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初恋》作者:杳杳一言   文案:   【AO,双初恋,有误会,剧情后期会有生子】   十八岁的陆谨承有很严重的强迫型人格障碍,父母想尽各种办法,最后发现,只有保姆家的儿子钟晔能安抚到陆谨承。   因为信息素的契合,钟晔成了陆谨承的情绪稳定器,在陆谨承躁郁发作的时候搂住他顺毛。   钟晔很乖,陆谨承一见钟情,可偏偏天不随人愿,人又太年轻,结果就是一再错过。   五年后的一天,钟晔摔了个跟头,醒来后什么都看不见了,陆谨承听闻消息,第一时间冲到医院,看着床上蜷缩着的小omega。   陆谨承想:这是个上位的好机会。   ----【暴躁狮子和他的温柔饲养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谨承,钟晔 ┃ 配角:无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暴躁狮子和他的温柔饲养员   立意:心灵不在它生活的地方,而在它所爱的地方。 第01章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少爷吗?   “我不需要心理辅导。”   说完第三遍,陆谨承终于开始不耐烦,皱起眉头望向他的母亲陆粤,一字一顿道:“我没病。”   陆粤眼神无奈,“妈妈知道,妈妈只是觉得你现在高三压力大,有一些没法和我或者和同学沟通的事情,去和专业的心理医生讲一讲,可以疏解你的压力。”   “我没有压力。”   陆粤看着垃圾桶里被揉成一团的试卷,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些都是出现了低级错误的试卷,可能只是扣了一分的小错误,尽管除此之外这张试卷接近完美,但陆谨承仍视它们如洪水猛兽,只有充满愤恨地将它们撕碎扔进垃圾桶,才能减轻他的挫败感。   “一个计算失误没什么的,给自己提个醒,下次注意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   “下次注意,永远是下次注意,”陆谨承放下笔,抬眼望着陆粤,“你真的能做到吗?比如我说过无数次,进门的时候要敲门,站在我书桌边的时候不要随意移动我的水杯,不要摸我的衣领,你每次都说下次注意,但从来都没有改正。”   陆粤哑然。   “还有,王阿姨每次切水果送上来,我说过很多次,让她擦干净盘底,不要有水,但她从来不会听,每次都是直接放在我面前,把我的书本试卷都弄湿。”   “确实,我们在细节上存在问题,但是——”   陆谨承打断道:“但是你们只觉得我有人格障碍,不仅强迫自己还强迫别人,你们觉得我有病,我懒得辩驳。”   “谨承,可是你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陆粤想要拍拍陆谨承的肩膀,但想到她儿子的严重洁癖,及时作罢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你舅舅不是约你去莘绘美术展的吗?我现在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陆谨承对什么美术展没有兴趣,但陆粤说得对,他的状态不好,他自己很清楚,他需要出门透透气。   二月份的望城还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冷意,凋零的树枝给黑白色调的中式别墅增添了寒意,冷风拂过池塘,池面就像晕开的墨,深深沉沉,早没了锦鲤成群的热闹,陆谨承看景不是景,内心全是挥散不去的烦躁。   他穿好外套下楼,走到前院,王阿姨正在厨房里择菜,另一位负责打扫卫生的姚阿姨从储物室出来,看到陆谨承要出门,便走上来递了一把干净雨伞给他:“谨承,外面下着雨呢。”   姚艳是去年刚来的保姆,四十四岁,为人老实,做事勤快,很受陆粤喜欢。   “谢谢。”   陆谨承接过伞走出去,一路穿过小径,走到入户门的檐下,等待他舅舅的到来。   他不想打电话,他习惯了等待。   他允许自己浪费一会儿时间。   十分钟后,陆洲的车停在他面前,车窗落下,戴着墨镜的陆洲探头朝陆谨承笑,“少爷,电话都不稀得给我打一个?”   陆谨承沉默上车,“又不是急事。”   陆洲见这位少爷神色郁郁,改变主意道:“带你去游戏城,怎么样?我朋友开的,让你进去玩个爽。”   陆谨承摇头:“不用,就去美术展吧,你不是说要给你女朋友捧场的吗?”   “女朋友哪有外甥重要?”陆洲伸手过来揉了揉陆谨承的头,陆谨承躲开,陆洲笑道:“我外甥学习学傻了,这可怎么好?”   “我没有。”陆谨承脸色变差。   陆洲转动方向盘,打量着陆谨承脸色,试探地问:“和你妈吵架了?”   陆谨承望着车窗外,没有回答。   “其实我也不赞成你去看心理医生,这东西治标不治本,我觉得能解决你现在这种状态的,只有一个办法。”   陆谨承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等着陆洲接下来的话,陆洲勾起嘴角笑了笑,缓缓开口道:“谈场恋爱。”   陆谨承作势要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陆洲连忙拦住他,一边笑一边火上浇油:“十八了,成年了,可以谈了,这么帅还有那么高的信息素等级,学校追你的人多不多?”   “你无不无聊?”   陆洲腾出手按着陆谨承的肩膀,“好好好,我不逗你了。”   周末车流量大,陆洲抄了近路才赶在三点前到达美术展,他的新女友迎出来,在看到陆谨承时微微惊讶,偷偷朝陆洲眨眼:“竟然比你还帅!”   陆洲毫无醋意,反而很是受用,伸手比了一个“九”,低声道:“Alpha,等级可高了。”   女友挑眉,“这么高?”   陆洲搂着女友的腰走进美术展。   女友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陆谨承,压着声音疑惑地问:“看不出来精神有问题啊?”   陆洲把女友拉远了,避着陆谨承道:“我说的是高三压力大,有点心理问题,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这样?”   女友笑了笑:“我的错我的错。”   “虽然我姐再婚,但他继父对他挺好的,比对自己儿子还好,”陆洲看着越走越远的陆谨承,叹气道:“这孩子还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陆谨承一个人走到展厅中央。   尽管陆粤常年流连于各种陈列馆或拍卖会,交际圈里不乏国内外的知名艺术家,但陆谨承并没有遗传到她半分的鉴赏天赋,他在一幅抽象画前站了十分钟,也看不明白画上的那几根线条和几个圆是如何表现出作者对时间的捕捉和对内在的探索。   陆洲陪完女友,终于想起来他的好外甥,笑吟吟地走过来,“喜欢就买下来?”   陆谨承闻到陆洲身上的香水味,皱起眉头,转身道:“结束了吗?结束就回家吧。”   “真不去电玩城?”   陆谨承摇头。   回家的路上雨势渐大,陆洲加快了速度,车刚停下陆谨承就拿起伞:“你在这儿吃晚饭吗?”   “今晚有约了,跟你妈说一声,我明天中午过来。”   陆谨承推开车门打起伞,长腿一迈就跨到台阶上,陆洲很快离开。   屋檐遮住了雨,陆谨承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拿出来查看,发现只是普通的话费使用提醒,原本回家的步伐被打断,他正好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来,像是一道天然的屏幕。   画面忽然由虚转实。   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的男孩子冒雨冲了过来,羽绒服似乎不太合身,尺码大了些,几根手指勉强露出来攥住袖口。   男孩低着头,半张脸被衣领遮住,他的羽绒服自带的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绒毛,洁白又蓬松,会跟着他奔跑的动作跳动,他的步子虽急,却不忘仔细地避开水洼,尽可能地踩在未湿的地砖上,雨水在他脚边都是乖的,不会四处飞溅,也不会弄脏他的裤腿。   他好干净。   这是陆谨承对钟晔的第一印象。   男孩直冲冲地跑到大门口的屋檐下,只差两步就要撞进陆谨承怀里,他猛地停住,抬头看了陆谨承一眼,然后迅速地掩饰好惊吓和慌张,往后退了退,声如蚊呐:“对不起,突然下雨了我想躲一下雨。”   “没关系。”   陆谨承轻咳了两声,逼着自己收回视线。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许久,陆谨承从余光里看到男孩时不时地往门里探头,他忍不住问:“你找谁?”   “我找我妈妈姚艳,她在这里做保姆,她说让我来拿东西。”   话音刚落,姚艳就拎着一塑料袋的东西走了出来,她看到陆谨承时很是惊讶:“谨承?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谨承慢半拍道:“嗯。”   姚艳顺着陆谨承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塑料袋,她连忙打开给陆谨承看,“这是我今天去市场的时候顺路给我儿子买的一点本子水笔还有零食。”   她怕陆谨承误会她顺手牵羊,偷拿别墅里的东西给自己儿子用。   “哦。”   见陆谨承表情平常,姚艳才放下心,她陡然想起自己还没做介绍,连忙把钟晔推到陆谨承面前,说:“谨承,这是我儿子,名叫钟晔,今年十八了。”   她说完才想起来,对钟晔说:“你和谨承一样大。”   钟晔有些腼腆,他微微弯了弯嘴角,也不敢抬头,小声地说:“你好。”   他笑起来有酒窝,浅浅的。   陆谨承几乎挪不开视线,反应又慢了半拍,“你、你好。”   为什么他感觉四周的雨都停了,天空中的乌云也都转晴了呢?   他难以操控这样陌生又烦躁的情绪,决定转身离开,可刚走到回廊前,就听见姚艳说:“怎么没带伞?我回去给你拿一把。”   陆谨承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伞,姚艳一走过来就和陆谨承撞了个面,陆谨承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把雨伞递给姚艳,“拿去用吧。”   这少爷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半年来都没和姚艳说过几句话,姚艳愣了愣,半晌才接过雨伞,“诶哟,谢谢谨承。”   姚艳回到钟晔身边,母子俩说话声音很小,陆谨承脚步未动,眼睛却尽可能地往门口张望,只看到钟晔羽绒服帽沿上的白色绒毛。   软绵绵的。   陆谨承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慌源于何处,口很渴,他迅速往前厅走,虽然王阿姨倒茶时还是会搞得台面上溅得全是水,但他也顾不上介意了。   钟晔接过伞,忽然想到什么,凑近姚艳小声地问:“妈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少爷吗?”   姚艳连忙“嘘”了一声,转头见陆谨承走远了,才点头道:“是。”   钟晔摸了摸自己的羽绒服,小声嘀咕:“我身上的是他的旧衣服,他刚刚盯着我看,是不是认出来了?这样会不会不好?”   “应该不会吧,这不是他的旧衣服,是他舅舅上个月才买给他的,他不喜欢这种款式,只穿了一下就不肯穿了,标签还没摘呢,他妈妈就送给我了。”   钟晔摸了摸袖子,脑海里一直浮现陆谨承刚刚打量的眼神,自尊心有些受伤。   “那我回去了。”他说。   “你爸呢?还在麻将馆?”   “应该快回来了,他说今晚要给我炖排骨吃。”   “装模作样,”姚艳不屑地嗤了一声,伸手帮钟晔擦干净头发上的雨水,“他少打点麻将,你天天都能吃炖排骨。”   钟晔抿抿嘴,不多说。   “妈妈给你的零花钱还够用吗?不够用跟妈妈说,要买资料买文具的尽管买,这户人家挺大方的,妈妈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比以前多了一千多,别替妈妈省钱。”   “够用的,谢谢妈妈。”   钟晔转身要走的时候,姚艳又喊住他,问:“小晔,你还画画吗?”   钟晔顿了顿,不敢撒谎,“偶尔画一画,没有影响学习。”   “不能再画了,你又不是艺术生,还是文化课最要紧,你本来就比别人晚一年上学,要是高考没考好——”姚艳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后悔道:“妈妈不说丧气话了,反正你加油。”   钟晔乖乖点头,“知道了。”   “你别看刚刚那个少爷脾气性格不好,可是他成绩特别好,每次都考年级第一,还考过好几次全市第一,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努力了,咱们就更不能松懈了,你说对不对?”   “嗯。”钟晔偷偷撇嘴。   “天不早了,快回去吧,口袋里有硬币吗?坐公交车回去。”   钟晔说有,然后说了声妈妈再见,他撑开伞,独自走进雨中。   雨滴顺着伞边,落到钟晔的肩头,可这次他一点都不想保护他这件纯白的羽绒服了,都怪这件羽绒服,还有那个人,把他的好心情都弄没了。   可是帽边被打湿的瞬间,钟晔还是忍不住收紧领口,倾斜伞柄,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绒毛。   作者有话要说:   卷卷宇宙第二篇开始啦!谢谢大家的支持!(上一篇完结文《每天都想偷崽的Omega》BO带球跑,下一篇预收《竹马有所谋》年下竹马) 第02章 比做试卷更重要一点   回到家之后,钟晔怕雨伞放在屋外容易被人偷走,便特意把伞放在阳台上,路过厨房的时候,钟家明穿着围裙走出来,“回来了?你妈喊你去拿什么东西?”   “文具。”钟晔站在阳台上回答。   钟家明摇摇头,“文具还要她来买?她还当你是三岁啊?”   钟晔摆好伞,并不想和钟家明争执,“可能她怕我拿钱去买画具吧。”   钟家明揉了揉钟晔的头发,笑道:“艺术生也挺好的,也能赚大钱,爸爸可不像你妈那样老古板。”   钟家明在钟晔面前总是一副慈父模样,但实际上等排骨炖好,蔬菜炒好,电饭锅的开关一跳到保温,他就急急忙忙摘下围裙,到门口穿鞋,去他的麻将场继续战斗了,他穿好鞋,拿上雨伞,笑着对钟晔说:“你慢慢吃,爸爸很快回来,十点前肯定到家。”   钟晔早就习惯了,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右手拿着本漫画,翻两页吃一口,他吃饭非常慢,即使不看漫画,他也要细嚼慢咽吃很久,姚艳经常批评他做事慢吞吞。   这本漫画钟晔已经看过一遍,翻到他最不喜欢的情节,他才把注意力转回到碗里,这才发现排骨早就凉了,他只好把排骨倒进锅里,加热一下继续吃。   吃完饭,他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先是躺在床上把剩下的漫画看完,等到九点多了,他才揉揉眼睛走到课桌边,开始挑灯补作业。   这边的陆谨承也在学习。   尽管陆粤劝他,既然作业都做好了,就不要再做那么多练习题了,可以出来看部电影放松放松,但陆谨承拒绝了这个建议,顺便拒绝了王阿姨的水果盘。   姚艳正在帮陆谨承打扫卫生间,换好干净浴巾和地垫之后,她又问陆谨承要不要换床单。   陆谨承洁癖严重,换床单非常勤,他本来顺口就想说好,但余光瞥见姚艳身体佝着,正握拳捶着后腰,陆谨承想到下午的那个男孩,随后改变主意道:“不用了,谢谢。”   姚艳愣了愣,但身体实在疲惫,便也没多问,如释重负地说:“行,那我下楼了。”   刚把换下来的毛巾扔进洗衣机,王阿姨忽然跑过来喊姚艳,“小姚,太太喊你呢。”   姚艳洗了手走到客厅,陆粤正陪着小女儿玩,她刚洗完澡,慵懒自然的卷发还带着微微的潮意,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皮肤雪白,丝毫看不出年纪,她抬头对姚艳说:“姚姐,桌上的兔子餐巾是你叠的?”   姚艳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连忙道:“是,刚刚和王姐说话的时候瞎叠的,我现在去换。”   陆粤抬手拦住她,指了指旁边三岁的女儿,笑道:“没有没有,小西喜欢,她想让你再叠一次。”   小西梳着可爱的小啾啾,拍着手说:“兔兔!”   姚艳松了口气,拿来两条干净的餐巾,放在茶几上,蹲下来教小西,和蔼地细声慢语:“先这样对折,这两下,对,再往中间……”   很快,一只餐巾兔子就叠好了,小西十分兴奋,虽然她手里的兔子歪歪扭扭,手一松就散架,姚艳见孩子喜欢,想起来自己那里还有一些钟晔给她叠的小玩意。   她早早和钟家明离了婚,常住雇主家,怕想念孩子,就把钟晔以前随手叠的小玩意和画的画都放在铁盒里带过来了。   她回到房间,从盒子里拿出来几个小动物折纸放到小西面前,小西兴奋地“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纸折的雪花。   姚艳对陆粤说:“这些都是我儿子叠的,他最喜欢捣鼓这些,那个餐巾兔子也是他教我的。”   陆粤拿起一只红色的纸玫瑰,前后观赏后惊讶道:“你儿子手好巧啊,好厉害,不仅叠得这么细致工整,连花瓣颜色都和真的一模一样,应该是画上去的吧?还有纹理呢。”   “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好。”姚艳无奈道。   陆粤笑道:“现在不提倡唯分数论了,孩子要多方面发展。”   姚艳讪笑两声,但心里却想:站着说话不腰疼,穷人家的孩子除了分数,还能论什么呢?   姚艳将几个折纸小动物送给小西玩,小西爬到陆粤腿上,黏黏糊糊地说了会话。姚艳见状就转身去打扫卫生了,快九点的时候,陆粤抱着小西上楼睡觉,姚艳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走到厨房,倚着墙对正在备菜的王姐说:“我这颈椎肯定出毛病了,现在弯腰低头都疼。”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估计是在上一家做的时候落下来的病,那户人家个个都是事儿精,没有保姆能在他家待超过两个月的。”   王姐笑道:“我懂你说的那种,我也遇到过,这么些年我遇到的雇主里,这户是最好的,严总和太太人好心善,从来不挑刺,也不会拿鼻孔看人。”   姚艳也认可,“是,而且严总对二少还特别好,这一点挺难得的。”   王姐摇摇头,语气神秘:“太太可不是普通人,人家自己就是豪门出身,自己手上有公司有花不完的钱,虽然离婚了带着孩子,但就凭人家这相貌身价,追她的人能排上两条街,严总本来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   姚艳十分纳罕,“竟然是这样,对了,严总的儿子现在在哪里?我都没见过他。”   “在国外留学呢,今年应该就回来了。”   “这样啊。”   王姐把抹布洗干净挂好,杞人忧天道:“那孩子比二少大四岁,两个人不对付,背地里总暗暗较劲,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之后,这家里又要变成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即噤了声,陆粤穿着丝绒睡裙婷婷袅袅地走过来,要了杯水,她对姚艳说:“姚姐,你儿子今年多大?”   “高二。”   陆粤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句:“小西说想让哥哥给她折动画片里的一个什么人物,我说这也太难为哥哥了。”   姚艳终于听明白意思,既然雇主发话了,为了工资,她也不敢违逆,只好笑着说:“这有什么的,反正明天放假,我让他过来陪小西玩一会儿。”   “那太麻烦了。”   “不麻烦。”   陆粤喝完水,看了眼时间,便回了房间,留姚艳和王姐在厨房里收拾,王姐安慰姚艳:“别有心理负担,你要是不愿意让儿子来,就跟太太说一声,她很好说话的。”   “没事,正好我明天去医院,我儿子过来,就当是替我的班了。”   王姐把蔬菜切好放进保鲜盒,姚艳帮她擦干净台面,随后就关了厨房的灯,进房间洗漱休息了,临睡前姚艳给钟晔打了电话,钟晔还在补作业,听到姚艳的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姚艳言辞中带着窘意,钟晔明白自己不能让母亲为难,只好答应下来。   他翻出柜子里一沓泛旧的彩纸,又拿出盒装彩笔,一同装进袋子里,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钟家明十一点零五分的时候才到家。   今天天气晴朗,地面的雨痕已经干透,钟晔走到大门口,按了一下边上的可视门铃,很快姚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小晔吗?妈妈出来接你。”   钟晔不敢乱动,就站在门口等姚艳。   陆洲打来电话的时候,陆谨承正在听状元课,陆洲吊儿郎当地说:“带你去个地方,舅舅的秘密基地。”   要么是游戏体验馆,要么是篮球场,陆谨承对陆洲的套路一清二楚,冷淡地回复:“不感兴趣。”   “舅舅后天可就回美国了,你确定不来维系一下咱俩的亲情?”   陆谨承无语。   “来吧来吧,学习什么时候不能学?”   陆洲热情邀约,陆谨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很闲吗?”   “很闲,”陆洲坦然承认,催促道:“简单收拾一下,我二十分钟之后到。”   陆谨承抓紧时间写完了手上的物理试卷,对了答案,最后一题出现了审题错误,陆谨承心头又涌起难以抑制的烦躁,最近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平常从来不会犯的错误,现在却频繁出现。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陆谨承猛地想起他生父赵鸣之曾经说的话:“谨承,你不能像贵族学校里那些孩子一样松散自由,凭借学校的高录取率考上名牌大学不是你的目标,你的家境和信息素等级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越,所以你必须做到最好,你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你的每一步都应该比别人更完美。”   那些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谨承的头上,让他平白有些晕眩,下意识地将试卷揉成一团,正准备扔进垃圾桶时,他看到垃圾桶的边缘上贴了一张微笑贴纸。   大概是陆粤贴的。   其实陆粤从来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她只希望他过得开心。   陆谨承颓然地把试卷放回到桌上,没有立即摊开,只是随手扔到桌角,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陆洲的催命消息又发过来,“我还有十五分钟到。”   陆谨承刚下楼,就听见客厅传来小西的笑声,他向来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小妹妹不感冒,微微蹙眉,正准备低头直奔门口不停留,余光却看到熟悉的一抹白。   茶几边上蹲着一大一小。   是昨天那个男孩。   小西穿着可可爱爱的小公主裙,坐在男孩怀里,被他手把手带着画画,他的脸和小西一样白里透红,笑起来就能看到浅浅的酒窝,他低头冲小西微笑,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愈发柔和。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带毛领的白羽绒服。   陆谨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愣地停在原地,直到钟晔察觉到他的视线,收起笑容望过来,他才猛地回神。   小西和陆谨承的关系并不亲,小声喊了下“哥哥”,然后就摇头晃脑地往钟晔怀里倒。   钟晔抱着小西,正在纠结要不要起身和陆谨承打招呼时,陆谨承已经面无表情地上楼了,钟晔怔怔地望着这人的背影,十分莫名,又生出些受辱的不忿。   虽然才见第二面,但陆谨承已经给钟晔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冷漠又高傲。   连句正经的招呼都没有打过。   就因为他是保姆的儿子吗?   小西也很委屈,撅着嘴向钟晔抱怨:“哥哥就是这样,凶巴巴的。”   钟晔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   比起陆谨承,小西更喜欢眼前这个温柔的哥哥,钟晔不仅说话和风细雨的,还会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连动画片里的公主都会画,他还可以画一个公主轮廓,然后由着她来填充颜色,简直是神仙。   小西看钟晔又抬头望向楼梯,连忙催道:“钟晔哥哥,画画啦!”   “好呀。”钟晔低下头,继续握着小西的手画画。   陆谨承没有进房间,而是站在楼梯转角处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平复呼吸。   他觉得自己刚刚上楼的姿势非常别扭,两只手好像都忘了正常摆动,步速又太快,那人会注意到吗?那人刚刚和他对视了吗?   好像对视了,又好像没有。   他是不是应该主动打个招呼?   或者问一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再或者……   直到陆洲的电话打过来,陆谨承才从纷乱的懊悔中抽离出来,他慌忙掏出正在响铃的手机,本来想死死按住出音孔,结果劲使大了,手机挣脱出来,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掉到楼梯台阶上,还十分顺溜地往下滑了一层。   咣当的响声把客厅的两个人都惊动了。   钟晔和小西齐齐看过来,和陆谨承六目相对。   “……”   气压瞬间变得很低,陆谨承板着脸,飞快地捡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卧室。   钟晔只觉得满头问号,他想:看来姚艳说得没错,这户人家的少爷在精神上确实有点问题。   刚走进卧室,陆谨承误点了接通电话,陆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亲爱的外甥,你人在哪儿呢?”   “我不去了。”   “啊?”   “你去找你女朋友吧。”   陆谨承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然后逼迫自己坐在凳子上。   陆洲还不放弃,“你有什么事?不会还在做试卷吧?”   陆谨承伸手一点一点地把刚刚揉皱的试卷展开,心头的焦躁被含着愉悦的紧张取代,他回答道:“比做试卷更重要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看起来是富家少爷和穷小子的故事,其实穷小子是娇气包,富家少爷是老妈子嘿嘿 第03章 原来她儿子不是不开花的铁树   陆粤从公司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正坐在沙发上和小西玩耍,小西踮着脚提起公主裙的裙摆转了个圈,脚下没踩稳,一屁股摔下来,男孩扶起她,然后伸手帮她扎好散乱的头发。   他动作很轻,手很巧,会把小辫子扎成爱心形,小西很喜欢,摇头晃脑地倚在男孩胳膊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就是姚姐的儿子?”陆粤走过来问。   钟晔一回头就看到一位容貌美艳,连忙起身,略显局促地拽了拽衣摆,礼貌地说:“是的,您好,我叫钟晔。”   “别紧张别紧张,”陆粤压了压手,笑道:“你叫我陆阿姨就好,你能抽出时间过来陪小西玩,阿姨真的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而且小西很可爱。”   陆粤上下打量了钟晔,又看到茶几上的涂鸦,“画得真不错,是跟着哪位老师学的?”   钟晔腼腆地回答:“是我自学的。”   陆粤略显惊讶:“真的吗?那太厉害了。”   钟晔连忙摇头,他见陆粤回来了,便准备离开,正俯身去收拾桌上的画笔和彩纸时,陆粤说:“留在这里吃晚饭吧,你妈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不用的。”   陆粤却执意挽留他:“就当是阿姨感谢你的,你有什么爱吃的或者忌口的?我和做饭阿姨说一声。”   钟晔很是为难,余光暼向四周,四肢愈发僵硬,说实话,他对奢华的别墅有着很强烈的抵触,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在这里做保姆,拒绝雇主要求这件事会让姚艳为难,钟晔是不愿意来这里的,他连下了大雨都只愿意站在别墅的门口等,也不想踏进去一步。   比普通人家全屋面积还大的客厅,以及四周作为装饰的动辄百万的古董真品,都让他心生恐惧,他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坐立难安,整个下午他都不敢去洗手间。   可是小西仰着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他,摇了摇他的袖口,“哥哥,你再陪我一会儿嘛。”   “好吧。”   钟晔回神面对着陆粤,恭敬有礼地说:“谢谢阿姨。”   “不用谢,对了,小晔是omega吗?”   钟晔摇摇头,“还没分化。”   “十八岁了还没分化吗?”   钟晔摸了摸后脑勺,解释道:“应该是遗传,我爸爸分化期也来得很晚。”   “这样啊。”   陆粤回房换衣服,钟晔便坐在沙发上陪小西看动画片,几分钟之后,楼上传来动静,原来是那位少爷下来了。   那人脱了原先的外套,换了一件宽松的印花毛衣,酒红与深蓝的方块涂鸦拼接在一起,显得温暖又舒服,无形中将他的严肃表情软化了许多,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凡的贵气,alpha的强大气场自带压迫感,钟晔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人缓缓走下来,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毫不关心客厅里的一切。   钟晔立即收回视线,继续陪小西。   陆谨承在下楼的过程中,将手机微信点了又关点了又关,重复了整整十遍,都没想好该怎么和钟晔打招呼,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是好不容易走下最后一节台阶,他满怀希冀地一抬头,结果发现钟晔完全没有看过来的意思。   陆谨承顿时觉得自己很蠢。   内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陆粤走到楼下,揉了一把陆谨承的头发,笑道:“傻站着做什么?今天想吃什么?”   陆谨承摇头,他在回楼上和去沙发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后者,他坐到侧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视。   钟晔更觉拘束。   过了几分钟,钟晔实在忍不住,压着嗓子问小西,卫生间在哪里,小西看电视看得入神,小手一指,指了个方向,钟晔迟疑地走过去,先是误进了储物室,随后又走进一座屏风里,推了推装饰性的门框,结果是一面墙,正稀里糊涂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水龙头的声响。   有人在洗手。   钟晔循着声音走过去,结果看到陆谨承正站在洗手台前不紧不慢地擦着手。   原来卫生间就在离屏风不远的地方。   钟晔松了口气,为自己在豪宅里迷路这件事感到十分羞臊,耳根骤红,他低着头,迅速钻进了卫生间。   他感觉那人似乎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目光,连打量的意味都没有,钟晔的耳根更红了。   脆弱的自尊心第二次在这个人面前受伤。   他穿着那人不要的旧衣服,代替他母亲做临时保姆来陪那人的妹妹玩,还因为找不到卫生间四处乱闯。   实在丢人,钟晔叹了口气,其实他本来在许多方面都很迟钝,用姚艳的话来讲就是没心没肺傻乎乎。   可陆谨承的存在就像身上这件羽绒服,白得晃眼,和他的旧衣柜格格不入,让他郁结丛生。   从卫生间里出来,钟晔洗了手回到客厅,姚艳和王阿姨正好回来,王阿姨开始做饭,姚艳回房间吃了药,又把药膏贴到后腰和后颈上,然后才走出来问钟晔情况。   钟晔只说挺好的,但情况显而易见,小西非常喜欢钟晔,一见钟晔回来,就立马倒在钟晔怀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亲近。   就是坐在旁边的陆谨承表情似乎不怎么好,往小西扫了一眼之后微微皱了下眉。   也不知道钟晔哪里得罪了这位少爷,姚艳不便多问,她准备让钟晔收拾一下东西先回家,结果陆粤按着钟晔的肩膀让他坐下,“姚姐,让小晔留在这里吃个晚饭吧,然后晚上让刘师傅送他回去。”   “这怎么行?”姚艳连忙推阻。   “天这么冷,不能让孩子跑来跑去的。”   姚艳只好作罢,和陆粤聊了一下后腰的病情,就转身去厨房帮王姐打下手了。   一集动画片结束,小西意识到钟晔陪她的时间正在倒数,连忙赖在钟晔怀里,让他再教自己折一只兔子。   钟晔于是蹲在地毯上,拿着彩纸,手把手带着小西,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耐心地教他,他很会哄孩子,每次小西完成一个步骤,他都会夸奖道:“小西怎么这么厉害?好棒呀!”   他折纸时很细致,边边角角都要严丝合缝,但他不会要求别人,即使小西折得七扭八歪,他还是会鼓励地夸奖她。   他笑起来,酒窝就会出现。   陆谨承忽然觉得口渴,倏然起身,去厨房要了杯水。   小西学会之后,先在陆粤面前显摆了一番,又跑去和王姐姚艳显摆,转了一圈之后回到沙发上,想了想,决定再举到陆谨承面前,小心翼翼地炫耀:“哥哥,你看!”   小西本来不抱希望的,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陆谨承却大发慈悲地接过她的兔子,正反看了看之后评价道:“还行。”   饶是陆粤都看了过来,她把一脸惊讶难以置信的小西抱到腿上,忍着笑说:“哥哥都夸你了。”   小西一边得意一边小声哼哼,得寸进尺地说:“哥哥说的是还行,又不是很好。”   陆谨承再没回应。   钟晔沉默地充当背景板,他把自己折的兔子放在一边,收拾好小西画的画,然后把桌上零碎的彩纸都扔进了垃圾桶,等收拾好之后,他就去了厨房,看姚艳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还顺便提醒姚艳到时候给他装少一点饭,以免他吃太慢而引发尴尬。   十几分钟之后菜都上桌了,钟晔陪着小西去洗手,回来时他注意到茶几上只剩一沓画纸,放在边上的纸兔子却不见了。   可能是小西拿走了,钟晔没多想。   吃完饭钟晔表示要回家预习星期一的课了,陆粤便不再多挽留,打了电话给司机,让他把钟晔送回去。   钟晔离开的时候,陆谨承一个人站在走廊边,钟晔想要出门就必然要经过他,如果全程低着头不说话,显得很无礼,钟晔脚步踌躇,在迈上台阶前想到了一件事,他把忘在包里的雨伞拿出来,举到陆谨承面前,“昨天的伞——”   陆谨承却没接,“你拿去用吧。”   陆谨承比他高很多,板着脸时看起来真的很严肃,钟晔顿感压力,在心里嘀咕两句,还是坚持道:“不用的,我家里有伞,谢谢你了。”   他把伞放在走廊边的窗台上,然后冲陆谨承弯了弯嘴角,强撑着笑容迅速跑开。   直到钟晔跑远了,陆谨承才转过头,去看钟晔的背影。   回到房间,陆粤正在看他的试卷,那张物理试卷上有明显折痕,但却没有被扔进垃圾桶,陆粤帮忙抹平,好奇地问:“嗯?为什么这张能幸免于难?”   陆谨承一声不吭地把笔记本抽出来,开始做答案解析上提到的那道同类型高考原题,陆粤歪头看他,“陆谨承同学,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没有,你还不去陪小西睡觉?”   陆粤更加好奇,“你以前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小西。”   陆谨承脸色不耐,“你想说什么?”   “妈妈只是想问一下,这张试卷到底为什么能够躲过一劫?”   “因为这张明天上课要讲。”   陆粤并不信,勾唇笑道:“你还在意这个?”   陆谨承像炸毛的猫,身体绷起,定定地望着陆粤,正好这时候楼下传来开门声,以及王阿姨的一声“严总您回来了”,陆谨承忽然转身伏在桌子上,收起刚刚蓄势待发的爪牙,继续做题。   他对他的继父严文涛一向排斥。   准确来讲,他对家里的一切都很排斥,这源于他那个完美主义的亲生父亲。   陆粤点到即止,没敢再踩她儿子的雷区,但她对陆谨承的反应有些心疼,也不管陆谨承的洁癖会不会发作,俯身握住陆谨承的手腕,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谨承,放松一点,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谨承僵滞半刻,然后点了点头。   陆粤离开陆谨承房间前,回头看了一眼,却瞥见陆谨承的口袋里露出的一个粉色的尖角。   随着陆谨承坐姿的调整,尖角露出的面积更多,陆粤终于看清,原来是钟晔叠的那只兔子。   陆粤挑了下眉,脑海中浮现出今天陆谨承的反常,短暂的讶异之后,陆粤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她儿子不是不开花的铁树。   严文涛走上来,在陆谨承的房门口与陆粤耳语了片刻,两人便一同回房了,陆谨承听到外面没有动静,这才放下笔,将口袋里的折纸拿出来。   他喜欢的不是兔子,而是兔子上的工整的折痕,严丝合缝,边缘也没有污渍,甚至连兔子的眼睛都是完全对称的两个红色圆圈,整个作品像他本人一样干净。   陆谨承把东西放在手心里端详许久,然后头脑中突然冒出了他父亲的话。   他迅速把兔子扔开,继续做题。   可一分钟后,他还是没有忍住,重新拿回兔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透明的方形盒里,想到钟晔把小西抱在怀里,手把手教她折纸的画面,想到他浅浅的酒窝和毛绒绒的衣领,陆谨承感觉到自己纷乱的心跳被抚平,那张满是皱痕的、有审题错误的试卷,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恼人了。   钟晔洗完澡躺到床上,钟家明打完麻将回来,他给钟晔带了份红豆小汤圆,笑呵呵地放在钟晔床头柜上,问:“今天在你妈那边玩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豪宅有什么好玩的?”   “那可是望城数一数二的豪宅。”   钟晔摇摇头,“没意思。”   “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那户人家很好,”钟晔把脸转向另一边,一边看漫画,一边闷闷地说:“除了我妈经常说的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少爷,他凶巴巴的,还不拿正眼看人。”   钟家明笑了笑,“有钱人家的少爷都那样,咱不理他。”   钟晔看完漫画就睡着了,把白天的经历抛之脑后,但没想到,他和陆谨承的第三次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进入暴躁少爷和温柔饲养员的环节啦! 第04章 要不然这几天钟晔就住我家吧   对于陆谨承而言,学校只是一个更有学习氛围的自习室,所以当他感觉到教室的学习氛围变差之后,他就果断向班主任提出了申请,如果没有重要课程,便在家复习。   这种做法算不上标新立异,所以也不会引来同学们的议论。   其实陆谨承的人缘不错,因为比起他的相貌和家境,他的性格缺陷根本不值一提,况且他一向把身边的人划分得很清。   为了避免自己在人际交往中出现失误,他从中学时代起就主动减少了和普通同学的交集,即使有交集也很短暂,一个点头一个招呼中,很少有人能察觉出陆谨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外人眼里的陆谨承是芝兰玉树般的贵公子,清冷疏离相貌俊秀,成绩优异,好像没有任何缺点,只有陆粤、陆洲和家里的保姆知道,陆谨承的完美主义到底给他的性格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陆谨承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无法预料他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高考来临,陆谨承的精神问题愈发明显。   他常常失眠,要么为了波动的成绩,要么为了发挥失常的社交,然而今晚他的失眠原因是那天他在钟晔面前的僵硬和狼狈。   丝毫没有展现出魅力,甚至没有一次完整的交流。   陆谨承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还在不停地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然后不停地后悔。   那天下楼梯的时候为什么不主动和钟晔打个招呼?分开的时候为什么不借着拿伞的机会,再多聊两句?   陆谨承把手背搭在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有机会见面吗?   好奇怪,他为什么会对钟晔如此感兴趣?只要一靠近钟晔,他的世界都变得安静了,难道就是因为他折纸折得好?   他找不到答案。   课本知识也无法解释的心动。   这天周四,学校安排一整天都用来答疑解惑,陆谨承没有兴趣,请假在家,他宁愿在家听状元课,陆粤带着小西出去玩了,家里只有他和两个保姆。   听完课后,陆谨承下楼倒水,还没走到厨房就差点和姚艳撞上,他眼疾手快,把杯口朝向自己,于是杯子里仅剩的一点凉水就全洒在了他的衬衣上,姚艳见状连连道歉,“谨承,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你走过来,水烫不烫?”   “没事。”   “我儿子在学校把腿摔伤了,我得立即赶过去,王姐,你来帮谨承擦一下。”   姚艳以为陆谨承会不悦,毕竟陆谨承的洁癖可不是说说而已,可陆谨承听完之后却很紧张:“腿摔伤了?”   姚艳匆忙围着围巾,“是啊,体育课上跑五十米的时候摔了一跤。”   “您等我一下。”   陆谨承说完之后立即转身,姚艳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王阿姨拿着干毛巾走过来,用口型问姚艳发生了什么。   姚艳也不明所以。   片刻后陆谨承穿着外套走下来,对姚艳说:“姚阿姨,坐刘叔叔的车去吧。”   姚艳愣了半天才赶忙跟上去,“好、好的。”   陆谨承上楼时就打了电话,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师傅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姚艳坐进去,报了钟晔学校的位置,“兴达中学,在文兴路和开明路交叉口那边。”   “好。”刘师傅发动了汽车。   “谨承,谢谢你啊。”   “没什么。”陆谨承端坐在一旁,神色淡然,又变回了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姚艳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拘谨地坐在座位上,不敢乱动乱碰。   车在兴达中学门口停下,姚艳正要下车,陆谨承却说:“姚阿姨,你可以问一下钟晔的班主任,看看车能不能开进去。”   陆谨承在行事上却颇有几分陆粤的影子,年纪虽轻,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姚艳下意识地说:“行,我现在就打电话。”   很快,班主任的电话被接通,保安和班主任沟通之后,同意放行,车子一路按照指示牌,开到了校医务室的门口,姚艳急急忙忙跑下去。   钟晔正躺在病床上,左膝被固定板绑着,脸色惨白,他一见到姚艳,本来已经减缓的疼痛立即复苏,姚艳过来搂住他,询问校医接下来要做什么,校医让她把钟晔带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两人合力将钟晔扶到轮椅上,班主任拿来钟晔的书包,姚艳道着谢接下,将钟晔一路推到门口的车前。   “怎么跑个步也能摔跤?还摔得这么严重,你看看你还能做什么事?现在功课这么多,在家一休养就是一个月,你本来成绩就不好——”   钟晔打断她:“是我不小心,我知道错了,我很疼,妈妈你别说了。”   钟晔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疑惑地望着面前黑晶色的豪车,有些眼熟。   正想问他母亲这车是什么怎么回事,车门嚯地被打开,陆谨承从里面走出来。   钟晔缓缓仰起头,眨了眨眼,他以为自己被痛到神经错乱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欸?什么情况?”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钟晔呆呆望着,直到陆谨承沉声问他:“我扶你上去?”   钟晔吓了一跳,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往轮椅里缩了缩,然后慌张地回头寻找姚艳,姚艳不知道在和班主任谈些什么,完全顾不上他,钟晔只好委婉拒绝了陆谨承的提议:“没关系,我等我妈妈来。”   陆谨承收回刚刚伸出的手。   几分钟后姚艳走了过来,把书包先放进车里,然后准备把钟晔扶到车上,可钟晔好歹也是十八岁的小伙子,再加上两条腿都使不上劲,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搬不动钟晔。   尝试两次之后,钟晔的脸色都发白了,姚艳也无计可施,陆谨承在一旁沉默许久,然后不容分说地俯身将钟晔打横抱起。   钟晔的手下意识地搂住了陆谨承的脖子,alpha有着宽阔的肩背和结实的臂弯,钟晔的手腕贴在陆谨承的脖颈上,额头还差一点就碰到了陆谨承的脸颊。   靠得好近。   陆谨承却淡定地吩咐姚艳将车座调成平躺模式,等车座放平,他才把钟晔放进去。   钟晔脑袋一片空白。   他是怎么坐上来的?被陆谨承抱上来的?他被人抱了?还是公主抱?   可陆谨承像没事人一样,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自顾自地拉安全带,全程没有看钟晔一眼。   从学校出发去最近的医院,陆谨承坐在车里,等钟晔做完检查。   检查结果是左腿轻微骨折,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姚艳连忙去交钱,然后钟晔的左腿就换上了骨折专用的夹板。   走出急诊大厅时天已经黑了,钟晔怕麻烦陆谨承,还没下台阶就急着说:“妈妈,我们打个车回去吧,别坐人家的车了。”   姚艳也为难:“可是医院这边不太好打车。”   “不要,”钟晔眼神央求,攥着姚艳的袖子坚持道:“这样太不好了,我不想坐他的车,那车太豪华了,我坐着浑身难受,而且那个少爷……他也怪怪的,我不想再被他抱了,妈妈!你快去跟他们说一下,就说我们打车回家,不麻烦他们了,快点快点。”   姚艳被晃得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下来,“行行行,我去说。”   可姚艳刚迈出去一步,就折返回来,面色凝重:“小晔,妈妈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上楼?”   “啊?”   “你怎么爬五楼?你爸那老胳膊老腿的,也背不了你啊。”   这时候陆谨承走了过来,“怎么了?”   钟晔连忙想捂住姚艳的嘴,可姚艳已经把难题说了出来,钟晔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他的自尊心终于第三次在这个人面前破裂,继而碎成一地。   陆谨承听了之后,说:“要不然住我家?家里还有很多客房。”   钟晔如遭雷击。   姚艳也是立即推阻,“不用不用,这怎么行?”   “没什么的,我和我妈说一声就行。”   陆谨承说罢就要拿手机,钟晔卯足了劲,伸长胳膊抓住陆谨承的衣摆,猛地一扯,制止了他:“谢谢你了,真不用的。”   正僵持着,钟家明终于赶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陆谨承,然后就去问钟晔的情况,姚艳对他说:“待会儿你得把儿子背上楼。”   “没问题。”钟家明一口答应下来。   陆谨承便没有再坚持,他低头看了看钟晔腿上的夹板。   姚艳讪笑着面向陆谨承,“谨承,那还要借你的车——”   “没事。”陆谨承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姚艳催促道:“你先把儿子搬上车。”   钟家明连声说好,可到了车前,刚把钟晔的胳膊绕到自己脖子上,准备抬起儿子,就听见腰上传来一声咔哒的弹响。   钟晔完全是被塞进车里的,慌乱中他握住了一只手,那只手先是抓紧了他的手,然后及时地圈住了他的腰,将他按在座位上,以免他摔下去。   钟晔一回头,对上了陆谨承的眼。   姚艳把钟家明推开,恼道:“我就说你天天打麻将打出腰肌劳损了吧,五十岁的人,七十岁的身体,我问你,你今晚怎么把儿子背上楼?”   钟家明揉着腰,“勉强还是可以的。”   “你别再把小晔摔了。”   钟晔被两个人吵得头都要炸了,幸好陆谨承出来解围,他对钟家明说:“要不然这几天钟晔就住我家吧,姚阿姨也能照顾到他,等腿稍微好点了,您再把他接回家。”   钟晔立即望向姚艳。   可是现实让他绝望,他眼睁睁看着他妈点了点头,然后对陆谨承说了好几声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承只是暂时还没发病[摊手.jpg] 第05章 如果钟晔需要的话   钟晔全程没有说话,他眼前一片灰暗。   陆谨承和陆粤通了电话,陆粤竟然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她对钟晔印象很好,尤其是小西在旁边听到了钟晔的名字,兴奋地喊哥哥,姚艳也没有多想,她确实不放心让钟家明来照顾钟晔,陆谨承坐在副驾驶上,也没有提反对意见。   对于住到母亲的雇主家养病这件事,好像只有钟晔一个人觉得荒唐。   钟家明已经回家收拾钟晔的东西了,车子发动去往别墅,钟晔懒得再挣扎反抗,他倚着车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想从车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以为父母离婚之后,姚艳对他的掌控会有所好转,可是结果并不如他所想,姚艳依然用自己的想法去安排钟晔的方方面面,大到文理分班,小到一支笔一件衣服,都由姚艳决定。   钟家明和她吵过几回,但没有用。   钟晔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憎恶,憎恶父母,憎恶一切。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陆谨承照旧把钟晔抱下来放在轮椅上,姚艳将他推进去。   “妈妈晚上和王阿姨住一起,你就住在妈妈的房间里,不用害怕,不会给他们家里添麻烦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待几天,等稍微好转了,我就让你爸和你小叔来把你接回去,主要是你现在刚摔下来,两条腿都动不了,抬上五楼太危险了。”   钟晔不说话,沉默地望着地面。   陆粤和严文涛在外面参加宴会,小西也跟去了,家里只有王阿姨在,安顿好钟晔之后,姚艳赶在超市关门之前去买了排骨,回来给钟晔炖汤喝。   姚艳送汤进来的时候,陆粤和严文涛正好回来,姚艳便放轻了关门的动作,还压低了声音,“住这里还有一个好处,这里洗澡方便,有浴缸,晚上你就坐浴缸边上,妈妈帮你用热毛巾擦一擦。”   钟晔觉得自己像一只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过着见不得人、暗无天日的生活。   陆粤过来敲门的时候,姚艳正在厨房收拾碗筷,钟晔转头看到是陆粤,连忙坐起来,慌张地喊了一声“陆阿姨”。   陆粤让他快躺下来,又看了看他腿上的夹板,心疼地说:“怎么摔成这样?骨头的伤要好好养呢。”   “给您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的,小晔,安心在这里住下,不要有心理负担。”   钟晔神情黯然,陆粤看出这孩子是自尊心很强的男孩,于是说:“如果实在为难的话,那你就当阿姨请你帮忙这几天陪一陪小西。”   钟晔抬起头,陆粤朝他笑:“小西都闹过好几回了,说钟晔哥哥怎么不来了,估计这几天她要偷溜进这里无数次,你放心,阿姨会尽量让她少来,让你多多休息的,但是如果阿姨有事情要出门,还麻烦你帮我带一带她,可以吗?”   钟晔知道陆粤在宽慰他,如果他再不领情,就惹人厌了,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忘说:“没问题,谢谢阿姨。”   话音刚落,小西从门口窜了进来,她紧张地握住钟晔的手,“哥哥你怎么了?”   钟晔揉了揉她的头发,“哥哥不小心摔伤了。”   小西爬到钟晔的身边,小手碰了碰钟晔腿上的夹板,“哥哥,你疼不疼啊?”   钟晔摇头,“不疼。”   陆粤把小西抱起来,“好啦,不要打扰哥哥睡觉,哥哥现在需要休息。”   “好叭,哥哥晚安。”小西挥了挥手,就被陆粤抱走了。   片刻后姚艳走进来,压着声音问钟晔:“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让我多多休息。”   “她人很好的,去年王姐的女儿来望城找工作,也在这里住了两晚,临走的时候太太还让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租房中介,房费一个月减了五百多呢。”   “嗯,知道了,妈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不用妈妈拿热毛巾给你擦一擦啊?”   “不用,我昨晚刚洗的澡。”   姚艳于是给钟晔盖好被子,“那行,你早点睡吧,我这个按键手机放你这里,夜里如果腿疼或者想上卫生间了,就立即打电话给我,听到没有?卫生间就在旁边,而且还是智能马桶,可方便了。”   “我知道了。”钟晔闭上眼睛。   “你书包我给你放地上了,明天我去你学校跟你同学借一下笔记。”   “嗯。”   “要不要让你同学帮你录一下课啊?”   “妈!”钟晔突然提高了音量,他面色不耐,愤恨又烦躁地望着天花板,几秒钟后才恢复了平日的语气,说:“我真的想睡觉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你早点睡吧。”   姚艳走之后,钟晔就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睁眼到凌晨,脑海中出现了好多图像,他想画出来,可身体动不了。   第二天醒过来,姚艳拿了三七片和早饭过来,又问钟晔中午想吃什么。   “妈,你单独去买点,不要用人家家里的食材。”   “妈知道,妈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   钟晔艰难地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把画板藏在书本下面,避开姚艳偷偷画画,快到中午的时候,小西揉着眼睛打开了钟晔的房门,她头发还没扎,抱着自己的玩偶,爬到了钟晔的床上,“哥哥,我可以待在你这里吗?”   “可以啊。”钟晔揽住她。   小家伙倚在钟晔身上看了一会儿画,很快开始发困,在钟晔怀里打了个哈欠,一倒头就睡着了,钟晔不敢动,正两难的时候,有人敲门。   钟晔吓了一跳,迟疑地说:“请进。”   竟然是陆谨承。   陆谨承看到钟晔怀里的小西,脸色渐沉,钟晔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妹妹,连忙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辜。   陆谨承走上来,一言不发地俯身将小西抱了出来。   他的手擦过钟晔的腰,两个人再次靠得很近,这一次陆谨承感觉到了钟晔身上的暖意,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动作微顿,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小西睡得东倒西歪,陆谨承从来没抱过小孩,姿势也不对,小西在他怀里仰着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钟晔看着着急,“诶你护着她的脖子!”   小家伙在alpha的怀里显得幼小又脆弱。   陆谨承慢半拍地伸出手,把小西按在自己肩上,才避免了危险的发生。   钟晔松了口气,他觉得陆谨承只是表面上冷漠,其实内心是很在乎这个妹妹的,于是解释道:“不是我让小西过来的,我也没想借着她——”   陆谨承打断他:“你好好养病,不用管她。”   “啊?”   “我会跟她说清楚,让她不要来打扰你。”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晔话还没说完,陆谨承已经转身走了,门刚关上,钟晔就听到了小西的哭声,显然是一睡醒就被她哥哥吓到了。   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   钟晔想喊住陆谨承,可那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大概是去了楼上。   钟晔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吃了饭,严文涛还特地来钟晔房里看了看,简单打了招呼,让他好好养病。   严文涛是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和风姿绰约的陆粤很是相配,虽然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也让钟晔感受到一种极具威慑力的气场,钟晔吓得像只鹌鹑,根本不敢搭腔,只一个劲地点头。   陆谨承放学回来,经过厨房的时候听到姚艳在和王姐说话。   她抱怨钟晔要落下好几天的课程,还说钟晔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光看同学笔记哪里看得懂,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吐苦水,说她本来也是能读大学的,可是父母让她早早出来工作供弟弟读书,说她一辈子都被她父母耽误了,就想着靠孩子翻身,结果钟晔完全和她预料的不一样,以他现在的成绩,估计根本考不上大学。   陆谨承听完之后,回房间找出他高二的时候听过的精品课,还有一些笔记,然后就迅速下楼。   他站在钟晔的房门口,正在犹豫该如何送进去,该说些什么,姚艳就走过来了,“谨承,怎么了?”   陆谨承一愣,准备好的台词没能派上用场,他把手里的平板电脑和笔记交给姚艳,“里面有高二的精品课,比课堂上讲得详细。”   说完之后他又犹豫地补上一句:“……如果钟晔需要的话。”   “需要需要,”姚艳激动地像天降甘霖,她接过陆谨承的东西,“你的笔记肯定特别特别好,诶哟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谨承,我家钟晔在学习上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陆谨承哑然,他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姚艳拿走,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次说话的机会被夺走一样。   他微微启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谨承,你饿不饿,王阿姨做了银耳羹,我给你盛一点?”   陆谨承摇头,然后转身走了。   姚艳看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王姐说得太夸张,这二少爷就是脾气古怪了点,心眼是很好的,哪里像有精神障碍的样子。   她推开门,钟晔慌忙收起画板,姚艳脸上的笑容消失,但考虑到钟晔毕竟人在病中,她也懒得批评,把陆谨承的东西交给钟晔,交代道:“他听的肯定都是名师的课,你要珍惜机会,好好学。”   钟晔把画板藏在被子里,伸手接过平板电脑,答应道:“好。”   他惊讶于陆谨承就这样把自己的平板电脑借给了他,他不敢乱动,循着陆谨承的标签纸上写的提示,打开了对应的课程。   陆谨承的字很工整,看起来应该学过书法。   可是钟晔坚持了十几分钟,终究是听不进去课,偷偷把画板拿出来,一边听课一边画素描,他最近在练习人像素描,尤其喜欢画眼睛,他发现不同情绪的眼睛里光彩都是很不一样的,这些东西远比课本更让他感兴趣。   晚上姚艳把他推到院子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回去打扫卫生,钟晔正在赏月,忽然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姚艳,就没回头,结果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手指握着的玻璃杯。   陆谨承冷着脸,手里握着一杯水果蔬菜汁,问他:“喝吗?”   钟晔再一次傻掉。   陆谨承以为自己太冒失了,正在后悔的时候,钟晔急忙接了过来,“谢谢。”   陆谨承自己手里也有一杯。   两人也没有话,就这么沉默地并排喝果汁。   钟晔尝试着开启话题:“谢谢你的课还有笔记。”   “嗯。”   话题结束。   钟晔叹了口气,陆谨承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握拳,在构想中他明明有很多话题储备的,可为什么当着钟晔的面,他就一句也说不出来呢?   钟晔再次尝试:“我妈妈说你每次都考班里第一,还考过全市第一,真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   话题再次结束。   陆谨承的声线本就冷,现在听上去就更冷了。   月色倒映在池面,氛围倒是很好。   钟晔对陆谨承心有忌惮,无暇观赏风景,他咬了咬下唇,做第三次尝试:“对了,像你这么好的成绩,是不是都有那种……那种……竞赛保送啊?保送了还要天天去学校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把钟晔吓得心跳到嗓子眼。   陆谨承手里的杯子落地。   四分五裂。   钟晔大气都不敢出。   姚艳和王姐匆忙跑出来,陆谨承阴沉着脸转身回了客厅。   姚艳把钟晔推得离玻璃碎片远一些,恼道:“你和那少爷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发脾气?”   钟晔茫然又无辜,“我在夸他啊,我说什么了?”   “平白无故他怎么会摔杯子?”   钟晔觉得冤枉,“我、我就说他怎么保送了还要天天去学校?”   王阿姨收拾玻璃碎片的手停下,她为难地说:“谨承他没保送。”   钟晔愣住。   “他本来可以通过竞赛获得保送资格的,结果就差一名,听太太说,谨承他每次模拟考都是第一,完全可以进国家集训队,结果到了正式考场发挥失常,去年那阵子,对他打击挺大的,我们都好几个月没敢提比赛、保送和成绩这几个字了。”   钟晔一脚踩进了陆谨承的所有雷区。   “这孩子小时候就有强迫症,是精神疾病的那种强迫症,现在都算好的了,以前还夸张呢,动不动就砸东西,他房里的家具都换了两轮了,反正你们别惹他就行。   王阿姨拿扫帚扫起玻璃碎片,笑着对姚艳说:“等高考一结束,他去上大学,咱俩就轻松了。”   两个人又开始聊了起来,只留钟晔一个人望着手里的玻璃杯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想要评论~ 第06章 或者你打我两拳也行   第四天的时候,钟晔没骨折的那条腿上的外伤已经痊愈,即使还站不稳,也能靠自己坐上轮椅,但他还是不愿意出房间。   他求了姚艳几次,让他爸过来接他回家,但姚艳让他再养养。   钟晔倍感绝望。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陆谨承,自从上次他踩了雷区,把陆谨承气得摔杯子之后,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和陆谨承碰过面了,陆粤说陆谨承中午留在学校吃饭,可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钟晔感觉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简直无处遁形。   晚上钟晔惴惴不安地捧着平板电脑,准备以归还东西为借口道个歉,可是半天听不到陆谨承回来的动静,他等得都快瞌睡了,再去问姚艳,姚艳说陆谨承早就上楼了。   钟晔心里挺委屈的,他只是说错了话,又没有恶意,陆谨承干嘛发那么大脾气。   陆谨承的平板电脑上没有游戏也没有视频软件,简单干净得堪比儿童学习机,钟晔也不敢乱点其他APP,都不知道拿它做什么,很无聊,像陆谨承本人一样无聊。   钟晔气鼓鼓地朝陆谨承的笔记挥了一拳。   钟家明过来送换洗衣服,还给钟晔送来几本漫画,“还是你那个学画画的朋友给你寄的,正好给你打发时间用。”   钟晔立即雀跃起来,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姚艳拦下,姚艳把漫画书放到桌上,脸色不愉:“你和那群学画画的还有联系?你不是答应妈妈不和他们一起玩了吗?”   “我没和他们一起画画了,我只是偶尔和他们在网上聊聊天,然后有新出的漫画,我托他们帮我买一本。”   “钟晔,你已经高二了!”   钟晔一听到姚艳的尖叫,就感觉头疼,他下意识地道歉,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不和他们联系了。”   “作业做了吗?谨承给你的笔记你看了吗?”姚艳把漫画放在一边的柜子上。   钟晔背对着门口躺来,姚艳本来还想教育他,可毕竟是在雇主家里,她也只能压着火,低吼道:“你就玩吧,迟早要把自己的人生浪费掉!”   钟晔心里想:这样更好。   陆谨承回家经过钟晔房间时,正好听到了这段争吵。   深夜寂静时分,钟晔迟迟无法入睡,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再在这个房子里多待一天都会英年早逝。   钟家明又不管他,他骨折了,他爸正好逮着机会天天住在麻将馆里,姚艳管的太多,又让他窒息。   钟晔快疯了。   他看到柜子上的漫画,月光洒在封面上,似有荧光浮现,钟晔的心瞬间被愉悦充盈,他下了床,抓住轮椅扶手,费力地把自己搬上去,然后转动轮子,挪到柜子旁边,姚艳把漫画放在最上面一层,若是平时,钟晔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可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他伸出手,还有一段距离。   身边也没有棍子之类的东西。   他只好抓住第二层柜子的边缘,用一只腿支撑整个身体,可他高估了自己的恢复状况,也高估了那条没骨折的腿,他伸长了胳膊,刚抓住漫画书的角,就感觉到被夹板夹着的左腿一阵抽搐,比抽筋还疼,疼得他直往后倒,钟晔本来想倒在轮椅上,可是轮椅没有固定位置,一推就推开了,天旋地转之后,钟晔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钟晔没顾得上疼,最先想到的是别吵醒了楼上的那一家。   最好也别吵醒姚艳。   正茫然着,门被人打开了。   钟晔以为是姚艳,小声嘟囔着“妈,我不是故意的”,可再一抬头,发现是陆谨承。   陆谨承穿着深蓝色睡衣,居高临下地望着钟晔,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半分钟后,陆谨承终于开口说话:“我先扶你起来?”   “谢谢。”钟晔选择不逞强了。   陆谨承开了顶灯走过来,钟晔本来想伸手抓住陆谨承的胳膊,借力起来,可陆谨承一言不发地俯身,一手圈住钟晔的腰,一手捞起钟晔的腿弯,将他横抱了起来。   “你——”   钟晔瞬间悬空,吓得不敢说话。   陆谨承将他抱到床上,轻轻放下,然后转身去捡地上的漫画书,钟晔正要伸手接的时候,陆谨承却抽了两张面巾纸,把漫画书的正反两面都擦了擦。   钟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被擦一擦。   陆谨承把书递了过来,钟晔双手接过,然后诚恳道:“谢谢。”   “摔伤了吗?”陆谨承问。   钟晔摇头。   “确定没有问题?”   钟晔说没有,然后抬起头,望着陆谨承的眼睛,鼓起勇气说:“前几天对不起,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绝对绝对没有恶意的。”   陆谨承“嗯”了一声。   钟晔不明白这声“嗯”是什么意思,犹豫着又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挠了挠头,害羞地笑了笑,“真的,我觉得会学习的人都很厉害,不像我从小就被老师骂榆木疙瘩。”   “你不是会画画吗?”   钟晔微怔,“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给小西画的图了,画得挺好的,你是艺术生?”   “不是,”钟晔腼腆地低下头,“我没专门学过。”   “你挺有天赋的。”   虽然陆谨承说得很诚恳,但因为他个子太高,语气又太冷,居高临下望着钟晔时总有种同情施舍的感觉,所以钟晔自动把这六个字过滤为普通的客套话。   “所以你不生气了?”钟晔小心翼翼地问。   “没生气。”   “那就好,我听王阿姨说了你的事,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很棒了,而且你看你的笔记,整理得特别有条理——”   钟晔话音刚落,陆谨承突然打断他:“王阿姨说什么了?她怎么会知道?她知道些什么?”   钟晔支支吾吾地,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陆谨承的雷区怎么这么多?   他都不敢看陆谨承,咽了咽口水才壮着胆子抬起头,果然,陆谨承的脸色瞬间变差了,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眉间也皱了起来,他的视线从钟晔的床,转到床头柜,再到旁边的置物架,还有衣柜。   alpha的信息素从压迫变成了暴烈。   钟晔预感到他要做什么。   【他房里的家具都换了两轮了】   眼看着陆谨承手上青筋突起,正准备朝一旁置物架上的日历本伸手,钟晔的心跳停了一拍,然后扑上去抱住了陆谨承的腰,“别砸!半夜三更的,不要吵到别人!”   腰被紧紧圈住,钟晔的体温不高,但身体是软的,他的手揪住陆谨承后腰的睡衣,指节很用力,隔着布料抵在陆谨承的皮肤上,他因为紧张,嗓子里还冒出了无意识的哼唧,像是只幼兽。   全身好像被温暖的绒毯包裹着。   绒毯越来越紧,越来越暖。   很快,叫嚣的神经在一瞬间被抚平,变得格外温驯。   陆谨承喘着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发完疯了,可等视线逐渐清明,他才发现他的指尖离日历本还有半米的距离。   这次没有一片狼藉。   钟晔仰头望着陆谨承,眼里全是惊慌,他结结巴巴地说:“别、别砸东西。”   “或者,或者你打我两拳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有点少,明天补上! 第07章 那天吓到你,实在抱歉   有一股幽幽淡淡的香味萦绕鼻间。   初闻像若有若无的栀子花,再一细闻,又能闻到水蜜桃的果香,两种味道互不相扰,甜香里带着青涩,像是枝头初熟且诱人的果实,亟待品尝。   每次钟晔一靠近,陆谨承就能闻到这股味道。   可能是信息素,陆谨承想。   他的情绪恢复平静,再一低头,对上钟晔惊慌的目光,还有他眼眶里的泪花,很显然,钟晔还没缓过来。   钟晔全身都紧绷着,他很害怕陆谨承再次发疯,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陆谨承要是在他房里发了疯,砸坏了东西,明天他该怎么面对陆谨承的家人。   没有人会责怪陆谨承的,他们只会说钟晔都寄人篱下了还不安分。   想着想着,眼睛就开始泛酸。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他当了这么多年姚艳的提线木偶,当了这么多年受气包,就是为了维系他父母的婚姻,可最后这个家还是散了,他释然一想,这样也好,大家都解脱了,可到最后自由的只有姚艳和钟家明,他还是被牢牢控制着。   不能当艺术生,不能看漫画,不能在网上交朋友,连骨折了都要遵循妈妈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待在只见过一面的富人家里,只为了方便的浴缸和智能马桶。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谨承忽然感觉到小腹上有一团濡湿。   钟晔哭了。   钟晔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上面,一声不吭地流着眼泪,肩膀还在一颤一颤地耸动,看上去好可怜。   陆谨承后悔莫及,他已经无暇去管再次破灭的他本想在钟晔心里留下的完美印象,钟晔还在哭,看不见钟晔的脸,他心里更慌,紧张到猛地蹲下来,钟晔的胳膊无处安放,陆谨承就让他把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钟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泪汪汪地看着陆谨承,含着怒意点了点头。   “别砸东西。”他再次央求陆谨承。   “好好好,我不砸,对不起对不起,”陆谨承拿面巾纸擦钟晔脸上的眼泪,可是钟晔躲开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陆谨承就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他尽全力放缓声音,哄道:“我吓到你了是吗?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想要砸东西,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钟晔抹着眼泪,愤慨道:“那你还不如打我呢!”   陆谨承语塞。   “我哪里知道你有那么多雷区?我们才认识几天,我又不了解你,我每句话都在夸你,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啊?”钟晔抽抽搭搭地诉苦,完全停不下来:“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把这里砸得稀巴烂,这是你家,你当然无所谓,可是我怎么办?”   他的音量很低,但语气很激烈。   明明陆谨承是这栋房子里最让他害怕的人,可在半夜三点黑漆漆的夜里,陆谨承却变成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因为他知道陆谨承讨厌他,这最好不过,这样的关系最简单直接,突然间所有的情绪涌上来,钟晔视死如归地冲陆谨承发了一通火。   他说完之后,陆谨承很久都没有回应。   钟晔知道自己完了。   他知道发完这通火之后只有两个结果,陆谨承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去,或者当场挥拳揍死他。   无论哪个结果,钟晔都接受。   他紧紧闭上眼睛,等着陆谨承的审判。   可半分钟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那种alpha无形的压迫感都消失了,钟晔试探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脸懊悔的陆谨承。   “你——”   “对不起。”陆谨承再一次说。   钟晔的眼泪从下巴尖掉落,吧嗒一声砸在陆谨承的手背上。   “你等一下。”   陆谨承忽然起身出了门,钟晔还在发愣,没过半分钟,陆谨承就已经飞快地回来了,他拿了一杯水,然后朝钟晔伸出手。   他的掌心里有两颗白色的小药丸。   “我现在就吃药,你放心。”   还没等钟晔做出反应,陆谨承就把药丸送进嘴里了,钟晔的心再一次悬到嗓子眼,他攥住陆谨承的手,惊慌地问他:“这是什么药?你怎么乱吃药啊?”   “抗躁郁症药物,我吃了三年多了。”   钟晔放下心来,长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长吁短叹:“你真是——”   “你现在还会害怕吗?”陆谨承只关心这个。   钟晔捞起被子盖住自己,面朝墙壁躺下,“嗯,不怕了。”   陆谨承在钟晔的床边站了很久,直到钟晔开始发困,眼皮都要撑不住了,他才关灯离开,第二天起来,姚艳把早饭送进钟晔房间,一开门,钟晔却听到餐厅传来陆粤的声音:“谨承还没起床?”   王阿姨回答:“没看到他下来。”   随后传来陆粤上楼的脚步声,钟晔也心生疑窦,过了几分钟,陆粤脚步匆匆地走下来,问王阿姨:“王姐,这几天谨承有什么异常吗?他情绪还稳定吗?”   “没有异常啊,我没见他发脾气。”   “那他怎么突然又开始吃药?”   “什么药?”   “就……”陆粤突然顿住,随即换了个说法:“缓解他精神压力的药,高一开始断断续续地吃,后来感觉副作用大就停了,都停药停半年了,他怎么会突然又开始吃?难道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有什么副作用啊?”   “他一吃就特别嗜睡,算了,就让他睡吧,我去和他班主任打声招呼,王姐你给他留一份早饭,他要是起来了,你就说我给他请了一天的假,在家里好好休息。”   “行,太太您不吃了?”   “我还有个会要开。”   陆粤穿好外套出了门,钟晔捧着碗,想到昨晚陆谨承的话。   ——我现在就吃药,你放心。   那一刻陆谨承的心情是什么?钟晔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纷乱复杂,数种情绪揉在一起,找不到根源。   “妈妈,我想回家了。”   “再等等。”   “不想等了,妈,求你把我送回去吧,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姚艳见钟晔语气坚决,也不想再和儿子对着干,更不想让钟晔和陆谨承再起冲突,只好妥协:“行吧,明天我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来接你。”   钟晔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临走前小西吭哧吭哧地抱着自己画的画跑到钟晔面前,她爬到床边,抱着钟晔的脖子,委屈巴巴地问钟晔:“哥哥你要走了吗?”   钟晔搂住小家伙,安慰道:“哥哥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哥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小西把自己的画塞到钟晔的书本里,然后重新回去搂住钟晔的脖子,委屈更甚,愈演愈烈:“钟晔哥哥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想和我哥哥待在一起。”   钟晔失笑,又无可奈何。   姚艳进来收拾东西,小西还在抱怨,声情并茂地吐槽到一半听见脚步声,小家伙忽然顿住,然后拼命往钟晔背后缩。   是陆谨承。   陆谨承手里拎着一只牛皮纸袋,他没有进房间,只是把牛皮纸袋放在门边,然后说:“这是我高二时候整理的一些笔记,按顺序放的,你回家再看,别弄乱了。”   姚艳先上去和陆谨承道谢,可陆谨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钟晔身上。   钟晔低下头。   他不知道以他们两个的关系,适不适合来一场正式的告别。   而且他对陆谨承的礼物也不怎么感兴趣,还不如小西的画。   钟家明带着一个麻将馆的朋友,开着面包车过来接走了钟晔,到底还是三月份,钟晔身上穿得厚,行动也不方便,再加上他的腿上戴着夹板,简直让人无从下手,钟家明和友人中途停了好几次,挤在楼道里休息,钟晔差一点点就要滚下楼,忙活到下午,钟晔才如愿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睡了一觉起来,想去上卫生间,正往轮椅上蹦哒时,余光瞥到了陆谨承的那个牛皮纸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钟晔伸手去拿。   刚打开袋口他就顿住了,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笔记,是满满一袋漫画书。   是钟晔托朋友订的那套漫画的作者同系列作品。   陆谨承可能不了解漫画,但他钱多,他还把他的平板电脑和充电器都放在里面了,并附上一张纸条:我在几个漫画网站里都充了钱,如果没有你想看的,可以给我发消息,那天吓到你,实在抱歉。   钟晔呆了很久。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向陆谨承发出了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里写着:以后不要乱吃药了,晚上早点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忙到脚不沾地呜呜,明天绝对补上,我发四! 第08章 太亲密了,不应该的   一个月后,钟晔终于能取下夹板,换上护膝,然后尝试着下床行走。   没有了姚艳的念念叨叨,也没有小西的黏黏糊糊,钟晔一个人坐在家里,忽然觉得有点孤单,他本来以为大房子才会让人孤独,原来小屋子也是一样的。   他拿着陆谨承的平板电脑,无聊地刷着已经看过几遍的漫画,陆谨承在上面充的钱,够钟晔看两年的,可他只敢订阅一篇,点击购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微微发烫,明明周边没有人,他还是害羞到冒烟,指尖发麻,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谨承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但是他俩还没有聊过天,聊天框里空荡荡的,钟晔不知道说什么,也搞不懂自己在陆谨承那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陆谨承总是冷冰冰的,但做出来的事情却很温暖。   很矛盾,钟晔对他全然无措。   同学给他发来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说过几天要月考,钟晔吓了一跳,想到被自己荒废掉的一月时间,又想到可以预见的那张惨淡的成绩单,他眼前一黑,连忙去翻陆谨承平板电脑里的课程。   他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把陆谨承的笔记带回来了,点开课程,如听天书,他呜呼哀哉一声,躺倒在床上。   房间安静到沉闷,钟晔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指尖在平板的屏幕上随意跳了跳,正苦恼着,一阵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把钟晔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发现是陆谨承发来了语音通话邀请。   钟晔迟疑地点了“接听”。   “你怎么了?”陆谨承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听上去很紧张。   “我没怎么啊。”   钟晔一头雾水,陆谨承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发一排感叹号?”   “啊?”   钟晔低头朝屏幕看去,才发现两分钟前,他给陆谨承发了一条消息,里面是一排感叹号和穿插着的句号,看上去像某种求救信息。   “我……”钟晔尴尬到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我按错了。”   “哦,没事就好。”陆谨承松了一口气,沉默蔓延几秒后,陆谨承说:“那我先挂了。”   钟晔赶在最后半秒喊住陆谨承,“陆谨承,你等一下!”   “怎么了?”   “我没来得及对你说谢谢,”钟晔诚恳地说:“你的平板电脑和漫画,都太贵重了,还有那天夜里我摔倒的时候,也是你帮了我,我才是应该说谢谢的人。”   陆谨承没说话。   “你现在还在吃药吗?我听陆阿姨说你都停药停半年了。”   钟晔说完之后陆谨承很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冷漠,少了刚刚的紧张和焦急,他沉声道:“钟晔,我没有病。”   钟晔怔住。   “我不是精神病人。”   “我——”   “也许你们都觉得我有病吧,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我吃药只是想让我母亲心安,我的精神状态正常,一直很正常。”   “我没有那样想,真的没有。”   “没关系,我习惯了。”   陆谨承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钟晔的心情也变得不好了,他想换个话题,“陆谨承,你现在忙吗?你给我的精品课程对基础要求好高,我看不懂。”   “哪里看不懂?”   “从第二节 课开始就听不懂了。”   “哪一门?”   “数学。若若”   陆谨承走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把精品课的配套课件发给了钟晔,钟晔点击下载,他以为陆谨承让他自己领悟,正准备说谢谢,就听见陆谨承说:“你拿一个本子出来,我把这节课讲给你听。”   钟晔眨了眨眼睛,一时愣住。   “好了吗?”陆谨承催他。   钟晔一把抓起书包里的本子就乖乖坐直,连忙打开到空白页,握着笔踌躇满志:“好了!”   “你写一个公式,等下我把公式的原理讲给你听,先写正弦函数公式……”陆谨承的语气很严肃,全程没有起伏,但他讲得很细很慢,足够钟晔去记录和理解,遇到很难的点,他还会重复一遍,再用最简单的例子去解释。   钟晔听得一愣一愣的,逐渐张大了嘴巴,听到最后,他看着自己满满的三页纸,“陆谨承,你好厉害啊!”   “你会了吗?”   “应该吧……”   “那我出个题目你做一下。”   钟晔像开小差时被老师提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整个人紧张到绷起,慌乱地翻着笔记:“我、我、你……额好吧……”   陆谨承很快发来一道题,钟晔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题,然后对应到笔记上陆谨承的解题方法,他还是有点不敢确定,验算了好几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陆谨承:“答案是2,对吗?”   “嗯。”   钟晔开心地“耶”了一声,“陆谨承,这道题难不难?”   “不算很简单。”   钟晔更兴奋了,“我竟然能独立做出一道不算很简单的题!陆谨承,你好厉害啊!”   陆谨承从听筒里感觉到钟晔声音里的雀跃,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   “陆谨承,你真的很厉害,学习好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没有说假话,”他倒在枕头上,声音也变得软软的,“我这样说,你会生气吗?”   “不会。”   钟晔得寸进尺:“那我说什么你会生气?”   陆谨承不理他了。   钟晔却忽然笑起来,还怕被陆谨承听到,极力压着,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隔着屏幕,他看不到陆谨承逐渐阴沉的脸,所以毫无畏惧,“不要总是生气嘛,我都没见你笑过。”   之后一直是钟晔絮絮叨叨,陆谨承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他的话,直到钟家明回家,钟晔连忙和陆谨承说了再见,然后躲在被子里装睡。   钟家明进来看了看钟晔,然后就去厨房做晚饭了。   晚上睡觉之前,钟晔又翻了好几遍今天的笔记,等到睡意渐沉,他强撑着精神打开平板电脑,给陆谨承发了“晚安”。   几秒之后,陆谨承回复他:晚安。   钟晔忽然愉悦起来,很快进入梦乡。   因为左腿的骨伤渐愈,时常伴随着半夜抽筋,钟晔又被疼醒了,睁开眼缓了一会儿,再一看时间,又是凌晨三点,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在房间里摔倒,陆谨承进来抱他的时候也是凌晨三点。   他一直存有疑惑:陆谨承怎么会半夜不睡觉,还出现在一楼?   睡意已经没有了,钟晔索性拿出平板电脑刷了一会儿漫画,可是也没什么意思,他突然又生出一个念头,他给陆谨承发了一个感叹号。   很快,对话框上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果然和钟晔想得一样。   他立即质问:“你为什么还没睡!”   陆谨承选择沉默,他装作无事发生,对话框里再也没有弹出来消息,钟晔却不依不饶,疯狂地发过去:“被我抓住了吧!被我抓住了吧!为什么还不睡?!”   陆谨承视若无睹。   钟晔发了一排感叹号过去。   陆谨承还是没理他。   “我是被疼醒的,腿抽筋了,我可是跟你发完晚安之后就睡着了。”   钟晔对着屏幕盯了五分钟,陆谨承还是没有回复他,钟晔有一瞬间以为刚刚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他确定以及肯定,陆谨承还没睡。   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陆谨承长期失眠。   “快睡吧快睡吧,求求你了。”   钟晔把这句话发了两遍,很久都等不来陆谨承的回复,他困到极点,还没撑到三点半,就先睡着了。   后来每天晚上钟晔都要来一次突然袭击,用了各种办法,陆谨承一开始还会上当,慢慢地也逐渐掌握技巧,再也不会露馅,钟晔盯着屏幕,找不到任何陆谨承不睡觉的端倪,没办法了,只好可怜巴巴地发了一个盖被子的表情包给陆谨承。   陆谨承终于大发慈悲地回复他:“知道了。”   几天之后,姚艳买了两大包东西过来,又给钟晔买了两件初春的外套,和宽松的长裤,钟家明在厨房做饭,姚艳忍不住对他挑刺:“你能不能不要给孩子做这么多荤菜?谁让你给他做酸菜鱼了?重油重辣的,你还放这么多辣椒!”   钟晔听得耳朵长茧,躲在房间里画画,可他突然听到姚艳说了一句“那个少爷”,钟晔立即推开门走了出去,他蹒跚着走到姚艳身边,问:“陆谨承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回去做作业。”   钟晔有些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了?妈,你告诉我。”   姚艳也没多想,一边端盘一边说:“严总的儿子回来了,兄弟俩不对付,当哥哥的也不懂事,拿谨承爸爸去世的事情刺激谨承,把他气得又发病了,砸了一只几十万的花瓶,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呢。”   钟家明感叹一声:“这些有钱人,花瓶买几十万的做什么?”   钟晔却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夜里他给陆谨承发消息,陆谨承没有回复,钟晔只好给他打电话,打到第三次,陆谨承终于接通了,明明只隔了一个星期,可听到陆谨承声音的那个瞬间,钟晔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他想安慰陆谨承,可脱口而出的是:“陆谨承,你可不可以过来?我家在富宁小区五幢二号楼502室。”   “怎么了?”   “我腿疼得睡不着。”   钟晔说完才意识到荒唐,十二点半,万籁俱寂,他让陆谨承不睡觉出门跨越五六公里的距离来他家,可是找补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等待结果。   陆谨承挂了电话,没有回答。   钟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无奈地抱着平板电脑唉声叹气,半小时后,他隐约听到门外有动静,钟晔的心突然加速,有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不会吧。   也许会呢?   这时候平板电脑振动了一下,钟晔立即下了床,他甚至等不及去看消息的内容,穿上拖鞋就直奔门口,怕吵醒钟家明,他特意一点一点地往下掰门把手,再悄悄推开门。   楼道里微弱的灯光照在陆谨承头上。   他看上去很憔悴。   钟晔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他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也不确定自己应该做什么,直到站得累了,微微晃动,还没扶住门框,陆谨承就先把他搂住了。   陆谨承又闻到那股香味,全身心都安定下来。   钟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他觉得自己被陆谨承抱住的地方都像火一样烧起来了,可是陆谨承的气息强势地压制着他,让他不敢逃,钟晔在短暂的惊慌结束之后,逐渐缓过神来,他感觉到陆谨承的疲惫。   陆谨承弯着腰,把脸埋在钟晔的颈窝处。   太亲密了,不应该的,钟晔这样想。   可是不由自主地,他还是伸出手揉了揉陆谨承的头发,然后圈住陆谨承的肩膀,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没事了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尝试一下长篇,但按这个进度,感觉再有几万字,小起都能出生了 第09章 钟晔,我明天可以去你家吗?   钟晔觉得冷,楼梯转角的窗户开着,夜风呼呼地吹进来,从他的睡衣下摆灌进去,可是肩颈处是滚烫的,陆谨承的呼吸喷洒在那里。   钟晔还是觉得浑身发麻。   “那个……陆谨承,我好冷啊,而且腿有点疼。”   陆谨承立即直起身子,手还护在钟晔的腰后,借力给他,楼道灯又灭了,钟晔微微抬头,陆谨承正好低下头,两个人就在黑漆漆的夜里静静对视了许久,钟晔的瞳仁很亮,把陆谨承深沉的眸子都映上了暖色。   “要不然你就在我家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回去吧。”钟晔鼓起勇气问。   毕竟这人因为自己的一条消息,深夜赶了过来,转头就让人家走,未免太无情了。   陆谨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总是这样,让钟晔摸不准他的心思,可是陆谨承看起来真的很憔悴,都没有那种傲气凌人的贵公子模样了。钟晔想到姚艳说的陆谨承父亲去世的事情,一下子更加心软。   他虽然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比起随母亲改嫁还要被继父儿子欺负的陆谨承,他还是要稍微幸运一点的。   “你就在我这儿睡吧,快进来。”   他转过身抓住了陆谨承的手腕,陆谨承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进了门,动作极轻地关上防盗门,钟晔带着陆谨承来到卧室,他揉了揉酸痛的左腿大腿,坐到床上,拍了拍旁边的床铺,“睡吧,很晚了。”   “姚阿姨都跟你说了?”陆谨承问。   钟晔尴尬地挠了挠膝盖,小声问:“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钟晔不敢多问了,他越看越觉得陆谨承可怜,当然如果他知道陆谨承一拳把他那个所谓的继兄打到眼眶淤青,他就不这么想了。   可是现在在他的眼里,陆谨承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只被欺负到无家可归,独自蜷缩着舔舐伤口的狮子,不仅可怜还毛绒绒的。   想立即拿笔画下来。   陆谨承忽然的提问,打断了钟晔天马行空的想象,“钟晔,你是omega吗?”   钟晔愣了愣,“我还没分化。”   “没分化?可是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钟晔睁大了眼睛,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遗传了钟家明的延迟分化症,钟家明直到十九岁才正式分化为beta,钟晔觉得自己大概率也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资质普通的beta,因为不抱期望,所以也不好奇,到现在他还没有思考过信息素味道这个问题。   他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什么味道?”   陆谨承找不到语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短促地答了一句:“甜的。”   钟晔的脸又烧起来了。   “不可能,我还没分化呢,怎么会有信息素?除你之外,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个情况,一定是你闻错了,不是我身上的味道。”   陆谨承俯身靠近,嗅了嗅,笃定道:“我没闻错。”   钟晔把头埋得更低,耳朵尖通红。   陆谨承被暖和的房间拉回了思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虽然他从见钟晔第一眼起就对他很有好感,但在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前,他这样堂皇留宿,似乎是不应该的,可是钟晔就那种坐在床边看着他,领口被拽开一些,从陆谨承的角度,他能看到钟晔白皙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   房间变得更暖了,钟晔窘迫地钻进被窝,然后指着靠墙的衣柜,“里面还有一床被子,没套被罩,你将就用一下吧。”   他默默把自己的被子全塞到自己的身侧,然后腾出一大片空位给陆谨承,好像画了一条三八线。   凌晨四点了,再不睡天都亮了,陆谨承转身去拿被子,放到床上之后就开始脱外套,钟晔连忙把脸转过去,不敢多看一眼,他正想问陆谨承要不要换睡衣,可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多余的睡衣,而且陆谨承比他高那么多,根本就穿不上他的衣服。   正纠结着,陆谨承已经躺到床上了。   钟晔霎时屏住呼吸。   满脑子都是后悔,他不应该贸然让陆谨承来的,更不该让陆谨承和他一起睡。   因为被姚艳管得太严,加上延迟分化带来的自卑,他长到十八岁,连男生的手都没怎么碰过,更别说谈恋爱,此刻和一个alpha躺在一张床上,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节奏呼吸。   这边的陆谨承也是这么想的,他枕着钟晔枕边的毛毛虫玩偶,甜而不腻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好似有安神的作用。   困倦随后袭来,陆谨承全身的逆鳞都被抚平了。   钟晔之前问他:那我说什么你会生气?   陆谨承想: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如果你不介意我常常失控的情绪,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留给你。   钟晔还在天人交战,想再往床边挪一挪,让分界线更清晰一点,他快被自己打鼓般的心跳震得全身发麻,手脚冰凉。   他的身边睡着一个alpha。   一个认识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alpha,出身显赫,虽然脾气阴晴不定,但年轻英俊,脱下外套,隔着卫衣也能看到肌肉线条。   听姚艳说,陆谨承的alpha等级是九级,几乎算得上罕见,所以大家都不敢惹他,因为顶级alpha暴怒时的信息素压迫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   钟晔竟然条件反射地想到:如果我分化成beta就好了,感觉不到信息素就不用被压制。   可是他转念一想,陆谨承的级别再高,和他也没有关系啊,他对陆谨承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有单纯的感激和关心,他也相信陆谨承对自己没兴趣,他们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正在说服自己快快入睡,可下一秒他就感觉旁边有动静,还没来得及躲,陆谨承就翻身抱住了他。   钟晔吓得不敢动弹,陆谨承把脸埋在钟晔肩颈裸露的皮肤上,胳膊还紧紧圈着钟晔的腰。   钟晔惊慌得差点哭出来,本来以他俩的体型差,陆谨承想对他做什么他就是无力抵抗的,更何况他现在还瘸着腿,手被困着,他只能一边挣扎一点求饶:“不行不行,陆谨承,不可以,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你……你不可以这样,我不愿意……”   陆谨承在沉睡中收紧了胳膊,钟晔本想挪动肩膀,却在无意之中擦过陆谨承的唇。   像是一个吻,落在肩上。   钟晔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他准备大声呼救,把他爸喊过来,可是在此之前,他还想再给陆谨承一次机会,于是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地望向陆谨承。   陆谨承闭着眼睛,眉宇舒展开来,看上去睡得正香。   “……”   钟晔试探地喊了一声:“陆谨承?”   陆谨承微微蹙眉,然后抱得更紧。   “你睡着了吗?”   陆谨承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均匀绵长,听上去睡得很沉,钟晔听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陆谨承睡着了。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眼皮又撑了半小时,最后实在撑不下去,陆谨承换了个姿势,改成他把钟晔圈在怀里,钟晔本来可以挣扎逃出去的,但他太困了,也就懒得动弹。   直到他被钟家明起床上厕所的声音吵醒,他连忙起床出去,关上门,对钟家明说:“爸,我饿了,想吃早饭。”   钟家明连忙洗了手,去给钟晔煮面条,煮完面条,钟家明提议趁天气好,把钟晔的被子抱出去晒一晒,钟晔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吃完了还想回去躺一会儿,明天天气也好,明天再晒吧。”   “行,那爸爸上班去了,昨天剩菜多,你中午稍微热一热就能吃了。”   钟晔点头如捣蒜。   送走了钟家明,钟晔才如释重负地回到房间,陆谨承还在睡,钟晔怕吵醒他,就瘸着腿走到书桌边上,拿起画板画画。   陆谨承一觉睡到十点半。   醒来之后他想和钟晔说些什么,可钟晔一直埋头画画,一声不吭,躲他似的。   “你中午吃什么?”   钟晔撒了谎:“我爸爸回来做。”   “昨晚谢谢,那……我走了。”陆谨承穿好外套。   钟晔“嗯”了一声,笔尖不停。   防盗门传来重响,在确定陆谨承已经离开之后,钟晔缓缓抬头,看了看画板上的图,一只受了伤躲在石头背后舔舐伤口的小狮子。   他把这张图夹在了他的笔记本里,听陆谨承讲课专用的那个笔记本。   又过了一个月,四月草长莺飞,钟晔也回到了学校,虽然偶尔还要拄拐,但总体来说还算康复得很快,同学见他回来,也都很高兴,关系好的几个还主动把课堂笔记借给他,重回校园生活的钟晔恍如隔世,有时候他看着毫无动静的平板电脑,还以为那天的拥抱和同床都是他的一场梦。   他有点想念陆谨承。   可陆谨承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他又不能去打扰他。   陆谨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高二知识点汇总书,让姚艳带给钟晔,钟晔下意识地翻了翻书,想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可惜没有,钟晔大失所望。   直到某一天夜里,陆谨承发来通话邀请,钟晔躲进被子才敢点开,在安静又封闭的空间里,陆谨承的声音都变得缱绻了。   他说:“钟晔,我明天可以去你家吗?我想见你一面。”   钟晔咽了一下口水。   陆谨承又问:“你爸爸什么时候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总写开篇就揣崽的文,现在忽然写小情侣纯情贴贴还有点不习惯呢 第10章 那你再吃一口   这该怎么回答呢?   说好显得太殷切,说不好……又并非钟晔本意。   如果陆谨承不添上那句“你爸爸什么时候出门”就好了,钟晔还能装模作样地说“正好你过来,我让我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让家长待在家里,钟晔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也不用担心陆谨承越过边界,两个人的关系也能稍微简单一些,以免尴尬,可是陆谨承偏偏那样问了,这就不免让钟晔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陆谨承抱着他,整张脸都埋在他的皮肤上,钟晔觉得自己的呼吸没了章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陆谨承以为钟晔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钟晔手里的平板电脑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回答:“他……他早上八点半出门,然后中午……”   “好的,我知道了。”陆谨承说。   “啊?”钟晔微微惊讶,他以为陆谨承会选择下午或者晚上。   “明天周六,你有其他的事吗?”   钟晔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那我可以去吗?”   陆谨承不知是出于绅士礼貌,还是出于一种奇怪的趣味,他非要不依不饶地听到钟晔的回答才罢休,钟晔微微羞恼,把平板电脑放到一边,过了很久才小声地说:“可以。”   通话结束之后,钟晔就开始打扫卫生,他把沙发茶几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姚艳买来的零食摆在茶几中央,还不忘打电话给正在打麻将的钟家明,带点水果回来。   钟家明正战况激烈,“都十点多了,哪里还有水果店开门啊?”   钟晔央求道:“爸,你就去街上找找看嘛。”   他记得陆谨承常喝的蔬果汁里面有西柚和蓝莓,钟家明听了却疑惑:“西柚是什么?和柚子有什么差别?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东西了。”   钟晔吞吞吐吐:“在陆家的时候吃的。”   钟家明干笑两声:“我就说吧,你去有钱人家见见世面也挺好的。”   钟晔心里想这算什么见世面?但他也懒得和他爸抬杠,只是说:“你结束的时候去水果店看看吧,如果有就买一点,没有就算了。”   钟晔听见听筒里传来旁边人的提醒声:“北边路头有家水果店开得挺晚的,我昨晚经过的时候看到店主里面打牌。”   “行,爸爸记着了,”钟家明挂电话之前又问:“对了,你现在用的是那个陆家少爷给你的平板电脑?他把这个东西送给你了?”   “他借我用的,借我听课用。”   “他们那些有钱人,钱多到没处花,转头就忘了,挺好,住几天还白得一个平板电脑,我上回问的,你那个型号的,九千多呢。”   钟晔忍不住皱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去那里就是去占便宜一样,又不是我想去的。”   “没有,爸爸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早点睡吧,爸爸结束之后帮你去买。”   钟晔的好心情被他爸的一番话搞得所剩无几,索性拿出课件,听了一节课,晚上睡觉时他还稍微有点失眠,翻来覆去到十二点半才睡着。   再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钟晔一睁眼就从床上爬起来,茶几上放着一只西柚,一袋苹果,没有蓝莓。   钟晔还算满意,早饭没吃就去把西柚洗了剥开,还学着网上的做法,在尽可能保留西柚完整外形的前提下去掉白色内膜,他纠结了半天,到底是放在碗里用叉子戳,还是榨成汁,还没决定好,门铃就响了。   钟晔吓得一哆嗦,擦了擦手,就急忙瘸着腿走到门口,他从猫眼中看到陆谨承的脸,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打开门。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低下头。   陆谨承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在窄小的楼梯道里看起来很高大,他先开口:“腿好些了吗?听姚阿姨说你现在已经不用拐杖了。”   “好多了,已经能一个人扶着楼梯边走上来了。”钟晔乖乖回答。   一番对话完毕,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你进——”钟晔刚想开口,陆谨承突然俯身,把一个很大的纸箱推进门里。   “里面是一些画画用的东西,我舅舅的女朋友是美院毕业的,她给我推荐了这些工具,我就都买了,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钟晔一时没反应过来。   “姚阿姨好像很反对你画画,我也不知道你爸爸的态度如何,所以就挑了个他不在的时间,给你送过来。”   所以昨天陆谨承才会那样问。   他还以为……   钟晔耳尖爆红,亏得他昨天晚上脑补了那么多种情况和应对方案,真是自作多情。   “我帮你搬到房间吧。”陆谨承说完就要伸手去搬。   钟晔拦住他,摇头道:“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我没有等值的礼物回赠给你。”   陆谨承愣住,“我不需要你回赠。”   “我需要,”钟晔语气坚决,“我不想平白无故收你的礼物,太贵重了,平板电脑我本来打算等下周我妈妈来,让她带回去还给你的,现在正好你来了,就一道带回去吧,还有漫画,我还没有拆封,不知道能不能退。”   “为什么?”   钟晔立即反问:“你为什么要给我买?”   “我害得你受惊吓。”   “我只是被吓到了,又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你给我的精品课还有你之前一对一的辅导,早就补偿够了,后面的礼物我不能收。”   “钟晔,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钟晔背过手,低着头看拖鞋上的图案,“我只是觉得以我们的关系,不适合这么贵重的礼物来往,况且,我也没有礼物可以回赠给你,你不要让我为难了。”   “我们是朋友。”   钟晔怔了怔,“朋友也不可以。”   钟晔回房把平板电脑和漫画一并放到箱子上,“你把东西搬回去吧。”   陆谨承没说话也没动作。   钟晔不敢抬头。   “真的不能收下吗?”   钟晔的态度异常坚定,“不能,对了,还有你在漫画网站充的钱,我只买了一本,花了四十二,其他的——”   陆谨承神色很黯然,他把纸箱重新搬起来,作势要下楼:“那些是我自作主张充进去的钱,不需要你还,你不用有负担。”   钟晔在心里说:陆谨承,等我以后自己赚钱了,等我妈妈不用辛苦做保姆,等我不再为用父母的钱感到羞愧的时候,等我能轻松买得起昂贵的礼物,我才会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意,对不起。   陆谨承准备下楼的时候,钟晔又喊住他。   钟晔匆忙回身,从厨房里拿出刚刚剥好的西柚,他着急之下也找不到叉子,只能拿筷子夹起一块西柚瓣,送到陆谨承嘴边,“你要不要,尝一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钟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荒唐。   他在干什么?   陆谨承是没吃过西柚的人吗?   他刚要缩回手,陆谨承却低头咬住了钟晔那块西柚瓣,他被酸得眉头一皱,但没说什么,只是等嚼完咽下去之后,说:“谢谢,挺甜的。”   他又转身要走了。   钟晔贸然地问:“重不重?要不然我帮你搬一边?”   陆谨承看着膝盖绑着护膝,身子倚着门框的钟晔,弯了弯嘴角,忍不住道:“你先站稳再说。”   钟晔瞪了他一眼。   “你要不要再吃一块?”钟晔抬了抬手上的西柚。   陆谨承面露难色,实话实说:“有点酸。”   钟晔低下头忍不住笑,“我让你把礼物搬回去,你会不会生气?”   “刚才有一点,但现在想想,是我自作主张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陆谨承说完不忘添一句:“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发脾气的。”   好像一只温顺的狮子。   钟晔故意夹起西柚,眼里含笑:“那你再吃一口。”   他本来是逗陆谨承玩的,可陆谨承当了真,二话没说就低头咬住了,汁水爆开,溅到陆谨承的脸颊上,钟晔把碗筷用左手拿住,然后腾出右手来,用指腹擦去了陆谨承脸上的汁水。   陆谨承感觉到呼吸加快,信息素有失控的迹象,他不记得自己出门前有没有换新的抑制贴了,他怕他会对钟晔做出什么事来。   钟晔捧着碗的样子太乖了。   他轻咳一声,转身下了楼,连一句再见都忘了说。   钟晔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很久,心情忽高忽低,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一个星期之后,姚艳给他打来电话:“小晔,你后天晚上来陆家别墅一下,小西过生日,非缠着我让你过来,你就来陪她一会儿,吃完饭就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周要申榜,字数有限制,这几天可能会少一点,等上榜之后会加更的,抱歉抱歉(最近大家要注意防护,平平安安哦) 第11章 这个男孩子看起来和陆谨承好配   陆谨承刚回到家,就看到小西和严栩坐在沙发上。   严栩是严文涛的儿子,今年二十二岁,是一个等级普通的alpha,从高中开始就去了国外读书,每逢长假才会回家,今年毕业,到家第二天就和陆谨承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陆谨承受了刺激,毫不顾忌情面,严栩被顶级alpha强大的信息素压制得完全动弹不得,躲避不及。   陆谨承的拳头抡过来的时候,严栩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眶骨全都断裂了。   陆谨承真是个疯子。   严栩一手圈着正看动画片的小西,听到陆谨承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倒是小西看了陆谨承一眼,然后就像害怕似地往严栩怀里缩,比起阴晴不定还会摔东西打人的二哥,小西觉得,还是这个常年不在家的大哥看起来可亲一点,等陆谨承上了二楼,小西转了个身,撇着嘴问严栩:“哥哥,你的眼睛还疼不疼?”   严栩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好多了。”   “哥哥,你以后会一直在家吗?我不想和二哥待在家里,他从来不理我,也不关心我,我害怕他。”   严栩心疼地揉了揉小西的头,“哥哥毕业了,之后就留在望城工作,当然会一直在家了,你二哥之后会去读大学,以后换成我们两个在家,哥哥陪着你,好不好?”   小西惊喜万分,拍着手说:“太好了!”   严栩眼里露出几分得意,他语气温柔地问:“哥哥比二哥好吗?”   “当然啦。”小西笃定道。   严栩望向二楼,心里出现了一个更深沉的声音:我当然比他好,信息素等级不能决定一切,他不过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疯子。   “小西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小西咧开嘴笑,“要一整套的公主城堡!什么都有的那种哦!”   “哥哥一定办到。”   这时候王阿姨端来蔬果汁和蛋糕,严栩也笑着说:“谢谢。”   王姐回到厨房,和正在收拾橱柜的姚艳说:“还是大少爷好,平易近人还有礼貌,不像二少,古怪死了,给他送个水果能被他挑半天刺。”   姚艳笑道:“他不就是让你把盘底擦干净嘛,你就不能擦一擦?他毕竟还是学生,桌上都是试卷,弄湿了麻烦,而且他还有洁癖,也能理解。”   “我哪里能每次都记得?二少就是难伺候。”王姐没好气地说。   “后天在家里办生日宴,你菜买齐了吗?要不我再陪你去跑一趟超市?”   “没我的事,严总请了五星级餐厅的大厨来家里,花样可多了,咱俩最多就是擦擦盘子倒倒茶的活。”   生日宴当天,望城商界的名流来了许多,陆谨承本来不打算出去,他拿了两张卷子,准备定时完成,可刚动笔就听见门外传来小西的一声“钟晔哥哥来了吗”,陆谨承笔尖顿住,然后就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他去衣柜里挑了一套,针织衫和休闲西裤,是陆粤之前给他买的,他平日里在穿着上从来不上心,一时还不太习惯这种半正式的衣服,但他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效果还算满意。   这时候门被人敲了敲,陆谨承走过去打开,原来是林知绎。   林知绎的母亲顾念和陆粤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两家人以前也经常来往,林知绎比陆谨承小三岁,是一个等级极高的omega,两人也算是一同长大,但因为顾念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林知绎的性格也封闭许多,陆谨承已经好久没在公共场合见到他了。   “你怎么会来?”   林知绎懒懒地倚着门框,“我妈说无论如何要把送给小西的礼物送到,她和陆阿姨约好的,每年给对方的孩子一份礼物。”   林知绎说完之后才注意到陆谨承的衣服,“你这是……准备见谁?”   陆谨承变了脸色,低头整理袖子,“没谁,我妈买的,我就随便穿了。”   “哦,”林知绎没太在意,走进来坐在陆谨承的床边,面色恹恹:“我在我妈病房里守了一晚上,很困。”   “那你在我床上睡一觉?”   “不用了,我就在这边上稍微躺一会儿,等半个小时之后我爸过来,我就回去了。”   “行。”   *   钟晔来陆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姚艳,可他在厨房、卫生间和储物间找了半天都看不到姚艳的踪影,他也不敢贸然去找陆粤,只好避着人群踩着楼梯上了二楼,凭着印象摸到了陆谨承的房间。   门微微掩着,里面传出亮光。   钟晔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陆谨承走过来打开,钟晔还没来得及和陆谨承打招呼,就先看到了陆谨承床上躺着的人。   一个年纪看上去很小的男孩子,看起来似乎是omega,即使睡着了,卷发遮住额头,也能从他的五官轮廓看出他容貌的惊艳昳丽,他蜷缩着躺在陆谨承的床边,有些不安稳,但没有防备。   钟晔的心猛然一沉。   这个男孩子看起来和陆谨承好配。   陆谨承完全没注意到钟晔的视线,他还沉浸在再次和钟晔见面的惊喜中。   林知绎倒是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睛,他起身用指尖理了理卷发,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   钟晔脸上的笑意消失,他往后退了半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陆谨承,交代道:“里面是我给小西折的生日礼物,底下人太多了,我拿不出手,还麻烦你转交一下,帮我祝她生日快乐,我先回去了。”   “钟晔!”陆谨承下意识地拉住了钟晔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袖子裹着钟晔的手腕,钟晔觉得心跳都在加速。   林知绎见事态不对,便走过来,“你们聊,我先出去。”   出门前还不忘解释,他指着陆谨承对钟晔说:“你别误会,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钟晔本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心里在纠结什么,只觉得乱,眼前的omega却点醒了他,钟晔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慌了神,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便低下头,两腮爬上红晕。   陆谨承眼里只有钟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呆呆地跟着林知绎解释道:“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三人正尴尬着,一楼传来话筒的调试声,随后严文涛的声音传出来,他说完欢迎词,小西就抱着话筒,嗲嗲地说:“谢谢叔叔阿姨们来参加我的生日。”   一楼传来热烈的笑声和掌声。   林知绎倚着栏杆看了一眼,不屑道:“我最讨厌小孩了。”   陆谨承深以为然,“我也是。”   林知绎和陆谨承在好几年前就表达过同样的观点,那时候他们的态度就非常一致:讨厌小孩,拒绝小孩。   钟晔咬了咬嘴唇,委婉地表达了不同的观点:“其实……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为什么?你不觉得他们很吵很无理取闹吗?”林知绎问。   “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林知绎刚要皱眉,就听见陆谨承改了口:“是,也有可爱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承:如果生一个像钟晔这么乖的宝宝,那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第12章 他低头,咬住了钟晔的肩膀   陆粤正好走上来,亲昵地揉了揉林知绎的头发,“小绎,你妈妈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林知绎表情平淡,看起来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他说:“阿姨,我爸等会儿就来,我先走了。”   “还没吃东西呢。”陆粤惊讶地拉住他。   林知绎摆摆手,“我没什么胃口,昨晚陪我妈陪了一夜,太累了,我还是想先回去。”   陆粤很是心疼,重重地叹了口气:“行吧,那阿姨派车送你回去。”   林知绎朝陆谨承和钟晔挥了挥手,临走前他还不忘凑近陆谨承,小声地说:“虽然你背叛了我们的同盟,竟然对谈恋爱这种事情产生了兴趣,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支持你,加油吧。”   “什么加油?”   林知绎朝钟晔努了努嘴,“眼光不错。”   钟晔站在原地,两手背在身后,因为窘迫而无措地抠手,他看到陆谨承和那个男孩子靠近了,但陆粤在旁边,他便不好意思抬头看,更不好意思去观察陆谨承的表情,只感觉那个男孩嘴角有一抹笑意,钟晔心里痒痒的,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他们聊的内容。   陆谨承连咳好几声,还没来得及解释,林知绎就离开了。   陆谨承为难地望向钟晔,余光却瞥到陆粤似笑非笑的眼神,连着两次被人戳破心思,陆谨承有些愠怒,他立马板起脸回了房间,陆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搭着钟晔的肩膀,“小晔你跟阿姨下去吃蛋糕吧,把他一个人留这儿。”   钟晔不敢违逆陆粤,只好乖乖下楼了。   在楼梯上,陆粤笑着说:“谨承从来不和人一起吃蛋糕,因为他说他曾经看到一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切蛋糕,然后就把口水喷到了蛋糕表面上,你可能知道的,他有很严重的洁癖,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拒绝过生日,拒绝吃蛋糕,拒绝参加一切社交活动了。”   钟晔听完之后一点都不觉得讶异,反而微微心疼。   其实陆谨承不是怪人,他只是表达方式和别人不一样,他很笨拙很直白,从来不藏心眼。   “但是他还是一个很好的孩子,”陆粤朝钟晔歪了下头,柔声道:“我相信等他再长大一些,他性格上的这些缺陷会越来越轻,小晔,希望你不要嫌弃他这个朋友。”   钟晔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我怎么会嫌弃,谨承他,很优秀的。”   这还是钟晔第一次喊“谨承”,他说完之后就噤了声,脸微微发烫,手脚都变得不自然起来,陆粤笑着把他带到蛋糕边,让蛋糕师小西给钟晔哥哥切一块,小西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她特地把有白巧克力的一瓣分给了钟晔,钟晔低头说谢谢,还说:“生日快乐,小西,哥哥给你准备了礼物,等晚些时候拿给你,好不好?”   小西甜甜地说:“好!谢谢哥哥。”   与此同时,严栩走了过来,他未曾见过面前这个和小西交流亲昵的陌生男孩,正疑惑着,王姐走了过来,向严栩介绍道:“是姚艳的儿子,之前来家里玩,和小西还有谨承都相处得不错呢。”   严栩挑了下眉,似是不相信,“和谨承,还能相处得不错?”   “反正谨承不怎么排斥他,刚开始有点,后来我还看到谨承主动把自己的课件笔记本借给他用呢。”   严栩上下打量了钟晔,笑容和善地对王姐说:“那我得好好感谢他了,能和谨承交上朋友可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   王姐离开之后,严栩从旁边抽了张纸巾,伸过去送到钟晔手边,抵着钟晔指节上沾到的蛋糕,“擦一擦?”   钟晔连忙转身接过纸巾,他先是看到了一双做工精细的皮鞋,款式考究,再往上就是同样挺括有质感的西服,钟晔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很注重自己的外在。   他略带胆怯地抬起头,弯腰恭敬道:“谢谢。”   “我是谨承的哥哥,我叫严栩。”严栩做了自我介绍。   钟晔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严栩的眼眶上有一圈淤青,但被金丝边眼镜挡着,并不惹眼,他声音平缓,又带着刻意的温和,举止风度翩翩,整体给人的感觉没有alpha的强势,他想到姚艳说的话,这人之前拿陆谨承父亲去世的事刺激陆谨承,所以钟晔对他没什么好感,他故意避开严栩的目光。   “您好,我叫钟晔。”   “听说你和谨承是朋友,我倒是很惊讶,谨承这个孩子真的很难交到朋友。”   钟晔不想说太多,“算不上朋友,只是认识罢了。”   “这里人太多了,如果嫌吵,也可以去后院逛一逛,我刚刚看到姚阿姨在那边。”   钟晔如蒙大赦,连忙道:“好的,谢谢。”   钟晔转身离开之后,严栩抬起头,看到了正在二楼探头探脑准备下来的陆谨承,他似乎正在觥筹交错的人群里寻找什么,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之后,他略显着急,匆匆走了下来,严栩抬杯喝了一口酒,然后沉默地看着仿若变了一个人的陆谨承。   不得不承认,陆谨承继承了陆粤的相貌,再加上一八五的身材,优越的等级,普通的薄毛衣和西裤穿在他身上也足够出众,名流们纷纷转过头看他,严文涛和陆粤也走过来,向朋友介绍陆谨承。   他们一定是提到了陆谨承的成绩或者信息素等级,所以宾客才会露出那样赞赏的眼神,即使陆谨承表情很不耐,也并不影响那些人围着他捧场。   酒从喉咙滑下,逐渐变苦,严栩的心头再次涌起厌恶。   陆谨承走过来的时候,严栩挡住了他,“你在找那个男孩?”   陆谨承皱眉,“关你什么事?”   “那个男孩叫钟晔,是吗?你怎么会喜欢上保姆家的儿子,”严栩装作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惋惜道:“本来想着你们两个可是天堑之别,在一起也没有好结果的,毕竟以你的能力,将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我转念一想,也不一定啊。”   严栩靠近了些,用旁边听不见的声音,对陆谨承说:“万一,你像上次竞赛那样,在考场上情绪崩溃,试卷没做完就逃出来了,然后得了个倒数的排名,连大学都没得上,该怎么办?”   陆谨承压着怒火,“滚。”   “那个男孩子知道你有躁郁症和情感障碍吗?”   “你什么意思?”   严栩目的达成,他弯起嘴角,低声问:“他知道你一发病就像疯子一样吗?”   严栩话音未落,就被陆谨承踹翻在地,他的后腰猛地撞在小西的蛋糕桌边,发出刺耳的响声,满室安静,五层蛋糕应声而倒,摔得满地狼籍。   严文涛和陆粤想去拉架,可还没靠近,就被陆谨承身上的信息素震慑住了,陆谨承的信息素在这一刻变得凶猛而尖锐,陆粤光是往前走,都觉得心口闷痛,她只能一步一步靠近,央求道:“谨承,不要冲动!听妈妈的话,不要冲动!”   陆谨承又往严栩的身上踹了一脚,严栩痛苦地□□着。   陆谨承从最初的怒火中抽离出来,他喘着粗气,望向四周。   又是那种惊恐的、嫌恶的目光。   现在就不止是保姆和司机,所有人都知道了,陆粤的儿子是个疯子,他当着众人的面殴打自己的继兄。   陆谨承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如让事情变得更恶劣一些。   他挥起拳头,正准备往严栩脸上砸,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有人冲上来抱住了他。   陆谨承的第一感知不是扑鼻的香味,是钟晔柔软的皮肤,他的脸颊贴着陆谨承的颈侧,胳膊也紧紧圈着陆谨承的脖子。   很软,很暖。   再然后,才是清甜的香味。   钟晔伸手摸了摸陆谨承的头发,明明怕得要死,还不忘哄陆谨承,“没事了没事了。”   像那天夜里一样,钟晔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他。   陆谨承的怒火逐渐熄灭,许久之后,他脱力似地跪在地上,钟晔跟着他跪了下来,陆谨承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严栩,强压下暴发的情绪,和想杀人的冲动。   他低头,咬住了钟晔的肩膀,然后闭上了眼睛。   钟晔感觉到痛意,但他没有松手,依旧抚摸着陆谨承的头发,柔声说:“乖。”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承:老婆一定觉得我很可怕   饲养员钟晔:好可怜的小狮子,摸摸毛…… 第13章 陆谨承乖乖抬起两只手   钟晔感觉到众人探究的目光直射过来,里面藏着对严栩的怜惜,和对陆谨承的厌恶。   他替陆谨承感到委屈,他毫无理由地相信陆谨承不会无缘无故伤人,随着严栩的痛苦嘶吼声,众人的唏嘘从四面传来,仿佛都在责怪下手不知轻重的陆谨承。   钟晔凭空生出一种强烈的护犊子心理,他抬高了胳膊,将陆谨承整张脸都挡住,不许任何人看。   陆谨承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根本不认识陆谨承,凭什么横加指责,议论纷纷?   钟晔小声地说:“不要怕,不是你的错。”   肩上的痛感逐渐减轻。   姚艳本在后院清理卫生间的洗手台,听到动静,看热闹地走过来,她踮着脚,从宾客的夹缝中才能勉强看到沙发边上的情形,人群中央,钟晔正紧紧抱着陆谨承跪在地上,姚艳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想上去把钟晔拉开,却听见旁边一个青年人说:“这孩子怎么不受二少爷信息素的影响?”   旁边人回应着:“是啊,刚刚俩少爷打架的时候,我光是在旁边站着,就觉得胸口发闷,这孩子怎么不怕?”   “可能这孩子……是beta?”   “但你有没有发现,二少爷很明显被他安抚下来了。”   姚艳又不敢往前走了,她儿子正被人讨论着,她此刻冲上去,别人就都知道钟晔是保姆家的儿子了。   姚艳往后退了一步,担忧地望着钟晔。   严文涛冲到严栩身边,朝着秘书厉声吩咐:“快打电话给刘医生,让他现在就过来!”   严文涛和几个身强体壮的人一起将严栩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沙发上,他检查了严栩腰上和小腹上的伤痕,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严文涛看了陆粤一眼,难掩怒意:“你能不能管好你儿子?这是第几次了?”   陆粤毫不退让,反驳道:“一定是小栩说了什么,不然谨承不可能突然发脾气。”   严文涛竭力稳住情绪,压着嗓音说:“就算他说了什么,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小栩的性格一直很温和,他对你和小西有多贴心,你是看在眼里的,这场生日宴会也是他帮着布置的,他从国外回来,给弟弟妹妹都准备了礼物,他把谨承当弟弟,谨承呢?”   “谨承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才会——”   严文涛打断她,“小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想和你讨论谨承的病情,一切等刘医生来了之后再说。”   陆粤碍于面子也懒得争执,但对于严文涛的指责,她同样心生不悦,半路夫妻多是如此,孩子之间矛盾丛生,夫妻之间也做不到绝对信任,陆粤早有预料,她走到严栩身边询问了情况,接着就重新扬起笑容招呼着客人到餐厅落座,宾客们也知道此时不适宜看笑话,面面相觑过后,慢慢踱到了餐厅。   人越来越少,钟晔扶着陆谨承慢慢站起来,他力气小,也撑不住陆谨承的身板,艰难站直之后,他贴着陆谨承的耳朵,问:“回房间好不好?”   陆谨承没有说话,他看到了他留在钟晔肩上的牙印,很深的牙印,他怔怔地看了很久,回过神来后,他又霍然松开了钳制住钟晔腰的手,垂着头,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钟晔刚想说什么,陆谨承就转身上楼了。   “欸?陆谨承!”钟晔急忙跟了上去。   陆谨承“咣当”一声把门关上,钟晔站在门口束手无策,楼下传来严文涛喊刘医生的声音,他偷偷从栏杆处往下看了看,刘医生急匆匆地走到客厅,俯身检查严栩的伤势。   钟晔依稀听到一句“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他松了口气,折返回到门口,敲了敲,“陆谨承,你怎么样?”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姚艳也走了上来,她朝陆谨承的房门抬了抬下巴,没好气地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那你冲上去抱他干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有没有羞耻心?”   钟晔低头抠自己的裤边,闷声说:“我怕他伤人。”   “伤人也不关你的事,他本来就是精神病人,”姚艳抓着钟晔的胳膊,把他往楼下拖,“赶紧回家,以后再也不许过来了。”   “我、我再和陆谨承说一句话。”钟晔用后脚跟抵着地砖。   “不可以,现在就回家,你作业做了吗?你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知不知道?没有学历你将来什么都不是。”   钟晔央求道:“妈,陆谨承他状态不好,我怕他一个人闷在卧室里再出事。”   姚艳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把钟晔吓得打了个寒噤,她下了一层台阶,然后回头望向钟晔,冷声道:“回家,听到没有?”   钟晔立即下楼,然后跑回了家。   陆粤招呼完客人之后回到前厅,已经不见钟晔的身影,她喊住还没走的刘医生,“刘医生,向您请教一件事。”   “您说。”   “还是谨承的病情,我最近发现有个男孩能安抚到谨承,他不仅不怕谨承的信息素,还能靠近他,抱住他,每次他一出现,谨承的情绪就能得到缓解,您说这会是什么原因啊?”   “这个男孩是beta?”   “不知道,还没有分化,不过男孩的父母都是beta,beta确实可以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但我感觉应该不止是因为这个。”   “您是不是想说安抚作用?”   “是。”   “医学上确实有信息素契合这种情况,一般是指一方的信息素和另一方的信息素融合度达到95%以上,换句话说,就是两种味道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尤其当一方的味道是柔软温和的,那就相当于天然的稳定剂,对另一方起到药物都无法比拟的治愈安抚作用,但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从医至今,只见过一例。”   “可那孩子还没有分化。”   “没有分化就不会有信息素,如果是即将分化,可能会出现暂时的信息素外溢,但我觉得,还是那孩子是beta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毕竟父母都是beta,孩子大概率不会是omega。”   “我明白了,可能是我多想了。”   “太太,那我先带大少爷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好,麻烦你了,”陆粤走到担架床上的严栩身边,歉然道:“小栩,阿姨陪你过去吧。”   严栩脸色苍白,还不忘安慰陆粤:“没事的,阿姨,不严重,您别担心。”   “我替谨承向你道歉。”   “没事,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让他吃块蛋糕,还说让他吹下蜡烛保佑高考顺利,可能是这话让他想起之前竞赛的事了,是我不好,阿姨您不用道歉。”   陆粤看着严栩离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从她和严文涛结婚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到了严栩这孩子的心思深沉,他好像时时刻刻在意着陆谨承的动态,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嫉妒,可言行举止上却从不表露。   她曾经委婉地对严文涛说过这件事,可严文涛断然否认,他说严栩从小就待人宽厚,不会存有嫉妒之心。   毕竟是孩子,陆粤也没有多想,谁知道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   钟晔直到凌晨都难以入眠,他望着天花板,肩膀上的牙印隐隐作痛。   洗澡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这个牙印,印记很深,但幸好没有风一样的男人出血,钟晔伸手揉了揉,可能是疼痛影响,他的脑海中频繁出现陆谨承的脸。   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精疲力尽地睡觉?还是像他一样难以入眠?亦或是像上次一样,化作可怜的小狮子来他这里寻求安慰?   心跳在加速,扑通扑通的。   钟晔想到更多,身体很热,他感觉到口渴,便下床起身去厨房倒杯水,路过防盗门时,他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握住了门把手。   向下拧之前,钟晔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因为他动作很轻,并没有惊动声控灯,门缝逐渐变宽,楼梯口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钟晔耸了耸肩膀,似是嘲笑自己的奇怪念头。   可是就要关门时,沉重的防盗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闷响,惊动了楼道灯,钟晔余光一扫,紧接着整个人顿住。   陆谨承神情恍惚地坐在楼梯上,望着地面,好像是忘了旁边的脏乱,又像是被人抽了魂魄。   钟晔慢吞吞地走过去,“陆谨承……”   陆谨承抬起头,也不意外,脱口就是一个问句:“如果我高考又发挥失常,怎么办?”   钟晔愣怔片刻,然后说:“不会的。”   “如果我每次都这样,考场失利,在公共场合失控,给父母朋友丢人,如果我每次都这样,该怎么办?”   钟晔想蹲在陆谨承面前,可他膝盖还没好,只能微微俯身,拨了拨陆谨承额前滑下的碎发,“不会的,不要想这么坏的情况。”   “你为什么不怕我?你看我妹妹怕我怕成什么样子?”   钟晔笑了笑,又靠近了些,“我也不知道,一开始还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肩膀,疼吗?”   钟晔摇头,陆谨承似是不相信,伸手撩开了钟晔的睡衣领口,钟晔肩头的皮肤全露了出来,他的动作太过自然,钟晔都没来得及躲,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愣住。   陆谨承是在看到牙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唐突,他收回手,低头说:“抱歉。”   钟晔连忙攥紧领口,背过身。   “你来我房间睡吧。”   “不用了,我身上脏,”陆谨承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搬出来住了,现在住我舅舅那里,他出国了,那房子空着。”   “你和你哥哥——”   “我和他合不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他在我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两个样子,他很恨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钟晔急忙说:“我相信。”   陆谨承望着钟晔,眸色愈深。   钟晔回身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浸水之后拧干,拿到陆谨承面前,“伸手。”   陆谨承乖乖抬起两只手。   钟晔给他擦了擦手上的灰,他知道陆谨承有洁癖。   还是那股香味,陆谨承忍不住想靠近,钟晔还没有分化,他会分化成什么呢?陆谨承开始遐想,omega和beta都可以,如果是alpha,那就有点困难了,但也不是不能克服,只要是钟晔,什么都行。   “好啦。”钟晔说。   陆谨承如梦初醒,慢半拍地收回手,他说:“上回给你买的画具,我搬过去了,如果你想用,随时可以去。”   他说着说着觉得这话不太好,于是又改成:“笔记我搬过去了,如果你想听课,也可以联系我。”   钟晔忍不住笑了出来,“哦。”   “那我先走了,晚安。”   陆谨承下楼的样子很匆忙,钟晔怕他摔倒,扒在楼梯口看了很久,直到陆谨承跑到一楼了,才放下心,他开始无比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啦,诚恳道歉! 第14章 下一秒,他就被钟晔推出了厨房。   自从生日宴的事情发生之后,姚艳许久没和钟晔联系,钟晔主动打电话过去,姚艳也对他爱搭不理,只重复地说着她的口头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学习就不学习吧,我管不了你了。”   钟晔想说自己最近学习态度挺认真的,可姚艳并不听,撂下一句“你这样下去,将来就和你爸一样,一事无成”,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钟晔看着手上的月考成绩单,分享的喜悦顿时消失。   有一种父母,他们用窒息的爱笼罩着孩子,把自己所有行为都贴上“为你好”的标签,却无法和孩子平等地交流,无法倾听孩子的喜悦与烦恼,然后再把孩子所有的不配合都打成不孝顺。   他们需要孩子分毫不差地在他们预设的轨道上行走,变成他们想象中的那个完美的作品。   钟晔不明白姚艳为什么总是要把“一事无成”挂在嘴边,就好像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满足姚艳的某种遗憾一样。   钟晔一直很心疼自己的母亲,钟家明不是一个好丈夫,姚艳在婚姻里过得很辛苦,钟家明早些时候在外地打工,姚艳含辛茹苦地把钟晔拉扯长大,后来钟家明攒了些积蓄,嘴上说着要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实则回来没过多久,他就染上了赌瘾,一场麻将能输三四千,把家底败光之后,姚艳终于忍无可忍,和他离了婚。   姚艳是个苦命的女人,钟晔这么多年很少惹她生气,硬是把自己磨成了温吞的性子,尽可能地让姚艳满意,所有人都夸姚艳的儿子乖巧听话,可姚艳的眼睛只盯着钟晔的成绩单。   第二天,他把月考成绩单拍给姚艳,姚艳的态度才有所缓和,“不错,有进步,但是一定要保持住。”   “嗯。”   “你别怪妈妈狠心,咱们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谋出路,只能靠学习,你看陆谨承,他就算有再重的精神病,高考不去考,就天天在家躺着,他这辈子也不愁吃穿,咱们能跟他家比吗?”   钟晔顿时不悦,“他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搬出去住了,住他舅舅家,”姚艳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家里终于消停了,现在大少爷在家陪着小西,每天欢声笑语的,太太和先生也按时按点回家,少了那位活阎王,这个家别提有多和谐了。”   钟晔闻言立即蹙起眉头,姚艳的听筒里传来严栩的声音,“姚阿姨,小西刚刚把果汁弄翻了,还麻烦您去清理一下。”   “欸好好。”姚艳和钟晔交代了几句就匆忙挂了电话。   钟晔看着手里屏幕,耳边盘旋着姚艳刚刚的话——少了那位活阎王,这个家别提有多和谐了。   所以陆谨承一个人住,会不会很孤独?   他拨通了陆谨承的电话,陆谨承很快接通,钟晔开门见山:“你地址都没给我,让我怎么找你玩啊?”   陆谨承顿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才磕磕绊绊地说:“长、长明公寓七号楼二十一层。”   “你现在在家吗?”   “在。”   钟晔听到陆谨承的声音,忽然弯起嘴角,“那你现在有空吗?我可以过去吗?”   “可以,”陆谨承说完又嫌语气不够,重复了一遍,“当然可以。”   钟晔蹦到衣柜边,翻出了一件浅蓝色卫衣和牛仔裤,穿好之后还跑到卫生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   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发尾也没有修。   钟晔沮丧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丑到完全没法见人。   可时间来不及了,已经是下午三点,他只能抱着自己的笔记本,飞快地下楼,跑到公交站台上等429路公交车,四十分钟后,他站在长明公寓七号楼的楼下,望着不见顶的高层,心里微微发怵。   虽然在他心里,陆谨承是个被遗弃的可怜小狮子,但此刻他才意识到,陆谨承再可怜也是个有钱少爷。   钟晔顿时觉得可怜的人是他自己。   “叮咚。”   门铃刚响第一声,陆谨承就把门打开了,钟晔猝不及防,手还停在头发上,忘了放下来,他愣愣地望向陆谨承,眨了眨眼,生涩又尴尬地打了招呼:“嗨。”   “进来吧。”陆谨承看起来更加紧张,他弯腰去柜子里拿拖鞋,摆在钟晔面前。   钟晔还没换好鞋,陆谨承已经把水果果盘从厨房里端出来了,他在玄关和茶几之间犹豫很久,无法决定是先把盘子放在桌上,还是先招呼钟晔坐下来,他缺乏和人近距离相处的技能,也不知道该怎样招待客人才能不显得无礼。   可是钟晔不介意,他经过陆谨承身边的时候,伸手接过水果盘,然后很自然地放在了茶几上。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   “嗯,有你喜欢吃的水果吗?”   “有啊,我最喜欢吃草莓和葡萄了。”钟晔叉了一块草莓塞进嘴里,夸奖道:“好甜!”   陆谨承心满意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他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钟晔吃水果,钟晔好像做什么都很可爱。   “你晚上吃什么?自己做吗?”   “请了阿姨,她五点过来,做完饭就离开。”   “那今天我来做吧,我很会烧饭的,”钟晔笑得露出酒窝,他狡黠地望着陆谨承,“作为交换,我可以看一看你上回买的画具吗?”   陆谨承被钟晔的酒窝晃了眼,呆滞片刻后起身,把难掩激动的钟晔带到了小房间,里面还摆着陆洲女朋友没拿走的实木画架,半墙窗户,光影最好,边上摆着一箱画具,陆谨承递来美工刀,钟晔还像做梦一样,不敢伸手接,然后才在陆谨承眼神的鼓励下,深吸一口气,哗啦两下,打开了箱子。   满满一箱的画具,素描用的、水彩画用的、油画用的,一应俱全,陆谨承就像是超市大采购一样,把能买的贵的东西全都揽到了购物车里,钟晔看得眼花缭乱,不停地发出惊叹声,直到看到他做梦都想拥有的那个牌子的全套炭笔。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拿,而是转身抱住了陆谨承。   他兴奋地搂住了陆谨承的脖子,然后晃了晃,“陆谨承,你太好了!”   还没等陆谨承回过神来,他已经重新钻进了箱子,寻宝似地不断挖掘,陆谨承摸了摸自己刚刚被钟晔脸颊碰到的脖颈,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钟晔把喜欢的画具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地上,安静又虔诚地欣赏,陆谨承也不嫌脏,就陪着他坐在木地板上,他以为钟晔会很高兴,可是没过多久,陆谨承就听见了钟晔的啜泣声,他连忙探身去看钟晔的脸,钟晔躲了躲,用袖子擦掉眼泪。   “我……我就是很激动,陆谨承,我不会在梦里吧,你要不要掐我一下?”   陆谨承很为难,可钟晔的话又不能不听,他只好伸手在钟晔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钟晔疼得直咧嘴,抱怨道:“好痛啊!”   陆谨承吓得赶紧收回手,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   钟晔破涕为笑,挪到陆谨承身边,小声说:“我知道不是梦了,谢谢。”   “不用谢。”   “怎么能不用谢呢?一定花了很多钱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陆谨承正要开口,钟晔又说:“这样吧,以后你每周五晚上的晚饭、还有周末的一日三餐都由我承包了,好不好?”   “真的不用。”   钟晔对陆谨承的拒绝很不满意,嘴撅得老高,“好不好嘛?”   “……好吧。”陆谨承艰难地妥协,“但是菜都是提前买好的,然后我一般不吃早饭,晚上就吃中午剩下来的,你一天只要烧一顿……”   钟晔不由分说地起身,跑到厨房看了看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搭配的蔬菜和肉,捞起袖子就准备开始,他反驳陆谨承的话,一脸严肃地举起锅铲,“你现在可是高考生,每顿都要吃最好的。”   陆谨承想要打下手,他都不让,一副家长做派。   他准备做两荤一素一汤。   钟晔切好青椒,把油倒进锅里,等待升温后再把青椒下锅,炸裂声把陆谨承吓了一跳,他想把钟晔揽到身后,又被钟晔淡定地推开,“诶呀,不许捣乱。”   陆谨承觉得热油差一点点就要溅到钟晔的衣服上了,他急忙拿来围裙,从钟晔头上罩下,然后再去系腰后的细绳。   钟晔的腰很细,绳子还留出很长一截。   陆谨承又在发呆,钟晔只感觉背后的手一直杵着他的腰,转身想推走陆谨承,却直接被夹在油锅和陆谨承中央。   靠得太近了,不知道是油锅太热,还是厨房太小,钟晔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有种不受控的恐慌。   陆谨承满眼都是那截细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胳膊环住钟晔的腰,以拥抱的姿势给钟晔系上了带子。   气氛凝滞。   下一秒,他就被钟晔推出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保证肥章 第15章 陆谨承,我会分化成什么啊?   钟晔就着冰箱里现有的食材,做了青菜炒香菇、青椒肉丝、红烧肉还有紫菜蛋汤,他在家最多做一菜一汤,这次一人搞定四个菜,可把他忙坏了。   他从五点半忙到七点,还要算上他把陆谨承赶出厨房后,一个人待在锅前心慌意乱了半天所浪费的时间。   陆谨承抱了他。   虽然他之前都被陆谨承横抱过好几次了,可刚刚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太暧昧了,钟晔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洗完手拍了拍脸,然后盛好饭,端到餐桌上喊陆谨承过来。   “喏,筷子。”   陆谨承接过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菜,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丰盛的菜肴出自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之手。   钟晔期待地看着他,“你尝尝看味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冰箱里有的食材我见都没见过,根本无从下手,我只会这些最简单的家常菜,可能没有王阿姨做的好吃。”   陆谨承尝了一口红烧肉,夸奖道:“不,很好吃。”   “真的吗?不许说假话。”   “不是假话,是真的很好吃。”陆谨承狼吞虎咽。   钟晔笑得露出酒窝,“那就好,你明天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   钟晔咬着筷尖想了想,“好吧,我来决定。”   陆谨承确实没说假话,因为很快他就去盛了第二碗饭,钟晔十分满意,把红烧肉夹到陆谨承的碗里,“多吃点多吃点。”   此时的陆谨承和别墅里的陆谨承很不一样,他很真实地存在着,不爱吃青椒,吃红烧肉吃得嘴边沾上油,而不是别墅里那个阴晴不定,浑身戒备到好像全世界都在与他敌对的模样。   他记得在别墅里,王阿姨会严格按照陆粤给的营养标准给陆谨承做饭,特别是晚上,怕吃得太油腻,对陆谨承身体不好,所以大多数时候,陆谨承都是坐在一边吃一份单独的菜,而其他人吃得色香味俱全。   陆谨承有洁癖,事多,总是挑刺,但其实他很少抱怨,他只是说王阿姨切水果时不擦底盘,但王阿姨给他什么水果他都乖乖吃完。再比如他两次被严栩惹怒,当场失控,钟晔到现在也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坏话。   王阿姨和姚艳都在背后说陆谨承的不好,但钟晔没觉得陆谨承给她们的工作带来了什么麻烦。   其实陆谨承才是那个软柿子。   因为她们会把所有不满意的事情都怪到陆谨承的精神问题上,她们做工多年才能遇到一次,能趾高气昂地批评雇主儿子的同时还不会被雇主夫妇责备。   严文涛和小西就不用说了,连陆粤也相信陆谨承有很严重的病,每当王阿姨提起陆谨承又挑了她的刺时,陆粤都不否认,还会追问陆谨承今天的精神状况怎么样。   陆谨承做什么都不对,这是那栋别墅里所有人的共识。   钟晔顿时觉得心疼,他用筷子戳了戳饭,自己跟自己生气,嘟囔道:“陆谨承,明天吃排骨汤,好不好?”   陆谨承从饭碗里抬起头,“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钟晔摇头,“一点都不麻烦,你一定要吃得饱饱的,这样才有精力学习。”   “谢谢。”   “我们之间不要提这个词,如果要谢的话,小房间里那一整箱东西,我该怎么谢你呢?对了,那个小房间……你有别的用处吗?因为我妈经常回去突击检查我的房间,我没法把画具带回去。”   “那个房间就是留给你的。”   话音刚落,钟晔整个人呆住,陆谨承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两个人闷头吃饭,好久都没有再说话,快吃完的时候,钟晔嗡嗡地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舅舅的女朋友是个画家,那个房间是她原来作画的地方,现在她和我舅舅一起去了国外,估计要到年底才回来,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嗯。”   吃完饭后,陆谨承教钟晔怎么用洗碗机,还主动承包了所有的善后清洗工作,钟晔则钻进小房间里,继续眼花缭乱。   陆谨承不想去打扰他,从厨房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书房学习,两个人隔着一道墙,各自沉浸着,但都会不时地想到对方。   钟晔尝试着在画架上作画,昂贵画笔的手感确实好了不止一倍,钟晔小心翼翼地用着,他在纸上画了一只大快朵颐的小狮子。   今天小狮子的头顶不再是乌云了,而是明媚的阳光。   快九点的时候,钟家明的电话打了过来,“小晔,你怎么不在家啊?你去哪儿了?”   “我、我在同学家,马上就回去。”   “要不要爸爸去接你啊?”   钟晔慌乱起身,“不用了,离家不远,我自己跑回去。”   “行,那你注意安全。”   钟晔把东西收拾好,所有未拆封的画具都一一放回箱子,画好的画夹在一旁的油画册里,然后出了小房间,循着灯光,他一转身就看到书房里正专注着做题的陆谨承。   谁说成绩好不是加分项呢?   反正钟晔看着认真做题的陆谨承,觉得他比学校里那些染发烫发、自诩为班草校草的男生帅多了。   当然陆谨承本身就很帅,家境又好,成绩还排到全市前三,简直没有缺点。   钟晔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丝自卑,也不知道陆谨承是怎么看待他的。   保姆家的儿子,跑个步能把自己腿摔断了,头发乱糟糟的,五官也不出众,成绩还差,钟晔简直没法从自己的身上挑出任何优点,正苦恼着,陆谨承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看他一脸郁闷,陆谨承紧张坏了,两只手在衣服上搓了两遍,才敢小声地问:“你怎么了?”   “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上大学了。”钟晔顿感沮丧。   “准确来说,是两个月高考,离上大学还有四个月。”   钟晔撇了撇嘴,“哦。”   陆谨承又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我上大学之后,这个房子的钥匙留给你,你想画画的时候就过来,没关系的。”   “我不是要画画……”   “那是要什么?”陆谨承认真地问。   钟晔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只是觉得心很乱,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算了,我回家了,再不回去我爸爸该着急了。”   “我送你。”   “不用。”   “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钟晔抬头看了看陆谨承,没有拒绝。   其实明天早上就见面了,可钟晔竟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电梯边上的窗户没关,夜里降温,凉风窜进来,钟晔一推开门就打了个喷嚏,陆谨承连忙回身去衣柜里翻出一条围巾,钟晔愣住了,没有伸手接。   陆谨承便主动把围巾缠到了钟晔的脖子上,他毫无艺术天分,连打结都是歪的,钟晔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生怕被陆谨承看出来自己红透的脸颊。   他们一同坐电梯,一同出了楼,然后又一同走到了小区门口。   谁也没有说话,但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步伐,几百米的路走了足足五分钟。   “拜拜。”钟晔朝陆谨承摆了摆手。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衬得他眼眸又黑又亮,陆谨承舍不得说再见,只是静静地看着钟晔。   钟晔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连忙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跑去,风声在他耳边呼呼作响,掩盖掉钟晔的心慌。   一定是因为他是顶级的alpha,所以即使我还没分化,都会被他影响到。   一定是这样。   钟家明在家里看电视,见钟晔回来了,也没多问,反正是周六,他也不去管孩子的事情,只是见钟晔回房拿衣服去卫生间,才问:“你昨晚不是才洗的澡吗?最近降温得厉害,哪里需要天天洗澡?”   “今天出汗了。”   “哦,那你洗吧,爸爸回房间了。”   钟晔又走出来,“爸,你明天你不用回来做饭了,我和同学约出去玩。”   这倒合了钟家明的意,“行,零花钱够吗?爸爸再给你一点。”   “不用,够的。”钟晔转身进了卫生间。   *   陆谨承从来没觉得一晚的时间如此漫长,即使他长期失眠,他依然觉得今晚是最难熬的一晚。   但今晚他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想睡。   钟晔说要承包他周末的一日三餐,那钟晔早上就会过来吗?可是今天他都说了自己不吃早饭,钟晔应该不会来了吧,如果来呢?他几点来?陆谨承看了看表,觉得一分一秒都很难熬。   一想到钟晔,他就难以抑制地想到更多,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是对钟晔的不尊重,他强迫自己想其他的内容。   比如钟晔做的菜,还有钟晔画的画,可是脑海里的画面很快又从钟晔坐在画架前,沐浴在阳光下,安安静静地画画,变成了钟晔的腰。   很细的腰。   陆谨承下床灌了一整杯的凉水,然后就睁眼看天花板,很久之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他是被一阵门铃吵醒的,不耐烦地推开门,看到了钟晔的笑脸,火气瞬间消失。   “当当当当!”钟晔把手里的杂粮煎饼举到陆谨承面前,笑眯眯地走进来,“我最爱的一家杂粮煎饼,放了两个鸡蛋,一根烤肠还有鸡柳哦!对了,还有满满的甜酱。”   “你不用这么早过来的。”陆谨承很心疼。   “快九点啦,这还早呀?原来你在睡懒觉,可是这家煎饼真的很好吃,相信我,吃了这个,你会爱上吃早饭的,家里有牛奶吗?”   “不知道,我找一找。”陆谨承去冰箱里翻了翻,确实有纯牛奶,是陆粤提前帮他买好的,他拿出两盒,正准备加热。   钟晔却把他往房间推,“好啦好啦你去洗脸刷牙吧,我来弄。”   陆谨承这才注意到自己脸没洗牙没刷,身上还穿着睡衣,毫无形象,他急忙去换衣服,他本来抓起一件衬衫就往身上套,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停下,他悄悄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钟晔今天的衣服。   钟晔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和浅色牛仔裤。   陆谨承于是也翻出一件白色卫衣,下面欲盖弥彰地穿了条黑色的直筒工装裤。   钟晔把牛奶热好放在桌上,陆谨承正好走了过来,钟晔献宝似的把煎饼摆到陆谨承面前,“尝尝。”   陆谨承咬了一口,忍不住夸奖道:“好吃。”   钟晔非常有成就感,“当然好吃啦,这可是豪华版。”   他一笑起来就有酒窝,陆谨承怎么都看不腻,比起在姚艳的控制下总是乖乖顺从的钟晔,陆谨承更喜欢现在灵动又可爱的钟晔,每次他一笑,陆谨承就觉得天大的烦恼都算不上烦恼。   “我今天来可不是来玩的,我带着作业来的,我和你一起学习,”钟晔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老实交代道:“周练考砸了,化学差一点点没及格。”   “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   钟晔十分沮丧,“数理化都好难,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陆谨承安慰他:“没关系,我教你。”   陆谨承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钟晔,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他看了看钟晔的试卷,钟晔羞愧难当,全程不敢抬头,觉得好丢人,陆谨承又要来了钟晔之前的试卷和作业本,很久之后才得出结论,“基础不牢。”   “……是。”   “其实知识点不多,你可能还没有掌握记忆方法。”   陆谨承把自己之前的笔记翻出来,对照着教材,按板块讲解知识点,一个上午就帮钟晔捋完了化学的内容,“这是我之前自己整理的一份化学涉及到的分子式,你可以抄一遍,随时拿出来看。”   “好。”   钟晔听话地掏出一张纸,正准备拿尺子画漂漂亮亮的横线,就被陆谨承拦住,陆谨承一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按着他的尺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抓紧时间。”   钟晔所有的试卷和作业都很工整漂亮,看得出来,他把时间都花在形式上了。   钟晔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收起尺子,照着陆谨承的整理材料,抄在自己的纸上。   快到十二点了,两个人才结束,钟晔坐得腰酸背痛,解脱一般地跑到厨房,陆谨承心疼钟晔太累,说:“要不然我点外卖吧?”   “不要不要,外卖不健康,早上已经让你吃了小摊上的东西,中午得做点有营养的。”他把排骨拿出来,放到微波炉里解冻。   陆谨承站在一边陪着他,随时准备帮忙,钟晔弯腰在冰箱冷冻层翻了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食材,可里面大多是海鲜,他不会做太复杂的菜,只能放弃,一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几步,幸好陆谨承走上来扶住他。   钟晔倚着陆谨承的胸口站定,陆谨承神色紧张,“怎么了?”   钟晔摇摇头,“不知道,最近老是头晕,身体不太舒服,跟来你这里没有关系,上周就开始了。”   “那你还跑过来忙活,以后都不要来了,腿还没好,本来就不能太累。”   陆谨承的语气很急很严肃,把钟晔吓了一跳,他不免委屈起来,低着头说:“不许凶我。”   陆谨承立马缓和下来,“我不是凶你。”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了。”钟晔把陆谨承推出厨房,“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我饿了,想早点吃上饭。”   陆谨承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心里愈发焦急,随着厨房里葱姜爆香的味道传出来,他忽然意识一件事,钟晔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刚刚讲课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但他以为那是他的心理作用。   还没等陆谨承仔细琢磨出原因,厨房就传出来钟晔的惊呼声。   陆谨承立即冲过去,然后就看到钟晔蹲在厨房里的边上,手死死按着后颈,表情痛苦,他感觉到陆谨承靠近,好似不能承受一般又往角落里缩了缩,他哭着说:“我好难受,陆谨承,我好难受。”   陆谨承靠近,来自对高等级alpha的本能恐惧,钟晔更怕了。   “我带你去医院。”陆谨承不由分说地关了火,然后回房间拿出自己一件宽大的外套裹住钟晔,又拆了一条抑制贴,贴在钟晔微微渗血的后颈。   他意识到这是分化的前兆。   钟晔完全没了主意,任凭陆谨承摆布,陆谨承把钟晔背起来,跑到小区门口招手打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做完分化检测后,护士给钟晔打了抑制剂,“分化结果还要半小时,你就坐这边等一会儿。”   “好。”钟晔脸色苍白。   陆谨承想让他靠着自己,但又不敢说出口,只是问:“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   “等结果出来吧,陆谨承,我会分化成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应该是beta吧,我爸爸妈妈都是beta,我身边所有父母是beta的同学,他们也都是beta。”   陆谨承说:“可是你身上有香味。”   可钟晔不相信,“只有你这么说过,我没听别人说过我身上有香味,你说的是不是我沐浴露的味道啊?”   陆谨承陷入自我怀疑。   正聊着,旁边一对夫妻经过,女方气恼地说:“当初就不该怀,alpha和beta本来就不适合生小孩,每次产检医生都说孩子发育得不好,怎么办啊?烦死了,alpha和beta就不该在一起,我后悔了!”   钟晔听得怔怔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膝盖。   陆谨承没注意路人的对话,只盯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屏,见顺序还早,他低头问钟晔饿不饿,钟晔没有理他,他俯身拽了拽钟晔的胳膊。   钟晔不知哪里的脾气,收回胳膊,背对着陆谨承,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看的人好少呜呜 第16章 他把头枕在陆谨承的肩膀上   “快半个小时了吧?”钟晔等得着急。   分化结果的检测报告会被放在窗口的小篮子里,可钟晔迟迟不见篮子里有新增的报告,心里愈发惴惴不安。   分化科是最吵闹的,大多都是父母带着十五六岁的孩子来做检测,结果出来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人当众痛哭。钟晔本来没对这个结果有期待,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beta,但他没想到真到了这天,陪在他身边等结果的人竟然是陆谨承。   甚至因为这个人,钟晔开始对自己的分化结果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我去看看。”陆谨承起身。   钟晔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   陆谨承以为他不舒服,担心地俯身询问:“怎么了?”   钟晔收回手,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什么,那麻烦你去帮我看看吧。”   陆谨承分化的时候身体没什么反应,就是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晕眩,他打电话给陆粤,陆粤让秘书带他去了医院,结果出来是九级的alpha,一群医生护士围着看他的检测报告,陆谨承在连连惊叹中独自出了医院,打车回家补觉了。   秘书帮他把报告带回去,还有买了高等级信息素人群专用的抑制贴抑制剂,满满一箱放在家门口,陆谨承看着自己的报告数据,内心毫无波澜。   他出生初测的结果就很好,他的父亲也很早就给他灌输他必须在所有方面都比别人优秀的思想,所以他对自己的等级并没有太讶异,甚至在做检查之前,他还幻想:万一我是个普通的beta就好了,这样就没人拿高标准严要求来责备我了。   比起对自己的毫不在乎,陆谨承现在更紧张钟晔的结果。   钟晔会分化成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钟晔好像不太开心,可陆谨承又不敢问。   他往窗口走,正好有一个医生走过来,把手上的一沓报告放进篮子里,陆谨承便过去翻了翻,结果很快就看到了钟晔的名字,他连忙拿出来,没敢翻开,径直送到钟晔手上。   钟晔愣了几秒,做了两次深呼吸,才颤颤巍巍地翻开报告,然后就看到了报告的第一页上醒目的“Beta”四个字母。   钟晔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赌气地把报告塞回到陆谨承手里,陆谨承低头看了看,疑惑地问:“怎么了?beta不是挺好的吗?”   钟晔猛地回头,气鼓鼓地看着他,陆谨承不明所以,试探着说:“你是想分化成alpha吗?其实alpha也没什么好的,有易感期,还要受信息素影响,我觉得beta更好,一身轻松。”   钟晔更生气了,一瞬间变得烦躁起来,他在原地转了五六个圈,一句话都不想说,也不想搭理陆谨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很不开心,沮丧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他夺过报告,独自去了刚刚挂好的科室,让医生帮他看一下。   医生看了之后,上下打量了钟晔,迟疑地问:“你……十五岁?”   “嗯?”钟晔不解。   “你今年十五岁吗?”   “我十八。”   医生叹了口气,把报告递给钟晔,“你拿错报告了,这个不是你的。”   “啊?”钟晔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直到看清报告的封面上的身份证号,根本不是他的,他整个人呆住,然后迅速和医生道歉,转身跑回到窗口,从那一沓报告里翻出了自己的。   陆谨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紧张地跟在后面,他从钟晔手里拿走刚刚那份报告,仔细研究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拿错了。   钟晔趴在窗口的台面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检查身份证号,反复确认是自己的之后,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捧着报告书,小心翼翼地打开。   他不敢看,可是又隐隐期待,犹豫了很久。   直到陆谨承瞥到了,诧异地说:“Omega?”   钟晔这才定睛去瞧。   真的是omega。   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兴。   他知道omega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同学里有些omega到了发情期,忘了打抑制剂,就会被认定影响课堂纪律而强制隔离,每月一次,每次都很痛苦,长大之后,感情还要被所谓的终身标记束缚。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现实他都明白,在遇到陆谨承之前,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beta,他不向往信息素,也不期待,可就是刚刚那对夫妻的几句话,彻底地改变了他的想法。   Alpha和beta就不该在一起。   何况陆谨承还是顶级的alpha,那天在陆家看到的那个叫林知绎的男孩更适合他,听说林知绎是高等级的omega,陆粤常常开玩笑说早就给他们两个定了娃娃亲。   钟晔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思考这些。   他觉得有一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很快就要倾巢而出,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盯着自己的报告单看了很久,陆谨承见钟晔呆住了,以为他是真的很想分化成alpha,便安慰道:“Alpha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钟晔,你不要伤心。”   他在说什么啊?   钟晔听得直想翻白眼,他心乱如麻,两只手死死攥着报告单,他不敢看陆谨承了,甚至一听到他的声音都会身体发酥,再加上初次发情期所带来的疲惫,他想转身去医生处,抬腿时才意识到腿软,稍一踉跄,就被陆谨承抱了个满怀。   第一次,钟晔闻到了陆谨承的味道。   初闻是带了点烟味的木质香,再细细闻,能闻到淡淡的柠檬味,打破了沉闷。   钟晔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了一副画面,夏日午后,阳光洒进老教室的窗棂,有人捧着一杯柠檬茶经过,空气里便融进了清爽的淡香,穿白衣的少年坐在窗边,安静又孤独地看着远处的篮球场,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钟晔没有挣扎,也没有躲,他待在陆谨承的怀里,脸颊微微蹭到陆谨承的肩头,像是交颈相拥的姿势。   “陆谨承,我分化成omega了。”钟晔小声说。   “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是什么?”   “你分化成什么,我都觉得很好。”   钟晔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甚至有些不悦,他觉得这个答案比起自己刚刚的一番激烈的心理活动,显得过于平静,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定。   “Beta也好吗?”   “Beta没有发情期,很轻松的。”   钟晔霎时按耐住所有情绪,告诫自己刚刚实在太自作多情,他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地回到医生身边,听完医生的交代之后,又药房去买抑制剂。   他本来想买最普通的那款抑制剂,但陆谨承强势地替他做了选择,他对医生说用两百多一盒的那款,钟晔还没反应过来,陆谨承已经帮他付了钱。   钟晔说:“我明天还你。”   “不用,”陆谨承看了看药盒,说:“也不贵。”   钟晔更生沮丧。   陆谨承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们出了药房,陆谨承问:“你现在回家吗?我们先去吃饭吧,前面有家餐厅。”   钟晔也感觉到饿,便诚实地说:“谢谢。”   “你是不是说,我们两个之间不说谢谢的吗?”   钟晔心里想:我也不想说谢谢,可是我总是让你花钱,我们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他们坐在餐厅里,钟晔打了电话给姚艳,告诉她自己是omega的事情。   姚艳非常意外,愣了很久,还说钟晔一定是在骗他,“我听人说两个beta生出来的omega,会比一般孩子聪明很多的,你怎么不聪明啊?”   钟晔心头一埂,懒得回答。   他妈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分享喜悦的对象,他只能给几个亲近的朋友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的分化结果,他把消息发出去之后抬头看了看陆谨承,却直接对上了陆谨承的目光。   陆谨承的目光里含着不悦,却在钟晔抬起头的一刻,被平静取代。   钟晔放下手机,“怎么了?”   陆谨承故作无事地喝了口茶,“你在和谁聊天?”   “我朋友。”   “哦,”陆谨承的眼神暗了暗,但他尽可能不在钟晔面前表现出来,他把菜单放在钟晔面前,提议道:“你要不要再点个甜品?”   “不用了,我不太爱吃甜食,你经常来这里吃吗?看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我爸爸以前经常带我来。”   “你爸爸……”钟晔不知如何开口。   “他去世了,在我初一的时候。”   钟晔愈发心疼,可陆谨承看起来却很无所谓,钟晔主动说:“可以跟我讲讲吗?”   陆谨承过了很久才开口。   “我爸十五岁的时候假性分化,就是有分化的身体反应,但体内还没促生足够多的信息素,他当时家里很穷,没有钱去大医院做检查,就在小诊所里做了信息素测试,确认分化为beta,我爷爷奶奶对他很失望,本来以为他是最有可能分化成alpha,带领全家过上好日子的,所以他们就把精力放在了下一个孩子身上,我爸他很努力地念书,想证明他自己,但爷爷奶奶很少关心他,也不在乎他的成绩,直到后来他再次分化,结果为alpha,你可以想象到,我爷爷奶奶当时的态度是如何一瞬间改变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只有他样样都比别人好了,才能获得别人的关注,生了我之后,他又把这种思想灌输给我,让我事事都做到完美,我感觉很累,但我知道他很爱我,我妈陪伴我的时间都没有他一半多,可问题是,当他快把我逼疯,当我在强压之下挺过来,获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时,他出车祸去世了。”   陆谨承微微皱眉,看起来有些茫然和无助:“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做到了,我该怎么向他证明呢?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带着遗憾离开,我带着遗憾继续生活。”   钟晔忽然起身,坐到了陆谨承身边,他把头枕在陆谨承的肩膀上,陆谨承先是猛然僵硬,随后又逐渐缓和,他们靠在一起,沐浴在午后阳光下。   其实钟晔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和陆谨承靠近一些,努力让自己的信息素传输到陆谨承身上,陆谨承说过好几次喜欢这个味道。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能安抚陆谨承,但他已经把陆谨承当成需要他饲养的小狮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抱歉!【今天也是恋爱笨蛋陆谨承】 第17章 很生气,想咬人   钟晔本来是打算回家的,可他想到微波炉里刚解冻完的排骨,还有说好的要给陆谨承做的营养餐,两难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去长明公寓待一会儿。   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钟家明是绝对不会为了他的分化结果而抛弃麻将桌的。   他浑身乏力地躺在客房的床上,一倒头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他挣扎着起身去做晚饭,陆谨承却直接把煲好的排骨汤还有两个小菜都摆在了他面前的小桌板上。   “我让阿姨过来做的,快吃吧。”   钟晔满眼惺忪,还没回过神来,手里就被陆谨承塞了筷子和汤匙。   “刚刚姚阿姨给你打电话了,我没好帮你接。”   钟晔连忙回拨过去,刚接通就被姚艳劈头盖脸一骂:“电话怎么不接?刚分化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哪里疯呢?”   钟晔瞟了一眼陆谨承,小声撒了谎,“在钱宁伟家。”   “你跑他家干嘛?又去看漫画?”   “……没有。”钟晔支支吾吾。   “我刚刚买了抑制贴还有一些补充维生素的口服液,放在你房间了,你身体底子差,现在又分化成了omega,容易受人影响,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四处乱跑了,听到没有?”   “嗯。”钟晔忽然很想哭,母亲的照顾和关怀总是能戳中他的软肋,即使姚艳嘴上不留情,但钟晔知道,姚艳很爱他。   “行了,我去忙了,你自己注意点,抑制剂抑制贴不够了,就跟我说,我帮你去买。”   “好,”钟晔抽了抽鼻子,嘟囔着说:“谢谢妈妈。”   陆谨承很安静地站在床边,适时地递来纸巾,钟晔没有擦眼泪,而是伸手摸了摸后颈,刚分化的腺体会释放大量的信息素,抑制贴需要两小时更换一次,钟晔一觉就睡了将近四个小时,抑制贴早就失了效用。   他觉得痒,挠了两下之后准备撕掉,可刚撕一半,就听见陆谨承欲盖弥彰的咳嗽声,钟晔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同龄的alpha。   他当着陆谨承的面撕抑制贴,这种行为在很多影视剧里,都带着勾引的意味。   钟晔攥着卫衣领子的两边,紧紧圈住自己的脖子,在陆谨承面前装鹌鹑,可他高估了陆谨承,陆谨承根本没反应过来,还直愣愣地问钟晔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钟晔叹了口气,独自下床去门口玄关上,拿了一张新的抑制贴。   正准备贴上,陆谨承拦住他,“拿毛巾擦一擦。”   第一天当omega的钟晔对这些东西还不熟悉,他以为自己又犯了蠢,就乖乖站在原处,等陆谨承拿来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腺体周围的汗,擦完之后钟晔低下头,陆谨承帮他贴上了一张新的抑制贴。   很痒,钟晔的指尖死死戳着掌心,避免被陆谨承看出他的腿软。   被触碰到的腺体像会释放电流一样,迅速窜到全身,钟晔顿觉浑身酥麻,难以言喻的感受,其实他不应该和陆谨承靠得太近,可是又忍不住。   吃饭的时候钟晔闲着无聊,翻了翻自己的分化报告,“信息素等级为五级……五级很低吗?”   “正常,大部分人都是五级。”   “哦,那温和型信息素又是什么意思?”   “味道。”   钟晔嗅了嗅,可只闻到饭菜香,他喝了口汤,思索良久,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之前一直说能闻到我的味道,原来是真的。”   陆谨承点头。   “那是什么味道?”钟晔很好奇,他一个下午都沉浸在震惊和后怕交织的情绪中,根本没注意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很甜,像栀子花又像水蜜桃,我形容不出来。”   钟晔被陆谨承的话搞得有些羞臊,短促地嗯了一声,然后闷头吃饭。   离开时陆谨承打了一辆出租车,一直把钟晔送到楼下,他把装药的袋子交到钟晔手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再见,最后还是钟家明正好提前回来,撞见了他俩。   钟家明对这位有钱人家的少爷还有印象,还没问话,钟晔就抢着回答:“在路上遇见的,我手上东西多,陆同学就帮我拎到这里了。”   陆谨承不明白钟晔为什么老是隐瞒关于他的事情,吃饭前也是,他骗姚艳说自己在同学家,现在更是用这种蹩脚的谎话来骗钟家明,陆谨承不理解:和他一起,是一件很说不出口的事情吗?   钟家明干笑两声,搓着手对陆谨承说:“小陆要上楼坐坐吗?”   陆谨承婉拒,“谢谢叔叔,我只是正好经过,天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看了钟晔一眼,不带情绪,钟晔感受到了,但碍于钟家明,也没法解释。   上楼的时候,钟家明问钟晔:“你和这少爷关系还挺好?”   “没什么交集。”   “没交集他能纡尊降贵帮你拎东西,”钟家明开始侃侃而谈:“柏雅日化的老总是他妈,晟南集团的老总是他继父,小晔,你要是能交上这个朋友,以后找工作都不用愁了。”   钟晔听得心生厌烦。   “我听你妈说他家里随随便便一个花瓶,一个摆件,都要好几十万,你爸当年在港城累死累活,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你少打点麻将就有了。”   钟家明也不恼,随口笑道:“好好好,爸爸不打麻将了。”   “你现在还赌钱吗?”   钟家明脸色一变,立即回答:“不赌钱,就玩点十几二十块的小麻将,和你李叔叔杨叔叔那几个老朋友。”   “哦,反正你不要赌钱了,妈妈很辛苦。”   “她不辛苦,”钟家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那户人家对她可好了。”   见钟晔眉头紧锁,他才有所收敛,摸了摸钟晔的头发,“好好好,爸爸说错话了,爸爸知道你妈辛苦,之后会多分担的。”   钟晔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有正常的父亲吗?   钟晔想不通,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姚艳很久之前说过的话,当时他被姚艳管得烦了,忍不住说还是他爸好,姚艳顿时就像炮仗一样炸了,钟晔连忙道歉,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爸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个好父亲。”   姚艳冷笑着说:“好父亲?他对你付出什么了?是,他陪你玩逗你开心,可是他辅导过你写过一次作业吗?生病的时候,是谁不吃不喝地在你身边陪着你?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钟晔不说话了,后来他再也不敢主动在姚艳面前提钟家明。   回到家钟晔洗了个澡,睡觉前他给陆谨承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   钟晔想解释今天当着他的面撒谎的事,可是陆谨承没有回复他,钟晔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皮开始打架,他都没有收到陆谨承的消息。   第二天放学的路上,有人从后面拽了一下钟晔的帽子,钟晔回过头,看到是钱宁伟,钱宁伟和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十五岁时分化成了弱级alpha,上学之后被同学嘲笑,吵着闹着要去摘腺体,他无数次用羡慕的语气对钟晔说,想变成钟晔那样的beta。   今天他照例搭上钟晔的肩膀,问:“小晔,我女朋友让你画的头像你什么时候画好啊?”   “画好了,到前面那个路口给你,”钟晔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咳了两声,语气严肃地说:“那个……忘了告诉你,我昨天分化了,是omega。”   钱宁伟反应了半天,然后整个人呆住,紧接着就是连退三步,难以置信地说:“Omega?”   钟晔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   钱宁伟一脸惋惜,“好吧,那就祝你好运了。”   *   陆谨承坐在开往别墅的车里,正漫无目的地看着两边的道路,车子缓缓在红绿灯口停下,陆谨承余光一扫,看到了斑马线前站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钟晔。   钟晔身边的男孩比钟晔稍微高一点,他的胳膊正搭在钟晔的肩膀上,两个人亲密地说着话。   陆谨承眸色一沉,司机顿觉四周有什么无形的气流呼啸而来,震得他浑身一激灵,还没等到绿灯,就踩了油门,反应过来后又猛地踩刹车,轮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响声,两边行人纷纷看过来,钟晔也不例外,他第一时间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晶黑色豪车。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车牌号。   还真是陆谨承的车。   他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陆谨承,陆谨承接通之后没有说话,钟晔很是焦急,“我在路上看到你的车了,你在车里吗?刚刚怎么了?诶诶诶绿灯了,你等我一下,你在车里吗?”   陆谨承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子已经开出去了。   钟晔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车子开到了下一个路口,不见了踪影,钟晔踩着路沿,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气恼道:“什么嘛,在不在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从昨天开始就不理人,明明白天还好好的,讨厌鬼!”   钱宁伟追上来,“靠,你怎么回事啊?”   钟晔没法解释,只能说:“看错车了。”   钱宁伟才不信,“那三百多万的车跟你有屁关系?你能看错啥?”   钟晔吃瘪,“就是看错了。”   他尴尬地挠了挠脖子,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阴云密布的陆谨承。   “你——”钟晔愣住。   察觉到高等级alpha的压迫感,钱宁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伸手把钟晔往后拽,与此同时,陆谨承也抬起了手。   钟晔握住陆谨承的手腕,他以为陆谨承又出现了情绪问题,担忧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陆谨承拉走了,他们走到一处小巷子,钟晔更加担心,“发生什么事了?你没考好吗?还是你哥哥又惹你了?陆谨承,你说话,你这样我害怕。”   “你不是说你不怕我的吗?”陆谨承终于开口。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担心。”   “他就是你昨天说的钱宁伟吗?”   “你怎么知道?”钟晔很惊讶。   “猜的,”陆谨承脸色很差,他问钟晔:“为什么你在你父母面前要撇清我们的关系?我们连朋友都不可以做吗?”   钟晔该如何解释,说怕我妈骂我成天不学习就知道动歪脑筋,还是说怕我爸赖上你们家,他苦恼地揪住书包带。   陆谨承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怎么会真的有人愿意走近你呢?   钟晔感觉到陆谨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怒意和不耐烦,他第一次以omega的身份感知这种压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不是陆宅也不是长明公寓,不远处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他怕陆谨承发怒,只好踮起脚,抱住了陆谨承。   他揉了揉陆谨承的头发,小声说:“我们不止是朋友啊。”   陆谨承看到钟晔从卫衣领口露出来的白皙肩膀。   他想咬。   好像咬一口才能发泄他所有的不满,比如陆粤已经三天没来看他了,比如过几天就是他父亲的忌日,比如钟晔刚刚在和另一个男生勾肩搭背。   很生气,想咬人。   钟晔见陆谨承许久不说话,稍微往后仰了仰,然后就看到陆谨承盯着自己的肩膀,目光很坚定,表情很无辜。   他莫名就看懂了陆谨承的意图,纠结片刻后,他认命地再次踮起脚,靠近一些,几秒钟后,陆谨承低下头,咬住了钟晔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18章 比拥抱更暧昧。   “轻一点。”   钟晔吃痛地拧了一下陆谨承的胳膊,陆谨承才稍微松了口,但他没有离开钟晔的肩膀,俯身用额头抵着,然后幽怨地发问:“什么叫,不止是朋友?”   “……”钟晔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刚脱口而出的安慰再去解释一番,就显得刻意。   钟晔觉得踮脚踮得有些累,刚要往后退,又被陆谨承搂住,钟晔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套在卫衣外面的校服已经快被陆谨承蹭得脱了一半,勉强用胳膊挂着,陆谨承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靠得太近,钟晔已经能闻到陆谨承颈后的信息素,木香愈发的浓。   陆谨承没有收敛他的信息素。   “不可以。”钟晔沉着脸给出警告。   陆谨承立即放开手,在钟晔的眼神逼迫下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的衣服蹭到墙面,他嫌脏,又不敢乱动,委屈巴巴地望着钟晔,钟晔把校服重新穿好,然后一言不发地把陆谨承往巷子中央拽了拽,扯着陆谨承帮他拍了拍身后的灰。   陆谨承一直偷偷观察着钟晔的表情,他感觉到钟晔不开心,于是老实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又失控了。”   “不止是朋友的意思就是,你不用害怕在我面前情绪失控。”   陆谨承怔了怔,安静地望着钟晔。   “你送我一个用来画画的秘密空间,所以,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秘密空间,心事都可以跟我讲,好不好?”   陆谨承忽然低下头,盯着钟晔肩上的牙印,钟晔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他不会又要咬吧?真的有点疼诶。   可是陆谨承没有,他只是拢起钟晔的衣领,将牙印盖住,许久之后才开口:“我没什么心事。”   钟晔不去挫伤陆谨承高傲的自尊心,顺毛撸着说:“那就讲学校里的所见所闻,以后你去读大学了,也可以跟我讲讲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话音方落,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大学……看起来遥不可及,实则近在眼前,陆谨承去读大学之后,钟晔就很难再见到他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钟晔知道,自己和陆谨承只是一段时间的交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会走散的。   陆谨承最后都没有回答钟晔的提议,没有说好或者不好。   钟晔并不奇怪,对于陆谨承这种事事力求完美、自我压抑到情绪时常失控的人来说,不去否认自己有烦恼,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就像陆粤说的,陆谨承会长大,会越来越好的。   钟晔从来不觉得陆谨承的目标是变成一个正常人,他只希望陆谨承可以不受“遗憾离世的父亲”这个梦魇所折磨,以及,能与自己的情绪和解。   钟晔愿意帮助陆谨承度过这最重要的两个月。   他跟着陆谨承回了长明公寓,做完了作业,又画了会儿画,然后赶在钟家明到家之前洗澡上床,装作无事发生。   十二点的时候,他给陆谨承发消息:快睡快睡,不许做题了。   陆谨承说好,然后拍了一张台灯熄灭的书桌照片,发给钟晔。   下一秒,钱宁伟的QQ消息弹出来,他发了一串坏笑的表情包给钟晔,八卦地问:“钟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那帅哥是谁?”   钟晔本来还在看陆谨承发来的照片,钱宁伟的质问弹出来时,钟晔的笑容凝滞在嘴角,他立即回复“没有”,然后板着脸,关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拉起被子蒙住自己。   谈恋爱?才没有。   陆谨承只是一只需要疗伤的小狮子。   他把床边的画夹拿出来,取出里面的一沓素描,是他画的小狮子,最后一张是陆谨承的脸,钟晔摸了摸最后一张画稿,画上的陆谨承实在英俊,钟晔感觉到脸颊发烫。   终究是骗不过自己。   哪里有一米八五的小狮子。   *   陆粤让司机把买好的食材和初夏的衣服都搬到车上,准备去长明公寓,出门前严栩喊住他,“阿姨,去谨承那里吗?”   “是啊,帮他送点夏□□服过去。”   严栩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温和地笑了笑,“谨承最近怎么样?学习状态还好吗?”   “还不错,这次模考考了第一。”   严栩挑眉,“那太厉害了,谨承以后想读什么专业?”   陆粤倒是没有问过,以陆谨承的成绩,报什么专业都可以,她莞尔道:“随他,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也是,不过我觉得谨承对公司这些事估计没有兴趣。”   陆粤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严栩的话里似乎有深意,自从她和严文涛结婚后,两人的财富继承就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虽然她和严文涛各自有各自的产业,但是总不能划分得泾渭分明,显得太没人情味了。严栩自从毕业之后,就一直在严文涛手下做事,但从最近的几次交流中陆粤明显感觉到,严栩好像对她的日化公司也有几分兴趣。   到底没有血缘关系,陆粤对严栩这孩子有本能的防备,所以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谁知道呢,阿姨也不指望他和小西。”   陆粤走后,严栩回到家中,若无其事地问了王姐:“王阿姨,谨承现在住在哪里?”   “他舅舅的房子。”   “我知道,具体地址呢?”   “我想想啊,我就去过一次帮忙打扫卫生,好像是长明公寓,七号楼二十一层,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朋友给我寄了点营养品,谨承就快高考了,看看他需不需要,需要的话下回就麻烦您去带给他。”   王姐对于严栩的以德报怨十分叹服,忍不住问:“谨承少爷把您打成那样您都不生气吗?”   严栩一副没脾气的柔和模样,“和他生什么气呢?他那是精神上的问题,一时没控制住罢了。”   “诶,谨承少爷什么时候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严栩谦逊地笑了笑。   晚上他开车去了长明公寓,刚在七号楼前停下,就看到一个男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出来,陆谨承跟在后面,男孩子的皮肤很白,严栩一下子认出来了,那是姚艳的儿子。   男孩伸手摸了摸陆谨承的头发,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取下书包,拿出了一个折纸模样的东西,交到了陆谨承手上。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男孩才转身离开,陆谨承跟了几步,男孩让他快回去。   严栩把车熄火,在暗处看着恋恋不舍的陆谨承,兀然笑出声来。   那疯子竟然也会喜欢别人。   他还记得五年前他第一次遇见陆谨承,那时候陆谨承才十三岁,个子已经比同龄的男孩高出一大截,剑眉星目,气质绝然,尽管还没分化,但已经有了高等级alpha的影子。   陆粤的书房里摆满了陆谨承的奖杯和竞赛证书,严文涛带着严栩参观,连连赞叹地说:“你看看弟弟多优秀,弟弟将来想当物理学家呢。”   一句话就把人生计划是学成之后继承家业的严栩,搞得无地自容。   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嫉妒,对这个比自己小四岁,却像阴影一样笼罩在他头上的所谓弟弟,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谨承有那么严重的精神病,但陆粤和严文涛提起这个小儿子的时候,还是会说他优异的成绩和惊人的信息素等级,引来别人的连声惊叹,商业名流里人人皆知严文涛的继子是顶级的alpha。   凭什么?他明明就是一个动不动就发疯的精神病。   竞赛保送的事没能毁了他,严栩想:新的突破口出现了。   严栩观察过姚艳,这个保姆和王姐的性格不太一样,虽然看起来少言寡语,做事却勤快,总是闷不吭声地打扫卫生,并没有太多心眼,严栩打了个电话,让人去调查一下钟晔的父亲。   很快,对方把钟晔父亲钟家明的信息发了过来:顺风车司机,烂赌成性,前年因聚众赌博被治安拘留过。   严栩降下车窗,凉风透进来,他把胳膊搭在车窗边,指尖敲了敲,心里有了主意。   *   离陆谨承高考还有三十五天。   钟晔比陆谨承还要紧张,有时候陆谨承主动提出来要帮钟晔捋知识点,钟晔都连忙摇头,把陆谨承往书房推,“你快去复习,快去!”   “我复习结束了。”陆谨承无奈。   “那就再来一轮。”   “我有点累,”陆谨承抵着门框,微微俯身,求钟晔:“我可以看着你画画吗?”   “看我画画你能放松?”   陆谨承点头。   钟晔被陆谨承的眼神打败,“好吧,谁让你是高考生呢?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陆谨承去切了水果,点了两杯奶茶,放到画室里,他坐在一边的小沙发里,钟晔也坐到画架前,准备画一幅水彩插画。   他选了橄榄绿作为主色调。   因为陆谨承今天穿了一件用橄榄绿枝叶点缀的白衬衣。   陆谨承安静地坐在旁边,时不时递上奶茶让钟晔喝一口。   钟晔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陆谨承的注视而如坐针毡,但实际却没他想得那么可怕,陆谨承的目光没有打量的含义,他只是默默看着,注意力不在画上,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解压,钟晔很快就全神贯注在自己的事上了。   钟晔画到一半,许久等不来奶茶,再一回头,他才发现陆谨承已经睡着了。   陆谨承闭上眼睛之后更显得五官清俊,叫人看得心颤,钟晔笔尖一抖,差点毁了整张画,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卧室,抱了一张薄毯过来,准备盖到陆谨承身上,可指尖刚碰到陆谨承的衬衣,陆谨承就醒了。   他还有些迷糊,表情无辜地望着钟晔,好像钟晔要对他做什么坏事。   钟晔手一滑,薄毯就掉到了地上。   “抱歉,睡着了。”陆谨承伸手帮忙捡起薄毯。   “你昨晚又熬夜了?”钟晔皱着眉头问。   “有道题很难,也很有意思。”   “学霸的世界真是奇怪。”钟晔完全不理解,他只是心疼满脸倦色的陆谨承。   他想到每次头疼时姚艳会做的事,于是伸手碰了碰陆谨承的额头,说:“我帮你揉一揉。”   他跪坐在陆谨承腿边,用拇指指腹分别压住陆谨承的太阳穴,顺时针地揉,他一心想着帮陆谨承按摩,却忘了这个姿势有多亲密,再加上发情期临近,本就容易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陆谨承的视线从他的脸,滑到脖颈,再到胸口的位置。   几分钟后,钟晔就感觉到难言的慌乱,他往后退,却被薄毯绊住,整个人摔在陆谨承怀里,他急忙起身,陆谨承却圈住他的腰。   比拥抱更暧昧。   钟晔的心已经完全没了章法,他小声地喊了一声陆谨承,然后挣开那双箍住自己的胳膊,慌忙离开了画室。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么么 第19章 可是,真的能说出口吗?   棋牌室的老板吕哥走过来,搭上了钟家明的肩膀,笑道:“老钟,你最近手气不行啊,连输五场了。”   钟家明用鞋底踩灭烟头,一脸不快:“明天不来了,有两个人在平台上预约了去杨城的长途,晚上才能回来。”   “跟哥们透个底,输多少了?”   钟家明摇头不语,从烟盒里拿了根烟,放进嘴里。   吕哥忽然屏息悄声地问:“我记得你老婆是在晟南集团老总家里当保姆的吧?就没点那什么……油水?”   他伸手捻了捻手指,意思很明显,钟家明蹙眉道:“你胡说什么呢?她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俩都离婚多少年了?”   “晟南集团的严文涛,那可不是一般富豪,人家根本不在乎那点三瓜俩枣,你就随便拿一瓶红酒啊,一个小摆件啊,都够咱们半年工资了。”   吕哥一直观察着钟家明的脸色,发现钟家明在思考之后,才放下心,笑了笑说:“跟你开玩笑呢,哪能做那种事,走走走,给你介绍个好地方,掷骰子,赢率很大的,两场包你回本。”   钟家明连连推阻,“不去了不去了,还要回去给儿子做饭呢,再说了,我哪里还敢再赌?”   “我那里有朋友照应着你,怕什么?我俩认识多少年了?不安全的地方我会推荐你去?等你回本了,有的是钱给儿子买大鱼大肉。”   “这——”   “绝对安全,就在我二舅老房子里,富城街上的,我之前顺路坐你车去的那个地方,你还记得吗?统共就三桌人掷骰子,你想什么时候结束,提前告诉我,我再凑人过去。”   钟家明两头为难,最终还是心痒手痒,去了吕哥说的地方。   吕哥拍了拍钟家明的肩膀,目送他开车离开,回棋牌室时重重叹了口气。   钟晔接到钟家明有事不回家的电话,并不意外,“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就去陆谨承家的厨房里,翻出新鲜蔬菜,刚吃完门铃就响了,钟晔和陆谨承对视了一眼,陆谨承走过去开门。   陆粤这几天常常过来,钟晔前几天都躲着,今天不凑巧,赶上吃饭时间,避无可避,终究被她撞见了,可陆粤毫不惊讶,还很欣慰地摸了摸钟晔的头发,向他道谢,说:“谢谢小晔了,如果没有你,谨承他这阵子的情绪不会这么平和的。”   她还夸钟晔会做饭,真是能干的孩子。   钟晔心虚又紧张,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里不敢乱动,陆谨承在旁边刷着购物软件,他想给钟晔买只手表。   还是钟晔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望过去,陆粤已经站在玄关处准备离开了,他走过去,陆粤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怪妈妈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我自己要求的,是我不想待在那里,你不用自责。”   “熬过这一个多月,以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妈妈都支持你。”   陆谨承老实地说:“我不想接手你的公司。”   “没关系,你不愿意就小西上,小西不愿意,妈妈就再另选接班人,”陆粤抱住陆谨承,抚摸着陆谨承坚实的后背,感慨万分又心疼:“我的孩子只要开心快乐就好了,妈妈对你们没有什么要求。”   陆谨承沉默。   “妈妈一直很后悔,为了事业,在你的成长过程中缺席,等到发现你爸爸对你那么严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谨承,在这件事上,妈妈也有一部分责任,真的很对不起。”   陆谨承知道她很后悔,所以她现在每天都尽可能地陪伴小西,甚至休了半年的假期,只为了不缺席孩子每天的成长,如果是十年前的陆谨承,可能会很嫉妒,可现在的他已经没了这些微小且没必要的情绪。   他现在比较关心品牌官网上的那只星座系列手表有没有卖断货。   他搂了一下陆粤,然后说:“妈,我没怪过你。”   “妈妈明天再过来。”   陆粤离开之后,钟晔终于能从坐立难安的拘谨中解脱出来,他瘫坐在沙发上,撕开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问陆谨承:“你想报什么专业?物理?”   “嗯。”   “我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孩都会出国读书呢。”   “A大里有一位我很崇拜的物理学教授,我想做他的学生,但前提是要考进A大的创新实验班,所以没必要出国。”   钟晔张了张嘴,一时忘了嚼薯片,半晌才竖起大拇指,“好酷哦!”   陆谨承低下头,订了那只双鱼座专属的男款腕表,表带长度也很快选好,他昨天趁钟晔睡午觉时偷偷量过,钟晔吃了大半包薯片,吃不下了又不想浪费,就递到陆谨承嘴边,让他来解决。   “A大,首都,离望城好远哦,你大概只能长假才能回来了。”钟晔突然沮丧起来。   陆谨承一边被强行塞薯片,一边还不忘拽了拽钟晔腿上的毯子,把钟晔露在外面的小腿全都盖上,怕他受凉。   “如果星期五和星期一的课不多,我也可以每周末回来。”   钟晔无意识地攥紧薯片袋,嘀咕道:“回来……干什么?”   “陪你复习,就像你现在每周过来陪我一样。”   钟晔觉得自己的耳尖又红了。   他别别扭扭地说:“你那个时候真的会有时间吗?我听我一个堂姐说,大学里事情也挺多的,又是社团又是学生会,你还会认识很多很多新的朋友。”   “如果是以前,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一定耳提面命地要求我去社交,去表现自己,尽可能成为我所在的每一个群体的焦点,但现在我不想那样做了。”   陆谨承话未说完,钟晔手里的薯片袋已经快被揉压成粉渣了。   “我想做一些真正让我感觉到开心的事情。”   “比如呢?”   陆谨承注视着他,说:“看你画画。”   钟晔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空气里充斥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燥热的气流在升腾,和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混乱交织,钟晔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可是,真的能说出口吗?   他真的有机会和陆谨承在一起吗?   如果遵循了少年心动,等分开两地后,那些见不到的日日夜夜,他该怎么办呢?   身份的差距迫使钟晔不得不去思考这些很现实的问题,可在纠结之后,一抬头望进陆谨承的眼眸里,深沉又单纯,很矛盾又吸引人,钟晔瞬间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陆谨承忽然伸手过来,钟晔浑身都绷紧了,心跳不断加速,到了简直不能呼吸的程度,可他没有躲。   陆谨承的手几乎有钟晔整张脸那么大,他屈起食指,用指节擦了擦钟晔的嘴角,将一点薯片碎渣蹭掉。   他甚至没有离开沙发,没有越界,没有利用信息素去压迫钟晔。   钟晔莫名想起他上周刚做完的一篇英语阅读理解,内容大意是驯兽师训练猛兽的两种方法,分别是奖励和压制,从猛兽的幼崽时期就使它养成条件反射,做的好就奖励,做的不好就要打击惩罚,久而久之,猛兽就会敛去野性,收起利爪,甘愿臣服。   他看过陆谨承是如何朝严栩挥拳的,也感受过顶级alpha信息素暴发时的恐怖,可陆谨承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摆过冷脸,他一伸手,陆谨承就会主动俯身,让钟晔去摸他的头发。   “小狮子……”钟晔呢喃出声。   陆谨承没有听清,“什么?”   钟晔红着脸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们并排坐在书桌前,各自看着各自的书,做着各自的题,钟晔有不懂的地方就折个角做个标记,等陆谨承复习完一个科目,再去问他,悠闲的下午时光过得很快。   刚吃完晚饭,钟晔忽然收到钟家明的微信红包,他疑惑地点开,竟然是八百元,几秒后钟家明的语音也发了过来,他难掩笑意地说:“小晔,爸爸……爸爸今天跑了个长途,赚了不少,这钱你拿去买你喜欢的漫画啊。”   钟晔一头雾水,但他转念便知这钱的来源,百分之百是钟家明打麻将赢来的,他以前赢钱的时候也会给钟晔,一般都是二十五十,这次竟然有八百块,钟晔心生疑窦,但当着陆谨承的面,也不便多说。   他和陆谨承一起收拾完桌子,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他们走出长明公寓的大门,沿着护城河往南走,护城河的两边都挂了灯带,在夜色中格外璀璨耀眼,夜风微凉,钟晔感觉到冷,刚搓了两下胳膊,陆谨承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钟晔的身上。   钟晔停下来,手足无措地站在石栏边,陆谨承帮他整理衣领。   一群孩子追逐着跑过来,领头的七八岁模样的孩子忽然转身倒着跑,朝后面的人挥手,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钟晔,钟晔往身侧踉跄了一步,靠在陆谨承的胸口。   他抬眸看过去,对上了陆谨承的目光。   灯带映射在波光粼粼河面的金黄色光影同样映射在陆谨承的眼里,钟晔看不清他的情绪,但他感觉到陆谨承正在靠近,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周围有没有人。   陆谨承扯了扯钟晔的领口,他好像还是想咬钟晔的肩膀。   三岁吗?钟晔不理解。   陆谨承的所有情绪都归结于一个委屈的表情,而钟晔无法抗拒这种表情。   他把陆谨承往树林里拉,在人迹最罕至的地方停下,刚认命地扯开领口,陆谨承就把脸埋了上去。   这次不疼。   因为这次陆谨承没有咬,钟晔感觉到了湿润柔软的唇,覆在他的肩头,每动一下都惹得钟晔浑身酥麻,他气恼地捶了一下陆谨承的腰,陆谨承才收敛,委屈巴巴地换成牙齿,咬了上去。   烦人的小狮子,不过看在前几天是他父亲忌日的份上,钟晔就不和他计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虐呢!不许跑!!(小起:如果没有这些坏人,我和卷卷大概就是一篇年上文了) 第20章 为什么不可以?   “妈,爸爸已经两个晚上没回家了,打他电话,他就说在跑长途,但我听他周围的声音,很吵,应该不是在车里。”钟晔担忧地向姚艳求助。   姚艳没好气地说:“你别管他,随他在哪里鬼混,你安心学习就行。”   “可是——”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带着你去麻将馆抓他的事了?”   “记得。”   “你爸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别瞎想了,等他把兜里的钱都赌光了,他就老实回家了,你就安心学习,中午晚上留学校食堂吃,周末我过去给你做饭。”   “不用了,妈妈,我自己会做。”   姚艳还想说什么,但她和孩子已经很久没有温情地说过话了,现在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沉默待之。   钟晔挂了电话之后,姚艳转头打给钟家明,怒骂道:“钟家明你还是人吗?不赌钱你会死是不是?你还管不管儿子了?”   “我忙着呢,等会儿再打给你。”钟家明直接把电话挂断。   姚艳一通火只能往肚子里咽,她也不指望钟家明能收心,可钟晔还有一年才高考,大概率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将来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又是一笔开销,姚艳也想找个普通工作,陪在钟晔身边,可是以她的文化程度,在富豪家里做保姆是最好的选择。   王姐喊她过去打扫园子,姚艳把手机塞回到兜里,匆匆忙忙跟了过去。   今晚严栩陪同他父亲严文涛一起出席宴会,经过园子时他问严文涛,“爸,小粤阿姨的日化公司最近效益好像不太好,您怎么不去帮帮她?”   严文涛笑道:“小粤心气高,我帮了她,她倒会不高兴。”   “她也不怎么关心您的事。”严栩故作无事地说。   “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就和我说好了的,生活上互相照顾,财务上泾渭分明,事业上互不相扰,我看上的也是她这副性子,小栩,你要和你小粤阿姨学一学,作为富二代,怎么才能利用好父母的资源,开创自己的事业。”   “是,”严栩恭恭敬敬地说,随后又提起:“谨承好像对公司这些事完全没兴趣。”   “随他。”严文涛无所谓地说。   严栩心生得意,刚要弯起嘴角,就听见严文涛说:“我和你小粤阿姨聊过,谨承这孩子只是暂时性的心理障碍,其实他在学校还是能正常社交的,他的老师同学也都很喜欢他,他将来要是想继承家业也不是问题,主要是看他自己。”   严栩的笑凝滞在嘴角。   他听不明白严文涛的意思,为什么要陆谨承继承家业?那他呢?刚刚还说“开创自己的事业”,是不想把晟南交给他吗?   尽管他知道严文涛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在视陆谨承如肉中刺的严栩耳中,却非常不是滋味,他内心的不忿完全被点燃了,他感到难以置信,他上次被陆谨承打成那样,严文涛竟然还对这个继子抱有感情,还期待他能克服心理障碍。   为什么那个疯子能备受关注?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严文涛都亲昵地称呼他为“这孩子”,连小西昨天都还在饭桌上问:“二哥是不是不回来啦?”   严栩真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   他甚至希望严文涛和陆粤离婚,这样晟南集团就能原封不动地交到他手上。   钟晔放学之后径直去了长明公寓,陆谨承还没到家,钟晔就蹲在门边等,虽然陆谨承给了他钥匙,但他觉得还是不要擅自进去为好。   钟家明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钟晔有些担心,但每次打电话过去,钟家明都生龙活虎地接通,然后告诉他没事。   钟晔看着自己的鞋尖,满心郁结。   陆谨承最近强行被主科老师开小灶,非要留他放学后答疑,所以比往常迟一些,钟晔等了半个小时都等不到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电梯门霍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留着及肩卷发的男人。   半张脸被黑色口罩挡着,眼神很低沉,身上穿着的不规则剪裁的七分袖衬衣也是纯黑,整个人散发着慵懒阴郁的艺术家气息,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钟晔,找钥匙开门时,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余光里看到对面蹲着一个探头探脑的男孩,这才回过身,看了钟晔一眼。   钟晔立马低下头,可又忍不住,因为那人脚边的方形画露出了冰山一角,纺布缓缓滑落,原来是一幅以蓝色为主基调的抽象油画。   那人见钟晔长相可爱,又目不转睛,便主动问:“怎么了?”   钟晔连忙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画吗?”那人把画框摆正,朝着钟晔,大大方方地说:“想看就看吧。”   钟晔为这幅画的大胆设计和流畅线条而惊叹,“这是您的作品吗?”   “不是,在一个意大利画廊里看到的,觉得还不错就买回来了。”   “很好看,”钟晔真诚地赞美,又怕冒犯到对方,小心翼翼地说:“我猜您应该也是做艺术相关工作的。”   男人笑了笑,“很明显吗?”   钟晔点头。   “算不上艺术,画漫画的而已。”   钟晔很是激动,局促地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声音都有些抖,俨然一副崇拜模样,“真的吗?我……很喜欢画画,是自学的。”   男人眯起眼睛,抬手指着问:“你校牌里夹着的,是你自己画的吗?”   钟晔拿起自己的校牌,背面确实夹着一张钟晔近期最喜欢的《神魂破阵》里的漫画人物,他在校牌大小的方卡上画了同人图,每天都戴着,见男人要看,他急忙抽出来送过去,男人端详过后挑了下眉,夸奖道:“不错,自学的能画成这样,有天赋。”   “真的吗?”钟晔睁大了眼睛。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了整张脸,看起来三十岁不到,但很英俊,钟晔怔了怔,总觉得有些眼熟,男人见这孩子眼神单纯清澈,便生了几分逗弄的兴趣,笑着问:“这张图可以给我留个纪念吗?作为交换,我也可以给你一张。”   他开门回了家,半分钟后,拿出一张A4纸大小的画稿,递到钟晔手上,他倚着门框问:“可以交换吗?”   钟晔低头望过去,才发现是一幅未上色的画稿,最重要的是,这和钟晔校牌卡上的是同一个漫画人物。   “您不会是宋老师吧?”   男人不置可否。   钟晔差点失声尖叫,可宋燃秋只朝他笑了笑,还把钟晔的小卡还给了他,“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漫画,继续加油。”   钟晔兴奋到失了心智,竟然在把画稿按在怀里的同时又把小卡塞回到男人手里,混乱地说:“谢谢谢谢您,可以交换可以交换。”   宋燃秋被他逗笑了,含着笑收下,刚一抬头,就和钟晔身后的人视线相撞,他还没见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威慑感的孩子,微微发愣,钟晔举起手向他保证:“您放心,今天我就当没有看见过您,以后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您的住址,非常感谢!”   宋燃秋拍了拍钟晔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就将门外的油画拎到家里,关上了门。   钟晔还像做梦一样,呆呆站了很久,他拿起画稿仔仔细细地看每一个细节,这可是宋燃秋的手稿啊,虽然看上去应该是一张废稿,但线条和明暗依然可见功底。   钟晔站在宋燃秋家门口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才回过神,宝贝地抱着画稿,刚一转身就差点尖叫出声。   陆谨承脸黑如阎罗,凶神恶煞地站在电梯前,钟晔连忙迎上去,跟他讲述刚刚的奇遇:“陆谨承,你知不知道你对门住着现在最火的漫画的主笔?天呐!我刚刚激动地差点腿软。”   陆谨承一声不吭。   钟晔攥着陆谨承的外套,叽叽喳喳地讲:“你上回给我买的那一系列漫画也是他画的,是他三年前的作品,短短三年,他的水平又有了质的飞跃。”   陆谨承还是不说话,钟晔没有注意到,双手合十,把画稿压在两掌之中,做拜佛状,祈祷道:“我也好想成为像他那样的漫画家。”   激动逐渐平复下来,钟晔这才意识到陆谨承的满脸不悦,他走到陆谨承身边,戳了戳陆谨承的脸颊,“你怎么了?”   陆谨承皱着眉问:“他为什么要拍你的肩膀?”   钟晔愣住,半晌才彻底反应过来陆谨承的不开心源于何处,他羞恼道:“说什么呢?只是拍拍肩膀,鼓励的意思而已。”   “不可以。”陆谨承脱口而出。   钟晔不想把陆谨承惯坏了,叉着腰回问:“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   “说明理由,只说结论不得分。”   陆谨承直直望进钟晔眼里,“理由你心里明白。”   钟晔立即移开视线,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说:“我不明白,你让开,我要进画室拿东西。”   陆谨承本就恰好站在画室门口,见状伸手握住了画室的门把手,钟晔的脸更红了,他去掰陆谨承的手,却被陆谨承困在门框前,钟晔两手抵在陆谨承胸口,“不可以,陆谨承,不可以。”   陆谨承越靠越近,“为什么不可以?”   “等考试结束再说。”   “是我考试结束,还是你考试结束?”   钟晔整个人热得几乎冒烟,不想说话,陆谨承逼他:“不回答,里面的东西就没收。”   钟晔为了画具委曲求全,“反正就……考试结束再说。”   片刻的沉默后,陆谨承俯身抱住了他,钟晔下意识地搂住陆谨承的腰,手里的画稿被夹得有了褶皱,他也没去管。 第21章 把你的手从他领口上拿开   尽管钟家明不回家,钟晔也不敢在陆谨承家里留宿。   陆谨承的那句“理由你心里明白”,几乎就要把窗户纸捅破了,钟晔被陆谨承灼热的信息素烘烤着,站都站不稳,思前想后还是推开陆谨承,进到画室里拿起画夹,然后跑回了家。   家里自然空无一人,钟晔像往常一样做作业,洗澡睡觉,半夜听到门响,钟晔猛然惊醒,吓了一跳,直到听见钟家明熟悉的咳嗽声,这才放下心,出了卧室看他父亲的情况。钟家明两个眼圈都是青黑的,但精神却不颓废,他看到钟晔时一愣,然后笑着说:“爸爸吵醒你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钟晔不免生气。   “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好……”钟家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说着说着就要往床上躺,还没等钟晔回话,钟家明已经睡着了。   一看就是通宵了几天,赶在猝死之前,回来补觉了。   钟晔叹了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钟家明的床头柜上,他回到自己的卧室,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睡着。   结果第二天放学回来,钟晔刚脱下鞋子,一抬头就看到钟家明留下的一千块钱,再打电话过去,钟家明说自己跑长途去了,可钟晔分明听到了激烈的吼叫声和笑声,再屏息凑近了,还能听到骰子声。   “爸,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没有,爸爸真的在开车,前面有摄像头,爸爸先挂了,你好好吃饭啊,就去楼下汇香饭店吃,想吃什么点什么,别舍不得花钱。”   电话戛然而止,钟晔感到很无力。   他无人诉苦,只能打电话给陆谨承,他本来不想把家里这些事告诉陆谨承的,可是他也实在无可奈何了,电话接通后,陆谨承的声音一传过来,钟晔就红了眼,委屈巴巴地说:“陆谨承……”   “怎么了?”陆谨承紧张道。   “我爸爸好像在赌——”   钟晔说到一半还是停下。   陆谨承现在也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情绪一分一毫都不能受到影响,钟晔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烦恼,让陆谨承跟着担心。   “你爸怎么了?”陆谨承追问。   钟晔坐在床边,落寞地说:“没有,我爸今晚又去跑长途了,估计又不回来。”   陆谨承似乎松了口气,“哦,你吃晚饭了吗?这边阿姨做了菜,我给你送一份过去?”   “不用,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   “那你今晚过来吗?”   “不过去了,今天月考考了一天,好累。”   陆谨承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那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   挂了电话,钟晔后仰重重地摔在床上,他的未来一片迷茫,学习学不好,画画没资本,母亲不支持,父亲不回家,钟晔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还是陆谨承好,为了自己的理想放弃捷径,又聪明又努力,一心一意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钟晔转念又想,陆谨承将来要是真的成了物理学家,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肯定会因为差距而渐行渐远的吧,不止是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有眼界、社交圈、缺乏共同话题。   越想越难过,钟晔把宋燃秋的图拿出来,仔仔细细地开始临摹,现在画画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慰籍,在绘画的世界里,没有作业没有差距没有烦恼,只有线条和色彩。   *   “严少,钟家明已经在我那场子里赚了□□万了,底下怎么做?”麻将馆吕哥拨通了严栩的电话,站在偏僻处。   “你说呢?”   “那、那就让他赚多少输多少。”   “这就够了?”   吕哥顿了片刻,望着远处红光满面的钟家明,无奈道:“我明白了。”   “抓紧点时间,五天内我要看到你的催收公司去到钟家明的家里,拎着他儿子跟他要钱。”   “他要是不给钱,我们就直接动手吗?”   “重点是他儿子,最好留点痕迹,我另有用处。”   吕哥说:“是,严少,我明白了。”   严栩坐在车里,转了两下手机,目光逐渐变沉,直到严文涛牵着小西坐进来,他又陡然变成笑脸,拨了拨小西的公主辫,夸她可爱。   小西问严文涛:“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二哥呀?”   “等星期六,哥哥放假,我们和妈妈一起过去,好不好?”   “好!”小西乖乖系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然后开始玩严文涛的袖扣,半晌她又问:“大哥,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哥哥就不去了,我怕你二哥看到我又不开心。”   严文涛笑了笑,对严栩说:“我以为你会记恨谨承。”   严栩眉眼温良地说:“不至于,他还是个孩子,跟他计较什么?”   车子缓缓发动,离开了别墅。   钟晔两天没有和陆谨承联系,陆谨承有些担心,放学时便让司机把他送到钟晔所在的兴达中学,兴达中学还没放学,陆谨承便站在校门口等着。   钟晔刚出教室就被钱宁伟揽住了肩膀,钟晔不动声色地避了避,转头问:“怎么了?”   “你月考成绩怎么样?”   “有点进步,班级第三十二名。”   钱宁伟十分意外:“进步巨大啊,怎么做到的?”   钟晔想起陆谨承的脸,挑眉道:“有高人指点。”   “这么牛?对了,你上回给我女朋友画的Q版她特别喜欢,她想让你帮她同桌画一幅,八十,可以吗?”   “好,你到时候把她照片发给我。”   两人正走着,钱宁伟突然说:“奇了怪了,门口怎么那么挤啊?乌泱泱一大片。”   钟晔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校门口的右侧明显比以前拥挤许多,他本来想从左侧走,可偏偏钱宁伟是个爱凑热闹的,非拽着钟晔往人潮处钻。   钟晔怕被人踩到鞋,低着头紧张地躲来躲去,刚想走就听到钱宁伟喊了一句:“钟晔,这不是那天把你抓走的那个帅哥吗?”   钟晔整个人顿住,然后硬着头皮挤出人群,看到了树下站着的陆谨承。   芝兰玉树,钟晔的脑海里出现这样一个词。   在空旷的陆宅,在长明公寓里,陆谨承身上的孤寂感更多,可此刻在人流涌动的长街上,鲜活的画面里,一水蓝色校服的衬托下,钟晔这才感受到陆谨承优越相貌的冲击力,太过突出,英俊得不真实,也难怪会让这么多人放缓脚步,只为回头偷看他几眼。   陆谨承朝他伸手,好似无奈地说:“怎么才出来?”   钟晔怔了怔,讷讷地说:“老师拖课。”   他才不敢去牵陆谨承的手,他只敢低下头,小声说“快走吧”,然后迅速向左边人少的地方迈步。   陆谨承跟在他后面。   钟晔慌乱地逃了几百米,才被陆谨承捉住胳膊,“好了,你再跑就直接到家了。”   钟晔的皮肤太白,脸红就比一般人更明显,他瞟了陆谨承一眼,问:“你来我学校做什么?”   “你两天都不理我了,我担心你。”   钟晔疑惑,“昨晚不是给你发晚安了嘛?”   “晚安而已。”   钟晔的脸更红了,幽幽怨怨地问:“那你还想要什么啊?”   陆谨承手插着兜,视线停留在钟晔的脸颊上,“不想要什么,看你一眼,然后送你回家。”   钟晔忍着笑,“哦。”   他们经过了一排文具店和礼品店,走到十字路口,快过马路的时候,两只手臂碰了碰,钟晔也没躲,陆谨承的手指勾到了钟晔的手。   红灯还有十秒。   钟晔咽了下口水,还没准备好,左手已经被陆谨承的右手牵住,几乎是手指勾着手指,虚虚地牵着,可钟晔的心跳已经快到受不了了。   绿灯取代红灯,等待的人群开始移动,陆谨承便收紧了手指,带着钟晔往前走,钟晔感觉到自己的手完全被握住了,他呆呆地低头看了看,然后屈起指尖,完成了这个相握的动作。   过了马路,陆谨承也没有松开。   快到钟晔家的时候,两个人都同时放慢了步调,钟晔还欲盖弥彰地买了两瓶饮料,以拖延时间,陆谨承说要送钟晔到家门口,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走上了狭窄的楼梯,钟晔因为心慌,在四楼和五楼的转角绊了一跤,陆谨承从后面搂住他。   他的后背紧紧贴着陆谨承的胸膛,陆谨承把脸埋在钟晔的肩头,闷声请求:“可以每天和我通话吗?”   “……可以。”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讲。”   “嗯。”   “我说过,陪着你是为数不多的让我感到开心的事,但陪伴是相互的。”   陪伴,好动听的两个字。   钟晔两只手搭在陆谨承的手上,其实天气已经开始转暖,这样贴紧抱着并不舒服,可钟晔却不希望陆谨承松开,他微微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陆谨承的额头,哄道:“知道啦。”   他很喜欢陆谨承身上的味道。   *   周四是最难熬的。   钟晔一放学就去食堂吃了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陆谨承发消息,告诉他:陆谨承,你怎么这么厉害?今天数学老师上课让我做的那个题目就是你上次随手给我出的那道,除了数字不一样,其他的一模一样,我做得全对,还被老师夸了。   陆谨承回复他:很棒。   钟晔拨通了电话,傻笑着说:“我突然对数学产生了一丢丢的好感。”   “因为被老师夸了?”   “嗯,”钟晔继续傻笑,“就很开心啊。”   正聊着,突然有人哐哐哐地砸门,钟晔神色一凛,故作无事地和陆谨承说了再见,然后凝神屏息地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了他爸的脸。   开门之后才发现,外面站了七八个人,其中最壮硕的一个黑衣男人揪着钟家明的领子,把他扔进门里,众人一齐走进来,关上门,黑衣男人居高临下地对钟晔说:“你是他儿子?你爸在赌场上输了四十万,怎么?是你来替他还?”   钟晔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家明跪着说:“你们别为难我儿子,他才十八岁,什么都不知道,我欠的钱我自己还,你们再给我点时间。”   黑衣男人身后的人直接把钟家明踹翻在地,钟晔连忙去扶,黑衣男人却抽了把小刀出来,对准了钟晔的脸。   “留点痕迹?留什么样的痕迹比较好呢?”男人自言自语道,刀尖划过钟晔的脸。   钟晔连连往后退,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夺眶而出:“我、我会帮着我爸还钱的,你们不要——”   黑衣男人笑了笑,“小朋友,那是四十万,不是四百块。”   眼看着刀尖即将戳到自己的脸上,钟晔尖叫出声,就在同时,门铃响了。   众人往后退,黑衣男人示意钟家明去开门,自己则拽着钟晔退到客厅。   钟家明哆哆嗦嗦地按下门把,外面竟然是陆谨承。   陆谨承看到钟家明脸上的伤痕,微微愣怔,但很快就收起了惊讶,他察觉到屋里的异常,面无惧色地走进去,然后就看到了被抓着按在墙角的钟晔。   “陆少爷,我欠了钱……”钟家明把希望寄托于陆谨承。   钟晔却埋着头,他无法面对这一刻。   他听到陆谨承说:“欠多少,我替他还。”   黑衣男人轻笑:“你可还不起。”   “多少,我来还。”陆谨承直直地望着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把你的手从他领口上拿开。”   作者有话要说:   离破镜还有一段距离,接下来应该是酸酸甜甜(明天入v嗷,会有超长更新!求大家多多支持!!) 第22章 等高考结束,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好不好?   可能是被顶级alpha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所震慑, 饶是黑衣男人都迟疑了片刻。   吕哥万般提醒过,这次讨债的重点在那孩子,但决不能暴露这个目的, 以免搅坏背后金主的局。   男人想, 门口这少年的语气实在平淡, 分明是对钱的多与少丝毫不在乎, 他若是不断开价, 倒引得对方生疑,还不如见好就收,反正他是替人办事,对这样的突发意外不用负责。   “四十万。”   陆谨承往黑衣男人报出的卡号里转了钱, 黑衣男人哑口无言, 收起了刀,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钟家。   钟家明劫后余生, 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回过神来后他立即朝陆谨承跪下来,猛磕了两个头,“太谢谢你了, 陆少爷,太谢谢你了。”   他脸上两处淤青, 嘴角还有血迹, 看起来狼狈不堪。   陆谨承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钟晔身边,把墙角缩着的钟晔横抱起来,进了房间, 把一切混乱荒唐关在门外。   陆谨承坐在床边, 把钟晔放在自己腿上, 钟晔无地自容地想要逃离,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只能缩在陆谨承怀里哭。   以前一直都是他给陆谨承怀抱,提供肩膀,给予安慰。   现在全都颠倒过来,钟晔觉得无地自厝,羞辱到了极点,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陆谨承的脸。   四十万,对他而言与天文数字无异。   他忍着抽噎,拽着陆谨承的手说:“陆谨承,我去写借条,我爸会还钱的,带利息的那种,他会还的,我也会还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会还的,”陆谨承捧着钟晔的脸,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哄道:“乖。”   “我要去写借条。”钟晔忍着泪说。   陆谨承只觉得心疼,他把钟晔抱紧了,然后在钟晔的额角印了一个吻,“那先说好,钱由你父亲来还,这是他犯的错,不需要你负责。”   钟晔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还有,你不可以因为这件事不理我。”   钟晔剩下的眼泪全倾泄在陆谨承怀里了,他搂住陆谨承的脖子,缩成一团,陆谨承就像哄小孩一样哄着钟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钟晔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我也不知道,”陆谨承回忆起一些画面,缓缓道:“那天下雨,天空很暗,地面很脏,我的心情也很不好,但是一转身就看见了你,你穿着很可爱的白羽绒服跑了过来,帽子上的毛领在我眼前一晃一晃,身上还带着香味,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反复想起你,之后的每晚都是这样,直到后来我半夜去找你,你让我睡在你的床上,那是我这一年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   钟晔哭得脱了力,倒在陆谨承肩头,嘟囔着说:“衣服是你的。”   “什么?”   钟晔指了指衣柜,“那件白羽绒服,是你不要的,我妈妈就拿回来给我穿了。”   见陆谨承完全没有印象,钟晔提醒他:“好像是你舅舅给你买的。”   陆谨承依稀记起陆洲去年年底回来给他带了一箱衣服,说是他女朋友买的,陆谨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陆洲在故意整他。   “都是小孩穿的——”   钟晔撇着嘴抬起头,陆谨承立马改口:“太可爱了,不适合我。”   钟晔又低下头,陆谨承补充道:“我没穿过,是新衣服,干净的。”   “我知道,我不介意。”   钟晔窝在陆谨承怀里缓了一会儿,然后就穿好拖鞋,去书桌上拿了张纸,一笔一划地写上借条两个字,可是内容格式他不会,就拿出去让钟家明写。   钟家明刚洗了把脸,讪笑着望向陆谨承,妄图免了这笔钱,可钟晔怒道:“必须写!”   他抓住钟家明的衣领,眼底赤红,绝望到窒息,“你为什么要这样啊?钟家明,我和我妈上辈子欠你的吗?你有本事就不要回来!”   钟家明有错在先,当着陆谨承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僵持不下便接过笔,补充了内容年月日和金额。   钟晔说:“还有利息。”   钟家明一脸为难,陆谨承便说:“不用利息,五年内还清。”   钟晔还要坚持,陆谨承用眼神压住他,摇了摇头,“就这样写吧。”   两人签了字,各留一份,陆谨承拉着钟晔离开了钟家,钟晔想问原因,陆谨承一直走到楼下才对他说:“四十万对你爸来说不是小钱,五年还四十万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要是真加上利息,你就等于逼着他再去赌了,不是吗?”   钟晔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没了主意,现在才清醒,他感到悲哀:“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这样,不是打麻将就是打牌,有时候能几天不回家,我妈都被他逼走了,他还是不长记性,我不懂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生子。”   陆谨承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脸,“去我家吗?”   钟晔点头,“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陆谨承说是。   “我做饭给你吃。”   陆谨承露出笑容,“好。”   走进电梯的时候钟晔还是失魂落魄的,陆谨承主动说:“我父亲给我留了很多钱,是他生前的全部积蓄,很多,够我花半辈子的,原本一半属于我母亲,但她不要。”   “我一直知道你很有钱。”   “我的意思是,这笔钱在我这里其实算是闲置,我不喜欢买东西,不打游戏也没有其他爱好,吃穿用度都是别墅那边送过来的,我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那一屋子画具呢?”   “我正要说,”陆谨承打开门,扶着钟晔的腰让他进去,关门时轻声道:“给你花钱我很开心。”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若是平常,钟晔听到陆谨承这样坦诚,指定又是一阵脸红心热,可此时此刻他却笑不出来了,他回过神面对着陆谨承,严肃地说:“我将来也会赚钱,就算是帮人画头像,一晚上画十张,慢慢攒,总会攒出钱来的,到时候我也会给你买很多东西。”   陆谨承静静地看着他。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还要你的帮助救济,我心里很难受,你说我自尊心太重也好矫情也罢,我就是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没办法立即去回应你的心意,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不理你,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慢慢来。”陆谨承把钟晔揽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后颈。   “我们认识多久了?”钟晔忽然问。   “两个多月。”   “才两个多月吗?”钟晔有些讶然,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仍难以置信,“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我也这样想,”陆谨承摸到钟晔颈后的抑制贴,贴了一天有些翘边了,陆谨承将边缘抚平,强忍住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身体反应,“尤其是你的味道,第一次闻的时候,我就很喜欢。”   钟晔几乎挂在陆谨承身上,完完全全依赖着陆谨承的支撑,“真奇怪,除了你,没有人这样夸过我,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omega,等级很普通,信息素也是温和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谨承笑了笑,说:“这样才好,别人都闻不到。”   钟晔把脸埋在陆谨承的颈窝,不说话。   几分钟后,钟晔先给姚艳打了电话,跟她讲了事情的经过,姚艳在电话那端愣了半天,最后哽咽地说:“对不起,小晔,当初离婚的时候,你应该跟着我,跟着我就好了……”   “妈,你别生气。”   “陆谨承真的替你爸把钱还了?”   “嗯,四十万,一次性还清了,我让我爸写了借条。”   “陆谨承为什么要帮你?你跟我讲实话,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没有,只是朋友。”   姚艳拔高了音量,“朋友他替你还四十万?”   “是替我爸。”钟晔纠正道。   “陆谨承为什么要帮你?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要替你爸背债!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欠多少钱让他自己还。”   “妈,你不要说了,那个时候我还能怎么样,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有多害怕?”   钟晔崩溃地蹲下来,抱着膝盖,痛诉道:“那个男人举着刀,差一点点就划到我脸上了,他说要让我毁容,妈,你和爸爸真的让我很难受,你不要问陆谨承的事了,他就是出于善心才帮的我,其余的你不要问了。”   姚艳哑然,“妈妈知道你怕。”   “我不是怕,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钟晔抹了一把眼泪,主动道歉:“对不起,妈,今天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小晔……”   “我先挂了。”   钟晔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然后才用凉水洗了把脸,出来问陆谨承想吃什么。   “你上回说要给我做芒果芋圆西米露。”   钟晔去冰箱里翻了翻,“家里好像没有芒果和芋圆诶,我现在去超市买。”   他急匆匆地要出门,陆谨承没有拦他,而是看着他离开,陆谨承知道,钟晔需要安静的个人空间,也需要通过做一些事来缓冲内心的窘迫。   钟晔一出门却撞上了宋燃秋,他微微弯腰,礼貌地打了招呼:“宋老师,您好。”   他们一同进电梯,宋燃秋看了一眼钟晔的脸,“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宋老师,”钟晔低着头,忽然开口问:“普通人家的小孩可以把兴趣当工作吗?会不会太奢侈了?”   “如果真的热爱,可以试一试。”   “除了热爱,我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我父母——”钟晔苦笑着摇了摇头,颓然道:“我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不能说一句热爱抵过一切,给你灌一碗鸡汤就离开,这很不负责任,但是从我自身经历而言,我相信热爱可以支撑一个人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因为十几年前,我也是除了画笔之外一无所有的人。”   宋燃秋笑着拍了拍钟晔的肩膀,“先读书,毕业了再说。”   钟晔很是动容,“谢谢宋老师。”   宋燃秋要去地下一层取车,钟晔则在一楼先行离开,他直奔超市,买了芒果和芋圆,散装的西米露,还有椰奶。   经过肉类区,他想起陆谨承很爱吃糖醋排骨,于是又称了点排骨。   回到家时,陆谨承正在看书,钟晔知道陆谨承此刻的疏离,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心,按理说,他应该以最好的笑脸去面对陆谨承,去感谢他,可他做不到。   讨债公司的刀子很可怕,可是欠陆谨承的四十万更可怕。   他压下心头的郁结,去厨房做晚饭,半小时后,他把两菜一汤,还有一份甜品端上桌,陆谨承摸了摸钟晔的头发,说辛苦了。   钟晔竭力露出笑容,推了推甜品,“尝尝,芒果好像有点酸,应该没有茶餐厅的好吃,但是料很足的。”   陆谨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夸奖道:“比茶餐厅的好吃。”   钟晔笑了笑。   他吃过晚饭了,而且此时也没什么胃口,所以就坐在桌边看陆谨承吃饭。   思绪忽然发散到很多年以后,那时候他和陆谨承还有交集吗?   钟晔看着乖乖吃饭的小狮子,心情稍微好转,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即使异地恋也要在一起,然后结婚,同居,陆谨承睡觉时很没有安全感,钟晔会一直抱着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钟晔起床做饭,陆谨承就在旁边笨拙地打着下手,吃完了饭,他们就去跑步,吹着晚风,手牵着手。   陆谨承抬起头,看到钟晔逐渐迷离的视线,“想什么呢?”   钟晔回过神,笑了笑,“没有。”   “在想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童话一样的美梦。”   陆谨承眼神坚定且温柔,他说:“会实现的。”   钟晔的心口猛然被击中,几乎要落泪,他笑着回答:“谢谢,我也希望它能实现。”   陆谨承让他留在长明公寓睡觉,钟晔摇了摇头,执意要回家,“我有些话需要和我爸说清楚,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离开前他转身抱住陆谨承的腰,忍着泪说:“谢谢。”   陆谨承轻拍他的后背,“没事的。”   钟晔离开之后,陆谨承看了看玄关上放着的专为钟晔定制的新款手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礼物短期内是送不出去了。   *   *   钟晔回到家和钟家明大吵了一架,最后以钟家明甩了自己两巴掌,并苦声哀求钟晔的原谅而告终。   “爸爸一定好好工作,爸爸今晚就去跑长途,平台一派单我就去抢,爸爸一定会好好赚钱,早点把钱还给陆少爷,你相信爸爸,小晔,你再相信爸爸一次。”   钟晔疲惫地回到卧室,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照常上学,看着四周天真无邪的同学,钟晔恍然以为昨天那个混乱的夜晚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钟晔不知道的是,当天姚艳找到钟家明,拿了六万块钱给他。   “这钱不是给你的,是为了儿子的自尊心。”   钟家明难以置信地接过来。   “我看得出来,小晔喜欢陆谨承,本来两个人就是天差地别的,你这样让儿子怎么面对他,我当然不支持他们在一起,但是我不想我儿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抬不起头。”   “如果陆少爷也喜欢小晔——”   姚艳打断他,“你别痴心妄想!有你这样的赌徒父亲,小晔将来找个普通人做对象都难,更何况陆谨承?我是不会同意他们俩在一起的,只是现在陆谨承要高考,小晔学习也在紧要关头,我怕一插手反而出事,但是我警告你,你别把希望寄托在陆谨承身上。”   “我知道了,”钟家明面露愧色,低头看着手里的六万块钱,“小艳,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尽早把欠的钱还了,以后就自生自灭吧,等你老了,我是不会让小晔去照顾你的,你这种没有家庭责任感的人,不配有孝顺儿子。”   钟家明当着姚艳的面,删掉了手机里牌桌朋友的联系方式,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   姚艳的心早就死了,她并不在乎钟家明是否真的洗心革面,“我只求你一件事,别连累儿子。”   “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高考还剩半个月的时间。   钟晔比陆粤还要紧张,每天一下课就在思考今天做什么给陆谨承吃,尽管陆谨承劝过他好多回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钟家明金盆洗手,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车站拉客,下午再接顺风车的单,最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三百多。姚艳还是照旧在陆家做事,虽然心里负担重重,但也没和陆粤提过,只是趁有一次陆谨承回宅子吃饭的机会,当面向他道了谢。   “钟晔他爸之前也赌,但我没想到他这次会失了心智,赌这么大。”   陆谨承刚要说话,严栩正好走过来,陆谨承心生厌烦,便说:“期限内还清就行,不用有心理负担。”   陆谨承离开以后,姚艳一转身看到严栩,她眼神躲闪着弯腰问好,严栩却满脸愠色,平日里的风度翩翩和谦逊有礼瞬间消失,他漠然地看了姚艳一眼,便略过她回了自己房间。   姚艳怔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吕哥已经打了无数通电话给严栩,这次严栩终于大发慈悲地接了,吕哥连忙说:“严少,那帮人脑子太木了,我只是说不要暴露,谁知道他们直接没敢动手,这样吧,严少,我再想办法,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等等。”   若是想让陆谨承在高考前抓狂,严栩有千百种方法,可问题在于容易被人寻根究源查到他身上,到时候陆粤不会放过他,他只能借他人之手。   钟家明好赌,吕斌有赌场,赌输了钱要还,没钱还就上门,在钟晔脸上划两道,让陆谨承看到……这很合理,没人会查到严栩头上,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一条路。   可是再来一次,就未必能万无一失了。   “你不用管,先这样吧。”   一想到陆谨承出现解决了危机,严栩烦躁地差点摔了手机。   在房里辗转无果,出门时却听见陆粤和姚艳的对话,“多亏了小晔,谨承才能安安稳稳地把高考最后这两个月度过去。”   姚艳干笑道:“没有,小晔没那么大作用。”   “谁说的?”陆粤泡了杯咖啡,继续说:“他平时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如果没有小晔,估计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他头疼,当时他竞赛失利,一到晚上就砸东西,我当时就想,这等到高考,岂不是天都要塌了,幸亏小晔出现。”   姚艳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笑。   “小晔分化成omega了是吧?”   “嗯,没想到的事。”   “我猜到了,两个人要是特别投缘,大概率是受信息素的影响,所以我之前就猜测小晔会分化成omega。”   “什么意思啊?”   “你听说过信息素契合吗?两个人的信息素天然互相吸引,味道也相融适配,一方能安抚另一方。”   姚艳是beta,她从何得知这些,惊恐地摇了摇头。   陆粤没注意到姚艳的紧张,还笑着说:“他们俩一定是信息素契合,等谨承高考结束,两个人可以去做了检测。”   姚艳许久没说话,她的沉默被严栩看在眼里,第二天晚上,姚艳正在严栩房里打扫卫生间,严栩故作无事地走到她身边,随口道:“小粤阿姨很喜欢您儿子。”   姚艳尴尬地笑了笑,“夫人太客气了。”   “没有,我听她说了信息素契合的事,说钟晔的信息素是最适合谨承的。”   “哪有那么邪乎?”   “就算是真的,对两个孩子来说也未必是好事,谨承这样动不动就发狂,难道要钟晔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吗?谨承的精神问题没解决,他就没法工作,钟晔也只能天天陪着他。”   姚艳脸色一僵,“陪着……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呢,我看小晔是个蛮好的孩子,但我也跟您说实话,小粤阿姨还有我爸他们俩还是比较在乎门当户对的,之前来我们家的那个林知绎,是鼎胜集团的小公子,我听说两人早就定了娃娃亲。”   “严少,我从来没想过那么远的事,更不可能痴心妄想——”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说肯定就是要让小晔先陪着谨承,等谨承的病完全好了再说,您不用担心。”   这样一说姚艳如何能不担心。   “严少,东西都换好了,我先下去了,有事您叫我。”   严栩点头,“好,辛苦了。”   姚艳一回到房间就立马打电话给钟晔,钟晔果然在陆谨承家,刚做完作业,正在看陆谨承高二的笔记本。   “你还不回家?”姚艳厉声问。   钟晔吓了一跳,“我在学习,我没有玩。”   “我知道,但是已经快十点了,你和一个alpha单独在一起,这不好。”   钟晔怕陆谨承听见,走到客厅里对姚艳说:“妈,你怎么了?”   “你最近不要天天去了。”   “为什么?”   “你们俩就单纯学习?其他什么都没做?你前天晚上为什么没回家睡觉?钟晔,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学生?”   钟晔被问懵了,“我——”   “行了,作业做完就早点回家,明天陆夫人要过去给陆谨承做饭,你就别过去了。”   “还剩十三天就高考了,陆谨承根本不能离开我,他帮了我爸那么大忙,我不能忘恩负义啊。”   姚艳一听这话血压都要飙上来,“你以为陆谨承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   钟晔语窒,他没想到姚艳会主动提到这件事,刚想解释,就听见姚艳说:“他根本不是喜欢你,是信息素的作用,你懂不懂?”   钟晔稀里糊涂地被挂了电话,回到书房,陆谨承放下书,问他:“怎么了?”   钟晔摇了摇头,坐回原位,陆谨承捏了捏钟晔的耳垂,“谁的电话?”   钟晔还是摇头,把便签夹在笔记里,他刚起身,就被陆谨承困在桌前,陆谨承两手按在钟晔的两边,俯身靠近他,擦过他的脸颊,咬住了钟晔的肩膀。   钟晔肩膀的皮肤好像变成了一道甜品,陆谨承轻轻咬着,尝着味道,还一点一点地靠近钟晔颈后的腺体。   钟晔被他挤得只能踮脚坐在桌边,两手环着陆谨承的宽肩,可等到视线清明,他才从窗户玻璃上看到自己此刻予取予求的样子,太越界了,他慌忙推开陆谨承。   “都说了不可以了。”钟晔整理好领口。   “临时标记也可以吗?”   陆谨承问这种问题时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眼神真挚又无辜,好像只是在说一个合理诉求,如吃饭睡觉一般理所当然,钟晔没有理由拒绝。   他哪里像是情感障碍,分明是恋爱高手。   钟晔狠心道:“不可以,会被人看出来的。”   “好吧。”陆谨承抱住钟晔,“你要回家了吗?”   “嗯。”   陆谨承又抱了钟晔一会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倚着门框说:“路上小心。”   钟晔同样不舍。   *   *   第二天到学校,中午在食堂吃饭,钱宁伟一屁股坐在钟晔旁边,“跟你讲个特别神奇的事,我昨天在□□空间里看到的,你听说过信息素契合吗?”   钟晔一怔,摇了摇头。   “就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一种特别特别罕见的现象,一方的信息素和另一方的信息素融合度达到95%以上,才能称得上信息素契合,”钱宁伟兴致勃勃地开讲:“有一家香水品牌是主打原味信息素,然后呢,有一个连环杀人犯逃亡路上经过这家香水店,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钱宁伟动作夸张,两只手举过头顶,“他顿时感觉到全身都被圣光洗礼了,坐在香水店旁边回忆自己的罪孽深重,痛哭流涕,然后就直接去公安局自首了,是真实的事情,虽然听起来真的很假。”   “……听不懂。”   “情侣之间不是经常会测信息素匹配度吗?但那个只是等级匹配,比如五级的alpha配五级的omega最好,但是信息素契合是味道相融,你懂不懂?那个味道,你一闻就受不了,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一闻就爱上,能理解吗?诶呀我又没见过我还要怎么解释嘛?反正就一猎奇的新闻,你听不懂就算了。”   信息素契合,味道相融?   钟晔陡然想起昨天姚艳说的话,“他根本不是喜欢你,是信息素的作用,你懂不懂?”   “钟晔,钟晔,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钱宁伟伸手在钟晔眼前挥了挥。   钟晔饭都没吃几口,回到班级拿起手机,偷偷跑到天台上浏览信息素契合的症状以及检测方式。   论坛里有人回复。   【不用两个人同时去,直接拿用过的抑制贴装进密封袋里,送到检测中心就行,检测费是三百多,两个小时出结果。】   【这东西很鸡肋,说是好事吧,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在你身上,两个人的感情也能比别人稳固,但也不是完全的好事,因为你tm根本不能分辨彼此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信息素契合!!!】   【我懂这种感觉,纠结半辈子了,孩子都上初中了,算了,无所谓。】   【有人因为查出来契合而分手的吗?】   【举手……】   【人能忘,味道忘不掉,分开两年之后又复合了,上个星期刚结婚。】   钟晔不敢往下刷了,他感觉到心脏狂跳不止,又在隐隐后怕,难道真的像姚艳说的,他和陆谨承之间的情愫,只是信息素的作用?   他对陆谨承的喜欢是真实的,萌芽于陆谨承的那间画室,而且现在随着朝夕相处,愈演愈烈,但他不确定陆谨承的喜欢是否真实。   陆谨承对他太好了。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钟晔不觉得自己好到值得陆谨承付出那么多金钱。   惴惴不安。   拿到陆谨承用过的抑制贴是很简单的事,钟晔做完作业,若无其事地说要去洗手间,实则调转方向,直奔陆谨承的卧室,在床边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一张刚撕下不久的抑制贴。   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密封袋,装起来塞进兜里,然后对陆谨承说要提前回家。   去了检测中心,付了钱。   钟晔一个人坐在检测中心外的长椅上,掌心搓了半天,紧张地几乎想吐。   时间一到,他就跑到自动报告打印机前守着,刷了一下条形码,屏幕显示:报告正在打印中。   钟晔手脚冰凉,拿到化验单都不敢立即看结果,做了十几下深呼吸之后,才慢吞吞地举到面前。   报告上写着“信息素融合度为98%”,钟晔把报告拿去给医生看,医生微微惊讶:“还真是信息素契合。”   “谢谢医生。”钟晔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检测中心。   晚上陆谨承给他打电话,声音透露出不开心:“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钟晔强装镇定,“没有啊,我们明明才分开不到四个小时。”   “想你。”陆谨承言简意赅。   “陆谨承,你上大学之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   陆谨承那头忽然陷入沉默。   “以后就不能咬肩膀了,离得那么远,你闻不到我的味道,也能被安抚吗?”   许久之后陆谨承反问:“所以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有病?你从头到尾,只是在安抚我?”   “不是,我只是——”   钟晔还没说完,陆谨承就挂了电话。   钟晔连忙打了回去,陆谨承都没有接,他吓得急忙穿起外套,就要去陆谨承家,一开门却迎上姚艳,“妈。”   “去哪儿?”   钟晔闭口不言。   “去找二少爷?”姚艳看了他一眼,怒其不争道:“别去了。”   “我今天去做了检测,我和陆谨承确实是信息素契合。”钟晔把报告拿给姚艳看。   “还真是?难怪他对你那么好。”   钟晔的眼神暗了暗。   “你也别怪妈妈说话伤人,咱们是什么家庭,陆谨承是什么家庭?他和鼎胜集团的小公子早就定了亲,你们现在还小,动心太容易了,等长大之后你就会知道,两个人差距太大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以为你会骂我,骂我不务正业。”   “骂你有什么用?你爸不关心你,我又不在你身边,陆谨承那样家世相貌的男孩子对你好,你喜欢上他,也很正常。”   “我和他没说破,一直都没有。”   姚艳有些惊诧。   “接下来的一年我会认真的,等上了大学,我就勤工俭学,毕业之后也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不让你辛苦了。”   “怎么突然说这些?”   “不知道,可能因为突然认清了差距和现实吧,”钟晔从茶几抽屉里翻出钟家明的借条,摸了摸上面陆谨承的签名,“四十万,五年……不把这笔钱还清,我没法坦然面对陆谨承。”   “你爸现在怎么样?应该没再打过麻将了吧?”   “嗯,他给我看了他在顺风车平台上接单的记录。”   “你就好好读书,四十万不关你的事,至于陆谨承,走一步看一步吧,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信息素契合,要你们完全分开,也不是解决办法。”   “但是我喜欢他。”   姚艳愣住,钟晔低下头,又说了一遍:“不是因为信息素契合,我心里清楚,我喜欢他,很喜欢。”   钟晔想:等我再变得优秀一点,起码要像宋老师那样,我才能当着陆谨承的面说出这番话。   睡觉前他给陆谨承发消息。   【睡了吗?戳戳脸.jpg】   陆谨承不理他。   【我只是难过我们很快要分开。】   钟晔看到对话框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半天也等不来陆谨承的回复。   钟晔不懂陆谨承为什么到现在还在纠结“有没有病”这件事,他完全不介意。   他现在最难过的是,能安抚陆谨承的不是钟晔,而是名为“钟晔”的混合了栀子花香和水蜜桃香的温和型信息素。   很明显,他离得远一些,陆谨承的情绪就会失控。   第二天他去长明公寓,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垃圾桶里有一堆碎裂的瓷碗和两本被拦腰撕裂的书,陆谨承看到钟晔的目光停留在垃圾桶里,他冷声道:“是,我就是有躁郁症,初中就确诊了,前两年才停药。”   钟晔不吭声。   “别墅里的人早就提醒过你了,离我远一点,不过能坚持三个月已经不错了。”   “陆谨承……”   陆谨承看着地面,自言自语道:“我没办法做完任何事,达不到我爸的要求,我第三次模拟考的排名下降了一位,我爸很失望,我知道他一定很失望,你们都对我很失望。”   钟晔径直走过去,抱住了陆谨承。   陆谨承的狠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晔的味道包裹住了,他紧皱的眉毛缓缓展开,怒气顷刻间消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伸手环住钟晔,抱得很紧,低声说:“我没有病,你相信我,我会努力控制好情绪的,你不要害怕。”   小狮子收起利爪,野性全无。   钟晔摸了摸陆谨承的后颈,“我什么时候害怕了?”   心态的改变只在一瞬间,对于能安抚到陆谨承这件事,以前的钟晔是高兴是窃喜,现在的他满心只有惘然。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工具。   可能是感受到钟晔的心不在焉,陆谨承的情绪也变得低沉,他没有要求钟晔留宿,独自回了卧室,再加上学校开设了统一晚自习答疑,钟晔一直到高考前,都没和陆谨承见过几面。   接到陆粤电话时,钟晔刚放学。   “怎么办?小晔,谨承又发狂了,他今天在学校差点和同学打起来,现在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小晔,你能不能过来帮帮他,最后一个晚上了,他要是高考再失利,他真的会疯掉的。”   钟晔二话没说,就跑到了长明公寓,他在楼下撞见了严栩,严栩正倚着车门抽烟,看见钟晔跑来,他挑了下眉。   陆粤严文涛王阿姨都在门外等着,钟晔走进去敲了敲卧室门,陆谨承不开。   钟晔准备打电话,陆粤拦住他,“他关机了。”   钟晔敲了很久的门,陆谨承都不开。   陆粤掩面哭泣,“为什么临到这种关键时候,就会出状况?”   “阿姨,麻烦你们在外面等一等,”   钟晔关上门,回到卧室门口,他缓缓坐下,因为他感受到陆谨承也坐在门后。   “是你不理我的哦,这几天我可是天天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不回我。”   “陆谨承,告诉你一件事,之前我偷偷拿了你用过的抑制贴去医院做了检测,检测出来我们俩信息素契合,我们的信息素相融度达到98%,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味道,我是你的天然镇定剂。”   门把忽然发出声音,钟晔却止住,“你别出来,就这样,隔绝味道,只听我的声音,你有被安抚到吗?”   陆谨承没回答,钟晔笑了笑,“这就是我这几天难过的原因,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这么普通,你怎么会对我一见钟情呢?”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开门好不好?”   锁舌响了一声,门缝拉开,钟晔走进去,然后看到了狼狈不堪坐在一边的陆谨承,他缓缓蹲下,然后钻到陆谨承怀里。   “我要怎么证明我不是受信息素蛊惑?”   “不需要你证明,最近我看了很多帖子,那些信息素契合的人大多都有我们这样的阶段,纠结来纠结去也没有结果,分手又复合,因为是天生一对,没有比对方更合适的人了。”   “所以你不会因为我经常犯病就放弃我,是吗?”   像我父母那样,像我同学那样。   钟晔捧着陆谨承的脸,“不会。”   “我怕我又像竞赛那次,在考场上——”   钟晔打断他:“等高考结束,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好不好?”   他握着陆谨承的手,放在自己的后颈上,贴着腺体,他轻声说:“你不是一直很想咬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担心小陆的高考!(求大家多多留评,么么!) 第23章 谢谢你,我的小饲养员。   钟晔哄好陆谨承, 便出门让陆粤一行人放宽心,余光里他看到严栩从电梯间走了出来,他刚说一句“谨承好多了”, 严栩的脸色立即变得很差。   钟晔愣住, 内心生出一丝警觉。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陆粤哭着拉住钟晔的手, 说:“明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哪有父母不陪在孩子身边的,可是我们待在这里只会惹他生气。”   “我会陪着他的。”   陆粤眼里含泪,握紧钟晔的手,“谢谢你, 小晔。”   钟晔陪着陆谨承把高考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紧张得好像第二天是他去上考场,检查再三, 才去卫生间洗澡,他拿了一套陆谨承的睡衣,换好之后走到床边。   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害羞。   自从知道信息素契合的事之后,钟晔现在再看陆谨承, 总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明明两个人发乎情止乎礼, 至今尚未捅破窗户纸, 但相处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了拘谨,仿若已经相伴多年。   他在陆谨承身侧躺下,盖好被子,刚要开口, 就被陆谨承直接搂到胸前, 他局促了片刻, 又大方起来,把脸贴在陆谨承的肩头,身体全然放松,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他揉了揉陆谨承的耳朵,笑着问:“紧张了吗?”   “还好。”   钟晔闭上眼睛,“不怕不怕,小狮子最勇敢了。”   陆谨承疑惑,“什么小狮子?”   钟晔陡然说漏嘴了,在陆谨承灼灼目光的逼迫下无从遮掩,只好坦白:“在我的想象里,你是一只小狮子,而我是你的饲养员。”   陆谨承恼羞成怒地收紧了胳膊,钟晔止不住地笑,求饶道:“好了我错了。”   他嘴上说着错了,可心知陆谨承不会真生气,半晌后又伸手摸了摸陆谨承的头发,呼噜呼噜两下,说:“小狮子,快快睡,不睡觉的小狮子是会被妖怪吃掉的。”   陆谨承的吻落在钟晔的额头。   钟晔身体一僵,第二次了,上一次钟晔沉浸在眼泪中,没有注意,这次却别有一番体验。   太亲密了。   那层窗户纸,其实早就捅破了。   “睡吧。”钟晔软声说。   再睁开眼已经亮堂堂的白日,钟晔看了眼时间就下床去做早饭,吃完之后走到楼下,陆粤的车已经停在路边,她朝陆谨承招了招手,笑着说:“快来。”   钟晔思前想后还是坐进车里,陪陆谨承走完高中的最后一公里,陆谨承其实并不紧张,他只要放松心态,拿个理科状元都不是难事,钟晔握着陆谨承的手,摩挲了两下,然后握紧了不肯松。   陆谨承进校门前,钟晔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的小狮子要乖乖的。”   “中午想吃糖醋排骨。”陆谨承对钟晔说,俨然是承认了钟晔的饲养员身份。   钟晔笑了笑,“好啊。”   六月初,阳光普照,蝉鸣声响彻校园,高考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钟晔不想被成群的家长挤成肉饼,他蹲在路边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再一抬头,陆谨承站在他面前,钟晔仰起头朝他笑,想起身却发现两条腿都是麻的,陆谨承将他扶起来,两个人倚着路边的栏杆,等钟晔腿上电流一样的麻劲结束。   “考得怎么样?”钟晔一边捶腿一边问。   “还不错。”   “那就是很好啦!”   钟晔比陆谨承还高兴,他最近和陆谨承一起吃陆粤精心准备的营养餐,两颊圆润了一些,笑起来酒窝更明显,陆谨承看得晃了神,伸出手指戳了戳。   钟晔也不躲,垂眸低首,半咬住嘴唇。   陆粤带着小西走过来,小西对陆谨承还是有些害怕,她举着几束向日葵,小心翼翼地说:“送给哥哥。”   陆谨承在钟晔的眼神示意下,俯身接过小西的花,“谢谢。”   陆谨承不会表达,钟晔只好替他把小西抱起来,小西搂着钟晔的脖颈,小声问:“小晔哥哥,二哥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啊,不信的话你看。”钟晔在小西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然后忽然松手,一副抱不动要把小西摔下来的样子,小西也照着钟晔的要求尖叫了一声。   下一秒,陆谨承就伸手托住了她。   小西呆呆地坐在陆谨承结实的臂弯里,后知后觉地搂住了陆谨承的脖子,委屈巴巴地哭了出来:“二哥,你为什么讨厌我?”   陆谨承如临大敌,他完全没有对付小孩的经验,可钟晔往后退了两步,两手背到身后,作看戏状,似乎不打算帮他。   陆谨承天人交战了半分钟,终于僵硬地伸手拍了拍小西的脑袋,“我没有讨厌你。”   小西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全滴在陆谨承的肩头,她抱怨道:“可是你从来不理我!”   陆谨承诚实作答:“我对你喜欢的那些动画片不感兴趣。”   小西更难过了,抽抽搭搭地说:“你就是不喜欢我,我、我也不要你喜欢了,我更喜欢小晔哥哥,你把小晔哥哥让给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小西就被扔回到陆粤怀里。   陆粤笑着抱住小家伙。   钟晔红着脸拧了陆谨承一把。   陆粤本来想给陆谨承办一个丰盛的晚宴,可她也看出来陆谨承满心满眼只有钟晔,完全没有回家团聚的意思,她也就不去煞风景了。   “爷爷让你明天晚上去他家吃饭。”   “知道了,”陆谨承点头,“我和钟晔先回长明公寓了。”   钟晔和陆粤打了招呼,便被陆谨承带着离开了,临走前陆谨承应着钟晔的嘱咐,主动拥抱了陆粤,“妈,这阵子您辛苦了。”   陆粤一阵鼻酸,恍然意识到那个父亲葬礼上都不肯掉眼泪的孩子,转眼就长大了,父亲强压,母亲缺席,陆谨承的童年并不幸福,但幸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男孩子,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让他和周围的一切有了联系。   陆粤抱着小西回车里,路上严文涛打来电话,让她来参加一个慈善晚宴,陆粤回家稍作打扮,到场之后和人打了招呼,有人凑上来询问她陆谨承的情况,陆粤并不多言,只说终于陪孩子熬完最辛苦的三年,能放手了。   席间她听到有人议论。   “严文涛和陆粤两人的孩子真是各继承和的?我听晟南集团的人说,严文涛前妻生的儿子,那个叫严栩的,能力不行,控不住场也不服众,听说是个劣级alpha。”   “可能是刚从国外回来,还不适应吧。”   “我听我一个朋友说,严栩城府挺深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知不知道,其实严文涛的前妻是因为出轨才离婚的,所以严栩一直都特别讨好严文涛,怕严文涛迁怒于他,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太刻意去追求八面玲珑,反而不讨严文涛喜欢。”   “这种人一开始特别讨喜,相处着相处着就能感觉到他的不真诚了。”   “谁说不是呢。”   “大家好像对陆粤的儿子评价挺高的,那孩子不是今年才高考吗?”   “一方面是因为陆粤吧,能力那么强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不可能差,另外一方面,你难道没听说陆粤的儿子是九级的alpha吗?”   “九级?我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九级的alpha,原来如此,也难怪大家都对陆粤的儿子感兴趣。”   ……   陆粤不想再听这些闲言碎语,正准备去找严文涛,一偏头却看到严栩独身一人站在长桌边,神色不如以往温和,落寞中带了点怨毒。   陆粤怕严栩听到其余人的话,便拿了杯酒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扶住严栩的肩膀,和他一起去找严文涛。   严栩的眼神一瞬间又变得温顺。   “阿姨,谨承怎么样?”   “应该不错,只要不在考场上崩溃,不管他考多少对我来说都是好结果。”   严栩笑了笑,“是啊。”   *   钟晔刚进门就被陆谨承压在了墙上,鼻尖抵着鼻尖,钟晔紧张地闭上眼睛,咽了下口水,“你是要临时标记吗?”   “嗯。”陆谨承言简意明。   钟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先去卧室,我得拿毛巾擦一下,刚刚在校门口等你,我都出汗了。”   陆谨承听话地进了卧室。   钟晔钻进卫生间,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对着镜子撕开自己的抑制贴,然后洗了毛巾,擦了擦脖子,可想了又想,还是脱掉短袖,把上半身都擦了一下,穿好整理完出来,陆谨承坐在床边等他。   钟晔开始后悔自己两天前的狂妄之语,什么“给我一个临时标记”,这不是引火烧身引狼入室吗?他当时为什么脑子短路,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应该站在陆谨承面前,还是坐下来,还是趴在床上?临时标记是怎么个标记法?咬一口就行还是要留有痕迹?生物课学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钟晔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叹了口气,握紧拳头,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他今天穿着蓝白条纹的短袖和奶白色的运动短裤,姚艳买的时候不小心给他买大了一号,更衬出钟晔的纤瘦,陆谨承想:揽在怀里是小小的一只。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是在窗帘未开的昏暗房间里抱了很久,然后稀里糊涂地,钟晔就钻进了被子里,还没喘口气,陆谨承也钻了进来,空气霎时变得稀薄,感官体验被无限放大,衣服布料相互摩擦,发出暧昧的声响。   陆谨承从后面抱住钟晔,嘴唇贴在钟晔的后颈,两个人同时顿住,几秒后,钟晔感觉到腺体上传来一阵刺痛。   第一次做临时标记,两个人都没有经验,钟晔从头到尾只感觉到刺痛,眼泪汪汪地蜷缩一团,陆谨承心疼坏了,把他捞出来,紧张地揉着钟晔的手。   钟晔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嘟囔着:“结束了?”   “好像没有。”   “啊?”钟晔委委屈屈地缩回到被子里,“那你继续吧。”   后来陆谨承秉着学习精神,终于在反复尝试中探究到了临时标记的方法,利齿刺入腺体,让本就天然契合的信息素产生了激烈的交流,两个人都感受到了身体的反应。   钟晔这才明白,什么叫“契合”。   生理和精神的双重契合。   有一瞬间,钟晔觉得全世界就只有陆谨承一个人了,他们属于彼此。   汹涌的反应结束之后,钟晔用陆谨承的手背抹掉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好啦,标记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钟晔想让陆谨承放心,想让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放弃他。   “谢谢你,我的小饲养员。”陆谨承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24章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钟晔一点都不想回家。   陆谨承的怀抱太舒服了, 相互依偎的感觉也很好,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还细细密密地缠绕在他四周,让他浑身酥麻, 钟晔必须背对着陆谨承, 不去看他的眼睛, 才能不起邪念。   陆谨承咬着钟晔的肩膀抱怨:“你怎么还要一年?”   钟晔失笑, “傻瓜, 不止一年好不好?我们又不可能考到同一所大学。”   “你想考哪所大学?”   钟晔撇嘴,“很遗憾,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权,哪个大学要我我就去哪个, 你肯定是去首都大学了, 不过你放心——”   钟晔转过身,仰头看陆谨承, 表情严肃,做出承诺:“我会努力的,我一定尽全力向你靠近。”   陆谨承却不在意,还宽慰钟晔:“没关系, 你尽力就好,不管你在哪里, 我都会一有空就过去找你的, 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不用异地恋。”   钟晔的脸倏然红了,他把脸埋在陆谨承胸口,然后点了点头。   黏糊到九点多, 两个人才感觉到饿, 陆谨承点了两份披萨, 钟晔刚吃完就接到姚艳的电话,姚艳忍着气说:“还不回家?他高考都结束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是不是该收心了?”   钟晔浑身一激灵,手脚都发冷,立即回答:“我、我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他望向陆谨承,为难地说:“我妈妈她有事找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陆谨承起身。   钟晔摆了摆手,“不用,你今天肯定很累,早点休息吧。”   他把披萨的包装盒带下了楼,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仰头看了看陆谨承所在的二十一层,太高了,除了晕黄的灯光什么都看不见,姚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还没回家?”   “在路上了。”   “我听夫人说了,你这两天都住在陆谨承家里,我也不说什么了,”姚艳的声音依旧低气压,让钟晔听得喘不上来气,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姚艳的冷脸,姚艳说:“过段时间我准备辞职,回家照顾你。”   钟晔差点炸毛:“什么?陆谨承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的,妈,你不用这么担心。”   “你让我怎么不担心?你现在心思还在学习上吗?成天在陆谨承家里玩,他成绩好又有钱,他想怎么玩怎么玩,你能吗?”   “妈,你是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当然不同意,你妈是没什么文化,现在也就是个家政工,社会最底层,但是这么多年我活得坦坦荡荡,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我就是想把你供上大学,让你有出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不要重复我和你爸的人生,但我不要你走捷径,不求你大富大贵。”   “妈……”   “在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不应该是陆谨承,小晔,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差距太大了,你们不会长远的,将来你容易受委屈,你懂不懂?”   钟晔不懂,也不想懂。   “昨天我找了医生问过信息素契合的事,医生说确实罕见,但多的是一辈子都没找到契合对象的人,难道他们的日子就不过了?趁现在你俩还没开始谈,尽早断掉,非要拖到矛盾爆发了,到时候信息素变成依赖,想分都分不掉,你听妈妈的话,从现在开始慢慢疏远他,等他去上大学了,就直接切断联系。”   “我不想,我做不到。”   姚艳怒道:“你非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钟晔抽泣着解释:“没有那么夸张,陆谨承也不想继承家业,他只是想在学校里做研究,他妈妈也同意,我们可以过很简单的生活。”   “你天不天真?你以为陆粤现在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她是觉得你有利用价值,你看等陆谨承一去上大学,陆粤对你会是什么态度!昨天她还在饭桌上聊这家的女孩子那家的男孩子,提到她弟弟陆洲最近新交了一个小模特女朋友,她笑着说陆洲只是玩玩而已,不长久的,对她弟弟她都是这种想法,更何况她儿子?”   钟晔的眼泪滑过指缝,无声滴落在棉质短袖上,他哑着声音说:“陆谨承对我来说很重要。”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是陆谨承离不开他呢?   明明他也离不开陆谨承,如果没有陆谨承,单单是那间画室,钟晔并不会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姚艳没有听见钟晔的话,她强势地做出命令:“反正你以后要少去他那儿,要是被我逮到你在他家留宿,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在这一刻,钟晔很想让陆谨承过来抱抱他,他甚至想让陆谨承给他一个完全标记,作为报复姚艳的工具。   可他不是天性叛逆的孩子,他被姚艳的控制欲压迫多年,早就习惯了顺从。   姚艳的前半生真的很苦,钟晔不想做不孝顺的儿子。   他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钟家明还没回来,钟晔烧了壶开水,刚倒进杯子里,钟家明开门进来了,他朝钟晔笑了笑,把手机送到钟晔面前,让他看:“爸爸今天一趟车赚了四百多。”   “嗯,是因为路程远吗?”   “可远了,来回开了五个多小时。”   钟晔瞥到钟家明的领子上有一些烟屑,身上也有烟味,陡然生疑:“你又抽烟了?还是,你又去赌钱了?”   “怎么可能?你看爸爸平台上的接单记录,从早上六点半一直到现在,开车开得腰都要断了,哪里有时间去赌钱?烟是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抽的。”   钟晔翻了翻钟家明顺风车平台的记录,发现接单时间确实排得很紧,这才稍稍放下心,“反正五年时间呢,也不要你立即还上,你也别太拼命了,注意身体。”   “知道知道,诶对了,今天不是高考吗?陆少爷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钟晔神色晦暗地回了房间。   钟家明搓着手说:“那就好那就好。”   钟晔躺在床上,乏力地望着天花板,他纠结于要不要和陆谨承商量这件事,也许他们可以在姚艳面前演戏装疏远,躲过这一劫。可是陆谨承帮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忙,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钟晔哪里好意思去提这样那样的要求。   他想:等陆谨承高考分数出来再说吧。   高考一结束,钟晔的课程倒紧了起来,临近期末考,即使他想去陪陆谨承,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他没有想到,陆谨承竟然天天在学校门口等着他,就为了陪他回家。   统共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前半截还有被同学老师撞见的风险,两个人也不敢太亲密,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钟晔抓着陆谨承的手,把他拉进巷子里,陆谨承张开怀抱,钟晔就贴了上去。   陆谨承亲了亲他的鼻尖,“怎么了?”   “高考完是不是很轻松?我看你最近都很闲的样子。”   陆谨承弯起嘴角,“确实,没事做,就过来陪你了。”   他理了理钟晔额前的碎发,“这周六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钟晔疑惑地摇头。   “是我们认识一百天的日子。”   钟晔的眸子顿时有了光彩,“一百天了吗?好快啊。”   “那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去望洲岛,那里可以露营,你还可以把画板带着去写生,到时候我们一起看日出。”   钟晔眼巴巴地望着陆谨承,许久之后一阵鼻酸,他哽咽着说:“陆谨承,我根本没有那么好。”   “在我眼里,你特别好。”   钟晔倚在陆谨承的胸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能瞒天过海,偷偷和陆谨承一起出门。   陆谨承显然想得比钟晔更周全,他怕钟晔憧憬着纪念日而松懈学业,便把他的平板电脑重新交给了钟晔,然后让钟晔晚上和他视频,每天花两个小时,把高二期末的考试重点抽丝剥茧地讲给钟晔听。   陆谨承不喜欢用常规的方法答题,他的思维又太快,常常一次跳三个步骤,讲知识点的时候还好,讲题目时钟晔就完全跟不上陆谨承的节奏了。   又因为自尊心,陆谨承讲了两遍他还是听不懂的,他就不肯再问了,等陆谨承发现他眉头紧皱死死盯着课本,完全不抬头,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在听?”   钟晔一腔委屈全堵在心口。   他和陆谨承不止是身份的差距,还有智商的差距,好气。   他怨念深重地说:“我太笨了,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   钟晔指着上一页的最后一题,“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这一题,你能不能按照常规步骤给我讲啊,我连最基础的还没理解,你就开始给我加难度了!还什么假如没有这个条件也能解题,还要替换成数列题做,我根本听!不!懂!”   语气里既有撒娇又有抱怨,但全无负担,他对着姚艳和钟家明,都不曾这样放松,陆谨承也不恼,看着钟晔气鼓鼓的小脸,笑着说:“对不起,我重讲。”   钟晔哼了两声,很快又变回了乖巧样子:“你语速慢一点,我听不懂的地方可以先记下来。”   “不用,”陆谨承想调整手机的位置,却无意间靠近了镜头,声音有些低,却听得更清楚,他对钟晔说:“不懂的就告诉我,我一步一步讲给你听,我现在有的是时间,也不会嫌烦。”   钟晔用课本扇了扇风,以免自己被热化了,他红着脸说:“嗯,谢谢。”   周五的晚上,钟晔思前想后还是和钟家明说了实情,并让他和姚艳保密,钟家明受恩于陆谨承,巴不得钟晔和陆谨承的关系更亲密一点,但嘴上还是伟光正地说:“保护好自己,不可以太越界。”   钟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洗了个澡,然后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陆谨承本来想来接他,可是他搞不清楚钟晔要带哪些画具,只好留在长明公寓等着钟晔来。   钟晔路过超市时,买了水果和零食,带到陆谨承家里,洗好带上,陆谨承把露营工具和换洗衣服放进后备箱,两个人便出发了,望洲岛离市区有四十多公里,开车要一个多小时,钟晔的新鲜劲过去,昏昏沉沉地枕着陆谨承的肩膀睡了半小时。   到了望洲岛,陆谨承去到早就预订好的最佳露营点,两个人一起搭好帐篷。   钟晔第一次露营,兴奋地四处拍照,然后又把便携画架摆出来,转身看到陆谨承坐在帐篷里,静静地看着他。   钟晔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走到帐篷边,问:“你饿了吗?我带了三明治。”   陆谨承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钟晔躲闪着目光,蹲身解开鞋带,还在犹豫是坐下还是躺下的时候,就被陆谨承拽进了怀里,钟晔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谨承的唇,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求评! 第25章 陆谨承开始寻找钟晔身上其他能咬的地方   望洲岛四面环湖, 初夏温煦的阳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如璀璨宝石,偶有水鸟滑行而过, 和游人的小船一起划破水面。   钟晔坐在陆谨承腿上, 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他刚刚鬼使神差地贴近了陆谨承, 可就在嘴唇相碰的一瞬间, 远处湖面传来游人的嬉笑声,吓得他又躲开了。   他低头去玩陆谨承衣服上的字母纹饰,以掩饰尴尬,但是陆谨承没有给他台阶, 陆谨承的手抚上钟晔的后颈, 轻轻地往下压,钟晔再次屏住了呼吸, 他在慌乱中瞥了陆谨承一眼,正好对上陆谨承欲望强烈的双眸。   他本来以为陆谨承只有暴戾和温顺两种情绪。   此刻的陆谨承介于两者之间,他极尽风度又不容反抗。   “陆、陆谨承……”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谨承吻住了, 柔软的唇瓣贴在一起,多巴胺促生饥渴感, 很快钟晔就感觉到了陆谨承的舌尖, 他懵了片刻,刚犹豫着要不要拒绝,陆谨承已经主动松开了手,片刻后, 一个轻轻的吻重新落在钟晔的肩头。   陆谨承搂着钟晔, 压抑得很无奈:“一年也很快的, 是吧?”   钟晔从羞赧中解脱出来,忍着笑揉了揉陆谨承的后颈,“嗯,很快的。”   现实和家庭都很烦扰,但钟晔坐在湖心小岛的帐篷里,决定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今天他也要和陆谨承待在一起。   他要照顾好他的小狮子。   钟晔把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投喂陆谨承,自己则趁着日光最好的时候,坐在画架前画一幅湖景。   陆谨承乖乖吃完钟晔做的三明治,擦了擦手,走到钟晔身边,从背后搂住钟晔,问他在画什么,钟晔拍开他:“别捣乱。”   钟晔画着画着又不自觉地去瞟陆谨承,陆谨承哪里也不去,就坐在帐篷边上看钟晔,好像整个望洲岛的风景都不如钟晔,钟晔头一次觉得画画也没什么意思,他放下笔,走回到帐篷前,然后钻到陆谨承怀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被阳光照得昏昏欲睡,再醒来时又去岛上的餐厅吃了晚饭。   途中遇到一对老夫妇,他们看钟晔长得可爱讨喜,不仅送了两杯鲜榨的芒果汁给钟晔和陆谨承,还热情地推荐他们骑电瓶车环岛游玩,“夜市里有很多小吃,我儿子和儿媳妇刚玩过回来,你们可以拿过去骑一圈,很有意思的。”   钟晔连忙说谢谢。   两个人戴好头盔,陆谨承骑车,钟晔坐在他后面,搂住他的腰。   “出发啦。”钟晔笑着说。   陆谨承的肩背很宽阔,尽管是第一次骑电瓶车,但他的学习能力和平衡性都强于常人,钟晔毫不担心自己,全然放松地坐在陆谨承身后,安全感满到溢出来。   晚风吹在两人身上,经过五彩斑斓的童话糖果小屋,和游人随意涂鸦创作的留言牌,他们沿着环岛小路一直往夜市开,路的尽头是落日余晖,湖面平静,虽不如海岛旅行的自由热烈,却别有一番温柔的安逸。   钟晔把下巴垫在陆谨承的肩膀上,迎着风说:“陆谨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他和陆谨承认识的第一百天,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他感觉到陆谨承弯起嘴角,于是主动在陆谨承的侧颈上印了一个吻。   *   结束露营回到家中,钟晔就进入了高强度的期末复习,得益于陆谨承的辅导,他现在的成绩突飞猛进,以前望一眼就心生畏惧的题目,现在竟也可以尝试着作答。   人一旦建立自信,万事都变得顺遂。   他预感自己这次能再进步五名。   他在学习之余抽出时间来看了看首都的大学,想了解有没有分数线低一点的、又和首都大学离得不算太远的学校,查到之后就偷偷记下来。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还无比的有盼头,当然那四十万依然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这晚他写完作业,钟家明才到家,扑面而来的烟味让钟晔往后退了两步,他捏着鼻子问:“你抽了多少烟?”   钟家明立即走到门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才走回来笑着对钟晔说:“现在好点了吗?爸爸马上就去洗澡。”   钟晔心生疑窦:“你以前抽烟没这么凶的?怎么回事?”   钟家明讪笑道:“没办法,开车太无聊了,从早到晚的,除了抽烟也没别的事情做。”   “真的?你把今天的接单记录给我看看。”   钟家明拿出手机,翻出顺风车平台页面,钟晔仔细看了看纪录,确实是一趟接着一趟,他把手机还给钟家明,“不能再抽了。”   “好,听我儿子的。”   期末考试即将到来,姚艳请了几天假,住回到家里照顾钟晔,她没收了钟晔的手机、漫画和平板电脑,掐断了钟晔和陆谨承的一切联系方式,像看犯人一样看着钟晔。   钟晔只能在学校里,借同学的手机给陆谨承发消息,假称姚艳身体不适,要照顾母亲,没时间见面,陆谨承表示理解,   钟晔看着对话框里陆谨承发来的话,思念到只看一眼都觉得委屈。   幸好期末考很快结束,钟晔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班级第二十四名,班主任鼓励他,再拼一把,说不定可以上一个不错的学校。   姚艳见他学习态度很端正,也放松了警惕,钟晔一逃出家门就立刻奔向长明公寓,可惜陆谨承不在,钟晔就蹲在他家门口等他。   正好宋燃秋下楼扔垃圾,出了电梯看到他,笑着说:“怎么又蹲这儿了?你的小男朋友不在家?”   听到这个称呼,钟晔红了脸,解释道:“不在,消息也没回。”   “外面热,要不然进来坐坐?”   钟晔睁大了眼睛,“可以吗?”   “没那么夸张,”宋燃秋开了门,笑着对钟晔说:“别拍照就行。”   钟晔像来到梦中仙境,从换鞋开始就小心翼翼,不敢乱动乱碰,宋燃秋的房子比陆谨承的公寓小一点,大半的空间都属于绘画工作,许许多多的电子产品,钟晔只在画师的直播视频上看过。   “之后如果想用画画赚钱,可能要开始接触板绘了。”   钟晔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钟晔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考试成绩有进步。”   “挺好的,就是要这样,你的小男朋友看起来就比较高冷。”   “他不高冷的,他人很好。”   宋燃秋含笑看着他,钟晔坐在沙发上,两手在膝盖上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对宋燃秋说:“宋老师,两个身份差距很大的人适合在一起吗?”   宋燃秋像被问住了,许久都没回答,钟晔还以为他没听见,怕冒犯也没再问,结果半分钟后宋燃秋突然开口:“大概率是不适合的,如果爱情不是建立在经济实力相当和三观对等上,而是建立在勇气上,那么结果一般都不尽如人意,当然,这只是我自身的经验,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钟晔听到了正确但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备感沮丧,他搓着手,有些失落,“我知道的,我也这样想。”   “你还年轻,年轻就是有犯错的机会啊,万一你是那个例外呢?”   钟晔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幸运,我的幸运值已经用光了。”   “怎么这么悲观?”   “可能是因为——”钟晔说到一半又说不出口。   因为什么呢?因为我的父亲已经赌博欠了陆谨承四十万,因为我的母亲为了自尊坚决反对我和陆谨承在一起,因为陆谨承的母亲总是在陆谨承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其他的世家子弟,还因为陆谨承,他有很大概率是受到了信息素契合的诱惑,才这么喜欢我。   钟晔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论坛里的那句话的含义。   ——说是好事吧,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在你身上,感情也能比别人稳固,但也不是完全的好事,因为你根本不能分辨彼此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信息素契合,纠结来纠结去,半辈子都浪费了。   “没什么,会好的。”钟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露出笑容,他走到宋燃秋的桌前,歪着头看宋燃秋在数位板上施展技术,直到门外传来电梯的声响。   钟晔立即向宋燃秋道谢,然后穿鞋出门,还没站稳就撞上了陆谨承。   陆谨承一抬眼,宋燃秋家的防盗门刚好关上,钟晔感觉到四周气压陡然变低,他连忙搂住陆谨承,撒着娇说:“我等你等了半天,实在太热了,就去宋老师家里坐坐,他正好下楼扔垃圾。”   陆谨承的脸色很不好,“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就敢去他家里?”   “他是很出名的漫画家,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他的粉丝,”钟晔把脸颊贴在陆谨承的肩头,安抚道:“你不要多想,我才进去五分钟,话还没说两句,你就回来了。”   陆谨承一言不发。   Alpha动怒时很恐怖,但钟晔不怕,他轻声说:“陆谨承,我们都两个星期没见面了,你不要对我摆冷脸。”   钟晔声音很软,陆谨承火气渐消,伸出手搂住了钟晔。   “乱吃什么醋?宋老师都三十几岁了。”   陆谨承咬了一口钟晔的耳朵。   小狮子的话很少,也不喜欢表达情绪,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完美又遥不可及的模样,只有在钟晔面前他才会有情绪起伏,开心时就亲钟晔,不开心时就咬钟晔,钟晔身上,只要是没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从肩膀到脖子还有手臂,都被陆谨承咬过。   钟晔揉了揉肩膀上的牙印,无奈地跟着陆谨承回了家。   陆谨承出门是去学校见班主任的,因为他收到了首都大学招生办的电话,班主任喊他过去询问他的意向。   陆谨承对首都大学物理系的意向坚定不移,所以也没费什么功夫。   钟晔听完陆谨承平淡的讲述,整个人都傻了,他惊诧道:“这是首都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欸,现在国内最好的两家大学在争着抢你,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随手接了一个广告推销电话?”   陆谨承不太理解钟晔的反应。   钟晔许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扶额道:“算了,也是意料之中,为了庆祝陆谨承同学成功实现目标,我打算下厨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你想吃什么?”   陆谨承皱着眉认真想了半天,钟晔转身去厨房,自己做决定。   吃完饭陆谨承陪钟晔画了会儿画,钟晔心思不在画上,没到半个小时就说腰酸背痛,哼哼唧唧地往陆谨承身上赖,这倒合了陆谨承的心意,两个人缩在画室的小沙发里黏糊了半天,陆谨承细细密密地咬着钟晔的脖颈,钟晔嫌烦,两手抵着他,“不许咬啦。”   陆谨承开始寻找钟晔身上其他能咬的地方。   钟晔眼睁睁地看着陆谨承的视线慢慢往下,然后落在他的胸口。   钟晔立即双臂交叉捂住自己,浑身紧绷:“不可以!”   陆谨承面无表情地望着钟晔,眼底闪过一丝委屈,钟晔在天人交战,他觉得现在已经够越界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和陆谨承更进一步。   陆谨承看出钟晔的纠结,于是放过他。   “你……生气了?”钟晔整理好领口,试探着问一旁的陆谨承。   “没有。”   “真的没有?”   陆谨承用拇指指腹揉了揉钟晔的酒窝,然后说:“真的没有。”   钟晔歪倒在陆谨承身上,“等我毕业,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两个月很快结束,临别前,他回别墅住了两天,王阿姨和陆粤帮他收拾好东西,最后一晚他回长明公寓陪钟晔睡觉,他把手表和钥匙送给了钟晔,还提前把钟晔最常用的画具颜料,全都添了一套。   钟晔一直哭,眼泪把陆谨承的睡衣都弄湿了。   “乖,我一有机会就回来陪你。”   钟晔哭着点头,但还是停不下来,两手揪着陆谨承的睡衣衣领,可怜兮兮地抽泣。   分离是难过的,但思念也是很动人的情绪,陆谨承践行了诺言,只要能抽出时间,他都会赶最早的飞机回望城。   钟晔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一个月比十年还漫长。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陪伴着度过了钟晔的高三生活,姚艳也逐渐意识到陆谨承对钟晔学习上的帮助,所以当钟晔提出来高考前想去长明公寓待两天时,姚艳虽然面色不愉,但也没有拒绝。   六月再次来临,钟晔考上了望城科技大学的电子信息工程专业,虽然只是一个普通本科,但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有钟晔本人不太高兴,他坐在陆谨承怀里,沮丧地说:“有首都的大学,但是没有合适的专业,而且分数——”   “望城科技大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陆谨承亲了亲他,安慰道:“不用道歉,我知道你的心意。”   “以后我一放假就去找你。”   陆谨承笑着说:“好。”   现在姚艳态度放缓,钟晔心头的重担轻了许多,就剩钟家明的四十万了,他问陆谨承:“我爸还多少钱给你了?我看他最近工作很认真,每天起早贪黑,我上大学之后还可以接稿赚钱,说不定用不着五年,就能把钱还清了。”   陆谨承迟疑道:“你爸去年七月份的时候打了六万块给我,这半年没有。”   钟晔起身,“不可能,你不是说他每两个月打一次钱给你的吗?还有,七月份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已经攒到六万了?”   “我不太清楚。”   “他半年都没联系过你?”   “没有,我怕影响你备考情绪,所以没跟你说实话。”   钟晔如遭雷击,他当即想打电话给钟家明,可电话拨出去时又改了主意,钟家明惯会撒谎,他不能打草惊蛇,他先去问了姚艳,姚艳也很震惊:“那六万块钱是我给他的,让他先还给陆谨承,你的意思是他除了我那六万,到现在一年过去了,一分钱都没还?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钟晔绝望到窒息,但他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他打电话给钟家明。   没人接。   两次三次,都没有人接。   钟晔的双手都在颤抖,陆谨承将他抱住:“没事的,别怕,我找人去查,一定可以查出他这一年在做什么。”   钟晔被高考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都忘了钟家明已经好几天没回家这件事了。   他吃不下饭,陆谨承便带着他上街逛一逛,钟晔满心郁结,神思飘忽不定,余光中瞥到一辆熟悉的车。   银灰色的旧车,车牌号的后三位是790,那是钟家明特意带着小钟晔去摇的号,钟晔希望燃起,正准备冲上去喊他爸,却发现驾驶座上坐着的,根本不是钟家明。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前半段还是很甜很甜的,对吧?) 第26章 他宁愿自己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   钟晔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开车的人正好停在路边, 刚拿出手机准备接单,一个男孩子气喘吁吁地扑到车门前,面色紧张地问:“这辆车的车主不是钟家明吗?”   男人吓了一跳, 急忙要发动车子, 钟晔死死抓着车窗边, 说:“我是他儿子, 我是钟家明的儿子, 我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男人欲言又止,钟晔哀求道:“您告诉我吧,求求您了。”   “他……他在富城街的场子里,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掷骰子的, 我本来也在里面玩, 后来赔光了就不玩了,正好撞见你爸, 看到他的车停在楼下也不用,就跟他借过来做顺风车生意。”   钟晔脸色煞白,“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赌的?”   “我记得是去年四月份开始的,后来有几个月没来, 什么时候又开始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过年的时候去场子里看到他了, 应该过年前就开始了吧。”   陆谨承扶住几乎站不稳的钟晔, 可是钟晔推开了他,钟晔继续问那个男人:“您能告诉我那个场子的详细地址吗?”   “富城街上有一家喜多来超市,超市旁边有个巷子,往里走第二个门洞上去, 五楼六楼两层都是。”   “知道了, 谢谢。”   钟晔转身就往富城街上跑, 刚迈步就被陆谨承抓住,陆谨承担心地望着他:“不要冲动,我来解决好不好?”   钟晔欲哭无泪地摇着头,他下意识地挣开陆谨承的手,可是片刻后又舍不得,颓丧地靠在他怀里,情绪低落:“你怎么解决?替他赔钱?还是找人打他一顿?”   陆谨承没有说话。   “我自己解决吧,”钟晔抬起头,摸了摸陆谨承的脸,勉强笑着说:“你千万千万不要再替我爸还钱了,一分钱都不要出,就当是我求你了,乖。”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   “我不会冲动的,我只是去看一下我爸在做什么,你先回家,我晚上去长明公寓陪你,你在家里等我。”   陆谨承倔不过钟晔,只好先答应下来。   钟晔一直看着陆谨承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才调整情绪往富城街跑,骨折过的膝盖隐隐作痛,他也管不着了,发了疯似的不停地跑,他一鼓作气又跑到男人所说的五楼,还没有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钟晔平复心情,抬手敲门。   里面的声响忽然停下,几分钟后,有人打开门,一脸不耐烦:“你谁啊?”   “我找钟家明,我是他儿子。”   来人一愣,皱着眉回头喊:“老钟,你儿子来找你了!”   钟晔没等钟家明出来,直接走了进去,里面是被改装后的三居室,所有人嘴里都叼着烟,白雾缭绕,两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破旧沙发上,墙边一排啤酒瓶和泡面桶,钟家明匆匆忙忙地从其中一个房间出来,他面容枯黄,眼窝深陷,像是一个濒死的重症病人,可他的精神却异常兴奋,明显还没从赌桌上回过神,钟晔注意到他的手指指尖在不自觉地抖动。   “小晔,你怎么来了?”   “你答应过我什么?”钟晔无望地看着他。   “爸知道,爸没输钱,还赢了呢,”钟家明把钱从裤兜里掏出来,急切地向钟晔证明:“你看,赚了三千多呢,没输钱。”   钟晔把钱抢过来砸在钟家明脸上,“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考虑过我吗?你身上背着四十万的债呢你知不知道?”   “小晔,你别生气,爸爸知道你心里的疙瘩,爸爸也是想尽快还钱。”   钟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对钟晔说:“你爸说晟南集团的二公子是你男朋友,还对你特别好,有了他你还怕什么?你爸这不是没欠钱吗?就算欠了也有二公子垫着,都是小钱。”   钟晔只觉得荒唐,他蹲下来,把刚刚甩掉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攥在手里,他抓住钟家明的袖子,“现在跟我回去。”   中年男人却拦住他:“这可不行,场子还没结束呢。”   钟家明觍着脸对钟晔说:“小晔,这三千块你拿着自己用,爸爸压了点钱在桌上,不能走,一走就回不了本了,你也不想爸爸再输得底朝天吧。”   “钟家明!你疯了是不是?”   “你信爸爸,爸爸这场结束就回家,立即回家再也不来了,你信爸爸最后一次。”   钟晔不依,他拽着钟家明的胳膊非要把他拽出去,可钟家明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儿子颐指气使实在丢人,只好持着笑脸把钟晔推搡出去,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就关上了门。   钟晔懵了几秒,然后疯狂地拍门。   中年男人走出来,警告道:“你给我小声点。”   “我会报警的,你们聚众赌博。”   钟晔宁愿钟家明再次被治安拘留,也不要他沉迷于此。   中年男人毫不在意,笑了笑说:“你可以报警,如果不担心你和你妈以后的安全。”   他关上门,也关上了钟晔的最后一丝希望,钟晔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憎恨,因为恐惧。   他现在还能找谁呢?姚艳已经出于仁义给了钟家明六万块钱,她还沉浸在儿子考上大学的喜悦中,钟晔不想去打扰她。   陆谨承?更不能。   钟晔浑浑噩噩地走下楼,迎面上来两个中年男人,都剃着板寸头,看起来绝非善类,他们看见钟晔时愣了愣,走在前面的兀然开口:“你是……钟家明的儿子?”   钟晔点了点头,“什么事?”   “没什么,看着像。”   钟晔离开之后,走在后面的寸头疑惑地问:“吕哥,你认识那孩子?”   吕斌没吱声,转身给严栩打了电话。   *   陆谨承始终联系不上钟晔。   两天前钟晔给他发了消息:“陆谨承,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静一静,等我恢复好情绪,我会去找你的。”   陆谨承陷入难言的烦躁,陆粤过来看他时,他已经把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拂了下去,陆粤捡起地上的笔筒和键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边,“谨承,怎么了?”   自从有了钟晔,陆粤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陆谨承单独相处过了,她看了看陆谨承的脸色,又感受到空气中凝滞又危险的alpha信息素,“是因为钟晔吗?他去哪里了?”   陆谨承摇头。   “他一不在,你就没办法控制情绪了,是吗?”陆粤笑了笑,又问:“那你上大学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每两个星期会回来一次,而且,实验室的环境很封闭,能稳定我的情绪。”   陆粤有些伤心,开着玩笑说:“回来都不看看妈妈?”   陆谨承抬眸看了陆粤一眼,稍显愧疚,然后低下头,老实地说:“抱歉。”   “算了,儿大不中留。”陆粤笑着叹气,转念又好奇地问:“你在学校是不是天天闷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没。”   意料之中,陆粤挑眉笑了笑。   陆粤今年四十三岁,她年轻的时候爱得热烈,不顾父母反对,和陆谨承的父亲结了婚,幸好没有爱错人,陆谨承的父亲也很争气,没几年就从穷小子打拼成了金融领域的新星。   可好景不长,两个人的观念差距和生活习惯的不同逐渐暴露,陆谨承的父亲囿于出身,选择妥协,两个人的隔阂尚未明显,可陆粤怀孕后没多久就投入工作,陆谨承的父亲负责照顾孩子,慢慢地,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了,等到后来,陆粤意识到自己对家庭的疏忽,正想弥补的时候,一场车祸让故事戛然而止。   此刻,母子两个人待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人,陆粤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喃喃道:“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陆谨承还是沉默。   “你这样可不行,小晔不在你就魂都没了,你又不能天天把小晔挂在身上带着,以后可怎么办?谨承,你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小晔一个人。”   “为什么不可以?我爸的世界也只有我。”   陆粤哑然,“所以他把你逼成这样。”   “我没有病,我还要说多少次?”   “梁医生让你去复诊。”   梁医生是陆谨承的心理医生,以前每半年陆谨承都要去复诊一次。   “不去,我没病。”陆谨承很不耐烦,整个身体侧对着陆粤,仿佛只要陆粤再说一句,他就要赶客了。   陆粤叹气道:“好吧。”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陆粤忽然说:“我和你严叔叔婚姻状况出了点问题。”   陆粤语气平淡。   她继续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我意见很大,说我不顾家之类的,我们经常吵架,”陆粤看向陆谨承,笑了笑,无所谓地说:“跟你说这件事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当然你应该也什么没兴趣。”   “你很好。”陆谨承突然说。   “嗯?”陆粤没听清。   “是他的问题,你很好。”   陆粤愣住,许久之后突然一阵鼻酸,眼角泛泪,她用指尖轻轻揩去,笑着说:“谢谢,我的宝贝儿子也很好。”   陆粤离开之后,陆谨承又拿起手机给钟晔打电话,这次竟然通了,钟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周围环境很嘈杂,“喂?”   “你在哪里?”陆谨承倏然起身。   钟晔好不容易回休息间喝口水,听到铃声响,也没注意来电人是谁,拿起来就接,直到听见陆谨承的声音,他的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疼,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慌忙挂断。   “小钟,24桌收拾一下。”   钟晔把手机放好,回到餐厅:“来了!”   他现在在一家火锅店当暑期工,时薪十二块,一个月能赚将近三千,虽然与四十万比起来仍是九牛一毛,但这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他欠陆谨承太多了,除了钱,还有这一年来的关怀和陪伴,陆谨承无微不至,钟晔受之有愧。   陆谨承对他越好,他越坚信,陆谨承对他的感情只源于信息素契合。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求回报的爱。   他把装满碗碟的推车推回到厨房,然后就洗了手回到休息室,脱了制服放进柜子里,一同兼职的几个学生邀请他一起去唱歌,钟晔委婉地拒绝了。   走到门口,其中一个男生好奇地问钟晔:“钟晔,你谈恋爱了吗?”   钟晔不愿意对着陌生人敞开心扉,浅笑着回答:“没有。”   他和去唱歌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一转身,看到了陆谨承。   陆谨承穿着带着鸭舌帽和黑色运动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他个子太高,火锅店边上的商铺正好关门,深黑的衣服配上暗处,衬得他愈发阴沉。   钟晔握住自己的背包包带,想要走过去向陆谨承道歉:“陆谨承,我不是有意躲着你的。”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钟晔这才意识到陆谨承听到了刚刚他和同事的对话,他正要解释:“我和他们不熟,所以不好回答。”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陆谨承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目光停在钟晔脸上。   “我们——”钟晔也开始迟疑。   钟晔几乎能感受到陆谨承的愤怒,他攥起的拳头和脖颈上隐现的青筋,他走过去抱住陆谨承,想在陆谨承耳边说软话,“我最近心里太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想让你插手我家的烂摊子,陆谨承,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正因为重要,我才会有那么多顾虑。”   钟晔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陆谨承暴发的信息素并没有减弱。   他没有被安抚。   陆谨承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搂住钟晔,他往后退了一步,蹙眉道:“你身上都是火锅味。”   “对不起,对不起。”   在火锅店里待一天,自然是一身火锅味,而且临近发情期,又在公共场合,钟晔还特地在后颈上贴了两张抑制剂,信息素半点都泄露不出来。   小狮子闻不到熟悉的香味,于是更加暴躁,他望向钟晔的眼神比往常多了一分冷漠。   钟晔望向一脸不愉的陆谨承,心猛地坠落,原来能安抚陆谨承的,真的只是信息素,就像只要投喂的食物足够美味,换成哪个饲养员都一样。   他还没有和陆谨承真正讨论过信息素契合的事情,也没有问过陆谨承对此的想法,原来是有所顾虑,现在是没有勇气。   “你在这里打工?”陆谨承问。   钟晔低着头回答:“嗯。”   “你爸又开始赌了?”   钟晔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你就这么在乎那四十万?是不是不把那四十万还完,我们就不能谈恋爱?”   钟晔的心咣当一声坠地,眼泪几乎涌出来,他觉得自己矫情又欠揍,他到底在别扭什么?难道陆谨承付出得还不够多吗?   陆谨承想到钟晔刚刚否认自己并且和其他男生欢声笑语的模样,愈发烦躁,还有钟晔身上沾染的味道,除了火锅味还有其他人劣质的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味。   钟晔身上除了栀子花香,不可以有其他味道。   他攥着钟晔的手,把他拉到长明公寓,钟晔径直去了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只拿了一件陆谨承的短袖,陆谨承在床上躺着,钟晔走过去,跨坐在陆谨承的腿上,然后俯身捧着陆谨承的脸亲了亲,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他没有贴抑制贴,信息素肆无忌惮地流动着,陆谨承的态度明显缓和,他的手从钟晔的腰逐渐往下,然后开始回应钟晔的吻。   钟晔一边接吻一边走神。   他开始后悔那天在医院许的愿,他现在宁愿自己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破镜,这一段可能比大家想象得长一点,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追更! 第27章 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   “还生气吗?”钟晔咕哝着问。   他身上的棉质短袖被陆谨承扯得几乎变了形, 皱巴巴地贴着他的小腹,钟晔困倦到不行,伸手把衣摆往下拽了拽。   其实没做到底, 两个人都没准备好, 陆谨承今天看起来也兴致阑珊, 他只是带着泄愤的情绪, 咬了咬钟晔之前不给他碰的地方, 后来薄唇辗转于各处,钟晔浑身酥麻发烫,可情动时两人目光交汇,如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再难继续。   陆谨承拉过被子盖住钟晔, 认真道:“我认为我有生气的理由。”   钟晔窝在陆谨承怀里,声音小小的, “当然,你应该生气,是我做错了。”   “你爸又欠了多少?需不需要我帮忙?”陆谨承说完又特意补上一句:“如果你觉得有负担,可以在借条上加利息。”   钟晔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走在大街上的人, 陆谨承的每一句话就是一个冷眼,刀割般地疼, 但他不想表现出来, 毕竟陆谨承是好意,他转身搂住陆谨承的腰,把脸埋在陆谨承的胸口,嘟囔着:“他这次没欠钱。”   陆谨承似乎不信, 钟晔向他解释:“真的没欠, 我那天去场子里看了, 他口袋里还有几千块,说手气好,赢了就回家。”   “那他回家了吗?”   钟晔顿了顿,然后说:“回家了。”   “你为什么躲着我?”   “是我不好,自尊心太强了,总觉得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陆谨承捏着钟晔的下巴让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钟晔的双眸,不解道:“这有什么的?”   是啊,这有什么,一辈子做陆谨承的菟丝花又如何呢?只要信息素一直契合,陆谨承就会一直爱他宠他,给他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父亲欠债也无所谓。   只要钟晔能想通,一切都无所谓。   可钟晔是姚艳抚养长大的,姚艳放弃学业来到城市打工,活得比谁都辛苦,但她有傲骨,她不许钟晔依附陆谨承,她要钟晔自食其力,钟晔也是这样想。   其实很矛盾,姚艳灌输给钟晔的思想是独立是自强,但她对钟晔的照顾又无微不至密不透风,所以钟晔也跟着矛盾,他死要面子,又习惯了被人保护。   钟晔无可奈何,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歉疚,他勉强笑了笑,然后凑过去轻轻吻住陆谨承的唇,撒娇道:“乖,我困了。”   陆谨承阴晴不定,很容易爆炸,也很好哄,钟晔只需要撕开抑制贴,就止住了一场破坏感情的争吵,可是钟晔觉得这不是正常的状态,没有情侣像他和陆谨承这样,一开始受信息素指引,一见钟情,爱得深沉又热烈,然后随着相处愈久,现实把糖果外衣揭开,露出里面早已溃烂发霉的虫斑。   陆谨承完全不在乎,可钟晔做不到。   听着陆谨承平稳的呼吸声,钟晔用脸颊蹭了蹭陆谨承的肩膀,心里怅惘地想:以后该怎么办?   幸好钟家明终于在两天之后回了家,钟晔一开门,他就迎上来,指着桌上的菜,笑着对钟晔说:“爸爸一早起来去买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去洗手。”   钟晔真的很想转身离开,可是他怕钟家明又去赌,所以强压着恶心,逼自己坐下来,扮演一个懂事的儿子,希望能感化钟家明,钟家明给钟晔盛好饭,随口问他:“陆少爷最近怎么样?我看北边又开了一家柏雅日化的连锁店,生意挺火的,他妈可真有本事,将来等陆少爷接手——”   “他不会接手的,他想留在学校里做研究,”钟晔望向钟家明,语气严肃地说:“他对赚钱没兴趣,你也别寄希望于他,钟家明,我明确地告诉你,因为你,我已经没办法和陆谨承正常交往了,如果你再重蹈覆辙,我会立即和他分手。”   钟家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怎么就闹分手了,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吗?”   “你说呢?我在他面前简直无地自容。”   “那对他来说都是小钱,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钟晔摔了筷子,眼底赤红,恶狠狠地瞪着钟家明:“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钟家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嘴唇颤了颤,紧张地说:“好,好好,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不要做傻事。”   他走到阳台上,打电话给吕斌,“吕哥,我暂时不过去了,儿子……儿子不高兴了,跟我闹脾气呢,你借我的那五万块钱,能不能缓一缓?我过阵子就给你。”   自从他来富城街的场子之后,吕斌十分照拂他,在他输得一分不剩时主动借了五万块钱给他,钟家明觉得吕斌是个好人。   可没想到吕斌沉默几秒,然后说:“我这儿也急着用钱呢。”   “啊?”   吕斌的态度急转直下,他抽了两口烟,语气不善道:“等你跑顺风车赚钱,这五万块什么时候能还上?”   “吕哥,我——”   “你前妻不是严总家的保姆吗?她没门路?”   钟家明不理解吕斌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姚艳在严文涛家里工作的事,他连忙请求:“吕哥,再宽限我两个月,我一定能凑到钱。”   “你还是回场子里来吧,来钱快。”   钟家明眼前一黑,吕斌又说:“大不了一赢到五万就走人。”   钟家明陷入两难。   *   钟晔继续在火锅店打工,晚上回到家就接稿帮人画头像,半个月攒下来两千多块钱,深夜他看着手机里的数字,情绪终于变好了一些。   陆谨承越来越黏人,钟晔下班本来就迟,有时候累得站都站不稳,还要跑到长明公寓陪他,陪吃陪睡,夜里再偷偷爬起来掏出平板画画。   很累,但也很充实。   陆谨承不理解他,几次劝说未果,两个人便生分许多。   钟晔没办法,只能一边撒娇卖乖地哄着陆谨承一边努力打工,有天晚上火锅店生意太火爆,凌晨两点才打烊,钟晔怕打扰陆谨承睡觉,便回了自己家,第二天再去长明公寓时,他刚想抱住陆谨承,陆谨承却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是厌弃钟晔身上的味道,他说:“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盼望了那么久的高考假期,陆谨承陪着钟晔备考时,两个人天天畅想着要如何如何度过,实际上现在他俩每天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小时。   钟晔睫毛颤了颤,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我下个月就不去火锅店了,我看到一家奶茶店在招——”   “没事,你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陆谨承想起陆粤说的话:你的世界不能只有钟晔。   好像真的不能这样,因为钟晔的世界里有很多人,而且他的自尊心大过一切。   其实都是一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陆谨承不在乎,陆谨承只想钟晔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但钟晔很在乎。   陆谨承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他除了学习没有其他爱好,看完书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待一下午,本来没有钟晔的时候,他也这样过来了,不会觉得无聊,可钟晔出现了,陆谨承便觉得世上所有风景都不如钟晔。   看不见钟晔,陆谨承的心情会持续低落。   钟晔洗完澡坐在床边,陆谨承正好放下手机闭目躺下,钟晔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把在浴室里排练好的诱惑台词说出口。   陆谨承根本不想亲他。   钟晔背对着陆谨承躺下,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很久之后,他感觉到陆谨承翻过身,伸手给他盖了被子,钟晔没敢动。   下一秒,陆谨承俯身在钟晔的侧颈上亲了亲,然后动作轻轻地把钟晔搂到怀里,像是抱着无价珍宝。   钟晔的委屈瞬间倾泻而出,钻到陆谨承怀里,边哭边痛诉:“不要对我摆冷脸,求你了求你了。”   陆谨承说好,然后低头亲了亲他。   裂缝好像愈合了,又好像没有。   钟晔中午陪陆谨承吃完饭,还没来得及睡午觉,就去了火锅店,一忙就忙到十点,收拾完碗碟。等着和另一批服务员换班。   结果他刚领到火锅店的一个月薪水,就被姚艳发现了。   姚艳既气他死性不改,还和陆谨承往来亲密,又气他去火锅店端盘子,在电话里骂:“你爸欠的钱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帮他还?你安心上你的大学,钟家明还不上那四十万,就让陆谨承起诉他,反正不关你的事!”   见钟晔阳奉阴违,姚艳直接冲去长明公寓抓走了钟晔,她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对陆谨承说:“钟晔的外婆外公想让钟晔去乡下待一阵子。”   陆谨承在情感方面有些迟钝,钟晔离开之后,他还认真发来消息:“乡下哪里?我开车送你过去。”   钟晔抹了把眼泪,回复道:“傻瓜。”   陆谨承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皱起眉头,很快钟晔就又发来一段话:“我妈妈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我们两个身份差距太大了?但是没关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会听她的。”   陆谨承觉得钟晔的每一个字都很陌生,他不懂为什么钟晔有这么多这么多需要顾虑的事情,而且钟晔的注意力已经很久没有集中在他身上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钟晔总是走神。   很没意思。   他甚至开始想念学校的实验室。   钟晔发来消息,他向陆谨承保证:“别担心,我一定会找机会跑出去见你的!”   刚放下手机,姚艳就横眉冷目地走进房间,让钟晔老实交代他这段时间到底在陆谨承的家里留宿过多少次。   钟晔哪里数得清,只说:“五六次吧。”   “你们两个,”姚艳气到揪住钟晔的耳朵,怒其不争道:“你们还把不把我们这些大人放在眼里?才多大的人就敢这么放肆!”   钟晔死死咬着后槽牙,坚决不妥协。   第二天下午,姚艳唠叨了半天终于回了别墅,钟晔抓住机会立即跑出去,直奔长明公寓,却在楼下撞见了陆粤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从车里走出来。   不是上次见到的林知绎,但同样五官精致,气质高贵。   陆粤搂着男孩走进去。   钟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甚至恶毒地盼望五分钟之后,那个男孩就会被陆谨承赶出来,可是事实不如他所愿,他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人出来。   天气热得人心慌,钟晔鼓起勇气,拿出手机准备拨通陆谨承的电话,可入户门禁锁嘀嗒一声,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陆粤和那个男孩,钟晔往树丛边上躲了躲,刚要松口气,抬眼就看到陆谨承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蓝白拼接衬衫和工装裤,神色漠然地走在男孩身后,男孩比他矮一些,转过头笑容满面蹦蹦跳跳地和陆谨承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陆谨承似乎有了点兴趣,嘴角微微勾起,点了下头。   他们一同上车,陆粤和男孩坐在后座,陆谨承坐在副驾驶。   车子消失在转角,钟晔脱力地蹲了下来,眼睛和鼻头酸得发疼,可还是哭不出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意料之中的。   车子开上主道,陆粤问坐在身边的男孩:“思喻,晚上想吃什么?”   祝思喻笑着说:“我都可以,谨承你喜欢吃什么?”   陆粤怕冷场,替陆谨承回答:“他也不挑食,这样,阿姨带你们去一家餐厅,保准你们喜欢。”   祝思喻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他歪着头问前排的陆谨承:“谨承,我看客卧被你改成了画室,你平时经常画画吗?”   “我不会,那是我男朋友的。”   话音刚落,祝思喻的表情就僵住了,他疑惑地望向陆粤,陆粤干笑两声,连圆场都没法打。   祝思喻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下车时还面色不虞,可他又实在喜欢陆谨承的长相身材,以及众所周知的九级alpha信息素,只好忍着怒气,到餐厅坐下来之后陆谨承主动开口,祝思喻迎着笑抬起头。   陆谨承问他:“你刚刚说你叔叔培养出来很多画家,可不可以引荐我认识一下?”   祝思喻放下刀叉,白眼翻到天上,他礼貌地擦了擦手,对陆粤说:“阿姨,抱歉,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陪您用餐了,至于我叔叔的联系方式,待会儿我会发给您的。”   陆粤陪着他到餐厅门口,一路道歉,然后让司机把他送回家。   回到桌前,陆粤叹气道:“那是妈妈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的儿子。”   “所以呢?”陆谨承反问。   陆粤哑口无言,耸了耸肩膀,自认理亏:“没有所以,这事是妈妈不好,没有和你商量,主要是那孩子今天跟着他父亲来我公司,上来就说想见见你,我也来不及跟你讲。”   “我只想和钟晔在一起。”   陆粤试探着问:“谨承,你知不知道信息素契合的事?”   “知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对小晔的感情可能只是受信息素的牵引,如果小晔的信息素和你不契合,你说不定不会喜欢上他,你有想过这个可能吗?”   “没有,不需要去想,我喜欢他已经是既定事实,为什么还要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半点纠结都没有?”   陆谨承蹙眉道:“纠结什么?我从来都不做信息素的奴隶。”   “过几天又要开学了,你们还要再异地三年,每个星期都坐飞机回来,只为了见一面,这样不会很辛苦吗?”   “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   陆粤愣了愣,随即笑道:“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饲养员躲在角落掩面哭泣中 第28章 钟晔,我做错什么了吗?   “钟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同打暑期工的小谢穿好围裙制服,不忘伸手理了理刘海,她回头瞥了眼钟晔, 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小谢今年也考在望城科技大学, 所以和钟晔两个人关系近一些, 钟晔捧了一把凉水拍了拍脸, 解释道:“昨晚没睡好。”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吗?”   钟晔拿面巾纸擦了擦脸和脖颈, “老板说能按天算工资,我反正闲着没事,就过来了。”   “嘿嘿我也是,我和我哥打赌, 只要我再坚持两天, 他就给我买三只新款包包。”   钟晔礼貌微笑,然后走到角落撕下被水沾湿的抑制贴, 换了两张强效的重新贴上去。   小谢凑过来撞了一下钟晔的肩膀,眼神戏谑又八卦,“你是有男朋友的吧,我看到你腺体上的牙印了, 好深的临时标记。”   钟晔怔住,确实是临时标记, 但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陆谨承每次都咬得很用力,钟晔又是疤痕性皮肤,所以牙印久久不消,幸好平日里有抑制贴遮着, 要是被姚艳看见, 钟晔估计早就被扔出家门了。   小谢还在等着钟晔的回答, 钟晔强颜欢笑地说:“是,有男朋友。”   “他也是科技大的吗?”   钟晔想说是首都大学的,又怕继续被追问,只好摇头道:“不是,其他学校的。”   小谢兴致勃勃地说:“我上次看见他了,是不是个子高高的,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长得还特别帅?”   钟晔没吱声。   “深藏不露啊钟晔,那个男生的家境应该很好吧?我记得那天晚上他身上那套运动服是某个大牌的夏季新款,如果不是仿的,一套起码得一万多。”   “家境……应该算特别好吧,”钟晔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两个大概快分手了。”   “为什么?”小谢惊诧地问。   “差距太大了,”钟晔脸色晦暗:“我有点自卑。”   “有什么好自卑的,你要这样想,那样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喜欢上你,这证明什么?证明你更优秀啊!”   钟晔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在原地愣了半天,店长敲了敲门,催他们出来招呼客人,小谢朝钟晔眨眼睛:“不要哭丧着脸嘛,谈恋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对了,你男朋友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啊?和他差不多帅的,表哥表弟也行。”   钟晔忍俊不禁,“好像没有。”   小谢很失望,“好吧。”   把撕下来的抑制贴扔进垃圾桶时,钟晔想:我唯一能称得上优秀的地方,大概就是和陆谨承相契合的信息素吧。   两个人一同出了休息室,站在火锅店门口帮忙指引客人落座,有一对情侣模样的人在火锅店前看了看,男方问:“吃火锅吗?”   女方立即摇头,“吃什么火锅呀?吃完了身上一股味道的,我才喷了信息素香水。”   说完两人就走了。   钟晔感到困惑,压着声音问小谢:“什f么是信息素香水?”   “你竟然不知道,都火很久了,信息素香水,顾名思义呢,就是用自己或者恋人的信息素定制香水。”   见钟晔一脸茫然,小谢继续讲:“因为大部分人的信息素味道都很普通很淡,所以现在市面上主要的信息素香水都是混合型,主成分还是那几款经典味道,什么玫瑰啊松木柑橘啊,毕竟完全用信息素制成香水有安全隐患嘛,你想想,一个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那不就是天然诱导剂吗?所以就像刚刚那个人身上喷的,一闻就知道她是个普通的omega,味道也是信息素和香料混合调出来的。”   “如果单纯用信息素制成香水,在家里用的,不出门,是不是不算有安全隐患?”   小谢认真想了想,“嗯,应该是吧。”   “这个在哪里做?”   “信息素香水研制所,我记得望城有两家比较专业的,我本来想等我脱单了,就去和男朋友一人弄一个玩玩的。”   钟晔若有所思,小谢刚想凑过去问他怎么了,店长就把她喊到后厨去了。   钟晔一边想着一边招呼客人,差点把一对夫妻引到六人桌去,他连忙收起心思,等中途休息时才拿出手机查询周围的信息素香水研制所,最近的一家离火锅店2.4公里,钟晔收藏了地址,准备明天去看看。   结果还没下班,火锅店里来了一个钟晔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陆谨承。   他刚走进来的时候就皱起眉头,似乎是对味道很不满意,钟晔呆滞地站在柜台边,想要找人帮忙顶替,可左右环顾才发现门口就自己一个人,他硬着头皮走上去,“你怎么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一逃出来就去长明公寓找我?”   钟晔低下头。   陆谨承的语气无波无澜,好像已经对钟晔失望透顶,没有别的情绪了,他说:“我是来吃火锅的。”   “一个人吗?”   “嗯。”   “那你坐这边吧。”钟晔把陆谨承带到角落的一处位置,对着空调,他还帮陆谨承开了点窗户,“想吃什么?”   “你帮我点吧。”陆谨承无所谓道。   钟晔便按照陆谨承的口味挑了菜和锅底,转身去下单时陆谨承喊住他,吵吵嚷嚷的环境里,陆谨承的声音显得低沉,他问:“钟晔,我做错什么了吗?”   钟晔脚步顿住。   “如果我有做错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不要躲着我。”   钟晔想起那天在楼下看到的画面,苦笑着说:“没有,是我太想攒钱了。”   他跑到前台,把打出来的单子放在陆谨承桌上,“可能要等个十分钟,我去门口了。”   钟晔还没走到前台,小谢就追了过来,“你男朋友来啦?这边我来负责,你去陪他吧。”   “没事,不用。”   “瞎子才看不出来你俩在闹别扭,快去快去。”   “欸——”   小谢直接把钟晔轰走了,钟晔茫然无措地回到陆谨承的桌前,正好锅底被端上来,钟晔蹲下去拧开关,起身时看到陆谨承的手刚收回去,应该是伸到桌边怕钟晔磕到头,钟晔下意识地望向陆谨承,却在视线碰上时再次低头。   钟晔缺乏与陆谨承长时间对视的勇气。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钟晔把难煮的菜先倒下锅,陆谨承的关注点全然不在火锅上,他一直定定地看着钟晔。   钟晔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放下筷子,说:“对不起。”   “你为什么总是道歉?”   “我把我们期待很久的假期搞砸了。”   “那是你父亲的错,你为什么要道歉?而且一个假期而已,搞砸就搞砸了,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以后?”   陆谨承坦然又平淡:“我们还能在一起七八十年,这两个月算什么?”   钟晔的嘴半天没合拢,陆谨承说这些话的模样和他给钟晔讲数学题时没有区别,传进钟晔的耳朵里,仿佛是:三角函数的定义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   可……可是……   “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七八十年吗?”   陆谨承认真地回答:“如果你能少吃零食少喝奶茶,不熬夜,画画时保持正确坐姿,七八十年我认为没有问题。”   钟晔愣了半分钟,然后破涕为笑,眼泪和笑声一样止不住,筷子几乎抓不稳。   他始终不理解陆谨承的大脑构造,陆谨承很聪明又很单纯,他就像一个提前写好程序代码的机器人,点击“学习”按钮时,他能心无旁骛地学习,点击“恋爱”按钮时,他能把世上的一切捧到钟晔面前,且两者自由切换。   钟晔把牛肉卷夹进陆谨承的碗里,陆谨承尝了一口,说:“没有你做的好吃。”   钟晔索性贴着陆谨承坐下来。   陆谨承虽然觉得钟晔身上的味道很刺鼻,但手还是忍不住搂上了钟晔的腰。   两个人一靠近,心都有了归处,钟晔委屈巴巴地埋着头,陆谨承的吻就落在他的脸颊上,一连亲了好几下,陆谨承在他耳边说:“什么时候下班?我在这边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钟晔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小性子,主动问起:“前几天我去长明公寓,看到陆阿姨带着一个男生去你家了,然后你还和他们一起下来,开车走了,你们去哪里了?”   “你来找过我?”   钟晔撅起嘴,“我一从我妈的魔爪下逃出来,就去找你了,结果正好抓住你和别的男孩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你解释一下。”   “是我妈带来的,我不认识,也不感兴趣,后来吃饭的时候他朝我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啊?”   陆谨承如实讲给钟晔听,钟晔听完之后心都化成糖水,整个人依偎在陆谨承怀里,两条腿搭在陆谨承的腿上,嘟囔着:“笨蛋陆谨承。”   陆谨承很不喜欢这两个字,但从钟晔嘴里说出来,就没那么讨人厌了。   “我以后不会再躲着你了。”钟晔承诺。   “好。”   余光里瞥到店长走过来,钟晔慌忙起身,理了理衣服,迅速跑到前台。   晚上十一点,钟晔换下工作服,挽着陆谨承的胳膊回了家,一开门他就冲进浴室准备洗澡。   热气升腾水雾弥漫,钟晔刚冲完头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喊了陆谨承的名字,可是声音太小,半天没听到脚步声,钟晔于是又喊了一次。   陆谨承走到浴室门口,“怎么了?”   “……你进来。”   陆谨承明显也愣了一下,没有立即进来,钟晔感觉到身体冷热交替,正准备打开莲蓬头浇一浇自己,陆谨承就开门走进来了。   钟晔呼吸一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大胆。   钟晔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陆谨承,陆谨承的目光则明显儿游走在钟晔的身体上,且愈发□□直白,钟晔耳根爆红,然后否定了下午的论断——陆谨承不是机器人。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淋浴间到了洗手台前,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层布料,很快,那层一万多的运动服也没了,钟晔微微发抖,在紧要关头想起来一件事。   “没、没有那个。”钟晔两手攀着陆谨承的肩膀,小声地说。   “什么?”   钟晔不说话了,陆谨承这才反应过来。   陆谨承迎上钟晔胆怯又紧张的眸子,强压下冲动,咬着耳朵让他放心,然后抱着他到卧室,换了个方式,缓解信息素交融带来的燥热,钟晔被欺负到半夜,眼泪流了两轮,因为是自己主动的,又不能怪陆谨承,只能忍气吞声缩在被子里,陆谨承还没尽兴,可钟晔明显已经禁不起折腾了,他只好把脸埋在钟晔胸口乱咬,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钟晔努力伸出软绵绵的胳膊,把小狮子圈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   两个人在公寓里腻歪了几天,终于到了开学时间,钟晔依依不舍地黏在陆谨承身上,一句“怎么办”颠来倒去说了无数遍,陆谨承告诉他:“下周周末我就回来陪你。”   钟晔掰了掰指头,还有十二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双更杳杳,挺胸求评! 第29章 他的小狮子真的变了。   姚艳前几天刚从陆家搬出来, 她辞掉了保姆工作,在一家小超市里找了份新工作,工资不高, 但远离陆家。   她把钟晔送到学校, 耳提面命地说了一大堆, 钟晔完全听不进去, 姚艳叹了口气, 问:“你爸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早出晚归,我和他碰不到面。”   “随他去吧,让他自作自受去, 四年的学费妈妈都帮你攒好了, 你不用担心。”   钟晔抱住姚艳,由衷地说:“谢谢妈妈。”   钟晔转身进了学校, 望城科技大学虽然在远离市区的大学城,但毕竟还在本市范围内,钟晔也没什么远离他乡的悲伤,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集体生活, 但他性格好,和所有人都玩得来, 几个室友知道了他要画画赚钱, 还主动帮他介绍客源。   钟晔适应得很快,就是等待的时间很煎熬,陆谨承平时一上课或者一进实验室就销声匿迹,钟晔只能捧着手机等大学霸主动联系他。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午, 钟晔发消息给陆谨承, 问他几点的飞机, 陆谨承没有回。   可能他已经坐上了飞机?钟晔想。   他又等了三个小时,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直接给陆谨承打电话,没有人接。   一连几个,都是如此。   钟晔焦急起来,这时候手机突然震动,钟晔立即拿起来接,可是姚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晔,出大事了。”   “你爸,他昨晚跑到陆家来偷东西,正好碰上陆粤出来倒水,他一失手,把陆粤推下了楼。”   “陆粤昨晚就被送去医院了,听说是颅内出血,很严重。”   “钟家明他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赌场的人差点把他一条胳膊打断了,他穷途末路,想来别墅偷我之前提过的那只几十万的花瓶,结果——”   “这事你先别管,现在陆家的人都来了,陆谨承,还有陆粤的弟弟陆洲,都回来了,你别冲动,你爸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欠的钱也不用你来还。”   “喂,喂,小晔,你听到没有?”   钟晔的世界陡然按下静止键。   太荒谬了。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梦。   “小晔,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不可能。   他妈平时这个点都已经睡觉了,绝不会打电话过来,一定是假的。   “小晔,你别怕,别担心,有什么事妈妈帮你担着呢,听到没有?”   姚艳一遍一遍地问,钟晔还在发懵,直到远处传来钟楼的整点报时,钟晔才陡然惊醒,不是在床上,不是梦,他正坐在宿舍的桌前,身后的室友正酣畅淋漓地打着游戏,钟晔面前是一副未完成的头像画稿,手机屏幕显示通话已经进行了五分多钟。   “妈……”   钟晔一张口,才发现声音都是哑的,“陆阿姨现在怎么样?”   “听王姐说,可能有生命危险,严总已经找了专家会诊,就看能不能撑过今晚了。”   “钟家明呢?”   “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坐牢肯定是免不了的,就是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律师说了,虽然是把人推下楼是过失,但入室盗窃比一般盗窃严重得多。”   钟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上涌,他不顾室友的阻拦,发了疯似的跑出宿舍,一路跑到无人的草坪上,跪伏在地,他嘶吼痛哭,把压抑已久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直到苦声沙哑。   他浑身沾满草屑,手腕也被蹭伤,嗓子很疼,浑身都疼,他脱力地躺下,明明漫天星辰,可他的眼前一片灰暗。   *   再见到陆谨承,已经是一个月后。   陆粤脱离了危险,已经转到普通病房,陆谨承守了他母亲一夜,下午才和陆洲换了班,他刚出医院,就看到了钟晔。   陆谨承看起来很疲惫。   钟晔已经在医院门口蹲守一个星期了,这是第一次碰上陆谨承,他想往前走,但又踌躇不决,陆谨承停在原地,两个人隔了五六米的距离。   最后是陆谨承主动走过来,伸手摸了摸钟晔的脸。   “瘦了。”他说。   这一刻钟晔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能泫然欲泣地看着陆谨承。   “不怪你,你不用自责,你爸的事情是我舅舅处理的。”   “我知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两个人陷入沉默,陆谨承没有说“一起回长明公寓”,钟晔也没有,他在陆谨承收回手的前一秒,抓住了陆谨承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哭着说:“对不起。”   “和你没有关系,不用道歉。”   陆谨承把钟晔揽到胸口,虚虚地抱了他一下,“我要去我妈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自从她出事之后,她的公司不太安稳,严栩也有插手进来的意思。”   钟晔不太相信这是陆谨承说出来的话,一个多月没见,陆谨承像变了个人。   他原先最讨厌“公司”两个字。   “我虽然不懂公司的运作,但至少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有点威慑作用。”   “陆谨承……”   钟晔感到陌生又难过,陆谨承不再是象牙塔里以实验研究为终身乐趣的天才少年,他的小狮子正在磕磕绊绊地走进人群,陆谨承不快乐,他满心郁结,他烦躁又愤怒,钟晔能感觉到。   “我先过去了。”陆谨承说。   钟晔不肯松手,他再次抱住陆谨承,陆谨承咬住钟晔的肩膀。   咬得很疼,但钟晔希望能更疼一些。   陆谨承离开之后,钟晔做了三菜一汤装进打包盒里,带到长明公寓蹲了一夜,陆谨承没有回来,清晨时候宋燃秋出门,看到钟晔,跟他讲:“你的小男朋友?他好像不住这里了,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听到这扇门响过了。”   钟晔等不到陆谨承,又不敢去打扰他。   再次接到陆谨承的电话,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钟晔慌忙接通,刚要说话,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钟晔吗?我是陆谨承的舅舅,他现在状态不太好,你方便过来陪陪他吗?”   钟晔说好,翘课赶了过去。   到了陆洲说的酒店房间,钟晔还没靠近,就闻到了熟悉又强势的alpha信息素,陆洲从旁边走过来,“你是钟晔?”   钟晔点头。   陆洲因为钟家明的事,对钟晔自然心生抵触,但这孩子看起来又实在乖巧,挑不出来刺,他只好板着脸说:“今天谨承代表柏雅日化去谈项目,项目经理信誓旦旦地向谨承保证,说早就和对方公司沟通过了,不会出问题,结果谈判桌上出了大纰漏,最后项目没有谈成,谨承接受不了失败,觉得自己成了全公司的笑柄,一个人去喝酒。”   陆洲抬了抬下巴,示意钟晔望过去:“现在就成这样了,他的信息素完全在爆发,没人能靠近,我听我姐说你和谨承是信息素契合,所以就只好向你求助了。”   钟晔满眼都是心疼,陆洲把房卡交给钟晔,“谢谢了。”   “应该的。”钟晔接过房卡。   钟晔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撕开后颈的抑制贴,房间里的木香正盛,很快融进了淡淡的栀子花香,钟晔走到床边,陆谨承颓然地靠在墙角,床头柜和台灯全摔在地上,此刻的陆谨承完全没了白衣胜雪的少年气,他抬眼望向钟晔时,钟晔甚至打了个寒噤。   可是他不怕,钟晔胆子很小,但他唯独不怕陆谨承。   他走过去,跪坐在陆谨承的腿上,小心翼翼地贴上去,哄道:“谨承,我来了,没事了。”   暴戾的气味逐渐被压制。   陆谨承的声音低沉暗哑,“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学习,我做不成任何事,他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敷衍我,然后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出笑话。”   钟晔把陆谨承紧紧搂住。   “我在努力地学,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我知道。”   “那些事比解题难很多,我没有天赋,可我妈的身体还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复。”   “你已经很棒了。”   “我爸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钟晔刚想安慰,却猛地意识到alpha信息素的浓度逐渐增强,提到父亲,陆谨承的情绪再次陷入憎恶和低落,他急需一个宣泄口,然后他看到了怀里的钟晔。   他的小饲养员正满眼心疼地望着他。   他也很失望吗?   不,他不可以。   陆谨承从心底里生出无法自控的烦躁,他把钟晔抱起来,扔在床上,然后倾身压了上去,钟晔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已经被扯了大半。   难以言喻的疼,钟晔把枕头捏得几乎变了形,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才忍过最痛的阶段,后来陆谨承给他做了完全标记,钟晔才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钟晔正强打着精神准备下床点餐,还没拿到手机,又被陆谨承拽了回去。   陆谨承眼底赤红,浑身发烫,钟晔突然意识到,陆谨承的易感期到了。   此时的陆谨承不再暴戾,但他脆弱又黏人,不能和钟晔分开半刻,钟晔一边喊着疼,一边还要用哄孩子的方法哄着陆谨承,求着陆谨承把注意力从他的身体转移到总统套房里的装饰品。   但没用。   他们在床上度过了整整四天,饭点时陆洲会让人送来餐车,钟晔挣扎着爬到床边,刚握住筷子,就被陆谨承拽了回去。   凌晨三点,他才找到机会下床吃饭。   这时候陆谨承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对钟晔道歉,然后向钟晔讲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钟晔捧着碗边吃边听,可是话还没说结束,钟晔一口汤还没喝完,就感觉到陆谨承眉心微皱,目光愈发深沉。   钟晔心里咯噔一声,手里的小碗已经被陆谨承拿走了,浴袍落在地上,他再次被压在床上。   他的小狮子真的变了。   钟晔本来以为陆谨承能永远天真,永远可爱,永远能说出“我们还有七八十年”这样的话,可世事不如人意,为了保住母亲倾注半生心血的事业,陆谨承放弃了实验室,放弃了学术研究,走进复杂的社会,开始经历挫折。   钟晔很心疼,但他除了能陪陆谨承度过易感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他们都需要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下章破镜? 第30章 他的小傻白甜外甥,终于长大了   陆谨承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钟晔的身上全是斑驳红印,后颈的腺体因为完全标记而发肿渗血,陆谨承一碰他他就发抖, 可怜兮兮地缩在床边。   “我……”   钟晔伸手揉了揉陆谨承的头发, 勉强露出笑容:“好些了吗?”   陆谨承把他搂到怀里, 后悔不已:“你怎么不给我吃易感期的药?吃了就好了, 你也不用受苦。”   “我感觉你有很多心事, 可能需要一个发泄口。”   “那也不能以伤害你为代价。”   “我自愿的啊,我不怪你。”   陆谨承没有应对过这样的问题,他的暴戾情绪的确有所宣泄,可随之而来的是后悔与自责, 他什么都做不好, 还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就在这时,陆粤秘书打了电话过来, 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公司。   陆洲有自己的生意要做,陆粤的父母又年事已高,唯一伸出援助之手的是严栩,秘书告诉陆谨承, 今天严栩主动来到柏雅日化的总部,与几位高层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熟稔, 并且高调表示他能解决前几天洽谈失败的项目。   陆谨承的臂弯愈发收紧, 钟晔感到不安,独自去了卫生间,热水从头浇下来,几日的混乱像梦一样。   洗澡到一半, 陆谨承走进来, 他说:“公司堆积了很多事情, 我可能没时间陪——”   钟晔挤了沐浴露抹到陆谨承身上,把他拉进淋浴间,脸色平静:“知道了,过来洗澡,早点过去,早点把事情处理完。”   “小晔,对不起。”陆谨承再次道歉。   钟晔弯起嘴角,踮起脚在陆谨承的脸颊上亲了亲。   陆谨承离开后,钟晔开始收拾残局,他的手机在前天夜里的挣扎中摔坏了,他沿着酒店所在的街道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一家维修店,修好手机之后他又去了药房,想买避孕药,支支吾吾地说明情况后,药师告诉他,他已经过了最佳避孕时间,即使吃了药也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钟晔整个人都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药师上下打量了他,意识到他可能是第一次,于是问:“完全标记了吗?”   钟晔点头。   “完全标记的那几天,信息素紊乱,受孕的概率会低一些。”   钟晔悬着的心终于稍微安稳一些,他拿着药师开的早孕试纸走出药店,姚艳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劈头盖脸地问:“你想吓死你妈?电话关机,打给你辅导员,辅导员说你不在学校,你疯哪里去了?”   钟晔望着手里的小袋子,心头茫然,在这个时候他都不知道该去找谁,谁都帮不了他。   “我……我去参加一个漫画活动了。”钟晔撒谎道。   姚艳自然又是一顿骂。   钟晔沉默着挨训。   他挂了电话,向辅导员道歉报备之后,一个人蹲在街边发了很久的呆,然后他想起宋燃秋,宋燃秋眉眼温柔,气质平和,天然给人信赖的感觉,即使他喜欢穿一身黑,画热血漫,可他的生活很安静,钟晔此刻无比向往。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长明公寓了,他不敢敲门,毕竟他和宋燃秋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正犹豫的时候,有外卖员从电梯口出来,外卖员敲了敲宋燃秋家的门,宋燃秋一开门,就看到旁边站着的钟晔。   他朝钟晔招手:“怎么脸色这么差?快进来。”   宋燃秋点了一份甜品,他分了一半给钟晔,“尝尝,我最近喜欢上的蓝莓慕斯。”   话音未落,宋燃秋就看到了钟晔手边的透明药袋,他动作微顿,俯身查看钟晔的情况:“发生什么事了?你和陆谨承闹别扭了?”   “您知道他的名字?”   宋燃秋耸肩道:“他的父母那么出名,又住在我隔壁,我怎么会不认识?”   “宋老师,您有空吗?可以听我讲讲我的事情吗?”   “可以。”宋燃秋坐下来。   “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   钟晔两手放在腿间搓了搓,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妈原来是陆谨承家的保姆,第一次看到陆谨承的时候,我还挺抵触的,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以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爸……他是个赌徒,一年多前,他欠了四十万,追债的人追到家里,是陆谨承替我爸还了钱,后来我爸又去赌了,一个多月前,他欠了七十几万,实在走投无路了,您知道他干嘛了吗?”   宋燃秋摇头。   “他去陆谨承家里偷东西了,还失手把陆谨承的母亲推下了楼,陆阿姨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宋燃秋也很震惊,许久没有开口。   “以前觉得身份差距是我和陆谨承之间最大的问题,可现在出现了更大的障碍,我迈不过去。”   “陆谨承他——”   “他没有怪我,还主动安慰我,”钟晔看着面前的慕斯,心里只有苦涩:“他原先是一个醉心于学术,梦想成为物理学家的人,现在因为陆阿姨,他被迫接手柏雅日化,做着他原先最讨厌的事情,他很单纯,没有城府,不懂公司运行,所以一直被排挤被欺负,我帮不了他。”   钟晔拿起手里的药袋,“前几天他来了易感期,我过去陪他,他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完全标记了我,其实我不介意,反正我喜欢他,可是我总觉得我和他是没有未来的,我没有勇气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装作我爸没干出那些事,还坦然自若地和他交往。”   “我能理解。”   “您知道信息素契合吗?”   宋燃秋皱眉思索,“好像听说过。”   “我和陆谨承的信息素融合度达到98%,我们两个的信息素天然互相吸引,所以他对我一见钟情,在我还没记清楚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对我表现出来异乎寻常的好感,他送我很多很多礼物,不求回报。”   “你怎么就断定他是因为信息素?”   “因为我没有好到能让他一见钟情的程度。”   “这也未必。”   钟晔笑了笑,“这是必然的。”   “那你怎么确定你不是因为信息素?”   钟晔哑然,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对于信息素契合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怀疑过自己,好像他对陆谨承的喜欢不受信息素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陆谨承确实很优秀,但优秀的人很多,你也不会个个都喜欢啊,不是吗?”   钟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是beta,不太懂信息素的事,但感情的事我还算懂一点,喜欢上和自己身份差距很大的人就是这样,很辛苦,很容易陷入沮丧的情绪,但感情禁不起瞎琢磨。有了裂缝不去弥合,结果就是渐行渐远,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宋老师,还有弥合的必要吗?”   宋燃秋定定地看着钟晔,很久之后才说:“钟晔,你需要成长,不仅是能力,还有心智,现实已经这么糟了,你只能变得更强大,更成熟,才能更有底气站在陆谨承面前。”   “成长?”   “你没有错,但现在的你一边被自尊心折磨,一边又离不开陆谨承,这样只会加剧你们之间的裂痕,你们两个都不成熟,还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一切,不是吗?”   钟晔神色怔怔,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   “会好的。”宋燃秋安慰他。   *   陆谨承回到公司,秘书表示严栩找了项目经理,还说对方公司的老板和他是牌桌上的朋友,三句两句就能把合同拉回来。   “牌桌?”   陆谨承想起钟晔父亲的两次突发赌瘾,他陡然生疑,打电话给陆洲,让陆洲找了查了查严栩和钟家明所在的赌场有没有关系。   陆洲说好,还把电话交给了陆粤,陆粤身体虚弱,但精神恢复了许多,她强撑着跟陆谨承讲了许多公司的事,以及管理策略,并且嘱咐陆谨承如何应对那群别有用心的高层,“谨承,辛苦你了。”   就像做题有公式一样,陆谨承有了陆粤的指点,做起事来也轻松许多。   他到底继承了陆粤的基因,虽然不感兴趣,但好胜心和完美主义逼迫他必须做好,他彻夜查阅过往的资料,终于想明白这次洽谈失败的根本原因,第二天他找来项目经理,修改了合同的一些条款,并且主动和对方公司进行了沟通,成功地处理了这次突发事件。   公司里的人这才开始正视这位空降的太子爷,几位高层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给陆谨承使绊子。   与此同时,陆洲也发来了调查结果,“钟家明所在场子的老板叫吕斌,吕斌去年开了一家酒店,严栩在里面有投资。”   “钟晔说他父亲以前只是爱打麻将,并不滥赌,所以我认为严栩有可疑之处。”   “你怀疑严栩?”   “是。”   “他一向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不妨探一探他的口风。”   晚上陆谨承回到医院,正好碰上严文涛和严栩,自从陆粤受伤之后,迫于道德和夫妻情谊,严文涛的心思稍微收回一些,但陆粤已经心死,也不怎么搭理他。   严栩看到陆谨承时先笑起来,得逞地问:“谨承,听说你最近忙坏了,怎么样?公司接手得还顺利吗?”   “不用你操心。”   他们现在病房外的走廊里,严栩吊儿郎当地倚着墙,“不如你交给我?我来处理,你回去继续读你的书,当你的物理学家,我会一直在柏雅帮忙,直到陆阿姨完全康复,怎么样?”   陆洲从房间里走出来,戏谑地问:“严栩,你这么能干,你爸怎么还不把晟南交给你?”   严栩脸色微变,“陆先生你什么意思?”   “你呢,不是那块料,”陆洲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拍了拍严栩的肩膀,压着声音说:“你只配做点暗地里的勾当,像阴沟里老鼠一样,想想你也是蛮可怜的,明明也是豪富之家出身,不愁吃不愁穿,可满脑子就琢磨两件事,讨你爸和那群老板的欢心,还有坑害谨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说点你能听得懂的,你这辈子都比不上谨承,无论从哪个方面,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庸才,你猜猜这话是谁说的?”   陆洲笑着说:“你爸,他喝醉了酒,亲口说的。”   “不可能!”   严栩想要与陆洲争辩,可严文涛正好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径直走向陆谨承,说:“谨承,我听说你最近在柏雅的工作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很多,你果然和你妈妈很像,要强又聪明,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叔叔一定会帮你的。”   陆谨承当着严栩的面,第一次对严文涛表现出来尊敬以外的情绪,他微微弯起嘴角,“谢谢叔叔。”   陆洲理了理衣领,走上前神色自若地问:“姐夫,最近忙吗?”   “还好,一起喝一杯?”   陆洲笑道:“当然可以。”   离开前他走到陆谨承身边,在他耳边说:“外甥,治小人这种事交给舅舅,你等着看好戏吧。”   一个星期后,一条酒店偷拍视频出现在晟南集团所有员工的邮箱里,而视频的主人公是严栩。   众人哗然。   严文涛勃然大怒,在董事会上扇了严栩一巴掌,让他再也不要来公司了。   严栩找到陆谨承时,陆洲正好在陆谨承办公室里聊天,他抬头朝严栩坏笑:“小栩,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快啊?我都听晟南的人说了,从头到尾连两分钟都没有,是不是得去医院找专家看一看啊?”   “你!”   “严栩,我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谨承也被你害成这样,我警告你,别耍小聪明,也别跟谨承作对,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严栩知道陆洲是个狠角色,他不敢和陆洲对着干。   陆洲话音刚落,陆谨承便要起身离开,严栩拦住他,“你去哪儿?”   “你父亲让我陪他去参加一个酒会。”   “什么?”   陆谨承比严栩高七八公分,所以他望向严栩时都是俯视,“放心,我不会插手晟南的工作,我只是去参加一些宴会。”   他微顿,然后添上一句:“以严文涛儿子的身份。”   严栩的脸当场黑了。   陆洲笑出声来,心想:他的小傻白甜外甥,终于长大了。   *   陆谨承陪着严文涛参加完酒会,在回去的路上,他打电话给钟晔,钟晔没有接,但几分钟后钟晔发来消息:“室友都睡了,不好打电话。”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又等了几分钟,钟晔再次回复:“我也想你。”   “抱歉,最近太忙了,周六有空吗?长明公寓见,好不好?”   “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还没写到破镜,明天争取五千+ 第31章 这一晚,小饲养员弄丢了他的小狮子。   陆谨承被公司的事情拖住, 迟了半小时才到达长明公寓。   钟晔蹲在门口,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陆谨承靠近时他有所感应地抬起头, 迷迷糊糊地朝陆谨承笑了笑, 陆谨承蹲下来, 伸手去揉钟晔脸上的压痕。   钟晔语气平淡:“我爸的判决结果下来了, 十一年。”   陆谨承微顿, 想从钟晔的眼神中看出钟晔此刻的情绪,可钟晔主动偏头靠在陆谨承的掌心,以示安慰:“意料之中的,他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也没有太伤心。”   “我已经查出来这一切是严栩在背后搞的鬼, 他让赌场的老板给钟家明放水,甚至借钱给他赌, 让他染上赌瘾之后再设计让他输,追债的人就能名正言顺地抓住你,严栩想用你来威胁我,他想让我情绪崩溃, 但他没有想到,之后会发展成这样。”   钟晔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平复, 他重新把脸埋进臂弯, 止不住地抽泣,“那严栩呢?”   “赌场的老板不可能站出来指控严栩,所以只能通过一些法律之外的手段。”   陆谨承对钟晔讲了陆洲用酒店视频让严栩身败名裂的事,以及他最近在柏雅日化和晟南集团两边同时露脸, 赢得严文涛的好感, 直接断了严栩后路。   钟晔听了却觉得陌生, 但他没有说。   陆谨承把门打开,然后把钟晔抱了进去,钟晔乖乖地随他摆弄,他径直把钟晔抱进画室,“我舅舅本来要回来住,但我怕他弄乱你的画室,就没让他过来,你喜欢这里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把这间房买下来,登记在你名下。”   “不用。”   钟晔随着陆谨承窝在小沙发里,他整个人依偎在陆谨承怀里,听着陆谨承的声音却觉得恍如隔世,陆谨承急需钟晔的气味,他低头在钟晔的脸上亲了又亲,还觉得不过瘾似的,把钟晔摆弄成跨坐的姿势,一边亲一边脱钟晔的衣服。   其实陆谨承需要的是信息素,但他自己不知道,不相信,也不承认。   钟晔抚摸着陆谨承的后颈,感受着湿润的唇在自己身上游走。   其实今天他是想来和陆谨承好好聊聊的,可是小狮子只想接吻。   “我忘了照顾你这段时间的心情,”陆谨承重新凑到钟晔的眼前,他担忧地看着钟晔,“小晔,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钟晔感到疲惫,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整理好衣领,然后从陆谨承怀里挣扎出来,坐到凳子上开始画画,他这一次用的颜色是深蓝,主题是深海。   陆谨承还如以前一样静静地看着钟晔,但十分钟后,手机振动声响起,大概是秘书有什么急事,陆谨承说了声抱歉,然后出门去接。   钟晔刚准备用淡黄色在海面上点缀一颗星,可被陆谨承的通话声打断,于是作罢。   陆谨承回房间的时候给钟晔带了一个礼物,是一只私人定制的高级手表,他解释道:“你是三月十一号的生日,我记得你很信星座,所以就给你定制了一只双鱼座的手表,很早就想送给你的,但高考前发生了那四十万的事,你一直心存芥蒂,我就不敢把礼物送出去了,结果就拖到现在。”   钟晔想问:你为什么觉得我现在就不心存芥蒂呢?   但他没有问出来,他只是放下画笔,双手接过礼物,然后对陆谨承的用心说了谢谢,陆谨承帮他戴上,钟晔看了看精致的表盘,然后说:“我正好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陆谨承微怔,钟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棕色玻璃瓶,“你闻闻看。”   陆谨承疑惑地接过来,刚打开瓶盖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淡淡栀子花香,再细闻又像是水蜜桃,这是钟晔的信息素。   “我的信息素香水。”钟晔解释道。   “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路上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出于好奇,就去做了一瓶。”   陆谨承只是闻了闻就觉得身心舒畅,疲惫顿消,他抱住钟晔,咬了咬钟晔的肩膀,语气是只在钟晔面前才有的亲昵和幼稚,“改天我也去做一瓶我的给你。”   “你可不行,你这样九级的alpha,人家不会给你做的。”   “为什么?”   钟晔笑着说:“怕被别人当做烈性诱导剂用啊,多危险。”   陆谨承略显沮丧,“我会有办法的。”   钟晔所有的话都被淹没在陆谨承的吻里,宋燃秋告诫他的那些,他都记得,都明白,可是却无法割舍。   陆谨承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母亲住院,公司交到他一个人的手里,继兄又虎视眈眈,钟晔除了陪在陆谨承身边,没有其他办法,看着埋头在自己身上的小狮子,钟晔说不出“分手”或者“暂时分开”之类的话。   陆谨承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完全适应了柏雅日化的工作。   陆粤的颅内出血落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身体时常瘫软无力,最严重的时候,半身都失去了知觉,陆谨承只能继续代任总裁。   再后来,他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又充满创意的商业计划,即使一开始呼应者寥寥,但等到实验期结束,正式推向大众之后,却掀起一阵市场狂潮,柏雅日化的营业额一度翻倍,陆谨承趁热打铁,把产业拓展到综合性商城,同样赢得好评如潮。   他第一次在商业管理这件事上获得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各种各样的采访接踵而至,媒体大肆宣传他的天才头脑和罕见的九级alpha信息素,一时间,他成了望城最有名的青年企业家,最显著的标签是“完美”。   某天,他参加完慈善晚宴回到长明公寓,对钟晔说:“可能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其实物理学家和成功的商人没有区别,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我爸在天上也会为我骄傲的。”   钟晔愣了愣,没有回应,背过身望着窗外。   太陌生了。   他觉得害怕。   第二天出门时遇到宋燃秋,宋燃秋问钟晔:“好久不见,快毕业了吧?”   “是,”钟晔回身把做好的蛋糕送给宋燃秋,“宋老师您尝尝,蓝莓口味的。”   宋燃秋却问:“你现在还画画吗?”   钟晔摇头,看着地面说:“学业有点紧,陆谨承建议我出国交流一年,所以最近在准备出国的东西。”   “小晔,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钟晔顿了顿,“……我不知道,可是已经完全标记了,再加上信息素契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离开他,离开他,发情期的时候我一个人熬不过去,他也一样。”   “他母亲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不太好,基本上处于陌生人的状态吧,她当没我这个人,陆谨承几次提结婚的事,她都闭口不谈。”   “真的不画画了?”宋燃秋的眼神里有怜惜也有失望,他问:“爱情的力量真的支撑你走完余下的几十年吗?”   钟晔低下头,逃避地说:“我不知道。”   “还有你说过的,象征着你自尊心的那四十万,也就此烟消云散吗?”   这句话如凭空一记当头棒喝,钟晔许久才回神,手脚都在发麻,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死寂已久的东西正在复苏。   画笔,热爱,赚钱。   坦坦荡荡。   他望向宋燃秋,坚定地说:“不会,四十万,我一定要还的。”   *   陆谨承好不容易才找到愿意研制高等级alpha信息素香水的专家,并且约好这周末去对方的研制中心。   专家表示,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提取步骤比较复杂,而且伤身。   陆谨承不介意,也无所谓伤身,他只希望尽快能拿到成品,他说他的男友即将出国留学,他希望自己的信息素香水能时刻陪在男友身边。   刚挂电话,秘书走进来告诉他:陆总,祝先生来了。   陆谨承微微蹙眉,神色不耐,和秘书嘱咐了一句便径直去了楼下。   祝思喻本来对木头桩子一样的陆谨承没有兴趣,可没想到两三年的时间,陆谨承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望城商界最出众的年轻人,再加上陆谨承的相貌外形足够优越,他的兴趣自然也开始回笼。   他借着和柏雅的合作,几次三番来找陆谨承,陆谨承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他所有的邀约,于是他索性来到陆谨承办公室。   秘书却告诉他,“陆总去楼下直播室里视察了,待会儿回来。”   “行,我在这里等他。”   秘书听闻这位祝家的小公子很有可能与陆谨承联姻,所以态度十分恭敬,见祝思喻在陆谨承的办公室里四处闲逛也没有阻拦。   “这办公室可真干净。”祝思喻摸了摸纤尘不染的装饰画。   秘书笑着说:“是,陆总有很严重的洁癖。”   “嗯?这是什么?”祝思喻拿起陆谨承桌边的一个棕色小玻璃瓶。   秘书凑近看了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香水,每次陆总疲惫或者要出门的时候,都会喷一点在手腕上。”   祝思喻见瓶身上也没有包装,出于好奇,便打开来闻一闻,竟是一股栀子花香,很清淡,很普通,祝思喻闻了许久,也没有闻出这个味道有什么特别之处,还不小心洒了一点到袖子上,他连忙甩了甩,把玻璃瓶放回桌上,刚转过身,陆谨承就回来了。   “谨承,忙吗?今晚一起吃晚饭?”他笑着说。   “抱歉,我男朋友今晚从学校回来。”   祝思喻笑容僵住,“感情这么好?”   陆谨承绕过祝思喻走到桌前,“一直都很好,祝先生不是知道的吗?”   “我听人说了,那个男孩子的父亲就是害得陆阿姨受伤的人,他父亲现在还在坐牢,母亲在超市里当收银员,你确定你要和他在一起?”   “他父母怎么样,和他没关系。”   祝思喻被怼得无言以对,陆谨承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刚要询问,家里王阿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谨承,夫人刚刚突然昏迷,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你有没有时间过来?”   陆谨承立即放下文件,快步离开办公室,祝思喻跟了上去。   到了医院,专家告诉陆谨承,陆粤这次突发的昏迷还是属于颅内出血的后遗症,非常危险,如果没有及时送到医院,可能会影响她的语言功能,甚至可能丧命。   陆谨承看着病床上的陆粤,心有余悸地走过去握住了他母亲的手。   他本来以为他和陆粤的感情不深,可真到了紧要关头,母子到底连心,陆谨承不可能不在乎,听到陆粤差点就醒不过来的时候,他后背上全是汗,颓然地坐在病房外的沙发上,祝思喻走过来,给他递了一杯水。   祝思喻的手一靠近,一股熟悉的味道传过来,陆谨承的心突然安定。   但他很快恢复理智。   他起身与祝思喻隔开一段距离,“今天麻烦你跟着跑一趟了,也快七点了,你还没有吃晚饭,早点回去吧。”   “陆谨承……”   陆谨承的眼神变得疏远,他低头看了下手表,不留情面。   祝思喻读懂了意思,“行吧,不过两家的合作估计也就止于这一次了。”   陆粤醒来之后听到王姐讲了祝思喻的事,她喊来陆谨承,苦口婆心地说:“小祝挺好的,家境长相各个方面,都很适合你,性格也好。”   “我心里只有钟晔。”   陆粤立即怒火中烧,“我不会同意你们两个的。”   “他爸的错与他无关,况且他已经为这件事难过很久了。”   “所以我的心情,你毫不在意是吗?”   “我当然在意,我遵照你的吩咐,放弃学业,接手了柏雅,一直做到现在,因为你的反对,我也推迟了向钟晔求婚的打算,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妥协,但钟晔不可以,我喜欢他,已经做了完全标记,这辈子都分不开了。”   “你打定主意了?”   “是,等到他毕业那天,我会向他求婚。”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你对他的感情是源于信息素?”   陆谨承想起刚刚在祝思喻身上闻到的栀子花香,以及那股香味给自己带来的舒缓,他略微迟疑,但说出口的话依然坚定:“没什么好怀疑的,喜欢就是喜欢。”   陆粤背过脸,闭上眼睛,“好,你喜欢就好,别把他领到家里就行,我看着心烦。”   陆谨承俯身帮陆粤盖好被子,沉默许久后,他离开了病房。   手机里两通未接来电,都是钟晔的。   陆谨承急忙开车回到长明公寓,一开门就看到桌边趴着快睡着的钟晔,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钟晔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揉了揉眼,“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怎么这么迟啊?”   “我妈突然昏迷,我去医院了。”   钟晔揉眼睛的手停下,整个人变得僵硬,许久之后他的手慢慢垂落到腿边,声音里充满愧疚和胆怯:“严重吗?”   “还好,送得比较及时,没有大碍。”   陆谨承洗了手,帮着钟晔把凉了的菜加热,“我舅舅推荐你去他的母校,B国的一所大学,他说那里艺术氛围很浓厚,你说不定可以在那里认识很多喜欢绘画的朋友。”   “嗯。”   “你需要换个环境,散散心,你这几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钟晔把汤盛进碗里,“可是我英语很差。”   “没事的,我到时候在那边会安排好人,保证你学习生活各个方面都没有阻碍。”   “留学的费用呢?”   “我来出啊,你不用担心钱的事。”   钟晔拨了拨碗里的米粒,忽然抬头问:“谨承,你还爱我吗?”   “当然爱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你能确定那是‘爱’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却好得没有理由,没有要求,你给我的感觉太不真实了,你需要我,爱我,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换一个人也一样呢?只要是栀子花味的信息素,换成谁都可以,不是吗?”   陆谨承放下碗,“我听不懂。”   “我好累啊,你像一个假人,我也像假的,我们还要装成相敬如宾的样子,我快疯了,我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做什么,我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但我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我没有不让你追求价值,我没有逼你做任何事情,相反,我一直在鼓励你。”   “是,可是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做不了任何事情。”   愧疚和自尊会将我淹没,你母亲时不时的病发,让我不敢对我们的爱情有任何期待。   “为什么?”   “我要逃离信息素契合的束缚,谨承,我想找回我高考前的样子,那时候和你深夜打着电话,畅想着未来如何如何,”钟晔望向陆谨承,含着泪说:“我想找回那个我。”   陆谨承皱着眉重复:“逃离信息素契合的束缚?你的意思是,因为信息素的契合,你不得不留在我身边?因为信息素契合,你不得不爱我,以至于丢失了原本的样子,所以你现在要离开我,是这个意思吗?”   钟晔摇头,“不是,我——”   陆谨承却突然发怒,他打断钟晔,厉声质问:“和信息素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就算有关系又怎么样?爱如果不能克服本能,那只能证明你不够爱!”   “谨承,你冷静一点。”   陆谨承说:“我很冷静。”   “谨承,我爱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凭什么你可以频繁地怀疑我,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源于信息素契合,而我不能怀疑你?我不认为我的付出比你少。”   陆谨承的口气像商业谈判,急于占上风,冷漠得让钟晔害怕。钟晔想到新闻里媒体对陆谨承的采访,陆谨承说对于放弃物理研究从商这个决定,他不后悔。   钟晔无比想念曾经的陆谨承,那个乖乖坐在帐篷里等着钟晔画完画过来亲他的陆谨承,那个被继兄欺负了半夜跑到钟晔家门口求抱的小狮子。   还有学校外巷子里的暧昧言语,肩膀上的牙印,比信息素交融更美好的拥抱。   他依然拥有,但已经开始怀念。   和钟晔期望的不一样,陆谨承没有摆脱“遗憾离世的父亲”这个梦魇的折磨,也没有与自己的情绪和解,他只是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现在没有人能想到柏雅集团年轻的总裁有躁郁症和强迫型人格障碍,曾经在班级里因为情绪失控打伤四五个同学,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陆谨承忽然就长大了,忽然就变成名利双收的成年人,而钟晔还停在原地,苦苦守着他的小园子,等他的小狮子受伤了累了之后回来疗伤,可是已经等不到了。   就像宋燃秋说的,钟晔,你需要成长,需要成熟地、更有底气地站在陆谨承面前。   你们得步调一致。   “给我几年时间,好吗?”钟晔说。   陆谨承没有回答。   “给我几年时间,我会努力赚钱,等我把我爸的四十万全部还清,我就会回来找你,好吗?”   钟晔走到陆谨承身边,轻轻抚着他的肩膀。   陆谨承却伸手拂开了,他目光渐冷,“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是用你的自尊心来惩罚我?”   钟晔的眼泪滴落下来,陆谨承心有不忍,他起身抱住钟晔,将他死死按进怀里,吻他的侧颈,低声下气地央求:“没有到那个地步,我们俩根本没到那个地步,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要是怀疑我是因为信息素才喜欢你,你就给我时间证明,小晔,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忙完了,我们就去旅行。”   钟晔几乎要失去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陆谨承的木香围绕着他,倾诉着爱意,怎能不动容?   可是问题始终要解决的,一拖再拖,只会浪费时间。   他用力推开陆谨承,痛哭着说:“对不起,你就当我自私吧,你不要来找我了。”   他回房间收拾好行李,他拖着箱子走到门口时,陆谨承还站在原地。   “钟晔,我做错什么了?”   陆谨承也哭了。   钟晔睫毛微颤,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   他强忍着不回答,走上前推开门,把行李箱搬了出去,离开前,他往玄关上放了四瓶信息素香水,然后就要转身。   门关上的前一秒,陆谨承伸手抵住门边,他声音沙哑地问钟晔:“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钟晔,你如果就这样离开,我会恨你的。”   钟晔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他在电梯里终于能放声大哭。   他们的感情始于十八岁,停在了二十三岁的夏夜。   这一晚,小饲养员弄丢了他的小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开启时间大法?(小起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32章 我还没有变得很好,你再等等我。   陆洲打了十几通电话给陆谨承, 都无人接听。   他开车去了长明公寓,敲门也没人应,陆洲没办法了, 直接找人撬锁, 冲进去才发现陆谨承坐在画室的小沙发里, 像座石雕一动不动, 四周暗淡无光。   陆洲没想到陆谨承还有这样一面, 愣怔了片刻,连忙走过去扶起他,“谨承,发生什么事了?”   陆谨承没有回答,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画, 那是钟晔画过的十几张小狮子,夹在本子里忘了带走, 画里的小狮子从最初的受了伤躲在石头背后舔舐伤口,到开心地站在石头上玩,再到实验室,最后是西装革履地站在宴会厅, 陆谨承把这些画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他没觉得自己这几年做过的事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感觉最后一张不像是钟晔画出来的, 笔触很生硬潦草, 带着莫名其妙的怨气,钟晔为什么会有怨气?   他把最后一张画揉成一团,攥在掌心,眼神深沉, 脸色很苍白, 他说:“钟晔不要我了。”   “为什么?你们吵架了?”   陆谨承摇头, 然后望向陆洲,显得无助:“没有,他突然就不要我了,带着行李离开了,让我不要去找他。”   “他发什么疯?不是一直好好的吗?”陆洲看着满地狼籍,无奈地问:“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说他不快乐。”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爸的牢还没坐完,民事赔偿的几百万一分钱还不上,你妈昨天才病发进了医院,他说他不快乐?天大的笑话!这四年你保护着他,让他安心读完大学,还要送他出国,他竟然还不满足?”   “他说他在我身边就什么也做不了。”   陆谨承像是找到了倾诉口,第一次向除了钟晔以外的人说出这么多话:“大学期间他想去做家教,我说没有必要,让他专注学业,就当是替我读完大学了,我跟他说,毕业之后有了更好的平台可以挣更多的钱,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心,为什么他不理解呢?”   陆谨承一次性把话说完,然后把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桶,低语道:“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想离开我了。”   “谨承,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我很爱他。”   陆洲微顿之后说:“我知道。”   “可他走得很决绝。”   陆谨承的视线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画架,他的语气逐渐脱离悲伤,变得愈发笃定且冷漠:“我没有做错什么,从头到尾,我没有做错。”   “谨承……”   “原来在他眼里,我是他前进路上的阻碍。”   陆洲感觉到四周升腾起暴烈到惊人的alpha信息素,他强作镇定地拍了拍陆谨承的手背,劝慰道:“先别想那么多,吃完饭,我陪你去找他。”   “不用了,他既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为什么还要强求?”   陆洲来不及阻拦,陆谨承已经把手边所有的画纸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陆谨承说。   陆谨承恢复得比陆洲想象得还要快,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柏雅,开会、视察、参加活动……在他身上陆洲看不到没有半分悲伤的影子,陆洲将这件事告诉了陆粤,陆粤沉默片刻,然后欣慰地笑了:“我早料到的,他们俩不长久。”   “可谨承这样不太对劲。”   “他如果为情所困,一病不起了,那才不对劲,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你不知道?事事都要做到最好,要做到完美,他怎么可以忍受自己被抛弃?与其沉浸在痛苦中,不如化痛苦为动力,这是他爸爸教他的,如果出现了无法改变的困境,那就另辟蹊径,在其他方面做得更好,掩盖掉那一点小瑕疵。”   “姐,”陆洲倒有一些担心,“这孩子精神压力太大了,而且没有钟晔在他身边——”   陆洲说到一半,瞥到陆粤的脸色,又连忙止住话茬,改口道:“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陆粤望着窗外,“我知道我不该和一个孩子置气,但你让我接受他,同意他和陆谨承结婚,我没有那么大的气量。”   “我明白。”   “他妈带着他来过两回,都被我骂了出去,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刻薄了,归根结底是严栩的错,钟晔其实是最无辜的。”   “姐,我一直都没问,离婚的事,是你提的还是严文涛提的?”   “我提的,”陆粤淡笑道:“他心思早就跑了,我眼里又揉不得沙子。”   “我听说严栩被他爸派到国外去了,毕竟他在望城的名声已经臭了。”   “你做得不过分,严栩真是坏到根里。”   “他去国外我也不会让他安生的。”   陆粤笑着看了眼陆洲:“你这几年倒是常常回来,以前两三年都看不到你人影。”   “你和谨承没人照应,我怎么放心的下?反正公司的事秘书都会发给我,不耽误。”   “辛苦了,我也一直有件事想问你,你不肯待在望城,真的不是想躲着谁?”   “躲着谁?”陆洲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坐下来,笑道:“我可没你儿子那么痴情。”   闻此陆粤的笑容敛了敛,“其实祝思喻和谨承蛮配的,我问过祝思喻的妈妈了,祝思喻也是温和型omega。”   “可到底不契合。”   “这世上的事哪有两全其美的?”   话音刚落,陆谨承推门进来,他解开西服的衣扣,走到陆粤的床边,“妈,你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公司忙吗?”   “还行。”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吃过饭没有?小祝的妈妈送来很多东西,你看看吃点什么先垫垫肚子,王姐很快就送餐过来了。”   陆谨承刚要拒绝,秘书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下午的会议要哪几个部门的人参加。   二十三岁的陆谨承气场已经足够强大,优越的身形配上剪裁精致的西服,陆洲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那个因为做错物理题而在房间里生闷气的小孩的影子,陆谨承刚接手柏雅日化的时候,陆洲觉得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可现在看着他,陆洲却觉得怪异。   陆谨承真的长大了吗?   陆洲正思考着,陆粤一见陆谨承回来就问他:“你上回是不是惹小祝生气了?今晚请人家吃个饭,道个歉,人家父母为了你的项目可是费了不少心的。”   陆洲以为陆谨承会不耐烦地拒绝,但没想到陆谨承微微皱眉,然后回答了一个“好”。   他很从容地和陆粤聊着天,聊着公司的事,他逐渐掌握了董事会里众人的明争暗斗,也学会了如何权衡利弊纵横捭阖,甚至他开始提到某位董事在外面有情人,某位董事有行贿嫌疑,陆谨承将这些称之为把柄,陆洲感到讶异,这些话原本不该从陆谨承的嘴里说出来。   陆粤很满意,但陆洲却隐隐担忧。   他这才意识到,陆谨承没有长大,他只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之前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有钟晔做他的稳定剂。   *   “做好决定了?”   宋燃秋拖着行李箱,转头看向一旁垂头丧气的钟晔,明明是烈日炎夏,这孩子还穿着长袖卫衣,脸上没有血色,斑驳树影映在他脸上,随风晃了晃。   “嗯,决定好了。”钟晔回答。   宋燃秋笑着问他:“你妈妈同意你跟着我去首都?”   “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和她谈了一夜,跟她讲了我的想法,她同意了,让我照顾好自己,她还给我了两万块钱,我本来没想要,但她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给我钱了,以后我混成什么样她都不管我了。”   “其实你妈妈很爱你。”   “是,她很爱我,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她辛苦了一辈子,都是为了我。”   “没办法的事情,爱太多了有时候也是一种束缚。”   宋燃秋的车停在钟晔家楼下,他也不着急让钟晔把行李搬上车,只是静静地站在车边,问他:“如果想再看他一眼,我可以带你去柏雅碰碰运气。”   钟晔猛然抬头,随后又缓缓垂下,“看了之后会更舍不得的,不是吗?”   宋燃秋嘴角弯起,安慰道:“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说他会恨我。”   “人在气头上都是话赶话的,不能当真。”   “他很冷静,不是气话。”   宋燃秋无奈:“所以呢?你又后悔了?还要回去继续待在陆谨承身边当金丝雀,逃避所有事情吗?”   钟晔迅速摇头。   “那不就行了?这样,我给你三十秒时间做一下选择,要么去柏雅再看他一眼,要么上车直接去首都。”   钟晔始终犹豫不决,宋燃秋替他做了决定,“上车,去一趟柏雅,不然你不会死心的。”   “我们可以进柏雅吗?”钟晔坐进车里之后问。   “之前柏雅找过我给他们画联名漫画,所以我应该可以进去参观,他们最近一直在搞电商直播,一个楼层都是直播室,听说陆谨承常常去视察,我带你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机会看到他。”   钟晔开始慌张地从包里翻找口罩和帽子,余光里瞥到宋燃秋看着他笑,又尴尬地停下,垂着头说:“对不起,宋老师,这样麻烦你。”   “没什么,”宋燃秋伸手过来揉了揉钟晔的头发,语气温和:“我能理解。”   到达柏雅集团楼下,宋燃秋打了一通电话给营销部的组长,然后顺利地进了柏雅,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陆谨承真的在直播室外视察,钟晔躲在宋燃秋身后,偷偷地往前面看。   陆谨承一身西装革履,在人群中格外出众,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服的男孩,男孩不知说了什么,陆谨承微微偏向他倾听,然后点了点头。   钟晔认出来了,是几年前他在长明公寓楼下看到的那个笑着和陆谨承说话的男生。   他们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   钟晔像被抽干了力气,几乎站不稳。   宋燃秋回身把钟晔拉到楼梯间,等一行人走过之后,才带着钟晔出来,他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   钟晔深呼吸之后说:“算了,虽然没有猜到这种可能,但也不意外,毕竟是我做错了。”   他抬头望向宋燃秋,“宋老师,我们走吧,我这一次不会再逃避了。”   宋燃秋带他离开了柏雅,然后开车前往首都。   随着工作任务加重,宋燃秋打算去首都和同为漫画家的朋友开一个工作室,钟晔作为助理,负责工作室里的一切杂事,宋燃秋一边开车一边向他讲解:“你帮我们做的主要是背景绘制,还有画画路人甲路人乙,铺色和光效之后我会教你,等你上手之后我也会分给你,还有我和另外一位画师的网络运营,也是你的工作,以及一些商业合作,你要学着筛选报价,依据我们最近的时间安排和他们商量合作的细节,其实是非常忙碌的。”   “我可以,我一定能做好!”钟晔握紧拳头,向宋燃秋承诺:“宋老师,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安排给我,我不怕吃苦的。”   宋燃秋戏谑地看着他:“你确定?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陆谨承养成小娇气包了。”   话一出口,宋燃秋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瞄了钟晔一眼,钟晔正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表,很漂亮的一只名表。   “其实这几年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他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时不时想一想,大概能支撑我度过好多年了。”   宋燃秋想起有一次他下楼扔垃圾,转身时看到钟晔和陆谨承手牵手在小区的鹅卵石路上散步,钟晔走着走着就开始撒娇,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之后陆谨承忽然蹲了下来,钟晔笑着趴上去,陆谨承就背着他走完了一整段鹅卵石小径。   真是年轻啊,当时的宋燃秋无限感慨,此刻的他看着旁边偷偷抹眼泪的钟晔,依旧感慨:还是太年轻。   总要兜圈子的。   *   第一个月是最辛苦的,钟晔刚从学校毕业,没有社会经历,即使有宋燃秋的指导,他也适应得很吃力,但幸好他学得用心。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宋燃秋已经可以把很多事情交给他了,工作室的另外一位漫画师秦姐也很喜欢钟晔,看钟晔好学,也使出浑身解数教他:“小晔,给你找了一些图,有空的时候可以练一练。”   “谢谢秦姐!”   钟晔第一个月的工资是四千五,他谢绝了住在宋燃秋房子里的提议,在工作室的储物间里放了一个折叠床,吃喝睡觉都在储物间,赚来的钱全都省着,一半转给姚艳,另外一半存在卡里。   闲下来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工作室里打扫卫生,然后抱着数位板一直临摹到深夜。   刚开始的两个月,他天天失眠,一闭眼就会想到陆谨承,想到他们在长明公寓的画室里耳鬓厮磨,也想到他转身离开时陆谨承说得那些话。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过了半年,钟晔接了第一个商业稿件,他光是草稿就给宋燃秋和秦姐看了七八回,宋燃秋笑着说:“已经很好了,我觉得对方的价格配不上你这张图。”   秦姐喜欢逗钟晔,还说:“完了,燃秋,我们的饭碗要被抢跑了。”   钟晔连忙说:“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永远是你们的助手。”   宋燃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怕,她逗你的,看着你有进步,我们都很高兴,将来我们画不动的时候还要靠你养家呢。”   钟晔红着脸坐回到座位,开始细化线条。   对方公司把全款打过来那天,正好姚艳过来看他,钟晔带着他母亲逛了首都的景点,还给姚艳买了两套衣服,姚艳第一次不是张嘴就骂,反而定定地看着钟晔,叹气道:“终于长大了。”   钟晔笑了笑,“早该长大的。”   “那个陆谨承……他好像已经有对象了,我听王姐说,祝思喻都来陆家吃了几顿饭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钟晔整个人都僵住了,后颈莫名地开始刺痛。   “王姐说陆粤一直在催婚,陆谨承的态度最近也有点松动。”   “那挺好的。”   “你们不是完全标记了吗?我这次来就是听说首都医院有个专家做标记清除手术做得特别好,不留疤也没有后遗症,明天你去挂个号,我带着你去问问情况。”   钟晔脸色煞白,“标记清除手术?”   “你傻不傻,不清除标记你以后怎么找对象?”   姚艳走到前面去看打折的羽绒服了,钟晔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幸好因为专家的预约排得太满,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姚艳只好先回望城,等到时间了再过来。   把姚艳送上高铁,回到工作室,秦姐拿着一个快递盒过来,“小晔,你的快递。”   “啊?我没有买东西啊。”   钟晔稀里糊涂地接过来,刚一打开他就闻到了一股隐秘而又熟悉的信息素味。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陆谨承的信息素。   他冲进储物间,关上门和窗户,才敢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层层包装的小瓶子拿出来,一张纸条顺势掉在地上,钟晔捡起来,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去年找人定制的信息素香水,最近才收到,放在我身边也没有用,如果你需要便收下,如果不需要,就按说明书上写的谨慎处理掉。】   他甚至没有落款,语气也疏冷无比,钟晔用指腹反反复复摩挲着这几行字。   发情期将至,他本来打算用一针抑制剂敷衍了事的。   这天晚上他躺在储物间的狭小折叠床上,手里握着装满陆谨承信息素香水的玻璃瓶,他不停地放在鼻间轻嗅,额头全是汗,两条腿隔着睡裤反复蹭着,被子也被他踢到了地上,他唤着陆谨承的名字。   如果是以前,陆谨承会放下手里一切事情陪着他,无论发情期延续几天,他们无时无刻不抱在一起,钟晔软语呢喃,陆谨承会控制不住地吻住他。   “不要喜欢上别人好不好?”钟晔泪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我还没有变得很好,你再等等我。”   “我的小狮子……”   全身的感知都被汇集在一起,钟晔的大脑一片空白。   达到顶峰的爽感一结束,钟晔立即陷入沮丧,他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然后才回过神,他把信息素香水藏起来,放在最保险的地方,然后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避免形成依赖。   他洗了个澡,然后坐到工作台前,画了一夜的画。   又过了两个多月,钟晔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商业稿件经验,宋燃秋建议他尽早开始尝试创作漫画,钟晔说好,然后进入新一轮的忙碌。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把信息素香水拿出来,闻一闻,然后开始回忆过去,他有美好的过去,和充实的现在,看上去一切都很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很快就甜甜 第33章 如果他主动回来找你复合呢?   钟晔的第一本漫画是短篇治愈系萌宠题材, 钟晔拿到脚本的时候非常兴奋,可惜萌宠餐厅里有十几种动物,偏偏没有小狮子, 钟晔有一点失望, 但为了钱还是他欣然接下了这个项目。   他几乎是挑灯夜战, 宋燃秋打着哈欠回家时都不禁感叹:“小晔, 年轻也禁不住这样熬啊, 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钟晔正在设计角色,摇着头说:“没事我不困。”   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宋老师,你有和谁说起过我在你这里工作吗?”   宋燃秋微愣, “没有。”   钟晔小声嘀咕:“那应该是我妈说漏嘴了吧, 应该是她和王阿姨说了,王阿姨又不小心在陆谨承面前说漏嘴了, 不然陆谨承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见宋燃秋还拿着外套站在门口,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宋老师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钟晔一直画到凌晨四点才去睡觉。   他的第一本漫画开局很不顺利, 几版角色设计图都被宋燃秋否决了,宋燃秋平日里对钟晔都是以夸奖鼓励为主, 但在钟晔走上职业漫画师这条路之后, 他对钟晔明显严苛许多,很直白地指出问题:“毫无新意,而且所有的动物都是一种风格,只一味地追求萌, 完全没有各自的特色。”   钟晔吓得直咽口水, 立即坐回到位置上, 推倒一切重来。   工作室请了新的助理,但钟晔还是尽可能地帮忙做杂事,后来还是宋燃秋主动提出来让他专心于自己的漫画。   半年后,《萌宠餐厅》开始连载,因为脚本是原创的,也没有原作热度可以借,再加上钟晔又名不见经传,所以漫画一开始没有受到什么关注,连载到了七八个月之后,随着几张猫咪服务员截图的莫名出圈,漫画的热度因此开始上升,钟晔这才第一次收获了与付出对等的回报。   宋燃秋让他戒骄戒躁,不要太关注外界的声音,努力给第一本画上圆满句号,虽然这本短篇漫画没有赚到预想中的收益,但对钟晔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他照例把一半的钱转给姚艳,剩下的存进卡里。   钟晔把两张银行卡里的钱加起来算了算,三年的时间,他已经省吃俭用攒了将近二十几万。   可代价是腰椎颈椎和眼睛都很不舒服。   钟晔看着屏幕上的存款数字,愈发觉得时间进入倒计时,他很快就可以还完那四十万了。   还完四十万还不算结束,他希望自己再见到陆谨承时,能以知名漫画家的身份站在陆谨承面前,不用低头,不用自卑。   秦姐常常劝钟晔出去玩一玩,多与人社交,钟晔都谢绝了,他尽全力学东西然后赚钱,第二本漫画延续了萌宠风格,但在剧情上有了很大的升级,内容更丰富,有了前一部作为基础,网站也相应做了宣传,所以热度不低,钟晔的干劲更足,常常忙到没时间吃饭,从早画到晚,恨不得一天当四十八小时来用。   第二本连载到四分之一的时候,《萌宠餐厅》出了单行本,宋燃秋的徒弟这个头衔使得钟晔的热度逐渐上升,第四年的时候,他获得了漫画星光大赛银奖。   钟晔开始崭露头角。   “第一次参加签售会的感觉怎么样?”宋燃秋把热腾腾的柠檬茶递到钟晔手里,钟晔渴到一饮而尽。   “很开心!”他满眼都是欢欣愉悦,完全没了几年前刚来首都的落寞神色,浅浅的酒窝随着笑容愈发明显,他的卫衣印着他自己设计的动漫人物,头上还戴着粉丝送的小熊发箍。   宋燃秋伸手把他的发箍扶正,“转眼就二十七了,为什么你在我眼里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钟晔擦干净手,摘下隐形眼镜,换上镜框眼镜,笑了笑:“哪有?今天化妆的小姑娘还让我买点眼霜涂一涂,她说我眼角都有细纹了。”   宋燃秋望向窗外,语气淡淡:“有细纹就是老了?真正的衰老可不是这样的。”   “宋老师,”钟晔看着宋燃秋的神色,好奇地问:“你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是吗?”   宋燃秋不回答,只笑着说:“小痴情种,我可比不上你,对了,四十万都还了,你还不回去找陆谨承?”   “他……他都有新生活了。”   “可他没有结婚啊。”   钟晔同样望向窗外:“祝思喻也没结婚,我妈说祝思喻经常去陆家吃饭,我去年回望城,不是还在街上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吗?”   “走在一起又不是在一起。”   “有什么区别?”钟晔嘟囔着。   “你就这么放弃了?”   “陆谨承不是那种玩一玩的人,既然他接受了祝思喻,我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钟晔简直是咬着牙说着这番话的,他希望宋燃秋追着再问一句“你确定要放弃吗”,可是宋燃秋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目光游离,好似想到了什么,钟晔突然意识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困局,宋燃秋三十六岁还保持单身,大概也有许多不能说的理由。   有时候,金钱不能解决一切。   两个月前,他把四十万汇进陆谨承的账户,他本来想借此机会和陆谨承重新取得联系,可陆谨承完全没有搭理他,这笔钱就像石沉大海,钟晔有一瞬茫然,这四年的努力仿佛不存在。   后来他又想通了,陆谨承对他的漫画成就没有兴趣。   他让陆谨承等一等他,对陆谨承而言,只是分手的另一种说法。   他在首都租了一间两居室,和长明公寓一样,他将其中一个房间改造成画室,同样是落地窗配上地毯沙发,钟晔过上了高中时不敢想象的生活,可却找不回当初的快乐。   他还给姚艳在望城买了房子。   姚艳催他无数次去清洗标记,他都找各种理由推辞,姚艳质问他:“你是不是还喜欢陆谨承?”   “是啊,”钟晔第一次坦然回答,“我喜欢他,都喜欢这么多年了,您不知道吗?”   姚艳语塞,但还是说:“如果你俩当初不分开,你现在未必能过得这么好。”   这话倒也不假。   离开陆谨承之后,钟晔不要命地赚钱,每天都活得像苦行僧,没一顿饭是按时吃的,如果在陆谨承身边,他就会恃宠而骄,还没画两笔就开始往陆谨承身上黏,当然他不会主动,他只是转头眼神无辜地看了看陆谨承,陆谨承就会伸手把他捞到怀里。   回忆到这里被打断。   钟晔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当初是你提的分手,如今不管怎么样,都是罪有应得。   他回到工作室,滴了眼药水,然后继续伏案创作,等第一季结束,宋燃秋回望城看望父母,钟晔闲着没事,想了想也一同坐车回去了。   他两年没去监狱里看望钟家明,听姚艳说他在监狱里犯了胃病,吃药也没好得完全,现在瘦得只剩一百二十斤。   钟晔隔着玻璃看到消瘦又苍老的钟家明,心中无限惘然。   “你现在过得这么好,爸爸特别欣慰,我听你妈妈说你的漫画都出版了,卖得特别好。”   钟晔点了点头。   “小晔,你要好好的,爸爸对不起你。”   “你也照顾好自己。”钟晔把养胃的保健品还有冬□□服交给狱警,然后转身离开。   他去望洲岛逛了一圈,回姚艳的房子时还碰上了旧时朋友钱宁伟,钱宁伟差点没认出钟晔来,愣了半天都不敢上来打招呼,还是钟晔朝他笑了笑,主动喊道:“宁伟,好久不见。”   钱宁伟上下打量了钟晔,感叹道:“钟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现在可是知名漫画家,我前几天一打开微博就刷到你的漫画,好家伙,我也算有名人朋友了。”   “哪里就知名了,不过混口饭吃。”   “别谦虚啊,我老婆还拿着你以前给她画的头像到处跟人炫耀呢。”   “老婆?”   “对啊,十年长跑结束了,去年刚结的婚,”钱宁伟朝他眨眨眼,“鼻梁上还有下巴上各有颗痣的,我就那一个女朋友,不记得了?”   钟晔愣住,半晌才说:“恭喜恭喜。”   钱宁伟笑着挠了挠头,“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看看我爸妈。”   “过阵子我想和我老婆去首都玩,到时候还得去投奔你。”   “你尽管来,打个电话,我都帮你安排好。”钟晔笑着说。   “那敢情好啊,太感谢了,”钱宁伟留了钟晔的联系方式,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要去拿车,“我老婆非要我去柏雅商城买个什么爽肤水,我先去了,待会儿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就多了。”   听到熟悉的四个字,钟晔怔了怔,然后朝钱宁伟笑着说:“好。”   柏雅商城。   规模都已经扩大到商城了吗?钟晔想:待会儿也去逛一逛吧。   *   陆粤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再病发,但频繁的眩晕还是让她放弃了重回公司的打算,只是偶尔出席柏雅的董事会或者宴会,帮陆谨承铺铺路。   她这天主动要求去出席一个新产业论坛:“我帮你去参加论坛,你去陪思喻。”   陆谨承的目光还停在电脑屏幕上,“不用。”   “怎么了?”   陆谨承微顿,“他说他要参加同学聚会。”   “你什么时候问的?”   “昨晚。”   陆粤探究地问:“昨晚你们吃完饭之后一起回的长明公寓?”   陆谨承没回答,陆粤立即眉心微蹙,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缓缓坐到沙发上,揉着额头叹气:“你们还要拖到什么时候?让你们订婚也不订,结婚也不结,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身体有多差,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   陆粤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你非要等到那天吗?妈妈只是想看着你结婚生子。”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事。”   “为什么?”   “我和祝思喻暂时都不想结婚。”   “他真这么想的?”   “嗯,不信改天你可以问他。”   陆粤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白白浪费时间。”   陆粤离开之后,陆谨承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拿起来接听,祝思喻高分贝的声音传出来,“陆谨承,陆谨承,快来救火!”   陆谨承无动于衷,继续看电脑上的报表。   正好秘书过来送材料,听到祝思喻的声音,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忍着笑走了出去,一出门就跟同事八卦道:“又是祝先生,我进去的时候听见他喊了好几遍陆总的名字,完全就是在撒娇!”   “他俩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啊?”   “我听说是祝先生不想结,觉得婚姻太束缚。”   “陆总想结吗?”   “应该想吧,你看除了祝先生,陆总搭理过谁?我听说陆总隔几个月就要去望洲岛和祝先生过二人世界,而且他每年都花几十上百万定制手表送给祝先生,还有还有,我听他司机说,他去年不知道买了个超级大件的礼物给祝先生,半个货车车厢那么大,祝先生当时看到的时候都懵了。”   秘书望着天说:“也不知道是什么礼物,肯定特别用心,真羡慕啊……”   陆谨承赶到酒吧的时候,祝思喻已经喝得半醉,含糊不清地说着:“他都走了你才来,被你气死了。”   “你每次都拿我当幌子,他早就不信了。”陆谨承并不意外,他坐到吧台边上,解开西服纽扣,点了杯酒。   “不信可以,但不能不吃醋。”   祝思喻赤红着眼睛,气到摔杯子,“不就是甩了他两次吗?干嘛那么高傲,我都回心转意了,还这么低声下气,他竟然敢拒绝我!这个小东西!”   祝思喻在一年前来这家酒吧喝酒,然后相中了一个服务生,这个服务生是勤工俭学兼职的大学生,性子单纯,禁不起诱惑,轻松就被祝思喻勾到了手,可第二天祝思喻醒来之后给了他两千块钱,穿好衣服就走人,转头就去参加祝家父母和陆粤一起准备的饭局。   过了半年,祝思喻又觉得无聊,重新找到了服务生,几句软话就求得了原谅,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谈了一个月,快确定关系的时候,祝思喻的心思又被其他事情勾跑了,再等回来找服务生的时候,对方已经当他是陌生人,祝思喻当惯了海王,第一次翻车,心里十分不爽,天天来酒吧骚扰服务生,还利用过几次陆谨承,可服务生不为所动。   “感情不都是分分合合的?况且我好的时候对他很好啊。”祝思喻非常不解。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甩了他?”陆谨承低头望着酒杯,神色落寞。   “就……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欸你不会懂的,”祝思喻摇头摇到一半忽然停住,坏笑道:“不对,不对,你应该特别懂,哈哈哈陆总,问你件事,五千本漫画看得完吗?”   陆谨承斜看了他一眼。   祝思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有人一买买五千本漫画,就是连电话都不敢打。”   他笑完了又凑到陆谨承身边:“实在不行你就和我将就着过吧,反正你妈和我妈成天以死相逼,那什么,我喷点你的小栀子花——”   “闭嘴。”   祝思喻捂住嘴,“好好好,我不提他,不提他,就这么喜欢啊?”   “不喜欢,那天就结束了。”陆谨承将酒一饮而尽。   “要是再遇到呢?”   “陌生人而已。”   “如果他主动回来找你复合呢?”   陆谨承微怔,然后看着酒杯在灯光下的影子,低声道:“我不会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见面!求评明天加更! 第34章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   钟晔进柏雅商城前并没有想要碰运气, 但进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期待着陆谨承来这里视察工作,然后他们就能来一场久别重逢的偶遇。   很可惜, 生活不是偶像剧, 钟晔鬼鬼祟祟地逛完了一楼所有的店铺, 甚至还在靠近办公区的位置晃荡了好久, 也没能如愿看到陆谨承的影子。   他倒是在一家潮玩集合店门口看到了自己的漫画人物, 相应的手办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有个胖乎乎的小孩高声问店员:“姐姐,这个有没有六寸的?”   钟晔笑了笑,突然从心底里生出几分自豪, 这五年的辛苦到底没有白费, 终究还是有所收获的,有多少人能保持着年少的热爱并且将其发展成事业呢?   钟晔足够幸运。   还没等胖乎乎的小孩拿到心仪的手办, 又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手牵手走了进去,看上去是omega的孩子一走进去就蹦蹦跳跳地晃着男朋友的手,然后两个人就在货架转角的地方抱了抱,alpha低头亲了两下omega的鼻尖。   钟晔倚在店外的栏杆上, 用一个恰好的角度将小情侣的旖旎看得一清二楚。   钟晔撇了撇嘴,心里发酸, 转过身去俯瞰整个商城, 他在画室里待久了,总觉得和社会脱节,此时看着吵吵嚷嚷的四周,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助理给他打电话:“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有一个广告要联名漫画, 对方挺急的。”   钟晔看了眼时间, “知道了, 我争取后天回去。”   “也不用这么急的,您好不容易放个假。”   “没关系。”   刚挂电话,宋燃秋又打了过来,“人在哪儿呢?出来吃饭吧,江延路有家日料店口碑挺好,旁边就是酒吧一条街。”   “江延路……离得还挺近,我现在过去。”钟晔戴好帽子,逆着人群往商城外走,他顺着宋燃秋给他发的定位走过去,还没进日料店,就看到了从酒吧里出来的两个人。   陆谨承走在前面,祝思喻看起来有些醉,脚步漂浮地跟在后面,他被地上凸起的菱形石砖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在陆谨承后背上,陆谨承侧过身将他扶住,祝思喻不知说了什么,陆谨承很无奈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将他往车的方向扶。   司机走下来打开车门,陆谨承把祝思喻送进车里,但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车边接起了电话,他西装革履长身玉立,在人群中格外抢眼。   钟晔怔怔地看着,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他真的很想冲过去,扑到陆谨承怀里,告诉他这五年来自己每天都在后悔,思念几乎成疾,可是他不能当祝思喻不存在。   陆谨承可能在聊公司的事,微微皱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望向灯光暗处。   钟晔立即躲到广告牌后面。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钟晔需要不停地揉着心口,才能疏解这突如其来的窒闷,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探头看过去时,陆谨承的车早就不见了。   钟晔松了口气,又陷入无尽的茫然,直到手机振动了几下,宋燃秋在找他。   “你人在哪儿呢?你不是说你到日料店了吗?”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巨大轰鸣声,几乎盖住了宋燃秋的声音。   宋燃秋语气很不好,“这些人简直不要命了,喝醉酒还敢飙车。”   钟晔无暇顾及其他,努力收拾好心情,故作轻松地说:“我在日料店对面,马上过去。”   眼泪把镜片打湿了,钟晔摘下眼镜,从包里翻出面巾纸,正边走边擦着,余光里看到刺目的强光。   不止一辆,伴随着一众年轻人的欢呼叫喊,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钟晔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摩托车的强光将钟晔的大脑照得一片空白。   剧痛。   钟晔仿佛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可是奇怪地,一瞬间之后身上的痛感却开始逐渐消失,视线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钟晔感觉到头猛地撞向地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摔倒在地。   他试图平躺下来,可背上像压了一个千斤顶,四肢只能怪异地蜷曲着。视线开始模糊,日料店、酒吧、法国梧桐,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都变成了虚影,有血从睫毛上滴落,眼前又都变成了雾茫茫的红色。   最后陷入黑暗。   好疼。   陆谨承,我好疼。   可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钟晔又想:幸好陆谨承先离开了,他现在浑身是血,四肢扭曲,吓人的很,幸好陆谨承没有看到。   ……   “大脑受到重创以至于瘀血压迫视神经,所以造成了暂时性的失明,目前建议手术清除,但术后他的视力大概率会有所下降。”   “下降到多少?”宋燃秋问。   姚艳已经慌了神,只能由宋燃秋拿主意。   “这个目前不好说,我听说了他是漫画家,我们当然会尽全力,但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止是视力下降,很多患者之后视物会欠缺立体感,而且不能长时间用眼。”   宋燃秋也很难镇定,“必须手术,不能药物维持是吗?”   “瘀血已经压迫视神经,我们的建议是立即手术,否则有完全失明的危险。”   宋燃秋回身和姚艳商量之后,对医生说:“还请您尽力。”   “这是自然。”   姚艳泣不成声,“这可怎么办啊,小晔他、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宋燃秋看着病房里浑身是伤的钟晔,也同样心如刀割,但他此时只能安慰姚艳说:“手术还没做,咱们都别去想最坏的情况。”   *   陆谨承又在画室里睡着了。   他昨晚本来只是失眠,在画室的小沙发里坐一会儿,结果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秘书提前给他发了日程表,他今天有两个会议,下午还有一个剪彩活动。   陆谨承换上衬衣西服,简单吃了早饭,司机等在楼下,陆谨承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肃杀景色,想到了昨晚梦里的场景。   他梦到他和钟晔躺在望洲岛的帐篷里,钟晔说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说害怕,非要陆谨承把帐篷拉链拉开,陆谨承顺着他的要求,起身拉开拉链,正准备回身抱住钟晔时,钟晔已经不见了,他慌了神,发了疯一样地找,却找不到。   又是一个噩梦。   这五年,每当他感到思念时,噩梦就随之而来,好像在时刻提醒他不要自轻自贱。   他来到公司,刚开完例行周会,祝思喻就陪着陆粤过来了,他进办公室前就拼命地朝陆谨承使眼色,五官都挤到一起去,意思是陆粤又催婚了。   “你们两个今天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想法?要么订婚要么结婚,总得选一个,这么拖着,真想拖到四十岁?”   祝思喻嘟囔着:“阿姨,我才二十八。”   “不小了。”陆粤拍了拍祝思喻的膝盖。   祝思喻歪着身子玩手机,消极抵抗。   陆谨承则完全无视,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完全不管陆粤说了什么,陆粤气不打一出来,搬出自己的病还有祝思喻父母的话翻来覆去地问:“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什么时候订婚?”   秘书正好敲门进来交会议纪要,出去之后兴奋地和同事说:“看来陆总和祝先生好事将近了!”   陆粤帮祝思喻理了理衣领,软硬皆施:“早点结婚有什么不好?你瞧瞧你们两个,门当户对,性格又合得来,信息素型号也匹配,简直是天造地设,以后哪里还能再碰到更合适的?”   “信息素……”祝思喻挑了下眉,试探着说:“其实不太匹配。”   陆粤脸色一变:“那有什么重要的?”   “不重要吗?”   “要是门不当户不对,契合度再高也没用。”   祝思喻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着这话你得跟你儿子说呀,他可是恨不得把那瓶信息素香水当宝贝供着的人。   “你别怕,思喻,谨承心里没有别人,”陆粤故意放大声音,让陆谨承听见,“有些人有些事都称不上回忆,只能说是犯过的错踩过的坑,如果还沉湎于过去,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祝思喻哑然,他瞥了一眼陆谨承的反应,发现后者处之泰然。   陆谨承对付陆粤早有招数,简单而言就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他认真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低头看秘书送来的文件,对陆粤的抱怨无动于衷,他安静得好像周围一切都凐灭了,全世界就只剩他自己。陆粤演了一出独角戏,怒气更甚,祝思喻只好埋头玩手机当鸵鸟,没刷两下,他就在一个社交平台的同城新闻榜上看到了江延路的车祸。   他随手放大了现场照片,可惜当事人被马赛克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他无聊地往下滑了滑,评论区里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我当时在场,被撞的人是一个漫画家,听我朋友说是《云山剑道》的作者!】   【天呐!不可能吧!我特别特别喜欢他的《萌宠餐厅》,你别吓我!】   【看起来年纪不大,而且看体型应该是个omega,摔下去的时候直接头撞地,脑震荡都是轻的。】   祝思喻不看漫画,但他知道《云山剑道》,因为半年前陆谨承买了整整五千本,祝思喻站在货车前看花了眼,都快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他愣了片刻,连忙喊陆谨承的名字,慌乱道:“陆谨承,钟晔出事了!”   陆谨承倏然起身,他走过来夺走祝思喻的手机,还没看清评论区的字,光是看到那张图片,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祝思喻感觉到四周有信息素暴起,他急忙安抚陆谨承:“你先别着急,我让人调查一下,现在也不确定车祸当事人是不是钟晔。”   陆粤这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车祸?”   祝思喻一边找联系人一边说:“是,钟晔好像出车祸了。”   他以为这么严重的事,陆粤能分清轻重,可陆粤突然站起来,拽住陆谨承的袖子,质问他:“谨承,你还这么在乎他?五年了,你怎么还忘不了他?我派人去看望他,照顾他,你别过去,行不行?”   祝思喻无奈地劝阻:“阿姨,他根本就……”   “谨承,你听不听我的话?你别冲动,我派人过去!”   可是陆谨承一秒钟也等不及,他甩开陆粤的拉扯和嘶吼,脚步不停地出了办公室,下楼时他拨通了一个做新闻的朋友的号码,让他查一下江延路交通事故的当事人被送去了哪家医院。   “市立医院。”朋友回答,“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呢,已经做完手术了,我同事想去采访,但被拒绝了,陆总,怎么了?您认识他?”   陆谨承没时间回答,挂了电话脚踩油门,往市立医院开去。   刚到医院就碰上了宋燃秋,宋燃秋愣了愣,“你不是——”   “钟晔呢?”   宋燃秋略显犹豫,可又迅速意识到陆谨承似乎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看起来处于暴怒的状态,虽然信息素没有溢出,但路人纷纷绕着他走,宋燃秋连轴转了几天,精疲力尽,没功夫和陆谨承纠缠,指了一下楼上,“8013。”   “他在睡觉。”宋燃秋的话还没说完,陆谨承已经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8013是一间单人病房,陆谨承推门进去。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钟晔躺在正中央的病床上,他看起来很虚弱,眼睛上围了一圈纱布,肩背也同样用纱布裹着,从病号服的领口处露出来,似乎是渗血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陆谨承两条腿都像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宋老师。”钟晔虚弱地喊了一声。   陆谨承没有应。   “宋老师?”钟晔抬起手,茫然地在空气中摸索。   如果说钟晔的第一声“宋老师”,陆谨承还没反应过来,全然只有心疼,可钟晔第二声充满依赖的“宋老师”,就把陆谨承压抑许久的暴戾情绪全都勾出来了。   他缺席的这五年,都是宋燃秋陪着钟晔吗?他们在长明公寓的时候就异常亲密,之后又一同去首都,在一家工作室里,现在钟晔出事做手术,都是宋燃秋陪着。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晔感觉到自己病床前站着一个人,他可以肯定,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不是宋燃秋也不是姚艳,那会是谁?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决。   宋燃秋买了水果回来,一推开门,陆谨承像死神一样站在钟晔的床头,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散发出不耐烦,可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钟晔。   宋燃秋迟疑地走进来,钟晔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忙问:“宋老师,是你吗?”   “是我,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不太想吃,你这几天太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钟晔说着说着就抬起手,结果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燃秋连忙俯身帮钟晔盖被子,钟晔拽住宋燃秋的袖子,小声地问:“我总感觉房间里有人。”   他们靠得很近,宋燃秋温柔地摸了摸钟晔的头发,还不忘瞥了一眼陆谨承,果然,陆谨承的脸色更黑。   宋燃秋笑着说:“确实有人。”   “啊?”   “给你请的临时护工,你妈回去帮你煲汤了,我待会儿也回去睡一觉,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讲。”   “啊?”   宋燃秋临走前忽然说:“小晔,你妈回去给你炖乌骨鸡汤了,下午四点左右过来。”   “四点左右。”宋燃秋强调。   姚艳中午离开的时候交代过的,钟晔不理解宋燃秋为什么又要说一遍,他稀里糊涂地回答:“嗯,我知道了。”   宋燃秋出了病房之后,钟晔试探着说:“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啊?不好意思我现在看不见。”   护工没有回答,只是看见钟晔说完话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走上前,把水杯里的吸管怼到钟晔嘴边。   “……”钟晔勉强咬住吸管,含糊不清地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好忙,没来得及写到两个人贴贴,十点还有一更,大家稍微等等,留评么么! 第35章 他脱不了裤子。   钟晔无法确定这个护工是男是女, 这人一声不吭,动作粗暴,看起来很不耐烦, 钟晔想到那种护工趁主人不在就偷偷欺负病患老人的社会新闻。   他隐隐后怕, 往被窝里缩了缩。   护工切了一瓣苹果给他, 他也不吃。   病房里太过安静, 护工也没有要迫害他的意思, 钟晔的心理活动很快就被困意按下了中止键,一歪头就睡着了。   陆谨承坐在床边,借着窗帘缝隙里漏出来的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钟晔的脸。   比起五年前, 钟晔成熟了许多, 但整体没什么变化,因为脸色惨白, 看起来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黑发看起来很软,他全身都是伤, 所以在睡梦中也会感到痛楚,可怜兮兮地咬了两下嘴唇, 陆谨承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替换成自己的手指,可是在触碰到柔软嘴唇的那一秒,又停下。   钟晔看不见,他们也没有复合, 陆谨承没有资格越界。   钟晔是被疼醒的, 他后背的伤虽然不重, 但是大面积的擦伤比起眼睛的疼还要折腾人,他用力用两只胳膊抬起上半身,可很快支撑不住,伤口摩擦着病号服的布料,更加难受。   钟晔疼得想哭,可是医生说他不能流泪,对手术恢复有影响。   宋燃秋说他眼睛的伤不严重,只要把瘀血清除就好,但恢复期很长,宋燃秋让他稳定心态,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了,钟晔虽然很害怕,也很难过,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后背太疼了……”钟晔的声音里忍不住带了哭腔。   陆谨承连忙喊来护士,护士看了眼纪录,“昨天才换过药,今天就忍一忍吧,擦伤很容易结痂的,忍一忍。”   钟晔当着护士的面,只能点头,可护士一走,他就乱动起来,陆谨承伸手将他按住。   陆谨承的手掌落在钟晔胸口偏上的位置,虽然隔着被子,钟晔还是恼怒地说:“手拿开,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护工?”   陆谨承刚想开口。   “你把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给宋老师。”   陆谨承眼色一暗,收回手坐到凳子上,一脸阴沉地看着钟晔,钟晔更害怕了,他想起刚刚护士进来的时候也丝毫没怀疑这个护工的身份,他顿觉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缩在被子里等姚艳过来救他。   可是身体却很不争气。   他很想去洗手间。   越是忍耐,那种感觉就越明显,越忍不住,十五分钟之后,钟晔都快把下唇咬破了,最终还是清了清嗓子,说:“我……我想去洗手间。”   他必须得依靠别人,他连起身都做不到。   一旁的护工似乎是第一时间起身,他一手握住了钟晔的胳膊,一手握住钟晔没被纱布绑住的肩膀,微微使力,就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钟晔察觉出来这人的身材一定很高大,力气也很大,因为昨天宋燃秋和姚艳两个人一起,才将钟晔扶着坐起来。   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萦绕在钟晔鼻间,但他自己身上的药味太重,已经分辨不出其他味道。   钟晔的腿也受伤了,但他也只能强忍着,下床穿拖鞋,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   那个护工一直跟在他身后,两手护着他,帮他指引方向,钟晔挪到卫生间的时候已经出汗了,两条胳膊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他站在马桶前,茫然了两秒,然后低下头,尝试着用手拨了拨裤边。   蓝白条的长裤纹丝不动。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拽住裤边往下扯,结果手一松,松紧带裤边弹回来,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发出尴尬的闷声。   “……”钟晔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脱不了裤子。   “我等宋老师来吧。”他喃喃自语道。   他正准备转身,一直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护工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搂住钟晔的腰,一手把他的病号裤往下扯。   钟晔愣了几秒才怒斥道:“离我远一点!”   他想要推开那人,可全身的疼痛限制了他的挣扎,他越慌乱,那人的动作就越快,裤子很快就被扒到腿根,那人还是不作声,钟晔怕这人做出什么事,再加上自己这副模样,他也不敢高声喊人,只咬着牙说:“你别碰我,我男朋友马上就来,你给我等着,我会报警的。”   他发现他每次把宋燃秋搬出来,这人都会收敛一些。   可话音刚落,这个护工就突然松开手,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钟晔整个人吓得抖了一下,正在思考这人想做什么,结果耳边传来一声咣当巨响。   那人甩门走了。   钟晔悬着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他用膝盖碰了碰马桶边缘,找到大概位置之后,费了很大的劲才小心翼翼地解决完。   他倚着墙休整了许久,等两条胳膊逐渐恢复知觉之后,他尝试着握住裤边,勉强拽上裤子,正要俯身摩挲冲水键时,姚艳走了进来。   钟晔这才从窘境和危险中得救。   他躺回到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时间连后背的疼痛都忘了,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事情,腰上还残留着那人臂弯的触感,小腹和腿上也是,那人真的很奇怪,钟晔感到害怕,更奇怪的是,钟晔内心没有完全的抵触,因为这人的动作给他一种熟悉感。   在长明公寓的时候,陆谨承也帮他脱过裤子。   陆谨承那时候习惯把他抱在腿上,也是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去拽他的裤边。   钟晔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不敢细想,他煎熬地等到第二天中午,姚艳离开之后宋燃秋悠悠然地走了进来,钟晔急着问:“宋老师,昨天那个人是谁?”   宋燃秋一愣,“护工啊。”   “哪有护工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的,宋老师,你不要骗我。”   宋燃秋耸耸肩膀,“就是护工啊,我在护士站那边找的人。”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   钟晔拉上被子,一副心思复杂的可怜模样,宋燃秋忍着笑,“怎么了?他做的不好吗?”   “不好,很不好。”   因为失明,行动都要人帮忙,钟晔愈发的孩子气,宋燃秋仿佛看到了五六年前背着书包蹲在陆谨承家门口的钟晔,那时候钟晔说话都是软软的,一抬头,酒窝就露出来。   “可是……”宋燃秋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陆谨承,他思索片刻,转而说道:“可是我今天有点事情,还是没法陪你,我刚刚去护士站问有没有空闲的护工。”   钟晔攥紧了被子,一副等待判决的样子,宋燃秋语气无奈:“还是只剩他。”   钟晔还没来得及拒绝,宋燃秋俯身摸了摸钟晔眼睛上的纱布,“你好好休息,我晚上过来,有一个脚本要跟你商量。”   “宋老师!”   “乖。”   宋燃秋转身对陆谨承说:“照顾好他,麻烦你了。”   “我、我不需要护工,谢谢你了,我自己可以的,你回去吧,有更需要你的病人。”   没有脚步声,那人没走。   钟晔在心里打起了鼓,强装镇定地说:“我男朋友他有事去忙了,很快就回来,而且我妈很快就送饭过来,你什么都不要做,我、我睡觉了。”   钟晔当然睡不着,但他必须装出睡着的样子,他故意呼吸得很大声,然后保持均匀的频次,还刻意地舒展四肢,咂了咂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还是没有动静,病房里安静到连门外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钟晔慢慢地又开始发困,他想起了长明公寓的午后。   陆谨承走到床边,伸手抚住钟晔的脸颊,他的手很大,几乎包住了钟晔整张脸,他用拇指揉了揉钟晔的酒窝。   他以前最喜欢舔这个地方。   钟晔在睡梦中歪了歪头,主动把脸颊贴到陆谨承的掌心,陆谨承听到他呓语道:“小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二更!!(本文和偷崽剧情不一致的地方,以本文为准,偷崽的细节之后我会修正) 第36章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这样重逢。   祝思喻打来电话:“钟晔怎么样?”   “头部重伤, 瘀血压迫视神经,已经做了手术。”   “视神经?对他的视力有影响吗?他是画漫画的啊!”   “可能有,要看他的恢复情况。”   “啊, ”祝思喻南_风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他知道自己眼睛受伤之后什么反应?对了, 你们见面了?”   “没有告诉他瘀血已经严重压迫了视神经, 还瞒着, 只说是普通的手术,”陆谨承顿了顿,回答祝思喻的第二个问题:“没见面。”   “没见面?”   陆谨承的语气听起来像换了一个人,“看到情况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见面?”   “你、你有病吧?陆谨承, 都到这份上了还嘴硬呢?你有本事就别什么都不管地往医院冲啊,你走之后我哄你妈哄了足足三个小时, 你不是不知道你妈自从受伤之后脾气变得有多差,我每次安抚她都要使上浑身解数,但是没关系,你要是能追求到幸福, 我也就当做好事积功德了,结果你搁这儿给我没见面?”   陆谨承不说话。   “你等着他来找你复合?”   陆谨承沉声反问:“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他都不用来找你, 他只要站到你面前, 你保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就不懂了,你还要浪费时间干什么?”   “因为分手不是我的错。”   “你就一点错都没有?你刚接手柏雅的那几年就没有忽略过他的情绪?”   “我已经尽全力地爱他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那个时候, 你如果是我, 你未必能做得更好。”   “他爸虽然是被人陷害,但钱是他爸赌输的,人也是他爸推下去的,钟晔的自尊心怎么——”   陆谨承抢白:“我还要如何去照顾他的自尊心?难道当做无事发生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吗?”   “陆总,说实话,你们太缺乏一次有效的沟通了。”   “我给过他机会。”陆谨承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宋燃秋正在和钟晔聊着脚本细节,钟晔身上的擦伤这两天有所好转,疼痛减轻,只剩下瘙痒,但一提到绘画工作,他就瞬间变得活力满满,“这一幕可以把画面调转九十度,用残影填充整个长镜头。”   宋燃秋做好标记,“也行。”   陆谨承看着钟晔弯起的嘴角,恍如隔世,上一次见到钟晔这样笑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他上大学前。   钟晔在他面前是可爱的温柔的,但在画画的时候,才是发光的。   宋燃秋瞥了眼陆谨承,心里奇怪都四天了,这两人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他把杯子递给钟晔,问他:“等出院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钟晔抿了两口水,好似不理解宋燃秋为何这样问,他说:“当然是回首都啦,还有一个广告项目要完成呢,第二季也要开始画了。”   “医生说了,出院之后你的眼睛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你暂时不能恢复工作。”   钟晔像霜打茄子一样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一段时间……是多久?”   “看情况吧。”   “宋老师,我的眼睛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我为什么要转病房?”   转病房是陆谨承提出来的,他前天就把医院最好的病房订了下来,然后强势要求宋燃秋把钟晔送到那里去,宋燃秋本来觉得太折腾没必要,可陆谨承一副“你穷成这样凭什么能做钟晔男朋友”的轻蔑表情,宋燃秋懒得和小孩计较,点头同意,然后骗钟晔说这个病房窗户不朝阳,然后把钟晔送到了高级病房。   陆谨承还请了专家会诊,结果都是钟晔的恢复情况不乐观,有暂时性失明的风险。   “宋老师?”钟晔又唤了一声。   宋燃秋回过神,“没有啊,不是很严重,你放宽心,心情好,恢复得才能好。”   “嗯,我知道。”钟晔只有宋燃秋可以依靠,即使心存疑虑,也只能如此。   “还有一件事,宋老师,我现在能自己去卫生间了,你要是有事情就去忙,不用请那个护工,我自己可以的。”   宋燃秋看了陆谨承一眼,笑着说:“你好像很讨厌他,他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他要是真不规矩,我就去投诉他。”   钟晔连忙阻拦,“那倒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我想让他陪陪你,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   钟晔抠着被子,“……不用的。”   宋燃秋出门时,陆谨承跟在他后面,主动开口:“你不是他男朋友,对吧?”   “他说我是他男朋友?”宋燃秋挑了下眉,故意道:“哦,算是男朋友吧,之前他年纪太小,我又太想培养他,所以没考虑其他的事,现在闲下来了,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陆谨承明显不信,“你要是真喜欢他,会几次三番让我和他单独在一起?”   宋燃秋忍着笑,心想:还没傻透。   宋燃秋正想着该怎么刺激一下这两个闷葫芦,房间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宋燃秋立即冲了进去,钟晔整个人歪倒在床边,手也垂着,指尖差一点就碰到了碎玻璃的尖,他还试探着往下伸,被宋燃秋喝止住。   “都让你不要乱动了!”   钟晔吓得赶忙缩回手,可怜兮兮地伏在床边。   宋燃秋自然不指望身后的少爷,把大片的碎玻璃片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去卫生间里拿了扫帚,把细碎一点的扫走。   一个处在事业巅峰状态的漫画家,现在却被纱布蒙着双眼,等待着漫长且不确定的恢复期,钟晔看起来很无助,陆谨承很想上去抱他,可钟晔却伸手握住了宋燃秋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上面,宋燃秋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很是心疼。   “小晔,你……想要陆谨承过来吗?”   钟晔愣住,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陪着你,会不会更好一点?”   “不需要,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宋燃秋没想到钟晔这样说,只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他好心办了坏事,正准备直接坦白,陆谨承已经转身走了。   钟晔重新躺回到床上,如释重负地说:“宋老师,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给我买一点笔和纸吧,一个人躺在这里确实无聊,不如随便画一画。”   “行。”   “工作室应该开始忙了,你就尽早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这边有我妈照应着呢。”   “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放心吧宋老师,我都二十七了,又不是小孩子。”   “那好吧,我明天再陪你一天,后天回首都。”   “好。”   钟晔感觉不到日光变化,他只能从门外的声音判断此时是白天还是晚上,姚艳送来饭菜,钟晔吃完之后就让姚艳先回去,自己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手机音乐里收藏的歌他已经循环听了三遍,钟晔已经听腻了。   他循着记忆随便点了点,结果点出来一首dj风格的舞曲,吓得他甩开手机。   啪嗒一声,钟晔仿佛听到手机屏砸地的声音。   钟晔瞬间心碎。   他连忙下床,蹲在地上摸索,可摸来摸去都摸不到本该砸在脚边的手机,他忽然泄气,瘫坐在床边,在无人寂静的病房里,无声地哭了出来。   这是他出事到现在第一次哭。   这么些天他一直忍着,一直佯装坚强,不让人担心。   可是怎么会不害怕?每次检查时医生的欲言又止,以及宋燃秋和姚艳的故作轻松,门外每一个脚步声都让他害怕。   半个月前他的世界还是充满色彩的,而现在他连白天黑夜都分辨不清。   他的事业才刚刚有起色,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陆谨承现在的模样,他还有很多很多遗憾,无人倾诉。宋燃秋虽然亦师亦友,但终究有自己的事要忙,姚艳和钟晔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能勉强维持亲情。   钟晔缩在床边的地上,放纵自己默默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眼泪把纱布浸湿了,害怕对恢复有影响,钟晔吸了吸鼻子,收起那些脆弱的情绪,等待第二天早晨按下床头铃,歉疚地麻烦医生帮他重新换纱布。   这次宋燃秋和姚艳不在场,医生一时忘了隐瞒,直白地告诉了钟晔,他血肿的粘稠度和流出的速度不理想,手术过后七天了,还是有残留,局部压迫也没有完全解除,需要进一步观察。   钟晔整个人都坠落谷底。   姚艳带着煮好的饭菜到医院时,余光一瞥就看到了远处正和医生说话的陆谨承,姚艳愣在原地,陆谨承神色不愉地走过来,告诉姚艳:“医生今早说漏嘴了,钟晔可能知道他的眼睛有失明风险了。”   姚艳大惊失色,一时也忘了问陆谨承怎么在这里,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立即跟了上去,陆谨承走到门口时转身嘱咐姚艳:“什么都不用解释,安抚他的情绪就行。”   “好。”   姚艳在心里打着腹稿,正准备走上去安慰钟晔时,钟晔却主动朝姚艳笑了笑,“妈,你怎么才来?我快饿死了。”   姚艳僵立当场,钟晔主动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来,笑着说:“好饿,宋老师说下午给我送笔和纸,我吃完睡一觉他估计就到了。”   姚艳回头看了看陆谨承,陆谨承又回头看了眼医生,医生也疑惑不解。   钟晔就像没事人一样吃完了饭,甚至比往日更活泼了,宋燃秋一送来东西,他就拉起小桌板开始摸索着画画。   他的动作生疏又急切,因为看不见,他每画一笔就得用指尖沿着铅笔的痕迹滑到线条末尾,再小心翼翼地往下画。   宋燃秋皱眉,钟晔却冲他笑,“谢谢你宋老师,快回去吧,明天几点的飞机?”   “十点。”   “好,”钟晔朝着宋燃秋的方向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慢慢等着出院,等我好了之后立即回去干活。”   宋燃秋把姚艳拉出门外,“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是陆谨承告诉我的,他说医生说漏嘴了,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知道小晔受伤了?”   “他当然知道,病房是他订的,专家也是他请的。”   姚艳难以置信,宋燃秋劝道:“您也别想着阻拦了,五年了,两个人还是相互牵挂着,说明根本断不了,他们信息素契合,老天都安排他们在一起,你们做父母的别掺和,儿孙自有儿孙福。”   姚艳抹了抹眼泪,“谁说不是呢,这几年我劝小晔多少次,让他去清除标记,他都不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是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他平平安安,我还怕他这次会崩溃,但看起来还好,这就好。”   *   司机把车停在市立医院门口,他试探着说:“陆总,夫人让您回去吃饭。”   陆谨承坐在后座,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住院部大楼,司机又壮着胆子问:“陆总,您昨天不是说不会再过来了吗?”   手机振动许久,陆谨承也没有要接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陆谨承看到一个男人扶着自己怀孕的妻子走进医院,男人穿着朴素,甚至算得上寒酸,可两个人看起来十分恩爱,说说笑笑地手牵手走了进去。   陆谨承曾经幻想过类似的画面。   他真的很讨厌小孩,但如果有一个迷你钟晔,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其实求婚戒指他都准备好了。   钟晔离开的第三年,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只是喜欢钟晔的信息素,有一次祝思喻把香水喷在自己身上,陆谨承那时有些醉,迎着味道走过去,可等看清祝思喻的脸,又停住了脚步。   祝思喻眯着眼,“这信息素香水还带防伪标识的?不是他就不行?”   陆谨承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摇头说:“不行。”   其实钟晔的信息素香水在第四年就用光了。   他还是很爱钟晔。   最初的悸动可能是源于信息素吧,他承认,但爱也相伴而生,他最孤独的那段时间,是钟晔的怀抱、钟晔的酒窝还有钟晔做的饭菜,在一点一点温暖他,爱上一个朝夕相处的人是很容易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将这两件事割裂开,把他的感情简单归进信息素契合,包括钟晔。   宋燃秋说钟晔没有被眼伤打倒,他没有崩溃也没有难过,反而积极乐观地重新开始画画。   陆谨承觉得不对劲。   不管再怎么成长,陆谨承觉得钟晔有一点不会变,他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逃避,是害怕。   钟晔并不软弱,他能吃苦能抗事,但他如果有人可以依赖,就会变得不那么坚强。   陆谨承想去找钟晔,可他没有忘记昨天钟晔靠在宋燃秋身上说:“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陆谨承的骄傲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贱。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再去看他一眼,不作停留,确认他安好就行。   陆谨承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下了车,径直走向住院部,很快就到了病房门口,他握紧门把手,轻轻转动,声音极小。   他走进去,钟晔趴在里间的床上,正费力地去拿保温壶,陆谨承走过去,拿起保温壶,往钟晔的杯子里倒了半杯温水。   钟晔顿住,然后反应过来,“是你啊。”   陆谨承看着地上的画纸,像小孩子的涂鸦,他把画纸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钟晔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杯子,翻身背对着陆谨承躺下,很久之后他都没听到脚步声,说明那人还站在床边。   钟晔叹了口气,轻声问:“陆谨承,一直不说话不难受吗?”   陆谨承猛然望向他。   钟晔转过身,伸出手,碰到了陆谨承的衣角,以确定陆谨承站的位置,然后又胆怯地收回手,他坐在床边,低着头说:“我知道是你,前几天就猜出来了,你能来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这样重逢。我现在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你不用担心,天不早了,快回去吧。”   大概过了半分钟,钟晔等得指尖冰凉,心里发慌,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就被抱住。   然后他感觉到陆谨承扯开他病号服的衣领,俯身咬住了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贴贴了!明天亲亲(?) 第37章 那你还喜欢我吗?   【已修改, 谢谢大家的建议,非常感谢!】   久违的拥抱。   钟晔慢半拍地伸出手,迟疑地环住了陆谨承的肩膀, 他怕一切都是梦, 都不敢用力, 只虚虚地圈着, 呼吸也屏住, 生怕打断陆谨承。   可肩膀上的痛感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   陆谨承就在他面前,还像五年前一样,不开心的时候就咬他。   “陆谨承……”钟晔的声音微颤。   其实前几天他就发现这个不说话的护工是陆谨承了,因为动作因为气味, 以及他一提到宋燃秋时房间里升腾起的木质信息素, 让他浑身一激灵,后颈的完全标记像有感应, 隐隐作痛,激起强烈的归属感。   陆谨承怎么会来?   他怎么愿意来?祝思喻呢?   “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见到我,”钟晔仰起头,朝着陆谨承的方向, 语气里含着劫后余生的酸楚:“五年前分开的时候,你说你会恨我, 这话一直盘旋在我心里, 回望城又看到你和祝思喻,我……我以为我再没有机会了。”   “祝思喻有男朋友。”   钟晔没反应过来。   陆谨承压了压钟晔发顶翘起来的头发,进一步解释:“我和他没有关系,只是双方家长硬要撮合, 我们就互相做对方的挡箭牌。”   钟晔晔看不见陆谨承的表情, 只是从陆谨承的语气判断, 他和祝思喻的关系好像确实没有很熟稔,悬在心间的石头终于落下,只要陆谨承没有喜欢上别人就好,他们的故事就还能继续。   其实陆谨承这个人很简单,即使他现在是柏雅的实际掌权人,动辄就是上亿的项目,可钟晔还是能轻易看穿他。   “你真的,不喜欢祝思喻?”   因为陆谨承的解释,钟晔找回了些饲养员的状态,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歪着头,陆谨承原本有很多打算,比如重逢之后和钟晔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但实际上全无用处,他老实交代:“不喜欢。”   那你还喜欢我吗?   钟晔本来是要脱口而出的,但终究没有追着质问,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问陆谨承:“你为什么过来?又是为什么在我的病房里待这么多天不出声?”   陆谨承时常参加会议或者商业论坛,见惯风浪,向来都是侃侃而谈,但他在钟晔面前很容易吃瘪。   他轻咳了两声,“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才过来,既然你恢复得不错,那我就先走了。”陆谨承说罢就要离开,但钟晔攥住他的袖子。   “陆谨承,你陪陪我,好不好?”   陆谨承的脚步立即停住。   钟晔感觉到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摸索着去床头柜的边上按灯光的开关,却无意中摸到了陆谨承刚刚帮他叠好的画稿。   轻轻一碰,就又全洒在地上,画纸轻飘飘的,可钟晔觉得刺耳。   “我本来想带着一身荣光回来找你的,这样才对得起我当初毅然决然的离开,谁成想,一回来就被车撞了,还偏偏撞到了眼睛,看来我的运气真的很不好。”   陆谨承蹲下来,重新帮钟晔捡画纸。   “你在画小狮子吗?”   钟晔一愣,他知道自己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画出来的东西有多难看,陆谨承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画风变化挺大的,以前的狮子是可爱风,我还是喜欢那样的。”   钟晔抢过画纸藏在身后,赌气道:“不是狮子。”   久别重逢让两个人都陷入沉默,钟晔感觉到他和陆谨承都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谨承到底不是以前那个用疯狂送礼物来表示好感的呆瓜了,他主动开口:“你的作品我都看了,画得很好,也有个人风格。”   “谢谢。”   房间又陷入死寂。   还是陆谨承先开口,“在我身边完成不了这些吗?”   钟晔愣住,他刚想回答,陆谨承又接着说:“只能离开我,离开望城,去宋燃秋身边做他的徒弟,才能做到这一切吗?”   钟晔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但是下一秒他就从心底生出几分烦躁,都过去五年了,陆谨承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好像进了一个死胡同,他永远都不能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钟晔的愧疚逐渐被不满取代:“你真的觉得我离开你,只是为了画画赚钱吗?”   “我知道,你承受不了我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病发,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未来。”   “还有呢?”   “还有我那段时间对你情绪的疏忽。”   钟晔重重地叹了口气,“是,这些都是原因,可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   “什么?”   如果没有这场飞来横祸,钟晔预想过他的重逢,一定是主动抱住陆谨承求得他的原谅,可是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之后,钟晔现在只在乎他的眼睛能否康复,其余的事情都归于次要,他也不想自讨苦吃。   所以他对陆谨承坦白了他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秘密:“我就是单纯想要逃离,我过得不开心,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就是因为信息素契合吸引到了你,然后被你继兄搞得欠了几十万的债,父亲还锒铛入狱,我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还要忍受你母亲莫名其妙的怒火,你还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张口闭口都是公司,我真的很绝望,我快疯了!”   钟晔发泄完之后,陆谨承良久才开口:“所以是我的错吗?”   在此之前陆谨承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事,他一直坚定不移地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尽管他知道钟晔受了很多委屈,但他以为时间可以弥合那一切,陆洲和祝思喻常常劝他,但他们都没提过“钟晔最无辜”这样的话。   陆谨承陷在被抛弃的痛苦里,自然也想不到这一点。   他的内心被钟晔的一番话搅得天翻地覆,他喃喃自问:“是我的错吗?”   钟晔别过脸,后悔把话说得太重,“先不论对错,我只是想说,那个时候事情太突然,我们也都不成熟,所以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为什么不跟我讲清楚呢?你跟我讲清楚,我就会想办法解决的。”   钟晔背过身躺下,语气沉闷:“这可能就是我们要分开五年的原因,陆谨承,我不是你买来的稳定剂,除了安抚你之外,我也有自己的情绪。”   这话对陆谨承来说无异于一把刀子,听完之后他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他从来不肯承认钟晔是他的情绪稳定剂,因为那是他躁郁症的证明。   “既然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谨承转身离开,脚步声仿若刀割一下一下划在钟晔的心口。   争辩时总是容易话赶话地伤人,钟晔攥紧了被角,到底还是忍不住难过。   陆谨承依旧是他的挚爱,但五年来的经历让他不想轻易低头,他若是低头,陆谨承就会把一切都归结于麻烦的自尊心,他们会复合,但始终伴随着难以弥合的裂缝。   钟晔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软弱和逃避,才浪费了大学四年的时光。   陆谨承离开以后,钟晔茫然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今年望城的冬天比以往冷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钟晔才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助理给他打来电话,问他:“钟老师,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跟你汇报一下,宋老师跟广告商沟通过了,现在联名漫画交给宋老师,还有第二季漫画,我也帮你和平台解释了,还发了微博,反正一切等你养好身体,你不用太担心。”   “谢谢,辛苦你了小赵。”   助理这头刚挂,姚艳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钟晔摸索着接听,姚艳说:“小区停水半天,没法给你带饭了。”   “没事,我让护士帮我订医院的营养餐,妈,你在家休息吧,别两头跑了,我有什么事找护士就行。”   “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还是去陪你吧。”   “怎么不可以?我昨天画了一天画。”   姚艳天天送饭也累了,妥协道:“行,你还真是长大了,那我就在家歇两天。”   姚艳想到十年前的钟晔,还是一个连水笔和笔记本都由她采购的孩子,转眼就成了独自住院都没问题的大人,时间过得真快。   钟晔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半天都等不到护士,反正也是闲着,他就慢条斯理地下了床,伸手试探着往前走,经过卫生间,感觉到前面走廊的声音越来越响,大概就是门口的方向,他走过去,如愿摸到门把手,他使力转动,门外的空气让他怔了怔。   可还没走两步,他就被门边的长椅绊倒,直愣愣地朝地上摔去。   有人冲过来抱住了他。   旁边传来护士后怕的惊呼声,“钟先生!”   钟晔条件反射地搂住了那人的脖子,可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那人是谁。   小狮子比五年前健硕许多,他轻松把钟晔横抱起来,一路送到了床上。   陆谨承愠怒地问:“乱跑什么?”   钟晔理亏,慢吞吞地转过身,背对着陆谨承躺下,拉上了被子把自己盖住,护士走过来检查钟晔的伤口,庆幸道:“还好还好,没有受伤。”   “吃早饭了吗?”陆谨承问。   钟晔咬着嘴里的嫩肉,不吭声。   陆谨承对护士说:“麻烦您订一份早餐,口味不要太甜。。”   “好的。”   护士离开之后,陆谨承还站在原地,钟晔闷闷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的手机落在这里了,过来拿。”   趁着他看不见,这样蹩脚的借口都说得出来,钟晔在心里默默吐槽,可还是忍不住泛起甜水,他“哦”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坐起来,理了理头发,等着护士把早饭送过来。   “你吃了吗?”钟晔问。   “吃过了。”   钟晔怀疑这句话的真假性。   护士把早饭送到钟晔的小餐板上,先把筷子送到钟晔手里,然后又带着钟晔的手,一一指清楚了小菜和水晶蒸饺的位置,钟晔说了谢谢,然后低头喝了口粥。   当着陆谨承的面,钟晔不想表现得太差劲,可越着急越慌乱,他本来已经锻炼得可以准确夹菜的,可此刻却连连夹空,陆谨承走过来拿过他的筷子,夹了蒸饺送到他的嘴边。   钟晔扁了扁嘴,看起来有些委屈。   “吃完了我还得去开会。”   陆谨承故作生硬,试图打破钟晔的尴尬,钟晔张开嘴咬了一口,陆谨承又舀了一勺粥,钟晔喝完之后就接过了勺子,埋头喝粥,“这个我自己来。”   陆谨承就一口蒸饺一口小菜地喂完钟晔吃了早饭。   钟晔擦了擦嘴,“谢谢。”   陆谨承把东西收拾进餐盘,然后送到外面的回收处,再回来的时候,钟晔已经拿着纸和笔,伏在餐板上开始画画了。   陆谨承帮钟晔倒了杯茶,然后检查了一下卫生间的地面有没有水,都确认之后才说:“我先走了。”   “嗯,”钟晔握紧了笔,抿了抿唇,说:“路上小心。”   陆谨承离开之后,钟晔才把画纸完全露出来,继续画小狮子的尾巴,虽然他也不确定他的尾巴有没有画在狮子的头上,他用画萌宠餐厅的风格,画了一个可爱风的小狮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钟晔感觉到饿,他本来想直接按铃,可在伸手之前又顿住,他想等一等。   他拒绝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等一等。   他就是抱膝坐在床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都快睡着了,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陆谨承没有立即进来,钟晔听到他对门外的护士说:“他没吃中饭吗?那麻烦你点一份。”   钟晔不知所措,屁股往后挪了挪,又差点磕到桌板,他慌乱地握住笔,故作镇定地说:“你不用早中晚都来的。”   结果陆谨承又扮起了哑巴护工。   钟晔说什么,他都不回答,只沉默地做事,钟晔一拳砸在棉花上,只能呆呆地任陆谨承摆布,陆谨承照顾他吃完午饭,稍微开了会儿窗,让钟晔透气。   钟晔坐在床边,陆谨承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外套给钟晔披上。   钟晔突然很后悔,他突然觉得抱住陆谨承求复合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还好理智战胜了感性。   但他没想到陆谨承晚上也会过来,   陆谨承进门的时候,钟晔翻了个身装睡,陆谨承走过来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像前几天那样无声无息地沉默地看着钟晔。   钟晔如芒在背,忍不住开口,“这五年……你从来没想过找我吗?”   陆谨承的声音在空荡病房里显得尤为低沉,“想过,也去了,但那个时候你刚得了漫画大奖,一直参加各种典礼和签售会,我不能打扰你。”   钟晔愣住,原来他这些年的经历陆谨承都知道。   “谢谢你的信息素香水,我听说alpha制作信息素香水很困难,要抽很多血,也很伤身体。”   “易感期的时候神志不清地就完全标记了你,是我的责任,这是我应该做的。”   钟晔鼻尖微酸,“那我的信息素香水呢?有用吗?”   “去年年初就用光了。”   钟晔一愣。   “用光之后,我又开始失眠,砸东西,情绪崩溃之后第二天还要佯装无事地去开会去参加酒宴。我感到精神被耗空,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心理医生,他说我的躁郁症又复发了。”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我——”   “我不想承认这件事,也不愿相信我没有你的信息素就不能维持稳定的情绪,你知道的,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躁郁症,你离开以后我才逐渐认清现实。”   钟晔开始心疼。   “我不想依赖药物,只能强迫自己社交,我主动找祝思喻,找林知绎,找熟识的朋友,帮他们排忧解难,我参加很多派对,甚至去参加我妹妹的家长会,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但没有用,一回到长明公寓,我就变回了没遇到你之前的状态。”   陆谨承的语气听上去很失落,“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确应该分开,这样的我给不了你安稳的陪伴,这五年,你变化很大,反倒是我,停在原地了。” 第38章 ……原来只是要帮他脱外套。   【昨天的更新有修改, 没看的宝们可以看一下】   *   半夜时,钟晔悄悄地下了床,循着信息素的味道, 往陆谨承的方向走。   他们聊了很久, 后来陆谨承的声音越来越小, 钟晔也闭口不言, 很快房间就彻底沉入寂静, 钟晔没有睡着,他怕陆谨承合衣坐在沙发上会受凉,于是撑到半夜,起床给陆谨承披上大衣。   他伸着手摸索着往前走, 几步路很漫长, 直到他的腿碰上了陆谨承的膝盖,突如其来的阻碍把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正准备把大衣盖到陆谨承身上时,陆谨承忽然醒了过来,他伸手圈住钟晔的腰。   钟晔一个踉跄,就扑倒在陆谨承的怀里, 他两手僵硬地撑着沙发靠背,感觉到陆谨承的脸从他的肩膀一路蹭到他的胸口。   太熟悉的动作。   钟晔本想抱住陆谨承的, 但转念又觉得太过亲密, 和两个人目前的关系不相匹配。   其实他要的不是陆谨承的道歉亦或是改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他只是觉得他和陆谨承之间还存在着一层隐隐的阻碍,可能是陆粤, 可能是姚艳, 也可能是他们自己, 钟晔懒得去想,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他的视力恢复问题,以及延迟更新的漫画。   陆谨承在求复合。   钟晔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宋燃秋和姚艳面前一直装坚强,好像什么都不怕,结果陆谨承一来,他就变得脆弱,甚至要靠把怒火撒在陆谨承的身上,来缓解他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   这让他想起一句话,人是群居动物,只有努力让自己合群,才不会被孤立,这是人类在成长过程中学会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合群的表现就是克制,但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潜意识会释放出安全的信号。   自从陆谨承坦白他和祝思喻没关系之后,钟晔逐渐变回了饲养员的身份,他的小狮子只属于他,只在他面前温柔听话。   钟晔的潜意识告诉他:小狮子会永远爱你。   他的领口微微敞着,陆谨承未经允许就把脸埋上去,吮吸着他肩颈的皮肤,深夜使得呼吸声都变得缱绻酥麻,钟晔感觉到陆谨承动作的焦躁,心里逐渐失守,陆谨承解开钟晔睡衣的两颗纽扣,唇转移到钟晔的锁骨下方。   信息素契合再次发挥了作用,钟晔感到难以言喻的舒服。   陆谨承的手从他的衣摆探进去,顺着钟晔的腰一路往上,不断揉弄。   钟晔在陆谨承臂弯的禁锢中小幅度地挣扎,直到陆谨承放过通红的那处,忽然说:“林知绎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很可爱很乖巧,我第一次看他就想到了你。”   钟晔愣住。   “我们可以——”   “不要,”钟晔说,“我现在只想等着眼睛康复,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不考虑。”   陆谨承的身体僵了僵,钟晔趁机从他怀里逃出来,把大衣扔在陆谨承腿上,然后就步伐凌乱地跑回到床边,盖好被子,把刚刚升腾起的旖旎扼杀在摇篮中。   陆谨承没有再说话,钟晔松了口气。   陆谨承不知是太累,还是被钟晔的信息素所安抚,他一觉睡到早上九点,钟晔早早醒了,过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独自下床麻烦护士点两份早餐,“有豆浆吗?一份加糖一份不加。”   “好的!”   陆谨承喜欢吃甜的,尤其喜欢甜豆浆。   最好还是街边的那种味道极淡的无渣豆浆,淡到没有黄豆味,一块五一杯,可是陆谨承第一次喝就异常喜欢,尽管钟晔提醒过他很多次,那种豆浆没什么营养,但陆谨承依旧倾心,医院送进高级病房的饮食自然讲究,不会有一块五的豆浆,钟晔在心里笑了笑。   他突然开始怀念过去,他想起他刚去长明公寓照顾陆谨承时,天天给陆谨承买各种街边小吃,陆谨承也呆呆的,钟晔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十分好养活。   后来还是陆粤含蓄地提醒了钟晔一下,钟晔才开始老实做饭。   这五年他吃了很多美食,进过许多高级餐厅,但他还是觉得那时候给陆谨承买的九块五的豪华版杂粮煎饼最好吃。   沙发上传来动静,陆谨承大概醒了。   钟晔坐在床边,问:“留在这里吃早饭吧,我已经订了。”   陆谨承刚睡醒还有些蒙,“好。”   他拿了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出来之后坐在床边,和钟晔面对面吃完了早饭,两个人都没提及昨晚未完的对话。   钟晔想了想,可爱乖巧的宝宝?   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他幻想了一下陆谨承带孩子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   陆谨承上班之后,钟晔的病房里来了两个孩子,他们小心翼翼地向护士解释:“我们很喜欢钟老师!我们不是想要打扰他,如果他不愿意见我们也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想传达一下我们的心意。”   护士不让他们进来。   “我们不会拍照的,不信你看,我们两个特地没有带手机。”   “不行。”   钟晔穿好外套,理了理头发,然后走出卧室,扶着小客厅的墙壁走到门口,他握着把手把门打开,然后对护士微笑:“没关系的,让他们进来吧。”   护士为难地点头,她附在钟晔耳边说:“两个都是血液科的病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都是beta。”   “好的,我知道了。”   两个孩子兴奋地跟着钟晔进了小客厅,男孩酝酿好久,鼓起勇气说:“钟老师,我特别特别喜欢您,你的三部作品我都看了很多遍,《云山剑道》第一季也追完了,钟老师,我不是来打扰您的,我就是想来这里祝您早日康复。”   钟晔笑了笑,找准位置坐下,“谢谢。”   女孩也开口:“我是被他安利的,现在也是您的忠实粉丝了!我最喜欢您的《萌宠餐厅》了,我做梦都想拥有一只迪迪猫!”   钟晔莞尔微笑,“你们怎么住院了?”   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就是生病了,钟老师,你不用害怕,这里的医生都很厉害,你肯定很快就会康复。”   钟晔见女孩有所保留,便也不多问,只是说:“你们也会的。”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钟晔的作品还有各自最喜欢的角色,钟晔的病房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他也不插话,就是安静地听着,女孩主动说:“钟老师,我很喜欢画画,将来也想像您一样当一个漫画家。”   钟晔笑着说:“好啊。”   男孩幽幽地说:“你画的就比幼儿园小朋友好一点。”   女生气得捶了男孩一拳,钟晔抬手阻拦:“不闹不闹,有爱好有理想就已经很棒了,技术可以慢慢提升,有的是时间。”   “哼,听到没有?”女孩说。   两个孩子离开以后,护士走进来查看钟晔的纱布,钟晔问起来:“刚刚那两个孩子病得严重吗?”   “白血病。”   钟晔怔住,难以置信地问:“白血病?”   “是啊,才十几岁大,好可惜啊,不过现在白血病治愈率很高的。”   尽管如此,钟晔的心情还是很低落,他主动打电话给陆谨承,“你忙吗?可以麻烦你帮我买两本我的漫画吗?”   “做什么?”   “送人,你可以得去书店一趟,普通书店可能还没有,我记得柏雅商城里有一家漫画专营店,里面有可能有,实在不行就在网上买——”   钟晔话还没说完,陆谨承就说:“好,我知道了。”   钟晔十分怀疑陆谨承能不能买到他的漫画,虽然陆谨承一直在关注他的事业,但毕竟陆谨承对漫画和购物这两件事都毫无兴趣,可没想到陆谨承晚上过来的时候,还真的给钟晔带来了。   钟晔不放心,拿给护士看:“这是《萌宠餐厅》吗?”   护士说是,钟晔才松了口气。   陆谨承很不满,语气冷漠:“你是觉得我不认字吗?”   钟晔讪讪地笑了笑,勉强解释道:“陆总日理万机,我怕这种浮夸又没营养的东西入不了您的眼。”   陆谨承没理他。   钟晔让陆谨承给他指出漫画扉页的空白处,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利用肌肉记忆签了名,他举给陆谨承看:“歪了吗?能认出来吗?”   “能。”陆谨承言简意赅,明显还在生气。   钟晔觍着脸说:“你陪我去一下九楼,好不好?”   陆谨承没有问为什么,主动把手伸到钟晔面前,钟晔原本下意识地握住陆谨承的手,但反应过来之后还是换成了小臂,他两只手攥着陆谨承的袖子,披着羽绒外套,去了九楼,“9036,到了吗?”   “嗯。”   钟晔伸手敲门,是男孩的母亲来开的,她不认识钟晔,疑惑地问:“什么事?”   “我给媛媛和铭轩送一个礼物。”   女孩听到了钟晔的声音,立即下床小跑了过来,惊喜地说:“钟老师!”   男孩也迅速跑了过来。   “送给你们。”钟晔把怀里的漫画递出去,两个孩子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打开扉页发现了钟晔的签名,差点尖叫出声,钟晔连忙拦住,歪了歪头,亲昵地说:“你们的祝福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个就当是我的回礼了。”   女孩抽噎着说:“钟老师,等我病好了之后,我一定会成为漫画家的,我还要养一只猫,名字就叫迪迪。”   “好啊,希望到时候你带着你的漫画还有迪迪来见我。”   陆谨承在旁边听着这番对话,内心无比动容,钟晔的温柔在此刻充满力量,如果说五年前的钟晔只够温暖陆谨承一个人,那现在的钟晔不仅可以独自抵抗失明的恐惧,还能温暖他身边的所有人,钟晔真的变了很多。   五年,对陆谨承来说是无意义的分离,对钟晔来说却是肉眼可见的成长,陆谨承开始反思,他是不是也要有所成长,才能配得上钟晔?   回到电梯里,钟晔很久没有这么远的路,有些腿酸,站都站不稳,又羞于让陆谨承抱,就软绵绵地靠在陆谨承身侧。   陆谨承扶着他回到房间,钟晔脱力地躺回到床上,他的羽绒服是长款,拉链拉到一半就卡住了,陆谨承走过来帮钟晔处理,他温热的呼吸打在钟晔的胸口,钟晔感觉到心跳加速。   听到两个孩子是白血病之后,钟晔的情绪一直不是很高,此刻他很想说话,很想陆谨承陪着他。   陆谨承拉开拉链,搂住钟晔的腰把他抱住,钟晔顿了顿,决定放弃刻意的疏离,钻进小狮子的怀抱里,他的额头都蹭到了陆谨承的脸颊,手也准备勾住陆谨承的脖颈,但还没行动,陆谨承就一把拽开钟晔身下的羽绒服,然后重新把钟晔放回到床上。   ……原来只是要帮他脱外套。   钟晔咬了咬唇,努力找话题:“陆谨承,你今天工作忙吗?”   “还好,”陆谨承帮钟晔理好被子,倒好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你要回家了?”   陆谨承以为是逐客令,他感觉钟晔从九楼回来之后,又变回了不开心的样子,可能和他待在一起确实很无聊,陆谨承收回手,“那我回去了。”   钟晔无措地握紧拳头,想挽留又没有借口,只怪他朝陆谨承发了一通火,半点余地都没留,现在更是下不来台。   “哦,路上小心。”他小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陆谨承带崽应该会很好玩(暴躁养娃,活着就行) 第39章 不会是怀孕了吧?(二合一)   钟晔刚吃完早饭, 就迎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医生说他这个星期恢复得很好,过两天就可以拆纱布,视力估计要三到六个月才能恢复。   坏消息是今天陆粤来了医院, 但在门口碰上了姚艳, 姚艳护犊心切, 差点吵了一架, 硬是没让陆粤进来, 钟晔知道之后有些震惊,问姚艳:“妈,你怎么敢和她硬碰硬的?”   姚艳帮钟晔叠着衣服,“有什么不敢的?前几年我见她受伤可怜, 又感恩她对我的照拂, 她怎么发脾气我都忍下来了,现在我越想越气。”   “她就是迁怒于我。”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是严栩。”   “严栩现在在国外被陆谨承的舅舅整得不轻, 陆谨承说他几年前找人把严栩打了一顿,骨折住院就住了半年。”   “罪有应得,死了都不可惜,”姚艳啐了一声, 连带着咒骂:“你爸也是活该,都不是好东西!”   “他妈说什么了?”   “说陆谨承已经有了门当户对谈婚论嫁的对象,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   “她身体还好吗?”   “说话走路都没什么问题, 但你没看见她的脸,就这几年,陆粤真是老了二十岁不止,脸上都是皱纹, 头发也白了, 你想想她之前多美啊, 保养得看起来跟三十出头一样,那么完美的女强人,现在诶……”   钟晔心口锐痛,但也没法把这种痛转化成负罪感强压在自己身上,只能说造物弄人,他想到牢里的钟家明。   他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铅笔转了两圈,忽然问:“妈,你后悔结婚吗?”   “后悔,”姚艳脱口而出,但是摸了摸手里的深色毛衣,她又叹气道:“但是有你了,也算是一份安慰吧。”   “如果……如果我和陆谨承在一起了,你会不同意吗?”   钟晔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姚艳的回答,他以为姚艳会勃然大怒,正准备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姚艳却开口了:“我想拦也拦不住啊,这几年让你洗标记,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你理过我吗?这阵子他天天来,你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钟晔大窘。   “既然这么喜欢,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对着陆谨承,钟晔能用发泄情绪的方式把原因说出来,但当着姚艳的面,钟晔说不出口,因为他和姚艳并不是能坦诚相对的关系,在他十八岁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光里,他的母亲给他的只有压力和令人窒息的爱。   “我不想处理和他母亲的关系,也没有精力去安抚他的情绪,他刚接手柏雅的那段时间躁郁症发作,脾气很坏,情绪很不稳定,我在他身边很压抑。”   “那现在呢?他不是还有躁郁症吗?我不想你以后受苦。”   钟晔沉默良久,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但感觉到姚艳整理衣服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钟晔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姚艳咳了两声,然后把衣服放进衣柜,说:“刚刚有只鸟停在窗户外面。”   “哦。”   姚艳看着陆谨承离开的落寞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钟晔把铅笔放下,坦白道:“他有躁郁症这件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比五年前坚强得多,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去陪伴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和他母亲的关系,陆谨承可能也帮不了我,我希望他能提前铺好路。”   姚艳闻言,“陆谨承估计想不到这一点,那孩子……挺自我的。”   钟晔不想在姚艳面前说陆谨承的不好,他重新拿起笔,开始画画,顺带着开始构思下一季漫画的剧情。   姚艳走了之后,钟晔摸索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给陆谨承,陆谨承帮他的手机调成了辅助模式,并且把自己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钟晔只要点两下就能拨通陆谨承的电话,但他犹豫了半小时。   因为他不明白陆谨承为什么突然就变得疏远了,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可陆谨承莫名其妙就退到了界限外,现在他每天来就是照顾着钟晔吃早饭,然后倒茶,扶钟晔去卫生间,做完就离开了。   钟晔想和他说说话都没有机会。   前天他在卫生间里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幸好没有受伤,就是尾椎骨有点痛,陆谨承冲进来,也不管钟晔身上的水把他的衣服全都沾湿,把他抱在腿上,揉着他酸痛的地方。   钟晔当时浑身□□着,刚开始还有些害羞,可没过多久就被浴室里的热气和陆谨承颈后的信息素撩得心跳加速,他两只手圈着陆谨承的肩膀,和他交颈相拥,时隔五年的肌肤相亲让钟晔变得忍不住主动,他用脸颊蹭了蹭陆谨承的侧颈,唇也几乎碰到。   可陆谨承却好像感觉不到,一个劲地问着钟晔:“还疼不疼?要不要让医生来检查一下?”   钟晔没了兴致,蔫了吧唧地缩在陆谨承怀里,陆谨承帮他洗完澡穿好睡衣之后,就把他抱到床上,举着吹风机给钟晔吹头发,钟晔再次鼓起勇气,一只手捏着陆谨承的衬衣纽扣,然后又故意伸手进去,碰了碰陆谨承的小腹。   陆谨承吹头发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他这次终于感觉到了钟晔的主动,他等钟晔的头发全干之后,放下吹风机,钟晔仰头看着他,陆谨承控制不住地俯身把他压在床上,温热的鼻息落在钟晔的颈窝,钟晔痒得躲了一下,陆谨承忽然就停了下来。   然后就再没继续,他帮钟晔盖好被子,转身去处理卫生间地面上的水渍。   “……是因为上次他提到孩子的事,我拒绝得太干脆吗?”钟晔想了想。   护士敲门进来,“钟先生,您的下午茶,陆先生特意嘱咐说不另外加糖。”   钟晔疑惑,“他嘱咐?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护士回忆了一下:“早上十点多吧,他往病房的方向走的呀,您没见到他?”   钟晔愣住,十点多的时候他不是正在和姚艳聊天吗?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连忙打电话给姚艳,“妈,早上陆谨承是不是过来了?”   姚艳迟疑地说:“没有啊。”   “您跟我说实话!”   “……过来了,你说话的时候他刚走到房间门口,正好听到你说他刚接手柏雅躁郁症发作,他就走了。”   和钟晔预料得一模一样,他顿时呼吸不畅,捂着胸口都无法抑制这种喘不过气来的难受,护士走上来问他情况,他摆摆手说没事,“谢谢你,辛苦了,东西放这里吧,我待会儿吃。”   护士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钟晔。   钟晔紧紧攥着手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句话对陆谨承的伤害,陆谨承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就是躁郁症,这三个字贯穿了陆谨承整个少年时代,为陆谨承人生的前二十年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而他上午说了什么?   ——他刚接手柏雅的那段时间躁郁症发作,脾气很坏,情绪很不稳定,我在他身边很压抑。   钟晔是拨开阴影去拯救陆谨承的人,但这番话听起来,钟晔与那些看笑话的、落井下石的人没有差别。   他想要立即见到陆谨承,想要立即抱住并安抚他的小狮子。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钟晔无奈地挂断,过了几分钟再试,还是同样的提示音。   钟晔一时间没了主意,慌乱得像十八岁蹲在长明公寓门口等陆谨承回家的样子,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护士把晚饭送进来的时候,钟晔餐桌上的甜点还没有动一口。   “钟先生,您还好吗?”   护士话音刚落,外间的大门被人霍然推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钟晔感知到那人强势的信息素,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陆谨承握住,陆谨承急切又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打那么多电话?摔倒了还是眼睛不舒服?”   护士小姐见状便离开了。   钟晔呆了两秒,在听到外门关上的一瞬间,伸手抱住了陆谨承,这次换作他把脸埋在陆谨承的颈窝里。   他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等感觉到陆谨承的手臂迟疑地圈住他时,他的哭声就变得愈发委屈。   “你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陆谨承弯腰抱住钟晔,揉着他单薄的肩膀,解释道:“我在飞机上,茗城那边有点事。”   钟晔怔怔地问:“那你立即赶回来,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会,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钟晔还在小小地抽噎着,陆谨承倚在床边,把软绵绵的钟晔揽到怀里,他看到小餐桌上的甜品,以及护士推过来的晚餐,“还没吃吗?”   钟晔枕着陆谨承的胸口,点了点头,陆谨承刚想起身喂钟晔,钟晔把他按住,“你今早是不是听到让你不开心的话了?”   陆谨承没吭声。   “我向你道歉,”钟晔紧紧搂住陆谨承的腰,“我的那句话里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你要相信我,你有没有躁郁症我都不在乎,我们在长明公寓里度过的那段时间,你明白我的心意。”   陆谨承覆住钟晔的手,“嗯,我明白。”   “你明白你就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你就是在心里怨我。”   陆谨承无奈地揉了揉钟晔的脸,“我没有,你妈妈在房间,我也不好进去,正好下午有事,我就先走了。”   钟晔语塞,硬着头皮问:“那你这几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   陆谨承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希望我靠得太近,过几天就要拆纱布了,你本来就很紧张,还要每天做绘画练习,我怕打扰你。”   钟晔扁嘴,“你这样搞得我更紧张。”   陆谨承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房间灯光昏暗,陆谨承把壁灯打开,他把钟晔抱到另一边的餐桌上,然后把晚餐一一端过去,钟晔问他:“你吃过没有?”   “吃了飞机餐。”   钟晔推了推自己的碗,“一起吧。”   最后那一碟凉了的甜品都进了陆谨承的肚子。   尽管气氛十分融洽,尽管陆谨承对他百依百顺,呵护备至,但钟晔还是觉得陆谨承心里有事。   钟晔的手机报时响起,十点,钟晔坐在床边,咽了咽口水,陆谨承主动抱着他去卫生间,还问他:“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钟晔抿了抿唇,陆谨承又说:“正好出差带了行李箱,里面有换洗衣服。”   钟晔噗嗤一声笑出来,“哦。”   洗漱完之后钟晔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陆谨承在洗澡,十分钟后陆谨承吹干头发走出来,还没上床,钟晔就朝他伸出手。   他握住,攥在手心揉了揉。   “你还是不开心。”钟晔枕着陆谨承的肩膀,闷闷地说。   陆谨承的身体僵了僵,“没有,我都没想过还能和你重逢,这一个月对我来说,也像梦一样。”   “我经常梦到长明公寓的日子。”   “好的,还是坏的?”   “和你在一起,”钟晔靠近了些,轻声说:“都是很美好的时光。”   陆谨承握紧了钟晔的手。   钟晔陷入沉默,他感觉到陆谨承有心事,可他又猜不透。   因为陆谨承在他面前从不设防,所以他总是能一眼看穿陆谨承的所有情绪,此刻这种猜不透的感觉让他一瞬间回到五年前,他的小狮子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恐慌。   他收回手,准备背过身,陆谨承手心忽然空了,丝丝凉意袭来,他的心也跟着一窒,就好像那天钟晔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把钟晔按回到怀里。   “我想问你——”陆谨承话一出口又止住。   钟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够通过语气想象到,他两只手捧住陆谨承的脸,“问什么?”   “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吗?第二第三都可以,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还重要吗?”   钟晔愣了愣。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能追求事业,直到那天看见你和你的两个小粉丝站在一起,那一刻你在发光,我突然就明白了,你要的不是离开我,而是要有一个空间,那个空间里梦想比爱情更重要。”   “谨承……”   “我放弃学术研究接手柏雅的时候你很失望,对吧?我变得一身铜臭味,还当着你的面说,只要成功就好,做什么无所谓,那一刻你很失望,是不是?”   “有一点。”   “现在呢?”   “我回来的时候去了柏雅商城,你把柏雅打理得很好,真的出乎我的意料,谨承,我当初很幼稚,把成功和理想定义得太狭窄了,你不要太耿耿于怀。”   陆谨承把脸埋在钟晔的胸口,又问了一遍:“我在你心里还重要吗?”   中央空调吹来舒缓的暖风,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心跳声交错起伏,钟晔摸了摸陆谨承的脸庞,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   本来想等到视力恢复,再处理和陆谨承的关系,可是陆谨承一委屈,他就心疼得要命。   他圈住陆谨承的脖颈,把他往下拽,然后凑到陆谨承的耳边,回答他:“在饲养员的心里,小狮子永远是最重要的。”   下一秒,陆谨承就封住钟晔的唇,用力地吮吸,泄愤似地搅动,仿佛要攫取钟晔的所有,钟晔回应了他一会儿,逐渐感到体力不支,呜咽着求饶,陆谨承稍微分开,还没等钟晔回过神,就又吻了上来。   他还用舌尖舔舐钟晔的酒窝,痒得钟晔只往被窝里躲,可钟晔什么都看不见,躲着躲着又羊入虎口地钻进了陆谨承怀里。   钟晔只能抵着陆谨承的肩膀,软声软语地说:“眼睛疼,谨承,我眼睛疼。”   陆谨承立即停了下来,他重新把钟晔抱到枕头上躺好,钟晔没了力气,任其摆布,陆谨承在他身边躺下,拉起被子,钟晔的睡衣还敞着,前胸上全是吻痕,陆谨承伸手去系纽扣,钟晔侧过身,让陆谨承动作得更方便。   很快气氛又再次暧昧起来,钟晔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陆谨承的后颈,指尖从陆谨承的头发中穿过,包容陆谨承的一切恶劣行径。   最昏昏沉沉的时候陆谨承逼着钟晔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钟晔困极了,躲在被窝里瓮声说:“你最重要。”   陆谨承才满意。   失守得太快,钟晔想,陆谨承大概过几天就会求婚,然后他可能会留在望城,之后的工作就远程处理,这在漫画工作室里倒也常见。   至于陆粤,就像陆谨承常说的那样,等时间来解决。   *   “哈?你要我和你一起去和你妈说清楚?你妈的白眼能把我翻死。”祝思喻准备挂电话。   “我准备向钟晔求婚,但是在求婚之前,我得和我妈讲清楚。”   “你俩和好了?”   “嗯。”   “算了算了,你俩也算是多灾多难,我就勉为其难地暂时放弃我的自由时光吧,跟你妈坦白什么?我俩完全没感觉,也没在一起过?”   “可以,今天中午你来我家吃饭吧。”   “行,我十一点左右过去。”   陆粤做完按摩出来,看到祝思喻和陆谨承并肩走进来的时候,眼睛一亮,“思喻,今天怎么会过来?”   祝思喻尴尬地望向陆谨承,陆谨承也开门见山,“妈,今天带思喻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准备向钟晔求婚。”   陆粤的眉头迅速蹙起。   祝思喻主动说:“阿姨,我今天也是过来跟您道个歉,我和谨承没有在一起过,因为两方的家长一直催婚,所以我和谨承就互相做了挡箭牌,但其实我们对彼此没有感觉,我目前也有喜欢的人了,阿姨,之前没有跟您说实话,实在抱歉。”   “你们两个,就忍心看到父母寒心吗?”   陆谨承说:“我不愿意让您难过,但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问你,你让我怎么面对钟晔?”   “妈,钟晔是无辜的。”   “陆谨承——”   “妈,您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会喜欢上别人,妈,您真的希望我幸福吗?您还记得十年前您说过的话吗?在我高考前,您来到长明公寓,我说我不想接手你的公司,你当时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不愿意就小西上,小西不愿意,妈妈就另选接班人。”   陆粤躲避着陆谨承直直的视线。   陆谨承继续,“你说,我的孩子只要开心快乐就好了,妈妈对你们没有什么要求。”   陆粤闭上眼睛,看上去很痛苦。   “我会留在柏雅,把您开创的事业做大做好,没有一句怨言,也会继续照顾您和小西,但是我的婚姻只能由我自己做主,我的另一半,只能是钟晔。”   ……   陆谨承和祝思喻几乎是被赶出去的,祝思喻站在门口,笑着说:“看肥皂剧的时候,总觉得这种在爱情和亲情之间两难抉择的情节太夸张,今天亲眼目睹,还挺震撼的。”   陆谨承打开车门,“谢谢。”   祝思喻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改天再陪我去我爸妈那里挨一顿训,不就抵消了?”   陆谨承笑了笑。   *   *   钟晔拆纱布的那天,陆谨承没有去公司,守在钟晔身边,比钟晔本人还紧张。   钟晔拍着陆谨承的手,让他不许走来走去,惹人心烦。   医生解开最后一圈纱布,钟晔感觉到刺痛,一时睁不开,过了很久才试着缓缓睁开,但眼前朦胧一片,只有隐约的人影。   “配合一些营养神经的药物,会慢慢恢复的,不要着急。”医生安慰他。   钟晔这两个多月的住院生活磨了性子,现在心态已经放平,他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在一群模模糊糊的人影中,钟晔准确地指向了陆谨承,弯起嘴角朝他伸出手,陆谨承握住。   医生离开之后,钟晔仰着头说:“我想回长明公寓。”   陆谨承搂住他,“早就布置好了。”   有陆谨承在,钟晔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他终于离开了这个憋闷又狭小的病房,刚回到长明公寓,钟晔就循着记忆以及模糊的视线把公寓每一个房间都逛遍了。   一进画室,他就停下脚步,陆谨承从后面抱住他。   咬了咬他的肩膀。   “你之后如果想回首都,也没关系,我会经常过去陪你。”   钟晔笑着捏了一下陆谨承的鼻子,“别使苦肉计。”   陆谨承把钟晔压在小沙发上,亲吻钟晔的眼睛,“快快好起来,我的小饲养员。”   虽然钟晔抗议过很多次,他觉得在画室里做是一件非常不尊重艺术的事,但陆谨承没有理他。   钟晔就一边吃着药,一边和助理沟通脚本,度过了恢复期的第一个月。   陆谨承准备求婚,但钟晔说他现在连结婚戒指都看不清,让陆谨承推迟到他恢复视力之后,陆谨承答应了。   又过了一阵子,这天陆家的王阿姨忽然登门,送来现熬的鱼汤,还有许多营养品,“是夫人让我送过来的。”   钟晔愣住,“夫人?”   “对,有时间,你去看一看她吧,她现在脾气好一些了。”   钟晔连忙说:“好,我明天就去。”   可是王阿姨走之后,钟晔他刚打开装满鱼汤的保温盖准备品尝,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却让他肠胃里翻江倒海,他实在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   鱼汤没有问题,这也不是钟晔最近第一次干呕。   钟晔扶着洗手台,心中陡然冒一个念头。   不会吧……   陆谨承不都做措施了吗?   不对,陆谨承准备求婚被发现那天,钟晔一兴奋喝了点酒,陆谨承也微醺,一闹就闹到了半夜。   钟晔扶额,不会吧……   他打电话给陆谨承,气恼道:“现在回家,带我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发现我的舒适区是养崽,搓手期待~】   之前写惯了小短篇,开篇即点题的那种,第一次尝试正叙,显然有点失败,但还是非常感谢所有追更的小天使,爱你们,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40章 小起出生!   “怀孕六周左右。”医生扶了下眼镜, 给出了结论。   钟晔脸上没有反应,手却在桌下狠狠揪了一把陆谨承的大腿,他向医生表示感谢并询问了注意事项, 然后就快步出了医院, 下台阶之前, 陆谨承连忙搂住钟晔的腰, 心虚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小晔,你别生气。”   钟晔本来对怀孕这件事没什么实感,可当陆谨承的胳膊环住他的腰,指尖有意无意地揉着他小腹的时候, 钟晔这才猛然意识到, 他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   “不是生气,我就是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太快了!”钟晔气恼地攥紧陆谨承的衣摆, 抱怨道:“要是等宝宝出生的时候,我还看不见,怎么办?”   他的视力恢复得不错,但离完全看清, 还需要至少两三个月,况且这是最好的情况, 过往的病例中也有人完全失明。   陆谨承也为难, “那就先不要?”   钟晔靠在陆谨承怀里半天不吭声,他的下半张脸都埋在陆谨承肩膀上,就留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四周,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 但他听到了儿科里婴儿的啼哭声, 很有生命力的声音。   陆谨承觉得吵闹,抚摸着钟晔的后背,安抚道:“那就先不要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钟晔摇摇头,闷声说:“要的。”   “要?”   钟晔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既来之则安之,谨承,既然这个小家伙选择了我们,我们就收下这个礼物。”   他牵着陆谨承的手,“走吧,回家。”   在路上陆谨承还有些担心钟晔的情绪,钟晔的反应过于淡定,谁成想钟晔又冒出来一句:“我想去见一下陆阿姨。”   陆谨承怔住,连忙说:“小晔,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我母亲为难你。”   “你已经付出行动了,我也不能坐享其成,本来我也该主动去见陆阿姨的,一直逃避一直逃避,现在……”钟晔低头看了眼肚子,无奈道:“不见也不行了。”   陆谨承揉了揉钟晔的手心。   钟晔翻手与他相握。   上一次来陆家还是五年前,离开望城的前一个月,钟晔独自一人去见陆粤,带了自己煲的汤,但陆粤看都没看,转身就去了二楼,钟晔落寞地站在沙发边,束手无措。   他想起他十八岁时第一次见到陆粤时,陆粤穿着精致的长裙走过来,笑意盈盈地喊他“小晔”,真是物是人非。   “谨承,你们来了,”王阿姨擦了擦手走过来,指着二楼说:“夫人刚做完按摩,你们先上去吧。”   台阶很多,陆谨承说:“我抱你上去。”   钟晔拒绝了,“没关系的。”   灰色大理石楼梯表面光滑,钟晔走得步步谨慎,到二楼时掌心出了一层汗,陆谨承忍不住逗他:“这么紧张?”   钟晔拧了一下陆谨承的胳膊。   陆粤正好走出来,钟晔听到脚步声,立即收回手原地站直,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陆谨承喊了一声“妈”,钟晔便跟着喊:“陆阿姨。”   陆粤略过他们准备下楼,陆谨承抓住机会,“妈,钟晔怀孕了。”   气氛陡然停滞,陆粤停下来,钟晔朝着陆粤的方向,低着头说:“阿姨,对不起。”   陆粤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然后望向钟晔,钟晔看起来和二十岁时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剪短了些,少了几分胆怯,多了几分柔和的自信,而陆谨承则两手环着钟晔的肩膀,满心满眼都是钟晔,爱极了的模样,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陆粤叹气道:“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怀孕是好事,眼睛恢复得怎么样?”   “比刚出院的时候好了很多。”   陆粤看着钟晔无神的双眸,到底心有不忍,轻声说:“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有什么想吃的,就让王姐做了送过去。”   钟晔察觉到陆粤态度的转变,他握紧陆谨承的手,陆谨承说:“谢谢妈。”   陆粤没说话。   “阿姨,等我眼睛恢复了,我可以经常过来陪陪您吗?”钟晔问。   陆粤愣了愣,她本来不想搭理钟晔,可是就像陆谨承说的,事情已经如此,她儿子认定了这个人,陆粤固执地迁怒只会让三个人都受伤,所以她回答:“好。”   钟晔和陆谨承留在宅子里吃了饭,离开时陆粤先回了房间,没有同他们道别,钟晔已经知足,也不强求太多,他牵着陆谨承的手离开宅子,坐进车里。   “今天把卷卷带过来陪你玩好不好?”陆谨承提议道。   卷卷是林知绎的孩子,才两岁多,乖巧得惹人疼,之前就被陆谨承带到医院去陪钟晔解闷,陆谨承非常喜欢这个软乎乎的小家伙,恨不得找大师来作法,保佑钟晔也能生出来一个同样乖巧的小棉花糖。   钟晔捂着肚子笑,“要是生出来一个小狮子呢?像他爸爸一样,动不动就生气,那可怎么办?”   陆谨承的表情瞬间变得不愉,他思考了这个可能性,然后皱起眉头,认真地说:“千万不要。”   钟晔笑出声来。   林知绎把卷卷抱出来的时候,小家伙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一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吓得立马眼泪汪汪起来,幸好钟晔的信息素和林知绎的相近,而且又是温和型,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他抽噎了两下,仰着头让林知绎亲了亲,正委屈着,转头认出钟晔,软软地喊:“钟叔叔。”   钟晔把他抱到怀里。   林知绎把刚冲泡好的奶瓶放到卷卷手里,揉了揉他的小脸,“爸爸和小爸爸下午有点事情,钟叔叔和陆叔叔陪着你好不好?小爸爸晚上就来接你。”   卷卷扁着小嘴,重复道:“要来接卷卷。”   “好,小爸爸一定会来接卷卷的。”   陆谨承把卷卷最爱的玩具和卷卷爸爸提前做好的儿童下午茶放在后座,和林知绎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钟晔和卷卷回了家。   一路上卷卷都窝在钟晔怀里,很安静,不吵不闹,钟晔看不见,但光是捏了捏他的小手小胳膊,就知道他有多可爱,可摸了摸卷卷的小肚子和小脸,钟晔又说:“卷卷要多吃一点。”   卷卷听话地多喝了两口奶。   陆谨承喜欢逗卷卷玩,等红灯的时候他拿走了卷卷的奶瓶,卷卷也不生气,歪在钟晔怀里,眨巴着眼睛望着陆谨承,乖乖等着陆谨承喝完之后归还。   陆谨承心都化了,原封不动地把奶瓶放回到卷卷手里,忽然说:“卷卷,钟叔叔的肚子里也有一个小宝宝。”   钟晔羞臊得红了脸,打了陆谨承一下,恼道:“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卷卷再次被吓住,他睡意全无,睡觉都不敢靠着钟晔,两只小手撑着钟晔的腿,努力让自己坐起来,生怕碰到钟晔肚子里的小宝宝。   钟晔感觉到小家伙的动作,他重新把卷卷揉到怀里,轻轻拍着卷卷的后背,安抚道:“没关系的,卷卷继续睡。”   卷卷小心翼翼地伏在钟晔的身上,还偷偷用小手碰了碰钟晔的肚子,嘀咕着:“小宝宝……”   陆谨承看了看旁边温馨的画面:“可爱吧?”   “可爱,”钟晔点头,朝陆谨承笑:“好,知道你想要乖宝宝了,但是我提醒你哦,将来肚子里这个要是生出来没这么可爱,那可不是我的责任,一定是遗传了你。”   陆谨承现在家庭美满,什么话都刺激不了他,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说:“我不信我运气这么差。”   见陆谨承一脸认真,钟晔笑着推了推他,“哪里有天生闹腾的小孩,大部分还是和父母的教育相关,你到时候多点耐心就好了。”   卷卷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钟晔说话,软绵绵地学了两个字“耐心”。   *   小起的名字是陆粤取的,陆起繁。   预产期是来年一月份。   因为害怕营养被孩子吸收走,影响视力恢复,钟晔每天都被陆谨承逼着吃很多,他本就是小鸟胃,哪里吃得消,为了吃饭的事他几次和陆谨承吵架,吵完了就冷战,可还没等钟晔摆好脸色,陆谨承就过来道歉,轻声细语地道歉,让钟晔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钟晔突然后悔分开五年,陆谨承对他的好多到快溢出来,让他愈发愧疚。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主动钻到陆谨承怀里,小猫似地舔着陆谨承的脖颈,把陆谨承撩起火来,没关灯就把钟晔抱到腿上,解开他的睡衣纽扣,钟晔红着脸挡住,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陆谨承的视线逐渐往下,停在钟晔双臂交叉的位置,他没有说话,钟晔的脸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热,感觉自己都快被陆谨承的视线扒光了。   小狮子倾身过来咬了咬他的脖颈,然后一点一点往下,钟晔现在已经能看见陆谨承的表情,虽然不清晰,但他能感觉出来陆谨承眼里的渴望。   “不许吸——你害不害臊啊?”   陆谨承这次没有听话。   闹了许久,钟晔半点力气都不剩,像个玩偶被陆谨承肆意摆弄,最后陆谨承在他日渐隆起的肚子上印了一个吻,语气缱绻地说爱他,钟晔伸手揉了揉陆谨承的头发,慢慢靠近,直到看清陆谨承的脸,他亲了一下陆谨承,同样说:“我爱你。”   *   钟晔的视力逐渐恢复,但看东西还是很不清晰,比如看画稿,鼻尖几乎碰到屏幕,才能完全看清。   他现在的视力相当于重度近视,陆谨承带他去配了副眼镜,钟晔在金属框架和传统黑框中抉择了半天,然后选了更轻巧的黑框眼镜。   黑框本就学生气十足,再加上他怀孕之后,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抬头望向陆谨承时,陆谨承愣了愣,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钟晔的场景,那时候钟晔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冒雨跑过来,嘴唇很红,说话时酒窝若隐若现,陆谨承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钟晔。   谁成想,他们是万分之一的信息素契合,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五年的分离,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路过公园,钟晔把陆谨承拉到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钟晔记得那里有一条长椅,他带着陆谨承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把陆谨承按在椅子上,然后坐到他腿上,推了推镜框,两只手环着陆谨承的脖子,一副娇惯模样。   钟晔穿着一身白色毛衣,小腹微微隆起,看起来无比柔和。   他亲了亲陆谨承的耳垂,“我们以前来过这里,你记不记得?”   “记得,我在这里咬过你。”   钟晔笑着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笨狮子。”   他握着陆谨承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摸。”   陆谨承一只手护住钟晔的腰,另一只手小心地摸着钟晔的孕肚,“辛苦了,宝贝。”   陆谨承很少这样称呼他,钟晔红了红脸,歪倒在陆谨承怀里。   陆谨承忽然把钟晔放到长椅上,然后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他在钟晔惊诧的目光中单膝下跪,“本来想办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但你昨晚看电视的时候说最讨厌那样子,觉得像两只被人观赏的猴子。”   钟晔差点没忍住眼泪,笑出声来。   “这样子,会不会太不正式?”   钟晔摇头,然后郑重地伸出手,“不会,我很喜欢。”   戒指被缓缓戴上,钟晔迎着日光仔细地看了看戒指,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他主动吻住陆谨承的唇,然后在陆谨承耳边轻轻唤了一声“老公”。   陆谨承的睫毛颤了颤,他把钟晔抱到车上,作势就要将他正法,钟晔笑着抵住他:“一个月只能四次。”   陆谨承咬住钟晔的肩膀。   钟晔揉了揉陆谨承的头发:“等下个月吧。”   孕后期的时候,钟晔的精力明显跟不上了,一天只能创作两三个小时,不然腰和手腕都吃不消,所以他闲下来之后,就隔两天去一次陆家,陪陆粤修剪花枝。   两个人的关系逐渐缓和。   陆谨承则尽可能地提高工作效率,留出最多的时间陪伴钟晔,久而久之,姚艳也接纳了他。   温煦暖阳下,他躺在陆谨承怀里,两个人十指相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钟晔困了就睡,再醒来,热腾腾的晚餐已经送到他面前。   钟晔时常感叹自己的幸福,唯一的不足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没有朝着陆谨承希望的方向发展。   *   八个月的时候,小起开始展现出来他的闹腾,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尤其是陆谨承靠近的时候,他好像有感应,每当陆谨承把脸贴在钟晔的肚子上,小起对着挤压处就是猛地一脚,半点面子都不给陆谨承。   陆谨承眉头紧皱,往后退了退,钟晔忍着笑:“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   “他还没出生就已经很烦了。”   钟晔拍了拍陆谨承的手,戏谑道:“以目前闹腾的程度来看,大概率是alpha,而且和爸爸一样是一只小狮子。”   陆谨承脸色更黑。   钟晔忍着笑安慰:“没关系,和卷卷的娃娃亲不就更顺理成章了?”   提到卷卷,再看着肚子里的小恶魔,陆谨承感到绝望。   可能是察觉到亲爹不欢迎自己,小起也开始搞区别对待,钟晔摸肚子的时候,小起就在里面乖乖睡觉,等到陆谨承摸他,alpha的强势信息素一笼罩,小起立马戒备起来,支着小拳头和他爸对着干,陆谨承摸到他,他就立马换位置,在里面拳打脚踢动来动去。   有好几次陆谨承都怕这小子被脐带绕颈缠到窒息。   可每次孕检,医生都说:“胎儿非常健康。”   小起出生那天是一月十二号。   七斤九两,是卷卷出生时的两倍重。   钟晔精力大减,做过手术的眼睛时不时发疼,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小床里的奶团子,陆粤、姚艳、祝思喻,还有林知绎一家都过来了,一群人围着小起。可这小团子很不配合,两天了都不睁眼,陆谨承想了各种办法,都没用。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林知绎过来看望钟晔,正聊着天,卷卷突然搂紧了林知绎的脖子,不知看到了什么,吓得哭出来。   “弟弟……小怪兽……”   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肩头大哭。   钟晔和林知绎疑惑地望过去,才看到小床上的小起,正睁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卷卷。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抱着小起讨要评论! 第41章 陆谨承真的很想揍这小子一顿   卷卷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爸爸和小爸爸都说弟弟很漂亮, 明明弟弟看起来就是一只丑丑的小怪兽,感觉会咬人,   他泪眼婆娑地转过头, 不敢多看。   钟晔走过来, 把一脸呆滞的小起抱起来, 惊讶道:“怎么突然就睁眼了。”   话音刚落, 小起就哭了起来, 足月生出来的小家伙极其健康,连哭声都充满穿透力,卷卷怕得要命,急忙搂紧了林知绎的脖颈, 林知绎无奈地和钟晔打了招呼, 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也难怪卷卷说小起是小怪物,钟晔一边喂奶一边想:怎么刚出生就这么折腾人。   其实月嫂能把他哄睡, 可是小起很依赖钟晔的信息素,有时候会异常排斥月嫂,小家伙人不大,脾气却非常倔, 再能干的月嫂都拿他没办法,而钟晔过于纵容, 要什么给什么, 全然不顾自己,陆谨承怎么劝他他也不听。   第五天的时候,钟晔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这天他喂完奶抱着小起准备往床的方向走, 可没迈出两步就感到晕眩, 幸好陆谨承办理完出院手续, 一进门就冲进来保护着他。   钟晔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这才慢慢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生完小起之后,他眼部的旧伤再次复发,虽然没有失明,但是一睁眼就是雾茫茫一片,而且身体也比之前虚弱很多。   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结论是脑部瘀血没有完全排清的后遗症,手术过后一些剩余的瘀血本可以慢慢自我吸收,但因为怀孕,这些少量瘀血至今没有完全吸收,所以造成了头疼和视线模糊,钟晔现在需要在医院静养调理一个星期。   可是小起明天就要出院了,房子再大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哭声,陆谨承想了想,只能先把小家伙送回家,倒逼钟晔静下心来休养。   钟晔抱着小起不肯撒手,还撕开后颈的抑制贴,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输出信息素笼罩安抚小起,陆谨承心疼他,只能做坏人,软硬兼施地把小家伙夺走。   “不要,我可以照顾他。”钟晔攥着小起的手不肯松。   “你现在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他这样动不动就哭,你也跟着睡不好觉,小晔,你听话,我会照顾好宝宝的。”   “你不会!”钟晔罕见地发了脾气,“你把他带回家,他要喝奶的时候怎么办?”   “我问过医生和月嫂了,母乳和奶粉的营养价值一样,母乳喂养的话,你的饮食睡姿和作息都要受到限制,得不偿失,我请了最好的月嫂,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周末就回家了,再忍一忍,乖,听话。”   钟晔还是舍不得,重新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小起仿佛感觉到了钟晔的伤心,举起两只小手搭在钟晔的脸上碰了碰,小嘴还含住钟晔的领口,循着味道往里蹭,明显是饿了,钟晔抬手准备解开纽扣。   陆谨承见状直接把小起抱走。   月嫂递来调配冲泡好的奶粉,小起嘬着奶嘴,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钟晔怀里一空,委屈地背过身躺下,陆谨承说:“你看,奶粉他照样喝。”   钟晔不吭声。   陆谨承喂完小起,交给月嫂,示意月嫂把小起先带走,他则留下来,躺到床上从后面抱住钟晔,轻声细语地说:“小晔,在这件事上,我宁愿你恨我,我也要保证你的身体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复。”   “没有那么严重。”钟晔忍着哭腔。   “还不严重?你想以后都看不见?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养,小起太闹了,哭起来整个楼层都听得到,我问你,你昨晚加起来睡了有两个小时吗?”   “他还小,再过几天就会好了。”   “再过几天你也回家了,就这周星期天,我一早上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钟晔转身钻进陆谨承怀里,“你根本带不好他,我不放心。”   “有月嫂在,我也会努力学的。”   钟晔企图通过撒娇争取最后的机会,他软着声音说:“老公,我听见小起哭了。”   陆谨承拉起被子盖住钟晔,在他脸上亲了亲,“没有,他刚喝完奶粉,现在正睡觉呢。”   钟晔沮丧地说:“等我回家之后,他会不会跟我不亲了?”   “怎么可能?信息素契合的父母生出来的小家伙,和父母之间信息素的联系比其他孩子都要紧密,这是医生说的。”   钟晔把脸埋在陆谨承的胸口,抽抽噎噎了半天,最后陆谨承还是心软,让月嫂把小家伙抱过来,再让钟晔亲一会儿。   钟晔要靠得很近才能勉强看清小起,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起,低头亲了亲满是奶味的小脸。   小家伙出生三天后开始有了点奶膘,看起来就更漂亮,皮肤很白,遗传了钟晔的双眼皮和长睫毛。   陆谨承俯身靠近,轻声问:“真这么可爱啊?不嫌他烦人?”   “说什么呢?”钟晔把小起往怀里兜了兜,嘟囔道:“你才烦人。”   虽然画面很温馨,但陆谨承还是坚定地把小起带回了家。   他先安顿好孩子和月嫂,等到小起吃饱喝足,他又赶回医院陪了一会儿钟晔,钟晔倒不愿意,推搡着陆谨承,让他回去照顾小起,“我的衣服你带几件回去,有我的信息素,他能舒服一点。”   “行。”   晚上有姚艳陪床,陆谨承稍微放心,临走前他在钟晔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说:“需要我就随时给我打电话,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想怎么使唤我都可以。”   钟晔委屈地撇了撇嘴,“你照顾好宝宝就行。”   陆谨承还不愿意走,他咬了咬钟晔的唇,“你也是宝宝,饲养员宝宝。”   钟晔破涕为笑,“都当爸爸了,还这么幼稚。”   他摸了摸陆谨承的脸,“我会好好休息的,你别担心。”   陆谨承还要黏着钟晔,被钟晔狠心推开,“好啦,快回去。”   陆谨承回到家,刚推开门,就看到儿童房的灯亮着,里面传来小起的哭声,陆谨承走过去,月嫂正抱着小起慢慢哄他。   “怎么还在哭?”   月嫂无奈地笑:“喝完奶粉才反应过来妈妈不在身边,哭得止不住,估计还要个一两天缓一缓,毕竟也算是戒母乳嘛。”   陆谨承走到月嫂身边,一低头就对上了小起的眼睛,小起的哭声突然顿了一下,他懵懵地看了一眼陆谨承,然后哭得更凶。   陆谨承接过小家伙。   比起钟晔,陆谨承还没能习惯这刺耳的哭声,他皱着眉拨了拨小起的鼻子,“哭起来就更丑了。”   月嫂惊讶:“已经很漂亮了,五官好看,头发还多。”   可能是感觉到陆谨承身上有一股栀子花信息素,小起逐渐被安抚下来,哭声没有原先的响亮,月嫂建议陆谨承:“陆先生,您可以在宝宝耳边发出‘嘘’声,这种有规律的声音在宝宝的世界里就像是我爱你,能让他很快安静下来。”   陆谨承尝试着“嘘”了两声。   起初小起像卡壳一样,突然不哭了,就呆呆地盯着陆谨承看,半分钟后,他又开始小声地抽噎,陆谨承很惊讶,“真的有用。”   他放缓了节奏。   很快,小起变得安静,就在陆谨承忽然得意,觉得带孩子不过如此的时候,托着小起屁股的掌心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   “……”   陆谨承皱起眉头,然后把小起交给月嫂,沉声道:“他尿了。”   小起重新开始嚎。   陆谨承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等月嫂帮小起换好尿片,小起终于没了力气,躺在小床上咬了咬手,然后就睡着了,他安静的时候还和钟晔有几分相似,陆谨承坐在小床边看了一会儿小起,然后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一件钟晔的睡衣放在了小起的枕头边。   小家伙嘴角还有奶渍,陆谨承伸手抹掉,轻声吐槽:“可爱在哪里?”   林知绎说卷卷生下来虽然也哭,但是哭得像小幼猫一样孱弱,只让人心疼,他家这个小东西,除了会激起陆谨承揍人的冲动,激不起陆谨承半点怜爱。   陆谨承的工作由陆粤代劳,他则全心全意照顾小起,现在他完全不需要闹钟,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被小起的哭声叫醒。   他刚走过去,月嫂已经敬业地哄好了小起,小起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亲爹的信息素,小手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抓住了陆谨承伸过来的手。   陆谨承一愣,想收回却挣不开。   “宝宝的抓握反射,”月嫂引导着陆谨承,“陆先生,您可以轻轻晃一晃,锻炼宝宝小胳膊的力量。”   陆谨承本来没什么兴趣,只疑惑这吃奶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可当他晃了晃手,小起死死握着他不放,身体都跟着他转动时,他还是微微动容,接过小起抱在怀里,小起发出几声嘤咛,然后把脸靠在陆谨承胸口睡着了。   月嫂去厨房清理奶瓶,陆谨承独自待在儿童房里,看着怀里陌生又熟悉的小家伙。   “怎么一下子就出生了?”他嘀咕着,“你害了我老婆,你让他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小起当然听不见,陆谨承最后说:“将来要对妈妈好。”   中午钟晔的电话打了过来,陆谨承本想转成视频通话,把怀里正在熟睡的小起展示给钟晔看,可又怕钟晔看不见,对着屏幕干着急,只好作罢,于是对着听筒说:“没你想得那么难,喝完奶就睡了。”   “夜里醒了几次?”   “三四次吧,月嫂很专业的,换尿片和喂奶都很及时。”   “你把电话靠近宝宝,我听听他的呼吸声。”   陆谨承刚把手机放过去,小起就很不给面子地哭了起来,陆谨承手忙脚乱地又把手机摔在小起的脚上,小起哭得更凶,钟晔更不放心,怒道:“陆谨承,你是不是砸到小起了?”   “没有没有,他就是饿了,就是饿了。”   “我都听见声音了,”钟晔着急地说:“他才多点大,手机多重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检查一下!”   陆谨承心虚又无奈,把手机放到一边,拎着小起横躺在自己腿上,解开他的连体衣的纽扣,脱了之后摸了摸还没陆谨承半个掌心大的小肉脚,确定没事,但钟晔不放心,还要让月嫂过来检查。   月嫂也看了看,笑着说:“钟先生,没事的,没有砸伤,连体衣很厚的,您放心。”   钟晔这才勉强安心,但他听到小起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是气恼地说:“你对小起能不能温柔一点?”   陆谨承哑然,“好好好,我温柔一点。”   通话刚挂断,陆谨承低头望向小起,罪魁祸首突然就不哭了,眼角沾着豆大的泪珠,一脸无辜地望着陆谨承。   “……”   陆谨承真的很想揍这小子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起:爹,我可爱吗?   【前一章添了一点孕期日常,有兴趣的宝可以看看,在下半段】 第42章 老婆,你听我解释!   钟晔没能顺利地在周日回家, 他在医院又待了一个月,视力才勉强恢复,头疼的症状也有所减轻。   中途陆谨承把小起抱过去两次, 幸好没发生钟晔担心的事, 小起闻到钟晔的信息素, 没有排斥, 一个劲地往钟晔的怀里拱, 还是一副亲昵的模样,钟晔心疼不已,差点又要掉眼泪。   陆谨承躺在他身侧,环臂将一大一小两只都抱住, 小起扭了扭, 挣扎不过,索性把脸埋在钟晔颈窝里继续睡了, 钟晔笑了笑,转过头迎上陆谨承的吻。   “哪有你这样的爸爸?对宝宝太没耐心了。”   陆谨承咬着钟晔的肩膀,语气幽怨:“他跟我作对。”   钟晔不相信,“他才多大?”   陆谨承哑口无言, 他拿不出证据,只能趁钟晔没注意, 报复性地捏了捏小起的脚, 等到喝奶时间,陆谨承从保温袋里拿出离家前冲泡好的奶瓶,送到小起嘴边,小家伙喝奶的样子很生猛, 呼噜呼噜的, 总让陆谨承感到心虚。   陆谨承绷着脸说:“我可没饿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像个饿死鬼。”   钟晔对陆谨承的用词很不满,瞪了他一眼,气恼道:“和你吃饭的样子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陆谨承一脸冷漠。   小起喝着喝着突然打了两个奶嗝,钟晔有些慌乱,陆谨承却熟练地抱过小起,竖着拍了拍小起的后背,他手法熟练,看得钟晔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说:“还说不喜欢?”   陆谨承僵了僵,表情尴尬。   等小家伙喝完奶,生龙活虎地躺在钟晔怀里咬手时,陆谨承回身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钟晔的床头,“书房里你平时常用的绘图工具我都带过来了,还差什么,我再回去拿。”   钟晔怔了怔,陆谨承俯身亲他,“我知道你嘴上不肯说,但是心里着急的很,还是很想恢复连载,把进度赶上,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不许我——”   “我哪里敢不许?”陆谨承揉着钟晔的眼眶穴位,“反正你自己注意休息时间,要是被我发现你熬夜了,我就不来接你回家了。”   钟晔鼓了鼓嘴巴,轻声道:“知道啦。”   一低头,看到小起正滴溜溜地望着他俩,陆谨承和他对视,小起皱着眉头发出几声婴语,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钟晔笑着把小家伙搂得更紧些,贪恋似地吸着小起身上的奶味,小起的脸蛋白里透红,看起来很健康,钟晔终于放下心,他一靠近,小起忽然咧开嘴笑,钟晔抬头看了一眼陆谨承,陆谨承几乎是同时,拿出了手机,拍下了小家伙的笑容。   “他果然还是最爱你。”   钟晔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亲了亲小起,柔声道:“宝宝再等一等,妈妈很快就回家了。”   小起很配合地吚吚呜呜了几声,被钟晔信息素安抚着,小家伙很容易就睡着了,陆谨承像接炸弹一样把随时会醒的小恶魔抱进婴儿车里。   没醒,陆谨承松了口气,转身刚回到床上,就被钟晔抱住,   钟晔看了眼婴儿车的朝向,虽然他知道小起看不见,但还是害羞,纽扣被解开一半,陆谨承压在他身上,一本正经地问他:“没有母乳喂养,这里涨不涨?”   钟晔红了脸,想推又推不开。   陆谨承当然不会做到最后,他把衣衫不整的钟晔搂在怀里,亲他后颈的标记,然后咬住,将自己的信息素传输给钟晔,钟晔抱紧了陆谨承的胳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谨承,等我出院之后,我们带着小起去望洲岛玩,好不好?”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他摸着钟晔手指上的茧,“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谨承……”   “以前我做任何事都想着做成功,让我爸在天上也能满意,但是现在看着你还有孩子,我突然意识到,只要能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只要你们能开开心心的,就是我最大的成功了。”   钟晔转身紧紧抱着陆谨承,疏解着半月来的思念,“五年前我离开你的时候,内心很坚定,觉得自己需要去更大的世界闯荡一番,一直到怀孕前,我都认为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可是现在一想到你留在原地等我五年,我就开始后悔了。”   “没什么,小晔,如果你不离开,我也不可能全心投入工作,柏雅也不会有现在的稳定发展,我也空不出这么多的时间来带孩子陪你,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你的决定没有错,我等着你的时候,你不是也在等着我吗?”   钟晔看着陆谨承的双眸:“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我也是。”   钟晔很喜欢咬陆谨承的嘴唇,就像陆谨承喜欢咬他的肩膀。   陆谨承又说:“不是因为信息素。”   钟晔停下愣住。   “从来都不是因为信息素,”陆谨承撩开钟晔额前滑落的短发,目光坚定:“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信息素,因为在闻到你的信息素前,我就对你动心了。”   除了交颈相拥,钟晔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表达爱意。   辞藻都显得苍白。   饲养员曾经向往远方,但小狮子的梦想却不是茂盛丛林,所以即使饲养员离开了,小狮子还是守着破败的小园子,等着他回来。   *   当然陆谨承的爱是有限定对象的,他给钟晔八分,最多只能给小起一分。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烦。   比如满月的时候他找来摄影师给小起拍满月照,小起不仅不配合,还尿了陆谨承一身;再比如小起最近对安抚奶嘴尤其不满,陆谨承刚给他塞进去,他就吐出来,再塞再吐,循环往复,陆谨承气得血压升高,幸亏月嫂从厨房赶来,及时制止了一场大战。   一个半月后,钟晔终于出院,陆粤也从公司赶到长明公寓,买了许多护眼的营养品和电子产品,钟晔笑着说:“谢谢妈。”   陆粤已经接受了钟晔的称呼,没有再冷脸,还主动问起他视力恢复的情况。   小起被陆谨承拎过来,扔在钟晔怀里,陆粤往陆谨承的胳膊上甩了一巴掌,责备道:“你动作能不能轻一点?小孩子能那样扔吗?”   陆谨承头疼,“我去公司一趟,您上回说有什么事让我处理的?”   “和北江集团的合作方案你仔细看看,最近他家出了点负面新闻,你再定夺一下吧,如果不能合作,就及时止损。”   “行,那我回公司一趟。”   陆谨承解脱似地迅速离开了家,钟晔笑着对陆粤说:“他想要听话乖巧的宝宝,结果来了一个专和他作对的小皮球,他心里可气了。”   陆粤不以为意,捏了捏小起的小屁股:“哪有?我们家小起明明挺乖巧的啊。”   小起像是听懂了一样咧嘴笑,把陆粤逗得合不拢嘴。   钟晔用余光偷偷瞥了陆粤一眼,感觉到自从有了孩子,陆粤和他之间的隔阂也少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敌对。   陆粤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头发染成黑色,逐渐恢复了当年的风范。   陆粤离开以后,钟晔抱着小起坐到书桌前画图,小起握着钟晔手里的数位笔不放,皱着小脸凶巴巴的,钟晔都掰不开他的手,这家伙小倔脾气的样子很像陆谨承,钟晔也不恼,就时不时亲亲他,等把小家伙哄睡着了,才好不容易拿回自己的数位笔。   他和小起分开一个半月,现在完全舍不得撒手,可是左手抱娃,右手画画,实在是累到整条胳膊都麻了,月嫂端了甜汤放到桌边,主动接过小起放进小床里。   钟晔甩了甩胳膊,“林姐,他这个体重正常吗?”   “不胖,但是很敦实,身体各方面还是很健康的,听说您和陆先生信息素契合,我两年前也照顾过一对信息素契合的夫妻生的宝宝,身体也很健康。”   钟晔说:“那就好。”   月嫂看了看钟晔的画,“钟先生您画得真好,那我不打扰您了,我把小起推去儿童房吧。”   “不用,我想看着他。”   月嫂笑道:“好,我去准备晚饭。”   钟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画作上,可能是生活幸福无忧无虑,他的创作也变得很流畅,原本平日里需要七八个小时的内容,今天加上吃饭只花了六个小时不到,发给勾线助理的时候,助理还很惊讶:“这么快?”   又过了半小时,助理发来消息:“老师,第十页里面有一个小婴儿,您是照着自己宝宝画的吗?好可爱。”   钟晔弯起嘴角,回复道:“我的宝宝比这个更可爱。”   助理发来一个羡慕的表情包。   刚放下手机,陆谨承就回来了,他解开领带,走到钟晔身边,活动了两下颈椎,“好久没处理公司的事,今天竟然还有点不适应。”   钟晔站起来,帮着揉了揉陆谨承的肩膀,戏谑道:“但我怎么感觉你一副很爽的样子?”   陆谨承指了一下婴儿床里的小起,“做什么都比照顾他好。”   钟晔无奈地笑了笑。   又过了两个多月,钟晔和陆谨承给小起办了百日宴,那天正好是钟晔的第二本画集出版,双喜临门。   祝思喻在宴会上喝得微醺,搭着钟晔的肩膀说:“陆谨承就是个闷骚,他有没有跟你讲你离开那五年他做了什么荒唐事?”   钟晔愣住,摇头,“什么事?”   祝思喻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你那个漫画叫什么来着,什么云什么剑的那个,他一个人,买了五千本!装了一卡车运到家!”   “五千本?”   “对啊,你也觉得他疯了是不是?”   陆谨承正好走过来,祝思喻朝他坏笑:“你的老底被我揭了。”   陆谨承警惕地蹙起眉头,钟晔含笑着问:“你真的买了五千本我的漫画?”   陆谨承的表情立马变得非常不自然,他板着脸,没吱声。   “难怪我那本卖得那么好,还加印了一轮,”钟晔无可奈何地望向陆谨承,“你买了之后放在哪里了?”   “捐了,给公益教育基金会,以你的名义。”   祝思喻一副被肉麻到起鸡皮疙瘩的模样,“服了你们两个,我去看小起宝宝了,说好给我当干儿子的,对吧?”   钟晔搂住陆谨承的腰,凑近了说:“笨狮子。”   陆谨承低头和他碰了碰鼻尖。   因为一个漫画届的重要活动,钟晔必须离开家去首都三天,陆谨承让他安心去,钟晔舍不得极了,在机场抱着小起不肯撒手。   小起扑腾着小胳膊,作势要游泳,完全没有体会到钟晔的舍不得。   “你带他去游泳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许中途去接电话。”钟晔嘱咐道。   陆谨承无所谓地说:“小孩都是天生会游泳——”   话说到一半,陆谨承就感觉到了钟晔的死亡凝视,他连忙止住,然后保证:“我一定保护好他的安全,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钟晔依依不舍地看着陆谨承和小起。   送走钟晔,陆谨承拎着小起回到车上,司机问陆谨承去哪里,小起继续扑腾着胳膊,陆谨承没有理会他,“回家。”   小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钟晔离开,晚上他开始哭闹,陆谨承晾了他一会儿,他消停了半小时,等陆谨承回到儿童房,他又开始哭。   陆谨承坐到他面前,“你有完没完?”   小起用屁股对着陆谨承。   陆谨承把奶瓶怼到他嘴边,小起一扭头往床角爬。   “喝不喝?”   小起撅起屁股。   “我可不会惯着你。”   陆谨承把奶瓶放在床边,转身去接电话,但他一直偷瞄着小床上的情况,只见小起一边打着泪嗝一边往奶瓶的方向爬,可惜没有控制好速度,一下子半个身体都冲下了床。   陆谨承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怎么做到如此迅速的,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蹲在床边,接住了差点头朝下栽地的小起。   小起这时候倒不哭了,眼巴巴地望着陆谨承,陆谨承看了他几秒,然后把他按在怀里,重新恢复了呼吸。   真实的心有余悸。   那一刻他想的不是如果被钟晔知道了他就完蛋了,而是这个小家伙如果摔伤摔疼了,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想后果。   小起好像也被吓到了,小手圈住陆谨承的脖子,呆呆地伏在陆谨承胸口,嘴里冒出几句听不懂的婴语。   父子俩度过了一个温情的夜晚。   但好景不长,第二天陆谨承就被不肯喝奶的小起搞得头疼,恨不得直接扔给保姆,自己回公司工作。   保姆提议:“正好今天要给小起洗澡,要不然您陪着小起在主卧的浴缸里游泳玩?”   “也行。”   陆谨承转身去主卧放水。   他把小起拎到卫生间,脱了他的连体衣,只留一个纸尿裤,等着浴缸里水满。   中途陆谨承去接了个电话,等回来的时候浴缸水已经溢了出来,小起趴在地上拍水玩,陆谨承连忙关了水,然后把地巾铺到水上。   小起抓着地巾的角,陆谨承让他撒手他也不撒,抱他起来他也不动,陆谨承火冒三丈,“有本事你把地擦了。”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伸手去抱小家伙。   可还没碰到小起,浴室门突然被打开。   特地提前赶回来的钟晔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陆谨承大咧咧地坐在浴缸边,穿着纸尿裤的小起趴在地上,拿着地巾擦水。   像没有人性的奴隶主和凄惨的小奴隶。   “……”   钟晔审视的目光落在陆谨承身上。   陆谨承吓得立即起身,“老婆,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叫妈妈是俺的xp,不要喷俺! 第43章 帐篷的空间够大吗?   陆洲本来想赶在小起满月生日的时候回国, 结果被公司的事拖住,一直拖到小起五个月的时候才回来。   他刚一进门就被陆粤嘲笑了一番:“侄子都有孩子了,你什么时候?”   “……”   今年刚过四十一岁生日的陆洲只是笑了笑, 没说什么。   他走到儿童房里看了看小起, 小起一边咬着手一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人, 陆洲满眼笑意:“和谨承小时候可真像。”   陆谨承在旁边拎着奶瓶, “哪里像?”   陆洲捏了捏小起的嫩脸蛋, “你刚出生的时候也白白胖胖的,结实得很。”   他抱着小起玩了一会儿,然后就走到另一边的画室,钟晔正在里面赶稿, 看见陆洲来, 连忙起身,陆洲压了压手让他坐下, “你继续,继续。”   陆洲走过去看了眼钟晔的画稿,然后愣住,许久之后忽然开口:“你认识宋燃秋吗?”   这回换作钟晔怔住, “他是我老师。”   陆洲面色平静,“难怪, 画风有相似之处。”   “您认识他?”   陆洲轻描淡写地说:“十几年前见过。”   钟晔疑惑道:“我和谨承高中的时候, 宋老师以前就住在这间房的隔壁,您不知道吗?这房子原来不是您的吗?”   陆洲沉默许久,目光一直徘徊在钟晔的画上,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 朝钟晔笑了笑, “这我倒不清楚, 那还挺巧的。”   他走出去和陆粤聊天,留下陆谨承和钟晔面面相觑,钟晔放下笔,悄声问陆谨承:“怎么回事?你舅舅和宋老师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   “我刚刚看你舅舅眼神很复杂,他和宋老师是不是谈过?宋老师到现在还单身,之前还住在你舅舅隔壁!”   “不可能,他谈过的画家加起来能开个班——”   陆谨承本来不以为然,可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望向同样愣住的钟晔,在彼此的眼神中猜到一种可能性。   这时候,陆洲倚着门框敲了敲,“出来吃饭吧。”   “好,来了。”   钟晔走上去搂住陆谨承的胳膊,忽然叹气:“不过他们要是想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我们也操不了这份心。”   陆谨承没有给结论,反而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低头看着钟晔:“我猜你吃完饭就会给宋燃秋发消息,问这件事。”   钟晔红了脸,“我才没有这么八卦!”   陆谨承挑了下眉。   二十分钟后。   【钟晔:宋老师,你认识陆洲吗?】   钟晔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宋燃秋的回复,小起又哭闹起来,他赶忙去隔壁哄小起,再回画室时他才看到宋燃秋隔了十几分钟的回复。   【宋燃秋:不认识,怎么了?】   【钟晔:没什么没什么,他是谨承的舅舅,早上他看到我的画,说有点像你的风格,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认识呢,宋老师,最近忙吗?你都说了好几次回来看小起,怎么还不来呀?】   【宋燃秋:我这两天有点忙,周末回去,小起还好吗?】   【钟晔:可好了,等你来哦。】   陆谨承走进来,钟晔歪着头想了想,还是稀里糊涂,索性放弃:“算了,操什么心呢?”   陆谨承系上衬衣袖扣,“我今晚有点事,应该回不来吃晚饭了。”   钟晔“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好吧,路上小心。”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十周年的日子,钟晔瞒着陆谨承早早就开始准备了,除了丰盛的晚餐,还有他提前买好的气球彩灯和花瓣,都藏在储物柜里。他都和林知绎说好了,今晚把小起放林知绎家里,可陆谨承竟然不回来吃晚饭。   他是一点都记不得这个日子了吗?   钟晔有点沮丧。   “怎么了?”陆谨承问。   钟晔摇头,“没什么,你忙就快去吧,早点回来。”   陆谨承走过来亲了亲他,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家,钟晔加快速度画完稿子,就起身去布置房间,小起从垫子上爬过来,揪住钟晔的气球,钟晔用打气筒吹起气球,小起也不怕,两只手挥舞着要去打气球,理直气壮地捣乱,钟晔无奈地把他拎到腿上,“小起,你乖一点。”   小起咿咿呀呀了两声,趁钟晔没注意,抓起打气筒就甩了出去。   “坏家伙。”钟晔惩罚地打了两下小起的爪子。   小起闹了一会儿就趴在钟晔腿上睡着了,林知绎接走他的时候他都没醒,在婴儿车里睡得正香。   钟晔回到客厅继续布置,等差不多了再去准备晚饭,陆谨承说不回来吃,钟晔想了几道简单快捷的西餐,到冰箱里找到对应的材料,洗干净切好,重新放进冰箱保鲜层,等着陆谨承到家之后再做。   一切准备就绪时已经晚上六点半。   陆谨承还没回家,钟晔忍不住打了电话,委屈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谨承电话那头有呼呼风声,显得十分嘈杂,但绝对不是餐厅里该有的动静,钟晔警惕起来,听到陆谨承说:“很快回来,怎么了?”   “没有啊,就是问一下你。”钟晔揪了揪桌上的花。   挂电话之后,钟晔满腹狐疑,陆谨承说了晚上有饭局要参加,可六点半他却在一个四周都是风声的地方,虽然他不愿意去质疑陆谨承的专一,但此刻他看着客厅里的气球,心脏也像气球一样悬在空中,惴惴不安。   他打电话给陆谨承的司机,问陆谨承在哪里,司机说:“陆总下午自己开车出去了。”   “他晚上不是有饭局吗?”   “没有啊,今晚没有饭局。”   钟晔愈发焦急,可他又找不到办法搞清楚陆谨承的行踪,望城这么大,陆谨承开车去了哪里。   他想:陆谨承为什么要撒谎?   陆谨承记不得纪念日他一点也不生气,他又不是感觉不到陆谨承平时对他的好,可此时此刻,他难免沮丧,只能坐在餐桌边上,等着陆谨承回家。   没想到二十分钟后,电话就响了。   “老婆,带着小起下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钟晔整个人僵住,“什么?”   “今天不是我们在一起十周年吗?你是不是不记得了?没事,”陆谨承把车熄火,停在路边继续说:“我在望洲岛订了一个露宿点,但是布置完才想起来小起不能睡帐篷,所以我就又订了一个酒店亲子房间。”   钟晔很久都没吱声,陆谨承试探着问:“小晔,怎么了?你在画画吗?忙的话就再等一会儿,没关系。”   “我在家里准备了惊喜。”   “啊?”陆谨承愣住。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记不得十周年?我在家里布置了很多,等着你回来。”   陆谨承立即说:“那我现在上楼。”   “不用!”钟晔急忙回房间穿好衣服,“我想去望洲岛!”   他跌跌撞撞穿好鞋子,冲下了楼,远远地就看到车边长身玉立的陆谨承,他一路小跑,陆谨承伸手迎他,钟晔扑到陆谨承怀里,声音哽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爱不比你的少。”   陆谨承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知道。”   钟晔圈住陆谨承的脖颈,控制不住地踮起脚,吻住了陆谨承的唇,陆谨承被他推到车上,钟晔第一次如此主动如此热烈,好像所有的爱都被点燃,唇齿交融到忘我的程度,陆谨承微微俯身,搂着他的腰。   分开的时候,钟晔摩挲着陆谨承的脸,“小起我已经交给知绎了。”   陆谨承眸色渐深。   钟晔凑到陆谨承耳边,轻声诱惑:“帐篷的空间够大吗?”   陆谨承的手也在开始在钟晔的腰间游走,“很大。”   “那就走吧,明天中午回来,再举办我的十周年惊喜仪式。”   他们一路驱车前往望洲岛,刚走到帐篷口,钟晔就被陆谨承拐了进去,钟晔笑着躺下,接了一会儿吻之后又翻身坐在陆谨承的腿上,脱了衣服。   迎着湖上的月光,陆谨承的手顺着钟晔的脖颈一路往下。   “十八岁那年,这个帐篷里,你抱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钟晔问。   那时他们还没有完全明确关系,连接吻都是青涩地碰了一下就分开,晚上睡觉时,钟晔缩在帐篷边,陆谨承怕他着凉,靠过来拉起被子,钟晔吓了一跳,屏住呼吸,转过身来紧张地看着陆谨承,可能是怕陆谨承误会,他又往陆谨承的方向挪了挪,下一秒陆谨承就把他抱住了,陆谨承咬了咬钟晔的肩膀,跟他说:晚安。   钟晔整个身体都在发烫,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那时候的感情太纯了。   后来的钟晔在首都生活五年,见过了很多,成年人的世界里似乎已经没有了简单真挚的感情。   可他一回首,才发现,陆谨承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陆谨承望进钟晔的眼眸里,“其实没想什么,也没有想对你如何,就是想抱着你,抱着你入睡,抱着你等日出。”   “你竟然不想对我做什么?”钟晔眯起眼。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   心尖像是被人握住,钟晔愈发情浓,他一只手捏住陆谨承的下巴,一只手滑下去摸着陆谨承的腹肌,语气勾引:“狮子先生,以后几十年你都要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了哦。”   陆谨承笑了笑,“好。”   *   可惜钟晔没能如愿回家再来第二趴,因为林知绎推着婴儿车一脸疲惫地站在长明公寓楼下,一见到钟晔就说:“救命,你家这个怎么夜里不睡觉啊?”   钟晔脚步虚浮,没有力气,还是陆谨承走上前接过小起。   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生龙活虎地望向周围三个疲惫的大人,咬了咬手,然后咿咿呀呀地要钟晔抱。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也许……下章完结?(欢迎大家收藏小起和卷卷的预收~) 第44章 我的两只小狮子(完结)   小起精力很旺盛, 他最近还喜欢上了抢别人手里的东西。   比如钟晔的数位笔和陆谨承的鼠标。   关键这小家伙吃软不吃硬,钟晔亲亲他他就把笔还给钟晔了,但轮到陆谨承, 他能大眼瞪小眼地和陆谨承僵持半小时, 后来还是陆谨承认输, 准备低头亲一下他, 小起迅速后仰躲开, 扔掉了鼠标。   “……”   陆谨承拎着小起,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东西竟然是钟晔生出来的,明明钟晔那么乖。   不过陆谨承仔细想了想,钟晔好像也不是完全的乖, 他也有叛逆的时候, 比如五年前的离开。   以前的钟晔比所有人都温顺,但头也不回就离开的样子也很决绝。   即使现在幸福又美满, 然而想起那一刻的画面,陆谨承还是会心有余悸,可是想一想现在钟晔就坐在隔壁的画室里安安静静地画画,他们共同孕育的生命已经五个月大。   陆谨承又觉得过往都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以为狮子的目标是回归丛林, 其实陆谨承从来都只想留在饲养员的园子里,他可以做到一切想做的事, 不管是成绩还是柏雅集团, 他都可以做得很完美,但他的世界只够容纳他的小饲养员。   陆谨承正出神地想着,小起见陆谨承不理他,就抓住陆谨承的手, 作势要咬。   陆谨承也不恼, 慢悠悠地顺着他的力度, 等到他嘴边时突然调转方向,然后把小起的手塞进他嘴里。   小起猛地一咬,然后“哇”地哭了出来。   陆谨承看着小家伙的汪汪泪眼,也不哄,只顾着笑,直到钟晔过来敲了敲门,眼神无奈地看向他。   陆谨承连忙起身,晃着小家伙,一副好爸爸的模样,哄道:“不哭不哭。”   钟晔揉了揉手腕,缓步走过来。   陆谨承一直看着他。   “怎么了?”钟晔疑惑。   “没有,”陆谨承把小起交给钟晔,然后说:“只是突然想到你十八岁的样子。”   钟晔挑眉,“变化大吗?”   “很大,”陆谨承倚着书桌,眼底含笑:“变化在于,提到容貌的时候,你以前会脸红,现在会挑眉。”   钟晔抱着小起轻轻撞了一下陆谨承,他咬着小起的耳朵,“爸爸说我的坏话呢。”   小起没有听懂,但并不妨碍他气鼓鼓地朝陆谨承伸出小拳头,陆谨承把他的拳头弹开,然后俯身亲了亲钟晔的额头,“你有这样的变化,我也很高兴。”   钟晔捂住小起的眼睛,回应了陆谨承的吻。   陆谨承这两天开始训练小起匍匐前进。   他让小起趴在床上,钟晔坐在小起前方很近的地方,自己则坐在小起身后,两只手抵着小起的脚,借力让小起往前蹬。   钟晔在前面拿着玩具,“小起,快来。”   小起一开始动作还很积极,蛙泳似地蹬着陆谨承的手往前爬,陆谨承配合着助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小起伸着小手去够钟晔的玩具小兔,使劲往前,好不容易抓住了小兔的耳朵。   刚要塞到嘴里,就被陆谨承重新拎了回去,小起望着小兔越来越远,气得一脚揣在陆谨承的腿上,然后开始掉金豆子。   后来陆谨承再怎么用玩具吸引,小起都不理他,钟晔把委委屈屈的小起抱到怀里,笑着说:“小起真棒,第一次教就会爬了,好棒。”   他咬了咬小起嫩嫩的小脸蛋。   陆谨承最看不得钟晔这副溺爱的模样,他拽着小起的脚,冷酷道:“接下来学翻身。”   “明天再学。”钟晔朝小起扮鬼脸,把小起逗得咯咯笑。   “就今天。”   陆谨承准备了一张小毯子,然后把小起拎到毯子中央,他拽着毯子的两个角,逐渐抬高毯子的边缘,小起就呼噜呼噜地翻了两个身。   钟晔在旁边用手机拍。   循环两次之后,小起不仅没有对翻身燃起任何的兴趣,还气呼呼地钻进钟晔怀里,朝陆谨承撅起屁股,再也不理人了。   往后的几天,小起都没有随陆谨承的心意练习翻身,还故意把口水流到陆谨承的衣服上。   僵持不下,陆谨承一脸疲惫,趁着钟晔不在,冷声道:“连翻身都不会,你将来能做什么?”   小起咿咿呀呀,像在还嘴。   陆谨承走到厨房,对着正在做沙拉的钟晔说:“小起可能智商不太高。”   钟晔白了他一眼,“退不了货,抱歉。”   下午的时候,林知绎带着卷卷过来玩,钟晔准备了丰盛的甜品,卷卷坐在毯子上,乖乖握着勺子吃蛋糕,小起睁大了眼睛,呆呆地坐在旁边,看卷卷吃蛋糕。   他现在还坐不稳,只能依赖小靠垫,卷卷看了眼一旁的弟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他对这个奇奇怪怪的弟弟没什么兴趣。   小起眼巴巴地望着卷卷。   大人们正说着话,都没注意毯子上的动静,还是钟晔无意中瞥了一眼,然后立即碰了碰陆谨承的胳膊,示意他看。   不远处的小起从靠枕中解脱出来,但因为平衡性差,身子一歪就直接仰头倒在了毯子上,他努力地翻身,虽然很艰难,试了两次都栽了回去,卷卷没注意到他,他就一个人默默地使劲,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小脸涨得通红。   钟晔想上去帮忙,陆谨承把他拦住。   两分钟后,小起终于成功地翻了过来。   他像小青蛙一样趴着,然后朝着卷卷的方向爬过去。   卷卷终于注意到旁边的小起,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小勺子,面朝向小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小起吭哧吭哧地往前爬,一点一点靠近,终于在还有两三公分距离的时候,卷卷伸出手想去拉他。   可下一秒,小起就咬住了卷卷的手,虽然小家伙还没长牙,但是这个动作还是把卷卷吓得当场哭了出来,“弟弟咬我!”   陆谨承连忙上来把小起拎开,他抱住卷卷,搂在怀里哄了哄。   卷卷枕着陆谨承的肩膀抽抽搭搭了几声,然后小声说:“叔叔,我不痛了,你不要怪小起。”   陆谨承的心都要化了。   一旁的怪兽小起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仰着头望着卷卷,他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卷卷一转眼就跑到他爸怀里了。   卷卷擦干眼泪,重新回到毯子上,把一旁的奶瓶送到小起嘴边。   小起抱住奶瓶喝了几口,然后又主动往卷卷的方向推,卷卷摆摆手,继续吃蛋糕。   小起突然往往前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卷卷手里的蛋糕,陆谨承对钟晔说:“你看着,他绝对是要去抓蛋糕。”   钟晔对着林知绎无奈叹气:“在家天天摔东西。”   林知绎看别人家的只觉得可爱,笑着说:“小捣蛋鬼。”   陆谨承不以为然,起身过去,准备护住卷卷的蛋糕,并且借此惩罚一下小起四处使坏的爪子,结果他还没走出两步,就看到小起爬到卷卷身边,然后拖过自己的奶瓶,往卷卷的手里塞。   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话,十分着急。   钟晔忍着笑,“他好喜欢卷卷。”   卷卷望着手里的奶瓶,一脸纠结,可是这个奇怪弟弟似乎满眼都是期待,他只好假装喝了一口奶,然后把奶瓶放回到小起手里,“谢谢。”   小起这才满意,重新歪躺在毯子上,抱着奶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陆谨承回头看了看钟晔,钟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弯起嘴角,很柔和地笑了起来。   后来陆谨承问钟晔那一刻在想什么,钟晔说:在想你们父子俩真是一脉相承,第一次见就毫无道理地喜欢上。   呆呆的,又很可爱。   *   半年后,柏雅公司规模再扩大,完成了二十亿元融资,在庆功宴上,陆谨承带着钟晔和小起出席。   钟晔坐在台下,看着台上侃侃而谈公司蓝图的陆谨承,心中无限动容,他一边整理小起的小领结,一边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好。”   小起仰着头,一脸懵地望着台上的人,好像不认识。   “小起宝宝要向爸爸学习。”   小起别别扭扭地把脸埋在钟晔身上,说:“不要。”   钟晔笑了笑,继续听陆谨承的发言。   陆谨承在掌声雷动中走下来,走到钟晔身边坐下,钟晔转头对他说:“好厉害。”   陆谨承伸手圈住他,顺便呼噜了一把小起的头发,小起更讨厌他爹了。   一岁零五个月的小起在各个方面都超乎陆谨承的预料,说话和理解能力许多方面都很强,身体也非常健康,但就是性格很凶,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类幼崽。   “明天送你去林叔叔家。”   小起抬起头。   “骗你的。”陆谨承朝他弯起嘴角。   小起气鼓鼓地望向钟晔,钟晔打了两下陆谨承,替他说:“爸爸太讨厌了。”   话音未落,助理的消息发了过来,“老师,下个月在首都有一场签售会哦,我把时间地点还有安排发给你看一下。”   “下个月有空吗?陪我去一趟首都。”   陆谨承都没有问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好。”   时间过得很快,钟晔牵着小起走出机场,陆谨承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早有首都分公司安排的司机等在门口,接过行李,带着一家三口去了酒店。   “现在正是适合旅游的时候,桃花开得正盛,嘻乐谷的儿童乐园也很好玩。”   “小起,等签售的事情结束,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小起咬着吸管,点了点头。   签售会现场人山人海,钟晔在掌声和鲜花的簇拥中走上台。   陆谨承抱着小起坐在台下第一排,钟晔和粉丝聊起漫画中有趣的情节,台下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像声浪一般往台上涌,小起吓了一跳,他觉得钟晔此刻很危险。   他立即从陆谨承怀里挣脱出来,扑登扑登地冲到台上抱住钟晔的腿,然后警惕地看着台下的人。   陆谨承揉了揉眉心。   这家伙,怎么一如既往地丢脸?   台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她们以为是某一个粉丝的孩子跑了上来,可是这个小宝宝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前排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钟晔愣了愣,然后笑着把小起抱到腿上,“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孩子。”   众人哗然。   主持人走上来救场,“哇,宝宝也太好看了吧,老师好幸福。”   台下开始传来“哇”“好幸福”“好可爱”之类的惊呼声。   陆谨承想了想还是走上来,把小起抱走。   场下又是一阵躁动,拍摄的快门声连绵不绝,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声“好帅”,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抱着小起的陆谨承身上。   钟晔怔了怔,仿佛看见十年前他在陆家第一次看见陆谨承,陆谨承身高腿长,英俊卓然,夺目到让他不敢直视,满心都是自己身上这件白羽绒服会不会被他发现,然后被他嘲笑?   钟晔笑得酒窝愈发明显,他拿起话筒,柔声说:“这是我的爱人。”   台下响起惊呼声和掌声。   陆谨承怕声音太吵吓到小起,于是微微颔首,就抱着小起去了后台,小起不满地喊“妈妈”,陆谨承让他安分一点。   钟晔脸上红晕未消,低头捏了捏稿子的边缘,他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介绍过陆谨承和小起,此时有些紧张。   “有人问我为什么今年很高产,原因就是我的爱人和孩子,他们给了我源源不断的灵感,以及创作的动力,我没有系统地学过绘画,进入这个行业也有些晚,中途还经历了一场意外,到现在看东西还经常模糊,但是我仍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有他们无条件地爱我,保护我,支持我,当然还有你们,在失明那段时间,我的爱人经常读微博的评论给我听,告诉我有很多读者等着我。”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也无比地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签售会结束之后,人群逐渐散场,钟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走到后台。   陆谨承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小起坐在陆谨承的腿上,和陆谨承面对面,他们好像在石头剪刀布。   陆谨承输了,小起攥起拳头捶在陆谨承胸口,又来一句,陆谨承出了剪刀,小起出了布,他吓得立马要跳下来,陆谨承兜着他不让他动。   小起余光里看到钟晔来,急忙伸手要钟晔抱,钟晔走上来抱住软乎乎的小家伙。   陆谨承握住钟晔的手腕,“累不累?”   钟晔摇头,“去儿童乐园玩吗?”   “好。”   他们一起离开签售会的会场,助理发来消息,“老师,您和陆先生都上热搜了,最帅企业家和知名漫画家神仙眷侣!”   钟晔笑了笑。   去往儿童乐园的路上两边都是盛开的桃花,粉红色让人觉得空气都是甜的,陆谨承把车载音乐打开,钟晔捏着小起的手,随着音乐摇晃起来。   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   车窗外风景呼啸而过,钟晔脑海里的画面也一幅幅滑过。   那年他们都很年轻,栀子花和木香第一次相遇就难以控制地交融升温,地位的差距,家庭的压力,太青涩的爱情敌不过丛生的意外,于是经历分别。   可命运还是给了他们重逢的机会,有成长有执念,有不变的情意,还有一个因爱而生的馈赠,延时的初恋终于修成正果。   钟晔和陆谨承十指相扣,四目相对便知彼此的心意。   小起把小手搭在他们之上,“去动物园。”   “不是动物园,是儿童乐园。”   小起不满地撅起嘴,“去动物园,看大狮子!”   钟晔一愣,然后朝陆谨承笑,陆谨承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将导航目的地改成动物园。   他揉了揉小起的头,“好,小狮子去看大狮子。”   小起不明所以,举着两只手,对着弄乱他头发的陆谨承嗷了一声。   还没嗷完第二声,钟晔忽然抱住他亲了一口,他懵懵地皱起眉头,钟晔又倾身亲了一下陆谨承的脸,钟晔眉眼间是止不住的笑意。   “我的两只小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大家一个多月来的支持!!爱你们!(会有番外哒!大家想看点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