的手依然在抖,“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摇头,不是拒绝,也不是把关系撇干净?为什么?!”他嘶吼起来,歇斯底里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哥,你为什么不骗我了?你哪怕说一句‘不是’,哪怕摇摇头,我都会很开心地对你摇尾巴。”   “魏锦明,有什么事我们下车再说。”轮胎狠狠擦过地面,车身下沉,拐弯时无法承受的摩擦力已经不能用尖啸来形容了。   离心力好几次险些将两人迎头抛出去,好在安全带及时发挥作用。冷汗顷刻从后背冒出来,魏谌试着稳定他情绪,抬手去拉车门——但听“咔”一声,车窗也被驾驶座左侧的按钮锁止。   “哥,为什么?”魏锦明很慢很慢地缩回手,一只手稳稳打着方向盘,视线像是无法从兄长身上离开。他茫然地,无望地问,“就因为我也姓‘魏’吗?” 第77章   “从我到你身边起,你就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不过我不在乎,因为这个家起码有一个人会在意着我。”   “哥,我一直觉得你和妈不一样。你嘴上说着讨厌,但小的时候只有你关心我的成绩单,是你教我认字,是你把我拉扯到了大学。哥,只有你把我当成一回事。”   “魏锦明,停车。”魏谌的面部情绪没有太大的变化,让人猜不透他是强装镇定还是完全有了把握,“现在还轮不到你发脾气的时候。你该做的事是先停下来,然后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可是哥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都是那个人先招惹我的!我只是气不过才动手打了他。”他情绪依然激动,“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从来不会反驳一个字。你们为什么要在背后耍这些手段?”   “所以你现在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他的回应是一个急弯,分速器的轰响暴力地冲破了弯道。   街灯在道路两旁加速闪过,魏锦明开始头晕目眩,转头看向副驾驶位置上,脸色一片惨白的兄长。后者抓住顶前扶手,咬紧下唇,微微侧过来的脸庞流露出熟悉的专注与强势。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色这么不好。   “我知道下了车你会做什么。哥,你最会把人骗得团团转了,不是吗?你一定想让我点到为止,一定又想让我乖乖的,被你们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魏锦明!”魏谌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在坚固的车门上,而接下来一个加速过弯让他脸色更糟糕了,“我让你停车。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试图抢下手刹,但情绪上头的魏锦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缓慢捏紧。他用的力气不大,以至于魏谌能甩手给他一耳光。   “哥。”被打者脚下的离合踏板再未踏深,他摸了摸脸颊,“我好像没告诉你。自从我分化成Alpha后,你打我就没以前那么疼了。”车身在颠簸,他们也在颠簸里深深对视着,魏锦明又把头默默转了回去。   “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是那个帮助你离开公寓的人?”   “哥不需要知道。”他咬咬牙,这是第一次反击,“哥只要回答我为什么。我只听这一个答案。”   “听好了,魏锦明。我不允许任何人忤逆我,连质疑、责问与拒绝都不允许。即使他现在开着我的车,随时能用我的性命要挟。我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我不会安慰你。这件事,从开始就是你的错。”   “我……”   “是你仗着R.A的势力开始肆无忌惮,是你在检察院的眼睛盯在我们身上时,闹出醉驾袭警的丑闻来。”他一字一句地叱责道,“比起血缘关系或者感情,我的事业,我的名声,还有R.A的前景远胜过任何人。魏锦明,如果你有些眼力见,我和夫人或许会放任你的行径。但你不知悔改。”   “哥你总是这样……总是跟我谈什么事业,什么公司。”他的嘶吼听起来和哽咽没有什么不同,“我也想帮你,可我总是被你们排除在外。为什么你能和她成为一家人,为什么我就要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十九岁了,不是九岁。身为异母的兄长,我没有任何教导你的义务。回答我,那个人是谁。”   “我不认识。也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说他是你朋友,他说他了解你的一切。”魏锦明报复性地咬住嘴唇,“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也是哥从前的男朋友之一吧?”   “这不关你的事。说话,你现在想去哪儿?要把车开到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那就别乱踩油门,你现在开着的是我的车。”他扶了一下额头,被多次漂移拉扯到极限的神经让太阳穴隐隐作痛,“停车,魏锦明。我现在头很痛。”   “要是现在停下,哥才不会放过我。”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要一路撞破护栏冲下去,冲进海里——我要让哥对自己做的一切后悔!我要你和妈向我道歉!”   魏谌简直头痛欲裂。他的眼皮、脖筋都为此一通乱跳:“你非要这么孩子气吗?”   “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都是哥和妈的错!都是你们不在乎我,都是你们骗我在先。”   “锦明。”   “我才不要听哥说话——头疼是骗我的,解释也是骗我的,哥一点都——”   “所以你现在是要拉着我一起去死吗?”   魏锦明浑身一僵,他感觉心脏像缺血般收缩了最后一下,很重,也很要命。方向盘上青筋凸起的双手再也握不稳了。   “不会。”他听见自己在犹豫,“哥不能受到伤害,我……”——就在下一刻,前方不过十几米的绿化带,忽然蹿出了一道人影。   临近极限的转速令布加迪避无可避。   加之驾驶者并没有这方面的处理经验,他下意识将方向盘打到了最底。车身完全失控,迎头挑起右侧的高速护栏。轮胎空转几圈,便亮着唯一一盏完好的前车灯,冲下了山坡。   崎岖、颠簸,不知疲倦的剧烈摇晃,失控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牙齿刚刚咬紧,不远处——或许只有几米之遥的黑暗里,一道模糊的树影乍然逼近。   这个距离,完全不可能避让过去。   魏锦明咬得牙齿几近渗血。他想也不想调过方向,车身凭极限距离切开一道极短的斜线,以自己所在的驾驶座为挡板撞了过去。接着,他一把扯开安全带,手臂向外一揽便飞扑向副驾驶,将抬起手刹开关的魏谌死死按在身下。   “哥,别怕。”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也坚定不起来,他知道自己正像个懦夫一样双腿打颤,但他能感受到喉咙里迸发出的火焰,“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锦明?魏锦明……魏锦明——!!”   撞击。   嘈杂。   黑暗。   以及强烈的,可怕的,持久的耳鸣——   ***   在越发腥甜的黑暗之中,越川缓缓睁开眼睛。那针留在血管里的止痛剂逐渐被身体分解。   他又一次梦到了魏谌。在所有苦痛、创伤与血肉交织的梦境里,每一回他的出现,都带来一阵酥酥的、无可比拟的麻痒。在梦里他被蛇绕颈,被微凉的信子舔舐,似乎即将遭到蛇躯的绞杀。但它的鳞片摸过去满手柔滑。   当手指找到尾端的泄殖腔,那儿像是刚刚诞育过卵,松软而湿黏。指端划过并揉弄向深处时,那条柔韧又美丽的毒蛇才第一次有了变化,它迫切眨动瞬膜,扭起身躯,缠压得更紧,更让人无法从那湿软中喘息。   他想,每一次,每一次和他做的时候,只要魏谌一坐在他肚子上占据主导权,他就感觉自己快要从腹部开始燃烧。比起窒息,比起妒忌,最多的是对这个人的臣服。他是绝对的掌控者,唯有在他尽兴的时候,所谓的主导权才能递到自己嘴边。   魏谌总在各种场合欺负他,用那样迷人的身体。他足以让另一方的血与热被耳语汲取,足以让每一次相互插入的指缝牢不可分。越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为什么总有人对魏谌一厢情愿。   因为权位、物质与实力只是他的外包装,让一切看上去更加完美,更加的引人堕落。这条蛇,这条艳丽的蛇,附生的沟牙与毒腺相连。   一旦咬食下去,全身的血液都将为之凝固——他睁开眼。窗帘、家具以及昂贵的装饰还是魏谌离开前的样子,光线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床幔间弥漫的气味变淡了。它被时间磨得细碎,慢慢的,连最后一缕都行将消散。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试图吸入更多属于配偶的信息素。   ——他不在这儿。几乎一瞬间,越川反应过来——魏谌,不在这个房子里。鸢尾花的味道向着走廊,向着底下的花园与大门方向延伸过去。他在哪儿,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是去见谁?是要去做什么?   他强忍着耳内一阵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将房门推开一条小缝。果不其然,魏谌并不在客厅,无论是主卧还是次卧都没有他信息素的残留。   他抛下自己出去了。   越川的拇指在一件挂于衣架的大衣领口轻轻摩挲过,那是羊绒的质地,手感柔软。他低头吮了一下指尖,便又深深地、陶醉地含过去。那儿沾到的花香总是甜滋滋的,像一块刚被人享用过的甜甜圈。在任何触碰过它的地方滚满一圈糖霜。   舌尖掠过时,腮帮泛起微微的酸涩。他用力吸吮指头。   它很甜美,无与伦比的甜美。可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开始催促他,催促他抬头望去,催促他追着迂回的香气步入走廊的尽头。   ——他的配偶,那条缠挂在苹果树的树梢上,嘶嘶吐信,引诱着伊甸园里的生灵吞下禁果的黑蛇,绝不能离开视线半步。   哪怕一点,自己都会被扑面而来的空虚感摧垮。 第78章   意识在极短时间内丧失,恢复。   ——魏谌借着非常微弱的光线观察四周,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抽痛。   从车头损毁程度来看,他做的是对的。在魏锦明惊慌失措之余,他选择抬起手刹,配合激光雷达感应的自动刹车,制动力在不到一秒内抱紧轮胎,防止车辆继续向下滑移。   但由于反应时间太短,驾驶座还是受到了较为严重的冲击。车辆侧翻在地,有汽油泄漏的味道,部分结构已经变形。   魏谌推开一块凹折的挡板,找到支点后,往外持续小幅度挪动。   他能感觉到压覆身上的重量,还有浅浅的呼吸声。他停下来,直到确认移动时对方呼吸无碍,才一把拽起魏锦明的衣领,将随时可能失去意识的弟弟往外拖动。   上半身很快从一面破损的车窗翻了出去。可拖着一个沉甸甸的Alpha让他力不从心。何况变形后的车内空间太过狭窄,找不到任何借力点。魏谌咬了咬牙,屏住呼吸,尽可能快地接触到草地。   脱离现场以后,他将毫无反应的魏锦明拉到远离泄露点的树后,靠坐下来,扬手拍了拍他的脸。   “魏锦明。醒醒。”   血流不止的嘴唇动得很慢,连同气息也微弱至极:“哥……”   魏谌适才松了一口气。拨通急救电话前,他借助手电观察过魏锦明的伤势。这孩子的脚踝一直在流血,具体情况看不太清楚,可小腿处已经有骨头裸露。   听到哥哥在叫自己名字,魏锦明终于起了反应。   “哥。”他死死攥住魏谌的袖子。一张嘴,漫出来的就是血,“我错了,哥。我错了。你是Omega,你要是受伤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万一……”他颤抖着哭了出来,“我没有想吓你,我也没有想伤害你……哥,我想都不敢想。”   “魏锦明,看着我。”   魏谌抓起他的下巴察看面部,发现他的视线压根对不了焦——头部可能存在淤血。他咋舌,深呼吸,开始慢慢接受对方视神经受到压迫的现状。   “我没什么事。”他打断弟弟接下来的追问,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你的腿受伤了,情况可能比我想得要严重。我现在要打急救电话,到时需要你说明一下自己的伤情。”   “嗯。”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哥,你真的没受伤吧?”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闭嘴。”魏谌拿起屏幕碎了快一半的手机,按下三个数字键。就在拇指朝斜下移动的一刻,一只手从他肩膀后方揽过来,将手机抽走,且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腕。   魏谌一下愣住,整个后背突然炸起一股寒意。那人的另一只手抓捏在他肩上。呼吸俯近,痴痴地靠到他耳边,像在深嗅一支郁金香。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他哑声道,“与你分别的每一秒都在折磨着我。我的陛下。”   -   循着气味找到事故现场时,越川感觉心脏快要停跳了——隔离护栏破损处的公路上,有数道拖拽状的血迹,车可能在这儿撞到了什么东西。   地上有一段转弯过快而留下的焦痕,证明事发突然。痕迹一直延伸到绿化带下方的土坡。   泥土向外掀起,草根被杂乱地翻出来。他遥遥地望去,绿化带再往下挪三分之一处。车尾灯微弱地闪烁几下,吸引着他踉跄地奔过去。   只见布加迪接近驾驶座的位置已经撞毁了大半,泄漏出来的汽油非常难闻。他俯下身,不顾危险向着变形点仔仔细细地搜索过去。头顶一道道翘起的金属挡板吱呀作响。这儿有血的气味,很浓,很新鲜。   但不是魏谌的血——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直至自己的心跳也缓下来。   他不在这。越川抬眼看着侧翻处横七竖八的血痕……还有脚印。混乱的证据通往很多地方,有着无数种解释。可除了这些以外,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还有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存在。   ——那是……宋铭勋的味道。   ***   魏谌看了看周围,他并不清楚这辆奥迪在盘山公路行进了多久。他只记得上车时,在撞击点周围还有人将公路上横陈的尸体拖走——很显然,又是邪教徒的手笔。   “你要对我哥做什么?”魏锦明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处理。他虚弱地伏在后座,身体紧挨着右侧的魏谌。他直起身,虚张声势道,“我会保护他的。你别想伤害我哥……”   “保护?”副驾驶位置的宋铭勋不由冷笑,“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吗?”   魏锦明浑身一僵。   “你哥开的那辆车。制动系统可是一流的,不只是自动刹车,就连手刹按下去都要不了一秒。”他说,“他的反应可比你想的快,也比你冷静多了——所以,到底是谁保护谁?”   “……说够了吗?”魏谌看着一路飞逝的街景,睫毛下的阴影让人琢磨不透。   “抱歉。”宋铭勋的歉意来得很快,姿态也放得很低,“我只是想邀你共进晚餐——当然,是在没有人打扰的前提下,我没想到你弟弟会激动成这样。还好你安然无恙。”   “你的邀请还真是别出心裁。”他的语气依旧是惯有的嘲弄,“包括你的‘没想到’。”   “他的伤势会有专人处理,别担心。”知道这个话题对自己不利,宋铭勋颇有眼力见地转移了矛头,“在这之后你还需要什么?我很乐意提供给你——一套新衣服,浴室,或许别的?”   “宋铭勋。绑架,邀请,与威胁,在我这儿向来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所以具体性质是什么,只能由我来定夺。”他看过来,眼睛里带着的笑意傲慢到令人不得不顺从,“而你的行为,对我来说到底有何意义。想听听吗?”   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往肉里抠去,他喃喃着放眼远眺,在前方,在路灯的尽头。一道难以辨认的建筑轮廓被长夜渐渐勾勒。   “……我想听。”   魏谌轻蔑地扬起下巴,那儿的线条收势较窄,骨感又攻击性十足。在美丽的花纹下,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身体完全倚靠进质地柔软的座椅里。   “你,不过是一条没有任何价值的狗。”他说,“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回报,我又为什么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车辆很快接近了建筑后门。魏谌抬头看了一眼路旁树立的标牌,顿时僵住了——那是一所面临拆除的高中旧址。是他曾就读过,却一次也没有回首眺望过的学校。   而地下的入口,就开在荒废的体育馆。   魏锦明被医生带走前还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兄长,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碍于疼痛与失血只得作罢。   好在魏谌对目前形势心知肚明。他知道有自己在,这小子的伤势会得到妥善的处理——可刚才的事故还历历在目。因为他一时的愚蠢与冲动,自己最心爱的车毁于一旦。   这事没完。   所以魏谌用一个不假思索的转头表明了态度。   “你比我想的还要关心你弟弟。”宋铭勋在他身后说,“但从你对旁人和对他的态度来看,你并不喜欢他。”   “他是我养大的,人会关注有所回报的感情再正常不过。当然,我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一个对我没有好处的人。”他扫了他一眼,“想让我笑脸相迎,这个人至少得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宋铭勋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现在的男人也是吗?”   “当然。”他无所谓地侧过头。距离很近,近得让宋铭勋错觉自己还能渴求更多,“我喜欢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足以取代你的人选。地下黑市,我要的不是核心的位置,而是要把它完完全全地吞进肚子里。”   “只要你一句话,这种东西我可以双手奉上。”   他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玩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要我一句话?只要我一句话,愿意双手向我奉上东西的人可太多了。但谁最终能站到我面前,决定权在我这里。”   和最开始的设想一样,宋铭勋带他来的地方正是那个令R.A也鞭长莫及的地下黑市。   它最具标志性的建筑是一个圆形大剧场,石质结构,仿照的是罗马斗兽场。面积接近四到五个停机坪,无论是下沉高度,还是观众席位的结构,规模都庞大到让人惊叹。   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不会经过观众席,反倒直接进入了贵宾区。沿途的雕塑则引起了魏谌短暂的关注。   ——一路走来,他看到的都是瑞士雕塑家阿尔贝托·贾克梅蒂的手笔。主旨是战争,超现实与压抑,也是西海岸权贵之中财富的象征。他没想过宋铭勋的势力会扩张到这个地步,不意外,却也不在自己的构想里。   贵宾所在的玻璃看台位于观众席最上层,落地窗是防弹材质,稳固地悬于大剧场顶部。   房间很大,其装潢也穷尽奢华。吊灯式样别致,昂贵的油画多数选了纯金画框。靠墙的檀木书柜罗列有多种多样的藏书。炉火位于右手边,整体的光线温暖而柔和。   透过落地玻璃向下眺望,观众陆陆续续入场。此时他们的所在恰好是绝佳的欣赏角度。   “余兴节目还没开始。想先去洗个澡吗?”宋铭勋问他,“浴室为你准备好了,里面有你以前常用的那个浴盐牌子。”   “你还记得呢。”魏谌回身朝他笑了笑,“可惜,我现在换了更喜欢的味道。”   -   “——晚上好,贵客。看来我们又见面了。”在浴室门口,魏谌见到了恭候多时的雅各布。神棍看着他时仍旧是那种毫不掩饰的佻薄眼神,并深深鞠了一躬,“上一次见面,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笑得耐人寻味。   “只是单纯的……很深?”魏谌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看来上次的巴掌挨得还不太够。”   “您可真是说笑了。”雅各布屈膝吻了吻他的戒指,以示服从。还不等神棍恢复往日的姿态,魏谌抬手将一个烟头按在他脖子上,碾了碾,灼得滋滋响。   “去回禀他吧。”魏谌弹开烟蒂,越过他往浴室走去,“这是对你刚才鞠躬礼的奖赏。”   雅各布捂着脖子,沙哑地笑了一声。   浴室的装潢很不错,大部分由大理石砖构成。看模样也是精心准备的。不但有单独的衣帽间,淋浴、洗漱以及浴池区域都有着各自独特的设计,壁灯向上打着光——很显然,宋铭勋为了讨好自己已经想尽了办法。从观察环境、褪下衣物到进入浴缸,流程左不过十五分钟,魏谌泡在一缸薰衣草香的肥皂泡中,浮起的小泡沫划过皮肤的感觉很舒适,他有些犯困,眼皮坠了几下又开始相黏。   忽然,在即将往下沉去的一瞬,他听见帘子外响起很轻的动静。可持续的时间太短了,让他难以分辨那到底是脚步声,还是水声——但这个问题很快被困意一把拭去。   魏谌拉开帘子,确认周围,又疑惑地探出半边身体时,一只从右侧死角伸过来的手猛力揪了一下他的细链。   “呜——!”   “你身上沾到了他的气味。”袭击者抓起他的脖子,指缝惩罚般用力夹捏起来,“魏先生,你在跟他约会吗?” 第79章   “你在说什么约会,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魏谌不得不承认,最开始他确实有被突然袭击吓到。这个色鬼抓着脖子的手持续发力,腾出的右手不止扯弄了好几下链子。   紧接着,这个坏小子又顺着链条一点点往后捏去,直至细链穿过的环饰处。他想到什么,手突然又气恼地往后一捏,劲相当大。捻得魏谌呛了一口唾沫,生理性泪液差点漫出来。偏偏越川还一鼓作气顶开他大腿,从后方以压制姿态贴过来。   “信息素,很浓。”像在审视自己不忠的情人——视线黏在魏谌后背上,沿着凸显的肩胛薄骨、脊柱往下游走,手指像被带有韧性的糖浆黏住了。   脊背上的蝎子在中部凹陷下去,曲线很漂亮,仿佛随时都能一跃而起。它的步足与角须握住腰侧,拢出的窄线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那处的皮肤很细腻,很白净。拇指揉上去,指腹与腰眼的契合度实在是远超想象。越川对此始终保持一点距离感——魏谌却能感受到他叫嚣的信息素。Alpha的嗓子又干又渴。   “我一直,跟着你的味道。用跑的。进来以后,勒住门卫,藏起来,然后……换了衣服。”   “狗鼻子。”魏谌笑着总结,“还是这么不会组织语言。”   Alpha充耳不闻地捏住那条链子,往后捋动,仿佛想要取代那只蝎子:“——为什么要和他约会?”   “不要那么用力,会痛……我跟他那叫什么约会?这很明显是绑架。”   他放了手:“绑架为什么要洗澡?”   “因为他想邀我共进晚餐。”魏谌低头看了一眼被拉扯起来的细链,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你怎么老是捏着这里威胁?每次一有你在,我连穿衣服的时候都会蹭到。”   “那还是,在约会。”他愤恨地咬咬牙,“魏谌,和他吃晚餐,不和我。”他一把抓起魏谌湿淋淋的腰就往浴缸里掀,“不可以。我不允许。”   扬起一池的泡泡后魏谌才笑着颓了一下肩膀,往后躺去。他喜欢浴缸,喜欢舒适的温水,这让连日工作带来的疲惫足以被忽视。他双腿交叠,故作好奇地盯着双手撑在边缘的越川,毫不介意对方用手臂将自己桎梏其中。   “你想干什么?”他懒懒地歪头一问。   “带你走。”   “听起来就像是正义感十足的骑士。可然后呢?”他眨眨眼,示意越川靠得近一些,又纵容他红着脸挤进浴缸,甚至不知死活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我都在和别人约会了,你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吧?”   “嗯。”越川抓着他被泡沫浸得滑溜溜的腰,不让他跑。   “现在可不是溜之大吉的时候。”魏谌抬起一边膝盖,往上一蹭,将一坨过于香醇的薰衣草泡泡抹在他腰侧,“阿越,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吗?”   “……因为想和他约会?”   “你怎么这么执着于约会?我有些好奇,我要是真的在跟他约会,你想怎么样?”   “干掉他。”   “既然没有对我的惩罚,从结果上看我可以考虑和他约会。”魏谌侧头似是微笑了一下,一滴水珠沿着颈侧淌下来,“阿越,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行——”   魏谌的睫毛被水珠压得半垂下来,声音也如同引诱一般放轻了:“……我就知道。”   “不可以,和那个人约会。”他继续威胁,“背叛的话,我会咬你。用很大的力气,一直,一直,一直咬你。”   “你可真凶,都敢对我露牙齿了。记好了。我跟他不叫什么约会,这又不是我自愿来的。”魏谌耸耸肩,“你既然跟着我一路过来,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车祸。我猜你看到了。”   “嗯。”   “魏锦明也在这里。”   “嗯。”   “……别光点头,你是听了我的话知道的,还是跟踪的时候就知道了?”   “跟踪的时候。我,闻到他的血、气味。”他毫不隐瞒,俯身咬起魏谌的一缕头发,“有宋铭勋的,还有很多人的。”   “看来不需要我再给你提示了。”   “宋铭勋,用他威胁你。”   “不错。脑子转的倒是比我弟弟快一点。”   “但你还是答应和他约会了。”越川不通人情世故,以至于听不太懂嘲讽。所以,他现在表现得像是用前爪死死护住食盆的小狗,出于本能冲对手吠叫示威,却还是被它们抢了好几嘴,“魏谌,讨厌。讨厌你。”   “你是认真的吗?讨厌我?——那就把手拿开。看看,你又往上摸了。”魏谌从下方调情意味地瞥他一眼,“既然讨厌,还不快从我身上起来。别一副随时准备上我的架势。”   越川悒悒不乐地轻咬他的发丝,兴许是在泄愤。   “不要。”他的拇指显然比嘴来得诚实,又在左边嵌有碎钻与琥珀石的那枚水滴处大力揉搓,眼神透露出直勾勾的歉意,“不讨厌。喜欢。喜欢。最喜欢。”   这场对话的主导者乐不可支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度又升高了,看来他对谎言心怀愧疚。   “好了,先听听我的想法。”魏谌故意将手腕的大块泡沫抹到他鼻子上,支着下巴,看越川摇头晃脑地打喷嚏,“这次是宋铭勋先沉不住气。他在腺体药剂开发完全前,就这么急着邀请我,以此确认我的心意。我猜……这和夫人没有如他所愿处决掉你脱不开关系。”   越川吸了吸发痒的鼻子:“机会?”   “对。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我曾提到过的地下黑市。这儿的保密性远比我想得还要好,只通过外部调查得来的情报有限。尤其是,这个贵宾入口。”他轻压中指的指甲盖,往外弹了一下浴缸边缘,“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很好奇所谓的黑市核心,以及即将开始的娱乐赛。”   “我陪你。”越川弯下身体,在与Omega极具暗示性的挑眉对视中,他逐渐涨红了脸,“魏谌,一个人,好危险。”   “你不觉得自己待在这儿更危险吗?要知道,宋铭勋是会对你下狠手的。”敛着的睫毛掩起了下方一种近乎促狭的端视,“他好不容易得到我,就此放手的可能性为零。况且,我并不希望魏锦明死。”   越川清楚他还有下一段话,识趣地没去打断。   “他是我抚养长大的。尽管我不觉得自己对此负有任何责任。”他顿了顿,语速慢到像是想让自己听清,“但他是我弟弟。他十九岁,却除了我以外一无所有。”   “我要,留下来。”越川紧紧攀抱过来,力气大得有些惊人,“我不要你跟他在一块。不要。”   ——就在魏谌准备对他的一再纠缠做出表态之际,有人敲响了房门。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那是个有些迟疑,又听着格外耳熟的声音。是雅各布。魏谌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别有深意地朝越川笑了笑。   “真糟糕,看来有人玩忽职守被发现了。”他那半是责怪的语气简直挑逗得要命,食指做作地划过越川剧烈起伏的胸膛。双腿也趁势固定住他腰身,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办好呢,阿越?”   -   里面没有回应,出于安全考虑雅各布不得不将门推开一条小缝——进去前他翻了个白眼。这么做可能让自己多挨几个烟头,也有可能多挨几巴掌。但比起挨打,里面的Omega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才是最要命的。   总得有人解释一下为什么门口没有人值守。   浴室热气腾腾的。进门、询问——也许只有半只脚的深度,可这已经榨干了他的勇气。他深呼吸,这儿缭绕着一股水汽、薰衣草与鸢尾花混合的芬芳,馥郁得有些过头。面朝浴缸方向,他很快注意到那半敞开的帘子。   他听见水花不同寻常的动静。   有下沉时的溅起,也有上浮时的涟漪,羼杂其中的是一声又一声嗤笑,像贴着肌肤而动的蛇。   “……你抱得太用力了。”他望见两道交叠摇曳的影子,最上面那个看起来是邀请者,“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想快点结束吗?”   另一方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难堪,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别咬着嘴唇。不过是叫你进来玩一会儿,有什么好担心的?”那沉在低处,蛊惑又醉人的语调如同海妖的歌谣,“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还是说,你不太喜欢我……等!”打断他的是一双看起来便健美至极的手臂。   手的主人一把擒住了他的腰,狠狠往胸膛方向一搂。那人劲瘦的腰肢下意识往后挣脱,动作剧烈,从喉头溢出一声低低的,仿佛在赞许的轻笑。   雅各布蹑手蹑脚关上门,在胸口画了好几个十字。   门页合上时动静不大,魏谌还亲自拉开浴帘往外张望一眼。不出所料,那是个识相的家伙,又或许他现在是去报告宋铭勋这个新的突发情况了。   无论如何,他们暂时安全。   “那家伙走了。”魏谌一只手还懒懒地撑在他肋骨位置,泡沫几乎泛滥过浴缸。他另一边抓着越川的手腕,往头顶按去,细细的泡沫在周围磨动。他用的力气不大,有一大半是越川在让着他——当然,魏谌清楚他会永远让着自己。硬实的肌肉磨得他脚趾一蜷。   Alpha满眼渴望地搂他,看着他,吻他——嘴上又亲又咬。   “魏先生。”声音一出,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魏谌笑着喘了几口气。   “怎么,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缓缓跨坐到他肋骨上的身体微微抬起,手掌恶作剧一般在上臂用力碾过。大量的泡沫随着液面溢到了瓷砖上,充满力量感的腹肌试图张弛,又很快因为羞怯而紧绷。   “为什么,只是这样?”越川好几次想去抓他的腰,但全因满身的浴液滑脱开来。   “因为你现在是病号。”魏谌故意咬在他的耳骨,牙齿厮磨了一小会。手指也借机探到他腹肌上,一点一点打着转,“别担心,我们现在不过是逢场作戏。忍一忍,你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的小狗,可要无条件地服从我。”   浴室发生的事情很容易解释清楚。   魏谌用一套Bedale款的涂蜡外套替换下原先的西装。衣服是藏青色,质感很好。与针织衫、长尖领的衬衣叠穿,这种酷似夹克的风格意想不到的新潮,模样看起来很随意,却不失一点稳重。   他要求越川戴上帽子,按照规定穿好制服及佩戴墨镜,再三确认他把原先的门卫藏在了没人能发现的地方,才带着他返回贵宾室。   正对落地玻璃的一张沙发椅上,正与下属交代事宜的宋铭勋提前结束了谈话。他似乎已经知道魏谌在浴室这么长时间的缘由了——因为烟灰缸里那数不清的烟头。   “他让你满意了吗?”他起身靠近,尽可能压抑着什么。这一次,可比上一次的接触还要大胆。   压在沙发靠背上的五指攥进肉里,骨节咔咔作响。他在魏谌鼻尖前的几公分站定,倾身,嘴唇靠得很近。   后者则享受地眯起眼睛,嘴唇上扬,像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斜后方,帽檐下,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或者他们。Alpha手背的血管凸起,握紧时关节白得可怖,好像有什么在皮肤下碎裂。   “你愿意把他借给我玩一段时间吗?”魏谌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很喜欢。相信就算你想用魏锦明扣留我,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无聊。”   宋铭勋的喉头艰难地咽了一下。   “如果你愿意留下。”他难掩嫉妒地瞪向那个被选中的Alpha,低下头,迎着视线牵起魏谌的手,庄重地吻了吻,“拿去吧。” 第80章   晚餐开始前,宋铭勋安排了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他介绍说,除去擂台选拔的时间段,平日里,地下黑市每晚都会举办拳赛。   和正规比赛不同,在此登台的参赛者不受任何规则约束,且奖励丰厚。   因此,每一场格斗仅以一方死亡或失去意识为终点。幸运的话,还将看到一帮亡命徒垂死前最后的挣扎。   “奖励是什么。”魏谌啜了一口红酒,只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表现出好奇。   宋铭勋眼神迷离地抬高手肘,他斜靠过去,抚摸着魏谌所坐的那张沙发靠背。指甲刮了刮皮革,关节弯起的幅度很小。   再放下时,手指近得仿佛能揉到他腺体上去。守在一旁的越川按下帽檐,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里咬牙切齿地瞪着。   “金钱,以及……‘Rebirth’,腺体药剂在我这里有自己的命名。”宋铭勋回答得并不干脆。   他看着魏谌一脸漠不关心品着酒,继续靠近,睫毛近得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   果不其然,魏谌很不假颜色地斜了他一眼。“‘重生’?真是恶趣味的名字。”高脚杯底座夹捏在两指间,又是指甲交替弹出的清脆。   “那些是半成品,会把他们变得和你的手下一样。而这就是你赋予他们的奖励?”   “愿意到这儿来的人。”宋铭勋看着臂弯间的Omega。他终究没有搂过去,甚至完全避免了肢体接触。至少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反感,“要么是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腺体,要么就是想借此一步登天,成为所谓的Alpha。而他们梦寐以求的核心位置,只不过都是一些再也离不开药物的瘾君子。”   “我还以为,自从你不是一个完整的Alpha以后,宋家会完全与你断绝财产往来。毕竟,你对R.A继承人所做的一切,足以让你父亲从高位摔得一无所有。”魏谌轻晃几下酒杯,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流落街头的滋味还好吗?”   一只手为他扶了扶倾斜的杯子,似留恋于相触时的体温。指尖只在握把上稍作停留。   “当心。它会撒的。”宋铭勋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你一贯注意个人形象。”   “衣服脏了可以换,扔掉也无妨。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他舒适地倚进沙发里,“你在黑市中的收益应当不足以充当你的实验资金。但看上去,它进行得还是很顺利。这与你对绑架他人的执迷有关,对吧?”   “我不是在绑架你。”他解释道,“我不想对你做这么粗鲁的事。”   “我们谈话的重点难道在这里吗?”   “……好吧。收益。大部分是黑市作为中间人谋取的资金,高额,但不固定。可为了测试最终药性,对实验数据慷慨一些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所以在这底下为胜利头衔拼杀的这些人,只是一批微不足道的数据?”他笑了笑,“有意思。”   “对。”——出乎预料。只要维持在这个距离,别太抗拒。无论魏谌说什么,他都有问必答。宋铭勋不止一次想要俯身闻闻他,但都及时刹住,“只要生物数据采集得够多,再逐一观察。我很快就能让这支腺体药剂问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魏谌故意出声提醒,“我和你从来不是同一阵线。向我透露内部消息,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不。”他放低上身,一把抓住他支托住杯底的手——边上有人倒抽一口气,呼吸困难地往前迈了半步。有咬紧后槽牙的咯吱声。魏谌立马眼神制止,只听宋铭勋继续道,“我们之间错过太多了。只要你感兴趣,我怎么能不对你坦诚?”   “宋铭勋。”   “怎么?”   “没必要这么假惺惺的,不是吗?”他藐视般眯起眼睛。在虹膜的反光里映出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冷峻,“你以前是怎么对待我的,忘了?现在是想我为你一一举例吗?”   宋铭勋的呼吸骤然变得短促。他瞳孔颤动,嘴唇不可抑制地抿了好几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魏谌,我不想那样……”   “既然你有点自知之明,何必要用魏锦明来威胁我?答案,我想你自己明白。”他用力扭过受制的手腕,“还有,你弄痛我了。”   “抱歉。”他慌忙放开手,“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见自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争取到,他态度又软和下去,“我只是想靠你近一点……”   他或许如愿得到了魏谌的一个眼神。是那种既没有推开任何人,也没有抗拒与憎恶任何人,但也没有青睐于他的眼神。宋铭勋非常清楚,在那始终注视着他的十几年里,他对这样的眼神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还价的余地了。   “如果你只是想靠我近一点。为什么要对我的人出手?”魏谌平静地问,“他是你这么针对的第一个。”   “因为你喜欢。”他手撑在桌子边缘,感觉咽进喉咙的每一口都是酸涩,“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对你一心一意的人,你却满不在乎地选了他。我不相信这只是出于好玩。”   话音刚落,鸭舌帽下那对警觉的灰眼睛在仓促间眨了眨,惊喜万分地望了过来。魏谌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身边人的嘴唇。即使这是非常不经意的接触,宋铭勋还是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我确实喜欢。有什么问题吗?”魏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是说,Alpha的好胜心又在作祟?”   “也许是。”他接过红酒猛灌进喉头,深呼吸道,“魏谌,他是个危险分子,这样的身份对你来说极具诱惑。如果你没在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抛弃他。那就意味着——你喜欢他。”他含住最后一口酒液,闭着眼睛咽了下去,“你把我都不曾得到的东西给了他。”   “喜欢与否,不是你有资格与我谈论的。”魏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自在地耸耸肩。语气也随之变了味,“闭上你的嘴,让我安静地看完这场比赛。要不然就滚出去。”   -   一场毫无悬念,以血腥为卖点的无趣比赛。没什么观赏性,看起来就像两条互咬的疯狗。看到下半场时魏谌起身去洗手间,他动动手指,勾走越川,连话都没撂下一句。   在此过程中,宋铭勋脸色阴沉地捏紧杯柱,牢牢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两人在走廊上也一前一后保持距离。门才推开,魏谌就被身后顶来的力道一把推搡到墙上。对方强横地将他翻过来,气息凌乱得像一头被打断进食的北美灰狼,用了很大力气来吸咬他的嘴唇。   “我就知道你不高兴。”   ——他快嫉妒死了。魏谌看得明明白白,却也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他又吻上来,像要把萦绕在自己舌间的红酒味全都吸吮干净。   “他亲你。”语调听起来酸溜溜的。   “亲的是手。那是下对上的礼仪。”   “不管。”越川在他下唇咬了一口,“他离你很近。魏谌,不躲。坏。”   “我知道。但你也得明白,如果我现在拒绝他,你会被他视作情敌当场处决。”他说,“在他眼里,我对你的新鲜感至少将持续一段时间。所以记好了,你最好不要单独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很危险。”   “你会一直和他亲热吗?”比起安危,越川显然更在乎另一件事。他毫不留情地吮咬配偶的舌头,连一点湿润都被使劲舔去。   “这我可做不到。太频繁的皱眉会影响到我的形象。”   “魏谌,最好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我坏吗?”   “骗你的。”   “……真幼稚。我倒是可以让他短暂地沉醉在惊喜当中。这对你有好处,阿越。”他说,“宋铭勋对我言听计从,所以没人能明面上找你麻烦。这是你调查黑市的机会,明白吗?”   “明白。”   “我现在需要四样东西。”他竖起四根手指,从左到右依次掰下,“进出口、通讯装置、巡班表,以及一张准确的黑市地图——其他的麻烦我来摆平。”拳心空握时,Alpha也轻轻扣住他手腕,往腰后拧去。魏谌揉了揉他的发顶,叮嘱道,“别让我失望。”   “嗯。”他当即了然地点点头,“你的命令。要听。”   “真乖,我的小男朋友看上去很令人放心。我猜,我们会配合得很好。”魏谌侧了一下头,向他坦露出脖筋拗起的一道弧线。它一路向下,探入那片隐秘在领口间的锁骨。   越川张嘴咬在接近腺体的皮肤上,吮得有些笨拙,也有些说不清的焦虑,像在畏惧着随时到来的分别。   “你干什么呢?”被咬者看他的眼神带了些格外的困惑,“要是真的留下你的信息素,我还不一定保得住你。”   “宋铭勋。”他往前扑了扑,依偎过去,“做不到的,我可以。”   “知道你可以了,为什么现在咬我?”   “要告诉你。只有我可以那么那么那么喜欢你。”   魏谌见此笑得更开怀了。他食指挑起Alpha的下巴,笑着吻住那猝不及防的双唇。“你可真有意思。”将舌头卷进黏膜间吮吸,温柔地舔吮过齿龈时,魏谌以下唇抵了他一下,调笑道,“因为喜欢,所以连伸出的爪子都是剪好的。你的‘喜欢’……还真是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他们又吻上了,这回,吸吻带出的喘息好像在往外融化。嘴唇抵在一块,柔软,强势。不知是谁的舌头迫不及待地推入口腔。   它们摩擦,越吸越火热。在下巴偶尔的挺动配合中,每一声鼻音都上扬得叫人骨头发酥。吞不下的气息从嘴角溢了出来。   那舌与舌的交换还在延续,就连唇舌翻搅时的动静也腻得不堪入耳。   没一会儿,隔间的门被人敲响。魏谌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衬衫,将最上方的一颗纽扣扣好。命越川穿戴整齐后过去应门。   “我是来接你的,尊贵的……客人。”雅各布笑眯眯地站在门前,并不意外开门者嘴角的红肿,“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处理,请跟我来吧。”他深深鞠了一躬,像一位标准的侍者般朝魏谌伸直手臂,掌心朝上,引向楼梯间。   当Omgea面无表情地迈开第一步时,神棍上前切断了跟随者本能的脚步。他看着越川,手故意在魏谌腰后虚浮一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又揶揄又轻视的哼笑,摇摇头转身跟上。   ——就在谁也没能注意到的背后,帽舌随着一个抬头动作些微扬起。   隐匿在暗处的灰色眼眸无声地张着。在魏谌面前,那副只懂得一味顺从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紧缩的瞳孔、前后磨动的齿关。   以及,一个发条已然转动的杀人机器。 第81章   分别前魏谌向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VIP入口位于他曾就读过的高中旧址,只要联络到维拉,将信息提供给她即可。越川点点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前往晚餐会场,但魏谌会设法为他吸引教团的注意。   不出意外,这段时间的搜索难度不会太大。   暂且摆在计划前两位的是通讯装置与巡班表,其中,出入口、地图可以完全凭借记忆力复刻出来。可要是想在这儿找到一台不受监听的通讯设备,或许得从别处下手——他需要找几个人“问问”。   超群的行动力为他带来好几种问话方式。   比如将一名落单的教徒拖进仓库,掐紧脖子,放开,再掐紧,反复的过程中有可能掉落他想要的答案。   再比如,他可以蹲守在距入口不到两米的拐角,看着守卫搜身,并一个接一个收走观众的手机。跟到存放点后,只需要简单的暴力入侵就能解决。越川把拆卸下来的通风管固定回去。他是一个人从仓库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在一块手帕上擦了擦沾到的鲜血。   U型走廊的东西两面各有通道。西门直达VIP区域,也是他们来时的那道门——守备力量不是很密集,兴许是考虑到入口较为隐秘。东门是一般观众入口,大部分守备集中在附近,包括监控。   越川假借巡逻的名义,亲自确认过沿途所有可疑设备,后前往东门确认情况。   入口半径五米范围,都有专人把守。数量八到九名不等。越川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慢慢往前推算。东门在晚上八点后开放。观众将于凌晨——大约三点时分离场。关闭后东门的守备撤除,只剩下两人应急。   他摸到暗处给维拉发了短信。   每一个字都依照魏谌的交代,在末尾处要求对方不要回复,不要过于声张——但地下的信号实在糟糕,消息几次都传递不出去。同时,他也在先前那名邪教徒身上搜到一台无线对讲机。   调整音量,切换频道,可以听到一串沙沙响的模糊指令。   从大概感觉来判断,指令来源是餐厅——忽然,那台对讲机滋起嘈杂的电流声。   【C-9001,你这个永远也学不会虔诚的蠢货,让你从酒窖带过来的红酒推车呢?你不知道老大很看重今天的客人吗?】   他手背向上抬起通讯器,清了清嗓子,像在调整声带的状态。喉咙一绷紧,发声点也向上转移,嘴唇对准麦克风。   “就来。”   由于提供给黑市员工的只有一台老式电梯,另外一台不予开放。从酒窖返回时,如果还有其他楼层的搭乘者,电梯就得往下继续降两层。   很不幸,数字面板的箭头没有上升,这就意味着越川得做最坏的打算。他手心沁出一层汗来。   对于这个庞大的地下体系,他一知半解。非但如此,他深知自己也没有魏谌那样灵活应变的能耐。假设能动手摆平还好,但大多数情况下,他创造不出一个有利条件。   最难,也是最不便处理的,正是所谓的人际。   缆绳下降至倒数第二层,他感受到来自脚底冲力的减缓。静止、开启,一路铺开的无菌地板,跨入轿厢的几名Beta实验员。拖车往右让开半个身位,面板上的显示数字在-2一动不动。   “我们准备去下一层,谢谢。”其中一人随意地抱臂靠在镜面上,与其他研究员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越川按了一下按键,猜测他们就是为宋铭勋进行实验的人。实验员为什么会搭乘这台电梯?   ——他决定保持耐心。   “今天可是头一回,上面给我们放了半天的假。”他们又开始聊天,“只要保证东西不出差错,这会儿没人会对我们呼来喝去。”   “我听说了,有客人要来。所以专用电梯也停了,到底是谁那么大派头?”   “好好想一下,如果这位客人不是我们的大赞助商。上面不会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只为讨好他。还记得上午得到的指示吗?……我们得把那东西拿出来。”   “你确定那位真的是客人吗?如果要用上那支药,餐厅可能会被我们的赞助商变成第二个卡利古拉。”他们哄堂大笑,“那玩意效果可强劲了,意志再刚强的Omega,只要那么一点……”说话者以两指比出毫米,“这辈子就只能干一件事谋生了。”   “也许……上面还会好心借给我们玩会儿?”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嘲笑,“我都等不及了。”   最底层到了。   实验员陆陆续续离开轿厢。   侧立在角落的越川透过玻璃反光,面无表情地数了一遍他们的背影。在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他扒住缝隙,将红酒推车横向卡进去。   直到电梯又一次被迫打开。他走出来,抬头,视线与一台正对电梯厅的监控相撞。   他转身,迎面进入了监视画面,藏在背后的右手不知何时滑出一柄榔头。他笔直地站在黑暗里,左臂朝前伸直,手心向上,眼神张狂地比了根中指。   “他是我的。”这是镜头碎裂前,它捕捉到的最后一个口型,“——没有人,能活着与我分享。”   ***   晚餐筹备得很隆重。   宋铭勋为讨好他的这一目的,已经不单单是浮在表面上的说辞了。香煎扇贝、面包片配鹅肝布丁或塔塔酱,几乎都是一些常见的法餐菜式。   从量上来说……确实是掌握了精髓。魏谌尝了一口牛排,口感与融化的黑松露搭配得极好。   “合口吗?”坐在对面的宋铭勋始终支着下巴看他,只偶尔才切一块牛排,“我记得以前,你母亲处理过的食物总是很精细。我让他们取消了你会不喜欢的部位。”   “没有人是十几年一尘不变的。”魏谌没看他,“往日里说过的话,行过的路,甚至在记忆里渐行渐远的心动,终有一天会改变。只要回头就看得到。”刀叉聚起一小块黑松露,“宋铭勋,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另一个人。”   宋铭勋看着他执刀的手,看着刀尖斜下,极稳地切开带血的肉块。   “如果有呢?”   “那就让他继续站在原地。”他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去关心别人的死活?”   对方不再说话,却更为无声地凝视着他。   那双手,仿佛凝固在时间之中的手,曾在走不尽的长廊与他相牵。如今,他虎口爬上了一只蝎子。看起来真漂亮。笔触弯绕着,勾勒出最为写实的线条。好似随时会活过来。这是最适合掩盖疤痕的图案,刻上去,一切都消失不见。   就像,一枚硬币。弄丢了,永远也找不回同一枚。   “魏锦明的情况怎么样?”魏谌突然打破沉默,随口一问。   “情况稳定下来了。尤其是失血。”他赶忙回答,“不过他的脚踝伤势严重,按道理说还要治疗一段时间。”   “嗯。”回应的语气很冷淡,让人猜不透他这么问的用意。   这时红酒推车也刚好到达。宋铭勋主动起身绕至他左侧,勾过杯梗,从肩后注视着自己不为所动的客人。   他并不意外魏谌的疏离。   要知道,接触。有时候要的就是耐心和循序渐进。   当他单手握过波尔多瓶的细颈,一只脚横插进他和魏谌之中。   宋铭勋神色稍有不快,警告状地瞪向那名侍者时,先是噎了一瞬,才有所觉察地移开视线,不予搭理。   ——是魏谌在浴室宠爱过的那名教徒。他现在开始摆出一副所有者的架势了。无耻的东西。   “今天是我请客。这些琐事应当由我来做。”宋铭勋咬了咬后槽牙,笑得有些僵硬,“教徒,感谢你的奉献。但你该端上桌的是红葡萄酒。利口酒,那是餐后的事了。他一向不喜欢有人破坏规矩。”   魏谌能明显感觉出言语里浓浓的火药味,只是,其中的警告被人忽视了。身穿制服的教徒——至少在宋铭勋眼里,这样的人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执拗地挤到自己身边。   一杯酒挡住了魏谌的视线。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酒。”宋铭勋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年份、沉淀、颜色,我相信你不会失望。”   “还真是盛情难却。”他敷衍应着,食指在杯口逆时针描摹起来,向前推出一个小斜角,“可惜的是,我今天不想喝太多。把你的好意收回去。”   “没关系。下次再试也可以。我等你……”Alpha正要伸手卖他这个人情。一旁的越川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夺下杯子一饮而尽。他又眼疾手快地为之倒上小半杯威士忌,供餐后享用。后者服务时的姿势很标准,且炫耀意味地推到魏谌跟前。   “甜的。”他低声说,“不难喝。”   宋铭勋眉心一紧,他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熟悉,让他打从心底烦闷,但急火攻心之下又有些想不起来。   ——Alpha对配偶天生强烈的占有欲正在急剧膨胀。越川稳步靠近,直到鞋尖顶进一个便于支配的距离。   正是这一刹那,魏谌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有些怪异的甜椒味。不对劲。他握紧座椅扶手,心跳加速,随之放大的瞳孔像受惊过度一样,猛地察看向他的脖颈。   果真。在接近腺体的位置,有一个肉眼极难观察到的针孔。   “他现在听候我的调遣。”魏谌强作镇定地深吸一口气,起手阻拦,“是我让他过来的。有些事情得去外面……”他的话没能说完——   “……就要在这里。”   因为下一秒,越川一仰头灌下那口酒,赌气般凑身过去吻他,右手见缝插针地搂在他腰后。脸的距离,鼻子的距离,心跳的距离全在拉近,让人由舌根生出一种烧灼感。   相互磨弄的舌头令威士忌顺滑地渗入味蕾。一度的掠夺,一度的深吻,每一口都热烈到甜味四溢。帽舌撞了一下某人额头,向上掀开。魏谌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越川的右眼角像被什么锋利物划开,伤口外翻,眼皮几乎粘连在了一块。可那对充斥着暴戾因子的灰眸,仍不顾一切地朝宋铭勋剜去。   “我的。”他舔得无比缓慢,无比贪婪。盯着对手时又不再眨眼,像饥饿的猛禽尝到了第一口血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口腔里溅出汁水,“魏谌,是我的。”   “你。”牙齿刺进唇肉,齿缝里迸出的字眼越来越短促,越来越狠毒,“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别想得到——” 第82章   ——愤怒。滔天的愤怒。   宋铭勋拾起酒瓶,铆足力气抡向他的颅骨侧面。可惜这招被越川用碎酒瓶反手截断。灰眸里闪烁着危险信号,一记勾拳从下方直击前者下颚。彪悍至极的冲击力令宋铭勋鼻腔喷出血来。   但Alpha反应及时,退却几步。站稳后又飞速扑来。他左右开弓,一拳接一拳砸向越川的颅骨。   “又是你。又是你,又是你!”他说话时渗出的敌意已经不加收敛,“一无所有的小子,靠着他才活到今天的小子。你怎么有脸在这儿跟我炫耀?下贱的东西!”   “下贱?”越川错身的动作很快,只被指骨草草擦到脸颊。他一抬手,前推的手掌反拧住他手腕,顺时针“咔”地扭断。而后他才按住一侧鼻翼,后退,擤去污血,用一只手臂将魏谌拦在背后,挑衅道,“绑架他的人,算什么?——想借药物,控制他的人,又算什么?”   对峙中还有唯一的清醒者,他立马尝试中断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执。   魏谌抬脚踢离沙发椅,抓起餐刀,稳稳逼向宋铭勋的动脉。以眼神胁迫其他人别轻举妄动:他在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邪教徒。   “听来你的目的并不单纯。”在一片混乱中他迅速捕捉到关键,盯着人质,极尽嘲讽,“这就是你最诚恳的邀请吗?”   “你和他在一块?”呼吸急促不均,宋铭勋握着伤手,焦躁得根本顾不上威胁,“一直——一直在这里?连我把你带到黑市,带到餐厅的时候,他都一直在场?”   “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答案吗?”   他失声咆哮:“——他他妈怎么敢在我的地盘碰你?!”   “把你的脏话咽下去。”刀刃在他颈部平切开一条血线,没有半分的犹疑,“别让我说第二遍。”   愤怒撼动着受骗者的胸膛。有什么本该跳动的活物永远地枯萎了。它本该在隔膜之下一突一突,流淌到干涸。但现在,它太疼了,疼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看向魏谌的视线有些模糊。   “你永远不会站在原地。”他摇头,后退,不断地摇头。   “是,永远。”   “……把这个Alpha碾碎。”宋铭勋低头擦了擦鼻下的污血,握住刀身,指甲在蜷缩间翻得血肉模糊。他咆哮道,“现在,立刻!我要他死——!”   ——越川一个箭步,挥肘撞进发言者的腹腔,正中太阳神经丛。   无法抗拒的生理反应令后者气息一乱,在弯腰干呕前又回头赏了一拳。指骨擦过越川本就受伤的右眼窝,溅起一股黏稠如油的血。可Alpha对痛楚的感知已经被肾上腺素完全压制,他一偏头,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睁着。   鲜血飞溅而出的瞬间,他又反身送髋,抬过喉咙的肘部霎时击中宋铭勋的肩骨。很闷的两声,双方的骨头都像在皮肤下碎裂。   魏谌再也看不下去,拉起他强行移向餐厅大门。   谁知越川非但不听劝告,临近门框时还固执地扭身要迎击。   “你眼睛不想要了吗?!”他狠狠扳过他下巴。在强迫意味的对视中,血脉偾张的Alpha总算找回些清明。魏谌气不打一处来,“阿越,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下巴、嘴角、眼周,没有一处好地方。不是长达三厘米的裂口,就是来不及擦的血垢。这些绝无可能是交手时留下的。   来之前,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像刚才一样缺乏理智地指控宋铭勋。   “你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他从左到右,端量起这张脏兮兮的、血流不止的脸,皱起眉,轻轻揉了揉他嘴角周围,“疼吗?”   越川安静地看着他,摇头。   “我可不相信。好了,别把时间浪费在和他无意义的争执上。”他凑近道,“对我们而言最首要的是联络维拉。我交代你的事有进展了吗?”   “出入口,东面,西面各一个;手机,没信号;东门,八点到三点,两个人;地图,脑子里。”越川按照他给的顺序快速过了一遍成果。   “我喜欢你的行动效率,值得称赞。至于你伤成这样的原因,等到走廊上我会问。所以别再被他带着情绪走了,明白吗?”   “嗯。”   两人保持极近的前后距离,动作利索地夺门而出之际,越川把那部手机塞到他手心:“魏谌。没有信号,怎么办?”   “往出口走。”——进入走廊后越川直接将他带往东门,沿途有不少邪教徒阻拦。他也以最快速度低头查看,“短信会被设置成每隔两秒自动发送。只要捕捉到一点信号,维拉便能知晓我们的所在。”   “好。”   “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清醒。现在,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药物控制,还有你脖子上针孔的来历。”   “因为巧合,到了地下四层实验所,途中,有人在讨论。”他的描述一如既往的破碎,“宋铭勋,要了一种药。”   “药?你有听见更具体些的吗?”   “说你以后只能做一件事。”他皱起眉头说,“很讨厌的话。”   “……好吧。关于那药的事情先到此为止,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继续回答其他问题。”   “伤口,是进去后打了架。因为四层往里走,泡着很多人。”   这表述不明的解释简直跟没有差不多。魏谌加重语气问:“是某种容器吗?”   “嗯。”   “规模呢?”   “……数不清,一排二十。”   “那些实验体的特征呢?”   “脖子后面,挖开了。”   他随即陷入沉思。“看来你没去错地方。我没猜错的话,福尔马林里那些实验体是生物数据的重要依据。”他又没耐心地催促,“别慢吞吞的了,赶紧解释你的脖子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达东门。相隔大概十五米的出口前,他看到了越川指着的那个人——雅各布。   神棍带着黑压压一片的信徒拦截在出入口。他看起来比越川伤得还重。一道极深的豁口从嘴巴撕到耳后,肩膀皮开肉绽,半边衣衫都被鲜血浸染。   “他打我。很坏,很凶。”越川说,“还骗我说你来了,然后,扎了一针。”   魏谌看了看故事里那十恶不赦的坏人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又看了看讲述者除了脸以外,再无损伤的肢体,决定不予评价。   短短十五米在脚下持续缩减,魏谌通过余光,注意到后方也被尾随而来的信徒堵死。站在最前列的宋铭勋远远望着他,眼底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闪过一格信号。虽然稍纵即逝,但魏谌还是极其敏锐地注意到了。   “阿越,想办法再靠近些。”他说,“已经能接收到很微弱的信号了。”   “好。”   离出口越近,信号的接收越频繁。可惜间隔时间过长,仍不足以发出讯息。此刻,信徒们已经全无畏惧地涌了过来。   不只是被抢占了先机,体力的过度消耗,甚至越川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都必须勉力照顾到。   “给我把刀。”他将手摊过去。   “我可以,保护你。”   “别在这儿跟我不知轻重地逞强。我耐心有限,拿出来。”   “……好。”   魏谌从他手里近乎抢夺一般拿走了刀,被抢劫者缩了缩肩膀,一声也不敢吭。   想从越川身上威胁出什么东西可不容易。尤其是武器,或某样他喜爱的东西,试着这么干的人全都付出了悲惨的代价。   但在魏谌面前,他不会说一声拒绝。   他们配合得很好。   处理外部包围的是越川,他在肢体间的空隙里动作轻快、利落。伴随肩膀扭转的,是不同人横飞而出的血液。魏谌也同时破开一条血路。   可前方再也无路可走。那扇沉厚的铁铸大门是一箭之遥的尽头。   令人心焦如焚的依然是发送失败的短信,提示音的间隔在往后延长——这意味着只要再近一些……不,到底了。门锁太复杂了,短时间内根本无力破除。于是他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他弯腰,将手机从底缝一脚扫了出去。   尽可能用力,尽可能让它在通道内滑行得更远。   一、二……他掐着心跳数秒,只感觉脖颈上的汗毛倒立起来,心脏怦怦乱跳。风平浪静的七秒过去了。八、九,继续,还在继续。   魏谌吞了一口唾沫,心室也来到第十二下收缩——提示音,很短促地响了起来。   他回头刚想说点什么。只见越川呈背对姿势,双腿僵硬,一手捂住脖子冲进了人群里。   血丝自他下颌而起,越爬越密,额角也催出一条暴凸的青筋。伸出的犬齿深深咬进嘴唇。   “看来起效果了,是吧?”雅各布忍不住窃笑,“这样的神迹还没在Alpha身上试验过。哦,一个比我们还要容易失控的怪物,太令人期待了。”   “你在他身上做的恶心事儿我管不着。但牺牲了这么多数据,你却只是在他脖子上打了一针?”   “他可一点也不好对付,不仅数据一个不剩,我也差点栽在里面……如果不是他对某个名字有着极大反应的话。”   ——没人再回应雅各布,两个Alpha已经决定不死不休。越川的攻势是压倒性的,在他拳头的下落路径,宋铭勋简直吃足了苦头。   这小子受过的系统性训练及肌肉记忆绝不是玩笑。短短一两个月,他对技巧的掌握远超任何经验丰富的Alpha,就像……他真的为暴力而生。   但越川太年轻了,容易冲动行事,也容易看不清真正的威胁。论单线作战,他确实能把整个教团屠杀殆尽,然而教徒对命令的服从,对生命的轻视到了一个无法解释的程度。   ——他们多于海潮,无所畏惧。想要杀死确实轻而易举。可想要击溃他们的攻势,却难如登天。   越川无法将注意力聚焦在某一方向。他脚下堆满肢体,没有人能接近一台完全启动的杀人机器。奈何活动空间在持续缩减。拥挤、窒闷,尸体几乎直挺挺地摔倒他身上——这对判断力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以至于他刚扭断一个人的脖子,一记瞄准鼻梁的重拳就又打得他抬不起头。   “你真该死在那个冬天,死在你家人身边。”有脚步在靠近。是冒着血泡的,迟缓的,甚至在耀武扬威的,“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像个懦夫一样抛下她们?这样,再也不会有家庭被你拆散。这样,我和他之间才能有无限的可能。你,一个卑劣又愚蠢的错误,为什么你永远意识不到呢?”   “我,没有错。”身形晃了一下,小腿肌肉被痉挛带到了极限。他极勉强地靠墙支起身,“逃跑,没有错。活下来,没有错。喜欢他,没有错。”   他抬眼看他,满嘴是血地说。   “我,为什么要因为喜欢向你忏悔?”   宋铭勋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嘴唇在翕动,却又合拢了一些——因为眨眼之间,越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体怒怼上去。一只手揽过宋铭勋肩膀,两根手指死死抠入他空洞的眼眶,抓拽得血肉淋漓。   “我爱他,我爱他。我的爱远比你纯粹百倍。”他像在笑,又像仰起头享受这一刻。声音近得只有两个人听得见,“他是我的。魏谌,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突然——   “阿越,蹲下!”话音正落,头灯的日光灯就被飞来的一刀击穿,黑暗倾塌而下。在朦胧与更浓的晦暗到来前,越川伏低身体,耳边传来令人牙酸的挥砍声。他这才意识到有人差点要了他的脑袋。   他迅速绕过周围阻碍,避免接触到随之而来的水银。   视网膜即将因强光的消失,陷入短暂失明前,魏谌一把扶住了脚下不稳的Alpha,将他从包围圈里救下来。   “去实验所。”他吐了一大口血,示弱般埋在前者颈间深吸气,“那里……最安全。可以等到……”   “别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不要再继续了——阿越,我会带你去实验所,但先让我确认一下你的伤势。”   “好。”   一只手温柔地抚向他的脸。在那唯独找得到伤痕的嘴角、眼眶,他一一拂过,在那断裂的鼻骨与眉尾,他很轻很轻地擦过:“你……有哪里感觉不太好吗?”   “痛,好痛。”他靠过去,像终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垮,“魏谌,我好痛。” 第83章   打火机在失去光源的二十多秒后才发挥作用,但客人和不请自来的“客人”可不会干站着等。   他们不见了。连一点提供线索的痕迹都没有——地上没有血迹,或许是专门用什么东西包了起来。为此宋铭勋大发雷霆,命他们押上脑袋也得把人找回来。   一个对前情人朝思暮想的老板会是麻烦的源头。   雅各布想着,选择往下走。他得去监控室,也正在那儿他意外发现了一名不请自来的“客人”,及时赶到并在实验所重创了他。想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他心神不宁地向下,到达二层楼梯间。   当他拐身继续降至监控室时,侧后方一道安全门霍地打开。   有什么粗粝细韧的东西——他怀疑那是一条钢绳——从后方勒住他的脖子,往上提起。他的肺里再也没有空气了。喊叫被扼杀在咽喉深处。   袭击者将他直往里拖。安全门也被足尖无声地带上。   他踢蹬双腿,挣扎间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魏谌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狰狞至极的眉睫,抬脚勾过来一张转椅。绳端穿过凹槽,系上一个脱不开的结。他一脚碾在雅各布腿间,将其固定在椅子上,转入房门大开的监控室。   雅各布本就有伤在身,直接被他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折磨得五迷三道,一仰头就看见了满墙的显示屏——它们全被人为破坏了。   “你给他打的是什么?”魏谌依旧居高临下踩着他,一刀剁进他手背,钉在扶手上。那双足以令人屏息的漂亮眼睛倨傲意味地半眯着,从上方俯视过来,“我要的回答呢?”   “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神棍差点喘不上气,只好艰涩地舔了一下嘴唇,“我知道你非常讨厌我们,不只味道,不只身体。所以我最好奇的是,如果他也变成我们这样——你会怎么想?”   枪托准狠地砸向他的前额,鲜血涓涓而下。   “我在问你话。”魏谌掌根前推,换了个弹匣——这只手枪他是在监控室找到的。他一扬下巴,惯有的命令口吻不容任何人置辩,“现在是你该提问的环节吗?”   雅各布眨了一眨眼,冲他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龈。   “我很抱歉。”   “我问,你答。有什么别的异议吗?”   “说真的,我可不敢有……”   魏谌站在座椅前,神色不豫地瞪着他:“这种回答我也不喜欢。”   “——抱歉,我知道错了。”相连的音节咬得很重,“请你原谅。”   “剂量是多少?”   “一整根。”   “给我一个解决这事的办法。二十秒,自己数。”他翻出维修箱内的老虎钳,在手心掂量了几下,“如果你的最终答案无法令我满意。我不介意拔光你的牙齿。”   雅各布半是自嘲地笑笑。   “可我不介意。”他说,“西海岸是一个完美之地,滋生着各种各样的教派。能从中脱颖而出的团体,往往早就渗透进了政界与商界。想要拔除我们,远没有拔除一颗牙齿这么简单。”   “政界?商界?你在做小孩子的加减法吗?”魏谌走过去,倾身按住他手背——准确说是刀柄位置——他是故意放大痛感,加剧伤口周围撕裂处的。一眨眼,他又扬手钳住神棍右边的尖牙。   那张优雅与深沉兼具的脸孔也缩短距离,与他相隔不到一掌。雅各布觉得自己呼吸到了一种好闻的,让人窒息的体香。   残忍,本应是距离这个人最遥远的形容。   “它们只不过是早些年被我吞进肚子消化的残渣。有意思,居然有人把剔下来的边角料奉若神明?”魏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太小看我了。”   手向下一拽。   血。止不住的鲜血涌了出来。   头骨、鼻腔、下颚,一直连到颈部的阵阵剧痛。尖锐的、酸涩的、粉碎的——   雅各布哑声惨叫。   “……说实话,我不理解你们对腺体的执着。成为一个Alpha,最首要的附属物并不只有力量。还有相应的责任、易感期,以及更为残酷的竞争。”他将牙根摇到松动,与齿龈粘连的断牙被往外拉拽,拖出一道猩红的黏丝,“而Beta永远区别于另外两种性别。不是平凡,是更多的可能性。”   “听你的意思,你很羡慕Beta吗?”雅各布狼狈地笑了笑。   “真是低级的反击。羡慕,通常只作用在与我地位持平,或凌驾于我之上的人。即使是Alpha,也没有资格对我说出这种话——你应该问的是。”他纠正道,“我看得起Beta吗?”   “您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神棍舔了一下肿痛的嘴角。   “很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一个能凭性别被我看得起的人。”他说,“我看中的唯独才具、忠心与真诚,只有碌碌庸流才想走性别的捷径。还有,你的二十秒到了,把嘴张开。”   雅各布很是配合,即使不情愿也摆出一张不那么勉强的笑脸。试图让魏谌对此满意。   “……是我失言了。”   这场问询是无价值的。即便雅各布在后来的十五秒内对他坦白一切——在研制出“Rebirth”的过程中,他们就没想过要逆转它的效用。   魏谌还例行公事地问了他一些诸如“为什么要帮助宋铭勋”等问题。雅各布的回答也不在意料之外。   传统的宗教家庭,波澜不惊的一生。聚集在这儿的人们都有一些共性——失意的职场,或破碎的家庭,或疾病,或积在肩膀上的负债。   教团的前身最早是一个追随共济会的互助团体。只不过后来,他们在宋铭勋的提议与未来演讲中慢慢迷失自我。   雅各布是唯一乐在其中的人,他很高兴能光凭言语控制这么一群人。   “为什么不做评价?”在钢绳进一步切断他的咽喉前,神棍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嘶哑地问道,“你从我这儿什么也没得到,不是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们冷嘲热讽一些。”   “你想说的是‘怜悯’。但很可惜,你的悲惨只是之于你而言。”钢绳在皮肉里越陷越深,神经末梢开始失去作用。   压低的、动听的低语在耳边徘徊,包括一丝……挥之不去的香气。   “——对我来说,一旦立场错误,任何人都不再配得上‘怜悯’二字。”   -   情况很糟。   教团从一开始就不准备铺回头路。这件事,恐怕必须撑到R.A的人抵达才能找到解决之策。在药物的副作用抵达巅峰之前,他祈祷自己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魏谌推开医务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侧坐在床上,安静等着他的越川。他试探地走上前,后者的视线也跟到床边——看起来除了脸色怪异以外没有太大问题。魏谌坐下,打开医药箱,用温水浸湿的纱布轻轻拭去他鼻腔流出来的血。   “刚才没止住吗?”   “嗯。”他说,“你走得好急,我忘了。”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我告诉过你别和他纠缠,你倒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算了。还硬是要往人堆跑。看看,疼吧?”   “疼。”   “你之前还跟我逞能说不疼,忘了?”说话间魏谌设法清理出他鼻腔内阻塞的血块,而后塞了两块棉花进去。他又剪了一块纱布,浸湿,一边细致周到地为他擦去下巴上的血垢,一边揶揄他,“你怎么老是对别人凶巴巴的,在我面前却连走路都要摔个跤?”   “疼。”他眨眨左眼。转移话题的功底还是一贯的差劲。   “你冲进人群跟他们互殴的时候,可没喊过一声疼。”魏谌两指扒开他上下眼皮,检查起右眼球的状况。   面部血迹清理过后,伤处也更直观地呈现出来。看起来多数是集中在眼睑、眼眶,由钝性暴力造成的软组织挫伤,万幸没有伤及眼球。   没有房水渗出,也没有破损与感染。他看了看这张不成样子的脸,又看了看那伤痕未愈的耳朵,怎么也松不下这口气。   “其他地方的伤口还流血吗?”他问,“刚才走得急,只来得及给你用上止血喷雾。把衣服脱了吧。”   越川想也不想,毫不避讳地脱去上衣——当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避讳可言。他甚至跪立起身,带着力量感的胸腹肌往他的方向靠了一靠。   “这里有不少淤青。”魏谌只一条腿往右抬起,原本的侧位转成正对位置。他手贴在他腰侧,上下摸了摸,无意间的一抬眼又勾得越川听不进话,“看上去面积不小,是警棍砸的吧。”   “疼。”   “这里呢?”魏谌手指轻划过眼前起伏劲健的腹部,后抵在他唇前,避免那蠢蠢欲动被付诸现实。他只把身体往上挪了挪。越川就急着去亲他的脸颊。   “疼。”这声低哼含混不清。   “……那,最开始的这里还在疼吗?”哄慰般的,足以让傻傻的小子上当受骗的语调。越川快被那潮湿又性感的嘴唇骗晕了,一路到耳骨都红得要命。偏偏魏谌以上半身接近,手却在层层遮挡下揉了揉他的左腰。   他喜出望外地挨过去:“疼。”   “不许撒谎。”魏谌一个后移抽离身体,眉头皱起,在他腿上惩罚般捏了一下,“我最开始捏的是右边。”   “啊。”被戳穿的Alpha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算了,看在你伤成这样的份上。今天不和你计较这些。”他确认过大致的伤口位置,稍作消毒,而后往他肩膀与两腰缠了一圈圈绷带。手臂绕过腋下,半靠进越川的胸口悉心包扎时,那毫无防备的脖颈登时暴露在他眼前——颈侧的线条宛如拉紧的琴弦,很是诱人。   Alpha这么想着,低下头,抓起他固定好绷带尾部的手腕想往枕头里压。   魏谌并没有被顺势按下去,后撑的手肘抵住栏杆,及时刹住惯性。看着他往返摆动的瞳孔,绷到极致的喉头,甚至向外凸起的毛细血管,他很清楚,越川一直在忍受着那支药带来的痛楚。   男孩双眼大睁地盯着他,张开嘴,舌下是过量分泌的唾液,沿着犬齿,沿着下巴往下淌去。他身体猛一前倾,凑到颈间舔吸魏谌的脖子,一下接着一下。   即使感受到的唯有舌头的触感,唯有一声声听不清晰的呼唤,以及……充斥着克制与破坏欲的犬牙,魏谌也依旧搂过他,依旧亲吻着他的脸颊,依旧问道。   “你会咬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喜欢。”他说,“喜欢你。”   “还真是逃避问题最狡猾的解释。”食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说是吧?”   “我,没有逃避。”   “我要怎么相信爱撒谎的小狗好呢?”又是那欺负人一样的语气,“他连包扎伤口的时候,都绞尽脑汁要对我撒娇。”   “我爱我的春天。”他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这个世界上,我最爱春天。”   “那么,我在哪儿呢?”一个吻。又一个吻。在交换的唾液,交换的喘息之间他们呼唤彼此的爱称。真混乱,魏谌想。不知是谁的发丝纠缠着相触的鼻尖,也不知是谁的呼吸扫拂过来。   ——像是冬雪融化的声音。   “你,是我的春天。”   ***   伤势得到妥善的处理后,魏谌才带着他下往四楼。   ——简直是人间地狱。推开门,肉眼可见的骇人场面就被深深烙刻进眼底,魏谌不止一次怀疑他是不是骗了自己。   先前交待过的故事当中,没有一句值得参考的描述。这让他感觉无比蹊跷,可来到现场以后,他忽然觉得那种程度的伤势没什么好奇怪的。   地上全是Alpha的尸首,至少有三位数——从入口到稍后的每一个房间,一路上堆满尸体。打破的容器,或者成分不明的内容液,空气中飘荡着药物催化出的恶臭。   接近入口的人体基本上是由钝器敲砸,进而粉碎的。可一旦进入房间,伤口就由钝器伤转为了更直接的利器撕裂。   全是血——拖拽状、喷溅状,不止,远不止如此。现场复杂到让人无法推演出当时的情形。   这就是为什么越川会说这里很安全。   因为,他把所有人都杀掉了。   沿着实验所内部的阶梯往下走时,越川注意到他一瞬的僵硬。“你吓到了吗?”他心急火燎地往前拦了一步,想捂他眼睛,“我不是故意的,魏谌。我一进来他们就跟我动手……我害怕。”   “你觉得我相信吗?”   “相信。”   “别来这套——”他的调侃没说完。后方一角突然响起压抑着怒火的笑声,飞近的一刀直挺挺划向越川。所幸后者速度够快,推开魏谌闪身便躲过。   但他算漏了一件事。   袭击者的目标——或许根本就不是他。   黑影没有继续朝他发难,更没有迫近的急促脚步。所以他困惑地扭过头去,就看见对方迎头把魏谌逼退到角落。   握着针管的右手高高举起,瞄准他的脖子。   “晚上好。”宋铭勋微微俯身,绽开一个血腥又癫狂的笑容,“你和那个兔崽子真是把这儿搅得一团糟。不过没关系,谁会向你追责呢?我那么爱你,那么地喜欢你……”   “离他远点……离他远点——!!”越川后脊一阵阵发凉,瞬间抓准方向猛扑而来。   但魏谌一躲不躲,姿态从容地倚靠在墙根,打量着他。他任由Alpha圈紧手臂,也任由那支针头迫近。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脸说爱我吗?”枪口“咔”的一响,抵住眼前的下巴。像是巨蟒在瞬膜的一抬一掩间缠绕上来,唇缘擦过颈部,向上爬动,身体一寸寸施以绞压。   “——因为被伤害的人,不是你。” 第84章   针头停住了,它距动脉只差一指。   这是魏谌第一次对他说些什么,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评价过去。   “你现在是想做什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视着他,“回答我,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手上拿着这种肮脏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权威感十足的气场膨胀到让人不禁想跪下。不怒自威的狮子,区别于任何人的领袖魅力,这是宋铭勋唯一联想到的,能将他的膝盖牢牢压制下去的理由。   他想说话,想为自己短暂地发些声音。可忽然之间,他又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夺去了声带,张开嘴却没有一声叫喊。   “你跟以前相比,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魏谌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在压力面前,我看不到你的理智,更看不到什么令人钦佩的反击。”   “魏谌……”被拦在一米开外的Alpha还想上前。   “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前者没看他,反倒抬手制止,“我们总要把黏附在身上的泥泞冲掉,不是吗?”   宋铭勋瞳孔一缩,从喉咙深处聚起一声声被砂纸磨过的嘶吼:“你又想甩掉我,魏谌。你又一次,连挽回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我说错了吗?”枪口稳稳顶着他的前额,魏谌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低声警告,“宋铭勋,我刚才有哪一句话说错了吗?”   “……不。”被质问者窝火地咬咬牙,“你是对的。但在你杀我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食指往里稍许弯动。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决斗,魏谌。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这是Alpha的规则。”他转头看往某一方向,眼神阴鸷——越川正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他,视线沉默得像一道生了锈的铁链,“……直到死。”   魏谌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要拒绝,被挑衅者却上前一步。   “当然。”他的手按在右侧肩颈,左右活动至骨骼“咯咯”两声,最后用力仰起、拉伸。两位死敌也在黑暗里平静地对视着,“——直到死。”   -   拳头实实在在地砸中宋铭勋的颅侧,猛一勾腿,把他重重摔绊在地。后者撑起手肘,接翻身,膝盖跪压在越川腹部,屈肘击中他的胸骨。   废了很大力气才止住血的伤口二度开裂。宋铭勋又借机变换身位,双膝碾住他的上臂,举起拳头,变本加厉地撞破他的嘴角。   越川也不甘示弱地抓开他脖子,留下极深的指甲印。   “你还真会忍耐。但表情早就出卖了你。”缺了一只眼睛的Alpha像是自嘲般笑了笑,“他帮你包扎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想碰他吗?想咬他吗?想摧毁他吗?”   “为什么?”越川上身一抖将之掀翻,身体滑开时,又闪电般地袭向他下颚,“我为什么要,伤害他?”   后者也极快地闪躲过去,逼近,嘶声大笑:“你和我明明都一样。我们都喜欢,我们都为之疯狂。为什么你不想独占他?不想把他圈禁在你的世界里?”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宋铭勋的手臂,攥紧,力道大得像要压碎骨头。   “因为你永远也追不上他。”   “追不上,我会一直追下去。”   “你说得倒轻巧。”Alpha大声嘲笑着他,“追下去?你知道自己以后要忍受什么吗?忍受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他,忍受他永远走在你之前,忍受他越来越难以触碰。”   “可是,我会高兴。”他眼神投向远方,“魏谌,很厉害。他就该站在顶点,就该闪闪发光。”   “你小子——!”   “我爱的人比太阳都要耀眼。为什么,我要摧毁他?”   在喷溅而出的鲜血当中,越川的右膝提到腹部,咬紧牙关,像是从大腿到跟腱都积蓄起了无可比拟的力量。   他利落拧身,膝盖正中宋铭勋的小腿骨——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是疼痛,也是随之而来的麻木。   接着,越川一个头锤,卯足了劲撞向那个痛叫出声的身影。   似乎要画上句点的乐谱尾声里,终于闯进了皮鞋碾过地面的不和谐音符,还有保险栓向下按动的咔哒声。越川识趣地后退半步,替对方让开几个身位。接踵而至的是一句毫无感情的命令:“跪下。”   “魏谌……”宋铭勋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膝下已经支撑不住。   “跪下。”这是第二遍重复。   Alpha不甘地咬了咬牙,紧闭双眼,照他说的做了。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魏谌。从来没有。”他跪着,头部角度转得十分别扭。右膝以下血肉模糊,嘴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我喜欢你。我只喜欢过你……”   “爱不爱之类的漂亮话我已经听腻了。”魏谌昂了一下下巴,徐徐道,“我要一面碎掉的镜子做什么?是粘起来,还是重新拼起来?——浪费时间。”   “魏谌……”   “你不用说什么‘不祈求我的原谅’,‘不给你挽回的机会’。好像错真的在我。”他冷笑一声,“像这样的道德拷问,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也是最愚昧无知的人会做的事。”   “我从来都不是那个意思,魏谌……魏谌!”他声嘶力竭,膝盖挣扎着留下血与碎骨的混合物,并试着朝他的方向靠拢,“我不是想硬逼着你原谅我,真的。”   ——想要解释,想要化解这场令人绝望的误会。但身体支撑不住了——他做不到,连最简单的靠近都做不到。   “这些年来你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吗?在我背上留下伤疤后,在福祸相依的十几年后。”魏谌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你又把一切责任往我身上推。”   “我没有那样!”   “狡辩没有任何意义。你杀了我的狗,毁了我的未来。让我的家庭像茶杯一样摔得稀碎。三年,宋铭勋。”他说,“那是我十八岁前的三年。”   “我说了那些事我会一一补偿你,全都补偿给你。可你当时根本不给我机会。”他看着他,眼底的无助不断扩散,直至抵达瞳孔边缘,“魏谌,别不相信我。”   “不用这么多此一举。”扳机压动的幅度不大,但这是一个预兆,“宋铭勋,我想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了。”   Alpha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因为你爱他吗?”   枪身宛如被按下暂停键,沉默着定在半空。持枪者的食指却没有一丝动摇。   “我爱权力,爱地位,爱我的名声。然后,才轮得到去爱一个人。”他说,“一切本应如此。”   宋铭勋的眉目间浮现出一道近似疼痛,近似悲戚的不忍。他摇摇头,肩膀一颤一颤,目光却如枯萎的落叶一般,久久停在那张与回忆酷似的脸孔上。   年少时的相遇,年少时的悸动,原来也会变成一颗划破夜空的彗星。   “是我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不。”属于初恋的身影渐渐模糊。唯独声音在嗡响一片的大脑里逐渐清晰。   那个逃出过往,走向未来的人说。   “我享受绝对的胜利,享受所有溢美之辞。我要所有人仰头才能看得见我。宋铭勋,我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只是因为我喜欢。”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紧紧抵住了额头。   他抬起下巴,茫然无措地仰望着跟前再也看不清晰的身影。眼泪前赴后继。   “我去找过你。你出院的那天……我去你家找过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每一天,我都在门前等着你。等着有人打开那扇门,等着你出现在我面前。”   “等着你。”   “一直、一直等着你……”   扣动的扳机。   戛然而止的呜咽。   最后,是黑市大门遭到爆破时的剧烈震荡。   三分钟后,维拉带着一队人冲破了地下四层的大门。被架起胳膊带往救护车的前一刻,越川看见魏谌仍站在原地,站在血泊前。任凭维拉拼命摇晃他的肩膀,向他叫喊,向他哀求,他却无动于衷。   因为他低头看着那个倒在面前的男人,看着那只紧抓他脚踝,到死也没能放开的手。   手枪突然就滑了下去。   越川终于,终于读懂了他翕动的唇语。   【再见。】   ***   之后的发展,越川能回忆起来的不是太多。他只知道在R.A赶到现场后,救护车里的医生认定他有些中度脑震荡,且伤势不容乐观。   还没等接上呼吸机,他就意识全无。   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单人病房,心率检测仪、吊瓶,还有一点麻药带来的违和感。他的右眼与头部被什么东西完全覆盖,兴许是纱布。腿上也固定了夹板。具体伤成什么模样,还要等肌肉恢复过来才能了解清楚。   倒是脖子的转动比较吃力……他左眼抽跳一下。在斜侧方一面窗帘所滤出的,海底般梦幻的暗蓝色光线里,他忽然看见一个坐在床边的人影。   高盘发、挺拔有力的腰板线条,以及一身考究的女士西装。   ——宓姝。   “给他安排最好的医生,我需要确保他能回到最佳状态。”她把病例交给身后的保镖,不知在盯着什么方向,“……他是,我儿子的男友。” 第85章   “你醒了。”就在越川思考自己要不要继续装睡时,宓姝看出他的心思,添了一句,“既然眼睛已经睁开了,就别往后躺。这里没人会为难你。”   “嗯。”   “不用坐起来。”她的命令相较上一次僵硬得多,但越川从中咀嚼到了一丝柔软的意味,“我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好。”他小声问,“魏谌,还好吗?”   “虽然不能算得上完全没问题,但比你现在好不少。脑震荡,挫伤,腿部骨折,还有一些其他的——看样子你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包臀裙下交叠起来的双腿无比修长,“阿谌应该已经醒过来了。他在你楼上。”   “好。”   “对于你今天在黑市做的一切,我心怀感激。”说话间宓姝的手指还细细勾勒过信封包的边缘。由于双方均处在一片昏暗里,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也无法从那冷淡如常的语气知悉什么,“具体情况,我都听维拉说过了。如果是阿谌一个人在那儿,我无法想象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   “嗯。”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的?”   “什么都可以。只要在R.A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很愿意用物质的方式答谢你。”   越川不假思索:“想听,他以前的故事。”   “……只是这样?”   “嗯。”   “你还真是,让人感觉有些意外。”   “魏谌,也这么说过。”   “这样啊。那孩子很少用这种词评价别人。”她不知在往什么方向眺望,“从我找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把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了肩上。优秀,天资卓绝,漂亮,这样的孩子在受人钦佩的同时也很难让人接近。”   “如果你们的关系真如维拉说的那样好。相信其他的故事他已经告诉过你一遍了。而存放在我这里的……只有一些无聊的陈年旧事。”   “要听。”   “最开始见到他的契机,是一通电话——那是我安排在警署的接警员打来的。”她说,“他已经确认,受伤的正是我要求关注的孩子。”   “——我匆匆忙忙结束会议,赶到医院时,那孩子还在抢救。医生说他的腿部韧带、头部可能会留下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我转头又去询问维拉现场情况,她告诉我,包间里到处是血,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Alpha。”   “他们十几个人,把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折磨进了ICU。尽管当场就付出了代价,但我无法原谅——因为接上呼吸机的那一刻,我亲眼看见阿谌鲜血淋漓的后背,我看见断裂的骨头被重新接了回去。”她无意识地放轻声音,“手术结束后至少八年,他都活在头痛与失眠的煎熬之中。”   越川的瞳孔缩了一缩。   “后来,我设法把这件事压下去——让在场那些权贵闭嘴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成为我的儿子。可阿谌选择了报复,他让那些人家破人亡。我用了半年时间才查出来,不得不说,他的手段很高明。”   “为什么,关注他?”他追问,“为什么,要成为家人?”   “他的母亲曾是随我嫁入R.A的佣人之女,她叫林。”说这话时女人的视线第一次在他脸上聚拢,那是一种带着思忖的凝视,“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曾是比谁都要好的朋友,一起长大,一起念书——那个生命在倒计时的老东西不知道,阿谌也不知道。”   越川全神贯注地聆听她的描述。   “所以我一开始无法承受这样的背叛,我恨林,更恨我丈夫。直到我认清真相,直到我对独揽大权的欲望越来越浓烈,可那时,林已经选择了离开。”她沉下声音,在尾音休止时又停顿半晌,“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阿谌,会想抹杀一切威胁到我们的存在……那孩子,是林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遗产。”   “魏谌说,你杀了她。”   “对,我杀了她。”她强调了一遍,下颌的线条优雅而坚毅,“相信我。如果你是我,如果你看到自己曾形影不离的友人躺在一张病床上。她形销骨立,锁骨与脸颊凹陷下去。鼻饲管、呼吸机,一把又一把往下掉的头发。你会觉得她活在地狱。”   “她甚至连杀死自己的权利都没有——就像花园里患上虫病的那支花,它在凋零,它死期将至却无法改变。所以她哭着说‘杀了我’,‘杀了我’的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他不能哭。我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人总是要牺牲一些东西的。”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Alpha保镖相当有眼力见地递来两样东西,“对了,这两个是在你身上找到的。之前要做头部的核磁共振。医护人员为你取下来了。”   她晃荡到跟前的是一个定制款的狗牌。一条细长的链子熠熠生辉——越川手忙脚乱地将它攥回手心,上身一沉便往脖子上套。   “这是阿谌给你的东西吗?”透过他的反应,宓姝抱起手肘。她忽然觉得自己问了句没必要的话。   越川点点头。   “看来他确实挺喜欢你。”   “真的吗?”他眨了眨眼睛。   “狗牌是一个能刻下很多情感的东西。它不像花会枯萎,也不像果实那样会腐烂……就像我现在想给你的一样东西。”   “给我。”他不确定地歪头问道,“可以吗?”   “你向我索要的报酬如果只是一段故事,并且我的慷慨止步于此。那么,我作为母亲与R.A的代理会长,将是完全失职的。”她说着捻转了一圈无名指根部的戒环,向指尖缓缓脱下,交到Alpha摊开的手心。她起身,“去吧,男孩——去你心系着的地方。”   “去爱吧,去一往无前,去成为你想成为的勇士。”她说,“这是你应得的。”   ***   从法芙娜那儿,魏谌得知楼下的越川已经经历过一场手术,连同那支药剂的效力也被压制下去。不过,她也提前为他打了预防针,说以越川的伤势来看,可能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接着,他又打听了一些关于魏锦明的消息。   他被带离黑市后,第一时间就由维拉扭送至法庭。可若是再问接下来的发展,法芙娜却一口回绝——以不在管辖范围内为由。   了解过大致情况以后,魏谌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所有的探访者。他就势拉过枕头,垫在颈后侧躺下来,想尽快用一场梦来告别今天。   ——可随着星空而来的,又是失眠。他似是对结果早有预料,换成仰躺歇息了片刻,起身去取法芙娜留在抽屉最上层的安眠药。   足底刚一触地,突然间,他听见一串敲打窗户的响动。有些细微,像是……小树枝在刮擦玻璃。   他走下床,循着声音过去,向外警觉地张望了一番。窗外没人。况且这儿是五楼。一个唯物主义的西海岸公民更倾向于这是一场听觉上的欺骗游戏。但下一秒,一只极具肌肉曲线的手臂从下方一把搭上来,稳稳抓在了边沿。魏谌被吓了一跳,只见对方单臂发力,像只猫鼬一般身手敏捷地跳上窗台。   前者此刻才看清他的脸,尽管在逆光下那五官特征有些模糊,但视觉提供的线索足够了。他松了口气,拉开窗户把越川拽进屋内。   “你怎么爬窗上来?是不是活腻了。”他往外瞥了一眼。窗台甚至没有一掌宽,光是看着都不免心悸,更别提站在上面了。他回头,从上到下打量越川,“看看,你腿上夹板都还没拆,别跟我说只是为了夜袭。”   越川又开始扭捏着不说话,无论怎么挑逗他都面红耳赤地摇摇头。   “你怎么回事?害羞什么呢?”魏谌看着他难为情的模样,忍俊不禁,“还是说……易感期又到了?”——他说着走近,连呼吸都近得几近交缠。他食指抬起,在Alpha腹肌上频频打着转,直到再向下。隔靴搔痒般的抚摸令越川呼吸一窒,他又咬着嘴唇往里抓了一把。   越川的脸颊立马涨红一大片,慌里慌张推开他,忙不迭后退。   “那个,我没有易感期。”他一边辩解,一边从口袋里手足无措地掏着什么,“我、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有什么东西在慌乱间闪了一闪,随即翻落在地。越川短促地“啊”了一声,连忙扑过去用手掌牢牢叩住它。   魏谌没来得及看到。可瞧这小子闭拢的指缝,不同寻常的古怪反应。他俯下身,特别坏心眼地想去撬他的手指。   “藏着什么呢?怎么都不愿意给我看看?”他笑了笑,把手搭在越川发烫的手背上。凑上前去,并不强硬地轻咬他的耳骨,含吮上去时又故意贴着皮肤呵气,“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小气了?”   越川的脸倏然烧得通红,他尝试缩了一下肩膀——但仅限于尝试——身体颇具气势地逼上前去,抓起他的手,用两掌死死拢住每一根手指,像是生怕魏谌逃跑。   他低下头,试着平缓呼吸,脸颊却再度浮现起彤云一样的绯红。这时,魏谌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有些坚硬的东西被握进手心。   “阿越?”他愣怔地回望着他。   “请你跟我……跟我,跟我——”他鼓起勇气直视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琥珀色眼眸,心脏越悬越高,越跳越快。颈部、手指乃至全身都在颤抖。   他强迫自己咽下一口唾沫,张开嘴,用谁也控制不住的音量大声说。   “请你务必要跟我结婚——!!”   -   一切静悄悄的。   当波涛冲上沙丘,当船舶划破长夜,当锚链摆动,整个城市都在大海的潮声里拥吻,一如一面永不破碎的镜。   “我的荣幸,骑士。”   ——全文完—— 第86章 后记   这本也一路坎坷地完结了呢。   感觉第一时间追连载的读者还是蛮幸运的,可以看到被锁之前的内容。   毕竟 Cp 是不允许在外站当秋名山车神的嘛,所以大家大概率是看不到我在赛场奔驰的身影滴。   写这篇总体来说没什么心路历程,就是“哇好瑟瑟哦” ,“这是可以瑟瑟的吗?”,“瑟瑟,好中好中好”从整体上说是我个人觉得口感偏甜的崽崽们了(所以一度写到肾透支)。   以下透露一点大家可能都知道的孩子们的情报。   魏老板:天蝎座 ESTJ ←以下讨论还是会撇开测试结果来说:我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写这个类型的受,一贯写的都是小美人诱受的类型,却没想到魏老板对我的冲击力更大。   果然熟O真的好香,从此以后我就是那曹贼( bu   朋友之前吐槽说我总是写高高在上的豪门受,没啥变化。她的话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攻,觉得很带感。我稍微想象了一下,一度断定自己会写得非常油腻 … … 我其实是比较喜欢压攻一头的受的,倒是可以在体能上有差距,不过这还是要看个人口味。毕竟之前也有人觉得魏老板太弱嘛←可能我个人感觉还好。   魏老板←总而言之我真的好喜欢坏男人,而坏其实和所谓的渣不同,导致这个度真的好难把握,变态如我可能一小心就 GG 了( 7 )。   也许大家的观感和我不同,在我看来他走的是那种闷骚西装精英路线(这话好容易被阿越暗杀)属于是那种 … … 我看到第一眼就想辞职跑路的领导。不过居然连法芙娜都承认他是处男杀手 … …   阿越:处女座巧ISJ← ,俺的看法:是很棒的孩子呢,就算喜欢的人有些难以触碰,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拉他下来,而是想方设法让自己也成长。   狠狠喜欢一些白切黑.就是说那种在老婆面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白切黑真的好可。虽然沉默寡言,也不善组织语言,或许从外表上看会有一种“啊,这个人很好欺负”的错觉,但接触过后会发现他虽不通人情世故,但一遇到原则性的问题就很固执。   办事也很牢靠,是小组作业时特别想抱的那种实干派大腿。   不过他是刀琳 ― 【 不喜欢苦瓜 】→维拉:“吃一口。”→【 摇头 】→魏老板:“吃一口。”→结果真的会皱着眉头吃下去的单纯 Alpha 。   以及祝贺阿越追爱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 ― !   再多就不说了,感觉我的快乐快要溢出屏幕辽。总之这次也是想要呈现出来的故事!虽然完整程度还是要依大家的想法而定,但我的确已经将自己所想的部分完整地表述出来了。好高兴!蹦蹦跳跳式的那种高兴!   下本预计会是酷哥受,因为很难追希望大家不要揍他(? 第87章 番外 “我们的以后”   伤势彻底好转前的几个月, R . A 彻底吞并了在宋铭勋实际掌控下的黑市,捣毁药物的生产链,并秘密处决了那帮邪教徒。   而后续的收尾工作,在魏堪回归代表一职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然一一失去了操纵者的黑市局面混乱。它目前面临最大的困境就是投资方的撤资,以及在西海岸名流之中被边缘化。魏堪为此昼夜不休地处理人力上的麻烦,他指派法芙娜去协助处理那块的财政。最后才把黑市的管理权转交给了越川 。   黑市的情况很特殊。它的前身是一种暴力活动,这也是它吸引投资的唯一理由——所以擂台这一项目难以取缔,这时候,它所需要的正是绝对的武力统治。   但幸运的是,这些权贵在乎的只是感官上的刺激,对黑市的实际掌权者倒是漠不关心。   ——就这样,越川在场上杀出一条血路,赢得了擂台冠军。成为黑市当之无愧的新主人。   ——他稳坐这一职位,一次又一次依仗绝对的实力,缝上质疑者的嘴巴。当然,将地下黑市收入囊中的好处不止于此。   那些之于 R . A 不利的传言,或者某个对象,如今全权交由越川负责——他做的很好,无论是政敌,还是丑闻缠身的艺人,他们最终都会顺从地闭上嘴,或者人间蒸发。   值得一说,越川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在一个月前,他开始活蹦乱跳。听觉、视觉也在期间慢慢恢复。遗憾的是,由于黑市前期有太多杂项要处理,他们白天见面的次数很少。   这天,魏湛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只喝了一口,便继续与法芙娜讨论商务上的突发情况 ― 他听说她和维拉过几天准备去度蜜月,这恐泊是最后的工作交接了。   “黑市。”他十指交叉支住下巴,观察着这局中心线已经打开的西洋棋局,“它原先的投资人对我们无比忌惮,这群过境的蝗虫恨不得把一切卷走。可现在,既然有人想反侮,我们不妨看看他这一步,够不够格吃掉国王。”   “我担心这会对小鬼的话语权产生威胁。”她执起皇后,落在 B4 , “他很不擅长对付这种精明的老头。你最好早些排除棋盘上的隐患。”   “我要培养的是黑市的新主人,而不是一个只会依偎在我身边,无法独自成长的傀儡。”骑士后退至 C2, 逼开皇后。魏湛抬手,紧接着吃掉中线最后一名士兵。在法芙娜的回避与进攻中,三线直攻主教,“我要的,是骑士。足以逼杀国王的骑士。”   “该死 … … 我就没赢过你。”她的失败快成定局时杰西敲了敲办公室门。从棋局中回过神的二人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去。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一队身穿战壕风衣的 AI pha 有序地在走廊站定.即使是最和顺的神情,放在他们身上也还是看起来杀气腾腾。   为首的 Alpha 有着双狼一样的灰眼睛,下恤外,套着件半敞的黑色战壕风衣。他戴着一枚单边耳坠,狗牌炫耀地挂在领口外。头发像是刚刚才精心打理过,很清爽,也很干净。他眉眼深邃,犹如狼群的头领,五官看着也比过去野性不少。只是下巴又添了几处不易觉察的伤痕。   这位首领光是站在原地,都像在用什么抑制着皮囊下的暴徒本性。魏湛对着他笑了笑。   “下午好,阿越。”他举起咖啡杯,嘴唇轻碰杯沿示意,“想过来坐坐吗?”   越川只给身后那些人一个眼神,后者立马神色惊恐地鞠躬推下 ― 被这一举动送出会议室的还有法芙娜。前者对未完的棋局还有着些许执着,但在杰西的再三提醒下,她很快起身离开。   门在身后关上,越川一边脱去手套,一边大步迈入。他右手支在沙发椅背,身体向下倾去,着迷地闻着恋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   “你在干什么呢?”魏湛食指抵住他嘴唇,移了一下身体。在余光间笑着挑逗他,“难不成还要我把你请到位置上?”   “想你。” Alpha 依言跪坐到他跟前,脑袋枕靠在他腿上。双手从膝下侵入,向前摸去一一直到托起他的腰部高度,“想你。我好想你。”   进来的时候,喉咙就开始发热一一坐在沙发上的魏湛,持杯时,袖口漏出来的一截腕骨,西裤下的腿,还有满屋子的花香。   他穿背带的样子很好看,很性感。枪套式的夹扣背带,后脊摸上去有种露骨的情色感。加之他上身与衬衫恰到好处的贴合着。   优雅又放松的肩颈、弧度漂亮的脊骨、微鼓的胸膛,再往下是两处细窄。尽管这可能是他衣柜里最晋通的样式,他也还是能把一件套装穿出让人情动的意味来。   “刚办完码头的事回来?”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越川的耳朵,“我听说了,供货商卡了你三个多月.你不得不用一些特殊手段让他听话。现在,办妥了吗?”   “嗯。”他蹭进他膝间,“… …可我想听,你的事。”   “RA 的近况向好。有你在,夫人也对黑市慢慢放开了手 ― 如何合理地扫清障碍,确实是先前困扰着 R . A 的隐患。现在,西海岸的事宜可以说是全权交给我负责了。”他说,”前些天父亲的葬礼上,夫人只邀请了些内部人员参加。她的用意很明确, R . A ,归我们了。”   “嗯。”   “然后就是 … … 魏锦明的一些琐事。”一路抚到脸颊的手斗旨停顿片刻,“服刑之后,我每天都能收到他寄出的信 ― 他想方设法告诉我自己过得挺好。来件在父亲去世后停止了近两个星期。不过可惜的是,那小子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写信了。”   “嗯。”   “这就是你奔波于码头期间发生的全部。”魏湛说着要把他的脑袋推开,“好了,我腿麻了。别一天到晚往别人腿上靠。”   “不要。”越川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摩挲起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我带了礼物。推我,不给你。”   “看不出你还想收买我?”后者笑了笑,食指自下勾起他衣领前方的狗牌,拽至近前。 Alpha 一个趔趄前倾的胸膛快要扑到他怀里去。好在他膝盖往前一冲,肌肉鼓起的手臂“咣”的一声撑住了扶手。   以这个随时会被对方圈进臂弯的姿势,魏湛满不在乎地用小腿顶住他膝间,上下磨动。   “阿越,我很好奇。这边,也是今天的礼物吗?”   不需要回答。连点头都没必要。越川一俯身便吻住他的嘴唇,拢住肩膀,并按进沙发里。这个吻异常用力,也异常深入。像是对分别的不满,又像是久别重逢时汹涌的惊夺 ― 他们甚至称不上是“久别重逢”,只不过是白天几个小时没见面。   魏湛也被他的舌头勾起兴致,手攀过他的肩膀,勾搂住脖子。另一只手作势要拉下他领口的顷刻,他余光忽然瞥见越川大衣的敞口之中 ― 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是什 … ”   打断他的是一个黑色的,像煤气罐一样圆滚滚的小身躯。   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笨拙地跌到他胸口,还磕到了下巴。它蹦起身,摇动的尾巴胡乱抽打,更过分的不止如此 ― 它仰起头,居然大着胆子舔向两人相挨着的下巴。好在越川用一根手指把狗脑袋按了下去。   小狗气急败坏地叫唤起来,前爪直接勾开了魏湛胸膛上的两枚衣扣。   “你在哪儿弄过来的狗?一一等等,解释清楚再做。”他捏了捏小崽子的尾巴尖,有点哭笑不得,“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吗?”   “嗯。”   “捡来的?”   “嗯。”他说,“我带去洗过澡了。很干净。”   “怎么会想到送小狗给我。”魏湛从嗷嗷叫唤的小狗肚子下拽回衬衫,捋了一下皱痕,慢条斯理地合拢敞露的部分。可越川先手阻止了他,还把手掌伸进他衣服里摸索,他轻喘一声,“别老用指缝夹,没轻没重。”   “觉得你,会喜欢小狗。”   “话虽如此。它看上去很活泼,相处起来或许会非常有意思 ― 可是阿越,你觉得到我该怎么报答你新奇的小礼物?”话音未落,越川一把搂过他大腿,对着侧腰那抹若隐若现的肉色咬了一口。小狗虽说不明情况,但也兴冲冲地往相同方向奔去,只可惜腿太短跌了一跤。   手仍然揽在魏湛的后腰处,而后者眼疾手快地竖起食指,抵住他的犬牙,半开玩笑地警告道。   “我现在是你的上司.在办公室里对我说的话,做的事,你可要自己掂量着点。”   “不要。”他摇头,“我送了礼物。我们,还戴了戒指。是订婚的关系。”   “什么叫订婚的关系,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说不清楚。”魏湛被他逗得连笑了好几下,腿绞着他的腰,直到双方腹部相贴,“再玩这套,我今晚就在床上解雇你 … … ”   “不要。”   “你今天怎么比我想得还难缠?这才几个小时,嗯?要是以后放你出差,几天都见不着我怎么办?”   “我不要出差。”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得看,你能不能讨好我了。”解下的领带被随手挂在椅背上的一刻,魏湛咬了一下他的舌头,舔过干燥的下唇。他一边送去浅吻,一边看向角落那只被人遗忘,伤心欲绝到抓挠地毯的小黑狗,“要给它起个像样的名字。既然是你捡回来的,你起。”   “名字?”   “总不能一天到晚对他勾勾手指吧?”   “蛋糕。”   “想吃甜点了?”   “魏湛,又忘记了。”他皱眉时的样子倒是还有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孩子气,他赌气道,“讨厌你。每次都这样,欺负我。”   他笑得手都快握不成拳,一呼一吸间,他的手又把犯倔的 A1pha 拽到唇前。眼皮稍一抬起,睫毛扫动时,那种慵懒的笑意,蕴在眼底的情愫就成了最极致的诱惑。   魏湛还故意对准他的嘴唇吹了口气。   “行了,在逗你玩呢。”他过度娴熟的调情忽然定格住了。因为越川二话不说,抬膝挑高他的身体,一举将他抓到自己腿上,手从背带侧边紧紧抓过去, “——啊!等一下,等一下,你今天怎么 … … 用这么大的力气。”   “魏湛,忘记我生日那天了。我很生气。”   “谁管你生不生气。”以后”闻言他似笑非笑,手依旧搭在男孩腰上,屏住呼吸,忍受着落在身体每一处的一掠夺般的吻,“以后你要‘生气’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以后 … … 会是多久以后?”   “很久很久以后。”他说,“ … … 我们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