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的胜利   作者: Your唯   简介:   暴娇沙雕&缺爱绿茶   ?   -   暑假,薄耘没作业,沉迷拆家,被亲妈扔给小舅。   小舅带他去了一个贫瘠山村,探望身世凄惨的同龄少年小傅。   小舅:小傅是挺惨,但让我收养他就过分了。   薄耘:我养。   小舅:啊?   在发小们花式纨绔的时候,薄耘用零花钱精心养护自己挨了家里一顿猛打换来的老……老师见了都夸好的朋友小傅。   *和原文案是一个故事,只不过那是从后文角度写的233   *时间线比较长,从学校到社会   *暴娇沙雕霸总攻x对外高岭之花对攻人|妻绿茶教师受,竹马竹马,1V1,HE,互宠   *每天早八点更新   将于2月22日开V,开V当天会更新3章,感谢支持 ^_^   超级梦幻浪漫的封面by xxxxx可爱君~><   ?   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   立意:沟通是相互理解的桥梁。 第1章   ◎小傅◎   凌晨下起了瓢泼大雨,老城近郊的路上很昏暗,难得没坏的几个路灯不停闪烁,给人随时会黑的感觉。   傅小林真想骂骂脏话。但不行,怕小孩学坏。   他这么想着,把怀里下滑的儿子抖起来点。   因为要撑伞,只能一只手抱六岁的儿子,没把握好,抖重了,小孩儿醒过来,嫩嫩的脸贴着他粗糙的下巴,小声叫爸爸。   “欸。”傅小林此刻的声音温柔到如果被他工友们听到,肯定要笑疯,“没事儿,你搂紧爸爸脖子,别掉下去。继续睡吧,啊。”   儿子会体贴人,揉揉眼睛,说:“爸爸你放我下去走吧。”   傅小林欣慰但拒绝:“这么大雨,地上都是泥巴。没事儿,鸡崽子都比你重。你这年纪不多吃点饭,小心以后长不高,娶不到媳妇儿。”   他好几次想问儿子是不是奶奶不给饭吃,但这种话问小孩没意思,算了。   以前是没办法。孩子妈生完就没了,他一个人进城当民工,实在是顾不上,怕把孩子弄丢,又没钱送幼儿园。   现在孩子大些,他的情况也宽裕点,就从老家接过来了。   ——傅小林勤快,忠厚,模样端正,包工头喜欢他,肯提拔,还答应帮他儿子托关系进市里小学。   现在傅小林唯一后悔的就是:为了省一晚县里宾馆的钱,坐半夜大巴回城,遇上这烦人的大雨。   傅小林一边跟儿子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一边朝工地走。   虽然是半夜,没人管,也没车,但过十字路口时,他还是等了下红绿灯。   刚来城里那阵,他不懂这个,被戴袖章的老太太拽住,念叨了好一阵。人家是好意,他懂,自此都记着。   傅小林走到斑马线中间时,突然听到汽车轮胎在雨地里打滑的尖锐声音,吓了他一跳,扭头看去,只看到了刺目的白光——   傅小林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没多久,他反应过来,撑起手肘,爬到不远处的儿子身边,抱起来连声喊。   终于,儿子睁开了眼睛:“爸爸……”   傅小林刚松口气,又听到急促的车轮声。他扭头一看,那瞬间来不及多想,来不及躲开,只来得及近乎本能地背过身,把儿子紧紧地护在怀里。   ——然后,那辆车凶狠地、冷漠地将他撞飞出去,快速地开走了。   傅小林倒在路边,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碎了,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到儿子哭着推自己。他张张嘴,想让儿子捡起伞,别淋感冒了,这小身板儿看起来禁不起一点造。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十年后。盛夏。   薄耘垮着一张脸,要死不断气地瞥车窗外飞逝的田野风光。   他初升高,没暑假作业,本以为能潇洒俩月,不料他妈听说他小舅要去探望一个贫困好学自强不息的受资助少年,把他打包扔过来,让他看苦思甜。   路越开越破,在薄耘被颠死的前一刻,车终于停了下来,他舅嚷道:“卧槽,你别吐我车上啊!下去吐!快点!快点!”   薄耘跌跌撞撞地下车,扶着路边的树干呕。   他舅毫没人性,在那说风凉话:“你也忒娇气了,开学军训怎么办哦。”   薄耘暴怒回嘴:“你军训坐这破车三十八度空调坏的太阳底下开四个小时啊呕——”   扭头继续干呕。   他舅振振有词:“路你也看到了,这车反正要扔了,蹭坏了散架了都不可惜。开辆好的,回头还要修,钱不是钱啊?”   “你缺这个钱吗呕——我妈不刚给了你二十万吗呕——”   “钱要用到刀刃上,该花花,该省省。”亿万信托基金继承人的他舅突然语重心长,屁股下的座椅成了莲台,天空上的烈日散发圣光,“唉,你妈没说错,是该让你多接触下,不然你不知道这世界上多少人过着和你截然不同的人生。等会儿要去看那小傅,就比你小俩月,他……哎,那是小傅吗?”   薄耘他舅——钟明珪从车窗探出头去,冲前方巨石旁低着头看书的少年喊:“欸……是小傅吗?!”   薄耘呕中偷闲,看了看村口硕大的“傅家村”仨字。   算了,钟明珪虽然是个智障,但坚持资助贫困生,心怀大爱,很不容易。   少年收起书,小跑到车前,看看薄耘,看看钟明珪,问:“您是钟叔叔吗?”   “嗯。”钟明珪应了声。   少年忙朝他鞠了一躬:“钟叔叔,您好,我就是……小傅,傅健威。”   “哦哦,”钟明珪和气道,“刚有点远,看不清,现在认出来了,跟照片上挺像的。等挺久了吧?上车,车里凉快点。”   小傅犹豫着看向旁边背对着这边、佝着腰杵着膝盖喘气的薄耘。   “差点忘了。”钟明珪从窗口递出矿泉水,“小傅帮我给他下,我懒得下车了。那我外甥,叫薄耘,比你大俩月,混世魔王,刚放假就把家炸了,他妈受不了,非扔给我,跟我就受得了似的。你给了他就离远点,别让他咬着了。”   薄耘:“……”   行,你看我正月剃不剃头就完了。   小傅惊诧地咀嚼着“把家炸了”这四个字,去薄耘身边,怯怯地递东西给他:“你……耘、耘哥?你喝水吗?”   一边说,一边暗暗地打量。   村里不乏混世魔王,十六岁在这儿不算小,很多人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干大人的事儿,也有做坏事的。薄耘跟块白玉似的,又俊又有气质,横看竖看都不像那些地痞。   虽然心里冒火,但纯火亲舅,没必要迁怒。薄耘应了句“谢谢”,没抬头,接过水,但这会儿没劲,拧了几下,没拧开,气得他内心发誓正月剃俩头。   小傅见状,伸手把水拿回去,拧开了再给他。   薄耘漱了口,剩下的水往脸上拍拍,好受多了,这才抬眼:“谢……”   薄耘事先没看小傅的照片,没兴趣。只知道叫傅健威,这名字一瞧就淳朴刚正,一口气种八亩地,一拳能打两个他,更没兴趣了。   但这一刻,他知道了什么叫“货不对板”。这个词不太恰当,但现在他分不出更多脑细胞去想这事。   小傅的相貌很清丽秀气,小脸蛋儿,眉眼温柔,特瘦,头发细软。他的衣服很旧,不合身,款式像二十年前,打着补丁,但很整洁,在毒日头底下待这么久,额上冒汗,但没汗味,离这么近薄耘都只闻到淡淡的朴素的肥皂香味。   薄耘缓缓站直身体,比小傅高一个头。他扯平自己衣角,清清嗓子,客气地说:“太阳太大了,去车上说吧。”   小傅点点头。   薄耘抢先两步,打开后门:“来。”   小傅乖巧地上去。   薄耘关上门,绕到后座另一边,上了车,瞥一眼局促的小傅,凑过去给他系安全带,边解释:“我舅刚逗你的,我是做化学实验。”停了下,矜持地说明,“是高三的内容,我刚自学到高二,可能目前还是需要老师指导一下。”   他舅火速拆台:“我怎么记得你化学成绩不怎么样?”   “你记错了。”薄耘冷漠地说。   小傅看着舅甥俩斗嘴,笑了笑。   薄耘急忙闭嘴,绷住脸,露出矜贵的样子。   小傅以为他生气了,忙敛笑,紧紧抿住嘴,低下头,手不安地揉了揉衣角。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w   祝大噶新春好,健康,自由,快乐,发财=3=   还是每天早八点更新哈=3=(收藏一下下嘛,就算养肥的话也阔以先收藏一下下嘛><) 第2章   ◎恭敬不如从命◎   钟明珪开车去了小傅的学校。   虽然是暑假,但事先打过电话,校长等在这里,甚至还把自己当村支书的表叔也拽来了,颇当回事儿。   一来,这些年钟明珪不止资助小傅一个,是个有钱的善心人;二来,傅健威这孩子确实招人可怜。   这得从傅健威的爸爸说起。他爸叫傅小林,也是个苦命人,妈死得早,爸找了个后妈,后妈生了亲儿子,爸就成了后爸。   傅小林是老实人,只会埋头干活儿,爸过世后,后妈把东西都往娘家、亲儿子家搬,他也不说什么。   倒是有家里殷实的姑娘偏就看中他这份人品,想招他倒插门,但他没应,和村尾病恹恹的寡妇成了,谁提起都摇头。那是个病罐子,家里没人没钱,就一间破屋、两亩贫田,再漂亮也没人敢娶,就傅小林乐呵呵地非往坑里跳。   眼看着小两口把日子过得不错,还有了孩子,结果九个月的时候女人滑了一脚,小产,生下傅健威就死了。   傅小林没办法,只能把襁褓中的儿子托给后妈带,他去城里打工,往回寄的钱几乎都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拿了。孩子小,都听奶奶哄,傅小林每年回来一次,每次两三天,一直没看破;或者看破了,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后来,傅小林在城里立稳了脚,赶紧接儿子过去,但头一天就出车祸死了。肇事者跑了,没找出来,傅健威被送回了家乡,得了个克亲的坏名声。   所幸傅健威成绩好,表现乖,长得漂亮,老师都喜欢他,他才一直有学上,否则他奶奶就想让他辍学回家养猪种地。他更是被老师推荐出去,得到了钟明珪的长久资助,他奶奶也就罢了,随他去了。   后来,他奶奶也去世了,财产都给了他叔。他叔比他奶奶更刻薄,想尽了法子刁难,周扒皮在世都要说一声甘拜下风。   老师们没办法把手伸到傅健威家里,最多就是帮忙申请把学校杂物间给他住。   这是个很破的乡村,很简陋的校园,老师都属于支教来的,年轻女性,确实很不合适收留这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住她们宿舍。   校长家倒是合适,但说实在的,不愿意平白替别人家养这么大个男孩。这孩子还是克人的寡命,多少有点忌讳。   傅健威很怕那个杂物间,虽然老师们尽量把它布置得温馨,但一到晚上,学校里除了传达室的聋哑大爷,就只剩他了,而且会断电,他只能点蜡烛或打手电筒,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迟早会被黑暗中的妖怪吞噬掉。   好在,终究是熬了过来。   但现在他初三毕业,新的问题来了。   傅健威的成绩和表现肯定能进县里唯一的那所高中,县高中的校长和村初中校长是老同学,通过气儿,愿意减免傅健威的学费住宿费。   但是,县高中的教学质量很一般,重本率非常低。   对傅健威而言,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   别人读书不怎么样,回村里至少有地有房,怎么都能活,傅健威没这指望。而且,傅健威不是不能读,他很聪明,又好学,在那种生长环境下始终名列前茅。   老师们都惋惜他,劝他最好去市里高中。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市里的好高中不乏优秀的贫困生,给傅健威的补贴力度肯定没县高中能给的大。而且,傅健威哪怕是免费住市高中宿舍,日常生活开销还是个大问题,不可能都给他包圆。   老师们劝傅健威写信给好心人钟叔叔,请他帮助自己。   没多久就传来了好消息,说钟叔叔答应暑假的时候过来看看。   到约定这天,傅健威天没亮就起床,把叔叔家的猪鸡鸭喂了,院子扫了,地浇了,衣服洗了晒了,早饭热灶上,活儿干完了——暑假学校关闭,他只能回叔叔家,遭了好一顿白眼冷语——然后去村口等着。   他知道对方不会这么早来,就带上了老师借给他的世界名著看。   他很喜欢看书。除了六岁被爸爸带去城里那次,他没出过村儿,主要接触外面世界的渠道就是书本。   他叔家有台老电视,舍不得装有线,用信号锅,只收得到几个台,还嫌费电,很少开,开了也不让他看,蹭在一边看都要骂,嫌他偷懒不干活儿。   村支书和校长热情地领着钟明珪在学校里转圈,把他当大领导。   钟明珪看着心酸,松口再给他们校捐批款,又提出捐栋学生宿舍。很多学生住得偏,天没亮就出门,爬山涉水一俩小时才到学校。   村里没拿得出手的饭店,村支书索性把人领自己家去,亲自下厨给大善人做中饭,校长和小傅在旁边打下手。   校长割了块好腊肉,平时自家吃肯定切大块,嚼着痛快,但想着城里人爱精致、讲究细嚼慢咽,就细心地切薄片儿,只恨没雕花的手艺。   因为太聚精会神,不小心菜刀推了两片掉地上。   小傅正好洗了青菜过来,见状忙捡起来,搁水里洗洗,要放回去。校长赶紧拦住他:“掉都掉了,你吃了吧。”   小傅立刻懂了他的顾虑,点点头,自己吃了。   饭桌支在院里,土灶也在院里,隔得不远,薄耘被安置坐在桌旁,眼睛一直盯着小傅。他看着小傅吃那掉地上的腊肉,皱了皱眉头。这在他家,就直接丢了。   话说回来,他家很少吃腊肉,嫌不健康。他妈说了,这东西是以前没冰箱,怕肉坏了,不得已才熏制保存的,什么食物都肯定是新鲜的好。   钟明珪也看到了,趁没人在旁,他低声教育外甥:“看到了吧,你平时还挑这挑那,不知道这世界上多少人过着你想不到的苦日子。”   薄耘没说话。   小傅把装腊肉的碗端灶旁,村支书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教他:“憨娃子,去陪钟先生说说话啊,问他茶喝完没,给他倒杯新的,帮他削苹果,带他在附近走走看看,唉,你来点事儿啊。”   校长在旁边替小傅说话:“这娃就是实诚,内向,跟他爸一样。”   村支书白校长一眼,腾出手来推小傅:“快去啊!”   薄耘见小傅过来,腾的起身,把正谆谆教诲他的钟明珪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小傅?怎么了?”   小傅也被薄耘吓了一跳,摇摇头:“没事,我、我过来问问你们茶喝完没,我倒杯新的……耘哥,怎么了?要上厕所吗?”   “……嗯。”薄耘不动声色地说。   小傅忙说:“我带您去。”   薄耘跟着小傅来到一间旱厕前。这东西甚至没门,站外面薄耘就想吐了。他不仅不进去,还往后退了三步,低声说:“其实,我不急。”   小傅回头看他,很快就悟了,讪笑道:“村里都是这样……要不,您到墙后面去方便,我帮您看着,没人来。要不,去地里。”   薄耘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死也不走这从未设想的道路:“不用,我真不急。”   小傅却只当他是嫌弃旱厕又不好意思露天解手,想了想,说:“村大队办公楼是新建的厕所,不是这样的,很干净,我带你去那里吧。”   拒绝的话到嘴边,薄耘思考了下,觉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不急不代表等下不急,就改口:“好。”   小傅跑回去跟钟明珪和村支书说了声,顺便问钟明珪要不要一起去。   钟明珪是越野爱好者,常去穷山僻壤,能接受旱厕,就懒得走这趟,让他俩去,他正好跟村支书和校长说说大人的话。   薄耘跟着小傅朝大队部走,一路上俩人互相偷瞅,难免对视上,急忙各自撇开,莫名尴尬。   半晌,薄耘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小傅:“吃吗?”   小傅看了看写着花哨外文的漂亮包装,猜想是进口糖果,摇摇头:“谢谢,不用,您自己吃吧。”   “我今天晕车,不想吃甜的。”薄耘不由分说地拽起他胳膊,硬把棒棒糖塞进他手心。   小傅只好说:“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薄耘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傅不知道怎么了,紧张地睁大眼睛看他。   薄耘轻咳一声:“你突然来句这个,挺搞笑的。”   小傅脸红了,小声说:“我看书里这么写的……”   他觉得文雅,就学着说了。钟叔叔还好,薄耘看起来太精致贵气了,他生怕对方嫌弃自己土、粗鲁。   薄耘正要回句什么,听小傅指着前面的三层小楼房说到了。   其实大队部的厕所也不干净,但好歹是个现代化蹲厕,还带隔门。   薄耘忍耐着上完,洗了手,出来却不见小傅了。他愣了下,四处张望,终于瞧见小傅从一间办公室边道谢边出来。   小傅朝薄耘跑来,递给他一块肥皂:“干净的,洗手。”   薄耘看了眼粗糙裂缝的肥皂,再看看小傅殷切的神情,心一横,接过来,回洗手池那儿再洗一遍。小傅站旁边帮他开水关水,让他洗干净的手不必再碰那残留水垢的龙头。   把肥皂送回去后,俩人往村支书家走。薄耘想了想,道了声谢。小傅笑着摇摇头。   “……我的问题,我有点洁癖。”薄耘怕小傅尴尬,就这么解释。虽然他其实没洁癖,而是这里的卫生环境过于拉胯。   小傅看出他的局促,忙给他铺台阶:“城里肯定比这里干净,我们是不太讲究。”   “也没……条件不一样……”薄耘越讲越怀疑自己不如不讲,赶紧岔开话题,“那糖你吃了吗?喜欢吃吗?我舅车里还有大半盒。”   小傅摇摇头:“还没。”   “赶紧吃了,这天气,容易化。”薄耘催他。   但小傅摸出糖准备拆的时候,薄耘又叫停:“等下,你手……你等下。”   小傅没问原因,他说什么就照做什么。   村支书家就在眼前,薄耘去他小舅车上拿了包消毒湿巾,扯给小傅两片,自己也扯了两片擦手,这下子才真感觉手干净了。   小傅学他的,用湿巾仔仔细细地擦两只手。   趁这时间,薄耘帮小傅把糖纸撕了。   这糖是幽蓝色,很精致,跟宝石似的剔透漂亮。   “给。”薄耘递给他。   小傅忙道谢,接过来放到嘴里,很甜。   薄耘说:“糖等会儿私下给你。我看你们村支书和校长的年纪,应该家里有小孩,到时候你拿着不给他们,不太好。”   小傅连连摆手:“没事,我不太吃糖的。”   “哎呀,不是我小气,就是没想到,没带那么多。”薄耘说,“你先拿着自己吃,我下回再给他们带。”   小傅讶异地问:“你什么时候还来?”   薄耘一时嘴快,被他这一问,想想可能性不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来……我小舅不是要捐建宿舍吗,建好了我来剪彩。”   “哦……那挺久的。”小傅说,“我真的不太吃糖,没事的。”   薄耘心想你看起来确实没条件经常吃糖,但这话不好说。   俩人对着看了十来秒,薄耘叹了声气:“行吧,那下回我再给你带。”   薄耘回车上拿了那盒进口的星空棒棒糖下来,先抠两根塞给小傅,然后才回院里,跟村支书和校长说给小孩儿吃。   村里小卖部有棒棒糖,五毛一根,光看包装就跟这个天差地别。俩大人不至于为此受宠若惊,但也挺高兴的,道了谢,叫来家里小孩,吩咐一人分一根。   校长留了一根,递给小傅。小傅正要拒绝,薄耘接过来,塞给他:“下回我再带多点,你先吃着。”   小傅不好拆他的台,只好点点头,接了。   旁边钟明珪欣慰地看着。外甥虽然被长辈们养得娇惯,但心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钟明珪:如果能不坑舅就更好了。   薄耘:赶紧睡吧,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第3章   ◎尊老爱幼,对中间拳打脚踢◎   吃饭的时候,小傅上心,特意拿消毒湿巾帮薄耘和钟明珪擦碗筷。   钟明珪无语地瞥了眼薄耘,对小傅说:“没事儿,不用,你别管薄耘,他事儿多,家里人都嫌。”   小傅忙说:“不是,没……”   村支书和校长在旁边笑。薄耘一看就是大城市贵养的孩子,讲究点很正常,对人还是挺有礼的。钟大善人也很和气,没架子。   薄耘白他小舅一眼,把小傅的碗筷挪给小舅,让小傅用擦干净的那副。   小傅本来很不好意思,但钟明珪摆摆手示意没事,就照做了。   天太热,薄耘晕了回车,看着饭菜没什么胃口,但怕大家误会自己嫌弃,就应付地吃了点。其实味道很不错,自家种的菜、放养的鹅,新鲜,舍得放油盐。薄耘家的保姆兼职(业余)养生专家,做的饭菜很清淡。   薄耘心不在焉地吃着,忽然注意到身边小傅光低头扒饭了,很少夹菜。他略想下就明白了,拿公筷夹了满满一筷农家小炒肉到对方碗里。   小傅愣了下,抬眼看他。   薄耘言简意赅:“吃。”   小傅愣愣地点头,把这筷子小炒肉就着米饭吃完了,然后一筷子蒜苗腊肉送了过来。   “……”   小傅再度看向给自己夹菜的薄耘。   “正是长高的时候,得多吃。错过这个年纪,以后想长都长不了了。”薄耘很认真地跟他说。   小傅只好继续吃。   薄耘这下子来了兴趣,自己不吃了,专门投喂小傅。小傅咀嚼时的样子特有意思。   钟明珪跟大人聊着天,忽然见校长欲言又止地瞅自己身边,就跟着瞅了过来:“……薄耘,你干什么呢?”   只见小傅满脸通红,挺为难的,而薄耘皱着眉头,一副要搞事的相。   校长笑着说:“没事,就是、小耘给健威夹菜。小耘啊,健威他是真的胃口不大,刚吃不少了,估计是真吃不下了。”   “没吃多少啊。”薄耘不满地说。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没限度地给人狂塞,他照自己平时饭量来的,但现在小傅吃了还没他平时一餐的一半呢。   校长解释:“他平时就吃得少,胃小。”   薄耘看了眼小傅瘦弱的身子,撇了撇嘴:“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小傅忙摇头,倒是怪自责的。他知道薄耘是好意。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钟明珪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之前把小傅的资料给一朋友看了,她在市一中教务处工作。这事儿她肯帮忙,小傅的学杂费都能申请减免。他们校宿舍挺大一栋楼,条件不错,小傅进去住没问题。小傅就好好读书,成绩好了,学校还有专门的奖学金发。除此之外,如果还有填不上的,都我出。”   村支书和校长都松了一口气,连声拍钟明珪的马屁。村支书一个劲儿地对惊喜到傻愣的小傅使眼色:“憨娃儿……快给你钟叔磕个头!”   小傅回过神来,胡乱擦了把眼泪,起身就往地上跪。   “哎!不用!别!”钟明珪急忙去拉小傅,但被外甥抢先了一步。   小傅膝盖还没碰到地,薄耘已经眼疾手快地拽起了他:“不至于,没必要,什么年代了。”   薄耘没办法理解,这对小傅而言,就是“至于”;在同一个年代里,不同地方的不同人群,就是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回小傅没听薄耘的话,身体一个劲儿地往下沉,轻轻挣扎,非要给钟明珪下跪磕头。   但薄耘死活不松手,架着他,不让他跪。   钟明珪不赞同地看了眼村支书:“哎呀,没必要,搞得小孩儿这样……”   他倒是比薄耘能理解小傅的心情,他见多了这种场面,每回都挺感慨的。   这对他而言,甚至可以说只是“业余爱好”,对这些孩子来说,却是一次新生的机会。   他投了个好胎,锦衣玉食,周末出次海冲次浪的小钱,可以让一个生在困窘中的优秀学生读完高中,改变命运。   这个世界确实很不公平,他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所谓善心不值一提。说穿了,是富人的伪善游戏。1%的富人霸占了99%的社会财富,闲暇时,从中拿出0.1%去美其名曰帮助穷人,穷人对此感激涕零,富人则自我感动。挺好笑的。   眼看薄耘要发火了,钟明珪也不太高兴,村支书和校长忙帮着劝小傅。小傅这才不坚持了,讪讪地看钟明珪和薄耘。   薄耘扯了湿巾给他擦脸,边扯开话题:“那寒暑假怎么办?”   钟明珪顺着话题说:“我记得寒暑假一中宿舍是关闭的吧。”   “哪个学校寒暑假宿舍不关的?”薄耘很冲地回了他一句。   钟明珪莫名其妙被外甥顶了一句,很是委屈,但好脾气地忍了,只说:“到时候小傅就回……”他想起小傅的情况,停了下,问村支书,“村里有空房子吗?我给他租一间,买也行,到时候放假回来住,你们多照看下。”   “你有毒吧?”薄耘立刻反应激烈地说,“他才多大啊,自己住?”   钟明珪觉得这破外甥才有毒:“那你说怎么办?”   薄耘说:“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行啊?你反正自己一个人住,就让他去你那里呗。”   俩嘴皮子上下一嗑,你倒是说得很轻松!   钟明珪都要无语了,看一眼小傅,欲言又止。资助归资助,他可没打算让个陌生小孩进入自己的生活中。都说是伪善游戏了,点点钱是洒水,真做牺牲他可没这打算。但这话一下子又不好说。   好在除了薄耘,其他仨人都脑子清醒,反过来劝薄耘。   小傅低声跟薄耘说不必那样,他放假回村里可以住他妈妈留下来的房子。   村支书记得那房子被小傅他叔贱价卖给了村里人当仓库,但没说。他看出钟明珪只想出点钱、不想收养小傅,担心贪心不足蛇吞象,竹篮打水一场空。   薄耘被柔柔弱弱的小傅拉着衣角劝,盯了对方好一会儿,保护欲上脑,扭头冲小舅输出:“你反正都这年纪了还打光棍,估计是真没人要了,收养他当儿子算了,也不用我给你养老了,我独生子,到时候一堆人要我养,照顾不过来!”   众人:“……”   年仅三十向来自诩单身贵族人上人的钟明珪深深呼吸,反复默念:他妈给了我二十万,他妈给了我二十万,他妈给了我二十万……可算知道为什么一个学期不见,这货身价又上涨了!   小傅和村支书、校长连声劝阻薄耘,但薄耘任性惯了,这时候英雄主义上头,死活要慷他小舅之慨,非要他小舅收养小傅。   钟明珪一向和气,但在底线上卡得稳,毫不含糊地拒绝:“你别闹了,这不是小事,不可能。你再闹,现在就回去。”   薄耘梗起脖子:“我不回去了!”   村支书瞥一眼钟明珪,劝薄耘:“小耘啊,别让小傅难做……”   他们好怕钟明珪一气之下不管小傅进市的事了,真没必要得这个寸进这个尺!   薄耘看一眼要急哭的小傅,更心疼了,紧紧攥住小傅的手,皱着眉头安抚:“其实他那儿也没什么好待的,天天吃垃圾,乱七八糟,衣服都长霉了。你到我家来,我家地方大。”   钟明珪也皱起眉头,制止他乱许诺:“薄耘!”   但薄耘听不进去,越说越觉得自己对,改而揽住小傅肩膀,说:“我正好缺一弟弟,他住我家去,他成绩又好,我俩一个年级,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玩,互相进步,不挺好吗。”   好个屁。钟明珪要被他气死了,抽空一盘算,二十万亏大了,都不够自己买静心药吃。   薄耘非要小傅现在就跟自己回去,不然他也不回去了。小傅夹在中间,真被他吓哭了。但薄耘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他以为小傅是被钟明珪的态度难受哭的,越发来劲儿。   钟明珪劝了自己八百遍“这不是我儿子,我拿了他妈二十万,小孩不能靠打&&%#@¥*()#”,终于松了一点点口:“先让小傅过去,熟悉熟悉环境,也不错,不然到时候开学不适应,影响学习。”   薄耘一听有戏,忙说:“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个屁!钟明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带他出远门了。同时庆幸自己是丁克,不然要有个这种傻叉熊孩子,指定英年早逝。   现在总之先把人弄回去,然后跟他妈告状,让他爸妈去揍吧。钟明珪这么盘算着,问村支书和校长能不能现在带走小傅、小傅愿不愿意跟着走。   村支书和校长自然愿意,赶紧替小傅博同情,说孩子留在这儿,估计又是帮叔叔家干活儿。   不过这也是实话,小傅在他叔家就是旧社会长工看了都要摇头的情况。   薄耘一听,恨不得把小傅揣自己兜里,想了想,从小傅兜里摸出根棒棒糖,撕了纸塞小傅嘴里,一叠声地安慰说去他家不用干活儿只用玩。   钟明珪瞅傻叉外甥这样子,心情微妙,想了想,觉得这像网上说的猫,尊老爱幼,对中间拳打脚踢。对,没错,他就是这个中间。   ……算了,能尊老爱幼也不错。就用小傅来培养培养这货的爱心耐心,学着照顾弟弟比拆家强。钟明珪这么安慰自己。   小傅想去,但又怕钟明珪生气,犹豫着没说话。   钟明珪看出来了,和气地安抚他:“小傅,你别有心理负担,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薄耘一直这样,不是头一天了。没事儿,真不怪你,啊。你要没别的问题,现在跟我们去了也好,跟小耘处处,他也就跟你在一块有个哥哥样子。”   小傅这才放心了,点点头。   和大人斗智斗勇多年的薄耘深谙迟则生变的道理,忙说:“时候不早了,赶紧拿了东西走吧,不然回去半夜了!”   村支书和校长也深谙这道理,忙附和:“是啊是啊。”   钟明珪叹了声气:“嗯,好。”   但没想到,他们到小傅的叔叔家时,变故发生了。   小傅他叔听完整件事,上下打量了一番钟明珪和薄耘,又看看小傅,突然发起了前十六年都没见过的叔侄深情:“你们说我就信啊?健威,过来!我大哥可就这一个儿子,我亲侄子,当亲儿子养的,你们不是想把他骗去卖了吧?”   他见小傅不动,过来拉扯,还叫老婆孩子都出来扯。   薄耘看这人满脸横肉戾气就恶心,赶紧把小傅往身后藏,拦着喊:“谁敢碰我!我衣服两三万,碰脏了要赔的啊!”   “你闭嘴!”钟明珪忍无可忍。这特么一看对方就是想讹钱,傻叉外甥还上赶着跟人证明自己真有钱!   果不其然,对面那仨听薄耘说衣服两三万,眼都直了,这辈子没想过这么套短袖短裤能两三万,金线缝的啊?   小傅他叔质疑地问:“真的假的?”   薄耘鄙夷地看他:“我骗你干什么?我还只是说这衣服,我鞋——”   “薄耘!”钟明珪喝止他。   小傅他叔和老婆对视一眼,眼珠子一转,比刚才拉扯得更来劲了:“健威,过来,别让坏人骗了你去!傅强,去叫人,就说有人要抢你哥!”   他儿子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尖叫:“抢人啦!抢人啦!”   钟明珪的脸色很难看,眼神里透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蔑视。   当地的村支书在这,而且小傅的情况想必村里都知道,所以他并不怕这几个人真能搞出事来,顶多就是等下给点钱打发。他只是很厌烦这种底层刁民。   村支书的脸色也很难看,怒吼了几声。   但小傅他叔婶怕归怕,想想两三万块钱就硬起头皮装没听见。反正小傅的监护权在他们手上,只要豁出去闹闹,说不定盖新房的钱就出来了。   再一想,傅健威这几年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现在要跟人去城里过好日子了,以后家里脏活儿累活儿都缺个人手干了,他们要点赔偿怎么了?天经地义!村支书也没理说!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薄耘这孩子能处,遇事儿他真能上。   钟明珪:确定事儿不是他找出来的?^_^++++++++ 第4章   ◎薄耘一看,又要发疯。◎   五分钟不到,傅强就叫来了一堆沾亲带故的村里人。   但真实情况大家都有数,关键是村支书也在这,而且强子爹讹了钱回头又不会分给他们,所以基本都是看戏,最多碍于人情、意思意思说两句,动手是肯定不可能动手的。   校长沉不住气,怕事变,赶忙对众人介绍钟明珪是资助了学校和好些学生的大慈善家,这回来又捐了好多钱,还要建学生宿舍呢。   家家都有孩子,无论是不是读书的料子,总归存些希望,这会儿对钟明珪的印象越发好,也就越发埋汰小傅他叔。但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直说。   村支书想帮小傅,但毕竟监护权在小傅叔那,他叔实在要搞事,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过去。要是钟明珪强行带走小傅,他叔非说人家拐卖青少年,大小是个麻烦。   就僵在了这里。   虽然快到傍晚了,但太阳还是很大,晒得薄耘直冒汗,越发上火,他舅根本拦不住,就听他在那跟小傅叔一家对骂,一个杠仨,战斗力不可谓不强。   一开始,薄耘的脏话词汇量小,对方倒是什么难听的词都不顾及地往外冒,但架不住薄耘学这东西的能力强,火速收为己用,还能举一反三。   小傅震惊地、愣愣地看着明明那么矜贵温柔的薄耘。   他叔叔婶子是出名的泼皮,村里人都少有敢对骂的,薄耘居然不落下风。   小傅的叔婶本来看薄耘那精致模样,以为是个好对付的薄脸皮,不料居然这样!他们被骂得狗血淋头脑袋冒烟,几次三番血溢脑门想动手。   但对骂也就算了,动手的话,村支书绝不能忍,肯定叫人拉偏架。这么算下来,自家吃亏,因此就忍了。   如此闹了快一个小时,小傅的叔婶喉咙眼儿里都干得冒血了,见对面居然越战越勇,气势就小了下去。   钟明珪一直在旁边冷眼观察,心知时机到了,正要开口收场,薄耘抢先他一步,话锋一转:“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的,你们要愿意谈,就坐下来谈,不愿意,就继续。”   钟明珪怔了怔,微微挑眉看着外甥,想了想,暂且没说话。   小傅的叔婶对视一眼,他叔闷声说:“本来就是谈,你这孩子一上来就吵……谈啊,你要怎么谈?”   薄耘冷哼一声,开门见山:“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有二十万,你们拿了,傅健威从今天开始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除了钟明珪微微皱眉,在场众人齐齐瞪眼吸气儿。   二十万,能给儿子娶俩媳妇了。   小傅急忙扯薄耘,让他别这样。   薄耘反过来拍拍小傅的手背:“没事儿,我有。”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啊!小傅急得还要说话,但薄耘不让他说:“行了,我来解决,你别管。”   薄耘温柔地安抚好小傅,扭头冷酷地看满脸贪婪的小傅他叔婶:“就二十万,别讨价还价,行就行,不行,咱继续闹,反正我暑假刚开始,没事干。”   这下子可算来活儿了。   小傅他叔婶犹豫半天,四处看看,决定见好就收,于是脸一变,笑呵呵地叮嘱小傅以后出息了可别忘记家里人。   薄耘不耐烦道:“都说了以后跟你们没关系了。”   “再没关系,也还是亲戚,”小傅他叔腆着脸笑,“人不都要落叶归根的嘛,以后死了还得埋回来……”   “你有病吧!你才死了!”薄耘怒道,“咒谁呢?!”   小傅他叔忙解释:“不是不是,叔不会说话,不是这意思。”   真不是这意思,纯属想套关系,拿他觉得很重要的埋祖坟荣耀拉拢傅健威。   村支书见差不多了,忙站出来打圆场,让小傅拿了东西跟钟明珪薄耘走,天黑了路上不好走。钟明珪跟着出声叫薄耘。   薄耘忍下怒气,对小傅说:“你房间在哪?我去帮你拿。”   小傅本来想说没多少东西要拿,自己就行,但他现在莫名怕离开薄耘,就让薄耘继续拉着自己,指了指自己住的地方。   薄耘一看,又要发疯。   ——这家明明砌了好几间砖瓦新房,就院门旁的角落里还有间破旧矮小的土屋,薄耘还以为是放杂物的,结果是小傅住的!   薄耘狠狠地骂了句刚学的脏话,瞪小傅叔婶的眼睛直冒火,拳头攥得发抖。   钟明珪忙提醒他别耽误了。   薄耘忍了忍,拉着小傅进去,环顾了下简陋环境,憋着酸楚,低声说:“破衣服书啊,能不要的都别要了,我给你买新的。”他怕小傅不要,补了一句,“用我的也行,我东西都用不过来,经常新的就扔了,好浪费的。”   小傅乖巧地点点头。   “那赶紧,有什么要拿的,拿了走,这破地方,一秒钟咱们也不多待。”薄耘嫌弃道。   小傅就去拿了枕头下的一本老相册,然后看着薄耘,小声说可以了。   薄耘:“……”   操……   “就没了?”薄耘震惊地问。   小傅不安地看他:“你说不要拿衣服和书……我就有一本书是老师借给我的,今天看的那本,落钟叔叔车上了。别的都是我读初中小学的教科书,高中应该用不上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别的东西了?”薄耘不敢想象,思考了下,提示他,“日记本?”   小傅摇摇头。   他曾写日记,被傅强翻出来给他叔婶看,他叔婶非说他在记账,怕是要留着以后报仇用的,打骂了他一顿,把他日记本塞灶膛里烧了,就再没写了。   薄耘循循善诱:“或者,比如,你爸妈的遗物?这个可以带,这个买不到,没事儿,你拿,我帮你拿。”   “我拿了。”小傅把相册递给他。   薄耘看了眼手掌大、竖起来的硬币厚的相册:“……就这个?”   小傅点头。   薄耘深呼吸:“是不是东西都被你叔偷了?比如……你妈的手镯、戒指或什么东西,多少有点吧?”   小傅沉默一阵,轻轻摇头,有点儿鼻音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薄耘看这情况,想了下,觉得就算去要估计对方也不会承认了。   “那,那你有没有玩具?”薄耘只好问别的,“比如一直陪着你的玩偶或者什么东西,你带上,安心点。”   他边说,边再次瞅这破屋。   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破屋目测不超过四平米,就一张破单人折叠床,一张跛腿垫砖的课桌,一把包浆破皮椅,倒是收拾得干净,书本整整齐齐地撂成几堆,几件衣服折好放在上面,再没别的了……   不,床底下露出了一个破行李箱,里面肯定有点什么!   看薄耘盯着行李箱,小傅过去拖出来,打开给他看:“这是我冬天的衣服。要带吗?”   “……不用。”薄耘咬着牙,不死心地问,“一个玩具都没有?”   小傅反倒笑了笑:“我都多大了,还玩玩具。”   薄耘问:“你小时候呢?”   小傅的笑容僵了下:“……也没有。”   “……”操,我话怎么这么多!   薄耘忙拉住小傅:“没事儿,我玩具多,我的就是你的。不幼稚,就是咱们这年纪玩的,到时候我教你玩。我还带你去……去迪士尼玩。”   小傅不知道迪士尼是什么地方,但不管薄耘说什么,他都点头,眼睛也一直看着薄耘。   薄耘活了十六年,就没这么心酸过:“好了,先不说了,都拿了咱们就走吧,这破地方……”但他拉着小傅走了一步,犹豫下,回头看看,又说,“其实,你要舍不得这些衣服书,要带也能带,后备箱能装下,就这么点。”   小傅给他弄糊涂了:“到底要不要带?”   “我随便你,你想不想要?”薄耘说,“我是怕你念旧。本来我想你东西多了放不下,结果……唉,你想带什么,就带吧。”   反正也没什么能带的,把这床拆了带上估计都填不满他小舅那部破车。   小傅犹豫了下,走过去拿起几件衣服要往书包里塞,薄耘却又问:“这衣服是他们穿破了不要的吧?”   小傅点点头。   “那我们也不要了,什么破玩意儿。”薄耘说着也觉得自己无常,忙找补,“我想着你自己的就拿了,但是他们不要的,我们也不要。走走走。”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瞅小傅的神色,见小傅没嫌自己反复,就放了心,又来拉小傅。   外面钟明珪跟一众大人说好了,改天就办手续,让小傅单独立户,省得日后他叔拿户口本整事儿。好在有村支书出面,这都容易办。   众人说着,看小傅就抱了个小相册出来,听薄耘愤愤地说里面啥都没有,又是一阵唏嘘。   小傅他叔婶半点不觉羞耻,还叨咕着说这么大个孩子平时吃喝就挺费钱了,他们家条件就这样,够尽心了。   大伙儿看看小傅瘦弱的身板儿,再看看比小傅小几岁却跟小傅差不多高、小胖子的傅强,都很无语。   再没多说了,就这么上车走了。   路上,薄耘一个劲儿地跟小傅说:“你要傻你就以后还惦记这种亲戚。什么玩意儿。”   小傅没说话。以后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没心思惦记亲戚,他很不安,一下子看看车窗外飞逝的土地,一下子无助地看身边的薄耘和开车的钟叔叔。   他知道,村支书和校长他们是好心,怕他叔搞幺蛾子,才催着他赶紧走,于是他就这么匆匆地、突然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虽然这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但也是他过往的全部世界。虽然叔叔一家对他不好,但他们是他仅剩的亲人,而薄耘、钟明珪和他在不久之前还是陌生人。   他突然想起了奶奶说过的拍花子的故事,说有人专门拐小孩儿,把小孩儿的心脏、肾、眼睛都挖出来卖掉。   小傅正彷徨担忧,突然薄耘抓住他的手。   薄耘的手很烫,很软,手指纤长,和做惯粗活儿的小傅长满茧子的手很不一样。不止小傅,就连娇生惯养的傅强的手都远远比不上。小傅没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手。当然,不止手,薄耘哪里都漂亮,都是小傅没见过的。   “你别怕,”薄耘很认真地看着小傅,说,“我会保护你的。”   小傅和他对视了一阵,一颗不安的心渐渐地好了,暖烘烘的,充满信赖。   “嗯。”小傅轻声说。   回城的路很长,天色终于黑了下来,倒是也凉快了很多。中途车停服务站,仨人吃了顿快餐填肚子,然后钟明珪继续苦兮兮地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靠在一起睡觉的俩孩子,哭笑不得。   开回城里的时候,钟明珪瞥见薄耘醒了。   薄耘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撇头先瞅怀里的小傅,正瞅得高兴,不经意看到车窗外的路,愣了下,看小舅:“你干嘛?”   钟明珪明知故问:“什么干嘛?”   “你往哪儿开?”薄耘问。   “你家啊,不然美国啊?”钟明珪反问。   “……”薄耘咬着牙,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大仇得报,钟明珪的声音里都飘着惬意:“你妈让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怎么了,不是你说让小傅去你家吗。”   “我也不是说今天就去啊!”薄耘狠狠瞪他,“你故意的吧?!”   钟明珪微笑着说:“这不废话吗,肯定啊。”   薄耘:“……” 第5章   ◎我存折供小傅念书◎   薄耘正要能屈能伸地买通小舅停车,不去小舅那狗窝就不去,不稀罕,他带小傅去住酒店……话到嘴边,他瞅了下小傅,改口:“挺好的。”然后拍拍小傅,“睡醒啦?”   过了几秒,小傅才睁开眼睛,缓缓爬起来,局促地看他。想解释不是故意想偷听……但其实就是。明明醒了,却装睡。   薄耘看不得小傅这样子:“我不是那意思……我本来想先跟我妈我爸说好,你房间都弄好……不是不要你。”   “嗯。”小傅点头。   薄耘偷偷地瞪在前座看戏的钟明珪一眼,然后对小傅说:“你放心,我家里人都很好。他们肯定喜欢你,他们喜欢读书好的。”   二十分钟后。   薄耘刚进门就被他爸拖过去,扒了裤子,用高尔夫球棍抽。   小傅无措地呆在门口,几次想上前,都被钟明珪拦住了。薄耘也嚷着让他别过来——然后薄耘他爸被气得下手更重。   薄耘咬紧牙关,满脸坚毅,不知道的,比如小傅(在场也只有小傅),就会以为他每回挨打都这么硬气。   薄耘他妈心疼地看儿子挨打,嘴上为老公加油:“打重点。”   然后把视线移到傅见微身上,打量一圈,接着移到钟明珪,咬牙自责:“是我错了,我只想着负负得正,没想到……”   没想到1分的倒数第一和2分的倒数第二交流完学习心得,以0分并列倒数第一。   钟明珪叫冤:“是你宝贝儿子非这样,我劝过了。你儿子你不知道啊?我劝得住?”   倒也确实是这个理。她噎了下,说:“对,没错,是我错了,我说了啊,是我错了!”   怎么就指望钟明珪能养好孩子呢?钟明珪这么大了自个儿还没整明白呢。   薄妈——钟明瑜叹了声气,又看向小傅。   之前钟明珪给她发短信说这事儿,同时转了封邮件,里面是这孩子的资料。   是个好孩子,模样也标致乖巧,和自家孩子一个年纪,却过着那苦日子,想想心疼,如果真有难处,她愿意出钱资助,但是要带到家里就过分了。   所以老公说非要打一顿儿子的时候,她没阻止。之前薄耘瞎做实验炸了家里的时候都没动手呢。   但是,话说回来……   钟明瑜又看向闷声挨打的儿子。   以前也不是不想打,只是打得少,大多数时候压根逮不着。好不容易逮着,毛都没碰到,嚎得惊天动地,他奶奶就会闻声而来护着。这会儿倒是老实。   钟明珪在短信里提了一嘴,说薄耘在村里表现得可圈可点,照顾起小傅来真有哥哥样儿,不是平时作天作地的小霸王范儿。可能小傅确实合他眼缘。   毕竟就这一个孩子,薄耘他爸薄首阳没多打,又见儿子一反常态,心里和老婆一样有着想法,就松了手,光横眉冷眼地瞪。   薄耘等了十来秒,扭头问:“不打了?”   “……”   这语气就欠揍。薄首阳提起刚放下的球棍要继续,薄耘火速从沙发上爬起来,提起裤子就窜远了,嘴上还说:“差不多得了啊,我给你们面子,你们也给我面子,各退一步啊!不然我现在就叫奶奶来!”   眼不见为净。钟明瑜闭上眼睛:“你奶奶去庙里了,后天才回。”   薄耘:“……”   薄首阳黑着脸:“过来。”   傻子才过去!还打上瘾了啊?!薄耘真想这么嚷嚷。   要搁平时,他就一溜烟儿跑了。他发小遍布整片山头,去哪家不能帮他躲到奶奶回啊?   但是,今天的情况太特殊了。   他犹豫着,扭头瞅了瞅脸都哭红了的小傅。小傅哭都没声儿的,就两行清泪挂脸上,风吹能倒的模样。   ……正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六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薄耘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从茶几上抽两张湿纸巾塞给小傅,然后破釜沉舟地过去,主动脱了裤子,趴回刚才的沙发上。   薄首阳和钟明瑜惊讶地对视一眼。   “打,打重点,打死我。”薄耘决绝地说完,想了想,补充道,“我存折供小傅念书,密码我生日。其他的都归我妈安排。”   薄首阳:“……”   钟明珪没忍住笑了起来:“你还挺有钱的啊。”   “他有个锤。”钟明瑜优雅地翻个白眼,嫌弃道,“就那几本存折。”   薄耘不服气:“行,我的收藏,我的股票,我的比特币,你们都别要。”   钟明瑜更嫌弃了:“你那点收藏都是薅的我们的。”   至于股票和破币,她都懒得提。   家里就这根独苗,从小栽培当接班人。薄耘初一就在他妈名下挂了个股票户头,拿零花钱炒股。不指望他赚钱,主要是训练对风向的敏感度和心态。   结果,钟明瑜和薄首阳的心态先崩个彻底。   败家子既菜且犟,教不会,拉不住,买了一堆因特网概念股,妥妥的泡沫经济受害者。这两年,那堆垃圾股果然被套得牢牢的,他还死鸭子嘴硬,撑着说要看长线,然后扭头改玩币,被骗走三十万。真是亏了家里有钱给他造。   现在也就算了,如果以后还这样,可怎么办啊?   偏偏薄首阳严重弱精,当初钟明瑜艰苦试管十来回才有薄耘。   这几年,俩人背地里试过二胎,没成,花重金请的权威专家直言希望渺茫接近零。他俩只好认命。   到底是亲外甥,坑是坑了点,但换个角度想,万一没打死,打残了,这坑不就更大了?(?)   钟明珪打开格局,思考出了一片新天空,便朝姐姐姐夫劝:“算了,算了。反正小傅来都来了,至少今儿不能往回送了吧,这么晚了。”说着,把小傅推到身前,笑着道,“还没叫人呢,小傅啊,这美女是你耘哥他妈,叫瑜姨,那帅哥是你耘哥他爸,叫叔就行。”   小傅怯生生地朝两人分别鞠了一躬:“瑜姨。叔。你们好,我叫傅健威。”停了下,鼓起勇气说,“对不起。我、我明天就回去……”   “别啊!”薄耘一个骨碌爬起来,提着裤子跑过去,“你别说话,我来处理。”   薄首阳正要骂“你处理个屁”,突然被老婆拉了下。他回头,见老婆对自己使眼色,愣了愣。   钟明瑜看向薄耘:“行,给你个机会,你说,打算怎么处理?”   薄耘皱眉:“什么怎么处理?”   “……你刚说你来处理。”钟明瑜想吸氧了。   薄耘撇嘴:“反正我就要他留下来。咱家这么大,空房那么多,每顿菜都吃不完,多他一个怎么了?实在不行,他跟我睡一个房,我分他一半吃的,行吧?不要你们给他出一块钱,我有钱,全我出。”   薄首阳冷冷道:“你的钱不是我们给的?”   “那你别给,我找我奶奶、我姥姥姥爷要。”薄耘理直气壮地说。   “你——”薄首阳又要动手,又被老婆拉住了。   钟明瑜看向小傅,语气柔和些:“小傅是吧,过来,这边坐。”   小傅下意识地看薄耘眼色。   薄耘察觉有戏,忙拉他过去挨着坐下,然后拍马屁:“你别紧张,我妈出了名人美心善,外号菩萨转世……”   “你闭嘴。”钟明瑜白儿子一眼,然后对小傅说,“你钟叔叔把情况跟我们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寒暑假来家里跟小耘玩,挺好的,家里大。小耘是独生子,没个兄弟姐妹,确实寂寞……”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自从薄耘学会说话走路,整个小区的孩子搞什么幺蛾子,十有八|九是他主导的,就差集齐108个发小上梁山了,寂寞毛线。   “阿姨只有一个要求,”钟明瑜看似在对小傅说,实则眼睛盯着儿子,意味深长道,“你不能光陪他玩,得督促他搞学习,一起进步。”   小傅瞅一眼薄耘,得到薄耘许可后,冲钟明瑜直点头。   薄耘直接对妈说:“不用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意思。”   “知道就好。”钟明瑜就跟他开门见山,“你既然愿意照顾弟弟,就要有成熟的哥哥样子,要给弟弟做好榜样。不然,小傅跟你在一块,反而对他是坏事,好好儿一人都要被你带坏带歪。明白我的意思吧?”   薄耘狠狠点头:“明白!”   “真明白?”钟明瑜问。   “您就差直接跟我说‘你要不答应我就连夜把他送走’了,我敢不明白?”薄耘悻悻然道。   钟明瑜哼笑一声:“倒是也新奇啊,居然能有管得住你的事儿了。”   她又上下打量小傅一阵,实在没看出稀罕。   实在要说,难道因为爱护弱小是人类本性?这倒能说通。平时跟薄耘来往的孩子个个锦衣玉食自信昂扬,是没小傅招人疼,跟小猫小狗似的。   她琢磨着弟弟说得没错,要能利用小傅培养出薄耘的责任心耐心来,也算好事儿。   只是事儿没薄耘想得简单,她和老公还得帮这家伙擦屁股。   这不急在今晚,钟明瑜看了眼时间,说:“这么晚了,小孩儿别熬夜,去睡吧。早叫你兰姨打扫了离你最近那间客房,你带小傅去吧……等下你自己记得涂个药。”   “我就说我妈人美心善吧!”薄耘赶紧抱住她谄媚卖乖。   钟明瑜嫌弃地躲他:“赶紧去吧你,别挨我,还小啊?”   薄耘笑嘻嘻冲她扮个鬼脸,转身拉住小傅就上楼去了,留下客厅里仨大人无奈摇头。   半晌,薄首阳说:“我明天叫律师过来,把事情过了明路,省得以后冒出不必要的麻烦。”   小傅的叔婶不是省油的灯,真能给点钱打发倒好了,怕就怕以后三不五时的搞事,搞不好还要说他们拐卖。还是要叫律师去傅家村走个正式流程,各方有个证词在,证明是小傅父母双亡、亲戚弃养,自愿借住到薄家、由薄家资助完成学业,大学毕业后就脱离薄家。省得日后扯皮。   钟明瑜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钟明珪附和道:“确实。不过还好,村支书在当地挺有声望,他都疼这孩子,很多事都好办。”   薄首阳不动声色地看了这小舅子一眼。   他觉得这事儿有一大半都是对方惹出来的。三十岁的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搞什么。外甥像舅,薄耘就亏在有个这么不成样的小舅。   要不是钟明珪自称丁克,念在以后他那份资产可能会给薄耘的份上,薄首阳才不会同意儿子亲近这家伙。   作者有话说:   *[宋]文天祥《过零丁洋》 第6章   ◎他没见过天堂,而他感觉这里就是天堂。◎   小傅跟薄耘去二楼客房,是带浴室的套间,目测五十来个平方,对他而言,很大。但他只匆匆瞥了眼,就忙着要帮薄耘涂药。   “我屁股上呢,别看,尴尬。”薄耘摆摆手,“别担心,没事儿,不然我早不站这儿了,等下自己抹抹药就好,有经验。”   他转而对小傅介绍,“我卧室在走廊尽头,和你隔了个书房,我写作业的地方,你要睡不着,可以去里面找书看,或者玩电脑,密码‘你肯定猜不到’……‘你肯定猜不到’这六个字的拼音,是不是肯定猜不到?”   小傅笑了:“嗯。”   薄耘嘚瑟了一下,接着说:“不用拘谨,这边走廊的房间要么是我的东西,要么是客房。我爸妈和奶奶的房间在三楼。哎,我跟你说下东西怎么用。”   他拉小傅去浴室。小傅认真地听,时时点头。   介绍完,薄耘说:“再不会用,你就叫我。现在这些东西,不看说明书不会用很正常,不会笑你的,这没什么好笑。”   小傅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又点了点头。   “……哎,反正你别有心理负担。”薄耘说,“我这叫,先富带动后富,应该做的。而且,我挺有成就感,没亏,你没赚,咱俩是平等合作关系。”   不管他说什么,小傅都点头。   薄耘见他肯听,又笑了起来:“不早了,洗澡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我去给你拿两件衣服过来,都新的,我衣服多,好多还没穿就小了,浪费。”   薄耘很快抱来一堆新衣服:“想穿哪件穿哪件,剩下的放衣橱里,穿不了的搁一边,明天让保姆收了。刚才没看到她,明天看到短头发的中年阿姨就是,叫兰姨。”   “嗯。”   “那你去洗吧,别的东西我刚看都有,没的话你叫我,我没锁门、没挂牌子就代表可以进,不用敲门,我有时候戴着耳机,或者在浴室,听不到。”薄耘事无巨细地叮嘱。   小傅一一应下,还惦记着他的屁股:“你的伤……”   “说了没事儿,你去洗澡,我也去洗澡,洗完就涂药了,明天就能好。”   薄耘回他房间去了,小傅看着他房门关上,这才后退一步,回到客房,把衣服收捡进衣橱,只留了套换洗的去浴室。   叔叔家修了洗澡间,安了太阳能热水器,但舍不得让他用,就找借口,说婶婶介意和他这么大的外男有这么亲密的间接接触。   他没法儿反驳这个理由,只能把温水兑到脚盆,在自己的房里用毛巾拧湿了擦洗。   这时候能开着热水一直淋,像做梦一样。他闭着眼睛,仰着头,密集但轻柔的水柱落到脸上,就看不出无声淌落的眼泪了。   小傅洗得很仔细,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打了两遍,搓了很久。   洗完,换上棉质睡衣,把内裤洗了,看向外衣裤。薄耘说外衣裤放洗衣篮,明天兰姨会收走。但他想了想,还是自己洗了,都搭在浴室里晾。   然后他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他见过叔叔他们用,但自己没用过。   小傅在浴室待了很久,一出去,见薄耘靠在进门那儿玩游戏掌机。   “抱歉,我不知道你来了,就洗得有点久……”   薄耘抬眼:“没事,我玩儿呢。就是来跟你说声,如果怕就开灯睡,耗不了几度电。”   小傅点头。   “那没事儿了,我去睡了。”薄耘打了个呵欠,准备出去。   小傅犹豫下,轻声道:“你把头发吹了再睡。”   薄耘停住脚步,扒拉了一下自己头发,满不在乎道:“没事儿,这天气,一会儿就自己干了。”   “别……我听说,湿着头发睡觉不好。”小傅说。他在村里时,通常会中午洗头。   薄耘懒洋洋地抱怨:“不想举着那东西。”   “……那我帮你吹吧。”小傅提议。   薄耘摆手:“不用,你别这样。”   小傅却坚持起来,认真地说:“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我知道你不图这个,但我心里会好受很多。我想感谢你,现在也只有这个方式。”   薄耘怔了怔,叹了声气:“行吧。那我也不装了,我现在站都不想站,你把吹风机拿过来,插这里,我趴沙发上。”   小傅急忙拿来吹风机。   薄耘的头发不长,没一会儿就干了。小傅关了吹风机,小心翼翼地戳戳在白噪音声中昏昏欲睡的薄耘:“吹好了,你要不要回去睡?”   薄耘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你拿个毯子给我吧……不想动……”   “不舒服吧?”小傅犹豫地问。这沙发对他而言肯定很舒服,但对方是薄耘,不是他。   “我扶你过去吧。”小傅提议。   薄耘睡意上头,不耐烦地“唔唔”两声,示意他别吵。   小傅只好先把吹风机放回原位,然后无措地在沙发前徘徊,想搀起薄耘,又怕他恼,只能去床上拿了毯子给他盖肚子。   但是。小傅陷入新的犹豫。难道在薄耘睡沙发的时候,自己去睡床吗?   他知道薄耘不会介意,但……   要是还有个沙发就好了。他突然冒出这样的好笑想法。   睡沙发对薄耘而言确实不舒服,没多久他就醒了,爬起来正要回自己房,却瞥见床上空荡荡,他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薄耘叫了小傅一声,去洗手间,见门开着,里面黑着。   饿了?下楼找吃的了?   薄耘看眼时间,出了门,正要去厨房找人,忽然听到深夜的寂静里传来轻微声响,他循声望见隔壁书房的门缝里传来光,就过去,轻轻推开门。   小傅背对门口,踩在书墙前的梯子上,仰着头,一本一本书脊抚摸,偶尔抽出一本,小心翼翼地翻看几页,小心翼翼地插回去。   薄耘看不见他的脸,光看动作,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像一只先天发育不良、总被欺负的灰头土脸小恐龙,突然发现了一个没人争抢的宝库。   ……什么沙雕联想。   薄耘扯扯嘴角,正笑话自己,突然听见吸鼻子的声音。他抬眼看见小傅对着书抹眼泪,肩背一抖一抖,但除了吸吸鼻子,依然没有声音。   薄耘好像能理解,又没有完全理解,想了想,走过去:“喂……”   梯子上的小傅被惊了一跳,慌乱中脚踩空,摔了下来。   薄耘急忙一个健步上前,将他抱到怀里。   都惊魂甫定,两双眼睛互相看着。   半晌,几乎是同时回过神来,松开对方,各退一步,眼神躲避。   又过了一阵,同时开口。   小傅:“你说我可以来这里看书。”   薄耘:“你是不是饿了?”   两人同时闭嘴,又对上了眼神,又都躲开了。   十来秒后。   小傅:“我不饿。”   薄耘:“你看,没说不让你看。”   两人:“……”   薄耘看向小傅:“没饿不睡觉?书不会跑,白天再看,都是你的。以后你住校了,我给你带过去。要不,你去图书馆,学校图书馆挺大。专家说过,熬夜长不高。不知道真假,但宁可信其有。”   小傅点点头,回以注视,问:“你也读一中?”   “是啊。我初中就在一中,直升本校,好多朋友跟我一样。到时候我打声招呼,有事儿你随便找人。说不定,咱俩直接一个班。”薄耘说。   小傅又点头。   薄耘说:“其实住校挺好,什么都有,还没家长管。我初中就说要住校,但我妈我爸不让,说他们管着我都管不住,住校怕我直接飞了。”   小傅被他逗笑了。   薄耘是故意的,见状也笑了,挺得意的。   两人对着笑了半天,薄耘说:“好晚了,去睡吧,我回我房里了。”   小傅回去客房,掀开被子,躺进去,像睡在了云朵上。虽然他并不知道睡在云朵上是什么感觉。但他也没见过天堂,而他感觉这里就是天堂。他给钟叔叔写信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多久就睡着了,还做起很好的梦。   薄耘回自己卧室,打着呵欠往床上一坐,差点儿嗷的一嗓子喊出来,好在及时止住,但还是捂着屁股龇了好久牙。   草,装逼把自己都给装忘了。   他趴到床上,摸索着又涂一遍厚厚的药膏,困意卷土重来,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手一搭,就这么睡着了。   ……   小傅很早就起床了。他睡前定了五点半的闹钟,心想薄耘再早也早不过这个点。   事实证明,薄耘真早不过,他八点才起。就这还是因为惦记着小傅来了,不然他一个回笼觉要到九、十点。   想起小傅,薄耘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赶紧洗漱换衣服,然后去客房。不料他经过书房门口时,听见小傅的声音:“耘哥。”   薄耘冲过头了,退回来,看穿戴整齐的小傅搁下书出来。   “几点起的?吃早饭没?”薄耘问。   小傅说:“不熟,我就没敢下楼,一直在这边。”   薄耘“哎”了一声:“等下熟一熟,你就不用这么拘束了。”   钟明瑜和薄首阳正在饭厅用餐,一个看模样就忠厚勤快的妇人在旁忙活,听到声音看过来,笑道:“小耘起了啊,吃什么?”看了眼小傅,还是很和气,“这就是小傅吧?你好,我是兰姨。”   小傅忙回招呼:“您好,兰姨。”又冲钟明瑜和薄首阳行礼,“阿姨,叔叔,早上好。”   薄首阳正看着早报喝咖啡,抬眼瞥他,“嗯”了一声当回应,收回目光继续干自己的事。   “哎。”钟明瑜招呼道,“过来坐,吃早饭。”   薄耘带小傅过去,问小傅吃什么。   “都行。”小傅说。   “好。”薄耘转向兰姨,“兰姨,两碗面。”   兰姨应下,进厨房。   薄耘给小傅抽开椅子,自己入座旁边,边问:“妈,小舅呢?”   “一大早跑了,说有事。”钟明瑜笑了声,“你今天起这么早?小傅叫你的啊?”   “没。我估计他不敢下来吃早饭,就起了。”薄耘拎杯子倒牛奶给小傅,“结果我猜对了,他五点半就起来了,一直看书等我……多喝点奶,长高。”   小傅接过来,道了声谢。   钟明瑜欣慰地看着。平时薄耘放假没事儿,不赖到中午不下来,早饭更别提了,骂都骂不听,这会儿挺好。   “今天什么安排?”钟明瑜问。   “带他先在小区这边熟悉下。”薄耘说。   钟明瑜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和你爸都有事儿出去,晚上才回,你好好儿带小傅,别搞事。”   “我发誓。”薄耘认真地说。   至少,在小傅的事情落定之前,他肯定会很老实。   作者有话说:   钟明瑜:嗯? 第7章   ◎他安静地站在角落,注视着被众星捧月、正谈笑风生的薄耘,心头忽然涌上说不出的酸涩和委屈。◎   钟明瑜和薄首阳出门没多久,薄耘和小傅也吃完早饭了。薄耘领着小傅把碗筷放厨房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用管,兰姨会收。只有咱俩就还是放过来。”   “嗯。”小傅应道。   接着,薄耘领着小傅在家附近溜达了一圈。   他家在一个半山腰的低密度别墅区里,环境幽雅,在自带的小森林公园里远眺能看到宽阔的江面和江那边高耸的CBD楼丛。   “暑假大多都出去了,等回来再给你们介绍。”薄耘说,“到时候你别害羞,都是自家兄弟,没奇葩,奇葩我都不一起玩的。”   “嗯。”   临近中午,俩人回家,兰姨还没做完饭,薄耘就先带小傅去书房,教他用电脑:“你坐椅子,照我说的做。先开机,就主机上这个按钮,按一下。”   小傅屏住呼吸,小心地按下开机键,看着屏幕上浮现的图案,又欣喜又新奇,说:“我以前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   薄耘站旁边,看屏幕进入锁屏页面,指挥道:“你用键盘打密码,昨晚告诉你的,‘你肯定猜不到’。”   小傅观察了一会儿键盘,用右手食指一个一个字母缓慢地戳。   薄耘正思考从哪教起,见电脑自动登录了Q.Q,就说:“你也申请个Q.Q吧。你知道Q.Q是什么吗?”   “知道。”小傅说,“村里有人会去县城网吧,我听他们说过。”   薄耘引导小傅注册了一个Q.Q号,刚加上双方好友,就被兰姨叫去吃饭。   吃完饭,俩人回书房继续教学。   小傅聪明,很快上手,只是两只手打字还是有些生疏。   “多打打就熟了,”薄耘说着,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支手机,“这是我换下来的,你先学着用,过两天去店里买新的。”   小傅急忙说:“不用,我就用这个就行,它看起来很新啊。”   “这倒确实,我没用多久,但我奶奶又送了我个新的,我就换了。”薄耘没坚持,“那你先用着吧。”   于是他又教起小傅怎么用手机来。   中途,薄耘去了趟洗手间,小傅低着头继续摸索。他刚登上手机Q.Q,只有薄耘一个好友。他发了几个系统自带的表情过去,觉得特好玩,但不好意思发太多,就退出来,每个功能点进去瞅瞅。   小傅点到换头像,打开手机相册,跳出来一堆薄耘的耍帅自拍照。   薄耘回来一看,小傅的Q.Q头像已经换成了自己的大头照。   “你以后还要加别人的,别人等下以为你是我小号,换个吧。”薄耘劝说。   小傅只好换成了薄耘随手拍的一张篮球照。   ……   自从有了小傅,薄耘的生活十分充实。小傅对很多东西一窍不通,偏偏又一点就通,薄耘教得非常有成就感。   另一边,薄耘的父母搞定了小傅叔叔那边,这事儿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然后,薄耘提出了新的建议:让小傅趁机改个名。   “怎么一天天的就你事儿多?”钟明瑜都要无语了。   薄耘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没事找事,我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钟明瑜问。   薄耘看向小傅,认真解释:“你的本名虽然意头很好,但可能会成为一些傻叉用来欺负你的理由。你信我。”   小傅点头:“嗯。”   “小傅你先别‘嗯’,他说什么你都‘嗯’。”钟明瑜转向薄耘,质疑地问,“小傅的名字有什么好欺负的?”   薄耘深沉地说:“他看上去不威,又文静,又好看,就会被无聊或者嫉妒他的家伙取外号,比如‘威猛先生’或者‘小威威’,然后一群人笑他。”   “笑点在哪儿?”钟明瑜不懂就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们。”薄耘说。   他真不是无风起浪,而是亲身经历过。他因为名字里有个“耘”字,小学被讨厌的同学取外号“农民伯伯”,然后以此怪声怪气地嘲笑他。他想不明白这脑回路,但总之会造成一些困扰和烦躁。   钟明瑜想了想,说:“这种事,看小傅自己的意见吧。”   但她知道,小傅肯定没意见。   就她这一个星期的观察:薄耘说什么,小傅听什么,她婆婆搞迷信都没小傅这么信;而小傅有什么,薄耘能事事有回应,甚至是主动照应。俩孩子关系是真好。   果然,小傅就是一句话:“我觉得耘哥说得很有道理。”   钟明瑜:“……”   说实在的,她都想搞个这么亲的闺蜜!   不过,她老公和婆婆对此很不以为然。当着孩子面倒没表露,但私下议论过。母子俩一致认为薄耘是真傻,那小傅却不是个省油的灯,紧紧巴结薄耘罢了。   钟明瑜不赞同,但一家人感情好,犯不着为小傅吵架,她就和稀泥,说不管是不是,只要小傅不搞别的事情,有点小盘算没什么。这么带过去了。   薄首阳没多说,只让她平时把贵重财物放好;她婆婆对她抱怨过几回,话里话外怪钟明珪惹出这事儿,也怪她不阻止还帮忙。   但话都没到台面上,她习惯了,听了笑笑当没事儿发生。   话说回来。小傅终究改了名,和原名谐音:傅见微。   薄耘费了一番功夫想出来的。小傅反正都说好,难得薄首阳附和了一声:“见微知著,挺好。”   钟明瑜觉得这弦外之音不怎么对劲,但薄耘没听出来,兴高采烈地说:“我也这么觉得,我就是这个意思,低调有内涵。”   父子俩压根不是一个思路,各说各的。钟明瑜装傻充愣,也说好。   改完名,薄耘开了一场同龄人派对,邀请发小和关系不错的同学,借此把傅见微隆重介绍出去。   钟明瑜没有阻止的理由,随他折腾。他们这圈子隔三差五是要开聚会巩固社交,从小孩抓起。   这会儿已经是暑假尾声,大伙儿从世界各地浪回来,本来也要聚。   其实,社交圈里早有传言了。   薄耘得了个傅见微后,成天形影不离,领着从小区山头到市中心四处转悠,难免被人瞧见。有人找薄耘玩,薄耘都说没空,要陪小傅熟悉情况。   以至于大伙儿满脑袋雾水转废料,怀疑薄耘这是家里给买了个童养媳。   群里这么打趣的时候,薄耘忙中抽空上线骂了他们一通狗血淋头。   薄耘费了一番功夫整顿好口无遮拦的傻叉发小们,才开这派对。   派对很顺利,一群半大不小、关系不错的孩子聚在一起吃喝玩闹,最多就是认识了个傅见微。傅见微不爱说话,但礼貌、好看,又是薄耘这么郑重其事介绍出来的,但凡脑子没病,都不会寻事。   只是,傅见微敏锐地察觉到了友好下的疏离和隔阂。   这很正常。人和人来往,要么有利益,要么是投缘,至少也有共同话题,他和这些人都没有。   出于客气,没人多问傅见微的身世,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各自很自然地谈起自己暑假的经历和收获。这些人或家世厉害,或能力厉害,或两者兼具,十五六岁的年纪,谈着傅见微只在书上见过、或都不曾在书上见过的东西。   而薄耘都能接上。   薄耘这段时间都跟傅见微腻在一起,此刻跟许久不见的朋友们聊天很开心。众人簇拥着他,你一言我一语,就没顾上傅见微。   大家不是故意的,但事实就是傅见微被挤到了人群外。   他安静地站在角落,注视着被众星捧月、正谈笑风生的薄耘,心头忽然涌上说不出的酸涩和委屈。   ……但这是不应该的。他如此告诫自己。   没多久,蝉鸣减弱,暑假终于要结束了。   住宿的学生提前两天返校,薄耘兴致勃勃地帮傅见微收拾行李,睡衣、内衣裤袜子至少各塞五套,叮嘱傅见微一天换一套,别用宿舍洗衣机,周六带回来洗。   其他事傅见微都听薄耘的,但这事他暗暗决定阳奉阴违。   薄耘继续给傅见微塞水杯、毛巾、拖鞋、小风扇……   钟明瑜在旁边啧啧称奇,甚至莫名地酸起来:“我都没待遇。”停了下,突然噗的一声,向试图帮忙但插不进手的兰姨指指点点,“我是没想到,这以后会是个好爸爸,哈哈哈哈。”   儿子打小不爱玩过家家和洋娃娃,遇上小傅竟这么热心热情,神奇。   兰姨跟着笑了起来,连连称是。   傅见微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把薄耘递来的东西摆进行李箱,心里很甜。   ……   学校主张学生自理,不让司机进,薄耘只好和傅见微一人拉俩行李箱。   上了楼,薄耘用刚领来的卡刷开宿舍门,一看,他们是最先到的。   这是个四人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下面是书桌和衣柜。   薄耘扫视一圈,指三号床:“你睡这里。”他给傅见微解释,“进门俩床位挨着走廊,进进出出,不方便。二号靠着洗漱台,只隔块玻璃,也不行。”   傅见微深以为然地认真倾听与点头。   薄耘特享受傅见微对自己的信赖和崇拜,暗爽着把行李拿过去,招呼傅见微一起打扫,擦擦灰,把被褥铺了,帐子挂了。他把兰姨搞卫生的工具薅了两套来。   薄耘把洗漱用品拿去洗手间,顺便放了下水。   傅见微正跪在床上套枕头,有人开门进来,很不客气地冲他嚷:“喂,这个床位我要,你选别的。”   他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得花花绿绿,姿态吊儿郎当,黑中泛紫的头发过耳,锡纸烫,左耳挂着小十字架,手上拖着大红色的行李箱。   一看就很廉价。   不像薄耘。薄耘衣物繁多,但他偏好基础款和色系,头发不长不短,没烫不染,乌黑漂亮。   傅见微觉得用“高奢”形容薄耘非常贴切。   他接触高奢品俩月不到,但那些东西给他的感觉和薄耘给他的一样。   鲍桧看着床上那个瞧着瘦弱清秀好欺负的男生居高临下地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顿,然后——他妈的居然冷漠地收回了眼神,自顾自继续套枕头!   卧槽,一中这是来人物了?   “喂!”鲍桧不能忍这家伙骑到自己脖子上,踢翻旁边椅子,拧着眉头骂,“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吗?趁现在老子心情好,给你个机会,下来。”   男生跟聋子似的,理都没理他。   鲍桧瞪大眼睛,正要过去动手,听到洗手间传来水声和开门声。   他以为是家长,停住脚步,警惕地瞅过去,看清对方,愣了下:“你怎么在这?”   薄耘听到外头有人嚷嚷,忙洗了手出来,对上视线,皱了皱眉头,心想我还想问呢。   他瞥了眼鲍桧的行李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跳过“你家里终于忍不了你啦”等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你住这间?”   “啊。”鲍桧看看他,看看只有三号床下的行李,“别告诉我你也住这儿啊,这他妈什么孽缘。”   谁跟你这傻叉有缘。薄耘三秒做决定,仰头招呼傅见微:“别弄了,我带你去找宿务老师,给你换房。”   傅见微二话不说,顺着梯子下来,把东西往行李箱收。   鲍桧过了十来秒才回过神:“……这你谁啊?”   “不关你的事。”薄耘帮傅见微把东西收好,推了俩行李箱,领着傅见微干脆利落地出去了。   鲍桧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冲出门,冲着薄耘的背影叫:“卧槽!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薄耘没理他。   进了电梯,薄耘解释:“他叫鲍桧,家里有矿,暴发户,仗着点钱为非作歹,你离他远点。我跟他有过节,如果他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我来解决。”   傅见微点头。   作者有话说:   对着鲍桧,小傅:我很高贵,你不配.jpg冷漠.jpg   对着薄耘,小傅:我没事的……[楚楚可怜][耘见犹怜]   薄耘:鲍桧你是人吗,小傅都忍心欺负???   鲍桧:你要不要放个回放看看他有多□□??? 第8章   ◎傅见微不羡慕女孩儿能有这个娃娃,他羡慕娃娃有这样的主人。◎   薄耘向宿务处老师说了下情况。   鲍桧是个刺儿头众所周知,但念在他家给学校捐的款上,只能让他从初中升高中,还同意他住校。但一中宿舍收人看品行,一般只收好学生,好管理。给鲍桧安排室友是个难题。   宿务处老师看人下菜,专挑没背景的当炮灰。他本来当傅见微是个普普通通的靠成绩从村里来的贫困生,这下子见着了薄耘,没说两句就答应了换。   薄耘换完房,没走,对宿务老师说:“你们让他住进来,以后麻烦不会少。”   宿务老师苦笑了下,没说话。要能选,他也不想啊。   薄耘还是没走,就看着他。   宿务老师察觉出微妙了,问:“你有办法?”   薄耘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说?”宿务老师问。   薄耘为他的不上道而倍感无语。   大眼瞪小眼了半分钟,薄耘只好开口:“我帮你挑三个能镇住鲍桧的室友,否则你随便安排人,肯定出事儿。但我有个条件,希望老师答应。”   宿务老师想了想:“你说。”   “不是大事儿。”薄耘把傅见微拉过来,“见微跟我关系好,他有点内向,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您以后多关照。”   宿务老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呢……这肯定的,我分内工作。”   但到底打了招呼和没打招呼是有差别的。   宿务老师多看了傅见微两眼,冲他和气地笑了笑,然后迫不及待地问薄耘:“哪三个?”   薄耘说:“您给我看下名册。”   宿务老师把名册给他。   薄耘匆匆阅览一遍,从桌上拿起一根笔,在仨名字上画圈,还回去。   老师没看出稀奇来。这仨最多就是家世也不错,但性格并不强势。   薄耘解释:“他们仨家里跟鲍桧家有利益往来,而且都是明白人,回头我会打招呼。鲍桧要敢惹他们,他家里会教他做人。”   ……   也是赶巧,傅见微的新寝室里三号床柜子脚不稳,有点歪,先到的仨室友都避开了没选。   搁下行李,薄耘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   一号床是市郊县里来的,叫王佑,体育特长生,体格健硕,肤黑,爽朗,嗓门大;   二号床是十八中考过来的,叫商理,有点矮,大众脸,痘痘多,扔人群找不出来;   四号床是薄耘初中同班同学,但几乎没来往,叫叶九月,成绩好,文静。   看起来都还行,薄耘放心了,让傅见微继续整理,他去弄木块回来垫柜脚,顺便买点奶茶零食请室友吃。   薄耘出去后,商理问套被单的傅见微:“刚那个,跟你什么关系啊?哥哥?”   “嗯。”傅见微简短地应了一声。   “也太好了吧,我们都是自己过来。”商理说着,目光落在傅见微的桌上,过去拿起牙膏,“卧槽,牙膏中的爱马仕啊。还有你这行李箱……叶九月,你知道这牌子多少钱吗?”   叶九月默默地把刚摆上桌面的硫磺皂放进抽屉。   “……叶九月?”商理见他没理自己,又叫了一声。   叶九月把书一本本摆到架子上。   “喂!”商理又叫了两声,伸手去拽他,“叶九月!”   叶九月终于回头。   商理不爽地问:“我叫你听不见啊?”   “嗯。”叶九月说。   “‘嗯’是什么意思?”商理问。   “我在背课文。”叶九月说。   “你明明在整理东西!”商理瞪眼。   叶九月看着他:“‘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   “行行行行行!”商理摆摆手,“你背你的,我不跟你说话了。”   叶九月转回身去,继续沉默整理。   商理扭头继续跟傅见微搭话,但傅见微的回应很冷淡。商理悻悻然地撇了下嘴,不说了。他讨厌王佑这种五大三粗的,才想跟看着文弱的傅见微叶九月抱团,不料这俩一个拽一个电波。   两天后,正式开学,傅见微五点半就醒了。室友们还在睡,他就没起床,开着柔和的护目小台灯,靠在床头默背单词。   六点钟,叶九月和商理的闹钟几乎同时响起。   闹钟一响,叶九月就坐起来了,垂着脑袋发呆。   五分钟后,连着设了相隔一分钟的五个闹钟的商理终于起了,瞅一眼对面的傅见微,猛地叫了一声:“卧槽!要不要这么卷啊?”   叶九月被他叫回了魂,终于动了,默默下地去换衣洗漱。   商理隔壁床的王佑则是弹了起来:“卧槽……”抓起闹钟一看,无语地倒回去,嘴里喃喃地骂,“妈的……”   商理怕王佑,赶紧捂住嘴,讪讪地爬下床去。   将近半小时过去,叶九月和商理洗漱完了,王佑开始在闹钟和回笼觉之间挣扎时,傅见微才搁下书,铺好被子下床。没多久,王佑也下来了,睡意朦胧地跟大家打招呼,去厕所放水。   王佑洗漱特快,弄完就出门晨练去了。叶九月则是捧着一本世界名著津津有味地看。   傅见微看了下时间,坐在书桌前给薄耘发消息,约他一会儿在校门口碰面。   薄耘很快回了消息,说给他带早饭。   傅见微搁下手机,继续背单词。   商理左看看右看看,朝傅见微道:“傅见微,你好刻苦啊,成绩肯定很好吧?”   “不知道。”傅见微头也没抬地说。   商理又碰了个软钉子,心想装什么逼啊,忍住没翻白眼,扭头在自己书桌上假忙一阵,实在没事干,就拎起书包,出去吃早饭了。   寝室里恢复了安静。   过了会儿,薄耘来了消息,说快到学校了,傅见微就拿起书包出去了。   薄耘腿长脸帅,麻布袋校服穿他身上像时尚运动服。他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保温袋,靠在校门口等人,引来了进进出出的学生们的高度瞩目。   他发小荆荣到校门口见着这一幕,上去打招呼:“你干嘛呢?干什么了第一天就罚站啊?”   “能不能盼我点好?”薄耘给他一个白眼,“我等傅见微,他住校,前两天就去宿舍了。”   荆荣神情复杂,很认真地问:“说真的,他是你私生子吧?”   哪怕他问傅见微是不是薄耘的克隆人,薄耘都不会觉得他是个白痴。但显然他就是。薄耘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高冷地说:“滚。”   “说真的,我爸都没对我这么周到……”   “哥屋恩滚。”   荆荣滚蛋后,没多久,傅见微就来了。薄耘忙把保温袋递给他:“三明治和皮蛋瘦肉粥,你趁热吃,不急,还早。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去看分班。”   “但是我想先看分班。”傅见微小声说。   “我也想看,但你先吃饭。哎,我有法子了。”薄耘边拉傅见微去食堂,边说,“我让荆荣拍照。”   俩人刚在食堂入座,荆荣就发来了照片。薄耘一看,脸色就不好了。   傅见微察言观色,忙问:“怎么了?”   “没事,你先吃。”薄耘指了指保温袋,看着傅见微听话拿出来吃,起身去窗边打给不靠谱的钟明珪。   被挂三次后,钟明珪终于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很绝望:“朋友,你是学生,我不是,我在睡觉。”   薄耘开门见山:“为什么傅见微分到末班了?”   “啊?”钟明珪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呵欠,问,“就这?”   “什么叫‘就这’?”薄耘不满道,“末班乱得要死。”   “能乱到哪儿去啊……”钟明珪又打了个呵欠,“开学不久就有摸底考吧?你让他考好点儿,应该能调。”   “但是——”   “哎呀,”钟明珪打断他的话,“他情况特殊,说穿了是加塞的,其他人都排好了,给他先放末班能怎样?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别说了,睡了,挂了。”   薄耘黑着脸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用力重拨,“嘟嘟”声变成了持续的“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他被钟明珪拉入黑名单了。   傅见微一边吃早饭,一边在意地看薄耘。   薄耘反复深呼吸,回来坐傅见微对面,说:“你先去末班报到,我想办法把你调出来。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你先忍着,别搭理,跟我说,我解决。”   傅见微就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分到末班了。他问:“你在哪个班?”   “一班。”薄耘说。他的考试成绩不拔尖,但能凑合过。   傅见微又问:“末班很乱吗?”   薄耘皱眉看着唇红齿白的傅见微:“那个鲍桧也在……他们如果说什么,你都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要不动手。如果动手,你就跑到一班找我。”   一中发生过校园霸凌,为首的就是末班人,虽然不是他这一届的,但这名头加上鲍桧,足以令他充满先入为主的偏见。傅见微柔弱内向,这不妥妥的羊入虎口吗。   傅见微看薄耘神色严肃,忙慎重地应了他一声。   趁傅见微吃饭,薄耘赶紧找荆荣去托末班关系。   荆荣:他不是你亲儿子,就其实是你亲弟?   薄耘:不是,少废话,快点去。   荆荣:你还缺儿子吗?[购物链接]爸[心]   薄耘:[付款截图]   荆荣:卧槽真买啊?   荆荣:早知道我发个更贵的[贼笑]   薄耘:快点去!   荆荣:No problem![敬礼]   没多久,工具人荆荣找来了末班的工具人。薄耘和末班工具人联系上,转了笔账,相当于给傅见微雇了个保镖。办完这些,他才松口气。   傅见微不知道他还花了钱,否则一定会告诉他其实没关系,自己在家乡念书时,班上很多捣蛋的,也有霸凌或者其他糟糕的事情……   但是,傅见微没说。   他想让薄耘觉得自己需要保护和照顾。这样的话,薄耘的注意力就会更多的放在自己的身上。   在家乡时,一次,有人带孙女儿到叔叔家串门,那小女孩儿抱着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大人说是城里买的,很贵。傅强看了想要,大人们就帮他说话,让小女孩儿把娃娃给他玩玩,女孩儿不肯。   傅强霸王惯了,趁女孩儿不注意,猛地抢过娃娃,举起来使劲儿晃,还去拔它的头、扒它衣服,扮着鬼脸得意地向她炫耀。大人们不当回事儿,在一旁笑。   事情就脱轨了。   本来文静的女孩儿尖叫起来,把傅强扑倒在地,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傅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大人们许久才扯开女孩儿,傅强腕上缺了块肉,血止不住,只能赶紧往诊所送。   女孩儿对乱糟糟的场面视若无睹,她只是捡起自己的娃娃,细心地、温柔地擦掉它沾到的脏污,安抚地亲它抱它。   傅见微不羡慕女孩儿能有这个娃娃,他羡慕娃娃有这样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诸葛亮《出师表》   隋冬:九月等我!我在路上了![背书包]   叶九月:可以的话,务必请您不要过来。 第9章   ◎耘哥,你好温柔。◎   薄耘本来打算给傅见微些零花钱,钱包都掏出来了,又怕他成恶霸眼中的肥羊,就放了回去,说:“你先别带钱,要什么跟我说。你饭卡里一次充值别超一百,如果他们问你借卡,你就先借,反正就这点钱,好汉不吃眼前亏。”   “嗯。”傅见微点头。   薄耘想了想,说:“等会儿不送你去班上了。我跟鲍桧有梁子,怕过去引起反效果。”   傅见微忽然抿嘴笑了下。   “笑什么?”薄耘不解。   傅见微摇摇头。但薄耘越发好奇,一直催他说。傅见微只好说了:“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替我想得很周到……耘哥,你好温柔。”   薄耘愣了下。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能被用上这个词,只能说小傅以前过得太心酸……   但是……感觉挺不错的。   薄耘和傅见微对视了十来秒,回过神来,撇开眼神,低声嘀咕:“快点吃吧你……”又过十来秒,看回傅见微,“其实不赶时间,你还是细嚼慢咽吧,别噎着了。”   傅见微正低着头喝粥,闻言,抬眼望着薄耘,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薄耘没憋住,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傅以前营养不良,头发有些枯,被他领回家后剪过一回,新长出来的发丝乌黑发亮,泛着健康的光泽。   吃过早饭,傅见微独自去了末班的教室,照着黑板旁贴的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子,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白净男生,正在翻看刚领的新课本。   傅见微放下书包,正要坐,停了下,转头看隔着过道朝自己冷笑的鲍桧——那天在宿舍遇见的非主流——又看了眼被鲍桧长腿勾走的自己的椅子。   班上很多人都是一起从初中末班升上来的,见状嘻嘻哈哈地凑过来看热闹。   鲍桧靠着椅背,胳膊搭在课桌上,吊儿郎当地朝傅见微抬了抬下巴,问:“叫什么?”   “傅见微。”他淡淡地说。   鲍桧挑眉:“你就是傅见微啊?薄耘那个童养媳?我那天也猜是。”   狐朋狗友们顿时喷了:“什么童养媳?哈哈哈哈为什么还有这个啊?”   有人解释:“我也听说了,前不久薄耘不还搞了个party吗,就是给这个傅什么搞的。”   “不是,这也太扯了……”   “哎呀,肯定是开玩笑的啊,你还真信?其实就是他们家领养的一个什么贫困山村的优秀学生。”   “卧槽,这逼装大了吧?他爸是要竞选总统吗?”   “我听说可能是他爸的私生子……”   傅见微平静地、或者说是冷漠地看着鲍桧。   鲍桧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一脚踹翻了他的椅子,修长的手指使劲儿戳了几下桌面:“来了这个班,就得遵守这个班的规矩,知不知道本班的规矩是什么?”   傅见微没说话。他现在可以理解薄耘为什么如临大敌了:鲍桧脑子有病。   鲍桧瞥了眼旁边一狗腿:“你来告诉他。”   “呵,新来的,我跟你说咱们班的规矩……”这人狐假虎威地冷笑了两声,突然卡壳,扭头问,“鲍哥,咱们班什么规矩?”   啥时候立的?他怎么不知道?他被孤立了吗?!   “……”   鲍桧装逼到一半熄火,能被这蠢货气死,狠狠剜他一眼。   蠢货忙把自己融入人群,机灵的赶紧补上:“咱们班的规矩,就是——鲍哥就是规矩!”   傅见微:“……”   耘哥说,没意外的话,开学一周会小考,然后根据成绩进行班级微调。   忍一个星期就行。   于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鲍桧看他这样子就来气,新仇旧恨算一块:“那天薄耘整老子那道,你跟他说,老子记下了……你要不要替他还?”   “不要。”傅见微说。   “呵,你倒是讲义气——嗯???”鲍桧反应过来,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   傅见微平静且认真地说,“冤有头债有主,出来混讲一个义字,鲍哥不是那种跟薄耘有仇,但没办法发在他身上,所以就找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贫困山村来的可怜学生的麻烦的人吧?”   鲍桧:“……”   围观狗腿们:“……”   这个童养……不是,这个家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噗。”   众人齐刷刷看向笑出声的人。   傅见微也瞥向了发声的自己的同桌。   同桌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傅见微几眼,然后笑着对鲍桧说:“鲍哥,别逗他了,老师快过来了。”说着,把傅见微的椅子扶起来,“坐吧。他们跟你开玩笑的,没事儿。忘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齐佳书。”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同学都散了。鲍桧不怎么甘心,但终究还是扭回了身子去玩手机了。   傅见微坐下,迎上齐佳书的眼睛:“谢谢。你好,我叫傅见微。”   齐佳书朝他笑笑,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没多久,班主任进来,老生常谈地说了些开学语录,没管底下多少人在听、多少人在睡觉或看漫画书、玩游戏机、说小话。历届末班都摆烂,老师习惯了。   傅见微一边听老师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班上氛围。   这确实不是一个利于学习的地方,但对傅见微而言不算事儿,他在家乡的班里有很多这样的同学。   有次,支教老师说奖励给认真听课的学生小礼物(圆珠笔),顽皮的学生我行我素,回头却缠着老师也要礼物。老师不给,对方扔下一句“谁稀罕啊”,第二天带了一把新圆珠笔来,故意去老师面前炫耀。这算好的了,还有直接骂老师的。   ……   台上的班主任说完套路话,指定了主要的班委干部。   之后小考会进行小幅度的班级调整,但按照惯例,末班自成一国,不进不出,这回估计就一个傅见微可能离开,所以班主任没给他职务。   班长是傅见微的同桌,齐佳书。   齐佳书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定义,认真听课和完成作业,不闹事。但他有哮喘,身子弱,据说承受不了其他班的学习压力,又总是请假、缺考,成绩不稳定,他家长主动要求让他待在末班。班上“老大”鲍桧是齐佳书表亲,有他罩着,齐佳书过得挺好。   ……   薄耘特意叮嘱傅见微尽量别在人前掏手机,生怕他被敲诈,于是,俩人直到中午才在食堂里再说上话。   排着队,薄耘关切地问:“上午怎么样?”   “挺好的。”傅见微说。   “那就好。有事儿别瞒着,一定要跟我说啊。”薄耘不放心地说。   傅见微正点头,身后传来嗤笑声:“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搞基啊?”   薄耘皱眉瞪向说话的鲍桧:“你有病吧。”   鲍桧翻了个白眼,明目张胆地插到隔壁队伍顶端,对食堂阿姨点菜。被插队的学生看他这浓烈的恶棍气质不敢惹,只能自认倒霉。   轮到薄耘了,他让傅见微先打了两荤一素,然后自己打了两素一荤,边找桌子边跟傅见微嘚瑟:“咱俩换着吃,就有六个菜,我是不是好聪明?”   傅见微笑着应:“嗯。”   鲍桧咬着筷子,抬眼看他俩有说有笑地过去,表情一言难尽,扭头对身旁的齐佳书说:“操,他俩不会真的搞基吧?”   齐佳书笑笑:“你想多了吧?”   鲍桧盯着不远处落座后一个劲儿给傅见微夹菜的薄耘:“你自己看啊,这正常吗?”   齐佳书看了一眼。   鲍桧看着薄耘剥了个虾放傅见微的米饭上:“卧槽!”   薄耘嘴里吃着饭,眼睛直往傅见微碗里瞅,时不时还瞅到傅见微的脸上去,心中很满意。经过他一个暑假勤勤恳恳的喂养,傅见微的食量逐步提升,长肉了,挺好,以前太瘦了。   吃完,薄耘领着傅见微在操场边逛了逛,当是消食,然后就各回各教室午休去了。   末班的人不爱午睡,有的干脆没回,去附近网吧或者游戏室,比如鲍桧;留下来的不是围起桌子打牌吹牛就是玩游戏机。   傅见微刚坐下,旁边的齐佳书问:“见微,你的成绩很好吧?”   “不知道。”傅见微说。   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市重点中学能排上多少号。   齐佳书说:“我听老师说,你是靠成绩优异而特准入学的,那应该很好。”停了下,问,“其实,我很好奇,你和薄耘到底是什么关系?”   傅见微反问:“你和薄耘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齐佳书说,“初中校友,难免打过些交道,点头之交。”   傅见微想了想,回答他:“他舅舅资助我读书,让他在学校帮忙照看下而已。”   “这样啊。”齐佳书扶了扶眼镜,“其实,我是想问,如果我按照每小时两百的市价请你帮我补课,你愿意吗?我身体不好,总是请假,跟不上课。”   傅见微质疑:“你家应该条件很好,可以请专业老师,而不是我。”   齐佳书笑笑:“确实。但反正都要有人赚钱,为什么不给更有需要的你赚呢?我的成绩不求很好,及格就行。请你帮我补习,足够了。虽然你有助学金和薄耘他舅舅的资助,但我想,靠人不如靠己,我看得出你是有这种骨气的人。”   虽然齐佳书一副老好人样,说的话确实诱人,但他和鲍桧是一伙的,傅见微本能地防备他,想了想,拒绝道:“好意心领了,我想集中精力学习,你另请高明吧。”   “并不会影响你学习,你给我讲习,相当于自己巩固复习了一遍,不是吗?”齐佳书笑道,“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是看我和鲍桧是表兄弟……你应该是只知道薄耘和鲍桧有争端,却不知道,他俩的矛盾特幼稚,无非是在球赛或校运会上争强好胜,两个暴脾气。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他忽然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才接着说,“我承认,我确实另有目的。鲍家和我家靠矿发家,肯定要转型,但我们这种属于暴发户,有些社交圈不好进。薄耘的外公家很有地位,他自身也在同辈中很有人望……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傅见微沉默了一阵,说:“大概。”   “所以,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齐佳书说,“我没有任何恶意,薄耘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这是一件所有人都受益的事情。”   傅见微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   齐佳书叹了一声气:“这让我怎么说呢……我和鲍桧也要面子的啊,直接去抱大腿,会被人嘲笑的。以后,你接触多了,就会发现,这里面有很多潜在的规则,很微妙。”   傅见微没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从桌肚拿出下午第一节 课所需的书本,放到桌左上角,用文具袋压住,然后才看回齐佳书的眼睛,说:“我可以私下替你传递这层意思,不会有别人知道。至于其他的,我不会做。”   齐佳书面露些许遗憾,但转瞬就换成了笑容,感激地握住傅见微的手:“这样也好。太谢谢你了,见微。”   作者有话说:   傅见微:耘哥好温柔。   钟明珪:小傅是挺惨的,小小年纪就疯了= = 第10章   ◎谁能忍心放置可怜兮兮的、只是想学打篮球的小傅呢?反正薄耘不能◎   这么热的天,齐佳书的手却很凉。   傅见微莫名地联想到了蛇。他在地里干活儿时被无毒的菜花蛇咬过,那个滑腻冰凉的恐怖触感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傅见微反应很大地抽回了手,碰到桌子,发出巨大声响,引来了其他同学的注目。   齐佳书愣了下,干笑道:“我就抓一下你的手,这么大反应?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不是,”傅见微摇摇头,“没事。”   齐佳书安抚他几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刚刚说的事儿……”   “我会跟他说的。”傅见微说。   “谢谢你。”齐佳书对他露出真诚的神色。   ……   “齐佳书?”薄耘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有哮喘那个?好像是……鲍桧他表哥?白白瘦瘦的?戴眼镜?”   傅见微点头。   “有点儿印象,不熟。”薄耘摇摇头,不解道,“你突然提他干什么?”   傅见微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包括齐佳书一开始试图迂回地买通自己。   薄耘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只说:“你就跟他说,我知道了。”   傅见微不安地问:“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啊?”薄耘回过神,忙松开眉头,“没,别乱想,他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他其实盘算得没错,比鲍桧脑子清楚。”   傅见微垂着脑袋,没接话。   薄耘问:“怎么了?”   过了会儿,傅见微闷闷地说:“他想和你玩,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试图拿钱买通我。不懂他。”   薄耘倒是懂,但也不喜欢齐佳书这套,觉得这人心眼儿有点绕,只是刚刚没说出来。这会儿见小傅这小委屈的模样,他倒顾不上齐佳书了,就觉得小傅可爱极了,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小傅的脸,哄道:“别管他。”   这一捏,思路彻底跑偏,“我记得,住校要晚自习?之前给你带的零食吃完没?”   “没。”傅见微说。   “就那么点儿,还没吃完?你是不是根本没吃?”薄耘问。   傅见微无辜地抬眼看他:“我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那是没吃的习惯吗?是以前根本没得吃吧!   薄耘叹了声气,殷切叮嘱:“别省钱,长身体的时候,钱不够花就跟我说。我跟我妈哭穷的话你别信,其实我瞒着他们还有好多钱。”   “那我也不能理所当然地花你钱。”傅见微低声道。   薄耘顿时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分开才几天啊,我的钱你都不肯花了?”   “不是!”傅见微急道,“我就是……就是……耘哥,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怕被别人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我怕他们说多了,你万一……万一哪天对我有意见了……”   “你胡想什么呢?谁说你什么了?谁要说,你就骂他。我钱不给你花,我也不给他花啊,管他屁事。”薄耘翻了个白眼,想了想,问,“谁说你了?鲍桧?齐佳书?”   “没,我乱想的。”傅见微说。   “最好没,不然你一定要跟我说。”薄耘说,“不行,你得发誓。”   傅见微失笑:“这要怎么发誓……”   “你跟我说。‘如果我傅见微碰到挑拨离间的傻叉,我不跟我耘哥说,我耘哥只能长到175’。”薄耘说。   “啊?可是你都已经快一米八了。”傅见微说。   薄耘啧了一声:“缩回去啊。这不够毒?快说。”   “我才不说,为什么我发誓,要缩你的身高啊?”傅见微好笑地说。   “那改成缩你的。”薄耘说。   傅见微顿时睁大了眼睛,特认真地拒绝:“我才不。”   薄耘看他这样子,噗的笑了起来,伸手比划:“别躲,过来,量下,这几天长了没?”   暑假时,傅见微做了体检,薄耘在旁陪着,顺便测了下即时的身高体重。薄耘现在178,傅见微169.5。   这是傅见微的痛点,他甚至鲜见地反抗起来,伸手挡薄耘,要躲。   但他越这样,薄耘越来劲儿,笑嘻嘻地非要跟他比身高,嘴上还叨叨:“让你不吃东西,那肯定长不高啊。”   “吃零食也不会长高吧?!”傅见微蹙着眉头反驳。   “都是健康零食……”   两人打闹了一阵,忽然薄耘的手机响起来。傅见微先停了手,看向他裤兜。   薄耘只好也停下,接手机:“喂……”   “朋友,你如果掉坑里了就说一声,我们去拉你上来!这儿都打完两轮了!”荆荣嚷嚷。   薄耘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儿:“就来,别催,挂了。”   薄耘果断挂断,然后对傅见微说:“荆荣他们找我打球,你打吗?篮球。就在操场那边。”   “我不会打篮球。”傅见微说。   “我教你。”薄耘说。   傅见微露出心动的表情,但犹豫了下,摇摇头:“还有其他人吧?你教我,就耽误了别人玩,不太好。”   是这个理,但谁能忍心放置可怜兮兮的、只是想学打篮球的小傅呢?反正薄耘不能,他想想,说:“那你今天就先看,等周末,咱一对一开小班教学。”   小傅的眼睛亮了起来:“嗯!”   “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个周末之前,你得吃完之前带去宿舍的那些零食。”薄耘见缝插针地提条件。   傅见微只好乖巧地点头。   小样儿,跟我斗,呵。薄耘得意地扬起眉毛,拉他下楼梯。   篮球场上热热闹闹。   “薄耘还来不来啊?荆荣?”   “催我有屁用。他说就来。”   “说真的,那傅见微真是他爸私生子吧?”   “你有毒吧?你对你爸私生子这么好?”   “你才有毒,你爸才有私生子!”   “卧槽,谁先提的啊?”   “别说了,薄耘来了,他听到了发飙我可不救你们。”   “我现在就想喊救命,是只有我看到薄耘在跟傅见微吃冰激凌吗?”   “你说得好像他俩吃一个似的……这么热的天,吃个冰激凌不正常吗?”   “好像很正常,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太正常!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薄耘大老远就见一群傻叉探着脖子边叽叽喳喳边往这瞅,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想必是些蠢言蠢语。这年头,老大不好当,小弟不好找,嗐。   他边腹诽,边把手上的袋子提起来晃晃,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招呼大伙儿分饮料,一边介绍:“这是傅见微。”然后给傅见微介绍其中没去暑假party的同学。   双方一一打过招呼,荆荣拧着瓶盖儿热情招呼:“小傅也打球啊?”   在场除了薄耘,傅见微和荆荣最熟。荆荣家和薄耘家就三分钟路程,俩人堪称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儿。   傅见微冲他点头致意,接着又摇头:“我不会,就看。”   “篮球你有什么不会的?”荆荣拍着胸膛说,“哥教你!”   话音没落,薄耘一巴掌糊荆荣脑袋上,把他推开,冷冷道:“滚吧,你要叫他哥。”   荆荣的出生时间卡在同批入学月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跟同级生比,基本都是他哥。   荆荣再一次当哥失败,暗暗比较小傅和自己的身高差,十分不服气,认为人类应该按体型排哥哥弟弟,而不是陈腐的月份论。   大伙儿喝完水,八卦也聊了,收拾收拾回场上继续打。   傅见微坐在场边,抱着薄耘刚换下来的衣服。   薄耘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打球了,一上场就来了劲,攻势极猛,疯狂扣篮,要么远程投球,总之不给人摸球的机会——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   “卧槽,你吃兴奋剂了啊?又不是比赛,有必要这么猛吗?”荆荣骂道。   薄耘宛如逼王降世,高贵冷艳,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潇洒地撩起球服擦汗,撇头看向小傅——   “怎么了?”荆荣看他停下脚步,从后面拍他肩。   “傅见微呢?”薄耘皱眉问。   荆荣看了眼空空的长椅:“上厕所去了吧?”   “去多久了?”薄耘又问。   “我怎么知道?”荆荣莫名其妙,“你没事吧?人家上厕所你也管?我信他不是你儿子了,他是你奴隶吧?”   “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薄耘不爽地瞪他,正憋火,瞧到傅见微小跑过来,忙迎上去,“干什么去了?”   其实他已经看到傅见微手上的保温杯了。   果然,傅见微朝他笑笑,把杯子拧开递给他:“宿舍离操场不远,我看你打得厉害,就回去兑了杯温开水。”   薄耘接过来一看,水面上还飘着几颗枸杞和小红枣,是兰姨给傅见微装行李里的。在家时,兰姨每天都会给他们泡,说养生明目。   薄耘正要说话,背上一重,荆荣勾搭着他,脑袋凑过来瞅:“这天气喝温的啊?不热啊?卧槽,还放枸杞,哈哈哈哈哈。”   关你屁事。薄耘嫌弃地甩开他,喝了口养生水,朝小傅说:“好喝。”   荆荣觉得这真的很草了。他又凑过去:“给我尝尝,什么好味道。”   “我给你个锤子。”薄耘都要无语了,“你凑这儿干什么?”   “我也喝水啊,就你能喝啊?”荆荣说着拎起旁边自己的水,敲了敲瓶身,“小傅,你下回给薄耘送水直接买这个运动饮料就行,就你们刚发的那些。”   那是薄耘买的,傅见微虽然看见上面写着“运动饮料”四个字,但他以为那是像骗子保健品一样随便写的噱头,没当真。这会儿听荆荣说,他忙点头记住了,又跟薄耘说:“耘哥,我现在给你去买。”   说着,他就转身要朝食堂跑。   薄耘忙扯住他胳膊:“不用,你看我打球啊,我又不是让你来给我送水的。”   傅见微只好坐回去。   薄耘不放心地叮嘱:“你别又跑了啊,我不喝水,也不吃东西。”   “嗯。”   薄耘喝下大半杯枸杞红枣温开水,充满精力地回场上去继续疯狂扣篮,同伴纷纷建议他挂在上面别下来了!干嘛呢?这是干嘛呢?!   薄耘假装没听见。   流言蜚语都是对他英姿才华的嫉妒,只有小傅纯真善良,满脸崇拜惊艳地看自己,甚至还偷偷地小幅度鼓掌,他看见了! 第11章   ◎薄耘骂道:“有病!你才gay!操!卧槽!”◎   之后一段时间,齐佳书再没提起薄耘,傅见微就装无事发生。   没多久,高一组织了一次小考,只考语数外三门,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傅见微总分排名年级三十一,他的语文单科分数是年级第二,第一是他的室友叶九月。更确切来说,叶九月的数学和英语也都是年级第一,总分甩第二名二十八分。   这下子,商理破大防了。   趁着王佑不在寝室(王佑在的时候,商理尽量不说话),他用羡慕的语气酸了好久,催叶九月分享学习诀窍,别对着室友都遮遮掩掩的(虽然平时恨不得把笔记本都锁起来的人是他本人)。   叶九月说没有学习诀窍,就是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反复做练习册。   商理不信。   叶九月改口说请了一小时三千块的大学教授补课。   商理信了,啧啧感慨:真看不出来啊叶九月居然是隐形富二代,傅见微你没想到吧……   傅见微确实没想到商理这都信。   但真相对商理来说不重要,商理只要“知道”叶九月是靠钱砸出来的成绩就满足了,到处跟人说叶九月请了一小时三千块的大学教授补课,怪不得成绩这么好呢,这要不好才奇怪呢。   ……   午饭过后,薄耘和傅见微沿着小操场散步消食,忽然听傅见微提起叶九月:“我在寝室好几次看到他在修修补补东西,而且几次看到他打饭就是两个素菜……他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是特困生啊?”   “不是,他爸妈是公务员,家里条件挺好。”薄耘说。他妈一直是他所在班级家长委员会的核心人物,大致了解班上每位学生的家庭状况。   傅见微愣了下,这他真没想到。   “那他怎么……”傅见微嘀咕,“我还想……”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   薄耘不解:“你想什么?”   傅见微犹豫了下,摇头,眼神有点闪躲。   薄耘更好奇了:“你想什么?说啊。怎么还有事儿瞒着我呢?”   傅见微被他催了半天,只能说了:“我是想,说不定,我还能……还能帮他点什么……”   声音越说越小,脑袋低了下去,手很不安地扯了扯衣角。   薄耘更迷惑了:“你这么想有什么问题吗?”   傅见微不说话。   薄耘扯了他好几下,最后硬捧起他脸,逼他看自己:“不是,我没明白,你有这想法是很好的啊,为什么这样?”   傅见微脸都红了,吞吞吐吐地说:“我自己都是靠你,还想着去帮他,我感觉,我有时候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他现在穿吃用的东西几乎都和薄耘的水准一致,除了手上厚厚的陈年茧子还没消,怎么看都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薄耘皱眉:“什么‘身份’?你又乱想什么了?”   傅见微看他生气,眼尾瞬间红了,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薄耘真的很好,但也确实无法理解他的复杂心情。   这一切对薄耘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但傅见微自己没办法这么认为。这一切对傅见微而言,始终是无比贵重的、从天而降的、令他既感恩又会为此惶恐的奇迹。   傅见微看得出薄耘的爸爸和奶奶很排斥自己。   暑假时,有一天,奶奶说她一个金戒指不见了,说的时候,眼睛看了傅见微好几下。   薄耘去上厕所的时候,奶奶突然问傅见微零花钱够不够用,然后又说,谁捡到了,只要放回去,她就当没事发生。还说做人要心术正,菩萨都在看着。   傅见微知道她怀疑自己,但他真的没拿。   他没说话,也没把这事儿告诉薄耘。   后来,兰姨打扫时在奶奶的床头缝里发现了戒指,这事儿就再没提过了。   还有几次,趁着薄耘不在,奶奶语重心长地、严肃地教傅见微要懂得知足感恩,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贪字过头就变贫”,“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没说得更明白,但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知道她有这些顾虑很正常,但他也真的很不想听她说这些,所以,在薄家时,他黏得薄耘很紧,恨不得厕所都一起去。因为薄耘在,奶奶就不说。   但这样一来,奶奶就更看他不惯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薄耘的爸爸则是无视他,很少和他说话,当他不存在。   傅见微怀疑自己真的开始贪心不足了。   叔叔和奶奶的反应很正常,是自己得了天大的便宜,但自己居然为此难过,好像非得人家欢迎自己这只“鲸虱”,这是很没有道理的。   这样一来,根本就是验证了叔叔和奶奶对自己的怀疑或判定啊。   每次想到这点,傅见微的内心都备受煎熬。   ……   薄耘一个劲儿地问傅见微遇到什么事儿了,但傅见微只看着地面摇头。   薄耘只好自己琢磨半天,终于想出点门道来,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因为太自卑了。换个角度想,就不叫‘慷他人之慨’,而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了,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傅见微抬眼看他,还是不说话。   “我说中了吧?”薄耘无语地望天,撇了撇嘴,搭上他肩膀,边走边说,“自己才刚刚有,就已经能想到别人无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坏事呢?这说明你是一个心理很健全、很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很高尚的人啊。”   “……”   莫名就高尚了的傅见微讪讪点头。   俩人绕着跑道溜了十来圈,薄耘给傅见微灌了满满一锅子鸡汤,终于把人哄好了,看看时间,回教室去午休。   这时候,傅见微已经凭借小考成绩调到一班、跟薄耘做同班同学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齐佳书也调到了一班。他考了年级五十,恰好踩在线上。而他的家长亲自致电校长,说孩子病情稳定,高中了,还是要去重点班试试。   薄耘压根不在意齐佳书怎样,他就高兴跟小傅团圆了,甚至蒙混到前排座位和小傅当同桌——这么坐了一上午,十来位同学投诉说他挡了黑板。   薄耘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后排,看同桌荆荣的眼神充满嫌弃,一会儿说荆荣脑袋大挡他光了,一会儿说荆荣脚大占他地儿了。   荆荣觉得很淦。   傅见微现在跟叶九月是同桌,他回座位时,叶九月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叶九月都会午睡。   傅见微打开教科书复习起来。   这次小考令他对自己在一中的水准有了初步了解,但也说不准是因为其他人暑假没作业玩疯了才没考好,下次考试他就说不定会是多少名了。   他必须要考好,这是薄家收留他的前提。   其他人有父母,有家,他没有,也就没有退路。   薄耘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想睡会儿,但很不舒服。在他第八次换姿势的时候,受不了了,发消息给他妈,说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睡午觉。   他妈很快回了消息,问他班上前四十名是不是都租了房子午睡,如果没有,那他一个全班倒数第十名怎么好意思享好的受考糊的成绩?   薄耘:我是重点班的,请你把排名范围放到全年级,我就不是倒数了,是年级前一百名,OK?   钟明瑜:哎哟,你好厉害啊。你们年级总共才二百三十三个人OK?   薄耘:难道我把手趴麻了就能考第一?   钟明瑜:反正你手不麻也就倒数第十。   钟明瑜:要不这样,你下回考试班上前十,就给你租。   薄耘悻悻然地结束此次无效沟通,从联系名单里找出他爸的秘书。   秘书秒回了个好。   下午放学的时候,秘书跟薄耘说已经弄好了,房子就在校门口的小区里,一室一厅,家具家电齐全,新床垫已经送去,床品也已换好,随时可睡。如有需要,还能帮他聘个厨子做午饭。   薄耘:辛苦了,谢谢,厨师不用,我就睡个觉。   秘书:您客气了。还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第二天中午,薄耘拉着傅见微在操场遛完圈,没回教室,午休时间过了他俩才回来。荆荣随口问了声薄耘去哪了,薄耘把租房的事儿跟他说了。   “等等。”荆荣严肃起来,“你为什么不叫我?”   薄耘理所当然:“一室一厅,就一张床,我叫你干什么?”   荆荣质问:“那你叫小傅就行?”   “他又不睡觉,他看书。”薄耘嫌弃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荆荣发现了盲点:“他看书可以在教室看啊,又不是没开空调。他又不睡觉,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薄耘被他问到了,怔了怔。说真的,好像是这个道理……   “关你屁事啊?”薄耘回过神来,白荆荣一眼,“管好你自己。”   “哈?不是,现在是你重色轻友,你还凶我?”   忠心多年一朝惨遭抛弃的荆荣不能接受这现实落差!   薄耘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谁是‘色’啊?”   “谁……”荆荣愣了下,才想起来这里面没有“色”。小傅是男的。   行叭,是他用词不当。   荆荣就修改了一下措辞,幽怨地问:“那现在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是了,是不是这意思?”   薄耘非常嫌弃他,甚至真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有毒吧,搞得好恶心啊你,离我远点。”   见状,荆荣存了心要更恶心他,故意耷下眉毛,瘪着嘴,扭捏地朝他靠去,还捏着嗓子、拖长尾音地叫:“耘哥~~~~~~~~~~”   耘哥要吐了,使劲儿把他椅子往外踹,一边抓起文具袋和书扔他:“哎哟卧槽,滚!!!你要死吧你?!滚!卧槽!卧槽!卧槽!别挨老子!”   旁边同学围观得要笑疯了,赶紧起哄。   有观众,荆荣更来劲儿了,腾的起身往薄耘身上趴,一边摁着薄耘,一边噘着嘴去亲薄耘。   姿势所限,而且荆荣跟薄耘个头差不多,力气不小,薄耘一下子愣是没能推开对方,眼看真要被亲上了,恶心得他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朝旁边翻身,把后桌都给撞开了,人摔到了地上。   薄耘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怒从心头起,反手把荆荣压墙上揍了一顿,边揍边骂。当然,没动真格的,就是打闹的程度。   荆荣肚子都笑痛了,一边躲一边叫:“不搞了不搞了……我还以为你喜欢男的呢,哈哈哈哈哈!”   “你有病吧!”薄耘怒道,又给了他一脚。   “哈哈哈哈怪我啊?你自己跟傅见微搞得gay里gay气哈哈哈哈。”荆荣抱着肚子,差点儿笑岔气,“我们都差点以为你弯了,哈哈哈哈。”   薄耘骂道:“有病!你才gay!操!卧槽!”   作者有话说:   荆荣:我试过了,耘哥铁直,我亲他的时候他要我滚[OK][嘻嘻]   楼赛兰:收声吧傻佬! 第12章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傅见微写着作业,听教室后面传来响动,回头见是薄耘和荆荣在打闹,就没去拉架,只是好奇又关切地看着,然后听到了他俩的对话。   傅见微愣了愣。   他在此前没见过“gay”这个单词,也不知道“弯了”是什么意思,但荆荣说了“喜欢男的”四个字,又做了那一系列举动,傅见微结合上下,猜出来了。   傅见微知道同性恋,村里有过这事儿。俩男的,一个三十多,单身,一个五十多,结了婚,有儿有女。五十多的那个,家在他叔房子后面,只隔了俩院子。   三十那个是村里出名的“娘娘腔”;五十那个倒是都说“老实”,外貌一看就“憨厚”。但长久以来村民们倒也没把“娘娘腔”往同性恋上面想。   被人撞破的时候,这俩正在玉米地里做恶心的事情。   一开始,是五十那人的老婆察觉出端倪,但她误以为老公是和村里的寡妇有染,偷偷跟去捉奸。   谁料一盆狗血泼下去,跳出来的除了她老公,只有另一个男的。   这事儿在村里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到了临近的村里乡里。大家像过年一样热火朝天地议论,眼神和语气里既好奇又鄙夷。   很多小孩儿在家长的默许下到“娘娘腔”的家门口吐口水、大小便。   “老实人”倒好,他老婆向来彪悍,村里人不敢惹,而且他老婆到处跟人解释,说他是被“娘娘腔”勾引的,只怪“娘娘腔”。   大家一寻思,这很有道理。   有一天,傅见微进山里割猪草,忽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吓了一跳,往回刚跑两步,听到那声音很轻地叫自己名字,有点儿耳熟。他停下脚步,犹豫一阵,双手攥紧竹筐肩带,小心翼翼地过去探头一看,竟然是“娘娘腔”。   “娘娘腔”好像是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倒在沟里,头上身上都是血。   傅见微不知道他怎么会认识自己,明明之前没接触过。   他看出了傅见微的疑惑,虚弱地解释:“我和你算是表远亲,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村里谁跟谁沾亲带故都不奇怪,傅见微“哦”了一声。   但总之,这情况傅见微就不能当没看见了。他只好帮忙去“娘娘腔”家里拿了些药物来,入夜了再偷偷地把人扶回去。   没多久,“娘娘腔”离开了村里。   傅见微听叔婶在院里兴致勃勃地议论“娘娘腔”是不是去大城市里卖屁股了。   说着说着,叔叔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听说,那变态以前就在咱村里卖,好些人搞过他。”   婶婶嫌弃地“噫”了一声,立刻又好奇地问:“还有谁啊?”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有。”叔叔说,“谁还说出来啊?不恶心啊?啧啧。”   婶婶摇摇头:“想想都变态,男的跟男的……多贱啊。”   “谁不说啊,”叔叔咧着嘴说,“我以前就看他不顺眼,操,没事儿就往我身上蹭,我当时就觉得恶心,但没多想,现在想想,我操……”   婶婶问:“你说他图啥?”   叔叔说:“我听说,同性恋就是病,屁股痒,非得被男人那啥。”   婶婶感慨:“这么变态啊?”   “本来就是变态啊,下贱。”叔叔说着,狠狠一口痰呸在地上。   ……   傅见微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没多想,转过头正要继续写作业,却对上了叶九月看着自己的微妙目光。他怔了下,问:“怎么了?”   “没事。”叶九月收回目光,继续写作业。   傅见微却直觉他有事,正想追问,商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叶九月,傅见微,你俩真的好爱学习啊!又在写作业啦!”   “……”   傅见微讨厌商理,装作没听见,低头算题。   以前他在村里读书时也有这种同学,没事找事的酸鸡。   ——“酸鸡”一词是傅见微从薄耘那儿学来的。有天他和薄耘在操场散步,遇到鲍桧了,鲍桧嘲笑他俩每天黏唧唧不正常,薄耘骂他是没好朋友的酸鸡。   傅见微是年级三十一,而商理上次考了年级二十七,所以他主要针对的是叶九月。虽然叶九月也装聋,但商理不依不饶,继续嚷嚷:“第一名就是第一名,太刻苦了吧,这样我们怎么考得过啊?”   叶九月的笔尖停止划动,他抬头看着商理,恳切地问:“所以,你不写作业的吗?”   商理说:“我都放学后写,哪儿像你啊,课间都在写作业,真勤奋。”   叶九月沉默片刻,轻轻地叹了声气,然后慢吞吞地说:“你说得对极了,我智商低,不得不笨鸟先飞,靠勤补拙,课间写作业,放学后请三千块钱一个小时的家教。不像你,那么聪明,不需要额外学习,就可以考到好成绩,好厉害哦,我超级羡慕的。”   坐在附近的几个同学听见了,捂着嘴疯狂憋笑。   凡是能进这个班的学生,成绩都不错,绝大多数都有暗中竞争的意识,这很正常,但商理成天为这个酸人,就非常讨嫌,有这空闲多刷几张卷子把自己分数提上去不香吗?   完全没想过娘儿们唧唧的叶九月竟然会当众回怼,商理黑了脸,正要找补,身后传来“噗哈哈哈哈”的一阵笑。   商理顿时瞪起两只泡眼,扭头看去,本想吵两句,但看清了对方是谁后,火速蔫了。   笑的人叫隋冬,据说爸爸是市长,妈妈是区法院院长。他初中跟着就任在教育大省的爸爸在那边上学,今年他爸调过来,他就报了本市一中。   隋冬本人也很厉害,长得帅,个子高,成绩好(上次小考年级第二名),运动棒,性格开朗,待人随和,在女生和男生里都很受欢迎。   这个背景太硬,商理不敢酸,只能悻悻然回自己座位去了。   隋冬嘴角挂着笑,瞥了眼商理的背影,眼中的轻蔑一闪即逝,转瞬就恢复了爽朗,弯腰捡起一块橡皮,放到叶九月桌上:“是你的吧?”   “嗯,谢谢。”叶九月仰头看着他。   “举手之劳。”隋冬笑着问,“你真请三千块钱一个小时的家教啊?”   叶九月说:“假的。”   “笑死,我就说肯定是假的,谁傻逼谁信。”隋冬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叶九月身边,胳膊搭在他桌上,上半身前倾凑近,说,“我爸让我多跟你交流交流学习心得,不介意吧?哈哈哈。”   叶九月很仔细地看了他脸一会儿,才说:“嗯。”   “哎,你不会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吧?”隋冬笑着问,“我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   “不用。”叶九月说。   隋冬高兴道:“你知道我啊?”   “你这么突出,又是同班,很难不知道的。”叶九月认真地说。   隋冬哈哈哈地笑了半天。   ……   虽说荆荣确实欠揍,但揍完之后,薄耘仔细回想,微妙起来。   荆荣正听着课,突然同桌薄耘把笔记本推过来,他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真有人说我和小傅是gay?   荆荣:“……”   薄耘等了半分钟,见荆荣又看黑板去了,不耐烦地用手肘戳了他两下,冲本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开麦”交流。   荆荣无奈地提起笔:我想做一个好人,认真听课,而且这内容要被老师发现,怎么说?   操,是这个道理。失策了。   薄耘赶紧把上面那行字涂黑,装作无事发生。   但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儿,整节课没听进去。   对薄耘而言,幸而下节是体育课;对体育老师说了自由活动后本想快快乐乐挥洒青春汗水打球却被薄耘蛮横不讲理地拖去器材室谈心的荆荣而言,就很不幸了。   “真有人那么说?”薄耘皱着眉头问。   “都是开玩笑的啊,你还当真了?”荆荣说。   薄耘狠狠道:“无风不起浪!”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用得怪怪的……真就开玩笑的,逗你玩儿呢。”   薄耘提高音量质疑:“鲍桧那傻叉也逗我玩儿?”   “啊?”   “他都这么说好几次了!”薄耘骂道,“他有病吧!”   荆荣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   薄耘cue他:“说话啊!你不说话什么意思?”   “行吧,我说……”我说个蛋啊?荆荣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怎么说呢……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敌方友方都觉得你跟小傅过于亲密的话,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俩确实过于亲密了点?”   “没有。”薄耘果断否认。   “……哦,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荆荣说。   薄耘瞪他:“什么意思啊?不服气啊?”   卧槽!荆荣简直无语:“没,没不服气。”   薄耘不满地看他一阵,悻悻然说:“什么乱七八糟,吃饱了撑的。我跟小傅就是朋友,你们是不知道他以前过得多惨,特可怜。你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刚开始那就跟那什么……三毛流浪记你还记得吗?就、就那么惨。”   荆荣敷衍地连连道:“哦哦,记得,哇那真惨啊。”   薄耘撇撇嘴,拧着眉头说:“别再让我听到那个,无不无聊。”   只是荆荣开开玩笑就罢了,主要是鲍桧那边也这么说,薄耘就很不爽。鲍桧那伙人不是说说笑笑就完事儿的,如果恶意闹大,肯定有麻烦。他倒不怕,可小傅不一定承受得住。   荆荣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吧,这事儿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顶多就是跟几个玩得好的说别开这玩笑了,难道你让我也跟鲍桧他们说啊?他们也不听我的啊,等下这么一说,他们更来劲儿了。”   薄耘眉头皱紧了,问:“那怎么办?”   “不是,你认真的啊?”荆荣问。   “废话,不然我跟你搁这儿这儿啊?”薄耘给他一个白眼。   荆荣可说是十分之无力了,半天才说:“我服了你……你不想让人说这话,别跟小傅那么亲密不就行了?不然眼睛和嘴都长别人脸上,别人要讲你怎么办?”   “你这等于说废话,”薄耘说,“你意思是让我不管他了?”   “哈?”荆荣费解地问,“你怎么理解出这层意思的?不是,你到底要怎么‘管他’啊?每天送早饭,跟他一起吃午饭,吃完去操场溜圈儿,放学他看你打球,中场休息你就过去找他喝水聊天?我的妈呀,哥,王进跟他女朋友都不这样啊!”   薄耘深感被冒犯:“我可没跟傅见微亲过嘴!”   荆荣大为震惊:“你还想跟他亲嘴?!”   “我操|你有病吧!老子的意思是说王进跟他女朋友亲嘴了!我和傅见微可没亲过!”薄耘要疯了,恨不能粉身碎骨以证清白!   荆荣也要疯了:“你跟人家谈恋爱的小情侣比什么啊?!”   薄耘:“操|你先说的!”   荆荣:“操|我说什么了?!”   器材室里安静下来,令人窒息的安静。   过了会儿,薄耘重重地吐出口浊气,狠狠一拍跳马箱上的垫子:“我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了?”荆荣说。   薄耘说:“我知道你们都有毛病,无聊。”   “……行,行,我有毛病,我无聊。”荆荣敷衍地点头。   薄耘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那我要怎么办?我都说了管他读书。”   蹲在地上的荆荣使劲儿搓了自己的脸一把,抬头看着薄耘:“你什么都不用干,懂吗,什么都不用干,意思不是让你保持现状,是让你不要给他送早饭,不要跟他一起吃中饭,不要跟他吃完饭溜圈,不要带他去看我们打篮球了,你管他读书,你就他需要缴什么费用缴不上的时候,你给他缴了,就行了,好吗?他是个高中生了,不是小学生,也不是智障,他跟你同龄,你他妈的竟然还给他系鞋带!哥,你听明白了吗?没有一个直男会给他的好朋友或者助学对象系鞋带!”   荆荣本来不想把话说到这份上,但一时激动,说秃噜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来,按住薄耘的肩膀使劲儿摇,“你清醒一点吧!朋友!我忍好久了!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吗?!你不知道!我告儿你,没有直男会在吃饭的时候给另一个男人剥虾挑小米椒!没有!鲍桧是个傻叉,但他不是瞎子!你什么都能怪他,就这件事真怪不了他!”   “……”   室内又安静了很久。   直到薄耘出声喃喃:“我只是当他是弟弟,看他可怜。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我拿他当妹妹了,我以前看梅箜照顾他妹是这样的。”   荆荣缓缓闭上双眼:“哥,梅箜他妹才三岁……”   “……哦。”薄耘悻悻然道,“忘了呗……三岁了不起啊?行了,我知道了,这不没经验吗,你又不早说,不提醒我。”   荆荣欲言又止,把“我说过一万遍,你让我闭嘴了八万遍”吞回去。不就是大冤种吗,他当了!   “行吧,以后我就知道了,不搞那些花里胡哨了。”薄耘嘀咕。 第13章   ◎傅见微只在薄耘面前爱笑爱说,在其他人面前冷冷淡淡,是个两面派。◎   荆荣不置可否,只问:“那我可以回操场打球了吗?就十几分钟就下课了。”   “你上辈子球变的吧?就知道打球,打,打你个锤子。操,都有毛病,淫者见淫!”薄耘骂骂咧咧地率先出了器材室。   荆荣:“……”   薄耘满肚子无名火,手插兜,叨叨地等着荆荣关好门,继续叨叨地绕过旁边的走廊拐角,猝不及防撞上迎面而来的傅见微。   “都什么玩意儿……哎哟卧槽!”薄耘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反应极大。   荆荣被重重踩了一脚,差点儿扑街,还要被薄耘回头骂:“你干嘛!”   我什么都他大爷的没干!你干嘛!一副被抓奸的心虚样子!   荆荣深深呼吸。   “耘哥?”傅见微不解地问,“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薄耘反问,“你干什么?你来这儿干什么?”   “找你啊。”傅见微说,“一直没看见你……们。”他看了眼荆荣,视线很快回到薄耘的身上,“问人说你们往这儿过来了,我就来看看。”   薄耘警惕道:“你听到我们刚刚的话了?”   傅见微摇头:“没,我刚过来,你就正好出来。什么话?”   “没什么。”薄耘说,“荆荣暗恋一个人,跟我说说。行了,别说这个了,他不想别人知道。”   荆荣:“……”   OK!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傅见微对荆荣的秘密毫无兴趣,闻言点点头,问:“那你现在去打球吗?”   “嗯。”薄耘说。   傅见微笑了起来,很烂漫地说:“我给你加油。”   按平常,薄耘就要很爽地摸摸傅见微脑袋,然后哥儿俩好地去球场,但有了思想包袱的薄耘这会儿制止了自己,说:“你去活动你的啊,老跟我加油干什么,你不是会打羽毛球吗。”   傅见微一怔。   荆荣在旁观察形势,适时地拉人:“别说了,快下课了,赶紧的。”   正所谓,旁观者清。他旁敲侧击地跟薄耘说过,说傅见微只在薄耘面前爱笑爱说,在其他人面前冷冷淡淡,是个两面派。薄耘说他想多了,坚持小傅只是内向胆小。   薄耘被荆荣拉出去十来步,皱眉道:“松手。干什么?”   荆荣回头看看茫然留在原地的傅见微,低声说:“这事儿你真得听我的,得快刀斩乱麻。”   “什么乱七八糟?”   “我的意思是,你得培养小傅的独立意识,不然他太黏你了,不是好事儿。他长得那么秀气,内里内向的……”荆荣犹豫一下,问,“你不记得那谁了?”   “谁?”薄耘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柯黎安啊。”荆荣说,“就那个……被打那个。”   说了名字,又说被打,薄耘就想起来了。   他们初一的时候,柯黎安高三,双方没交集,但那件事儿闹得很大,他们初中部都知道。   柯黎安原本是个不起眼的男生,瘦小清秀,低调内向。忽然某天,一同学说看见了柯黎安跟男生举止亲密,流言一传播,飞速地发展成了拥吻乃至于开房,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目睹。   柯黎安不仅被同学孤立,还有些男同学好奇地对他动手动脚,却又嫌他恶心,耍完就打。到后来,发展成了一场针对柯黎安的大型霸凌,高年级的男生谁不爽了都能把他当成沙包扯到厕所隔间里打一顿泻火,反正没人帮他。   柯黎安的父母是底层上班族,忙到儿子自杀才发现异常。他们原本很愤怒,跑到学校要说法,可一听原因就蔫了,火速给儿子办了退学。后来再没消息了。   ……   荆荣瞅着薄耘的脸色。   半晌,薄耘严肃地说:“别乱说。”停了下,说,“之前是因为傅见微刚来,除了我,没别的熟人。我……我以后会注意。”   这场球薄耘打得心不在焉,上场不到五分钟,他就懒得玩了,朝场边走去。   傅见微本来站在另一边,见状忙绕过去,把刚买的运动饮料递给他。   “你自己喝吧。”薄耘没接,“不是让你玩自己的去吗,老看我干什么。”   傅见微一怔,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没必要。”薄耘说,“你也来这么久了,该熟的都熟了,是时候独立了。”   傅见微脸白了起来,不安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却什么都想不到,急得眼睛都红了。   薄耘吓到了,下意识想哄,手刚抬起来,猛地想到荆荣的话和柯黎安。   他皱起眉头,仔细地看了傅见微一阵,反倒更加坚定了抉择。   小傅确实太依赖他了,后患无穷。   于是薄耘把手放了回去,很认真地说:“别乱想,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我之前那样,不利于你独立,对你不好。不要多心,别的都没变,我说了会支持你读书和生活,都还算话。只是平时咱俩没必要老黏一块,我、我也不是就你一个好朋友,我这段时间都跟他们生疏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傅见微沉默一阵,轻轻摇头,把饮料又往他面前递:“喝吗?”   怎么还惦记这饮料呢?薄耘还是没接,皱着眉说:“说了不喝,你自己喝吧,以后也别给我送了,我们都是打完球一起去买,你搞得我是旧社会少爷一样,其实挺尴尬的。当然,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没必要。怪怪的,你明白吗。鲍桧不就总为这些嘲咱们吗?”   傅见微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体育老师吹口哨了。   荆荣将球一扔,跑过来勾住薄耘,嚷嚷着“集合了集合了”,把人往老师那儿带。   薄耘犹豫了一下,硬起心肠走了。   到了集合地点,薄耘实在没忍住,偷偷地撇头看过去。傅见微很缓慢地跟着人流往这边走,神色怔然,像在梦游。   不经意,两人的视线对上了,薄耘没敢停留0.1秒,火速收回来,盯着前排同学的后脑勺。   大丈夫当断则断,不管小傅会不会有朝一日懂了我的良苦用心,我都问心无愧!薄耘这样安慰自己。   从那节体育课起,薄耘迅速跟傅见微划分界限,恢复了不认识对方时的生活,和弟兄们成天热热闹闹成群结队。   傅见微没有纠缠薄耘,只是有时候会默默地看他。   薄耘装作不知道。   周五下午,荆荣家司机有事,他就蹭薄耘的车。他俩上了车,司机没开,荆荣随口问:“还等谁?”   薄耘玩着MP4上的数独小游戏,头也不抬地说:“傅见微啊。”   “……”荆荣问,“你俩不是绝交了吗?”   “谁说我俩绝交了?”薄耘皱着眉头抬眼看他。   “你不是在星期二下午的体育课上跟他绝交了吗?”荆荣提醒他,“你失忆了?”   “那又不是绝交。”薄耘无语道,“我只是跟他在学校里保持距离,周末他本来就要回我家啊,鲍桧他们又不会跑我家去偷窥。”   荆荣目瞪口呆:“不是,等等,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关我屁事,闭嘴吧,吵死了。”薄耘白他一眼,戴上耳机,继续玩游戏。   他们等了半小时,傅见微还没来。   薄耘扯下耳机向荆荣确认:“我们出教室的时候,傅见微已经在收拾书包了吧?今天不是他那组搞卫生吧?”   “我怎么会知道?”荆荣反问。他又没毛病,这么关注傅见微干啥!   “要你有屁用。”薄耘不耐烦地说着,拿手机给傅见微发消息,问他怎么还没过来。   傅见微很快回了消息:?   薄耘直接打了过去:“问号什么意思?你在哪儿?”   “……寝室。”傅见微说。   “你回寝室拿东西?拿什么?要帮忙不?”薄耘问。   傅见微沉默了几秒,说:“不用。我……拿两本书。”   “哦,没事儿,不是催你,就是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久没过来,怕你遇到事儿了。”薄耘说,“车还在老地方啊。有脏衣服都带上,回去洗。”   “……嗯。”傅见微的语气轻快起来,“我就过来,马上就过来。”   “没事儿,不急,别摔着了。”   薄耘挂了电话,扭头对上一张五官皱成一团的扭曲的脸:“卧槽……吓死我了!你有病吧!”   现在是谁有病啊?!荆荣看不懂,但大受震撼:“你为什么还要带他回家?”   “周末我本来就要带他回去啊。”薄耘问,“不然他去哪儿?”   “宿舍?”荆荣问。   “你有病吧,他能回去,为什么还要住宿舍?”薄耘瞪他。   “他回哪儿去啊?”荆荣问。   “我家啊。”薄耘说。   “所以他为什么非得回你家啊?你不是说以后就只给他缴费,不跟他走太近了吗?!”荆荣摇他肩膀,“你又开始了!你清醒过来啊哥!”   薄耘被荆荣一顿嚷嚷加摇摇,脑门子嗡嗡的,正要暴躁发飙,车门被人拉开了。傅见微站在门口,小口急促地喘气,弯着腰,朝薄耘笑:“耘哥!”   薄耘忙扯开荆荣,接过傅见微的书包,往座儿另一边挪:“让你不用急了……”   傅见微钻进车里,不安地扯了扯校服,脸上仍然很努力地笑得灿烂,两只眼睛熠熠地看着薄耘。   薄耘拧了瓶矿泉水给他。   傅见微赶紧喝了两口,眼睛一直瞅着薄耘,好像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但是,真的会突然消失。这么好的薄耘,已经突然消失过一次了,消失了足足三天。好在,现在回来了。   猝不及防地被薄耘一屁股挤到车窗上的荆荣:“……”   操。   作者有话说:   荆荣:早知道我踩共享单车回去[龇牙汗] 第14章   ◎从薄耘这角度看去,逆着光的傅见微特别单薄,头颈侧影瘦得像孤单天鹅。◎   荆荣正怀疑人生,薄耘让司机开车,然后问傅见微:“吃不吃薯条?”   傅见微很喜欢吃快餐食品,小孩儿似的。   “不吃。你说那些很不健康,尽量少吃。”傅见微说。   “是说过,”薄耘挠挠脸,“这回例外,这几天都没给你带早饭,过意不去。”   操|你有非得给他带早饭的原因吗?!为什么会过意不去?!过什么意不去?!过意什么不去?!荆荣要疯了。   傅见微本想问薄耘为什么这几天态度大变,但看到荆荣也在,就没问,只是低着头小声说:“我都没关系的。”   从薄耘这角度看去,逆着光的傅见微特别单薄,头颈侧影瘦得像孤单天鹅。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薄耘轻声责备,怕说重了吓着小傅。   小傅沉默地看他,漆黑的眼眸像被水洗过,干净透亮。   薄耘叹气:“我不盯着你,你就这样。这样你真长不高了。要好好吃饭啊,你看,又瘦了。”   小傅轻轻点头。   到底还是绕路去了快餐店。   荆荣已经佛了,默默地吃着第三个汉堡,看着薄耘给喝着可乐的傅见微展示怎么玩刚买的儿童套餐送的玩具。对,儿童套餐,说就是为了这个发条卡通猫,然后俩高中生为这卡通猫咔嗒咔嗒在桌面上被身后的卡通老鼠追而激动惊奇。   荆荣很难不怀疑其实是自己有问题,比如出现了幻觉幻想。   过了会儿,他默默杵起一只手,遮了遮自己的脸,因为旁边桌新来的女生在用微妙的眼神扫视这边。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爬回家。真的。爬回家都比蹭这趟车更有益身心。   吃完快餐,仨人回车上,荆荣目不斜视地去了副驾座,再没说一句话。当然,也没人试图跟他说话,后座俩智障还在研究那个发条玩具。   车开回小区,停到荆荣家门口,他迅速下车,火烧屁股似的跑进去了。但显然他还是慢了一点,隐约他还能听到薄耘对傅见微讲解:“他估计是刚吃多了,想上洗手间。”   我你大爷的想送你上精神卫生院!荆荣深深呼吸。   回到薄家,吃过晚饭,傅见微洗了澡,坐在书房里写作业,薄耘坐他旁边,也写作业。自从傅见微来了,书房小改了下,两张书桌靠墙拼成一排。   薄耘写着写着,开始走神,拿起桌上的发条鼠追猫玩具,让它再度咔嗒咔嗒地走起来。   玩了半分钟,薄耘看向认真做卷子没搭理自己的傅见微,不爽了。按惯例来说,傅见微会搁下笔跟自个儿一起玩的,至少也会看自己玩。   不会是还在为这几天的事儿生气吧?搞冷战?   但不像啊,刚刚还挺好的,一路有说有笑地回来。   薄耘想了又想,用玩具戳戳傅见微的手肘。   傅见微终于停下了笔,转头看他,神态毫无异常,问:“怎么?”   “……没怎么。”   薄耘心想自己总不能问他为什么不一起玩玩具吧?   傅见微看他一阵,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薄耘说,“就是……问你喝不喝水?让兰姨切点水果来?”   “我还好,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拿吧,今天看兰姨有点不舒服,这会儿可能在房里休息。”傅见微说。   “算了。”薄耘说。   傅见微却起身,说:“没事儿,我正好坐久了,活动活动。那我看厨房有什么就弄点什么吧。”   不等薄耘推却,他就往外走了。   薄耘只好让他去,回头摆弄了下玩具,觉得没意思。玩具这种东西,还是得跟小伙伴一起玩才有趣。   他想了想,四处看看,去书柜下面拿出大富翁来,然后打电话给荆荣:“过来玩大富翁。”   “睡了。”荆荣说。   “你有毒吧,才八点,睡屁啊?”薄耘问。   “那你就当我死了吧。”荆荣说。   “有病啊?”薄耘不耐烦了,“你来不来?怎么回事儿啊?”   “我想静静。”荆荣说。   “行行行你别来了。”薄耘啪的挂了电话,翻个白眼,把大富翁塞回去。其实他还能叫小区里别的好友来玩儿,但被荆荣这一拒绝,就扫兴了。   薄耘坐地毯上生了十秒钟闷气,打开侧边柜子,掏出一盒乐高来,立刻忘了荆荣这家伙,兴致勃勃地拆着包装等小傅回来一起吃着宵夜拼模型。   但他这一等,等了差不多半小时,眉头渐渐拧起来,终于在第八十次看时间的时候坐不住了,爬起来去楼下找人。   别不是切水果切到手了吧?   薄耘担心地去厨房,见水果切了一半,傅见微侧背门口,坐在岛台旁,低头笑着在按手机。   “跟谁聊呢?这么高兴?”薄耘出声。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傅见微反应挺大,猛地把手机倒扣,看薄耘的眼神薄耘总觉得在惊吓中透着几分可疑的心虚。   薄耘愣了愣,疑心起来,又问一遍:“跟谁聊呢?”   傅见微过了几秒才回答:“同学。”   “哪个同学?”薄耘追问。   傅见微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阵才很忐忑地说出一个名字:“鲍桧……”   薄耘愣了下,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鲍桧。”   傅见微讪讪地扯了扯衣角,这样的反应令薄耘没法儿自欺欺人,他提高音量,质问:“那个傻叉?!鲍桧?!”   傅见微的表情一整个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耘哥,我不是……我、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耘哥已经要气炸了,他扯开睡衣领口两颗纽扣,捻了块菠萝塞嘴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火速扭头把菠萝吐垃圾桶里:“谁买的啊?还没熟吧?这么酸!”   薄耘从冰箱里拿了瓶纯净水,拧开灌了两大口,然后皱着眉头看傅见微:“你跟他怎么聊上的?聊什么?他为什么有你的手机号?还是Q.Q?还是什么?你俩什么时候加上的?”   傅见微直接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说:“加的Q.Q。没聊什么,他就是给我看小狗的照片。”   “哈?!”   薄耘狐疑地接过手机,往上翻傅见微和鲍桧的聊天记录,还真是都在聊狗、发一只小土奶狗的照片。   “这什么?”薄耘不理解了,“这狗哪儿来的?为什么他要给你发?”   傅见微轻声说:“是在学校附近,河堤那儿发现的,流浪狗,特别小,可能还没满月。”   “谁发现的?”薄耘问。   “我和鲍桧。”傅见微说。   薄耘要疯了:“为什么你俩会同时发现这狗?你俩为什么要同时去河堤?约好的?所以你俩为什么要约去河堤?!”   河堤那里!前两年!是有名的!搞早恋的约会地点!因为太出名!被老师和家长盯上了!这才冷清下来!   等到薄耘要发飙的前一秒,傅见微才出声:“不是约好的,是碰巧,我……心里有些难过,背不进书,才想去那里坐坐,放松下。然后我听到了小狗儿的声音,在草丛里发现了它,它眼睛都没睁开。我、我觉得它很可怜,就去食堂买了瓶牛奶,准备喂它。我回去的时候,鲍桧已经在喂它了。后来,鲍桧把狗带到他寝室,他说,只要他不惹事儿,宿管老师就会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已经这么在寝室里养了只猫,也是捡的……”   薄耘:“……”   操|你的鲍桧这么能耐,怎么不把寝室改成青青草原大牧场呢?!那寝室里其他仨人呢?!都同意吗?!操,仔细一想倒不奇怪!小傅都能为了一只狗跟鲍桧聊上,其他仨为了那只猫装瞎很正常!   但鲍桧捡猫捡狗这件事情很不正常!   薄耘实在是很想怀疑鲍桧要虐猫虐狗,但刚刚看照片上那小狗儿养挺好的,不像被虐待了的样子……也说不好猪是要养肥了才杀!   薄耘的大脑飞速转动,然后问:“你什么事儿心里难过?”   傅见微没回答。   “……我疏远你那事儿吗?”薄耘问。   傅见微还是没说话,但看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薄耘一下子没火气了,把手机还给傅见微,拉他去岛台旁坐下,跟他解释:“我就是,怎么说呢,有的话挺尴尬,我就没好意思说,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啊,你别难过,都是我不好。”   傅见微无助地说:“耘哥,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一定改。”   “你没做错事儿,是……是人们心里的成见错了。”薄耘很认真地这么说。   傅见微不解:“什么?”   薄耘觉得这些话真不好说,但又不得不说,愁苦得他又捻了块菠萝放嘴里,这回这块倒是不酸了,它涩。   兰姨今天怎么回事儿啊!看这买的什么水果!   哦,兰姨今天身体不舒服。算了,情有可原。   薄耘吐掉菠萝,又喝了两口水,把瓶子拿在手里捏得直响,半晌,压低声音说:“鲍桧不是好东西,你别看他捡只猫捡只狗就觉得他好,他对猫好对狗好,不代表就对人好。你忘了之前他嘲笑你跟我了?”   傅见微没说话。   薄耘见傅见微不作声,急了:“你信他还是我?”   傅见微这倒是秒回:“当然是你!”   薄耘好受多了,叹声气,给他分析:“他之前到处乱说咱俩,你别不当回事儿。唉,我直接跟你说了吧,学校以前有个男生,跟你差不多,白白净净,又内向,然后就被人说他是同性恋。真是还是假是,我不知道,我跟他差好几个年级,没打过交道。但三人成虎,好多人说他是,他就是了。然后大家就霸凌他……   我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同性恋就要被霸凌,但他们确实会这么干。我没事儿,我家世背景在这里,都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但是,见微,你不一样。当然,我肯定会保护你,但是这种事情可能在家长、在老师那里,它是说不清的,它肯定会对你造成一些很不好的影响,影响你学习。”   傅见微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薄耘看不明白,问,“你是什么想法?你直说,跟你耘哥没什么好瞒的。”   “……我、我像同性恋吗?”傅见微问了这么个问题。   薄耘轻咳两声,挠挠脸:“不是你像,是咱俩在一块儿就像了,你明白吗。就、就咱俩的相处模式……”他两只手瞎晃了几下,不知道做个什么手势合适,只能一摊手,“反正就是太亲密了。我跟荆荣他们是哥们儿,讲义气那种,但我拿你是当弟弟,所以我对你跟对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只对你是那样……就是可能会被人瞎说的那样。不是说你是gay,绝对不是这意思,我也不是gay,但问题是外人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傅见微又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明白。”   “所以,咱俩在学校里保持点距离,别让人说闲话,行吗?”薄耘问。   傅见微又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薄耘紧紧看着他的眼睛:“真知道了?不会为这个难过了吧?我心里还是跟你亲的,只是为了你好,所以在学校里装一下生疏。”   傅见微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嗯,我现在知道了,不难过了。”   薄耘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那,鲍桧你别跟他玩,别理他。你跟叶九月玩啊,他成绩好,文静,你俩应该挺合得来啊。”   傅见微又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小狗儿不能吃牛奶,文里这里是小傅不知道这一点。 第15章   ◎叶九月语调软绵绵的:“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自厨房夜谈后,薄耘细心观察了半个月,看到傅见微不再惆怅,好好吃,好好学习,好好跟叶九月交友,没再搭理鲍桧,就放心了。   周一到周五,他俩在学校里不怎么交流,但周末傅见微回薄家,俩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没多久迎来了期中考,成绩出来,傅见微的总分排名下降到了年级四十二,这把年级四十五的薄耘操心坏了,憋到放学,回去的车上就急着给傅见微打了个电话交流分析。   傅见微的语文、数学和文科类科目成绩挺好,英语和理科类拖了后腿,简单来说就是偏科严重。   “就是一次期中考,没事儿,大不了以后学文科。你主要现在把英语搞好。这不怪你,估计是以前基础没打好。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慢慢赶上来。”薄耘殷殷叮嘱,“重要的是,你得保持住心态,别丧失信心,别急。”   傅见微应了几声,犹豫下,说:“耘哥,我想报英语课外补习班。”   “行啊。我问问我的英语外教,他一直教我,人挺好。年初说他家城堡年久失修,渗水塌了几块,赶回去看看,不知道修好没。我正好偷闲,就一直没催他。”薄耘说。   傅见微惊讶地问:“他家有城堡?”   薄耘笑道:“谁祖上没阔过?不过他要烦死了,说家里不让卖,祖产。就一破危房,他想拆了重建,但属于文物建筑,政府不让拆,哈哈哈哈,哪儿坏了就天天催他家修,但又不给报销,哈哈哈哈。”   傅见微:“噗。那是挺惨的。”   其实惨不是真惨,那货家里是old money,被动收入很丰厚。他跟钟明珪是大学同学,喜欢中国文化,跑来长居,闲着没事,给钟明珪的侄子上上课。与其说是教英语,不如说就是天南海北地侃,甚至会讨论金融方面的东西。   但薄耘没提这些,他刚那么说是为了逗傅见微笑,怕傅见微因为名次退步而心理包袱重。   笑完外教,回到正题上,傅见微的脑子挺清楚:“也许我应该先从应试基础上补习。在这方面,说不好,外教不如国内的教培机构。”   薄耘一想,是这个理。自己打小有那环境,学习英语的方式过程肯定跟傅见微不一样。   “你说得对,”薄耘说,“这样,你报你的补习班,先学着,还有精力的话,跟我一起上外教课,磨磨耳朵,熟悉他们的语调,培养语感。”   “嗯。”   “你看哪个班好,就报哪个,别怕花钱,不然省了那点,钱还是花了,时间白费了,没学好,那才是亏大了。”薄耘怕他抠抠地报草台班子,“要不,你问问叶九月,看他在哪儿上课。你俩关系好,一起上课有个伴儿。”   傅见微没解释自己和叶九月的关系真没薄耘想象的好,只说:“还是不了吧,不太好。”   薄耘听出他的为难,没逼他,岔开话题说别的:“你先看看,到时候报名,就刷我给你那卡,如果不会用,就跟我说,我给你去报名。”   “嗯。”   傅见微没跟他客套说不好意思花这些钱,薄耘很欣慰。他就怕过这么久了,傅见微还跟他生分。   不过他知道,傅见微有个小本本,各方的帐都分门别类记得清清楚楚。   他俩坦然地谈过这个话题,傅见微说以后还不还另说,记是肯定要记的。   薄耘知道傅见微这意思就是想还,没阻止,没劝。   这是傅见微的骨气,他尊重傅见微的自强。   人、尤其是青少年,穷很正常,这其中有很复杂的社会历史等诸多方面的因素,不能以此作为评断;但志绝不能穷,志穷就是真正的无望了。   再者说,这样一来,傅见微多少能放开些,敢把钱用去应该用的地方。   挂断电话,薄耘找他妈要来班级通讯录,给叶九月发消息,开门见山地问方不方便告诉他上的什么补习班,他看叶九月成绩这么好,想让傅见微也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傅见微下床来喝水,发现叶九月瞅自己,看回去,没说话。   俩人对视了十来秒,叶九月把自己手机递出来,示意傅见微看。   傅见微已经猜到了,过去一看,真是薄耘,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俩人盯着手机看了十来秒,叶九月先说话:“你要报英语补习班吗?”   “嗯,我基础不好。”傅见微说。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补课哦。”叶九月说。   傅见微一怔,看向他。   叶九月放下手机,从课本里抽出自己接近满分的期中考英语试卷,展开给傅见微看,非常认真地自荐:“我这次只在作文扣了分,初中时英语考试的扣分点也几乎都在作文上面。当时的卷子卖废品了,没有了;我是本校直升,没参加中考……但保证童叟无欺,你可以问薄耘,我初中也和他是同班。你可以只在外面报作文班,其他的我都可以教。我和你是同班同学,只为应试的话,我给你的补习方案是一对一、更有针对性哒。如果无效,退全款的。”   傅见微感觉自己从没听叶九月一口气说过这么长一段话,情不自禁地问:“多少钱?”   “我去书市的时候,听人提起,一般985或211的大学生教高中,市价是150至300每小时,top2的会更高一些。”叶九月慎重地说,“这个学期,我只收三十每小时,当作试用,如果你觉得值得,下学期涨到100,其他科目我也教。你再不放心的话,可以先不收钱。我们立个协议,到下次小考,如果你觉得有用,再付款。”   傅见微沉默一阵,问:“你需要钱?”   叶九月委婉道:“是私人原因呢。”   傅见微犹豫道:“我本来只想报补习班的,不打算找一对一,太贵了。”   “也可以啦,不过补习班的市场价可能并不比我便宜多少,还没有我方便灵活。”叶九月收起试卷,“没关系的,货比三家。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找我,再详谈。”   “……嗯,好。”傅见微说。   叶九月拿起手机,给薄耘回消息,说自己没上补习班。   补习班不难找,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搞定。但薄耘电脑都打开了,本地知名教培机构的网页也打开了,犹豫半天,关了。   他决定先让小傅自己弄,到时候看看,不行再说。   这时候,傅见微来了消息,跟薄耘说了叶九月的话,问他叶九月的成绩是不是一直很稳定。   薄耘:非常稳定,一直都是第一。   薄耘:他如果愿意给你补的话,我觉得应该是靠谱的,不然他不会说。   傅见微认真地考虑了三天,收集了一堆补习机构的价格作对比,算下来,还真是叶九月的性价比最高。   于是他戳戳趴在书桌上睁着眼睛发呆的叶九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还可以报名跟你学英语吗?”   叶九月坐起身,转头看他,高兴地笑了起来:“可以!”   ……好像很少见到叶九月这么开心。傅见微脑补了一出叶九月家庭出变故的悲情大戏,照薄耘的意思说:“我每个小时算你一百吧,三十太便宜了。”   叶九月却拒绝:“不用,先三十吧。”   “没事……”   “不,我只要三十。”叶九月谨慎地说,“成效好再加钱,不然我会不安。”   “你不安什么?”傅见微不解。   “万一,你以为我在骗你钱呢?”叶九月说。   “不会,耘哥很信任你,他说你不是那种人。”傅见微说。   “那可说不准呢。”叶九月缓缓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好我好大家好。”   傅见微的脑袋上开始冒问号:“……好吧,那就先三十。”   他很想完成薄耘对他的所有期待,但和叶九月成为好友这个,他可能真的是做不到……   ……   虽然日常电波,但叶九月在补课这件事上确实靠谱。期中考过去一个月,年级小考,傅见微的英语成绩大幅进步,发卷子的时候,英语老师Miss刘特意表扬了他。Miss刘是他们班的班主任,顺嘴发散了一下,拿傅见微当正面例子多夸了几句。傅见微虽然成绩说不上拔尖,但胜在励志。   薄耘与有荣焉地朝荆荣扔眼色。   荆荣已经不是最初的荆荣了,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装瞎了。   薄耘正得意,听见个鸭公嗓嘎起来:“我举报,傅见微和叶九月考试作弊。可能不止这次,但我暂时只发现了这次。”   连Miss刘带学生们集体愣了下,齐刷刷看向站起身的商理。   哦,是商理啊,那没事儿了……才怪!   Miss刘问:“你有证据吗?”   “我亲眼看到的,”商理说,“我跟他俩同寝室。小考前三天,叶九月突然给傅见微讲这次英语考卷第二篇阅读文章。我当时突然回寝室,才撞见了。我怀疑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还看了别的题。”   “你的意思是说我泄题?”Miss刘震惊地问。   商理愣了下:“啊?”   “第二篇阅读理解是我出的题。”Miss刘看着他说。   薄耘本来坐直了身体,严肃地看着这边,这时候翻了个白眼,靠回椅背上,用气声骂了句“操,傻叉”,只有他前后左右的几个人听得到。   商理欲言又止,特想说“不是全无这种可能”,但在Miss刘的死亡注视下不太敢。这是班主任,不好得罪。于是他想了想,委婉地说:“那……那可能是别的人泄的题呢?不一定非得是出题人啊。”   Miss刘问:“所以你觉得哪个老师给叶九月泄题了?”   “那、那我怎么会知道?”商理清清嗓子,说,“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我就是看到叶九月提前知道了这次考试的题目,他还告诉了傅见微。我还看见傅见微给他钱了。”   薄耘忍无可忍,正要拍桌子起身骂傻叉,被荆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压低声音劝:“你等下,别急,万一不行你再出面!”   他耘哥,哪儿都好,就是太躁了!一点儿沉不下心!   薄耘挣了几下,俩有力气的纠缠,把桌子撞出去了,哐当几声响,大伙儿齐刷刷地转向这边。Miss刘正要询问,荆荣正要放飞薄耘,薄耘正要发飙,叶九月慢吞吞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但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我只是在给傅见微补习英语啊,我们还签了合同呢。”   众人:“……?”   叶九月接着说:“我们看的不是考试的文章,只是关于同一件时事。”   商理本来以为自己这回憋了个大的,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誓要挽回两个多月前叶九月害他丢了的面子……不料叶九月竟这么回复!   他被全班盯着,脸色涨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信!你就是狡辩!”   叶九月语调软绵绵的:“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众人:“……”   商理冷笑:“你心虚了!”   傅见微不懂叶九月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怕被商理带节奏,忙插话:“现在去图书馆借一下那张报纸,不就知道了?”   说着,看向叶九月。   叶九月十分平静地向他解释:“我就是想先逗他一下。”   众人:“……???”   傅见微很无语了。   教室里沉寂数秒,薄耘和隋冬几乎同时起身,异口同声:“我去。”   俩人隔着一个大组,对视了一眼。   Miss刘看了看他俩,问清楚叶九月是哪一天的哪家报纸,说:“荆荣,你跑得快,你去。”   荆荣:“……”   是想把“关老子屁事”纹到脸上的程度了。   坐在靠窗角落的齐佳书看着荆荣从后门跑出去的背影,目光慢慢地从薄耘、傅见微、叶九月身上扫过,落到了商理的身上。没人在这时候注意他,他装得和周围同学一模一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色。   作者有话说:   这一年,叶哥还有些年少轻狂。 第16章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   没多久,荆荣把那份报纸借来了。   Miss刘看了下,说:“这张报纸是两个月前的。这次小考的英语试卷,我负责的那篇文章,是我这个月收到出题任务,从国外一个新闻网站下载的新闻稿,网站上标注的首发时间,我没记错的话,是上个月五号。”   商理手心开始冒汗,听不清同学们在窃窃议论什么,但猜是在笑自己,他两眼发黑,撑着说:“那也不能说明叶九月没作弊,他怎么就这么碰巧碰中了?这篇阅读,主要是猜测几个核心词生词,他和傅见微提前知道了,这道题对他们来说就是送分。”   这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Miss刘深感无语,正要让他闭嘴,叶九月软吞吞地说:“我就是会在图书馆借英语时报来练习阅读,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建议图书馆停止借阅呀,把新闻总署关了吧,印刷厂你也可以收购呀。”   众人:“……”   好像感觉叶九月在发飙,但仔细看叶九月的脸仍然人畜无害恬静真诚……那他肯定是在认真地提建议!   商理是真的心胸狭隘,典型的“恨人有,笑人无”,平时就没少挑事,Miss刘自己读书时也有过这种同学,很烦他,但现在作为老师,她只能昧着良心端水:“这事是误会,说清就好了,别提了,都坐下,继续上课。”   傅见微和叶九月对视一眼,坐下去了。   商理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悻悻然地也坐了下去。   但有人不干:“不道个歉啊?”   众人齐刷刷看向出声的薄耘。   薄耘面无表情地看着商理。   隋冬想附和,但想起父母的身份,话到嘴边,吞了回去。他身份微妙,怕被传成仗势欺人,这时候得低调。   Miss刘看看低着头发抖的商理,犹豫了下,对薄耘说:“是误会,商理不是故意的,他本意也是为了维持考场纪律……”   她自己都不信这话,但只能这么说,怕商理闹跳楼。他看着可像这种人。   薄耘却说:“没说不是误会,但误会了别人,得道个歉吧?基本礼貌。”   Miss刘皱了皱眉,朝他使眼色,嘴上说:“关你什么事啊薄耘,别说了,上课,你看你这次成绩……”想起薄耘英语成绩不错,改口,“我听说你数学最后俩大题连‘解’都没写?”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Miss刘自己说着都笑了。她就是在故意活跃气氛,扯开话题。薄耘是个急性子都知道,但同样大家都知道他心宽,开他个玩笑,他肯定不会跳楼。   但薄耘今天犟上了,脸绷得紧紧,等大家笑完了,冷冷地问:“所以商理道不道歉?”   傅见微有点儿犹豫。今天这事,商理主要是针对叶九月,他是顺带的,所以他这会儿不好去劝薄耘别说了。   场面一时僵持。   商理低着头,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卷子,绝不开口。   最后,还是叶九月在Miss刘求助的目光中慢吞吞开了口:“好吧,我和傅见微都接受商理的道歉,上课吧。”   众人:“……”   你从哪儿接收到他道歉的啊?人家傅见微也没说话啊!   薄耘“啧”了一声,很不满,还要发言,却看到傅见微和叶九月俩人扭头对着自己整齐划一地摇头。   “……”   他只能翻了个白眼,使劲儿翻书泄愤。   Miss刘见状,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继续上课。   大家原以为,事情到这里,该不了了之。不料,第二天,商理他爸妈找到学校来了。   数学课代表本来在办公室帮忙誊抄成绩单,数学老师见势不妙,叫她先出去。   为了多听两耳朵,课代表以蚂蚁看了都操心的速度慢腾腾挪出办公室,关上门,猎豹附体,冲刺回了教室跟姐妹八卦。   一分钟后,全班都知道了。   没多久,跑办公室门口蹲守的八卦先锋冲回来报:校领导都被商理家长闹来了!   商理他爸妈是来投诉Miss刘的,说她昨天那件事情严重处理不当,导致商理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要求学校开除她,至少也要调走她,换新班主任。   校领导严肃地听商理一家三口和Miss刘分别阐述昨日经过,然后叫来了班上主要的学生干部,多方问询。   不巧,班长薄耘就在其中。   商理他爸妈一听这名字,当场应激,痛斥Miss刘看家世选班长,教育界即将迎来毁灭。   Miss刘忍辱负重地解释:“是全班投票选的。”   有一说一,Miss刘根本不乐意薄耘当班长。   很多班务要么是班主任干,要么是班长干,所以她特想要个勤劳勤恳的贴心小棉袄,显然薄耘百分百漏风。   她一度后悔搞投票选举,学末班钦定多好!   关键是,当时根据投票,人气第二名、也就是副班长位置,是隋冬。   她两眼一抹黑,好想摇醒同学们,大喊你们在选班长不是选班草!   所幸隋冬推拒了,Miss刘赶紧暗箱了自己的心选之人!而且,正班长薄耘虽然不太干事儿,但极有号召力,压得住人,当个吉祥物辅助副班长,也还行!   其他班委纷纷说起昨天的事,没添油加醋,就照实说。   领导很快就明白了原委。   学校开这儿十几年了,无论商理还是商理的父母,这种人不少见,学校有一定的处理经验,就是和稀泥,意思意思批评Miss刘一顿,给家长泄愤。   但商理他爸妈的愤怒刚刚升级了,矛头从Miss刘转向了这群说商理坏话的学生,说他们联手霸凌商理,嚷嚷要报警。   众人可算知道商理这个奇葩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借着上课铃响,领导让学生们回教室,他们继续看商理父母在办公室闹。   闹了足足两节课,Miss刘最后已经道歉道麻木了,终于,商理的父母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语重心长地教了她一通关于正确做人和为人师表的道理,让她保证以后不再犯,然后走了。   送走商理的父母,领导看小刘哭得眼都肿了,本来打算批评她两句,于心不忍,算了,正要走,小刘忍着哽咽,说:“我建议商理转班,或者转校。今天这事情,班上学生肯定都知道了,他们在容易群情激奋抱团的年纪,有自己的朴素‘正义观’,商理肯定会被他们孤立……”   “什么乱七八糟!”校领导顿时皱起了眉头,叱喝道,“他们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小刘解释:“我就是懂,所以我建议商理转班,不然这回他真要被孤立了。”   “你厉害,你还敢给他转班,他爸妈得把你转了!”领导冷冷道,“处理好学生情绪和关系是你班主任的工作!你弄出来的事情,自己去解决。”   Miss刘没办法,送走校领导,跑去水池旁洗了把脸,缓了情绪,等下课铃响,把薄耘叫去小礼堂,跟他说:“我知道,班上很多人都听你的,你跟大家表个态,把这事儿过去,别为难商理,我不希望咱们班上出现孤立、霸凌同学的事情,明白吗?”   薄耘说:“您多虑了,这件事之前就没人搭理他。”   “我就是说这样不行。”Miss刘叹了声气,“我知道,他那性格……但你是班长,你就有这个责任去协调好班上每一个同学的关系。”   薄耘不耐烦了:“我怎么协调啊?又没人打他骂他,他自己脑子有病,比他好,他就酸人家,比他差,他就奚落人家。钱睐跟人吐槽语文作业留太多了,他拔腿就去跟张老师告状;赵小萌给明星写的信掉地上,他捡起来拆了站讲台上念;孙黎课间看个小说,他抢了跑办公室来给你。孙黎那暴脾气,要不是我拦着,这傻叉早挨揍了。”   Miss刘讪讪道:“这……孙黎看的那小说,确实不太合适高中生……”   薄耘没跟她争论这个话题,只说:“商理自己作死,我能怎么办?最多就是帮他找个心理医生。”   Miss刘急了,脱口而出:“昨天要不是你不依不饶的,说不定也不会搞成这样!”   薄耘也火了:“我昨天哪儿错了?他如果真是为了正义,他揭发的别说是叶九月、傅见微,他就是揭发我,我都没意见。但从考完英语到昨天,三四天了,他有无数机会找你,跟你确认、对质。他不,他非选在课上发卷子、发到傅见微,然后站起来说这事儿。他存的什么坏心眼,都看得出来。而且,我怎么他了?我就让他为他自己做错的事情道个歉,他这就委屈了?那叶九月和傅见微不更委屈?”   “你——”   薄耘打断她的话:“你这根本就不叫解决事儿,这是看谁好欺负就欺负谁,然后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平美好又一天,有意思吗?”   “薄耘!你这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Miss刘斥道。   薄耘反应过来,音调降下来,认了错:“不好意思,刚刚激动了点,对不起。”   Miss刘看他肯道歉,松了口气,正要趁势追击,不料他立刻接了一句:“但关于我的立场和态度,我始终不觉得有错。”   Miss刘心情复杂,半晌,也降低音调,叹着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薄耘,我能理解你说的这些,但、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   她说到这儿,突然哽咽,忙扭过头去,睁大眼睛,仰起头,不想在学生面前哭。这实在不应该,她明明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   但是,她确实为自己说出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这句话而感到了深深的羞耻。   薄耘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我不会按照你们的想法去解决这件事情,我不当这个班长了,您另请高明。现在,我没有给傻叉擦屁股的义务了吧?没有别的事,我回教室了。”   薄耘气冲冲出了小礼堂的门,冷不防被人拉住:“耘哥。”   他停下脚步,转头一看:“你在这干什么?等我啊?”   傅见微点点头,担忧地问:“没事吧?”   “没事。”薄耘说。   傅见微拉着他走远一点,小声说:“我刚听到你和Miss刘的对话了。”   “没事儿,你别管,跟你没关系。”薄耘说。   傅见微欲言又止,半晌,说:“你要不,就照Miss刘的话做吧,就跟同学们私下说一下……”   薄耘惊讶地问:“我怎么说?‘虽然商理是个傻叉,我知道你们也讨厌他,但你们捏着鼻子陪他玩吧’?他什么人物啊?他配吗?”   “可以再想一想,有没有别的说法嘛。”傅见微忧虑道,“有人认识以前在十八中跟商理同班的,说他和他家长就是很不讲道理,以前在十八中就闹过好多事,有个老师还因此被调走了……”   “行了,你别说了。”薄耘正在气头上,不料傅见微竟然也和稀泥,顿时沉下来脸,憋着脾气说,“你回教室去吧。”   说完,转身朝背离他们教室的方向走。   傅见微从没被他用这脸色和语气对待过,顿时慌了,白着脸急急地拉他胳膊:“耘哥!耘哥,对不起,我不说了,你去哪儿?”   薄耘耸了耸被傅见微拽住的胳膊,扯开他的手:“我一个人待会儿,静静,你别跟过来。”   然后就大步走了。 第17章   ◎他本来怀疑齐佳书另有目的,但如果对方只是个单纯的中二病,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荆荣:怎么了?   荆荣:人呢?   荆荣:干什么呢?   薄耘:上你的课,别管我   荆荣:没管你啊,就问问,放纪录片呢,我看过了,闲着没事   荆荣:卧槽你不是逃课吧?   薄耘:请假了   荆荣:什么事儿啊突然请假?商理那事儿?不过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啊   荆荣:说到这个我来劲了,刚扒出来好多,你猜商理他爷爷是干什么的   荆荣:他爷爷是xx报主编,他舅是电视台的,邪大门了   薄耘:叶九月知道吗?   荆荣:他在旁边听到了,我们还笑他言灵   薄耘:他怎么说?   荆荣:他自闭了   薄耘:……   荆荣:不是之前说商理初中在十八中搞过事吗,刚细扒了。   荆荣:他班上有个贫困生,成绩挺好,学校给了各种补助。本来俩没半毛钱关系,但那人成绩比商理好,而且据说商理喜欢一女同学,可人家喜欢那个贫困生。商理就天天盯着那男的找事儿。   荆荣:那男的大写的惨,妈妈下夜班路上被那啥了,他爸报仇杀了那人,然后坐牢了。本来别人都不知道,商理不知道怎么翻出来了,到处说。   荆荣:那男的忍无可忍,把商理打了一顿。商理家里人找去学校,非要开除那学生。这不特么逗吗,学校都无语,说国家规定不能开除初中生。   荆荣:商理他家就说,至少要给那人记大过,取消所有补助,还要周一在全校面前做检讨,向商理道歉,公开承认自己爸爸坐牢,让其他同学能知道他的危险性,爸爸杀人,儿子打人,以后都离远点。   荆荣:学校没答应,说过可以记,检讨可以写,其他的不行。商理他家就发疯了,暗搓搓搞事,十八中那段时间天天上新闻,上面派了五六波人来调查,虽然没查出大问题,但是很烦啊,学校被搞得鸡飞狗跳。   荆荣:本来十八中还要刚,但那学生是条汉子,自己找到老师,说不想间接恩将仇报连累了学校,愿意接受商理他家的条件。这才消停了。   薄耘: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荆荣:受了影响,中考失利,十八中本来想保他上本校高中,他没答应,没人知道他后来去哪儿了,有说去外地读书的,有说去外地打工的。   荆荣:我们都在说,估计咱们学校领导早知道十八中那倒霉事儿,所以今天那么忍商理他爸妈,那一家子真就跟疯狗一样,绝了。   薄耘搁下手机,继续穿戴护具。他静心的方式是练剑道。   当然,他确实跟Miss刘发了消息请了假。Miss刘同意了。   连打三场,薄耘拿定了主意,脸不那么臭了。他请剑道老师吃了中午饭,回了学校。   这会儿还没到午休要保持安静的时间,薄耘一回教室,就被兄弟们围住了,问他怎么上午第四节 课人没了。   “有点私事儿,请了假。”薄耘应付过去,扫视一圈,问,“商理呢?”   “不知道。”   “谁管他啊。”   “你不是因为他的事儿第四节 课没来吧?到底怎么了?”   “不是,没关系,没瞎猜。”薄耘平静地说,“就是跟你们说一声,别跟他一般见识,别搞事,Miss刘怕这事儿影响同学关系,等下发展成霸凌了。”   坐他前面的孙黎本来趴自己桌上看电子书,听到这话,特大声地冷笑了一声:“到底谁他妈在霸凌谁啊,我他妈就操了!”   薄耘:“……”   孙黎说完,继续翻电子书,没回头。   “喂,孙黎,谈谈。”薄耘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她椅子。   孙黎扭头给他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说:“他又不在,我又没当他面骂。”   虽然她很想这么干。   她好不容易搞到的签名版,下课坐那儿看,谁也没影响到,商理一把抢了交给老师,还到处嚷嚷说她心理变态,看男的跟男的亲嘴。   她不但书被没收,还被联系家长。回去后,她爸打了她一顿,她妈把她卧室翻了个底朝天,把她的漫画小说手办等等都扔了。   第二天她来学校,是带着扳手来的。但她刚从书包里抽出扳手,就被薄耘眼疾手快地翻过桌子摁住了。   她承认自己当时是冲动了,还好被拦住,没酿成大祸。后来她答应了薄耘选择原谅,但说起来还是怨气滔天。   孙黎这一说,大伙儿忍不住了,纷纷说起商理的“战绩”,原地开起了诉苦大会,就差拉一横幅写上“天下苦商理久矣”。   薄耘听得也苦从中来了,但不是针对商理。他知道Miss刘不待见自己当班长,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在摸鱼。他委屈。   薄耘喜欢当领头人,从小学到现在,他都是班长。   但,几乎所有班主任都对他有偏见,一是嫌他成绩不好,二是,他不会事事都听老师安排,他觉得不行的事情,不仅自己不干,还教唆同学反抗。   举个例子,薄耘初中时,有阵时间,书商买通教师给回扣的事儿很风行,他们班也强制学生买某品牌练习册,让薄耘组织各科代表收钱。   这点钱对薄耘来说是空气,他没多想,买就买呗,收钱就收呗。   但是,偶然间,他听到几个成绩好但经济条件不怎样的同学抱怨。他把人拉来问,才知道这批练习册性价比很低。那几个同学还隐晦地提了下老师和书商的邪恶交易。   薄耘一听,这也太邪恶了!他就自作主张把还没收完的钱退回去了。   这把老师们气得要死,后来没少暗搓搓给他小鞋穿。所幸薄耘背景硬,不怕。   老师们试图拿成绩当借口撤掉薄耘,换上听话的学生。他们真这么干了。薄耘成绩确实不拔尖,这他没法儿反驳,只能认了。   但这激起了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们的叛逆。   薄耘所在的班,大部分人都不傻,能不知道老师们的目的?对于学生来说:作为老师的傀儡,薄耘很失败;但是作为班长,他很优秀。   无论是出于对薄耘的好感、少年高亢的反抗精神,还是对自己利益的考虑,他们都没有不支持薄耘的理由。   于是,大家团结起来,或明或暗地不配合老师钦定的新班长展开工作。   从表面看,这只是一个初中班长的事情,但它实质上是一场关于地位权力的斗争,班主任不可能让步认输,不然这班他没法儿管了,学生们一定会爬到他的头上拉屎拉尿——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就在这要发展成一场硬仗的时候,班主任的岳父帮他高升调走了,换了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是个年轻人,对他们班这场神奇战争有所耳闻,权衡利弊,假借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宣布集体重选,顺理成章把薄耘弄回班长位子上了,班上恢复了平静,也并没有出现前班主任脑补的大家从此天天要造反的场面。   ……   听大家叨叨一阵,薄耘看了眼时间:“行了,别说了,忍忍,下学期就分班了。”   孙黎顿时绝望:“你闭嘴!为了不跟他同班,我都想换科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不知道!我现在看到他都怕!我感觉他像个以后要上社会新闻的变态!”   钱睐冷笑:“你以为选文科就没事儿了?我那天跟荆荣在走廊聊天,说我打算选文科,那傻叉跳出来说智商低才读文科。我就草了,这关他屁事啊?选个分科还选出优越感来了?而且他到底从哪里跳出来的啊?他是背后灵吗?!”   荆荣本来低着头玩手机贪吃蛇,听到这儿,没憋住倾吐欲:“卧槽,你说起这个……上回期中考,我历史考得不错嘛,但数学没考好。中午我在食堂吃饭,那傻叉突然跑过来,问我数学考多少,然后说他比我考得好。我莫名其妙,那一下子来火了,问他历史考多少,我记得他历史考得不好。然后,你们猜他说什么,他没说他考多少,只说,‘你就历史考得好,有什么好得意,你能保证你下回也能考这么好吗,那你以后要选文科吧?’我现在这么说,你们听着没什么,但我是没法儿跟你们具体表达出他当时说这话的那眼神那语气,就好像文科烧他家祖坟了。我没办法理解文科到底怎么他了,你知道吧,在他的眼里,好像学文科就是一种犯罪行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同学手搭荆荣肩上,说,“你简单犯罪已经很好了,我说我大学要学小语种,他已经把我开除国籍了,我家祖上八代都是汉奸哈哈哈哈。操。”   薄耘:“……”   “差不多行了,”薄耘只能这么说,“没上过网啊?网上奇葩那么多,自己碰到一个挺正常,就当提前长见识了。”   “嗐,平时也没人跟他计较啊,这不他没在,吐吐槽。”   “行了。”薄耘皱眉,“实在要说,就在你保证他百分百听不到的地方说,不然他爸妈到时候找上你,别说我没提醒过。还有,别搞孤立那套,你们不想跟他玩,这我管不了,但我不希望看到谁针对他搞小动作,都是高中生了,别很幼稚地搞不收他作业、有事儿刻意跳过他之类的。谁搞了,那就是你的问题,明白吧?我这些话,你们跟这会儿没在的转达。大家是来上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给自己惹事。”   大伙儿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了声。   孙黎憋不住说:“我说真的,给他众筹个心理医生行吗。不然万一他又来惹我,我翻他个白眼骂他个傻叉,难道算我的啊?”   “Miss刘找他谈了。”薄耘说,“到点儿了,别吵了,回座位午休去。”   大家就各自散了,教室安静下来。   薄耘给Miss刘发消息,问她跟商理谈得怎么样。她很快回了消息,说她跟商理在小礼堂,谈得差不多了,问他愿不愿意过去一趟,跟商理化干戈为玉帛。   薄耘想了下,去了。   当着Miss刘的面,薄耘不冷不热地对商理说:“我身为班长,昨天在课堂上的行为是不妥当。”   商理低着头,闷声闷气说:“我、我也有不对。”   Miss刘在旁委婉地说:“我跟商理说了,他平时是热心,我知道,是好心,替同学们操心,就是说话太直了,所以容易惹人误会。以后商理你多关注自身,专心学习,你成绩很优秀,基础很扎实,争取高考冲一把,不要去操心同学们。”   商理点点头。   薄耘目光平静地看着商理。   他暂时还没想出稳妥的法子,但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   荆荣跟他说了十八中的“前车之鉴”后,他就意识到了商理只能自己来解决了,学校不会愿意惹这身骚。   他原本最先想到了隋冬,心想也许能借助对方父母的权势一用。但刚刚他在教室里跟别人谈起商理时,隋冬不动声色地离场了。加上平时隋冬的举动,他意识到隋冬完全不想踩这趟事不关己的浑水。   薄耘想这事儿想了一下午,好在周五下午第一节 是音乐课,接着看上次的音乐剧,第二节是体育课。   老师宣布解散后,薄耘被荆荣拉着往球场去,中途被齐佳书截住了。   齐佳书说有事儿跟薄耘谈,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薄耘跟齐佳书去了操场旁的小树林,找了个长椅坐下。   “你想说什么?”薄耘问。   齐佳书看着他:“虽然你那么说,但我猜,你想对付商理,只是还没想到法子,我猜对了吗?”   薄耘皱起了眉头,抱臂看他一阵,然后站起身:“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最好别惹事,走了。”   齐佳书忙拉住他:“你听我说完!我是真想帮你。我知道你的打算和为难,我嘴很严,不会说出去。”   薄耘狐疑地看他。   “你先坐下嘛。”齐佳书撒娇似的跟他说。   薄耘犹豫了下,坐回去。   齐佳书叹了声气:“不知道见微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他不提,薄耘差点忘了之前那事儿:“提了。”   齐佳书露出好奇的表情:“他怎么说我的?”   “你怎么跟他说的,他就怎么跟我说的呗。”薄耘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圈子。”   “对不起。”齐佳书问,“你还记得吗,初一的时候,我跟你是同班的。”   “所以?”薄耘问。   “我一直记得你为了买练习册的事情和老师抗争的事儿。”齐佳书注视着他,“后来我转了班,但还是一直关注着你。”   “哈?”   “我很崇拜你,薄耘,你和其他同龄人很不一样,你很特别,很有正义感,让人很有安全感。”齐佳书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知道商理和他家人在十八中作的恶后,你肯定想替那个素未蒙面的同学报仇,也是为班上其他人解决掉这个不定|时|炸|弹。我想加入你,和你一起替天行道。”   薄耘沉默一阵,冷静地问:“你有中二病,是吗?”   薄耘一哥们儿发起癫来就这样,言必拯救世界,坚信他到十八岁生日那天会觉醒异能,什么巴拉霹雳啪乱七八糟的星际使者会来联系他,赋予他元宇宙力量。   齐佳书正要说话,薄耘说:“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或许会有点冒犯……”   “没事儿,你问。”齐佳书说。   “你的哮喘,是真的吗?”薄耘解释,“我没恶意,纯好奇。因为我有个朋友,他曾经装了半年的残疾坐轮椅。”   后来,悲痛了半年的家长发现真相,打得他差点真要靠轮椅度过下半生。   齐佳书怔了怔,突的笑出了声。他低着头,笑得浑身发抖,直到呛着了,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住,抬眼看着薄耘,问:“是咱们班的吗?”   “不,他在国外。”薄耘说。   齐佳书慢慢坐直,笑着说:“我哮喘是真的,但你不用担心,其实一般强度的运动是可以参与的,只是家里人疼我,所以看得很重。”   “哦,那就好。”薄耘说,“说回正题吧。”   他本来怀疑齐佳书另有目的,但如果对方只是个单纯的中二病,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以前薄耘没怎么跟齐佳书打过交道,又因为齐佳书和鲍桧的关系,他承认自己对齐佳书有些偏见。   如今深入一聊,薄耘对齐佳书刮目相看。这人健谈,三观正,有着和病弱外表不符的热血(中二)内心,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儿。   关于怎么解决商理(主要是解决商理背后的那堆恶心大人),俩人探讨了很多,甚至因为太聊得来,几度跑题到天外。   正热火朝天,突然薄耘余光瞥到不远处有小骚乱。他记得傅见微在那儿跟人打羽毛球,就起身过去看看。这一看,居然真是傅见微——扭了脚。   同学要搀傅见微去医务室,但傅见微疼得脚碰不得地,眉头都快打结了。   薄耘哪儿还顾得上避嫌,赶紧过去叫那同学让开,他把傅见微拦腰抱起来就往医务室跑。 第18章   ◎荆荣刚上贼车,安全带还没系好,就已经后悔了。◎   校医简单处理了下,说:“可以了。”   薄耘不信:“就这?”   “不然呢?”校医问。   “他刚站都站不了。”薄耘问,“要不要送医院拍片子?”   校医看了眼脸色苍白、眼中湿润、眉头微蹙的傅见微,再看站在病床边的薄耘紧紧握住坐床上的傅见微手安抚,最后看了眼傅见微刚涂了药的脚踝,不确定起来:“呃……”   老实讲,他没看懂为什么随便撇个脚能痛到站不了,现在的学生真是有够娇气。   “一般来说,是没事的。”校医谨慎地说,“如果觉得不放心,去医院拍个片子也行。”   傅见微出声:“我没事,就撇了下。”   说着,他就试图下地。   薄耘急忙拦住他:“别乱动!等下二次伤害!是吧,老师?”   校医:“啊是是是。”   傅见微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校医,又看薄耘,低声道:“老师都说了没事。”   “可大可小,万一伤到骨头了呢?还是送你去医院拍个片。”薄耘越想越严重,问,“老师,有轮椅吗?”   “不用!”傅见微急忙拉薄耘的校服,“耘哥,我真没事。”   薄耘耐心地劝:“你听话,拍片又不是打针,不痛。”   “没事儿我拍什么片?还坐轮椅,同学们看到了,得笑我。”傅见微嘀咕。   “扭脚谁笑你啊?有病吗?”薄耘哄他,“乖,去看一下,放心点。”   傅见微说:“我挺放心的。”   薄耘说:“你是放心了,我不放心啊。”   校医:“……”   菩萨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憋住一句“同学,别占着医务室,出去表演”。   傅见微死活不肯,校医也说没大碍,薄耘只能算了,搀着傅见微,边回教室边叨叨:“跟谁学的毛病啊?怕别人笑,真是……”   傅见微瞅他:“对不起,耘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自己受伤,给我添什么麻烦?又不是我疼。”薄耘换了个角度叨,“我看你就是缺少运动,打个羽毛球都能扭脚。这段时间你先别动,多晒太阳,补钙。对了,钙片你每天按时吃了吗?”   “吃了。”傅见微说,“耘哥,我上午那会儿,惹你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薄耘愣了下:“没……那是我不好,心情不好,冲你发脾气。”   傅见微摇摇头:“我后来想了很久,你才是对的。我怕事儿,一点儿也不勇敢,没主见……”   “怎么还自我检讨上了?”薄耘好笑又心酸,“又开始瞎想了?我没生气,真的。但你要是继续瞎想,我就气了。”   他故意板起脸,装出很生气的表情。   傅见微看出他是逗自己,笑着撒娇:“别,耘哥。”   俩人回教室去,上完班会课,放学了,薄耘去找傅见微,问:“有东西要回寝室拿吗?让人帮忙拿出来。”   “没有,只用带作业回去,都在教室。”傅见微说。   “脏衣服呢?”薄耘问。   “都洗了。”傅见微说。   薄耘“啧”道:“叫你带回去洗了……”   突然齐佳书的声音响起:“一起走吗?”   傅见微抬头,和齐佳书对视。后者朝他和善地笑笑,解释:“耘哥邀请我去他家玩。”   其实是为了继续讨论商理的事儿,但旁边人来人往,不好说破,薄耘就没做声。   傅见微“哦”了一声。   ……   车开出去十来米,薄耘突然叫停,放下窗,看了眼正蹲在地上检查轮胎的荆荣家司机,跟站旁边嗦冰棒的荆荣打招呼:“怎么了?爆胎了?”   荆荣应了声,跟自家司机打声招呼,把冰棒棍儿扔一旁垃圾桶,过来薄耘的车旁,正要拉副驾座门,和坐在上面的齐佳书四目相对。   “……”   就操了!现在连副驾座都没老子份了?而且为什么是齐佳书?薄耘到底在搞什么?!   齐佳书正要开口,傅见微招呼道:“后座挤挤还能坐,荆荣。”   荆荣瞅瞅傅见微,瞅瞅齐佳书,瞅瞅薄耘,走过去打开后座门,把书包甩到薄耘刚挪给他的空处,然后关上门,平静地说:“把我书包送我家去,谢谢。”   薄耘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神经,问:“你呢?”   “我跑回去。”荆荣安详道。   “有病吧?上来。”薄耘说。   荆荣犹豫了漫长的四五秒,看在薄耘一片赤诚的份上,终究还是上了车。   荆荣刚上贼车,安全带还没系好,就已经后悔了。   但后悔无用,因为他刚关车门,司机就开车了,可能是急着下班,也可能是秉承着“不能我一人下地狱”的反派理念。   “耘哥,你可以再过来点。”傅见微说。   “没事儿,别挤着你了。”薄耘说。   “没有啊,没挤着我,还有这么多地方呢。”傅见微说。   “那是因为你太瘦了。我说你怎么就一直不长肉呢?”薄耘叹气。   “长了的。”傅见微不服气,“我前两天才称了,长了五斤。”   “真的假的?我才不信,没看出来长哪儿了。”薄耘说。   “长肚子上了。”傅见微说。   “啊?这可不兴长啊。”薄耘作势要捏傅见微的腰,“我看看。”   荆荣忍无可忍地委婉提醒他哥这车上还有别人:“齐佳书,你怎么也在?你车也爆胎了?”   薄耘扭头说:“你就不能盼别人点好?是我叫他去我家吃饭。哎,你一起不?”   我看起来不像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就要来的傻叉吧?荆荣假笑道:“不了。”   薄耘其实不想今天拉上荆荣,怕荆荣藏不住事儿,把他和齐佳书要整治商理的计划提前暴露了。所以听荆荣拒绝,他没多说,顺着话题跟齐佳书聊起来:“齐佳书你家住哪边,晚上送你回去。”   “八一道那边。”齐佳书说。   “正好顺路,离我们家不远。”薄耘说。   齐佳书问:“你们住哪儿?”   薄耘说:“岐官山。”   齐佳书扭过身来,惊讶道:“岐官山上面那个别墅区?”   “啊。”薄耘问,“怎么了?”   齐佳书说:“我家准备搬那儿。”   荆荣插进来,问:“我家后面那个院子,之前说卖出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翻整,说就快入住了,你家啊?”   齐佳书看向他,笑着说:“有可能。我爸迷信,算了下月的黄道吉日搬。”   “那估计真的是了,”荆荣说,“我妈前两天说看到有人搬关公进去。”   齐佳书笑了半天:“对,那就是了,我爸很信这个。”   薄耘也笑起来。   荆荣说:“问你啊,要不方便能不说。多少成交的?”   齐佳书很坦然地报了个数。   荆荣震惊:“怎么降了这么多?我妈去年问过,她想买了等我以后结婚,住得近。人家咬死了价,怎么都还不下来。”   齐佳书说:“卖家最近急需资金周转,我家是全款一次付清。”   薄耘和荆荣同时“卧槽”了一声。   说是降了很多,但还是一笔大数目,不是说他们两家就拿不出来,但这么轻松说全款一次付清,不容易。一般不会把大部分可流动资金用来买自住房。只能说,有矿是真的壕。   傅见微看着他仨聊,等薄耘没说话的时候,拉他衣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耘哥,先跟兰姨报备下吧,说有客人来,她好提前准备。”   “我差点忘了。”薄耘一拍荆荣大腿,从兜里掏出手机,正要找兰姨,傅见微自然地接过了手机,说:“我来说。你们继续聊。”   “哦,行。”薄耘正要继续聊,傅见微问:“齐佳书,你有忌口和嗜口吗?”   齐佳书对上傅见微的眼睛,笑笑,说:“我口味清淡。”   荆荣说:“我还打算说烫火锅呢,这么多人。”   薄耘白他一眼:“你不是不来吗?”   “现在我去你家吃个饭,也不能了?”荆荣痛心疾首地无理取闹。   薄耘正要抽他两下,傅见微说:“吃火锅挺好的,我突然也想吃了。弄两个锅底嘛,一个辣的,一个菌菇的。耘哥,好不好?”   小傅难得主动说想吃什么,薄耘想也不想就说“好”,说完才想起客人:“齐佳书,行吧?”   “可以。”齐佳书说。   傅见微就用薄耘的手机打给兰姨了。   今天薄家大人都不回来吃,兰姨原本打算简单做三菜一汤,但临时接到通知,说请同学来吃火锅。她清点食材,觉得不够,就先切好果盘,然后赶紧出门去山脚超市买。   薄耘四人回来时,屋里没别人。   傅见微被薄耘搀去沙发坐下,说:“耘哥,兰姨说她会切果盘,你去看下,有的话,一般就是放冰箱了。”   “哦,我去看下,你别乱动。”薄耘扭头说,“荆荣,你招呼下齐佳书啊。齐佳书,你随便坐,别客气。”   齐佳书应了声,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打量起客厅来。   傅见微问:“齐佳书,你喝什么?有茶,也有饮料。”   齐佳书看向他,笑了笑:“随便。”   傅见微为难:“‘随便’就不知道要倒什么了……泡花茶吧?可以吗?”   “可以。”齐佳书说。   傅见微扭头冲厨房方向喊:“耘哥,泡壶花茶喝吧。你开茶叶柜,中间那个抽屉里有。”   “好!”薄耘应了一声,搁下刚拿出来的果盘,去找花茶,泡了一壶,跟果盘一起端到客厅茶几。   傅见微倒了四杯,先递给齐佳书一杯,又端起一杯递向荆荣。   “你歇着吧,别乱动,脚好了再说。”薄耘挨着傅见微坐下,接过杯子,替他递给荆荣。   作者有话说:   荆荣: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可能我家真的穷到了买不起我的婚房,还让我缺这一顿火锅吃的地步[龇牙汗] 第19章   ◎都让薄耘别说了,非要说,还乱说,越说越过分◎   荆荣在这儿,薄耘就没提商理的事儿,东拉西扯别的。齐佳书是聪明人,顺着他的话聊。   三人聊得投机,傅见微在旁坐着,几乎没说过话。齐佳书扔话题给他,他只浅笑笑,不接。   薄耘替傅见微解释:“他内向,平时就不爱说话。”   齐佳书笑道:“是这样,小桧也这么说。”   薄耘没接这话,低头喝茶。虽然他接纳了齐佳书,齐佳书说了鲍桧的好话,他对鲍桧有一点点点...的改观,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接受不了,更讨厌那傻叉利用小狗勾搭傅见微。   齐佳书识趣地拐了话锋:“刚看到院里种了好多花,开得真好,请了园丁打理吗?”   ……   热热闹闹地吃完火锅,在客厅围着电视打会儿游戏,齐佳书看看时间,说该回去了。薄耘没留他,送他上车,叮嘱司机好好儿送他进家门。   车开出去,荆荣提着书包也说要走。   客人都送走了,薄耘回客厅,见小傅一瘸一拐地收拾游戏机,忙过去拦他:“你好好儿待着吧,怎么这么闲不住?”   傅见微说:“兰姨还在厨房忙,我怕叔叔他们回来看到客厅乱。”   “我收拾,行吧?你别动。”   傅见微乖巧地坐回沙发上,安静地看薄耘。   薄耘三两下收拾好,回头问:“没事儿就上楼去吧?”   他看得出,傅见微和大人们相处的时候很拘束,就尽量不让他们碰没必要的面。   傅见微点点头,忽然做了一个令薄耘很意外的举动——他仰起脸,朝薄耘张开双臂,撒娇道:“耘哥背我上楼。”   “……让你别喝了,不听我的。”薄耘操心地叹了声气,背对着蹲傅见微身前,示意他趴上来,一边不敢置信地问,“米酒你也能微醺?”   是兰姨的锅。她见他们吃火锅,家长不在家,寻思着明天周六,就热心地从超市捎了瓶度数极低的米酒给他们当饮料。   那对薄耘他们来说,确实只是饮料,谁想得到傅见微这也上头。   好在只是微醺,傅见微认得清人,不干别的,只是比平时更黏人,爱撒娇。   薄耘背傅见微上楼,要把他搁床上,他不乐意,搂着薄耘脖子说好玩儿,还要玩儿。   薄耘也觉得好玩儿。   反正小傅不重,薄耘就背着他在二楼兜圈儿,心想,要换了荆荣那头熊,自己肯定不干。   一边溜着,薄耘一边逗小傅:“叫哥。”   “耘哥。”   薄耘纠正:“叫哥,不是耘哥。”   “有什么差别?”傅见微疑惑地问。   “没什么差别,就是逗你。”薄耘说。   “哦……”傅见微爽快地叫了,“哥。”   薄耘继续逗:“叫哥哥。”   这回傅见微不问了,直接听话:“哥哥。”   卧槽卧槽卧槽!虽然不知道卧什么槽,但好特么莫名的爽!   薄耘爽得一哆嗦,正飞速开动脑筋思考还能让小傅叫自己什么,小傅关心地问:“耘哥,你冷吗?”   “啊?不冷。”   “你打哆嗦了。”傅见微说,“不玩了,你放我下来,去多穿件衣服,别感冒了。”   “不是冷。”   薄耘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俩人正为这事儿拉扯时,楼下传来兰姨的声音:“先生,太太,回来啦。”   薄耘还没反应过来,傅见微跟触电似的,猛地从他背上挣脱,跳下来,脚一软,摔地上了。   薄耘吓一跳,赶紧蹲地上检查他的脚:“没事吧?是不是又扭着那儿了?你慢点啊!”   傅见微摇摇头,急着起身。薄耘能被他气死,赶紧扶他,叫他别乱动。但小傅今天喝了两杯米酒,上了头,居然不听话了,就乱动!这可行?当然不行!   俩人在楼梯口纠缠起来。   傅见微要急死了,想扶着墙赶紧躲自己房里去,但薄耘不让他走,一个劲儿地要抱他背他搀他。   “干什么呢?薄耘?欺负人呢?”   钟明瑜和老公上来,在二楼的楼梯口见薄耘跟个恶霸似的,嘴里训着小傅,手还不停扒拉人家,显然小傅不乐意,一直在躲。   傅见微忙打招呼:“薄叔叔,瑜姨。”   薄耘扭头叫了声爸妈。   薄首阳一如既往板着脸,打量他俩几眼,应了一声,上三楼去了。   钟明瑜留下来,关心地问:“小傅,薄耘欺负你啦?你别怕,跟姨说,姨好久没找到理由骂他了。”   “你没事吧?”薄耘嘴角狠狠一抽,和亲妈互怼一个白眼。   “没!”小傅急忙说,“我、我今天体育课扭了脚,刚摔了一跤,耘哥扶我,我说没事儿。”   钟明瑜忙道:“啊?那不能当没事儿啊,拍片子了吗?”   小傅说:“真没事儿,您别担心,就是撇了下脚,上药了,已经快好了。”   “你当是仙丹呢?下午涂的药,现在就好。”薄耘吐槽。   钟明瑜无语道:“你关心人家能不能态度好点儿?我还以为你打他呢。”   薄耘比她更无语:“我有病吗?”   “那谁知道你的?”钟明瑜又白他一眼,然后温柔地对小傅说,“没事儿就好,有事儿别瞒着,啊。早点休息,多睡会儿,你们这年纪,什么伤都好得快。”   说完,就上楼去了。   傅见微恭敬地目送她上了楼,然后扶着墙,一拐一拐地朝自己卧室走。   薄耘急忙跟上:“哎,你不对劲儿,怎么还跟我闹脾气了?”   “没啊。”傅见微看他,漆黑的眼眸里写满无辜。   “那你怎么不让我背了?”薄耘问。   傅见微慌忙捂他的嘴,紧张地扭头瞅楼梯方向。   薄耘一怔,悟了。   傅见微见薄耘神色变化,知他想到了,就放开手,继续扶着墙走。   薄耘跟他进了房间,关上门,说:“你扭伤脚,我背一下,很正常。”   “让他们看见不好。”傅见微小声说着,坐到床沿,“我真没事儿了,你别担心,不用管我。你不是有事儿要跟齐佳书谈吗?之前,我和荆荣在,你们没谈成。”他急着解释,“我是看荆荣也在,就……不然,我就避开了,给你和齐佳书留出空间。”   薄耘好笑地说:“要你避开什么?没打算瞒你,是怕荆荣大嘴巴才没说。”   薄耘蹲到傅见微面前,抓住他崴了的那只脚,给他脱了鞋,仔细查看,边解释:“之前齐佳书不是想通过你接近我,进我们圈子吗,这回他估计看出我烦商理,就拿这个做筏子,给我献计……没肿,那还好,你今天别洗澡了,我给你弄个热水泡泡,明天应该就好了。”   薄耘去浴室接了盆热水,搁床边,示意傅见微脱袜子。   傅见微刚把脚放进水里,就见薄耘拉了把椅子坐对面,也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来,恶作剧地踩在自己脚上:“节约用水,一起泡泡,哈哈哈哈。”   傅见微回避薄耘的视线,低头看着脚盆里的涟漪,许久,问:“你不是说,他心思太绕,不够直率吗。”   虽然薄耘确实这么认为,但他不记得自己跟小傅说过……但自己每天说那么多话,不记得也正常。   “每个人性格不同嘛,虽然他确实有个人目的,但在可接受范围内。今天跟他聊了下,觉得还行吧。”   薄耘停了下,语气正经很多,也低沉了很多,缓慢地说,“说实话,有钱人家的孩子,早熟的多。接触得多,耳濡目染,不一定就是坏心眼儿,只能说,有时候考虑的东西可能确实和普通小孩有些差异。这里面也包括我。齐佳书都这么示好了,说不定我家以后真有用得上他家的地方,我就接了这个顺水人情。”   薄耘说到这儿,撇撇嘴,“跟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其实我不太希望你懂,你专心读书就行,别管别的。”   傅见微抬眼看着他。   薄耘和傅见微对视一阵,手伸过去,揉揉他的头发,粲然一笑:“哎,你是不是吃醋了啊?以为我跟他玩儿,不跟你玩儿了?今天突然撒娇。”   傅见微一惊,脸腾的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薄耘得意极了:“别害臊啊!”   傅见微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怎么说都不肯抬头看他。   薄耘就不轻不重地踩傅见微的脚。   傅见微默默地把脚蜷缩起来,贴着盆壁。但薄耘非常讨嫌,追着他的脚蹭,一边看着他的窘状哈哈地笑。   傅见微只好把脚从水里收回来,顾不上擦,湿淋淋的蹭着床单,他还扯过毯子盖住腿。   薄耘要笑傻了:“你这样好像那种,古代剧里的妹子,被男的看到脚了,哈哈哈哈!那你要嫁给我了,哈哈哈!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有一段儿,张无忌和赵敏掉陷阱了,张无忌急着出去,赵敏不肯告诉他法子,张无忌就挠她脚底。赵敏本来一直特得意,处于上风,结果那下子要急死了。我好喜欢看这段,哈哈哈哈。”   “没看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乱说这种话。”傅见微小声抱怨。   傅见微越羞,薄耘越爱逗。他一时玩心大炙,起身踩盆爬上了床。   傅见微赶紧往后躲。   薄耘不依不饶地凑上去,戳戳他脸:“说真的,我没跟你一起上过厕所,你会不会其实是女扮男装啊?”   “不是!”傅见微有点恼了。   “笑死,你要是,我就真是给自个儿找了个老婆,哈哈哈。”薄耘逗他。   傅见微不说话了,垂着眼生闷气。   薄耘这么近距离看小傅一阵,越看越不对劲。小傅这段时间被养白了,皮肤细腻,五官瞧着比最初时更秀气,唇红齿白,白里透红。   “……哎,你们村儿有庙会吗?”薄耘突然问。   傅见微抬眼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没有。但镇上会有。怎么了?”   “我只在纪录片里看过……”薄耘盯着傅见微的眼睛,问,“庙会是不是有好多活动?”   “我、我不知道,我没参加过。”傅见微局促地说。   “真没去过?”   “真没去过。”傅见微说。   薄耘沉默一阵,说:“我还以为……你扮演过观音呢。”   傅见微更疑惑了:“什么……什么意思?”   薄耘没回答,捏住他红彤彤的耳垂,左边仔细看完,改看右边。   “耘哥?”傅见微越来越迷茫了。   薄耘突然笑起来,说:“我以为你是当代祝英台呢!哈哈哈哈!”   “……”   都让薄耘别说了,非要说,还乱说,越说越过分,乱七八糟……   傅见微没看过《倚天屠龙记》,不认识赵敏张无忌,也不知道扮观音是什么意思,但他小时候跟着奶奶去别人家看过《梁祝》的电视剧。   他感觉薄耘在调戏自己,一时间心跳快得他难受极了,又羞又恼,见薄耘还在那儿哈哈笑,气得使劲儿推了他一把。   薄耘始料不及,真的,他完全没想到小傅会有这么大劲儿,也没想到小傅会推自己——于是,他砰的一声,脑袋重重地撞到了床头。   作者有话说:   小傅叔叔家的猪:对,他就是有这么大的劲儿。   小傅叔叔家的鹅:附议。   小傅叔叔家刨地的铁锄:我也附议。 第20章   ◎他是真没想到,他奶奶竟然会对傅见微动手。◎   傅见微急忙拽他:“对不起,耘哥,我不是故意的,耘哥,你没事吧?”   薄耘脑子空白了几秒,反应过来,顿时龇牙咧嘴:“卧槽……”   傅见微差点哭出来:“耘哥!我看下!”   薄耘摁着磕到的地方,疼得倒吸凉气,还记得安抚小傅:“没事儿,你别碰,我缓缓……”   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兰姨问:“小耘,能进来吗?”   薄耘捂着脑袋,下地去开门,见兰姨站自己卧室的门口,问:“什么事儿?”   兰姨扭头见薄耘在小傅房里,不以为怪,过来说:“你手机落客厅了,我刚看到,给你送上来。”   “哦。谢谢兰姨。”薄耘接过手机。   兰姨察觉不对劲,问:“你头怎么了?我刚好像听到小傅房里有响声,没事吧?”   “没事,就碰了下。”   话刚说完,薄耘突然眼前一黑,踉跄了下,本能地扶住身旁的墙。   兰姨关切道:“碰到脑袋了?你脸都白了。”   “你别嚷……”薄耘缓了缓,说,“真没事儿,兰姨你去休息吧。”   “你这不像没事儿的样子啊!得找医生看看!脑袋可不比别处!”   兰姨看着薄耘长大,又是个热心肠,这会儿怎么都不走,一个劲儿地催薄耘去医院。   傅见微过来,见薄耘额头上冷汗涔涔,也急了:“耘哥,真不对劲儿,去医院看看吧。”   薄耘确实有点儿扛不住了,他忍着恶心,说:“都小点声儿,别让我爸妈听到了。见微陪我去就行,兰姨你去休息吧。别跟别人说啊。”   “小傅脚崴了,怎么扶你?我送你去车上。小傅,你打电话给张叔,让他开车。”兰姨边说边搀薄耘去楼梯。   傅见微忙用手机打给司机张叔,一边跟着他俩。   三人小心翼翼下了楼,没惊动三楼的薄耘他父母,却不料迎面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薄耘他奶奶。   薄老太顿时竖起眉毛:“怎么了?”   薄耘忙扯开兰姨的手,冲她使个眼色,搀住小傅,说:“小傅脚扭伤了,我们送他去医院拍个片子。”   “我问你怎么了。”薄老太过来,摸摸薄耘的额头,急了,“我的乖孙唷!脸怎么这么冰?你脑袋上怎么肿了这么大个包?刚打架了?!”   薄耘:“啊?没……不是,小傅是在学校里打球扭——”   “我问你脑袋怎么了!”薄老太狠狠剜了旁边的傅见微一眼,瞪向兰姨,“你说,小耘怎么了?”   兰姨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除了报账,你还知道什么?!”薄老太叱责道。   薄耘“哎呀”一声,正要解释,忽然撇过头,捂住嘴,佝着腰,生理性想呕。   薄老太顾不上问责了,大声朝楼上叫:“首阳!首阳!明瑜!下来!”   “别叫……哎!呀!”薄耘没拦住,懊恼之下,身体更难受了。   薄首阳和钟明瑜不知道什么事儿,急匆匆下来,见状愣了下。   回过神后,钟明瑜忙扶住薄耘,问怎么回事。   薄耘说自己不小心碰了下头,他妈又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别问了,先送医院。”薄首阳安排道,“妈,你们留家里,我送小耘去。”   他妈急切道:“叫医生来家里啊!”   “家里做不了全面检查,他都要吐了,可能是脑震荡。”薄首阳说。   傅见微抓着薄耘胳膊的手抖得厉害,但薄耘正两眼冒星地犯恶心,没顾上其他。   薄首阳把薄耘弄上车,他妈非要跟去,他拗不过,只好让她上车。   趁人没注意,傅见微钻进后车座,紧紧挽着薄耘的胳膊。   到医院时,薄耘好多了,没那么想吐了。   值班的急救室医生检查了下,说:“轻微脑震荡,没大碍,这几天注意休息,别剧烈运动。”   薄老太却不信,非要做个更全面的检查。   医生拗不过她,只好开单子,让薄耘把能做的做个遍。   薄耘有点无语:“我本来没事了,被你们一搞,反而又晕起来,我现在就想回去躺着……”   “又开始晕了?!噢哟!我的孙哦!”他奶奶惊呼,“医生你不说没事了吗?我孙说他又晕了!”   薄耘:“奶奶你先冷静,别叫,你把我叫得脑门子嗡嗡的,耳朵都有回音了……”   他奶奶顿时叫得更凄厉了:“医生!我孙他脑门子嗡嗡,耳朵都有回音了!”   薄耘:“……”   值班医生:“……”实不相瞒,我现在脑门子也嗡嗡,耳朵有回音。   薄首阳拧着眉头,说:“薄耘你少废话,去做检查。妈,没事,您坐会儿,我带他去照片子。”停了下,对傅见微说,“你在这儿陪奶奶。”   傅见微刚想抓住薄耘胳膊的手僵了下,缓缓收回去,小声说:“嗯。”   薄耘被他爸领去做了一大堆检查,确定真的屁事没有,这才回一楼大厅。薄老太本来脸色冷肃地坐着,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急忙起身。   旁边站着的傅见微急忙扶她,被她狠狠甩开,神色十分嫌恶。   薄耘这会儿不晕也不恶心,眼前不星星转圈了,他远远看到奶奶和傅见微的不友好互动,皱了下眉,低声对爸爸说:“你跟奶奶说声,对傅见微友好点儿,行不?不关他的事儿,我这么大人了,自己磕的。”   薄首阳没理他,只搀住急匆匆过来的母亲:“都检查了,没事,妈,回去吧,这么晚了。”   奶奶拉着薄耘上下摸了一遍,见他脸色确实恢复如常,这才放心,一个劲儿地阿弥陀佛谢谢菩萨,然后催着薄首阳赶紧回去,让薄耘休息。   薄耘反手搀住奶奶,扭头招呼:“见微,走了,回去。”   他感受有点奇怪。从刚刚起,小傅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居然没过来。   被他一叫,傅见微才动,但还是没凑近,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   薄耘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奶奶的唠叨,频频回头,不解小傅怎么了……刚挨了奶奶的骂?   他知道自己奶奶,典型的溺爱孙子的那种老人家,深度重男轻女,只有他爸这一个儿子,而他爸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不得了,被光选中的老薄家两代单传的香火皇位继承人。   薄耘不想骗他奶奶,但这事儿他不得不撒谎,不然真怕奶奶把小傅拆了。于是他说:“奶奶,真不关小傅的事儿,是我自己摔了一跤,碰到了。”   他奶奶勃然大怒:“好啊你!现在居然会骗我了?跟谁学的?!”   “我没骗你……”   他奶奶吼道:“傅见微都承认了!”   薄耘顿时在心中操了一声:小傅怎么这么一根筋呢?!   薄耘试图掩盖真相的行为如火上浇油,令他奶奶越发怒不可遏,上了车后,不管五米外的傅见微,催薄首阳开车。   薄耘急了:“没必要吧?!”   他奶奶更生气了:“你对奶奶什么态度?”   “我没什么态度,就是没必要这样,都说了是误会。”薄耘打开后车门,招呼道,“见微,过来。”   傅见微默默上车,关上门,系好安全带,一直低着头。   仗着后车厢没开灯,深夜里光线昏暗,薄耘不动声色地抓住傅见微的手,试图给对方一点安抚。   傅见微的手干燥冰凉,蜷缩了下,轻轻挣开了。   薄耘的手追过去,这回用了点劲儿,抓紧了。   傅见微又挣了两下,但怕被前座的人发现,不敢做大动作,就没挣开,只能让薄耘抓着。   回到薄家,下了车,薄首阳扶着薄老太先进了屋,傅见微慢腾腾走在后面,最终停下来,低声对等着自己的薄耘说:“耘哥,你先进去,我去看下花。”   “大半夜的你看哪门子花?又没种昙花。”薄耘莫名其妙,拉着他说,“走吧,这么晚了,赶紧洗了睡。”   “我……”   “走吧,我困了。”薄耘不由他分说,强拉着他进了屋。   傅见微一直低着头。   但,就算低着头,有的痕迹也会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薄耘一瞅傅见微,什么都明白了。他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扭头问:“谁打的他啊?!”   问是这么问,他的目光已经定在了他奶奶的脸上。他心里有数,刚刚爸爸一直陪着自己做检查,没那个空。但他是真没想到,他奶奶竟然会对傅见微动手。   薄老太被他这么看着,恼羞成怒,扬高音量:“是!是我打的!我打他怎么了?!”   傅见微忙拉薄耘,小声说:“耘哥,我没事,是我、我自己碰的……”   “你再给我碰个五指印出来?!”薄耘大怒。   “薄耘!闭嘴!回屋睡觉去!”薄首阳沉声叱喝。   薄耘才不:“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耘哥!”傅见微哀求他,“回屋去吧,我真没事儿。这么晚了……”   “你别说话。”薄耘把他挡到身后,严肃地对奶奶说,“我承认,是我跟见微玩儿的时候碰到的,但这不能怪他,是我逗他逗过分了。您刚才可能是着急我,所以打了他,怪我没先解释清楚。我对您道歉,也对小傅道歉,您现在也该对他道个歉。”   “薄耘!”薄首阳大声道,“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回楼上去!白天我再骂你!妈,别管他了,有话白天再说,先去休息。”   薄耘感觉莫名其妙,提高音量:“我怎么说话了?我好好儿在讲道理啊,你吼什么吼?嗓门大了不起啊?”   薄首阳能被这不孝子气死。   作者有话说:   父慈子孝   代总:这我熟。 第21章   ◎他知道,这会儿薄耘犟起来是劝不动的。◎   还没睡的兰姨和钟明瑜先后闻声而来。   兰姨没说话,站一旁看;钟明瑜走近,看清小傅肿起的半边脸,联系到刚刚听见的,明白了大概。她看了眼婆婆,欲言又止,拉了拉傅见微,对薄耘使眼色,柔声劝道:“行了,小耘,这么晚了,赶紧带小傅上去,给他涂点药,啊。”   但她婆婆不乐意了,把枪口转向她:“我唱黑脸,你唱红脸?是吗?”   薄首阳皱眉:“妈。”   母子对视一眼,薄老太忍了忍……但实在是忍不下心口那道气。   这口气,她憋十几年了。   当年,钟家自恃身份,嫌薄家根基浅,百般刁难,逼得首阳下跪发誓,男人的尊严全没了,才勉强同意。办婚礼的时候,钟家特别强势,抢尽了风头,搞得不少人以为首阳是入赘!害得她到处解释,嗓子都要说哑了。   好在首阳争气,这些年把生意越做越大,早晚要让钟家倒过来赔笑脸!到时候,呵呵。   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钟家离死还挺远……但以后就说不准了!风水轮流转,总有那一天!现在,她只能和儿子继续卧薪尝胆。   薄老太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把火撒到钟明瑜她弟带回来的傅见微身上,冷冷地说:“王兰,去叫司机,把傅见微送回学校去。”停了下,看着傅见微,说,“以后你不准再踏进薄家半步。”   钟明瑜惊讶道:“妈!”   薄耘几乎同时出声:“我都说了是误会!”   他在做检查的空隙里反省过,当时不该那么逗小傅,过火了,跟调戏似的,不能怪小傅生气,而且小傅显然不是故意让自己撞脑袋的。   但他没法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不傻,知道大人跟他们有代沟。他和小傅知道是玩笑没把握好尺度,大人就不一定了,等下往歪处理解,更不得了。   根据现在这场面,不难推测,到时候他奶奶九成不是怪他脑子有坑,而是怪小傅勾引他!   前几年,荆荣他爷爷包二奶被发现,荆荣他奶奶和他妈狂骂蛇蝎心肠城府深厚的二十一岁二奶勾引设计心思单纯不拘小节的五十九岁他爷爷,这事儿薄耘至今都觉得比某些小品搞笑和经典。   场面僵持在这儿了,薄老太绝不肯收回自己的成命,更是放话说:“今天他不走,就我走!这个家里有他没我!”   这根本是没得选。   薄首阳对叫来的司机吩咐:“你先带傅见微去附近酒店,开间房。之后怎么安排,再说。”   他妈立刻接话:“之后他回学校啊,又不是没给他安排宿舍。还安排什么?他跟咱家本来就非亲非故。仁至义尽了,怎么好意思赖上的?我一直忍着没说,心想算了,现在你们都看到了吧,就是个白眼儿狼!咱家对他还不够好?他怎么着,他把小耘打到脑震荡!”   薄耘忍无可忍:“我都说了是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有完没完?讲不讲理?而且傅见微又没赖你们,是我非要他来的。他平时穿的用的都是我供的,他念书是我小舅安排的,你们管他什么了?”   薄首阳冷冷道:“你供的?你的钱哪来的?”   “你要这么说,就真的没意思。”薄耘上了头,冷着脸嘲讽,“那把帐算算,他吃了你多少饭,住你房子折成酒店套房价,我都还你,行吗?又不止你跟奶奶给我钱,我妈那边没少过我。我姥姥姥爷听说见微的事情,特地打了笔钱,说是给小傅的,我专门开了张卡存这笔钱,他平时花销基本都是这张卡出的。”   薄老太平生最恨钟明瑜的爸妈,姻亲结了快二十年,他仨坐一起的机会屈指可数,但凡一提,她就“有事没空”。她很厌烦孙子提起钟家人、说钟家人好话,那显然都是钟家人在充满恶意地洗她乖孙的脑!她甚至开始怀疑傅见微就是钟家设计的阴谋!是卧底!故意来离间她乖孙和奶奶爸爸的!   她被这“真相”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傅见微,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捂着心口寻死觅活,说她孙子为个外人这么对她,她活着没意思,真不知道是谁教的,小时候孩子跟她那么亲,这几年她为了儿孙家族去庙中拜佛祈福,不常在家,眼看着薄耘就越来越不像话……   钟明瑜越听越不对劲,皱了皱眉头,狐疑地看着婆婆。   薄首阳注意到老婆的神色,忙喝住自己妈,心中越发烦躁,黑着脸示意司机带傅见微出去。他把今天这场烦心事全归责到了傅见微身上。   他从头到尾都很排斥替别人家养儿子,鸠占鹊巢的故事可不少见!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傅见微的叔叔固然是刁民,傅见微大概率也就是那种基因,只不过现在还没表现出来!   今天这事儿,不管真相究竟如何,他已经不关心了,只觉得能借这机会光明正大地把傅见微赶出家门,挺好。   至于薄耘,打小被惯坏了脾气,不是第一回 闹事。小孩嘛,随他去闹,过个十天半月,他见闹了没用,自然觉得没意思,就不闹了。   薄首阳坚定了想法,对薄耘身后的傅见微说:“小傅,你看到了,因为你,我们家鸡犬不宁。奶奶这么大年纪,真被闹出了事儿,你担不起责任。做人要懂感恩,恩将仇报的人,品性有问题,在社会上走不远。你的想法,我知道。放心,你以后读书需要的,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你不要以为哄好了薄耘就行,其实没用,他还是个孩子,钱都不是自己的,一旦大人不给他了,别说你,他自身都难保。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怎么权衡利弊。”   薄耘要疯了,怒道:“有毛病吧你?!闭嘴!”   他爸比他声音更大,更愤怒:“你才闭嘴,薄耘!这段时间没管你,反了天了!你想干什么?造反啊?!”   薄耘的脑门上已经爆青筋了,二话不说就撸袖子,正要真反给他看,被傅见微死死地拉住了:“耘哥,别,你别!”   傅见微哭着说:“我回学校,我这就回学校……对不起……我、我再也不来了……对不起,是我不好,耘哥,你别说了,我求你,真的求你……”   虽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赶在情绪上,薄耘觉得自己要被傅见微气死!完全是怒其不争!之前说商理的事儿也是,现在也是!   但傅见微的模样太可怜了,薄耘攥着拳头忍了再忍,终究忍住了,咬着牙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傅见微揪着薄耘衣服的指尖泛白,然后,渐渐地松开了。   他抬起手来擦眼泪,但根本擦不完,就索性不管了,朝大人的方向深深鞠躬:“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奶奶,您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对……”   薄老太厉声打断他的话:“少在这儿装样子!一个男的,搞出副狐狸精的样儿给谁看?!不要你道歉!你赶紧滚蛋,我就阿弥陀佛了!”   好在是个男孩儿,要是个女的,她早把对方赶出去了,还等到现在?!   傅见微面如纸色,不再说话,低着头,转身朝外走。   薄耘红着眼追上去,拉住他:“我没让你走!”   “耘哥,别闹了。”傅见微不看他,小声说,“奶奶身体不好,别气她了。而且,你也该休息了。我没事儿。有什么,周一到学校再说吧。”   最后这句话听得薄老太太想立马给薄耘转学!但是转念一想,凭什么转她乖孙?应该转了傅见微!本来就是个乡巴佬,滚回去老实种地吧!   薄耘还是不让傅见微走,但傅见微哭得越来越厉害,仰起脸,满脸泪水地求他:“耘哥,你别为难我了……”   兰姨察言观色了一阵,这时候过来,低声劝说:“小耘,真的,别为难小傅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这是陷他于不义,是吧?你替小傅想想,他卡在中间,确实不好做人。”   薄耘定定地看了傅见微很久,终于松了手,但下一秒立刻又握紧了:“我跟你一起走。”   兰姨叹了声气,正要劝,听到钟明瑜说:“去吧。都冷静下。”   薄老太顿时急了,瞪着眼正要叫薄耘回来,忽然被薄首阳拉了一把。她回头瞅儿子的眼色,没完全懂,但总之没说话了,暗暗不满地看钟明瑜一眼,愤愤地上楼去了。   钟明瑜没注意到婆婆的异样,她看着薄耘和傅见微,轻轻叹声气,扔下一句“兰姨也去休息吧”,就拉老公走了。   片刻,薄耘对傅见微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书包。”   傅见微轻声说:“你拿我的就行了,你别……你赶紧回房休息吧,我没事儿,真的。”   薄耘敷衍地应了一声,转身上楼,没一会儿,拎着俩书包回来,招呼傅见微走。   “耘哥,真的,你别……”   “别说了,这都几点了,我好困,赶紧走吧。”薄耘催他,没有不耐烦,只是确实流露出浓浓的倦色。   傅见微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会儿薄耘犟起来是劝不动的。   司机送俩人去附近一家五星酒店,给他们开了间套房,就离开了。   “真没劲儿了,先睡吧,我脸都不想洗了。”   但凡还有点精力,去了趟医院的薄耘都得洗洗,但他这下子真不行了,外衣脱到一半,就闭着眼睛倒在床上睡了。   薄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应该不久,忽然脸上痒痒的、暖暖的、湿湿的,挺舒服。   他猜是小傅拧了热毛巾在给自己擦脸和手,想让小傅别忙了,睡吧……但实在困倦,张不开口,眼也睁不开。   不多久,小傅帮他脱了鞋子和外衣裤,把他完全地拽上床,给他盖好被子,关了灯。   薄耘原本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光,这会儿彻底黑了,身体越发放松,很快睡深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V,会更3章。更新时间可能会晚一些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2章   ◎如果小傅是只小动物,能被他亲秃毛!◎   沉沉的一觉睡醒, 薄耘摸手机一看,居然下午两点了。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记忆渐渐回笼, 烦躁地把本来就睡乱了的头发抓得更像鸟窝, 给妈发去消息, 问奶奶和爸爸冷静了没。   钟明瑜一时没回复,他就下地出了卧室, 看到傅见微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摊着教科书, 却是在低着头发呆。   “我那会儿是真困得不行了……”   薄耘突然出声,惊得傅见微像兔子似的弹了下, 然后无助又无辜地望着他。   薄耘走到傅见微面前,弯下腰,轻轻地用指腹碰了碰傅见微的脸, 把后半句说完:“没跟你涂个药……还疼吗?”   “早没事儿了,都看不出来了。不疼。”傅见微岔开话,“叫吃的吗?”   “叫啊。”薄耘去一边拿起座机, 边问, “你什么时候起的?吃东西没?”   傅见微低着头小声说:“没起多久。”   薄耘一看他就在哄骗自己,没拆穿,拨号叫餐送过来,他估计小傅这会儿没心情出去吃。   等餐的时候,薄耘挨着小傅坐下,刚准备说点什么,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薄耘不动声色地起身, 说去洗手间。   薄耘关上洗手间的门, 打开手机,看到老妈的回复:我试探了一下,你奶奶的态度很坚决,至少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让步的。小傅最近就都住学校吧,等奶奶气消了再说。实在不行,以后周末给小傅在酒店开个房,包长期也行,我给你报销,行吧?你今晚回来吃饭。   小耘:傅见微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妈:你别幼稚,这么大人了,别斗气。你爸和奶奶这回是来真的,不是吓唬你。   小耘:不就是停我零花钱吗,爱停停,我不缺这点儿。   妈:你可真阔,了不起哦。那你也能把小傅的学籍安排好吗?   小耘:什么意思?   妈:我跟你说认真的,真不是玩笑,你爸这回真动气了。你再犟下去,你爸不会拿你怎么样,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但小傅不是。   小耘:现在是在威胁我咯?   小耘:傅见微的学籍是我舅安排的,关我爸什么事?他凭什么拿这个威胁我?他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他有那么大本事吗?   妈:你问我没用,薄耘,他如果真想这么做,一定有办法,你其实知道这点。   小耘:你不拦着他?你难道不知道他这根本不讲理吗?   他妈一时没回消息,薄耘等了半分钟,正要问,他妈来电了。他犹豫一下,看了眼门,按断,发消息:打字说。   妈:小傅在你旁边?   小耘:嗯。   妈:唉。这么跟你说吧。小傅很可怜,这次是意外,不能怪他,我都信,但是,小耘,我们不可能在你奶奶和小傅之间选小傅。小傅再好,他是外人,奶奶再那什么,她是因为疼你,才发那么大火。而且,她是你爸爸的妈妈。   妈:如果你觉得愧对小傅,我可以给他一些钱,可以借他一套房子节假日去住,我甚至可以直接把这套房子送给他。我不是在拿钱侮辱他,而是从一个理智的角度来说,钱对于现在的他很重要。宝宝,小傅是为了他的未来到这里读书的,不是来和你交朋友的,什么是他的主要目标,你不要混淆了。   妈:而且,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你勉强带了小傅回来,难道他就会开心吗?奶奶年纪大了,固执,爱面子,你是她最疼的人,为了小傅杠她,她不可能拉得下面子跟小傅和好,小傅只会在咱家过得憋屈,影响他学习。   小耘:那我跟他一起搬出去。   妈:我不想跟你车轱辘了,你把我这些话多看几遍,多想想。如果你敢拿小傅的学业当赌注去冒险,你就干,我不劝你,后果是小傅担。你和他不一样,你投了个好胎,可以任性肆意,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妈:如果想开了,下午早点回来。   薄耘坐在马桶盖上发呆,半晌,听到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洗了手出来,见饭菜送来了。   俩人沉默地吃饭,其实都没胃口。   薄耘食不知味,看一眼傅见微,问:“好吃吗?”   傅见微点头:“好吃。”   “那就多吃点,”薄耘夹了块红烧排骨给他,信口画饼,“说不定下个月比我高了。”   吃完,傅见微叫来服务生收拾碗筷残羹。等服务生出去,坐沙发上按手机的薄耘抬头问:“脚还疼吗?换个药不?”   “早就好了。”傅见微笑笑。   “那就好。”薄耘招招手,“过来。”   傅见微走过去,被薄耘拉着坐到身旁。   薄耘沉默了一阵,缓缓地说:“我代我奶奶和爸爸向你道歉。”   傅见微慌忙说:“没事,不用——”   “你先别说,听我说。”薄耘说。   傅见微就住口了,怯怯地看他,眼尾很快红了。   “哎!怎么又哭了?我还没说呢!”薄耘急忙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搓搓,哄道,“不哭,啊,不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没哭……”傅见微小声说。   “你没哭,但比人家哭了的更招我心疼。”   薄耘无奈地感慨,摸摸他的脑袋,“你听我说完。我奶奶和我爸是很固执己见的那种人,说真的,我拿他们没办法,至少现在没办法……”   “耘哥,”傅见微打断他的话,很认真地看着他,“以后也不需要你有‘办法’,你根本不用对奶奶和薄叔叔‘有办法’。这是事实,我确实就是突然闯进你家的外人,他们不喜欢我,再正常不过。如果你为了我跟他们闹,就真的完全是我的错了。所以我求你,别。”   薄耘与他对视,半晌,难过道:“但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不能随便扔了你,做人要负责任,你又不是小猫小狗……就算是小猫小狗,都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你没有扔了我,我们在学校还能见到。我知道你的难处,不会瞎想的。”傅见微说,“耘哥,就这样吧,别跟奶奶和叔叔犟,我真的会不安心。”   薄耘沉默一阵,把他拉到怀里,声音很温柔:“先这样,在学校附近租或者买个房,你周末过去住,我看情况过去陪你。等到寒假,看情况,要是他们还没冷静下来,你也不稀罕去看他们脸色。”   傅见微忙说:“没人给我看过脸色,你别总乱说。”又说,“我有宿舍可以住,你别浪费钱了。”   “寒假宿舍关门啊。”薄耘警觉道,“别跟我说你回你那个破叔家啊!除非我死了,你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后面那句,纯属顺嘴,平时荆荣他们打闹的时候会这么搞笑地说。但傅见微因此鲜见地恼了:“让你别瞎说了!你再说?!”   薄耘:“……”   傅见微:“……”   俩人都愣了几秒,傅见微反应过来,低下头,肩膀缩了缩,恢复小可怜形态。   薄耘没忍住,笑了起来。   傅见微有点儿嗔怪地抬眼瞅他,表情特委屈。   薄耘疯狂心跳,觉得小傅真是好可爱,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可爱程度。   一定要说的话,如果小傅是只小动物,能被他亲秃毛!但奇就奇在,他平时并不怎么喜欢撸小动物,不是可爱控。但是……但是小傅真的好可爱,又招人怜。   薄耘真的不理解自己爸爸和奶奶,他们是铁打的吗,不然怎么能对小傅硬得下心肠?   等薄耘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在摸傅见微的脸了。傅见微的嘴微微张开,惊诧地看着自己,身体好像有点僵。   “……真不疼了?”薄耘放下手,问。   “……不疼了。”傅见微感觉脸上的热源消失,竟然莫名地不舍起来。他心想,这大概跟按摩一样吧……   暑假的时候,薄耘带傅见微逛商场,顺便按了个摩。傅见微觉得好舒服的,趴那儿都不想起来了。   但后来薄耘又带傅见微去按摩,傅见微死活不肯了。   一问,说是不好意思让人捏捏摸摸,上回是因为已经在现场了,怕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薄耘丢人,硬着头皮上的。这可把薄耘笑了个半死。   ……   傅见微走着神,忽然被薄耘抓住手,啪的打上了薄耘的脸,响声清脆。   傅见微吓了一跳,急忙把手缩回来,又急又疑惑:“你干什么?”   薄耘说:“不好找我奶奶打回去,那就奶债孙还,我还呗。”   “……你、你再提这个,我不跟你说话了啊!”傅见微急了也只敢这么威胁。   什么锅配什么盖,偏偏薄耘就是吃这套的人。只不过,这会儿威胁不到他,他说:“行,不提了,都还完了,还提什么。”   傅见微:“……”   薄耘眨眨眼睛,来薅小傅的手。可小傅这下子“PTSD”发作,不让他碰。   薄耘就喜欢他这闹小性的样子,逗得更开心,非要扒拉。   俩人在沙发上闹了一阵,最后小傅不情不愿地被薄耘把胳膊拽了过去,但浑身绷得特紧,保持着高度警惕地瞅他。   薄耘无奈又好笑:“不骗你,不打了。”   傅见微还在生气,小声嘀咕:“不信你。”   薄耘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第23章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薄耘对他好得似乎有些过头了。◎   薄耘只能就着这样的姿势, 说:“房子还是得弄一套,万一那什么,寒假住,寒假学校宿舍不开的。你如果想回村看望以前的老师校长村支书他们, 我陪你去一两天。但如果你想回你那个破叔叔家, 我真的会生很大的气。说我霸道也行, 不讲理也行,反正我不同意。”   傅见微想了想, 说:“那就寒假再租,平时我不住, 白花钱。”   “说了周末能去住。周末别人都回家,你一个人待着, 多没意思。”薄耘说。   傅见微说:“没有啊,好多同学家里远,不回去。叶九月就没回去, 王佑也很少回去。”   “叶九月?我记得他家地址,离学校很近啊。”薄耘顺嘴这么一说,没多想, 毕竟可能地址是乱填的, 或者搬家了。   他回到正题:“反正我决定了。到时候我租了,你如果不住,钱更白花,随便你。”   薄耘本来是想直接从他妈那儿薅套房子给小傅,难得他妈主动提出来。但他刚琢磨了下,他妈大概率会直接买在学校旁边, 小傅现在住挺好, 可等以后工作了就不一定了。   以小傅的性格, 轻易不会卖掉这套房,只要是在本市发展,十有八|九一直住。到时候,是个普通作息的工作就罢了,万一是夜班,或者加班、倒班,旁边学校吵得很,宜居度大大降低。   ……   傍晚时分,薄耘独自回了家,平静地说明天他得出门一趟,把小傅的随身贵重物品带给小傅。   薄老太松了口气,她原本有点担心,怕薄耘犟着不肯服输。虽然只是小孩闹脾气,但多闹一天,她的宝贝孙孙就要多吃一天苦,那她多心疼啊。   但她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他能有什么贵重物品……不都是咱家的?”   “他父母的照片。”薄耘不冷不热地说。   薄老太欲言又止,悻悻然地住口了。   薄首阳不悦薄耘这态度,但又着实挑不出刺来。至于之前的事情,没必要翻出来再说,万一真惹毛了薄耘,没必要。   翌日,薄耘带着傅见微直奔学校附近的房产租售门店,连看了八套,最后一套是两室一厅的旧小区房,没电梯,离学校步行十分钟,市中心步行半小时,环境很幽雅,有点儿闹市取静那意思。   中介笑着说:“房龄确实久了点儿,但以前的房子质量扎实,隔音这些,比现在很多新房好。”   这是实话。薄耘自己家就是卖房的,他多多少少了解点。   中介察言观色,心知有戏,继续大力推荐:“而且,建筑维护得不错,屋内装修、水电路、家具家电都是全新的,敞一年了。屋主本来打算自住,私人原因,出国了。这小区有个最大的好处,它是机关家属区,就这四栋七层楼,单独圈了个院子,保安却没少配,学生住很安全放心。”   薄耘斟酌一番,确实放心多了,当场签约给钱拿钥匙,然后辞别中介,带着傅见微去附近的大型超市采购了一堆生活必需品,回来把房子简单弄了下。   快布置完的时候,超市送来了薄耘刚买的摇摇椅,给他们搁在阳台上。   送货人员离开后,薄耘坐到椅子上,摇得很满意,教傅见微学习累了就来这儿看会儿风景舒缓心情。   傅见微应了一声,百般滋味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他拦不住薄耘做这些,很自责,很害怕,很迷茫。经过这件事,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薄耘对他好得似乎有些过头了。   虽然,薄耘对许多人都好,但是,薄耘对别人也会露出那种他一时很难具体形容的表情、同时去摸对方的脸吗?至少他没看到过。   傅见微想起昨晚薄耘跟自己说的什么张无忌祝英台……他感觉很不对劲,可看薄耘的态度还是那么坦然自然,又令他质疑是否自己想太多……   傅见微心中惊疑,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话比平时少。薄耘以为他还在为搬出来的事情难过,没往别处想,东拉西扯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哄他开心。   俩人各怀心思地处了一阵,时候不早,去附近小饭店吃了晚餐,薄耘送傅见微回学校,自己打车回家。   傅见微心事重重地进宿舍楼,出电梯门,猛地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他抬眼看去,五六个人挤在走廊上,宿管老师也在,好像是在劝架。好像,那是他寝室门口……   傅见微怔了怔,迟疑着走近点儿,踮脚望去。   与此同时,宿管老师吼道:“鲍桧你住手!商理被你打得吐血了!真想闹出人命啊?!”   正骑在商理身上猛捶的鲍桧犹豫了下。趁着这一下的空隙,宿管老师和王佑一左一右地把他强行扯下来,其他同学则赶紧把商理拖到一边去。   宿管老师瞥一眼满脸血的商理,急道:“有人打120了吗?叫救护车!快!”   “操/你妈松手!”鲍桧骂道。   宿管老师也来火了:“松手让你把这儿搞成案发现场啊?!”   “不打了!松手!”鲍桧大声道。   “真的?”宿管老师狐疑道。   鲍桧懒得再说,不耐烦地使劲儿挣开他和王佑拉扯自己的手。   宿管老师警惕地观察了鲍桧十来秒,见他真没打算再动手,只是扯开衣领靠在墙上喘粗气儿、一脸不服地翻白眼儿,犹豫了下,低声叮嘱王佑和另一个高大男生盯紧他,然后赶紧过去检查商理的情况。   鲍桧冷眼看了会儿坐在地上哭着“抖虱子”的商理,又翻了个白眼,一转头,对上傅见微的眼睛,怔了下,欲言又止。   傅见微和他对视几秒,收回目光,从他身前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打算回自己寝室,却突然听见鲍桧小声说:“汤姆死了。”   傅见微的脚步停了下来。   汤姆是鲍桧在河边捡的那条小奶狗。鲍桧之前养的猫叫杰瑞,他就给狗取了汤姆。   傅见微再度与鲍桧对视。   鲍桧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向他告状:“你寝室那个姓商的杀的!”   傅见微越发惊讶,但不是惊讶商理杀狗,现在商理干什么他只要想想这是商理就会觉得“合情合理”——他惊讶的是,鲍桧眼睛通红,在愤怒和难过外,好像还有些委屈。   傅见微作为商理的室友,以及勉强算商理挨打时的目击者,和王佑他们一起被叫到教务处外面,轮番进屋回答民警和校领导的问话。   问完,暂时没他们事儿,让他们先回宿舍。一路上,傅见微没说话,听其他人谈论,很快了解了大概前后。   一中有规定,非特殊情况,住宿生周末傍晚必须归校,要查到的。   商理下午三四点左右就归校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心情不好,黑着脸、低着头过走廊,突然一道黑影从脚边窜过去,他不仅被吓了个屁股墩儿,还很恐慌地尖叫了声“妈”,结果定睛一看,是条很小的土狗。   旁边路过俩高三的住宿生,隔着届,教学楼都不在一栋,平时早出晚归,不知商理的“威名”“厉害”,看到这场面,觉得滑稽,就笑了几声。   商理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爬起身,狠狠一脚把小狗踹飞到了墙上。   那俩高三生吓懵了,再一看,狗瘫在地上抽搐吐血。   商理慌了下,但很快镇定下来,对高三生抱怨:“这哪儿来的狗啊?宿舍不让养宠物,流浪狗跑进来了吧?”   高三生:“别管哪儿来的,赶紧送下宠物医院,看能不能救吧。”   这俩高三生说,当时商理的表情明显不情愿,但也许是因为被他俩看着,终究还是回宿舍拿了个塑料袋,把小狗儿装上,说去宠物医院。   至于是真去了还是假去了,是见仁见智的事儿,他俩当时没跟过去,只帮忙把走廊里小狗的血迹弄干净,就回教室写卷子去了,学习任务很重。   再后来,鲍桧打完球回寝室,发现狗不见了。他正到处找,突然听到楼下保洁工的惊呼声,从走廊窗户探头一看,垃圾桶里躺着汤姆的尸体。   鲍桧跑到宿管办公室发疯,死活要查监控。   这一查,狗是他出门时伴着他脚偷跑出去的,他当时抱着篮球边走边打手机,没注意到;后来就是商理的事儿了。   鲍桧二话不说,冲到商理寝室,踹开门,揪出商理拳打脚踢,一群人闻讯来劝,有了傅见微看到的那一幕。   ……   这件事情不可避免地闹大了。   商理的父母很快得到消息,一个去医院,一个来学校。周末大半夜,学校教务处灯火通明,挤了一堆人,很热闹。   之前在十八中的时候,那个学生崽子是初中生,学校搬出国家法律说不能开除,现在这个是高中生,这总可以开除了吧?这就是商理家的态度,很坚决,不能接受只记大过的处理结果。   问题在于,这回他们踢到了一块铁板:鲍桧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简单来说:恶霸对恶霸。   学校联系鲍桧家,鲍桧他爸说马上带律师过来,警告学校在他到之前保护好他儿子,但凡他宝贝儿子少了一根头发,这事儿没完。   学校委婉地强调,是他宝贝儿子把人家打去了医院,他儿子唯一受的伤是打得太投入太用力,拳头擦破皮了。他回:“废话,不然老子叫来的就不是律师了!”   学校:“……你想叫什么??”   鲍桧他爸:“呵呵。”   叶九月白天有事出去了,掐着查到的时间回来,知道了傍晚的事儿。他二话不说,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开始打包随身及贵重物品。   傅见微问他干什么,他说此地不宜久留,劝傅见微也快跑。   “……不至于吧。商理今晚住院,不回来。”傅见微犹豫了下,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补了一句,“你别怕,万一真有事,你躲我后面,我能扛两下的。”   叶九月用五秒钟的沉默时间细细分析了一下他这话,认为不怎么靠谱:“非常感谢你的善意,但我觉得,走为上计。” 第24章   ◎薄耘:我铁直◎   叶九月飞快打包好行李, 写了张给宿管老师的请假单,见傅见微头铁不走,不多劝,各人有各人的命。   他拿着假条, 拖着行李箱, 刚打开门, 就听到不远处电梯口的嘈杂声,犹豫了0.1秒, 后退回寝室,关上门, 扒着猫眼观察。   傅见微:“……”   这辈子(其实只有半个多学期)头一回见叶九月动作这么敏捷,眼神如此锐利。   来的是鲍桧他爸和秘书、律师、保镖, 加上嘴角狂抽的宿管老师和校领导,浩浩荡荡地朝鲍桧寝室过去。之前鲍桧被要求一直待在寝室。   等人过去,各寝室探头看热闹的人都缩了回去, 叶九月再次打开门,这回顺利溜了。   ……   薄耘懒得吹头发,坐到电脑桌前, 左手按着搭在头上的干毛巾擦, 右手操纵鼠标打开桌面,好几个同学间的Q群图标疯狂跳动,几乎都是消息99+。   他随手打开一个,从头看起,看到一半,打开另一个, 一看说的同一件事儿, 越看越无语, 拿起手机,打给傅见微。   寝室只剩傅见微一人。其他仨,一个在医院,一个跑了,一个去了别的寝室激情讨论。   傅见微正伏在台灯下搞学习,一旁的手机震动,他瞥了眼,急忙接了:“耘哥。”   “我看到群里在讨论鲍桧打商理那事儿。”薄耘关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你别担心,我没事,我在寝室做题呢。”傅见微说。   薄耘问:“怎么回事啊?”   傅见微把自己知道的前后所有都跟他说了一遍,包括他剩下俩室友的现况。   薄耘属实被叶九月的操作迷惑到了,他忍住吐槽的欲望,皱了皱眉头,以班长的身份说:“你应该拦下他,这么晚了。”   “我拦了,他不听。”傅见微低声说。   “哎,不是怪你,就是怕他不安全。他有没有说去哪儿?回家?”薄耘问。   “嗯,他说回家。”   “那还好,我等下打个电话给他确认下。”薄耘停了下,问,“你怕不怕?”   傅见微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开口说:“不怕,商理今晚应该回不来,我今天远远看着,好像打得挺严重。”   “我说的不止他……”   薄耘一只手撑着窗台,看着楼下的花圃,压低声音,说,“之前说过,鲍桧他家……社会关系比较杂。这事儿我看很麻烦,两边都不是善茬儿。你晚上把寝室门反锁,谁来都别开,不行就叫宿管老师,知道吗?还有,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闹起来,不管什么事儿,你别去看热闹,躲好。”   虽然觉得薄耘想多了,但傅见微还是乖乖地“嗯”了一声。   薄耘叮嘱好傅见微,结束通话,打给叶九月,确定对方已经安全到家了。   “这么快?你家这么近吗?”薄耘好奇道。   “嗯。”叶九月说,“谢谢您的关心,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别客气,到家就好。”薄耘说。   结束这通,薄耘想了想,打给齐佳书。   齐佳书一接起来就问:“是为了鲍桧和商理的事情吗?”   “嗯。”   齐佳书叹了声气:“我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听我妈说了点。但我估计,这回商理家要吃瘪。我姨夫,就是鲍桧他爸,他这人的脾气很爆,很护短,尤其在鲍桧的事情上。”   薄耘问:“他能搞赢商理家吗?”   齐佳书说:“我猜他会有他的办法,这件事咱们不用担心了。”   “……行吧。”   薄耘没想到商理这个麻烦会是这样解决掉。他周五和齐佳书还没商量出法子,之后他忙小傅的事儿,没顾上另一边,谁知道商理和鲍桧这俩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撞上了。   薄耘正要结束通话,听到齐佳书问:“那,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吗?”   薄耘怔了下,反应过来:“你这不废话吗,我看起来像过河拆桥的人?”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齐佳书停了下,说,“我以为,你会嫌弃……我家和我姨夫家走得挺近……很多人瞧不起我们这样的暴发户。”   薄耘沉默一阵,说:“你直接,我就也不绕弯子。我是个学生,很不喜欢在这个阶段跟人谈太多市侩的东西。我的朋友很多,按社会财富划分的话,三六九等都有。我以前不跟你玩,跟你家是不是暴发户、你有没有私人打算关系不大,朋友有很多类型,我不排斥一些无伤大雅的个人目的。只是因为我和你没什么接触和了解的机会,我又不喜欢鲍桧,你是他的表哥,所以……”   “其实,我接近你,很重要的原因是,我真的想接近你。”齐佳书突然说,“耘哥,我周五的那些话是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等等等等……”薄耘摸摸手臂,“你别中二,正常点措辞,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但我铁直,受不了另一个男的跟我说这种好肉麻的话。”   齐佳书噗的一声笑了:“好吧。反正,我就是很……仰慕你。”   “别,仰慕也别,敬仰吧,敬仰我能接受。”薄耘说。   齐佳书又笑了半天,薄耘也笑起来:“行了,没别的事儿,先挂了。”   “好。那,晚安。”齐佳书说。   ……   突然下起了雨,挺大的,傅见微关上窗户,回到座位,听着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响声,看着题目,迟迟没下笔。   他想起之前,有一次,也是晚上这么大雨,他有事儿下楼,撞上穿着雨衣、滴着水的鲍桧从外回来,怀里抱着小狗汤姆,提着有宠物医院标志的塑料袋。   鲍桧见着他,欲言又止,擦肩而过。   大概是因为那之前傅见微好几次没回鲍桧的消息,鲍桧问他是不是薄耘不让他跟自己来往,他也没回。那之后,鲍桧再没给他发过消息,见面也不再打招呼。   其实,不全是薄耘不让的原因,傅见微自己也并不喜欢和鲍桧来往。   一来,鲍桧以前给他的印象很差;二来,除了汤姆,他跟鲍桧再没话聊。鲍桧说话,基本以“我草他妈比”开头,以“我草他妈比”结尾,中间内容是吹牛,比如谁谁谁干什么不行,换了他,他肯定怎么怎么。   ……但是。   傅见微想起今天鲍桧那副难过的模样,犹豫再三,发过去一条短信:鲍桧,我是傅见微。节哀。   他本来还想问汤姆的遗体怎么安排,但打完删掉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想和鲍桧有太多交集。   半分钟后,鲍桧回了他:你居然没删我手机号码?!   傅见微:“……”   这是重点吗?!   傅见微没回,搁下手机,刷题。   过了大概五分钟,鲍桧又发来一条短信:不要你假好心,虚伪。   傅见微:“……”   行吧。   他再次搁下手机,继续刷题。   大概十分钟后,鲍桧又来短信:操,你他妈就是想看老子笑话吧?老子好得很!我草你妈比!   傅见微忍无可忍地把他加入黑名单。   三分钟后,鲍桧在外面踹门:“操,傅见微,开门!开不开门?非逼我把这破锁又踹烂是不是?你别逼我啊,操,傅见微!”   宿管老师在旁边崩溃地喊:“傅见微又怎么你了啊?!!”   一道口音很重的中年男人——大概是鲍桧他爸——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了?还有个啊?你一次性说完,让唐律师一起给你搞。”   鲍桧边踹门边说:“他拉黑我!”   他爸:“操他居然敢拉黑——啊?拉黑?什么拉黑?哪里拉黑?拉黑你什么?”   “手机号!”鲍桧冲着门骂,“傅见微你他妈的竟然敢拉黑老子手机号!等死吧你!开不开门?!”   傅见微要疯了,他想把自己刚发短信的手剁了!薄耘说得没错,鲍桧真的脑子有病!   他又生气又害怕,盯着摇摇欲坠的门看了一阵,将心一横,过去开了门,差点儿被鲍桧踹到,好在他有防备,躲得快。   鲍桧急忙收住脚,心虚地看了眼傅见微,但转瞬就理直气壮起来:“你他妈的拉黑我?!”   傅见微被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校领导、鲍桧他爸和不知道具体谁谁谁、各寝室好奇探头的同学盯着看,攥紧了拳头,孤注一掷:“谁让你骂我妈?!”   “谁骂你妈了?我没事我骂你妈……”鲍桧愣了下,“操,那是我口头禅!不是故意骂你妈!”   他爸都受不了他了,拧着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啊?这谁啊?跟你有什么过节吗?”   “没过节。”鲍桧不耐烦地说,“汤姆有他一半。”   他爸更迷茫了:“那狗不是你捡的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起捡的啊!”鲍桧说。   傅见微飞快地瞥了眼宿管老师和校领导,矢口否认:“我没有!”   鲍桧有特权违反规定往宿舍捡动物,他没有。   鲍桧嚷嚷:“操,怎么没有了?我跟你的短信还在呢!怎么现在跟老子一起捡个狗你都觉得丢人了?你是薄耘他二奶吗,他有你裸/照吗,你这么怕他?”   傅见微生吃了他的心都有,发着抖说:“你闭嘴!你少胡说!狗是你非要带回寝室的,我还跟你说了寝室不准!”   “你是说了,又怎样?我带狗去打疫苗驱虫了啊。”鲍桧跟他驴唇不对马嘴了一通,摆摆手,“不说那些了,不知道你发什么癫……我打算把汤姆埋我们发现它的那个河边,你一起吗?”   宿管老师终于理顺了,深深呼吸:“所以,鲍桧同学,你就是想邀请傅见微同学一起去给汤姆下葬,是吗?”   鲍桧“嗯”了一声,斜着眼看傅见微,愤愤不平:“妈的,老子话还没说完,就拉黑老子……”   众人:“……”   “喂,你到底去不去?”鲍桧恶狠狠地问。   傅见微想把门甩他脸上,但只是想想,并不敢真这么做。想来想去,怕他又发疯,只能忍气吞声地应了一声:“去。”   ……   薄耘冒险从家里漏夜潜逃,跑学校来,打算陪小傅一晚。   他心想,以小傅的性格,怕他担心,就怕也说不怕。但谁知道商理家和鲍桧家能搞出什么殃及池鱼的骚操作呢?这两家给他的感觉都不正常。就算小傅是真不怕,他都怕,还是待一起更放心。   宿舍大门口的传达室大爷一直以为薄耘是傅见微的表哥,也知道今天那事儿,听薄耘说过来陪陪傅见微,没卡他,只让他填个入内登记。   薄耘正靠在窗口填表,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抬头一看,愣了下。   ——只见,鲍桧强行拖着傅见微出电梯,往这边走,后面一堆大人追着喊:“外面下大雨呢!等雨停了再去!或者明天白天去!” 第25章   ◎鲍桧:我跟你说认真的,我真想领养傅见微。◎   薄耘一个健步挡到路中, 一拳揍鲍桧脸上:“松手!有病吧你!关傅见微什么事?!”   鲍桧冷不防挨了一拳,看着傅见微被薄耘抢走,反应过来,捂着脸吼:“你才有病!老子带他去埋狗!你以为老子要干什么?!”   这解释不足以证明他没病, 薄耘质问道:“你要没病, 下这么大雨, 深更半夜,埋你个锤的狗啊?还以为你要刨别人坟呢!”   身后追来的大人们纷纷出言相劝。   宿管老师本以为鲍桧他爸会揪住薄耘那一拳没完, 心中十分绝望,却不料竟没有, 鲍桧他爸就跟没看到那下似的。   鲍桧跟众人僵持了一阵,直到他爸的秘书很懂他地说:“雨夜下葬不吉利, 坟基打不好,容易塌……”   这理由说服了鲍桧,他黑着脸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回头说:“傅见微,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定好时间了我通知你。”   傅见微很想回他一句“不必”, 但校领导在这儿,他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敷衍地应了一句。   等那伙人进电梯了,薄耘拉着傅见微走楼梯,边细细问他什么情况。傅见微一五一十地说了。   俩人回到寝室,听到王佑在洗澡, 就没多说。倒是王佑出来后, 惊讶地问:“薄耘?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薄耘不瞒他:“知道了那事儿, 不放心,过来看看。”然后问,“太晚了,懒得回去,借住一晚不介意吧?”   王佑说笑:“你只要不跟我睡,我就不介意,哈哈哈。”   薄耘也笑起来:“去你的,你肯我还不愿意呢。”   王佑的头发很短,他一般懒得吹,随便擦擦,过会儿就能自然风干。他把毛巾往椅背一扔,边爬上床边说:“友情提醒,别睡商理的床。”   说完一寻思,好像薄耘和商理一个班,估计知道商理“惹不起”。   薄耘不仅不会睡商理的床,他连叶九月的床也不睡:“别操|我的心了,我跟傅见微睡。”   王佑“哦”了一声,扭头满床找耳机。   傅见微问:“那瑜姨他们明早不就知道你……”偷跑出来了。   薄耘说:“没事儿,我跟我妈打了招呼,她会帮忙圆过去。她也很担心你,说我租的那房子不错,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别住宿舍,住那儿去。”   他妈听说商理一脚把小狗踹死了,吓得连声说:这孩子真得看看心理医生。   王佑在夹缝中找到耳机,顺势趴在床栏上,插嘴起哄:“听者有份,我也要住,我也怕~”   “你怕个球,人高马大的,好意思吗?别偷听我们说话。”薄耘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王佑试图白嫖失败,丝毫不恼,反正只是逗趣。他哈哈半天,忽然正色说:“不过,说认真的,我刚被其他寝室的吓唬半天,真特么有点怕了,我可不想以遇难者身份上社会新闻,操。”   薄耘只能这么安抚他:“先别瞎猜,自己吓自己,等看学校怎么处理,再说。”   王佑点点头,靠到床头,塞上耳机听歌。   薄耘收回目光,刚要叫小傅给自己找套睡衣,就见小傅不仅已经摆好睡衣,连新牙刷都搁上面了,十分贴心!心有灵犀!   薄耘嘚瑟地瞅向王佑,可惜对方戴着耳机闭着眼睛,使他不能炫耀,实在是遗憾!他只能遗憾地洗漱换衣,爬进傅见微的被子,边跟老妈发消息汇报情况,边等傅见微上来。从他记事起,再没跟别人睡过一个被窝,怪有意思的!期待!   薄耘翘首以盼了半个多小时,探头看坐在桌前按手机的傅见微,催促:“还干什么呢?都快熄灯了,还不睡觉?”   “泡脚。”傅见微无辜地仰起脸说,“你让我每天泡的。”   是倒是。   傅见微年纪轻轻就多年老寒腿,薄耘让他每天姜粉兑热水泡脚驱寒。   ——但!洗个脸刷个牙冲个澡泡个脚需要这么久?!   薄耘轻轻地“啧”一声,靠回去把手机按得啪啪响,继续跟鲍桧短信对骂。   他刚刚从傅见微那儿问来了鲍桧的手机号,问鲍桧关于商理那边打算怎么搞,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提,他能帮就帮,顺便警告鲍桧离傅见微远点儿。   鲍桧说他爸和其他人回去了,明天跟商煞笔家见面再谈,没想到薄耘居然对他有这份孝心,他怀疑薄耘有阴谋,但听室友说商理跟薄耘也搞过一仗,又觉得这可能不是阴谋,如果薄耘是真心的,他不会不识相,好意心领,有需要会说,但他跟傅见微的恩怨情仇关薄耘屁事,薄耘背着他勾搭他表哥齐佳书他都没说话。   薄耘:你表哥自己找上我的。   鲍桧:那又怎样?   薄耘:所以你离傅见微远点!你想干什么?有种冲我来。   鲍桧:痴线。我才懒得跟你说话,狗都不想理你。   薄耘: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意识到你在说你自己是狗?   鲍桧:你才是狗!你他妈砸了多少钱混到一班去的?语文打0分吧?我是说当时在河边碰到汤姆的是你,汤姆早跑了,根本不想理你。   鲍桧:qs汤姆是我和傅见微养的那条狗的名字。   薄耘:我猜你想打的是ps。我期中考语文120。傻叉。   鲍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妈就吹吧,吹都不会吹,谁他妈语文能打满分,老子算他牛!   薄耘:语文满分150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坑啊卧槽我感觉我跟你说话都是在拉低我自己的档次!总之你别找傅见微了!他跟你我不一样,考上好大学是他改变人生的唯一出路,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都别害他,不然你真的是缺大德了,下辈子投胎当蟑螂。   鲍桧没回复了,不知是在找人确认语文满分是不是150,还是确认完了在羞愧自杀,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但凡鲍桧有点羞耻心,都不会这么有毒。   薄耘腹诽着,听到水声,撇头一看,傅见微终于泡完脚,倒了水,关了大灯,就着床头小台灯的光爬梯。   薄耘忙举着手机给他打光,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爬去了隔壁叶九月的床。   “叶九月一看就像有洁癖,你别睡他床。我没洁癖,你过来,这床够睡咱俩,有护栏,不会摔下去,我睡外面。”薄耘就差自我营销体温恒定37°不冷不热卖相优秀实乃居家旅行必备陪|睡偶人佳品了。   傅见微说:“我刚问过叶九月,他说可以给我睡。”   他甚至怀疑叶九月压根就不打算回这间宿舍住了,但没说。   可以什么可以啊?叶九月为什么可以啊?让别人睡自己被子里不别扭吗?!   薄耘顿时垮起个脸,甚至噘嘴,但火速意识到这太不利于自己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形象了,赶紧表情管理,扭头一瞅,王佑不知何时滑下去的,总之已经戴着眼罩和耳机睡得打鼾了。   眼看傅见微已经钻进叶九月的被子,薄耘大失所望,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然地躺回去,越想越不爽,摸出手机继续骂……不是,是劝鲍桧放过小傅。   薄耘连发五条过去,鲍桧终于回了:操|你有病吧!老子要睡觉了!还发拉黑!   薄耘:行,跪安吧,不给你发了。   薄耘搁下手机,睁着眼睛思考商理和鲍桧这事儿的走向,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亮起来。他拿到眼前一看,又是鲍桧这孙子。翻着白眼点进去,薄耘的表情渐渐微妙。   鲍桧:领养傅见微要花多少钱啊?   薄耘:?   鲍桧:?   薄耘:?   鲍桧:你有病啊?   薄耘:显然你才有病。   鲍桧:就你能领养他?   薄耘:……你快睡觉吧,听说晚睡影响智商,我怀疑你从一出生就没早睡过。   鲍桧:操|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智商低吗?   薄耘:不跟你扯了,睡吧,真的。   薄耘:还有,狗的事,我也很遗憾,你节哀。   鲍桧:他叫汤姆!你遗憾什么?   薄耘:汤姆的事情,你节哀。睡吧。   鲍桧:我跟你说认真的,我真想领养傅见微。   鲍桧:你回去了还是还在宿舍?出来,聊聊。   鲍桧:我有烟。   薄耘:我不抽烟。   鲍桧:你是娘儿们吗?   (三分钟后)   鲍桧:出来,我在傅见微寝室门口,你是不是在里面?看你们关灯了我就不喊了,你出来。   薄耘:不在,我回家了。   鲍桧:操|你早说啊!刚问你又不说!   (三分钟后)   鲍桧:你别一个人霸着傅见微啊,你真跟他搞基啊?   薄耘:你再乱说,我把你舌头扯了,你别不信。   鲍桧:我没乱说了啊,你让佳书跟我说了,我就再没说过了。但那为什么你不让傅见微跟我在一起?   薄耘:为什么他要跟你在一起?你是基佬吗?   鲍桧:你才是!老子铁直!天天有妹子跟我告白!   薄耘:那你为什么要纠缠傅见微?而且有没有妹子跟你告白跟你是不是基佬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天天有妹子跟你告白但你一个也没答应是不是代表你真的是基佬啊?!   鲍桧:操,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病。别人跟我告白为什么我就一定要答应?我答应得过来吗?一天换一个女朋友吗?你根本不知道喜欢我的妹子有多少。   薄耘:睡吧,放过傅见微,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鲍桧: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傅见微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啊?   鲍桧:卧槽,我刚想到了,我不是想说领养,我是想说资助,怪不得你误会了。我说你怎么神经病一样。我也想资助他,我家有钱,我家真的给好多人和地方捐过款,你不信我让莉莉姐发照片给你。   鲍桧:莉莉姐是我爸秘书,今天也来了,你应该看到了,就她一个女的。ps她不是我爸二奶,是我爸亲侄女,我亲堂姐,经常有人误会,我先解释一下。   薄耘:你就为了那只汤姆,突然跟傅见微关系好了?   鲍桧:算是吧。   薄耘:什么叫算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鲍桧:难言之隐是什么意思?   薄耘:就是你不方便告诉我的话。   鲍桧:你等下,我问问。   薄耘茫然地握着手机,此时此刻,深深地怀疑人生……   十五分钟后,鲍桧发来消息:我刚问了佳书,他说可以说。那我就跟你说实话,一开始是佳书让我跟傅见微搞好关系,他说我不该跟你关系那么差,你人很好(虽然我没看出来),而且我们家以后要转型,要跟你搞好关系。我说我不想搭理你,佳书说估计你也不想搭理我,让我先跟傅见微道歉。但他总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感觉挺牛逼的,万一我说对不起他说操|你妈滚,我多没面子啊。我就一直没去。后来我跟他一起捡到汤姆,才发现他还行,跟我想的不一样,就跟他那什么了。   鲍桧:再后来,我发现我跟他其实很聊得来,他人很不错。是我自己想资助他,不是佳书让我这么做的,他让我别这么干,别跟你抢傅见微,但我觉得钱谁会嫌多呢,肯定是越多越好,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我不太想反复写鲍桧的一堆口头禅,过于脏,但这确实是塑造他人设的一个细节,所以有这个设定……大家自行脑内给他加进话里去吧……反正他真的就是很非主流很混很出口成脏的那种orz一朵把作者逼到这地步的奇葩(。 第26章   ◎“我懂了,”鲍桧说,“自强不息的灰姑娘,我堂姐喜欢看这种故事。”◎   薄耘:要不还是碰个面吧, 见面聊。   鲍桧:算了,这么晚了,等你过来我都睡着了。   薄耘:我在傅见微寝室。   鲍桧:卧槽!你骗老子?你刚说你不在!   薄耘:要不要见面聊?   鲍桧:你等着!   薄耘无声地叹口气,从被子里爬出来, 梯子下到一半, 傅见微举着小台灯趴在护栏上给他照亮, 小声问:“上洗手间吗?穿我的拖鞋吧。”   薄耘抬头看他,小声回答:“我跟鲍桧有些话聊, 应该只是在走廊里说,你睡吧, 别等我,我拿你钥匙出去。”   “说什么?”傅见微问。   “没什么, 几句闲话。”   “那就白天再说,大半夜的……”傅见微的语气不太高兴,又很紧张, “你们要打架吗?我去跟鲍桧说说。”   “不是,你别起来,没, 打什么架啊, 我刚跟他聊挺好的。”薄耘说。   他居然说跟鲍桧聊挺好的,这令傅见微更疑心了,非要亲自去见鲍桧。   薄耘劝了半天,最后只能说:“我不去了,跟他说一声,白天再说。”   傅见微这才作罢, 回被子里。   薄耘顺着梯子爬回床上, 拉拉被子, 打开手机。   鲍桧:我在傅见微寝室门口了,你人呢?还没出来?你还要化个妆吗?   薄耘:傅见微说晚上不准出寝室,白天再说吧,中午请你吃饭聊。   鲍桧:卧槽老子已经在门口了!你出来!你是不是耍老子啊?   薄耘:真不是,不好意思啊,主要是,等下咱俩被宿管老师发现了没事儿,但我出去,傅见微就非得跟着去,怕他被发现了。   鲍桧:这倒也是。算了,白天聊,我请饭。   薄耘:我请,今晚让你白跑了两趟,过意不去。   鲍桧:说了我请,别逼我跟你急,别以为你比老子有钱!   薄耘:行吧,你请。   鲍桧:不说了,困了,白天说。   翌日清晨,薄耘和傅见微洗漱好,王佑也下地了,鲍桧跑来敲门:“我!薄耘开门。”   薄耘打开门,迎面一个黑黢黢的玩意儿怼过来,他退一步,定睛一看,是个猫包,圆溜溜的猫眼隔着网缝跟他互看。   “拿着啊!”鲍桧不耐烦地说。   薄耘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我妈猫毛过敏,我家不能养,你别给我。”   “你想得美!”鲍桧白他一眼,“老子就是给你看看。”   傅见微在旁边防备地盯着,随时准备拉(偏)架。   “你大清早过来就为了给我看你的猫?”薄耘问。   鲍桧皱眉瞥了眼傅见微,话是对薄耘说的:“这不你特么说他怕咱俩是要约架吗?我打架从来不给猫看见。”   “……哦。”   薄耘已经用一个睡眠的时间接受了鲍桧的脑子在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方的设定,决定打开猫包,摸摸这和平的象征,以示友好。   但他下一秒就被鲍桧扯开了手,猫包被鲍桧抢了回去。   “跑了你逮啊?”鲍桧把猫包搁一旁桌上,摸出钱包,掏了两张红色放包旁,对傅见微说,“你跟王佑去吃早饭,我有事儿跟薄耘聊。”   说完,勾住薄耘脖子往外走。   傅见微想追,但见薄耘冲自己使眼色,犹豫下,让他们去了。   薄耘被拉去附近早餐店,一边吃一边听“鲍言桧语”(这是薄耘昨晚入睡前想出来形容鲍桧发表的言论的词,可引申用以形容其他同样的傻子言论)。   两口豆浆下肚,鲍桧提着筷子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我一开始,觉得你这人还行,就初一那会儿,我听佳书说你带头拒买破练习册,够爷们儿!一天到晚买那么多,写得完吗?就是骗钱,老子花钱买罪受!”   薄耘夹小笼包蘸醋,两口一个。   “但你情商太低了,兄弟。”鲍桧认真地说,“我好心好意拉拢你,你好牛逼的样子,好傲哦,搞得我都来火了,一直以为你这人不行。”   “你指的是你一直找我茬的行为吗?”薄耘问。   “那是后来了,老子得搞回点场子啊。一开始老子对你那么热情。”鲍桧说。   薄耘实在想不起来鲍桧何时对自己热情过,诚恳请教。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老子初一二没少约你打球吧?后来看你输不起,才懒得理你。”鲍桧不高兴地用筷子朝他指指点点。   薄耘的视线随着这双筷子上抖落的残屑,移到一个小笼包上。他默默从筷筒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把这个小笼包夹到鲍桧的碟子里。   “哎我操,你原来跟谁吃饭都爱给人夹的吗?这回我给你面子吃了,没下次啊,好肉麻好恶心。”鲍桧叨叨地把这小笼包吃了,抬头见薄耘放下筷子,正用湿巾擦嘴,问,“就吃饱了?”   薄耘犹豫了下,说:“既然以后是兄弟,我就说实话了。我有点洁癖,你筷子这么一抖,我就没胃口了,不是针对你。”   鲍桧忙放下筷子:“操,这个我认,佳书也这么说我,我跟他吃饭的时候会注意点,平时跟别的兄弟吃饭就没讲究……等等,那为什么你和傅见微互相吃对方的菜啊?这你没洁癖了?你其实就是针对我吧?”   “真不是。这么说吧,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饭不用公筷,但你不能用你的筷子在食物上空抖,感官问题。”薄耘说。   “什么叫感官问题?”鲍桧问。   “……就是说,我有怪癖,看不得别人抖筷子。”薄耘说。   鲍桧勉强接受了这解释,扭头叫老板撤了这桌,重新上。   薄耘试图阻止:“算了,我吃差不多了。”   “请客吃饭,客没吃饱,算怎么回事儿?”鲍桧说,“你闭嘴,又不是你请,是我请。”   “你这浪费粮食。”薄耘说。   “浪费屁,能吃吃,吃不了打包,热热带给别人吃,实在没人吃就喂狗……操,老子狗死了。”鲍桧的脸瞬间垮下来,咬牙切齿,“我跟姓商的没完!”   薄耘扯开话题:“你刚说你初一二约我打球……你当时不是在挑衅我吗?”   鲍桧火速被他引开注意力:“我他妈又不是约你打架,你有毒吧?你是不是心理不健康啊?约你打球还成挑衅你了?”   薄耘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说:“过去了,都是误会,别提了。”   只要想想对方是鲍桧,很难解释通的事情就会逻辑通顺。   ——显然鲍桧不是只在挑衅别人的时候嘴臭。   鲍桧自感十分宽宏大度,原谅了薄耘当年把他一片好心当驴肝肺的无知和自大:“对,过去了,别说了,吃菜。”   薄耘换了双筷子,吃新送上来的煎饺。   鲍桧瞅他:“刚聊嗨了,差点忘了,我是要跟你说傅见微。到底要多少钱啊?我爸好像是每学期每人一千。够用吗?我感觉饭都吃不饱。我就傅见微一个,每月三千,够吗?我爸每个月只给我一万,说怕我被人敲诈。他就是抠,瞎编。我没敲诈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敲诈我?”   “一分钱也不用。傅见微成绩好,宿舍免费给他住,学费学杂费几乎全免,有助学金和奖学金,完全够他饮食和日用品开销。”薄耘说。   鲍桧问:“那他出去玩儿呢?他跟佳书像,佳书搞音乐,挺烧钱的。”   “傅见微不搞音乐,他只搞学习。”薄耘说。   “啊?那他打游戏吗?”鲍桧问。   “他只搞学习。”薄耘重复了一遍。   “那他是没钱搞这些吗?”鲍桧说,“我可以资助他搞这些。”   “我也可以。问题是他没时间,他的时间要用来搞学习。”薄耘说。   鲍桧终于理解了这件事,“哦”了一声,转而问:“那他买衣服肯定不够吧?总不能穿山寨的吧?”   薄耘说:“他穿我小了的。”   鲍桧顿时皱眉:“我就说你一个人不够吧?给人家穿你不要的旧衣服?”   “我给他买新的他不要。”薄耘说,“傅见微就这样。”   “我懂了,”鲍桧说,“自强不息的灰姑娘,我堂姐喜欢看这种故事。”   “……。”   薄耘低头吃煎饺。   “行吧。反正,有需要你就跟我说。我昨天听你那么一说,他真的很可怜。其实我真可以跟你分担,咱俩一起养傅见微。”鲍桧不放弃地再一次提议。   薄耘无法理解鲍桧为何痴迷于跟别人共养点啥,也懒得理解,只说:“不用,我养得起。”   鲍桧有点失望,过了会儿,问:“那我能找傅见微玩吗?”   “尽量不要打扰他学习,他学习任务是你想不到的重。”薄耘停了下,说,“有空我做东,请大家一起玩,行吧?”   鲍桧“哦”了一声。   薄耘回教室后,特意去傅见微那儿,跟他说了声没事,让他安心,然后跟他旁边的叶九月聊了几句。   叶九月的意思是,如果商理还住那间寝室,他肯定要求调换房间,如果学校不同意,他宁肯回家。   虽然叶九月的语气依旧温吞吞,但通过昨晚和以前的诸多细节,薄耘看得出叶九月其实性格果断,主意重,和外表截然相反。薄耘就没劝他。其实,薄耘自个儿都在琢磨怎么给傅见微换寝或退寝……   接下来三天,商理都没来学校,Miss刘说他身体不舒服请假,但同学们早就知道了消息,下课卷子都不刷了,热火朝天地讨论,薄耘都喊不住。   三天后,薄耘从齐佳书那儿知道了结果。   在学校的“主持”下,鲍桧他爸的“谈判”下,商理家认怂了,商理本人已经在办转学手续了。   齐佳书说得含糊,但薄耘听出了言外之意:鲍桧他爸有亿点人脉,先是卡住了商理家的亿点命脉,然后软硬兼施,说相识一场就是缘,搞不好以后有互相帮助的地方。商理家权衡利弊,就滑跪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薄耘并不惊奇。   之前他们拿商理没辙,这个“他们”纯粹指学生而已,最多加上Miss刘和其他普通任课教师。因为他们用的是最单纯、朴素的人际交往法则。   鲍桧他爸、学校领导层和商理家等方面交涉时,则会牵扯进去很多复杂的、恶俗的东西。   举例来说,学生们坐一桌吃饭,挨着朋友或喜欢的人坐,夹自个儿喜欢的菜,很简单;而那些大人,首先得把座位分个尊卑,时刻注意把主菜保持在高位者那边,时刻准备敬酒陪笑,吃的不是饭。   简言之,成年人的世界里,绝大多数时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不分对错,只看得失。他们可以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也可以把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弄得很简单。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是己方胜。由于商理一方过于邪恶,四舍五入约等于己方战胜了邪恶。世界是相对的,那么相对于邪恶对方的己方再怎么俗套,也堪称正义。这套逻辑顺下来,就是正义战胜了邪恶。   薄耘这么一想,意思意思地高兴了一下。   令人想不到的是,事到如今,商理临走还要发个疯——   他,在回寝室拿行李时,趁人不备,点燃了大伙儿的蚊帐被褥……   所幸发现得及时,只有这一间寝室烧得乌漆嘛黑,损失了点儿财物。   领导们很讨厌出负面新闻,只希望每天歌舞升平,哪怕实际并不如此,可装都要装出来,压也要压出来。于是这事儿被火速压下,赶紧通知商家把神经病领回去,以后爱霍霍谁霍霍谁,本校能脱身就行。   商理的事儿到此才算告一段落。   宿管老师暗示住宿生们最好自我催眠忘记这几天的所有事时,教务处把商理原寝室的其他仨人叫来,严肃地明示他们不准对外谈论有关商理的任何事情,尤其是寝室被烧这事儿,只能说是他们忘关水龙头把地板泡坏了。   宿舍楼暂时没有空余寝室,三人被安排到以前给夜班保安休息、现在主要是堆放杂物的房里。这个房间比其他寝室略小,卫生间等盥洗设备是有的,但床是上下两层的旧式铁床,书桌是旧课桌,衣柜是铁皮格子柜。   宿管老师说:“会尽快把原寝室恢复,那之前,先住这儿。如果不愿意,可以请假回去住,但一定要家长签字。”   王佑没得选,他家住县里,每天挤公交往返太累人了,反正他糙惯了,当场表示没意见。   叶九月也没得选,身为养子的他和他异父异母弟弟的关系十分糟糕,这几天他回家居住的体验非常可怕,风险仅次于让他和商理同住。现在商理不在了,他觉得这个临时寝室很不错,打扫干净就是工业风,so cool。   傅见微有得选,但他不想选。其他俩人都说没意见,他怎么好意思矫情。   宿管老师十分欣慰:“我就知道,你们跟现在那些娇生惯养坏了的不一样,你们这才是有出息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前后联系在哪里,傅见微和王佑及时露出被表扬了的腼腆笑容捧场;叶九月觉得这像某种意义上的PUA话术,对此持保留态度。   老师接着说:“对了,你们会有一个新室友。”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他,有惊恐、有质疑、有防备。   ……   隋冬第一回 住这么简陋的地方,脸上笑眯眯,心中mmp。   最近风声紧,他爸妈十分警惕,不许车接送他。隋冬寻思打车也行,他爸妈说不行,这样看起来太奢侈。隋冬无语地再退一步,坐地铁公交总可以吧?他爸妈却莫名突然地亲情萌发,说舍不得他这么辛苦。   然后他就被扔出来住校了,说他既能省下时间学习,又能体验生活,还能说出去让人情不自禁地歌颂隋市长可真是舍小家为大家的再世禹汤啊!   ……隋冬赌上自己十几年的人生阅历,怀疑他爸妈的目的其实就在于最后那点。   好在一中宿舍据说条件还行……行个屁!偏偏他要入住的寝室被水泡了,一来就要先住几个月的杂物间!   隋冬听闻噩耗,火速打给亲妈(因为一般他打给亲爸的电话很难被接到),问能不能他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   他妈说当然不能,这传出去人家得怎么说?   能怎么说?我爸是市长,我妈是区法院院长,我读高中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能说什么?难道凭市长和院长的工资给他们的独生子租个房子都要靠贪污吗?!   隋冬的抗议无效,他妈还严厉地训斥了他一顿,不准他再乱说话,也不要在工作时间给她打这种无聊的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隋冬只能认了。 第27章   ◎这可是薄耘和隋冬耶!◎   周六的下午, 傅见微写完作业,去厨房泡一袋芝麻糊,加一勺白砂糖,端到小阳台, 坐在摇椅上慢慢吃。这是之前薄耘陪他去超市买的年货。   过年时, 傅见微打算回村一趟, 可他不知春运的可怕,掐着时间去买票时, 已经没了,只能打电话拜年。   年过完, 开了学,现在三月份了, 租房里还剩下很多甚至没开封的年货。傅见微只在节假日过来,一个人吃,根本吃不完。   说不清具体从哪天起, 薄耘渐渐地很少过来,短信都少了,通常是隔半个月问一问花销够不够, 别省钱, 有困难就说。   傅见微没有试图挽回什么。他不确定薄耘是单纯失去了热情和兴趣,还是意识到自己对他好得过了线。无论是哪种,他都没有继续纠缠的理由。   ……   阁楼上,薄耘靠着阅读角松软的背垫,大腿上摊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成名作《穷人》,脸却朝向落地窗, 迎着阳光发呆。   齐佳书的角度能看到薄耘的侧脸, 光与影的交织令薄耘的五官更显得立体深邃, 漠然的眼神,紧抿的唇角,都散发出介于少年和成年人间的糅杂气质,既桀骜,又稳重,十分迷人。他还在成长,但已经足够给人安全感。   “哎我去,搞这么文艺吗?一个拉琴一个看书,你们没事吧?”午后的宁静被楼梯口突然探出脑袋的荆荣打破,他左右瞅瞅,问,“打球去不咯?”   薄耘收回目光,看着书页:“不去。”   荆荣过来,盘腿坐薄耘对面:“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等下有课。”薄耘瞥他一眼,“快高二了,收心搞学习吧。你是不怕没书读,但分数太难看了,丢人不是?”   “卧槽,你被穿越了吧?”荆荣匪夷所思地瞅他,扒拉下他在看的书,“你看这书跟你高考又有什么关系?”   薄耘说:“练英语。”   “我要笑死,你一个中国人拿英译俄国原著练英语,搁这叠buff呢?”荆荣说,“有本事你装逼看俄文原版。”   齐佳书已经搁下了小提琴,凑过来起哄:“行啊,我教你,耘哥。”   薄耘和荆荣都看向他。荆荣问:“你会?”   齐佳书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去那边做过倒爷,我小时候住过一阵,而且家里有几个亲戚和那边人结婚,现在都常来往。”   “哦哦。”荆荣饶有兴趣,“我去过,跟的团,景好看,但走马观花没意思,还是得自由行,但我不会俄语。”   齐佳书笑笑:“那边冬天最好看,但真的很冻,我哮喘可能会犯。要不暑假咱们组团?我做导游。咱们可以坐火车,累了点,但怪浪漫的。”   “卧槽!被你说中了!我早就想坐那趟火车!”荆荣踹下薄耘,“去吧?去吧?一起吧?”见薄耘无动于衷,他忍痛加码,“叫上傅见微!”   薄耘终于开口,但37℃嘴说出的话十分无情:“他要搞学习,我一样。”   “就少那半个月的时间?”荆荣质问。   薄耘懒得理他,继续翻书。   荆荣“啧”了一声:“你是叛逆期晚到,还是更年期提前?我发现你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没劲。”   “谢谢关心,我什么事都没有。”薄耘拉着脸做阅读笔记。   荆荣见没劲,叭叭一阵就跑了。没多久,齐佳书说到点回去补课,也走了。   薄耘继续看书,突然,搁在小几上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他忙拿起来看,是垃圾短信,翻着白眼删掉,犹豫一下,往下划划,视线落到傅见微的名字上。   他和傅见微最近的短信是元宵节互发的祝福语。   纸包不住火,他半夜跑去学校陪傅见微的事儿,后来被他爸知道了。   他爸发了好大一通火,威胁他:再不跟傅见微保持距离,就买通傅见微叔婶去一中校门口恶心人。   薄耘气疯了,骂他爸阴险,结果连他妈都倒戈了,责怪他魔障了,居然为这事骂爸爸,真得冷静下。   当时他腹背受敌,怕爸爸真干得出来,只能暂时屈从。   后来,他冷静下来,见没了商理的世界和平安详,傅见微好像确实不怎么需要自己。   用齐佳书的话说,未尝不是好事。有过新闻,采访曾受资助的人,他们成材后,愿意加倍还钱或出资回报社会,但很忌讳谈论往事。不是忘恩负义,只是人心微妙。傅见微也有自尊心,总跟在薄耘身边,难保不会自卑与尴尬,受的恩太重,反倒成了负担。只是傅见微温柔内向,不好意思说。   薄耘思索再三,好像不能理解,又好像能get到一点点……   戒断初期难熬,但只要熬过去,渐渐就好了。何况薄耘的朋友多,能分散他注意力的事情更多。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时间流逝飞快,到了高二下学期。   一年多的时间里,薄家和齐家、鲍家结成了战略合作关系,齐、鲍两家现金流厉害,而薄家因为姻亲钟家的缘故,有门路、人脉、内部消息,是双赢。   ……   又到周五,下午放学后,荆荣痴心不悔地找薄耘打球。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能100%召唤薄耘打球成功了,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他坚持,二十次里面至少能成功一次。   薄耘一会儿没别的事,手也有点痒,就答应了。这一去,看到隋冬也在。   ——文理分科后,薄耘和荆荣去了文科重点班,傅见微、隋冬和叶九月则在理科重点班。   薄耘选科,多少是叛逆在作祟,他爸希望他选理,他就对着干。   俩班的体育课不在一起,难得遇上,薄耘就喊隋冬一行人打对抗赛。   这可是薄耘和隋冬耶!球打得好,人还超帅!   刚开场,场边就挤满了各怀目的的男生女生,加油声把老师都引过来了,然后众人就被轰往体育馆了,因为太吵影响了高三生复习……   体育馆里,薄耘正跟队友说战术,不经意一撇眼,瞅见不远处隋冬趴在场边护栏上,笑着跟坐在第一排的叶九月说话。   记忆顿时涌上心头,薄耘想起高一时,傅见微常来看自己打球……   他很快回过神,目光在叶九月身边逡巡了好几遍,没找到傅见微。   ……那叶九月来这儿干什么?   薄耘记得,叶九月非常不爱运动。高一校运会,他凑报名人数,劝叶九月意思意思搞个项目,叶九月说报象棋。   神特么象棋!谁家校运会有象棋这个项目?!   叶九月坚持说象棋是他所能接受的最激烈的一项运动了,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喜欢跟别人当面对抗,怕得罪输不起的人。   薄耘直接转身找别人去了,他感觉自己说服孙黎女扮男装都比说服叶九月靠谱。   “你来看我打球,都不给我带个水?我白给你看啊?”隋冬挑着眉逗叶九月。   叶九月和他讲道理:“又不是只有我在看,入口处也没说要买票。”   “可我就认识你啊~”隋冬哄他,“给我去买瓶水,我口干。快去,乖。”   “我为什么非得给你买水呀?”叶九月软吞吞地问。   “我口干啊。”隋冬说。   “门口就有自动售货机,你可以自己去买。”叶九月说。   “我就要上场啦。”隋冬说。   “和我说话的这些时间,已经够你过去啦。”叶九月说。   隋冬把手伸到他面前:“你去给我买水,我打完把护腕给你,行不?”   “不行。我要你的护腕干什么呀?”叶九月的双眼写满疑惑。   隋冬说:“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全球限量款,有市无价。”   “那你别给呀。”叶九月说。   “……”隋冬不屈不挠,“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买水喝。”   叶九月说:“不买。没钱。”   “……就两块钱,你也不肯给我花?”隋冬质问。   “我为什么非要给你花两块钱呀?”叶九月反问。   隋冬锤了栏杆两下,表情一言难尽:“你也太抠了,我昨天还看到傅见微给你补课费呢,你一小时一百,一星期随随便便给他补十个小时,一个月三四千,人家大学毕业刚工作还不一定有你赚得多,我怀疑你现在是个小富翁,少说也存几万了吧?”   叶九月沉默片刻,缓慢地、认真地问:“你为什么……盯着我的钱呀?”   “没盯你的钱。”隋冬否认,“我只是正好看到了,随便猜猜。别扯开话题,我不管,反正我口渴,你要不想花钱,就去接免费的。”他指指叶九月书包边边上挂着的水瓶。   “你口渴还这么多话?”叶九月稳如磐石,纹风不动,“那你应该不是真的渴,只是心理作用啦。”   隋冬还要纠缠,他队友实在忍不了了,过来拉走他。   ——你说隋冬他要是在撩妹子,他们也就算了,这又不是正式比赛,可他跟叶九月聊半天干嘛呢干嘛呢?一个寝室的,啥时候不能聊?   隋冬敷衍队友几句,回头一瞅,叶九月竟然凭空消失了!他忙四处张望,发现叶九月已经坐到离他十米外的隔壁队范围去了:“……”   薄耘突然发现叶九月来了自己这边,眼中一亮,上前搭话:“叶九月,和傅见微来看球啊?”   “我只是自己过来坐坐。”叶九月说。   “哦……傅见微呢?”   “不知道。”   “他最近还好吧?”薄耘问。   “不确定。”叶九月说。   薄耘关心道:“怎么这么说?他怎么了?”   叶九月严谨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不能保证他心里好还是不好,如果你只是问表面情况,他仿佛是没有异样的。”   “……哦。”跟叶九月说话还是这么费劲,薄耘摆摆手,“不说了,我先打球去了。”   半场打下来,两边正如火如荼地咬着分,薄耘队里一男生说到点儿去给轮班的老妈送饭了,这理由令众人无法阻拦。可这样一来,队里就少了个人。这会儿比赛正白热化,大家都上头了,想赢,少个人肯定不行。   薄耘想了下,去场边拿手机打给鲍桧,找他救场。   换了平时,鲍桧肯定嚷嚷“操,等老子三分钟”,可今天他反常地压低声音:“有点事儿,不去。”   “什么事儿?”薄耘随口问了句。   “没事儿。”鲍桧说。   “……”   薄耘感觉他神神秘秘的很奇怪,联想到最近据说鲍桧又双叒叕跟人有五花八门的争执,担心他跟人约架,秉承着兄弟道义追问,“真没事儿?哪儿呢?我叫齐佳书联系你。”   鲍桧急了,扬高音量:“别叫他!”火速降低声音,好像在对身边的人说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过了几秒,对薄耘小声说,“我这边有事儿,但不是坏事儿,你别跟佳书说。不说了。”   说完给挂了。   薄耘越发起疑,忽然听到齐佳书的声音:“正好过来,就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怎么啦?”   他扭头:“你怎么来了?”   “给你加油啊。”齐佳书笑笑,抬起手上提的塑料袋,“顺便给大家送水。”   荆荣瞅见,忙来这边,接过手,提到一边招呼队友们拿。   齐佳书趴在扶栏上,笑着问薄耘:“刚跟谁说电话?小桧吗?”   “啊。”薄耘说,“不知道他什么事儿,搞得神神秘秘。”   齐佳书说:“我问下他。”   薄耘说:“我刚问了,他不肯说。”   齐佳书说:“换个方式问。”   不知道齐佳书换的什么方式,总之他给鲍桧发了几条消息后,抬头对薄耘说:“没事儿,别管他了。”   薄耘问:“他干嘛呢?”   齐佳书笑笑:“陪人逛书店呢。”   “哦~~~”薄耘的语气顿时意味深长,揶揄道,“鲍桧,陪-人-逛-书-店。哪个人啊?这么牛?”   “这我就不清楚了。”齐佳书说,“荆荣叫你上场了,快去吧。” 第28章   ◎他好像在忽然的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孤独。◎   闲着没事儿, 隋冬敞开衣柜整理换季衣物。   他们已经从“杂物间”换回到了原来的四人间寝室。   傅见微泡了杯茶,一转身,看到隋冬顺手把某条围巾挂到脖子上。   ——别人或许不知道,傅见微很清楚, 这是叶九月织的。   去年圣诞节后的整个冬天, 隋冬几乎天天戴着它。不明真相的同学起哄, 隋冬笑着默认,傅见微大受震撼。   叶九月和隋冬, 明明是彼此的男同学啊!   不久,某天放学, 傅见微扫完教室,被老师叫去跑腿, 到实验楼拿东西。   这时间,实验楼里一般是没人了的。傅见微拿完东西,正要下楼, 突然听到人声。声音很熟悉,对话很奇怪,他下意识放轻脚步, 屏住呼吸, 偷偷看去。   隋冬将叶九月堵在楼道间墙角,叹着气说:“你赢了,我先忍不住。”   “什么呀?”叶九月特别无辜地问。   “还装?我等你一天了!”隋冬问,“我的礼物呢?”   今天是隋冬的生日,傅见微至少一周前就听到班上的女生讨论这事儿。早上他去教室时,隋冬的桌椅上已经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精致礼品盒。   隋冬帅, 薄耘也帅;隋冬家世好, 薄耘也家世好。俩人又是一个年级的, 从高一就被放一块儿比较。今天大家议论隋冬受欢迎,说着说着就开始拉踩薄耘。   关于薄耘为何明明是标准校草人设却寡到没人敢示好……原因大家都知道!正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没人追!这是一个闭环!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初一开学没多久,薄耘就收到了情书。   他看完,当众宣布:这封我烧了,当作没看到,再有第二个,包括但不限于情书、贺卡、礼物、早饭,我都交老师。   众人:?   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总有不信邪的人。   一周后,薄耘的桌屉里又出现了情书。   他看一眼信封上的爱心,拆都没拆,大步流星上了讲台,敲敲黑板,在众人看热闹的眼神中吐出无情的言语:“做好心理准备吧,我现在就去办公室。”   然后,他真拿着信往办公室去了。   教室沉寂了数秒后,一女生狂奔出去:“别啊啊啊啊再给一次机会吧Sir!!!!!!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Sir勉为其难地给了一次机会,但严肃表示再没下次,并且,他还回到讲台上发表了重要讲话:“我讨厌被动,如果喜欢谁,肯定主动追,我不追,就代表没戏,大家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Over。”   从此,薄耘如愿以偿,再收不到任何东西。圣诞节大家凑热闹互送苹果都不带他玩儿!   “薄耘只可远观,因为他真的告老师”“薄耘其实是少林32代弟子,自幼剃度,早已戒色”“欲练此功,必先……你懂的,他练了”“薄耘出生那年,家中来了个癞头和尚,说这孩子必须女扮男装,才能活过十八”“你们太离谱了,显然只是因为有钱人活得像偶像剧,薄耘和门当户对的大小姐订了娃娃亲,谁追他就是知三当三”等言论代代相传,深深地扎根在每一位同学心中……   傅见微才不信那些乱七八糟,他只觉得薄耘这样很酷,很负责任。   不像隋冬,好像很享受众人的追捧,害得好多追求者以为有希望,为他争风吃醋,他再去装模作样地调和,说大家都是好朋友……   表里表气(本词汇学自鲍桧),不像好人。   没想到,叶九月居然也会被这种渣男蒙蔽双眼,居然送起了围巾。   傅见微不敢得罪隋冬,只能委婉地、迂回地提醒叶九月:“隋冬真受欢迎啊,那么多女生喜欢他,送他礼物,不像我。真羡慕他。”   叶九月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微妙,不知听懂没,但傅见微只能提醒到这儿了。   ……   “没有礼物。”叶九月说。   “不可能。”隋冬自顾自地把他衣裤兜都掏了一遍,“靠,真没有?在书包里吗?还是在寝室?在寝室吧?”   “真的没有啊。”叶九月说,“你收到那么多礼物了,不缺我这一份吧。”   “哦~我知道了,有人吃醋了!”隋冬得意道。   “没有啊。”   隋冬哄他:“你要不喜欢,我以后不收了。”   叶九月:“不关我的事哦。”   “真~的~好~酸~啊~”隋冬拖长尾音。   叶九月不说话了。   隋冬问:“你没给我准备礼物,怎么办?”   “不怎么办呀。”叶九月说。   “不行,你得送。”隋冬说,“你天天盯着我看,我不能给你白看了。”   叶九月沉默一阵,很不情不愿地问:“那你要多少钱啊?”   “不要你钱。”隋冬看他一阵,渐渐靠近,压低声音,“我要你这个人。亲我一下,九月。”   傅见微:!   他本来怕被发现,背贴着墙,听到这儿,忍不住探一点头看。   这是不正确的行为,但……但他发誓他不会说出去!   傅见微不知道叶九月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反正他超级紧张,不仅是怕被那俩人发现的紧张,还有别的,他说不清……真的会亲吗?   他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大到被人听见,害怕心脏从喉咙里蹦出来!   ……傅见微白紧张了。   并没有发生羞羞一幕,他只看到叶九月想逃跑,但被隋冬左一下右一下地拦住了,像极了电视剧里拦路滋事的衙内。   叶九月见跑不掉,往地上一蹲,抱住头。   可爱,但他好像需要援助。   傅见微四处张望,视线落到不知谁落在这儿的扫把上。他可以弄倒扫把,发出声响,然后自己赶紧跑。好在这儿是监控死角。   隋冬也蹲下去,扒拉叶九月:“害羞啦?”   叶九月呜呜了两声,不像哭,怪怪的。难道真的只是害羞?   傅见微犹豫了下,暂且按兵不动。   “不亲也行……”隋冬的声音里带着很轻快的笑意,“那你要给我当老婆,好不好?快点说好,快点。”   傅见微:!!   “喂~还不说话,我就只能亲你咯。”隋冬威胁道。   叶九月终于说话了:“不要……”   “那你给我当老婆。”隋冬说。   “我是男生……”叶九月慢吞吞地说。   “我看不像~我怀疑好久了,”隋冬坏笑,“除非你给我看看。”   “不要。”叶九月不高兴地抬头看他,“我就是男生。”   “你真的害羞了?脸都红了。”隋冬的声音忽然特别温柔,“九月,你好可爱……我好喜欢你。答应我吧,我还是第一回 跟人表白呢。”   叶九月沉默了一阵,小声说:“好吧。”   隋冬双眼发亮地问:“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吧?”   “不可以。”叶九月果断地说,“你说的,二选一。”   隋冬震惊:“咱俩都确定关系了,还不能亲啊?”   “以后再说吧,咱还小呢。”叶九月问,“没别的事情了吧?那我要回去写作业啦。”   隋冬不乐意,挽留一阵,可叶九月很坚定,还威胁他再这样就分手。   为避免达成搞不好是吉尼斯最快分手记录,隋冬只好放他走。   ……   傅见微把茶叶渣倒去盥洗室的垃圾桶,见叶九月又在给隋冬手洗校服,心情复杂,欲言又止。   此时,隋冬端一碟草莓过来,热情地招呼傅见微吃。   盛情难却,傅见微意思意思地拿了个,然后看着隋冬拿一颗送到叶九月嘴边:“啊~~~”   傅见微:“……”   事到如今,傅见微已经分不清,是这俩人太拿他当“自己人”,还是其实这些举动本身很正常,只是因为他知道那俩的深层关系,才x者见x?   他尴尬地回桌前,摊开书,却心不在焉,耳朵不受控制地竖起来,听隋冬花言巧语地哄叶九月吃草莓。   隋冬还意味深长地说初恋的味道和这很像,初吻就更说不定了,问叶九月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城里人,可能就是比较开放……   傅见微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句话。   ……   被迫旁观多日后,傅见微心态渐渐产生了变化,震惊里掺进了羡慕,然后,他为这份“羡慕”的心情而再度震惊。   ……可是,真好啊,真的好羡慕。   写着作业,忽然嘴里被喜欢的人塞进小零食,那零食一定很甜。就连被对方撒着娇让帮洗衣服,傅见微都觉得是一种甜蜜。   他好像在忽然的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孤独。   欲望之壑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来不及阻止那些可怕的灾难涌出了。   傅见微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实验楼那一天,但被堵住的人不是叶九月,成了他自己。他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只觉得声音很耳熟。   那人问:“你不送我礼物吗?”   傅见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人见他不答,说:“那我亲你一下。”   好像该拒绝,但梦里的自己没有拒绝。   那人越靠越近,直到傅见微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傅见微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冒着冷汗,惊恐地看着黑暗。   刚刚是做梦,只是梦,不足为奇,梦总是光怪陆离的,是假的。   他这样安抚自己。   然而那样的梦不止一次。   他每天醒着看叶九月和隋冬暧昧,梦里就换头成自己和……和那个他不能、他怎么敢奢想的人。   真的,他究竟是怎么敢的?!他也配?!   可是,好久以前,在酒店里,薄耘抚摸他脸的手、看他的眼神、那个拥抱,是什么意思?还是他自作多情?   可能,真的就是自作多情吧?他记得很清楚,薄耘对荆荣说过自己是直男,还说gay很恶心。   但是……   傅见微不敢深想。   无论如何,都是妄想。   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无论那时是什么意思,如今薄耘都已经不要他了。   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孤独,在他意识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卷土重来了,甚至越发强烈。   他对叶九月的羡慕变成了嫉妒,深深的嫉妒。他必须早出晚归地尽量避免见到对方,否则会很难受。   其实,根本与叶九月无关,他只是想……只是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傅见微:叶九月在甜蜜恋爱的时候,我在默默地惨痛地失恋[含泪捂嘴]   叶九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你失恋的时候,我是在被欺负[含泪捂嘴]   隋冬:都说了我不是在欺负你[含泪捂嘴]   王佑:不懂寝室氛围为什么微妙复杂了起来[含泪捂嘴] 第29章   ◎仿佛是,春日雨后的种子发芽◎   趁周末, 傅见微去了离学校和岐官山较远的城区,找了间网吧,选了贵一些的有布帘遮挡的“单间”,搜索同性恋相关问题。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只能上网查。   傅见微顺着搜索结果一个个点进去看, 越看越迷茫。   突然, 他头顶上传来熟悉声音:“我操|你……操……操!”   傅见微吓得差点儿从软椅上弹起来!他扭头,瞪大眼睛望着身后头顶布帘子的鲍桧:“你……你你怎……”   他反应过来, 忙转头要关网页,一看屏幕, 彻底绝望了——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网页跳出来病毒式小视窗,正在播小视频。   傅见微抖着手叉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好像完全是在掩耳盗铃。   他白着脸,许久,怀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再次回头,迎上鲍桧震惊的眼神:“……”   “……”   “……你怎么在这儿?”不知过了多久,傅见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鲍桧也很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他妈……他妈什么来着……我他妈……我妈……我家住这边……刚看到你进网吧……准备吓你一跳……操……老子现在自己被吓无语了操……”   “视频是自己跳出来的, 不是我故意看的。”傅见微干着嗓子解释。   “哦, 这个我看见了,有的就是会自己会跳出来,我经常遇到,烦死了,但我看到的是男女的。”鲍桧说。   傅见微:“……”   鲍桧以令傅见微惊讶的速度恢复了异常的平静:“你别怕,我不跟别人说, 真的。”   傅见微不是不信他的人品, 而是不信他的脑子, 他很可能说完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但事到如今,不信也只能信,总不能灭口。   总之,就这样,鲍桧成了唯一知道傅见微是同性恋的秘密的人。   鲍桧没嫌弃他,怪好奇的,问东问西。   傅见微心烦意乱,拒绝回答,鲍桧也不恼。   傅见微忍不住问他:“你不觉得恶心吗?”   “还行吧。”鲍桧用微妙的眼神看他一阵,深沉道,“其实,我爸认识的人里,有搞这个的……他还行,主要是被他那什么的有点那啥,跟人妖似的……你是1还是0啊?”   傅见微迷茫地看他:“什么意思?”   除了傅见微,再不会有人充满真实求知欲地问鲍桧“什么意思”了,鲍桧顿时激动地跟傅见微详细讲解自己知道的小知识。可惜傅见微刚听开头就紧急叫停了。   鲍桧倍感可惜。   傅见微背过身去,沉默着,内心绝望,他好怕自己的梦又要更新了。   ……   高三的第一个小考,薄耘考得很好。他妈和奶奶都很高兴,他爸却扫兴地在旁边说文科考好没什么值得高兴,然后被薄耘他奶奶轰走了。   薄耘陪她们坐了会儿,说回书房学习。   他奶奶忙说:“休息几天也没事,别累着了,身体要紧。”   “我有数。”薄耘说完,上楼去了。   婆媳俩面面相觑。   这一年来,至少在她们面前,薄耘稳重起来。本该是好事儿,可总让人心里空落落。孩子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嬉笑怒骂情绪跳脱鲜明,家里都静了。   薄耘打开电脑,给以前的同班赵小萌发消息,问理科重点班的成绩出来没。   为维护学生心理健康,学校不再把年级前五十名的名单贴楼道口。   他怕傅见微有心理压力,就不直接问本人。   赵小萌很快回他:你是想问傅见微的成绩吧?他这次考得很差,放学我看到老师找他去办公室,估计是谈话。   薄耘忙问她怎么回事。   赵小萌说她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暑假补课的时候她就感觉傅见微不对劲了,精神挺恍惚,好几次上课走神被老师逮住。   薄耘急了,问:怎么不早跟我说?   赵小萌:我怕你告老师,说我要跟你私相授受   薄耘滑跪:……初一的事情你到底要记到几辈子以后= =   赵小萌:= =+   赵小萌:骗你的,不是记你仇,只是看你和傅见微八百年没互动了,还以为绝交了呢,你又没问,我莫名其妙跟你说人家近况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薄耘:抱歉   赵小萌:[OK]   薄耘:你怎么会觉得我和他绝交了?   赵小萌:高一你俩关系多好啊,后来突然不说话了,搁谁不觉得是绝交?   薄耘:没绝交   ……   “你没事吧?!”鲍桧冲到傅见微的寝室,冲他嚷嚷,“我听说了!你这次考得好他妈糊!”他寝室里有俩傅见微的同班。   嚷完,鲍桧看到傅见微双眼红肿,愣了下:“操!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老子上高中后就没及格过,也过得挺好!实在不行,你以后去我爸公司,我爸招人,初中就行!对了,到时候该轮到老子继承公司了,你直接给老子当小秘!”   傅见微:“……”   感动中有点微妙。   恰好此时,手机响了。傅见微一看来电显示,神色顿如看定时炸弹。   鲍桧探头:“薄耘的电话?怎么不接?”   “……我考得太差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傅见微嗫嚅。   “你不是都及格了吗?他要求也太高了吧?”鲍桧啧啧,“我爸从来不看他资助的学生成绩单,说只要不违法乱纪就行。”趁机往墙角戳两铲子,“你要是让我领、不是,我资助你,我爸肯定超高兴。我爸昨天又问我星期天你跟不跟我回去吃饭,他好喜欢你这种好乖的。你要是个女孩儿,他铁定认你当干闺女,我妹妹。”   傅见微已经能够自动屏蔽鲍桧的“劝换领养人”言论了,他盯着手机,直到因为太久没接而自动挂断。   他刚要松口气,薄耘又打了过来。   傅见微又要哭了,秀气的眉眼耷拉下来,苦巴巴的,像极了鲍桧上上个月新捡的小狗。说起这小狗,鲍桧就火冒三丈,不知道哪个缺德货虐狗,有本事出来跟他对线!   思维这么一发散,鲍桧想起了那些图新鲜领养小猫小狗、回家后懒得训练又嫌弃小猫小狗乱拉尿,然后就打它们或弃养的不合格领养人。   简!直!像!极!了!薄!耘!啊!   ……   薄耘打前两次时没多想,可他隔了会儿再打,还是没接……   当他打到第六个时,从沙发上坐直了腰,眉头拧起来,正打算挂断打给叶九月,终于通了。   薄耘有些焦躁地问:“怎么一直没接?!”   随着高考将近,有些学生压力大,就为了成绩退步这点事儿,分分钟来个想不开,这种新闻可多了!他刚刚一边在担心,一边懊恼自己疏忽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耳熟但不属于傅见微的声音:“凶什么凶啊?他妈那什么谁,随便他妈谁,反正就是说,成绩不代表一切!我说傅见微怎么怕成这样,你要不是隔着电话线是打算直接动手了吗?!能养养,不能就给我养!”   “哪来电话线……你谁?”薄耘问。   “我他妈谁你他妈都听不出来吗?”鲍桧大声反问。   当然听得出来,只是不理解:“鲍桧?为什么是你接电话?傅见微呢?”   “他——他在洗澡!”鲍桧说。   “哦。”经验之谈,跟鲍桧很难顺利沟通,于是薄耘打算换人,“叶九月在吗?王佑也行,隋冬也行。”   “都不在。”鲍桧说。   薄耘看了看时间,晚八点:“这个点,都不在?”   “不在就不在,骗你干嘛?”鲍桧不耐烦道。   薄耘问:“你们在寝室吗?”   “在啊。”   “这个时间,叶九月、隋冬和王佑不在寝室,傅见微在洗澡,你在接傅见微的手机?”薄耘的脸要拉到地上了,“你们到底在哪?”   傅见微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接过来:“耘哥,我们真的在寝室。叶九月和隋冬有事,去操场了,估计是夜跑吧……王佑也是。”   叶九月?夜跑?哈!哈!   薄耘深深呼吸,然后说:“拍张照片给我。”   “啊?”   “拍!”薄耘生气地挂断。   半分钟后,傅见微发来一张寝室的照片。   薄耘:人呢?   半分钟后,傅见微拍了张鲍桧在寝室的照片发过来。   薄耘:你呢?   半分钟后,傅见微发了张自己背对着镜头的照片过来。   薄耘:脸呢?   十五秒后,鲍桧打电话来了。薄耘刚一接通,就听到他在那边骂街,简单归纳就是一句:“你发什么神经?!”   薄耘现在是真想发神经了,他挂断鲍桧的电话,打给傅见微,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再敷衍我,我直接去学校找你。”   傅见微急忙道:“不是……我……对不起,耘哥,我不是故意敷衍你,我是怕、怕你担心。”   “我现在就已经很担心了!”薄耘冲着手机吼。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兰姨的声音:“小耘?怎么了?没事吧?”   薄耘稳定了一下情绪,过去开门,接过兰姨送来的果盘,回了句“没事,打游戏”,把兰姨哄走,关上门,去窗边继续讲电话:“见微,我很担心你,我知道你成绩了,没关系,状态不好的时候谁都会有,你别有压力。”   傅见微沉默了会儿,低低应了一声。   这会儿冷静多了,薄耘的智商回笼,他放轻声音,怕吓着傅见微:“是不是眼睛哭肿了?不然都不肯给我看你脸?宝宝你——操!不是,口误,我妈哄我的时候会这么叫我,我一下子顺嘴。”   “……嗯。”   薄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傅见微的声音更缥缈了。但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他想半天,终于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将手机换了只手握着,一开口,差点儿又要叫宝宝:“……”   撞邪了这是!   通话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薄耘张了几次嘴,倒不是没别的话说,但他就像突然有了强迫症,特想叫“宝宝”,简直莫名其妙。   很久后,薄耘无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才算破了这层魔障,能够顺利说话:“……需要我现在去找你吗?”   这话太虚伪。想去就直接去了,问代表着犹豫,想让对方拒绝。可他确实很迟疑。如果这会儿跑去学校,他和家里的和平与平衡又会被打破。   但,与此同时,他确实想去见傅见微。他感受到了傅见微现在很需要自己。或许,这是错觉,其实是他需要傅见微,是他很想安慰现在的傅见微。   ……仿佛是,春日雨后的种子发芽,不停拱动,想破土而出,但人们在土面上放了重重的石头。   傅见微说:“不用。我真的没事。是有一点压力,哭过之后,就好多了。”   “……没事就好。明天上学我去找你。”薄耘说。   “嗯。”   薄耘犹豫了下,问:“鲍桧在你旁边吗?”   “没,我在洗手间,他在外面。”傅见微说。   “你……你怎么就和他两个人在寝室?你难过找他安慰你啊?”薄耘问完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大病。   “不是。是他听说我考差了,过来找我。”傅见微小声解释。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薄耘追问。   傅见微蹲在洗手间里,低着头,一只手抓着裤脚,盯着瓷砖上的纹路,沉默许久,说:“我也不知道……他总来找我……我看你和齐佳书走得很近,就不好意思拒绝齐佳书的表弟……”   他太紧张了,冒出了冷汗,脸色却通红,手指用力泛白,身体微微颤抖,心悸,呼吸困难。   “他总找你干什么?”薄耘很不悦地问。   “就、也不干什么,就是……我也不知道,”傅见微结结巴巴地说,“我写作业,他就在旁边玩游戏,有时候陪我逛书店……”   “……逛、书、店?”薄耘一字一顿地重复。   “嗯……”   “逛、书、店?”薄耘又重复了一遍。   “嗯……”   “逛?书?店???”薄耘的脸色逐渐狰狞。   “……怎么了?”傅见微察觉出了不对劲。   “逛???书????店?????”音量+30。 第30章   ◎新妒旧仇污染了薄耘本来就不太单纯的心灵◎   感受到薄耘的态度, 傅见微反倒渐渐地不发抖了,心跳却越来越快,脸上发烫。仿佛有扇本以为紧锁着的门忽然被发现只是虚掩的,他在刹那觉得一切都很梦幻, 喃喃地应:“嗯。”   薄耘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太晚了, 你让鲍桧回他寝室去。你今天别复习了,写完作业就睡, 状态不好,复习是浪费时间, 不如养精蓄锐。”   “嗯。”傅见微一如既往地乖巧。   “对了,你先别挂, 我听着你让鲍桧走……”薄耘换了个手握手机,舔了舔嘴唇,心里有道声音叫他住嘴, 但他还是接着说,“一直别挂,我陪你到你睡着。”   “……嗯。”   傅见微出去, 跟坐在自己椅子上玩手机的鲍桧说:“鲍桧, 我没事了,谢谢你。不早了,你回去吧。”   “反正王佑他们没回,你写你的作业啊,我坐旁边又不吵你。”鲍桧说。   “我作业写完了,打算早点睡。”傅见微说。   “哦……那我走了。”   薄耘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 傅见微说:“他走了。”   “嗯。”薄耘轻咳一声, “手机搁着吧, 你去洗漱。等你弄完,咱再说话。”   “那我洗了澡再给你打。”傅见微轻声说。   薄耘睁着眼睛编瞎话:“我升级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套餐,每个月送的通话时间都花不完,月底清零。”   “哦……”   在薄耘的强烈要求下,傅见微把通话中的手机放在书桌上,去浴室洗澡了。   薄耘插戴好手机耳机,坐到电脑前,打开日常浏览的新闻快讯网页,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顾得上胡思乱想。   “耘哥。”   薄耘回过神来,忙应:“嗯,在。”   “……你一直听着吗?”   薄耘甚至可以从语气中想象出傅见微小心翼翼的模样。   “嗯。对了,你用热毛巾敷敷眼睛……疼吗?”   傅见微小声说:“有一点。”   薄耘急道:“那赶紧敷!”   “嗯。”   薄耘猜手机被放到了水池旁,他听到了水流和搓毛巾的声音。   没多久,傅见微很乖地向他汇报:“耘哥,我在敷了。”   “舒服点没?”   “嗯。”   傅见微敷了两回,说好了,把毛巾晾到架子上,进被窝了。   薄耘问他:“困了吗?困了就睡。”   “没。”傅见微说。   双双沉默了一会儿,薄耘说:“介意拍个自拍给我看下吗?我看看你眼睛。你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喜欢忍着事儿不跟我说……有回,你绊了一跤,膝盖都青了,也不跟我说,我还教你打球,差点儿那什么……”   “嗯。”   傅见微挂了电话,过了两三分钟才发给薄耘一张自拍。   照片中,傅见微没看镜头,他垂着眸,模样温顺,瘦削的脸颊、纤长的睫毛和留有残红的眼尾都令他看起来那么可怜,脆弱得像易碎品。   “……”   薄耘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扭头端起满满的水杯,一口焖完,但嗓子里还是很干,连咳几声,机械地抓起水果往嘴里塞。   五分钟后,干完了一盘水果的薄耘给傅见微打了过去。   傅见微几乎是秒接:“耘哥。”   “怎么不看镜头?”   卧槽我是有什么问题吗,问的什么人间迷惑破问题?!薄耘狠狠反省。   傅见微小声说:“随手拍的,没多想。”   “哦……”   薄耘正绞尽脑汁思考说什么,听到傅见微叫自己:“耘哥。”   “嗯?”   “你会不会唱歌啊?”傅见微问。   “啊?”薄耘愣了下,“干什么?”   “没、没没什么。”傅见微紧张地说。   “……会唱吧。没事儿,你想聊什么都行。你想唱歌啊?”薄耘忙接话,“这周末去KTV唱歌吗?发泄一下,挺好的。去吧?叫上荆荣。”   傅见微的语气里写满失落:“还是算了吧,你很忙的。”   “上吊都得喘口气吧。”薄耘说。   “再说吧。”傅见微说。   “哦。”   轮到薄耘失落了,他刚刚已经思考到穿哪套衣服哪双鞋唱哪些歌了。   “什么时候给你露一手,我唱歌还行,小学合唱团领唱……通俗唱法也会。”薄耘不甘心地补充。   傅见微说:“我都不知道……上次,校庆的时候,隋冬唱了歌,还自己弹吉他,好厉害,感觉他什么都会……你怎么没表演?”   薄耘不高兴了,重音强调:“我是总导演!满后台的事儿都要找我,脱不开身。”   而且,他根本就不想上台,他没隋冬那么强烈的表现欲。   隋冬真的好特么骚包,排练的时候装正常,等到正式表演,突然搞事,对观众席抛媚眼,说两句似是而非、疑似表白某人的暧昧话,惹得大礼堂屋顶差点被起哄声掀翻,严重影响联欢会进度和后面节目的效果,薄总导演被他气得差点脑溢血。   傅见微问:“你也会弹吉他吗?”   新妒旧仇污染了薄耘本来就不太单纯的心灵,他果断拉踩:“我吹萨克斯,比吉他有品位多了,我就是低调。”   “……最近学的吗?”傅见微问。   “我现在哪儿来这空……小学学的,好久没玩儿了。”薄耘停了下,说,“你等下,我找出来试试,应该还记得。”   “可以吗?”傅见微立刻又说,“不用特意这么做,你也要睡觉了吧?”   “你等着!”   薄耘翻箱倒柜找出被兰姨“深埋”的萨克斯,然后对着手机开始了他的表演……   十分钟后,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薄耘打开门,平静地说:“还没到你们睡觉的时间,我陶冶一下情操。”   “倒不是嫌你吵着了……”钟明瑜探头往他屋里瞅,“怎么突然想起吹萨克斯了?”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薄耘说。   送走妈妈后,薄耘关好门,回桌前拿起手机,对那边的傅见微说:“我妈,她过来问问,我挺多年没吹了。她走了,我继续啊。”   傅见微没回他。   “见微?”   傅见微还是没出声。   薄耘耐心等了会儿,又唤了两声,傅见微一直没说话。   大概是睡着了,他这么猜想着,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轻声说:“晚安。”   ……   傅见微睡了很安稳的一觉。   生物钟使傅见微总能在闹铃响起前自动醒来,他拿起手机,打算提前关掉闹钟,却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他愣了一小会儿,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那边有声音,忙下床去洗手间,关上门,轻声说话:“耘哥?”   几秒后,薄耘回他:“醒了?”   “嗯……昨晚我听着听着睡着了,没挂电话。你怎么也没挂?”傅见微问。   “怕你做噩梦。”薄耘说。   傅见微靠在墙上,低着头,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把睡衣扯长,松开,衣角弹回来,又被他扯长。这是薄耘初中时的睡衣。   薄耘有很多衣服明明哪儿都没坏,也不显旧,只是小了,就让兰姨扔掉。兰姨节俭,又出于好心,问那时住在薄家的傅见微要不要,傅见微当然说要。   这两年,傅见微长高许多,但仍然瘦瘦的,穿这些衣服时,除了裤腿和衣袖短点儿,还是能穿。   他看着脚上的拖鞋。这双鞋也是薄耘说小了不要的。   “怎么不说话了?又睡着了?”薄耘问。   “没。”傅见微说,“我起来了。你呢?”   “我早就起来了。”薄耘说。   傅见微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   “想点事儿。”薄耘含糊过去,岔开话题,“眼睛还肿吗?”   傅见微摸摸自己眼睛:“不肿了,也不痛。”   “学会抢答了?”薄耘揶揄他。   傅见微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他说:“我又长高了,有些衣服就小了。”   “小了就别穿了,买新的。我给你的卡,我好像就没怎么见你用过。”   薄耘给傅见微的借记卡绑定了薄耘的手机号,每笔开销都会有短信。   起初,薄耘怕傅见微不好意思花钱,想用傅见微的身份证和手机号办卡,他往里转钱,傅见微不愿意。   “没必要买新的,多浪费啊。”傅见微问,“耘哥,你最近没有小了的衣服吗?”   “你老穿我的旧衣服……”薄耘劝他,“买新的啊,又不是没这条件。”   “那算了。”傅见微嘀咕,“其实我还有挺多衣服。”   “你别算了啊……”薄耘知道他在这些事儿上倔强,只能无奈地叹气,“我有,行吧?星期六我带到你租屋去。”   “你不要买了新的说是旧的骗我啊。”傅见微说。   薄耘逗他:“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啊~我想想啊……”   “耘哥!”   “哈哈哈哈~逗你的!至于这么个事儿还骗你?”薄耘笑着说。   眼看时间不早了,俩人终于结束了这次长长的通话。傅见微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水池前刷牙的隋冬,怔了下。平时这个时候,隋冬还在睡的。   而且,今天隋冬的脸色特别难看。他从镜子里对上傅见微的眼睛,没和平时一样随和地打招呼,而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傅见微从没见过这样的隋冬,默默回自己桌前,假装收拾书包。   隋冬洗漱完,换了衣服和鞋,提起书包,刚走到门口,正好叶九月慢腾腾地顺着梯子下地。   俩人冷不防打了个照面,隋冬猛地刹住脚步,看着叶九月欲言又止。   数秒后,叶九月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去洗手间。   隋冬在原地僵站了会儿,最终还是开门走了。   傅见微转头看着关上的门,猜到了一个有可能的原因。   ——最近,隋冬和童星出身的校花朴靓走得很近,很多同学起哄他俩,说上次校庆时隋冬就是在向朴靓表白。   有人问朴靓,朴靓没承认也没否认,但她的闺蜜跟人证实了这件事情,说周末的时候隋冬约朴靓看电影,还是她帮忙在朴靓父母面前打的掩护。   ……   叶九月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而隋冬离开寝室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和人说说笑笑,只是偶尔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叶九月,但很快就会移开目光。   早自习前,薄耘过来,说有事找隋冬。这俩人说着话,一个看傅见微,一个看叶九月,因为都心不在焉,都没发现对方的异样。   独自看透所有的傅见微:“……”   看到傅见微的状态不错,薄耘就放心了。他对上傅见微的目光,笑了笑,挥挥手。   傅见微回了笑,然后就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看书。   没多久,傅见微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出来一看,是薄耘发的短信:有别人约你吃中饭吗?   傅见微转头看去,薄耘已经不在了。他低头回复:没有。   傅见微和同学们的关系不冷不热,课间会讨论或相互请教一些题目,除此之外,再没深交。   他知道有些同学在私下说他“高冷”,倒也没恶意,就是客观陈述的语气。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怕露怯。   他缺乏很多城里孩子的“常识”,听不太懂他们讨论课本外的东西。而且,起初他的普通话里有乡音,没人笑他,但他怕被人笑。   后来,同学们各自有了相对固定的小团体,傅见微则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耘哥:要不,今天别在食堂吃了,咱们好久没去后巷那个烤鸭店了,去那儿吃吧。   见微:好。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男高生们 第31章   ◎薄耘又跟傅见微二人世界上了◎   中午, 俩人去了薄耘说的烤鸭店。这家自称百年老店,真假未知,但味道确实行,价格亲民, 上过好多次美食节目, 非节假日都会在饭点坐满食客。   “上午才说来, 预约已经没包间儿了,就坐大厅吧。”   薄耘边说, 边给傅见微拉开椅子。   傅见微习以为常地坐进去。   点好菜,等送来时, 俩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半晌,薄耘笑起来。他一笑,傅见微也笑了, 问:“笑什么?”   “你笑什么?”薄耘反问。   傅见微说:“我看到你笑才笑。”   薄耘说:“我看到你就想笑。”   话音落下,他察觉这话有歧义,正要解释, 听到傅见微说:“那你就多看看。”   皮了这一下, 傅见微迅速害羞,低着头,从桌上拿了个小橘子剥皮。   薄耘:“……”妈、耶!过、分、可、爱!   他赶紧也拿了个小橘子,装模作样地吃起来,吃着吃着,忍不住抬眼, 正巧傅见微看向自己。四目相对, 傅见微又垂眸, 薄耘却头铁地一直盯着。   半晌,薄耘回过神来,清清嗓子:“我不是要给你心理压力,能考什么样儿是什么样儿,只是觉得奇怪,你之前挺稳定,怎么忽然……我听你同学说,你从暑假就不对劲儿,常走神。你叔叔找你了?”   “没。”傅见微撕着橘络,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薄耘察觉到他在回避问题,追问:“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傅见微说。他绝不会将那难以启齿的真相告诉薄耘。   他怎么说?说自己偷偷地看不该看的影片,做不该做的美梦?   那段时间,他很怕夜晚的到来,怕又沉溺于梦中,怕梦中发出声音被室友听到。他自欺欺人地假勤奋着,开夜灯通宵背书,效率极低,白天上课时犯困,精神难以集中……   薄耘完全地想岔了,沉默一阵,说:“鲍桧跟你的路不同。他不读书都没关系,一辈子不上班都不愁温饱。你不要跟着他厮混。他很不成熟。可能他不是想毁你前程,他可能是出于善意,带你吃喝玩乐,但这不是现阶段的你需要的。”   他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你不要太相信一些主观的东西,比如……一些感情。你要更相信客观的东西,比如你的学历,你获得的成绩,你的履历。感情可能会变,人是善变的,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好人。但你的档案被销掉的概率微乎其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见微沉默了很久,抬眼看他,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和鲍桧厮混,没有和他去吃喝玩乐。”   鲍桧确实邀请过他很多回,他都拒绝了。   薄耘一怔,忙正色道:“对不起,我用词重了。”   傅见微摇摇头:“没事,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   怀春少年的心敏感过人,对方说“你看那块石头好大”可以无缝转化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薄耘立刻向他确认:“为什么怕我误会?”   “啊?”傅见微无辜地说,“有误会肯定是不好的。”   “……”   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无情地在陈述“那块石头好大”。   薄耘正暗自尴尬和恼羞,菜送上来了,他忙说:“吃吧。”   吃饭时,不要说不好的事。薄耘换了话题:“我之前帮你炒的那支股,最近看高点差不多,就抛了。赚了点儿,暂时还是放我那儿,再买点别的。等高考完,你去银行开个卡,转这卡上,你大学的生活费就有了。”   傅见微惊讶道:“我没让你给我炒股啊。”   薄耘理直气壮:“我自作主张,每月少给你打两百块钱,就当是你的本金了。”   “那不还是你的钱吗?”傅见微问。   薄耘坚决否认:“不是了,是你的钱。你把你的钱放我这里,我是你的操盘手。”   “……好吧。”傅见微说。   薄耘等了会儿,见傅见微专心卷烤鸭,忍不住问:“不好奇多少了吗?”   “只要是耘哥给我的,多少都可以。”   说完,把卷好的饼放到薄耘的碟子里,抬头冲他笑了笑。   “……”   他只是在说石头真的好大!没别的意思!薄耘疯狂地如此告诉自己!弯爱直,文爱理,就像鸟爱鱼!脑回路整个岔开!惨!   吃完回校的路上,薄耘提起旧话,问傅见微如果不是因为鲍桧,那这段时间究竟怎么回事儿。   傅见微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不想住宿舍了。”   “啊?”薄耘怔了下,问,“谁欺负你了?”   首先排除叶九月。   隋冬虽然骚包,但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都不太可能欺负傅见微。而且,他早就在私下拜托过隋冬多帮他看顾。那么也可以排除王佑,一来,王佑不像干这事儿的人;二来,如果干了,隋冬早跟自己说了。   “谁也没欺负我,但要互相迁就作息,复习不方便。”傅见微随便找了个理由,他死也不会说是怕说梦话所以不敢睡觉。   “这样啊……那就不住吧。”薄耘说,“我去问下宿管老师,看是什么流程。唉,就这点事儿,你不说,拖到现在。”   傅见微眼中发亮:“你去问吗?”   这样子过于惊喜,把薄耘整不懂了:难道小傅得了社恐?   下午放学后,薄耘去找宿管老师,不料撞上同样来问退住的隋冬。   宿管老师迷茫又警惕:“这个寝室又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发生。”隋冬说。   “傅见微怕晚上复习影响室友休息。”薄耘说。   宿管老师没挽留,只说需要写退住申请,家长和班主任签字。   隋冬点点头离开了。薄耘等他出去后才开口:“老师您知道傅见微的情况,他家长没法儿签这个字,能我代签吗?”   “不能。”宿管老师说,“那就他的资助人签。”   “那不就是我?”薄耘理所当然地说。   宿管老师说:“资料上登记的是钟明珪先生。”   “他是我舅。”薄耘不死心地问,“我不能代签吗?”   “不、能。”   薄耘只好费了一番周折联系上正在非洲拍狮子的钟明珪先生。   好在最终都还是办妥了。   还别说,自从退寝,傅见微的状态真的很快恢复(情报from薄耘在傅见微班上的“眼线”),下一回小考回了前十,再下一回回了前五。   熟悉的养成快感、成就感回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另外的私人情感,令薄耘再度“狂热”。   现在打电话、发短信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在傅见微的旧电脑安上摄像头,让傅见微孤独的时候连线自己。   大概因为独居真的很孤独,只要没停电,傅见微一回去就开视频。   薄耘吃完饭就上楼,反锁书房门,打开电脑屏幕,笑着看正低着头做题目的傅见微。平时傅见微对着他总是温温柔柔的无害模样,而做题的时候,傅见微会不自觉地皱眉,神色认真,显出些锐利来。两种形态,各有各的可爱!   傅见微有所感应,笔尖停了下来,抬眼与屏幕上的薄耘对视,松开眉头,也笑了起来:“耘哥。”   “吃了没?”薄耘问。   “刚吃了。”   薄耘之前听傅见微说了今晚吃焖饭,这会儿就没多问。   大多数时候,傅见微都是做焖饭:把菜和米放在电饭煲里,淋上调料,煮熟就能吃,方便。   薄耘当然希望傅见微能三菜一汤,但傅见微懒得弄,又不想请做饭阿姨,薄耘只好随他去。   薄耘简单说了下自己刚吃了什么,闲聊几句,没多说,各自搞起了学习。大概每四十分钟休息会儿,俩人起身活动下,喝喝水,去洗手间,尽量不离开摄像头的范围。   薄耘好几次忍不住猜想:傅见微也是喜欢他的。   但他又怀疑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傅见微不过是感恩罢了。   他不知道,不确定,不敢去确定。   怎么说呢……如果对方是荆荣,俩人是“平等的”,问就问了,不成就不成。可他跟傅见微,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不平等的”。   如果傅见微没那个意思,那么,他的告白对傅见微而言,不仅很恶心,还会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难题和压力。   现在傅见微处在一个很特殊、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上:高考。   还是那句话,无论他,还是鲍桧,他们都可以高考失败,而傅见微不可以。当然,也不是说完全不可以,只是,最好不要。   ……   即将进入倒数一百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有同学看到隋冬亲吻叶九月。不是平时男生间开玩笑那种。   但凡换个人,这绯闻都不至于传得如此迅猛,但那是隋冬啊!   两天内,全校范围内,就差鲍桧养在寝室的猫也知道了。   薄耘的心情很差,他去个厕所,一路上听到的声音都在议论这事儿,回教室也是,荆荣就坐他隔壁组,身边围了好几个人在隐晦地说。   绝大多数学生更好奇的不是隋冬是gay,而是隋冬为什么gay叶九月,他们觉得叶九月配不上隋冬。   “有完没完?”薄耘不耐烦地问,“没别的事儿干了?散了!”   大伙儿只当他和隋冬交情好,给他面子,散了。   薄耘从抽屉拿出课本,用力地摔在桌上,沉着脸翻开。   像泡沫被戳破了。   他不知道隋冬和叶九月(和朴靓)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很大的兴趣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意义就是把他拉回现实。   荆荣凑过来:“喂,没事吧?”   薄耘没说话。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也喜欢叶九月啊?”荆荣问。   “你有病吧?”薄耘皱眉瞪他。   “开个玩笑嘛。”荆荣凑得更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薄耘嫌弃地往躲了躲:“干什么?”   “没什么。”荆荣说,“好像刚刚隋冬和叶九月他们的家长都来学校了。”   “……所以?”薄耘问。   荆荣说:“所以,我猜叶九月应该会挺惨的。”他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说出的话却像平地惊雷,“就像未来的傅见微。”   薄耘惊得瞳孔急缩!   “……”   荆荣轻轻地叹了声气,凑得更近了,声音也更小,十分无奈,“哥,你不会觉得你们瞒得真挺好吧?”   这段时间,薄耘又跟傅见微二人世界上了,而且,肉眼可见比高一时更亲热(e xin),看向对方的眼神令荆荣害怕极了!好怕他俩一个把持不住就当众法式热吻!   荆荣为此连夜设计八百个公关方案预备,甚至不惜把黑锅背到自己身上:是我!是我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是我嫉妒薄耘!是我要不折手段摧毁他!是我坏心眼设计这一切!都是我!   “以前大家可能不会多想,但出了隋冬这事儿,就不好说了。”荆荣说。   作者有话说:   江一六:如果这才叫义气,我会连夜退出江湖。 第32章   ◎“耘哥,我是你的麻烦吗?”◎   薄耘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盯着荆荣说:“别乱想,也别乱说。”   “但是……”   “真的什么也没有。”薄耘很坚定地这么说。   荆荣与他对视,凭借从婴儿车里结起的情谊,从他的眼神中get到了答案:薄耘和傅见微没在处对象, 甚至很可能……   “不是吧?”荆荣惊讶地挑高了眉毛。   薄耘没说话, 就这么看着他。   “不会吧?!”荆荣再度发出不可置信之声。   薄耘还是没说话, 还是这么看着他。   荆荣:“……”   他耘哥居然是在搞单恋?这不可能吧?!傅见微那眼神明明也——   荆荣欲言又止,惊疑不定、仔仔细细地打量薄耘, 心念一动,最终没说出来。   只要薄耘gay的对象不是他, 这个事情就和他没关系。但又不是完全无关。他和薄耘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人是有感情、有偏向的。   他不确定将来究竟会如何,然而可以猜想,那条路肯定很难走。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想要劝告。   可是, 他太了解薄耘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薄耘,甚至可能起反效果。众所周知,薄耘的头特别铁, 天生的反叛boy。   那么, 至少,他不希望自己在其中起到了促进的作用。   他选择装傻。   “行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不提了。”荆荣说完,把椅子挪回自己座位。   ……   办公室里究竟是什么场面, 除了那时在场的当事双方——隋冬和叶九月, 双方父母、年级主任和班主任, 其他人都不知道。   但很多人看到了叶九月的父母尴尬又愧疚地恭送隋冬父母去停车场,一路上不停地道歉。而隋市长温和大度,和新闻上一模一样,和蔼地叮嘱对方多关心下一代成长,督促叶九月多运动,培养阳刚之气,走出青春期迷雾。   这……懂的都懂……   很快,学生中热议起“弯掰直”的话题,有理有据,男同汇聚的很多论坛里都会有0开贴讲述他们勾引、掰弯直男的心机历程。   这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是很有意思的“娱乐项目”,能让他们在繁重的学业之余得到放松。   何况,之前隋冬和朴靓的暧昧有目共睹,这两人门当户对,堪称金童玉女。怎么看,叶九月都像硬挤进去的、格格不入的第三者。   舆论自然而然地倒向一边:是叶九月蓄意勾引隋冬。   许多人绘声绘色、言之凿凿,讲述叶九月具体是怎么勾引隋冬的……   有人分析,同寝室的傅见微之前突然搬出去,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事儿,避讳。而隋冬前段时间也搬出去,估计是怕被掰弯,想“紧急避险”,可后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总之他没能抵抗住基佬的诡计多端。   还有人问王佑是不是也被叶九月引诱过,被王佑臭骂了一顿。   但大家纷纷怀疑王佑是被说中了才恼羞成怒的,毕竟男同论坛的0狂爱体育生,叶九月没道理放过王佑……啊,搞不好是一场三角关系……啊,更能理解傅见微退寝的原因了呢。   傅见微也听到了这些,他试图向众人解释:“我退寝只是因为怕晚上复习影响其他人休息。”   但大家知道叶九月常帮他补习,觉得他是出于人情面子帮叶九月“公关”。   傅见微索性去找宿管老师,申请搬回寝室,用行动证明。   宿管老师说这得重新写申请,让班主任签字。   傅见微立刻写了申请,去找班主任。班主任一眼看穿他的目的,很干脆地拒绝了,还严肃地教育他别蹚浑水,专心准备高考。   流言蜚语中,叶九月很淡定,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没请假,没缺课,没哭。他甚至从没试图向任何同学解释哪怕一句。两天后小考,分数出来他还是第一,倒是隋冬下滑不少。   傅见微在自责中煎熬。终于,他忍不住了,在无人处拦住叶九月:“我可以为你作证。我看到了,是他向你告白,是他主动的。”   叶九月怔了怔:“哪个时候?”   “实验楼……”傅见微提醒他。   叶九月沉默一阵,缓慢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啦,高三很短的,很快就会过去。”   “你是怕我得罪隋冬吗?”傅见微直接问。   叶九月没说话。   傅见微愧疚地低下头:“我没第一时间站出来,确实是顾虑到了这点……但是,我想过了,如果不这么做,我会后悔的,会永远觉得自己懦弱。但我怕贸然去说,万一不好……我就想,先来问你。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和你沟通好。”   叶九月沉默半晌,很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你已经征询过我的意见,我现在郑重地拒绝你,请你绝对不要对外说出那些话,请你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吧。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不必为此自责呀。”   傅见微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你自己不解释,也不让我解释。”   叶九月很平静地说:“因为于事无补,还会得不偿失。”   “怎么会……”   “看到的是我被亲,却嘲笑我勾引对方,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叶九月慢吞吞道,“放心吧,我历来对人类都是极为失望的,所以这件事情并不足以冲击到我呢。”   “……就是这样,才不行吧?!”傅见微忍不住吐槽。   “没关系哒。”叶九月反过来安抚他,“别担心,我不反社会呢,我是和平爱好者。”   “……倒也没在担心这点。”   ……   课间,鲍桧趴在课桌上睡觉,做了个特恐怖的梦。梦中,本来一堆猫趴他身上喵喵喵,好他妈岁月静好的,突然!他妈的!砰的一阵烟,全变成了猫尾兽耳的人脸暴露狂!操!赶紧变回去!赶紧的!啊啊啊啊啊!瞎了瞎了,眼瞎了心也瞎了!人都疯了!   关键时刻,急促的手机铃将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他依旧趴着,闭着眼,摸到手机,挨到耳边:“喂?”   “薄耘。”   “操|你他妈打错了,谁他妈给你的号码,打死他吧。”   “我说我是薄耘。”   “哦。”鲍桧不耐烦地问,“又什么事儿?”   薄耘问:“叶九月的事情你知道吧?”   “谁?”话音刚落,鲍桧就听到隔着过道的几个人在激情讨论叶九月,反应过来,“哦,知道。”   “帮个忙,跟你小弟们说声,别传这事儿了,而且强调下,别为这事儿欺负叶九月。”薄耘停了下,问,“你还记得柯黎安吗?”   “这又他妈是谁?”鲍桧迷茫地问。   薄耘说:“咱们初中时,高中有个说是gay的,后来被霸凌,自杀那个。”   鲍桧想了半天,隐隐约约有点儿印象,“哦”了声,突然问:“不对啊,老子为什么要听你的?”   薄耘冷漠地说:“因为你挖我墙角被我发现了。”   鲍桧心虚了两秒钟,硬着头皮说:“操|你……你自己先弃养的。”   “养你个头。我说多少遍了,我没领养傅见微,你也不能领养。他靠他自己拿助学金,我只是稍微关照他点儿。”薄耘说。   鲍桧刹那间福至心灵,来劲儿了,支着胳膊坐起来:“这么说的话,那压根儿他妈不是你的墙角啊,你管老子挖不挖?你不领养,你还不让我搞?”   薄耘被他的态度和用词激怒:“都跟你说了不准搞他!”   鲍桧的起床气还没散,本能地怼回去:“你自己不搞还不准我搞?”   薄耘简直怒发冲冠:“可算被我套出来了,你还说你对他没不怀好意?”   “你他妈神经病啊?挂了!拉黑!”鲍桧啪的挂断,拉黑号码,腾的起身,狠狠踹一脚桌子。哐当一声巨响,大家都瞅向他。   鲍桧横眼竖眉、口沫横飞地骂:“都有病吧?勾引你们了啊?吵吵吵,吵得老子连个觉都睡不好……看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妈的,谁丢人?谁都没你们丢老子人!老子话搁这儿了,从现在开始,老子在的地方,不想再听到叶九月和隋冬这俩名字。想问为什么是吧?老子告诉你们,老子跟叶九月都住宿舍,他帮老子找到过老子的猫。出来混,讲个义字。都他妈把老子话放出去,谁敢欺负叶九月,就他妈是爬老子头上拉屎撒尿,谁敢谁试试看!”   说完,他坐回去,翘起二郎腿,拧瓶盖喝水。   教室里一时安静,只听到鲍桧吨吨吨的声音。   众人看鲍桧一阵,面面相觑一阵,突然又听到鲍桧踹桌子,急忙都看向他。只见他的脸色比起刚刚更臭了:“还有!谁他妈再给老子发那种装猫的视频,老子打死他!操!恶心死了!变态吧?!”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狗腿小弟:“……”总不能鲍哥的爱好是真猫吧?!这个、这个变态到我都接受不了啊!   ……   假设简单粗暴地把学生分为“黑白两道”,无疑,薄耘和鲍桧是这俩群体的各自头领。他俩先后出面,多少给这场舆论降了温。   虽然,嘴长在各人脸上,不能完全杜绝流言,但至少,叶九月没遭受不友善言论或目光外的更多负面对待。   晚上,薄耘和傅见微视频,俩人互相看着,都在沉默。   许久之后,薄耘先开了口:“多事之秋,最近咱俩避个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傅见微直直地看着他,问:“耘哥,我是你的麻烦吗?”   “啊?不是,当然不是!”薄耘果断否认,舔了舔嘴唇,放在桌下的手捏成拳,“只有九十多天了,一切以高考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傅见微垂眸,看着自己搭在桌面上的左右手互相扒拉。   薄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过了会儿,视线沿着他的手指往上,移到他的脸颊。   反应过来时,薄耘的指腹已经贴到了电脑屏幕上,挡住了傅见微的半边脸,拇指恰好落在傅见微红润的嘴唇上。傅见微在说话,嘴唇一张一合。   薄耘喉头发痒,很艰难地咽了好几下唾沫。他腰挺得笔直,情不自禁地前倾,贴近屏幕。   傅见微不说话了。从他的角度,只看到薄耘好像把手伸到了屏幕这儿,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他很清楚地看到了薄耘的喉结上下滚滑,凸出的软骨下方有颗小黑痣,一起动来动去。   “……”   “……”   过了很久。   又或者,并没有很久。   “……见微。”   傅见微将微微下垂的目光上移到薄耘的脸,嘴唇又动了起来:“嗯。怎么了,耘哥?”   薄耘又沉默了一阵,将手收了回去,说:“没事儿……”   傅见微的模样很天真,问他:“你刚刚伸手干什么?”   “……屏幕上有灰。”薄耘说。   “……哦。”   “不早了,我还没洗澡。去洗澡了。”薄耘这么说着,很焦虑找个什么正当理由跟傅见微说今天视频到这儿结束。至少现在结束下,等他洗完澡再开。平时他们会一直开着,有事儿不在电脑边也开着,直到要睡觉了才关。   他还没想出来,傅见微先说了:“不知道哪儿有问题,画面一直在闪,我关了检查下。”   薄耘忙说:“好!正好我去洗澡,回来再开。”   “嗯。”   薄耘迫不及待地关掉电脑,冲去门口,打开一条不大不小的门缝,做贼似的,探头看走廊没人,冲回卧房,进浴室,把脑袋搁洗手池里,打开冷水狂淋。这玩意儿该洗洗干净了! 第33章   ◎荆荣顿感匪夷所思,竟不知求而不得的情伤能令人如此放纵自我◎   高考很快就到了, 又很快结束了。   薄耘走出考场,先给老妈和奶奶打了个电话。先前就说好,考完他要跟荆荣他们去狂欢放松。她们只叮嘱他玩归玩,别乱玩, 注意安全, 别的没什么。   薄耘好好地应了, 挂断后,马上打给傅见微, 问他在哪儿。   薄耘往傅见微那边走,一面和荆荣通话。荆荣真组了个狂欢局, 死活要他参加。本来他只想和傅见微吃顿饭就回家好好儿休息的。   考场外热闹非凡,考生、家长、记者、保安和小贩等等挤成一团。好在薄耘高考前体检身高186, 这会儿视线能够轻松地越过乌泱泱的脑袋顶,很快就找到了傅见微。   傅见微背着书包,顶着烈日, 站在人少些的、毫无遮阴的花坛旁,笑得眉眼弯弯地和人讲电话。   薄耘停了停脚步,然后加快速度走过去, 大声说:“见微, 不热吗?不打伞,也不找个荫处,就干晒,傻呀你?生怕我找不到你吗?”   “……”荆荣嘴角抽搐,认真思考是否要“当机立断”(当代成语新解:当手机那边的哥开始发春,自己就应该立刻挂断。BY荆荣)。   傅见微循声看去, 冲薄耘笑了笑, 嘴上依旧在讲电话:“嗯, 是耘哥……嗯,好……哈哈,知道了……嗯,好,一会儿见。”   然后挂了。   一、会、儿、见?见谁?为什么要见?   天气过于闷热,薄耘怀疑自己快中暑了,他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这场小心翼翼的暗恋让他受尽委屈!   不过,胜利就快到来了!只要再等四年,等傅见微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经济完全独立了,他和傅见微之间“不平等的”资助关系结束了,他就能告白了,傅见微就可以勇敢地直接地拒绝他了……靠,这走向不对吧?!他等四年就等这么个破结局?!   薄耘正独自在惊涛骇浪的情海中抱着浮木忧伤地翻腾,听到荆荣问:“哥,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又没聋!”薄耘迁怒地怼他。   荆荣的心态不错,闻言挺欣慰:“那就好。”   见薄耘在讲电话,傅见微没出声,撕开一包湿纸巾,展开,贴到薄耘额头上,给他擦汗降温。   薄耘:“……”   他对上傅见微温柔专注地望着自己的视线,脸上凉凉的,心头滚烫。   有对象真好。虽然这还不是他对象。但还不是他对象就这么好了,要是了的话……他就马上发朋友圈秀恩爱!   “所以你来吗?你带他一起来也行啊,我又没说不行。以后天南海北,好多人都不定还能不能再聚上了,你可不能缺席,都在问你呢。”荆荣说完,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问,“喂?喂?听得见吗?喂?你不是没聋吗哥?哥,咱正常点,好吗?你还爱我吗?哥?Hello?”   傅见微转身找垃圾桶扔用过的湿巾去了,薄耘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手机说:“我看你是挺不正常的。等下再说,我先找个地儿歇脚,这边人太多了,又热又吵。”   薄耘挂断手机,拧开刚买的冷饮的瓶盖儿,递给扔完垃圾回来的傅见微,问:“感觉怎么样?”   傅见微接过来,说:“正常发挥。你呢?”   “我也是,正常发挥。”薄耘问,“怎么不打伞?还站这大太阳底下,不怕中暑?”   “我怕你找不到我嘛。”傅见微说,“我没带伞。”   “说了这天气得打伞,现在的紫外线都太强了。”薄耘心疼道。   “平时也没见你打伞啊。”傅见微说。   “我跟你能一样吗?”薄耘问。   傅见微说:“那是不一样,我从小种地呢。”   薄耘:“……”   见薄耘吃瘪,傅见微噗嗤一下笑了,眼里亮亮的,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傅见微这么顽皮的样子不常见,薄耘又气又喜欢,忍不住捏捏他的脸。   高一那会儿,薄耘就爱捏傅见微的脸,不过,彼一时此一时,那时心无杂念,这会儿自己不怀好意,再捏就像故意揩油的猥琐男了……   薄耘心中一惊,急忙把手收回来,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上残留着刚刚的温度、触感,令他既回味,又自责于这份回味:这样的意淫是很没礼貌、很不尊重傅见微的。   薄耘急忙转移注意力,拉傅见微去巷子对面的商店,买了把粉色小花伞(生意太好,只剩了这一把,没得选),撑起来举到傅见微头顶,到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问:“你刚跟谁打电话?”   不料,傅见微跟他几乎同时开口,也是问这句话。   俩人同时住口,互相瞅着。   半晌,薄耘清清嗓子,先回答:“荆荣,他叫咱们去玩儿,你去吗?”   傅见微还没说去不去,薄耘就急着又问了一遍:“你刚跟谁打呢?”   “钟叔叔。”傅见微说。   “哦。”警报瞬间解除,薄耘身心畅快,有了玩笑的心情,眨眨眼睛,故意问,“这谁?”   傅见微笑了起来:“别这样。”   “我真不记得他是谁了。”薄耘哼哼,“难得他还记得你。”   他话音刚落,身后边儿就传来钟明珪的声音:“我又哪儿得罪你了?”   薄耘愣了下,扭头一看,还真是他小舅钟明珪。   钟明珪穿着卫衣牛仔裤和跑鞋,背着个单肩背包,大学生似的,迎面就给薄耘和傅见微一人怀里塞一束不大不小的鲜花:“祝贺你们考完了,可以浪啦~”   “谢谢明珪叔。”傅见微笑着道了谢,然后对薄耘解释,“刚刚在电话里,明珪叔让我先别跟你说,给你个惊喜。”   薄耘跟他小舅互相伤害惯了,这会儿继续找茬:“肉麻死了,还搞两束花,绿化带里摘的吧?”   “我刚看那边好多人买,好心好意买了送你,你还这里那里……那你别要!白费我十九块九!”钟明珪一把将薄耘这束花抢回来,塞傅见微怀里。   薄耘翻了个白眼。   傅见微拿着两束花,看着他俩直笑。   钟明珪强行揽住不情不愿地喊热的薄耘的肩膀,问傅见微:“小傅看着我笑什么?”   傅见微笑着说:“我快两年半没见着您,感觉您好像是逆生长。”   钟明珪惊呼:“嘴这么甜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内向,跟我说句话都脸红。”   傅见微大大方方地说:“那时候小。”   “哎,这倒是真的……你长高好多了。”钟明珪感慨地上下打量傅见微,“要不是你跟薄耘站一块儿,我都不敢认。真的,长大了。”   傅见微在外貌上的成长变化比薄耘的大太多。薄耘这三年大概就是等比例略微放大了点儿,而傅见微三年前多瘦弱矮小啊,像营养不良的小学生,这会儿长开了,白皙秀丽,眼神明亮,似一根挺拔的、朝气蓬勃的青竹。   傅见微很认真地说:“我能有今天,要感谢您——”   “别别,快别说这个了,不图你这样。你继续好好儿学,以后回报社会,就当是回报我了。”钟明珪笑笑,空着的手臂揽住傅见微,“也别‘您’啊‘您’的,倒显得生分。哎,等会儿你们有活动吗?带我一个呗~”   薄耘超嫌弃他:“有也不带你啊,你多大了?”   钟明珪反问:“知道我为什么能忍你这么多年吗?因为我等着你大了能带我玩儿,多给我介绍年轻朋友哈~”   薄耘问:“你没朋友啊?”   “有是有,但到这个年纪,要么结婚了陪孩子,要么忙工作,要么纸醉金迷,完全地腐朽了,哎,没意思,很难聊到一块儿去。”钟明珪龇牙,“我真的好怕他们跟我说‘什么年纪干什么事儿’这话,妈耶。”   薄耘再度拒绝:“算了吧,我们都是刚高考完的,你一个长辈去了,肯定都有顾忌,玩不开。”   钟明珪理直气壮:“就说我是你远方表哥啊,读大一,毫无违和感。”   薄耘:“要点脸吧!你别是想在里面找那什么吧?也太恶心了。”   钟明珪震惊并愤怒:“我一生行善积德,做了什么给你这种印象?再说了,我这条件,要真想找,非得从你同学里找?我变态吗?我真是单纯地想跟年轻人玩儿!你年纪轻轻,思想别那么龌龊!”   薄耘呵归呵,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就算对方是他小舅,他也得适度地确认清楚。   钟明珪这牛皮糖一旦黏上,就很难甩。他还威胁说如果不带他玩儿,他就向钟明瑜告状:当年外甥中二舅舅不离不弃,如今外甥翻脸不认人,冷血无情,毫无亲情,甚至还怀疑他是个想骗刚成年女生的变态!   薄耘:“……”   他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老妈肯定是偏心地说:就带你小舅一起玩嘛,你小时候你小舅都没嫌弃过你。什么,你居然那么怀疑你小舅?你没事吧薄耘?!*…()*¥#*&!!!   薄耘只好先问了下荆荣,能不能加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荆荣顿感匪夷所思,竟不知求而不得的情伤能令人如此放纵自我:“你没事吧,哥?要不,你还是追那谁吧,别这么自暴自弃,啊。”   “你是不是疯了?”薄耘问。   荆荣怜悯地说:“是是是,是我疯了……唉。”   “……你就说行不行吧!”薄耘问。   “不行。”荆荣果断地拒绝,然后补充,“但如果是三十多岁的大姐姐,我可以。”   “你去看下医生吧!”薄耘抬眼看着钟明珪,“荆荣说不行。”   “搁你这问法儿,你亲妈、我亲姐姐都得说不行。你就是故意的吧?”钟明珪给他一个白眼,抢过手机,“小荣,我,你明珪叔。”   荆荣顿时热切起来:“明珪叔?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   荆荣在KTV包了个大包厢,叫上了一堆本校的、外校的同届好友。薄耘他仨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玩high了,一推门,就见里面鬼哭狼嚎、群魔乱舞,集体放飞自我。薄耘感觉自己来到了妖怪的洞窟。   麦霸荆荣正上蹿下跳地“开演唱会”,不经意瞥到门口,看见倚在门上朝自己笑的钟明珪,对着麦克风一声怪叫,冲过去跳钟明珪身上,俩手俩脚把人锁死,激动地倾诉“衷情”。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薄耘站旁边问。   “不要你寡!”荆荣热情地拉钟明珪去大屏幕前,“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人生的指路明灯!明珪叔……不,我哥,我明珪哥!”   大伙儿看过去,顿时“卧槽”“哇塞”“快看帅哥”……   钟明珪心态年轻,火速和众人打成一片。   好多女生本来是冲薄耘来的,这会儿一比较,薄耘那张“老脸”看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油盐不进的断情绝欲男,那他就继续断情绝欲去吧,姐妹们及时止损改搞这个一看就很上道的新帅哥。比心.jpg   薄耘拉傅见微去沙发角落挨着坐下,因为周围太吵,就凑到了他耳边说话:“你嫌吵的话,再去开个包。如果累了,楼上就是客房,开间房休息,把门反锁好。我估计他们今天打算在这儿通宵了,喝了这么多酒,怕搞出事儿来,我得盯着,到时候确保都平安回家。”   他发现傅见微又用那种很崇拜的、全心全意的眼神盯着自己,耳朵一热,“怎么?”   傅见微坦率地夸他:“耘哥,你好有责任心。”   “都是荆荣这家伙给我找事儿……”薄耘想了想,问,“你要不要约叶九月来玩儿?”   薄耘的话音刚落,旁边传来异常的骚动,他扭头一看,愣了下,就这么看着穿着这家KTV服务员制服的叶九月平静地推着小推车过来,把冰啤酒桶和果盘零食一一摆上桌。   ……似乎并没有问“你怎么在这儿”的必要。很明显,在打工。   荆荣过来打招呼:“叶九月你刚考完不休息下?别搞了,一起来玩儿,上吊你也喘口气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了。”叶九月认真地向他解释,“这两天的时薪比较高。”   一旁的齐佳书笑着说:“我真的很钦佩你,九月,你一定会有很好的成绩,你值得。”   “谢谢。”叶九月说完,没久留,对讲机里在催他给另一个包间送东西。   众人看着他离开,心情有些复杂。半晌,齐佳书感慨道:“不知道他家究竟是什么情况,总之在我看来,他是很自爱、很自强的人。”   有些人附议,也有些人质疑叶九月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明明应该挺小康的,没必要搞得这样。忽然,有人猜:“是不是因为出柜,他跟家里闹翻了啊?”   此言一出,同校的人都静了静。外校的好奇打听,便有人低声讲解。   气氛微妙起来。   薄耘正要岔开话头,齐佳书又说话了:“不管怎样,他靠自己的劳动,脚踏实地地赚钱,这是值得我们钦佩的。”   众人点头称是,然后纷纷转移话题,包厢里又热闹起来。   齐佳书和人换了下座位,挨着傅见微坐下,笑着问:“见微,考得怎么样?”   “要看分数出来才知道。”傅见微说。   “这两天应该就能估分了吧。”齐佳书叹了声气,“你只要稳定发挥,肯定挺好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还是自己看开点吧。”   薄耘拿了袋薯片塞傅见微手里,对齐佳书说:“考完就别说这些了,反正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   “你说得对。”齐佳书又笑起来,“耘哥你快点儿上去唱两首,只有你能从荆荣手里抢过麦来了。”他说着,看向傅见微,“见微,你听过耘哥唱歌吗?跟我一起劝劝他出道吧,为华语乐坛后继有人出份力,哈哈。”   傅见微看了薄耘一眼。   明明这眼神温温柔柔,甚至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崇拜,但薄耘莫名紧张,急忙解释:“之前有些朋友生日,好多都是你不熟的……高中生嘛,没别的乐子,基本就是唱个歌儿。”   齐佳书嗔道:“我和荆荣可都和见微挺熟的。”他朝傅见微说,“我每次说要叫上你,耘哥都说你搞学习,不让我叫你,唉。”   薄耘对傅见微解释:“我是想着周末你多休息下。”   傅见微轻轻地“哦”了一声,满面歉意地对齐佳书说:“耘哥有时候是有些小题大做。”   “我怎么小题大做了?”薄耘不服气。   傅见微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转头对齐佳书说:“抱歉,我不知道你过生日,耘哥没跟我提过,只说了荆荣的。你生日是多久?我记一下,下回我选份礼物,让耘哥替我带过去。”   “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我送了就等于你送了。”薄耘理所当然地说。   齐佳书笑笑:“什么礼物不礼物,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就是亲近的朋友们找个借口聚聚,不说这个了,耘哥你到底唱不唱?” 第34章   ◎可是去他大爷的朋友,他想当傅见微的男朋友。◎   齐佳书这么一说, 其他人在旁边听到,都起哄让薄耘唱,有人直接就把他往台上拉。事已至此,薄耘大大方方地说:“唱唱唱, 别拽我。”   麦霸荣见是他来, 只好依依不舍地交出麦克风。   不料, 下一秒,一位满脸通红的女同学就被人推到了屏幕前、薄耘身边, 她手里拿着另一个麦。   大伙儿更来劲了,嗷嗷乱叫。   薄耘开始磨后槽牙, 试图用眼神灭掉这些傻叉。然而大家此刻已经都放飞了自我,不怕他, 嚷着要他俩男女对唱。   女生都站这儿了,薄耘总不好扫她的面子硬是不唱,就问她:“《东方之珠》行吗?”   女同学:“……行吧。”   众人顿时喝倒彩:“薄耘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齐佳书看得直乐, 过了会儿,他转过头,凑近傅见微, 刚要说话, 傅见微不动声色地躲了躲。   齐佳书笑了笑,问:“大学的费用有着落了吗?小桧和我都愿意帮你。尤其是小桧,他很喜欢你。”   “谢谢,不用。”傅见微淡淡地说。   齐佳书轻叹了声气:“也对,有耘哥足够了。耘哥真的很仗义,出手大方, 你能遇到他, 真的是很走运。”   傅见微与他对视了数秒, 说:“我也这么觉得。”   话音刚落,傅见微肩头一热。   钟明珪挨着小傅坐下,自然地揽住他肩膀,视线越过他,笑着看齐佳书:“聊什么呢?哎,你好,小同学,我叫钟明珪,薄耘他小舅。”   齐佳书忙和他握手:“你好。我叫齐佳书。”   “哦哦。小傅的朋友?”钟明珪问。   齐佳书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得看见微愿不愿意了……见微有点儿内向,我和耘哥玩得比较近。”停了下,说,“天齐资本的老板是我爸爸,和耘哥家有深度合作。”   “哦~我不太关注这些。”钟明珪说,“我看你俩坐这儿说话,不过去玩儿。……”   薄耘惦记着傅见微腼腆,怕他独自坐着尴尬,想唱完一首就去陪他,不料好多人拉着他不让走,闹闹哄哄的。他好不容易逮着空隙,往那边一瞅,见小舅正挨着傅见微说说笑笑,松了口气,专心应付眼前这群发疯的家伙。   薄耘好不容易把“祸水”东引,哄这群人去闹班上一对搞了大半年暧昧的男女同学,他自己赶紧脱身,回座位一看,钟明珪和齐佳书相谈甚欢,傅见微不见了。   “傅见微呢?”薄耘问。   钟明珪说:“洗手间。”   薄耘扭头看洗手间,正好一女生从里面出来。他立刻给了钟明珪一个白眼。   钟明珪也看到了,“哎”了一声:“那就是刚里面有人,他去外面上了呗,你这什么眼神。”   薄耘看了眼茶几上的一堆空酒瓶,皱了皱眉,问:“他喝酒了?我靠,忘了跟他说别喝。”   “没吧?我没看到他喝啊,这堆应该都是我喝的吧。”钟明珪说。   薄耘懒得吐槽钟明珪,转身出了包厢,拐过迷宫似的走廊,去公共洗手间找了一遍,还是没见到傅见微的影儿。他打傅见微的手机,对方正在通话中。薄耘只好先挂了,在旁边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瓶饮料,心不在焉地喝着。   可能是傅家村的那位校长或村支书,或者,傅见微初中的老师们,那些老师都对傅见微很好,很关心他。傅见微有他们的联系方式,逢年过节会认真地给每个人发祝福,不是复制那些群发模板,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分开打字,哪怕内容其实大同小异。说不定,其中有人关心傅见微的高考,特意来问问。   ……但也说不定,又是鲍桧。   齐佳书说鲍桧的一个叔叔今天喜获千金,鲍桧提前交完卷(这和他叔的喜事无关,鲍桧会做的题极其有限,写完就干脆地交卷了),出考场就被他爸接走去贺喜了。   忽然傅见微打来,薄耘急忙接了:“见微?哪儿呢?”   “自助餐厅这边。”傅见微问,“怎么了?我就回去。”   “没事儿,我过去找你。”薄耘说。   “嗯。”   自助餐厅里,傅见微坐在靠墙的角落位置,面前放着一盘水果和一盒酸奶,正慢慢地吃。   薄耘过去,挨着傅见微坐下,顺手插了瓣橘子吃,顿时酸得龇牙咧嘴,赶紧扯张纸巾接住吐出来:“我去!免费的也不至于吧?!”   傅见微被他这样子逗得直笑。   “不准笑。”薄耘很有偶像包袱地说。   傅见微笑得更开心了。   “……算了,随便你。”薄耘朝他扮个鬼脸,然后说,“别吃了,当心把牙酸掉了。饿了?”   “还好。”傅见微说,“我跟其他人不熟,明珪叔和齐佳书聊得挺好,我不太懂他们说的,插不上嘴,坐那儿挺尴尬,就出来了。”   薄耘透过不远处的落地窗看到小街对面的商场大楼,想说陪傅见微去那儿逛逛,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包厢里那堆疯上头的家伙,只好说:“给你开间房吧,你去睡会儿,或者看电视。”   “真不用。”傅见微说,“你等我下,我把这些吃完,跟你回包间去。”   “开个钟点房没多少钱……”   “白花这钱干什么呢。”傅见微坚持地说。   薄耘只好算了:“行吧。等会儿你拿我手机玩。”   前不久他换了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上网方便很多。原本他想给傅见微买同款,但傅见微坚持只要他用久了淘汰掉的,而且还很机敏地预防他买新的故意弄旧,事先就说不准这样。   傅见微点点头,开展光盘行动。   薄耘劝他:“算了,这么酸,别吃了。”   在这事儿上,傅见微不听他的:“我真不觉得多酸,不吃就倒掉了,很浪费。”   傅见微种过地、挨过饿,从骨子里珍惜、心疼粮食,吃饭的时候,碗中永远不剩一粒米。   “餐厅里这么多东西,肯定会剩下,等过了夜还是要倒掉”这话在薄耘的喉咙里徘徊一阵,吞回了肚子里。这道理傅见微肯定也知道。   “我正好口干了,刚被起哄唱了半天,你都没听吧……我吃这些水果,你把酸奶吃完。”薄耘说着,伸手把果盘拉到自己面前。   傅见微忙说:“不用你这样,我自己吃。”   “我不吃橘子,橘子给你吃,我吃别的。”薄耘这么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下的几瓣橘子塞进了嘴里,顿时攥紧了拳头,表情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可算知道那句‘能酸出儿子来’是什么感觉了……这儿子不要也罢……”   这餐厅能采购到这么酸的也算是有本事!   傅见微被他逗笑了,随即有点儿恼地埋怨:“让你别吃了。”   “谁吃都是吃。”薄耘赶紧吃块甜水充足的梨子平衡味觉,“没事儿,过了那下就没事儿了,你吃你的酸奶。”   傅见微嗔怪地瞪他一下,用小勺子把酸奶杯壁刮干净,然后撕开酸奶盖,认真舔干净。   薄耘:“……”   喉结和心跳,都紧急加班。   舔完盖,才算吃完了这杯酸奶。   傅见微擦了嘴,正要跟薄耘说可以走了,薄耘说:“你嘴边还有点儿。”   傅见微忙又去擦,一直没擦到。薄耘看得着急,扯了张纸巾,凑过去帮他擦,一下子就擦掉了,但人也傻掉啦,直勾勾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傅见微。太近了,两人的鼻尖随时可能碰到。   傅见微与他对视不到十秒,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或是害羞?还是尴尬?还是害怕?疑惑?   薄耘不确定,不知道,不敢问。   他一直想试探下傅见微的意思,至少搞清楚对方是直是弯。但这话题很难聊起来,怎么都很刻意吧?傅见微不傻,肯定一下子就懂了。那,万一傅见微是直的,朋友都没得做。   薄耘想过用隋冬和叶九月的事打开话题,但又不想背地里议论别人的那事儿。   半晌,薄耘退开,站起身,双手插兜,说:“回去吧?”   傅见微点点头,也起身,跟他往回走。   俩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薄耘在前面点儿,傅见微后他半步。忽然,薄耘后退半步,和他并着排,佯装不经意地说:“刚打给你,一直占线。”   “嗯,刚接了个电话。”傅见微说。   没了。   ……没了?不说说是谁打来的吗?故意不说的,还是没多想?   薄耘想了想,说:“我经常接到卖房推销电话,烦死了,现在信息泄露太厉害了。”   傅见微“哦”了一声,说:“这我倒没接过。是因为之前瑜姨给你买房时留的是你的手机号吧?”   “有可能吧。”薄耘说。他妈每年送他生日礼物就是简单粗暴一套房。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那个电话!排除掉了推销电话!   薄耘暗搓搓地瞅他,继续试探:“哪个同学?叫过来一起玩儿啊。”   傅见微忽然转头看着他。   薄耘急忙目视前方,甚至莫名其妙地吹了两声口哨。   过了十来秒,傅见微说:“蔡老师。”   一听是“老师”,薄耘就放心了,回想了下,问:“你提过的你初中那个蔡老师?”   “是啊。”傅见微说,“她很关心我,刚刚问我考得怎么样。”   “哦哦,她人真好。”薄耘说。   “我总是能遇到很好的人。”傅见微说。   薄耘的心弦一瞬间被触动,扭头与傅见微对视。   傅见微的神情很认真、很真诚、很温柔,就好像他只记得自己遇到的好人,不记得曾遭遇过的来自命运和血缘亲人的虐待。   好想抱住这样的傅见微,想亲吻傅见微的头发。   但是不能。   最终,薄耘只紧紧地握住了傅见微的手,以朋友的身份,以朋友的形式。   可是去他大爷的朋友,他想当傅见微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荆荣:[表情包:拿起话筒,张开嘴,欲言又止,放下话筒.gif] 第35章   ◎告白◎   正两两相望, 突然几步外的拐角传来说话声,薄耘急忙松开傅见微的手,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两声。   经过的是俩陌生人,因为薄耘又高又帅, 多看了两眼, 再没别的了, 很快就消失在了下一个拐角。   “……回包厢吧。”薄耘说。   傅见微点点头。   俩人回去包厢,原本的座位已经被别人坐了, 就另找了个角落。薄耘把自己的手机给傅见微,刚顾上叮嘱一句别喝酒, 就被兄弟们拖走了。   刚换这手机那阵,薄耘给傅见微演示过怎么操作, 而且这类产品大多是触类旁通的,傅见微很快就熟手了。他不太爱玩游戏,也没多少社交需求, 想了想,搜索起暑假工招聘。   玩到夜里八、九点,大伙儿还很精力充沛, 叫了外卖, 边吃边high。但也有人的家里管得比较严,打电话催回去。薄耘让他们家里人来接,他亲自送上车。家里人不方便来的,薄耘就叫自家司机帮忙送回去。   等到了十一、二点时,剩下的这批终于浪透支了,包厢里四处“横尸”, 只有俩还在那儿唱歌的, 但惨遭“尸体”嫌吵, 打扰他们睡觉了。   薄耘哭笑不得,对这俩人说:“我去楼上开房给大家休息,一间女生一间男生。到时候你俩先把人弄上去,如果还想唱,再来继续唱,行吧?”   这俩其实也累了,赶紧说不唱了不唱了。   薄耘清点人数,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人不见了:“我小舅呢?谁看到我小舅了?”   瘫坐在沙发上的荆荣诈尸,有气无力地说:“大概俩小时前说出去抽个烟。”   薄耘给他不靠谱的小舅去电询问,他小舅很快接了,说遇到熟人,转移到了附近酒吧,让薄耘不用管他。   薄耘就没管小舅了,继续清点人数,然后到KTV前台结了账,去楼上酒店开了三间大套房,给了跑腿小费,托酒店的人按照入住人数去外面买些毛巾分搁到房里。最后,他回KTV包厢去一个个叫醒,让那俩还没倒下的各领一串睡意朦胧的“游魂”去房间。   看着他们出去,薄耘一回头,见齐佳书还坐着,问:“你怎么不走?”   齐佳书说:“见微也没走,应该是睡熟了。”   傅见微蜷缩在齐佳书身边的沙发上,盖着件外套。齐佳书说:“这是明珪叔的外套,看他睡着了,怕他感冒。”   “哦,那他睡挺久了……没事儿,你别管他了,我弄他上去。”薄耘过去,先把傅见微脑袋边的自己的手机放回裤兜,然后轻轻松松地把傅见微拦腰抱了起来。   傅见微梦呓了声,眼睛睁开一小条缝,迷迷糊糊间看到是薄耘,就又闭上了,双手抱住对方的脖子,小幅度挪挪,挪出个更舒服的姿势,还用脑袋蹭了蹭。   薄耘强作镇定,侧了侧身,看着齐佳书,问:“你呢?”   齐佳书笑道:“我也想你抱。”   薄耘露出一个有被雷到的表情:“别逗。你回家还是去楼上睡?”   “太晚了,困了,就在这睡吧。”齐佳书说。   “那走吧。”薄耘说完,抱着傅见微往外走。   三人进了电梯,齐佳书说:“我睡眠浅,不能和那么多人一间。”   “那再开一间。”薄耘说。   不料到酒店前台一问,说没房了。薄耘只好对齐佳书说:“那你跟我们一间吧,我和傅见微那也是套房,俩卧室,你睡小点儿那个床,我和傅见微睡大床。”   齐佳书看着傅见微,说:“我和见微睡吧,我俩都瘦点儿。”   薄耘不胖,他有点儿壮,发育得比很多成年男性更有型,宽肩窄腰的标准倒三角男模身材,该有的肌肉都有,穿着衣服还好,一旦脱了,那叫一个荷尔蒙爆棚,比如说每回上游泳课,他都要接受各方炽热的“视奸”视线和嗷嗷乱叫。   “没事儿,你不是睡得浅吗,自己睡吧。”薄耘想也不想地果断拒绝。   开玩笑吗?除了绿帽狗,谁肯送自己喜欢的人去跟另一个人同床啊?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不行!   等等。   薄耘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多看了齐佳书两眼,不动声色地试探:“我突然发现,你挺关注傅见微的。”   齐佳书说:“爱屋及乌嘛。你这么关心他,我肯定也要多关照他。”   “哦……”   薄耘并没有放下心来。他看看齐佳书,看看旁边仪容镜里的自己,没法儿比较,因为不知道傅见微喜欢哪一型。说不定俩都是NO,人家喜欢女性……   薄耘把傅见微放到大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调好卧房温度,关上门,和在浴室洗澡的齐佳书打了声招呼,去另外俩套房门口确认了下人数,叮嘱他们锁好门再睡、这么晚了别出门、有事儿打他手机,这才放心,回自己套房。   薄耘刚把门卡贴上感应处,齐佳书就从里面开了门:“我听到声响了,心想是你回来了。”   “嗯。”薄耘进去,反手关上门,随口道,“你洗澡挺快。”   齐佳书笑笑:“我是易过敏体质,没敢用这里的洗剂,随便冲了下。”   “哦哦。你早点儿睡吧。”   薄耘说着,推开主卧门,瞅了瞅傅见微,见他安安静静地睡着,姿势几乎和刚才他离开时没差别,再度合上门,去浴室冲澡。冲到一半,想起以前傅见微怎么照顾自己,就在洗完后拧了个热毛巾,准备给傅见微擦擦脸和手。   不料,薄耘回主卧就愣了,眉头渐渐皱起,然后走过去,推了推睡在傅见微旁边的齐佳书,压低声音说:“喂,睡你自己床去。”   齐佳书显然是在装睡,眼皮子一直抖,最后憋不住了,笑出声来,这才睁开眼睛。   傅见微似乎被吵到了,翻了个身,蜷缩起来。   齐佳书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探头看傅见微,见他没醒,松开手,扭头朝薄耘小声说:“这床这么大,咱仨一起睡嘛,难得的机会。”   薄耘问:“你喝酒了啊?”   “没。”齐佳书说。   “那你说什么醉话?”薄耘反问,然后摆摆手,“别玩了。说真的,我困了,你赶紧回你房里去。”   齐佳书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我没跟同龄朋友同寝过,想体验一下。你怕我吵着见微的话,你就睡中间嘛。”   如果换在以前,薄耘就让他体验了。但现在不一样了,薄耘已经自我认知是个同性恋了,哪能随随便便跟同性睡一块儿?PS:绝没有“异性就可以”这层意思。   薄耘拉齐佳书两下:“你走不走?”   齐佳书耍赖:“不走,不想动了~要不你抱我过去吧,哈哈。”   “你真喝酒了吧?”薄耘认真地说,“哮喘好像不能喝吧?你别拿这个开玩笑,要不我送你去医院,保险些。”   “真没喝,就是今天和大家玩上头了。”齐佳书执着地说,“我真的很想体验一下和朋友睡一起,拜托拜托啦。”   “这有什么好体验的?很快就睡着了,能体验出什么……算了。我去拿次卧的被子过来,你和傅见微分开盖,别睡着了抢被子。”薄耘说。   齐佳书问:“那你跟哪个被子睡?”   “哪个都不跟。”薄耘说。   薄耘去客厅打了个电话,然后从次卧抱来被子,“监督”齐佳书钻进去,接着,去浴室重新拧了热毛巾,给傅见微擦完脸手,门铃响起来。   齐佳书眼睁睁地看着薄耘又抱了一床被子进主卧,往沙发上一扔。   “至于吗?”齐佳书笑他,“你是怕我和见微谁晚上磨牙还是怎么?这床还有地方给你呢。”   “就算你不睡这儿,我也没打算睡床。”薄耘躺到沙发上,给自己盖好被子,说,“关下灯,开关在你那边床头。”   齐佳书关了灯,继续小声地说话:“为什么?”   因为我对自己的意志力不是100%自信,万一一个把持不住,就哦豁了。薄耘当然不可能如实这么说,他只能说:“我不喜欢跟人睡一张床。”   齐佳书说:“那你现在可以睡次卧去嘛。”   薄耘再度警觉,在黑暗中用(只有他知道的)锐利眼神看向齐佳书:“你没事吧?赶我?”   齐佳书说:“我是关心你,怕你睡这么小的沙发不舒服。”   假如没有你,我就不用睡这个小沙发,我可以睡次卧,或者客厅沙发,总之都比这个小沙发舒服。但拜你所赐,现在我没得选!薄耘已经挺不耐烦了,忍了忍,强行结束话题:“困了,别说话了,睡觉。”   齐佳书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齐佳书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   薄耘放松下来,不知多久,就要睡着时,从床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以为是齐佳书又要这里那里,火气蹭的冒上来了,睁开眼准备说“你实在睡不着的话,我让司机来送你回家”,却不料看到是傅见微摸索着下了地。   火气蹭的一下,熄没了。   傅见微扶着床沿,慢慢往门口走。他走到沙发前,薄耘突然坐起来,小声问:“怎么起——”   薄耘的话没问完,傅见微就受惊似的后退,大概是绊到了脚,身子一歪。薄耘忙拉了他一把,直接就把人拉到了怀里。   “耘哥?”傅见微小声问。   “嗯,是我。没事吧?”薄耘问。   傅见微摇摇头。   薄耘又问:“怎么醒了?”   傅见微说:“口干,想喝点水。”   薄耘“哦”了一声,松开他,犹豫一下,拉住他的手腕:“跟着我走,别磕碰到了。”   薄耘牵傅见微去客厅,开了灯,都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喝。   傅见微喝了几口,看了眼主卧方向,小声问薄耘:“齐佳书怎么睡我旁边?我刚醒来,吓了一跳。”   “他想体验和朋友睡一起的感觉。”薄耘说。   傅见微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   薄耘问:“怎么了?”   “离得太近了,我不习惯。”傅见微看向开着门的次卧,“我睡这边吧。”   薄耘眼中一亮,火速响应:“行,我给你把被子抱过来。”   他生怕傅见微反悔,立刻搁下水瓶去把傅见微的被子抱到次卧。   傅见微坐到次卧的床沿上,仰脸看着站在门口的薄耘。   薄耘关切道:“想要什么?饿了?”   “没。”傅见微问,“你饿了吗?”   “没。”薄耘说。   傅见微问:“那你睡哪儿?”   “沙发。”薄耘说。   傅见微忙说:“要不你睡这床,我睡沙发,我比你矮些,睡沙发能多摊开点手脚。”   “行了,别说了,太晚了,赶紧睡你的吧,我也困了。”薄耘不等傅见微再开口,伸手把门关上,然后喜滋滋地把主卧沙发上的被子挪到客厅沙发上,关了客厅灯。   ……   傅见微依旧坐在床沿,低着头,沉默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过去五分钟了。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齐佳书也喜欢薄耘。   但他不确定这直觉准不准。他只是本能地排斥齐佳书。薄耘有很多好朋友、兄弟,他只对齐佳书产生了这样的本能。   他试探过薄耘,知道薄耘是对自己有那种意思的。但是,薄耘一直没告白。   傅见微愿意先告白,但不能。他曾听一些同学八卦薄耘,知道薄耘在初中时的“不喜欢被动”宣言。他怕自己太主动了,薄耘会不高兴。就算薄耘现在喜欢他,不说什么,可过段时间回过神来,是不是就……   他从隋冬的身上得到了深刻的认识:当时喜欢不代表永远喜欢。   而且,他还有一个很阴暗的私心。   他受到了明珪叔和瑜姨、薄叔叔的慷慨资助,才能从家乡来到大城市,就读一中、过着富足的生活。可是他却……却想和他们宠爱着的薄耘成为那种关系。甚至说不定薄耘本来不是同性恋的,是被他害成同性恋的。不然、不然薄耘为什么没对荆荣或王进他们有那种想法?   每回他想到这些,就会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到喘不过气。   然而,这只是来自黄鼠狼的虚伪自责。他就是这只黄鼠狼。他一面假惺惺地忏悔,一面继续肖想和薄耘在一起,太虚伪了。但是他真的没办法……他真的好想和薄耘在一起,不止是以前那样的相处,他渴望着更深入的关系。   他却又惧怕着将来来自薄耘的亲人们的仇恨和叱骂。所以,他罪恶地、丑陋地等待着薄耘主动,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   表盘中的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   傅见微深深呼吸,起身开门。他承认自己贪婪、自私,还有强烈的嫉妒心,就是无法忍受薄耘和那个齐佳书单独睡在一间房里。   主卧和次卧的门正对着,中间只隔着一米左右的小过道。傅见微站在过道中央,手就要抓上对面门的把手时,忽生犹豫。   就这么进去,然后呢?总不能把那两人中的一个拖出来吧?也总不能坐那儿盯一晚上吧?难道要回那张床上和齐佳书并排睡?噫……   傅见微正纠结着,忽然身后响起薄耘的声音:“怎么了?”   他这回是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却踩到了薄耘的脚上。他越发慌了,往旁边躲。   “喂——”薄耘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傅见微,另一只手捂住傅见微的额头,然后,果然,捂额头的手重重磕到了小过道右边的洗手间的门框。   薄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硬是咬住了牙没叫出来,缓了缓,只问:“你没撞到吧?”   傅见微这会儿有点僵住了——薄耘从他身后边儿出现,说明刚刚不在主卧不在洗手间,大概率是在客厅,那刚刚不就看到他站这儿发呆了吗?薄耘会怎么想?自己怎么解释?说是梦游吗?!   傅见微不敢回头看薄耘,半晌,嗫嚅着解释:“我&*&()*%”   “什么?”那声音太小了,薄耘没听清。   傅见微又蚊子哼了一遍。   薄耘满头雾水,又很担心。   刚刚他在沙发上看到傅见微出来,以为是上厕所,就没出声。不料,傅见微呆站在这儿,半天不动。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叫傅见微。万一是梦游呢?有种说法是不能叫醒梦游的人……他纠结好久,蹑手蹑脚地来到傅见微身后,小心观察了一下,见不像是梦游,这才出声。   薄耘低了低头,凑到傅见微耳畔很近的距离,哄道:“没听清,再说一遍。”   他说话的时候,湿热的气息拂在傅见微的耳后和脖颈上,傅见微的脸一下子由白转红。但这会儿没开灯,暗暗的,看不太出来。   傅见微又说了一遍,但薄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感觉傅见微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这要换了是别人,他就懒得问了,爱说不说吧,估计不是要紧事儿。但这是傅见微,他对傅见微向来有充足的耐心和爱心。   于是,薄耘再凑近了点儿,打算再哄傅见微说一遍,不料,他嘴唇碰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因为就那一下,一瞬间,一刹那,他就反应很快地躲开了。也许是头发,也许是耳朵尖……   薄耘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动了。   傅见微也不说话,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率没多久……薄耘强作镇定地再问一遍:“到底怎么了?”   这回傅见微的声音他能听清了:“没怎么,我、我突然想起,刚刚没看到明珪叔,想问你一下。”   “就这个啊?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薄耘松了一口气,说,“他遇到熟人,跟人跑了,别管他。”   傅见微闷声应了下。   薄耘察觉不对,问:“真就这个事儿?”   “……嗯。”   “哦。”薄耘说不上为什么,总之自己有点儿莫名惆怅,想了想,说,“你别操心了,快休息吧。之前那么吵都能睡着,我看你今天是真累着了。”   “嗯。”傅见微应了一声。   然后,薄耘站着不动,傅见微也不动。   将近二十秒后,薄耘轻声问:“怎么还不动?”   傅见微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薄耘还搂着自己的手。   “……啊,忘了。太黑了,看不见。”薄耘胡言乱语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傅见微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就要回次卧。   他转身的时候,有几个角度能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侧脸,薄耘直勾勾地盯着看,看他的清俊和羞涩,看他的楚楚动人。   薄耘本能地咽了几口唾液,这吞咽的声音在这黑夜里他自己反正是听着挺响的,不知道傅见微能不能听到……不知道傅见微刚刚有没有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那都是为傅见微发出来的声音,是为傅见微而跃动的心脏。   薄耘忽的抓住了傅见微的手,将他推到洗手间和次卧之间的夹角,手越过他头侧,杵在他身后的墙上。   傅见微:“……”   他依旧低着头,没有反抗,也不疑问,一如既往的温顺,好像别人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他只懂得接受。   薄耘的喉咙很干痒,心很疼,刚刚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劲儿过去了,理智渐渐回笼。但是,让他此刻放弃,他又不舍。   已经到这一步了,是吧?就算不说,就算傅见微再单纯,也应该察觉出来了吧?那、那不如一鼓作气说了算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行,看傅见微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说不定不喜欢我也给我面子什么都说好……   操啊啊啊啊啊!!!!!!!!   薄耘要疯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想来想去,心一横,牙一咬,恶魔低语:“见微,你……你觉得我……我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傅见微:“……”   他不能回答“是我喜欢的人”这种话,这样的话,就变成是他主动了。   于是,傅见微轻声说:“是很好很好的人。”   薄耘:“……”   什么意思?好人卡?!?!?!?!   作者有话说:   齐佳书:我是假装睡着了,不是死了[龇牙汗]要不你们直接在我门口do吧[龇牙汗]   说实在的,如果齐佳书不硬蹭,大概率今晚耘哥和小傅就各自老老实实地睡大觉了,笑死。   齐佳书:这并不好笑=_=   荆荣:我也觉得不好笑=_= 第36章   ◎荆荣:死外面吧你◎   黑暗中, 沉寂片刻,薄耘问:“‘很好很好’是多好?”   “特别好。”傅见微说。   有好到能当你对象吗?薄耘把这句话在嘴巴里吐吐吞吞,就是不发声。过了会儿,他忽然问:“你想打暑假工?刚才我手机一直推送这方面的信息。”   “嗯, 我用你手机查了一下。”傅见微说。   “高考完了, 你想打工就打, 增加社会经验,挺好。我也打, 我爸让我去给他当俩月助理。”薄耘停了下,说,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我爸公司, 或者,我找荆荣他们问下。”   他猜傅见微不愿意。果然,他刚说完, 傅见微就不假思索地摇头。   薄耘仍然由着他:“行,那你自己找。但你到时候先跟我说一声,我帮你看看。有的坏蛋看准了高中生大学生没防备心, 骗点儿‘报名费’‘体检费’都算了, 最怕把人骗去关起来搞传销。”   “嗯。”傅见微点头。   薄耘别有用心地说:“大学奖学金好像挺多的,你这情况,也许还能申请到补贴,覆盖学费肯定是不愁的。寒暑假,你进些公司,刷刷履历, 顺便把生活费赚了。以后, 我和我舅没什么资助得到你的地方了。”   他急于解除资助的“不对等关系”, 然后,俩人就平等了,傅见微就拥有喜欢他就答应他、不喜欢他就拒绝他的自由了。他就可以告白了。   成为男男朋友之后,他再给傅见微花钱,那就是另一码事儿了!是天经地义的!   薄耘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嗯。”傅见微依旧点头。   薄耘在心中酝酿一番,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所以,我现在有个事儿问你,你不用考虑其他的,只考虑这个事儿本身,知道吗?”   “……嗯。”   傅见微心跳加速,越发低下头。他忍不住想笑,却怕被薄耘看到。   薄耘看傅见微这么害羞,觉得对方应该是猜到了自己想说什么做什么。而傅见微没半分试图打断他或躲避的举动,这意思就挺明显了。   ——傅见微是愿意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薄耘本来紧张到绷起了脸,这会儿无声地笑了起来:“见微,我——”   哗啦一声,主卧的门开了。   薄耘虽然背对着这扇门,但深夜格外安静,而且他的反应一向很快,所以,几乎是在门锁芯转动的那瞬,他就本能地、迅速地放下了手,转过身,警惕地与齐佳书对视,将傅见微挡在了身后。   齐佳书的脸上满是倦意,先打了个呵欠,然后才讶异地问:“耘哥你站门口干什么?是你在说话吗?我刚感觉好像听到声音,但又听不清……还以为是隔音不好,其他住客那儿传来的呢。”   薄耘深深呼吸,咬着后槽牙问:“你、又、怎、么、了?”   不想睡觉就出去扫马路啊!大晚上的,搞这搞那!啊啊啊啊啊!   他此时此刻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一万个好想把齐佳书扔到马路上去!就算齐佳书不是故意的,但显然这人有点冲他的爱情运!   齐佳书无辜地说:“我上厕所。”   薄耘恼羞成怒地指着旁边的门:“去去去去!赶紧去!”   什么破酒店,主卧连个厕所都不带!   齐佳书好脾气地“嗯”了声,走一小步,推开洗手间的门,忽然停下,转头道:“见微?”从这个角度,他确实能看到对方,“刚刚是你和耘哥在说话?怎么了?对了,你是去次卧睡了吗?就这么嫌弃我啊?要不还是换回来——”   “上你的厕所吧!别尿裤子上了!”薄耘不耐烦地把齐佳书推进厕所,还帮他把门关上!   齐佳书:“……”   最好马桶把齐佳书这家伙吸到异世界去一晚上!薄耘狠狠地这么想,看向傅见微。傅见微抬头,与他对视。   “……要不,你先去睡吧,这么晚了。”薄耘悻悻然地说。   虽然齐佳书也是他朋友,但信任度还没到一定的份儿上,他暂时不想让对方知道。   傅见微欲语还休地看薄耘。   薄耘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傅见微的眼睛比刚才水雾雾一些,好像有点儿委屈……是该委屈,别说傅见微委屈,他自己都委屈。   都怪齐佳书!   薄耘想了想,把傅见微拽进次卧,关上门,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说:“乖,先睡,明天把他们都送回去,咱俩去游乐园。刚刚要说的话,我到时再跟你说。”   傅见微又低下了头,闷声道:“嗯。”   薄耘超受不了傅见微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好想立刻告白,就能立刻把傅见微抱到怀里亲亲了……但是不行!万恶的齐佳书!   最终,薄耘只揉了揉傅见微的头发,出去了,回他的客厅沙发。   傅见微关好门,靠在门板上,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心脏,生怕它因为太喜悦而跳出来。但是……讨厌的齐佳书!他好怀疑齐佳书是故意的!   ……   薄耘没睡多久,他在沙发上美滋滋幻想了几个小时,天蒙蒙亮了才睡着,没多久就被照进来的夏日烈光晒醒了。   破酒店,主卧不带洗手间,客厅的光照倒是好!   他还在悻悻然地“记恨”齐佳书打断他告白导致他至今没能亲上傅见微的事儿!   搓搓脸,彻底清醒了。薄耘看看时间,九点了,懒得再睡,洗漱后,先后去敲另两个套房的门。都是他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开门,一个比一个萎靡,显然都还没起。   大白天的,薄耘就不怕他们出事儿了,叮嘱他们睡醒了先回家报平安报备,要浪再接着浪。大家纷纷表示至少今天肯定浪不动了,等会儿睡饱了就回家找妈妈。   齐佳书洗漱完,坐在客厅翻看茶几上的杂志,没多久,薄耘回来了。   “你起来了就正好。”薄耘说,“我叫了我家司机来送你回去,他已经到停车场了。”   “你呢?”齐佳书问。   “我和荆荣有点事儿。”薄耘说。   齐佳书问:“见微怎么办?要不,他跟我一起走,先让车送他回去——”   “齐佳书。”薄耘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并不严肃,但透露出了不悦。   齐佳书看着薄耘。他猜想薄耘一定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神色和语气多冷血。   薄耘说:“不该你操的心,你就不要操,我有点烦了。”   齐佳书脸色渐渐白了,垂下眼眸。   半晌,他看回薄耘,神色迷茫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见微可怜,就想多照顾他一点……”   薄耘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么示弱,顿时反省:“不好意思,我没睡好,心情不好,话说重了,不是你的问题。总之,傅见微我会照顾,你身体不好,顾好自己就好。没别的事儿,你赶紧回去吧,估计你家里人在担心你。”   “嗯。”齐佳书不敢再多说什么。   为表歉意,薄耘亲自送齐佳书去停车场,目送车开走,然后去对面商场买了些东西。   傅见微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正好撞上薄耘回来,就叫他:“耘哥。”   “刚好,过来吃早饭。”薄耘把吃食放茶几上,笑着问,“一觉醒来没见到我,不会以为我跑了吧?”   “没。”傅见微也笑了,坐到沙发上,拿起一袋馅饼。   薄耘坐到茶几另一边的软凳上,拿了根油条,边吃边按手机。   过了会儿,薄耘搁下手机,看着傅见微,问:“睡好了吗?累的话,改天再去玩儿。”   “不累。”傅见微说。   “哦……其实,我刚刚已经买好票了。”薄耘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害羞地低下头摸自个儿后脖子。   傅见微低着头继续吃东西,装作没看见,但弯起来的嘴角泄露了真相。   薄耘偷偷抬眼,瞅着傅见微说:“我刚送齐佳书上车回去,顺便去对面商场,随便(重音)买了两套衣服。等会儿咱换个衣服再去玩儿,校服太显眼了。”   “嗯。”   “随便(重音)买的,没仔细看。”   薄耘欲盖弥彰地为他买的情侣装打掩护,甚至连自己都洗脑:其实真的还好啦,运动品牌,女款男款差不多的!   傅见微一开始还不明白,等他吃完早饭去换衣服时,对着展开的衣服沉默片刻,终于知道了薄耘刚才怎么怪怪的……   傅见微换好衣服,回到客厅,犹豫再三,问:“耘哥,这是女款吗?”   “啊?是吗?”薄耘左脸写着“我好”右脸写着“震惊”地反问,刻意极了。   傅见微:“……”   薄耘垂死挣扎地狡辩:“我进店门看到模特身上那两套挺好的,就没挑。”   “……哦。”   “要不,你这套给我穿,你穿我那套。”薄耘假惺惺地提议。   “你穿不进。”傅见微说。   薄耘叹气:“那就没办法了。”   傅见微:“……”   薄耘见傅见微不说话,做贼心虚地狂瞅他:“要不,再去买套。”   “没事儿,不怎么明显。”傅见微说。   倒不是特意哄薄耘,傅见微刚刚照了镜子,挺合身的。这本身就是很基础的运动服,不仔细辨别设计小巧思的话,男女款的差异小到可以忽略。   薄耘见他没生气,暗暗放心,暗暗长胆子,趁他经过身边时,突然抓了下他的手,火速松开,起身说:“我赶紧换了,早点儿出发。”   早点儿出发,早点儿告白,早点儿能把手抓满至少十分钟不用急着松!!!   薄耘以十万火急的速度换完衣服,回到客厅,撞上傅见微开门放荆荣进来。他倒不奇怪,因为人就是他叫来的。   趁傅见微上厕所,薄耘把荆荣拉到阳台,迎着灿烂的阳光,郑重地把一张附近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门卡放到荆荣的手中。   “……”荆荣的表情仿佛手上被放了一颗炸|弹,也像嘴里被塞了一把泥巴,半晌,他艰难地问,“什么意思?”   他并不知原委,薄耘只让人转达他醒了别回家,过来一趟,有事儿找他帮忙。但他直觉不会是好事儿……这危机感在他手上被塞了一张酒店房卡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薄耘强作镇定地说:“我跟我妈说,我今天还要跟你玩,今晚估计也不回去了。”   他既要装出没那回事儿的样子,又很想透露一点点给荆荣知道……表情就很微妙。   并不想读出对方表情、无奈真的太熟了的荆荣:“……”死外面吧你。   “你千万别露馅儿。”薄耘说,“房我给你开好了,绝不亏待你。你在里面打一天游戏,没人唠叨你。”   荆荣沉默片刻,问:“如果我说我今天不想打游戏,只想回家呢?”   薄耘果断地说:“别逼我跪地上求你。”   “……至于吗?”荆荣说,“我不信。”   薄耘深沉地看他三秒钟,猛地作势要跪。   荆荣哪能真让他跪,就算知道他知道自己会拦着,也真得拦着啊!于是荆荣赶紧架住他:“行行行信信信我不回了不回了!”   薄耘感动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砰砰捶他背:“兄弟,真兄弟,我就不说客气话了,都在心里记着。”   假如我给你下跪,能不能求得你忘了我?荆荣心如死灰地想。   作者有话说:   荆荣收到一封邮件,内容大意为:一个叫“拆一对是一对/毁灭吧世界”的神秘组织在纳新,问他要不要加入,现在加入就是副会长。 第37章   ◎要不要交往试试看?◎   傅见微听着外面的声响, 估摸荆荣走了,他才出来。   薄耘可以说是十分急不可耐迫在眉睫火烧屁股了,他忙问:“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就走吧,这么晚了。”   晚一秒都耽误他终身大事!但就算急, 现在也不行, 现在这气氛告白太平淡了, 他计划先在游乐园里玩玩,把气氛搞起来, 然后顺其自然顺水推舟……   就剩一层窗户纸了,俩人心知肚明, 因此一路上的气氛非常微妙。   都害羞,但傅见微羞得能不看薄耘就不看;薄耘比他好些, 一边羞,一边盯着他看,越看越美滋滋。   俩人以前来过这游乐园, 初升高的那个暑假,薄耘带傅见微来玩儿过。今天再来,场地没怎么变, 项目和节目没怎么变, 俩人的心境变了太多。   傅见微其实不想玩儿,他紧张又期待,绝不比薄耘轻松多少。他就想薄耘赶紧告白,自己赶紧点头,然后……然后薄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薄耘看他的眼神炙热到他很难不知道对方想干点什么。其实,他也挺想的……傅见微甚至怀疑自己比薄耘想得更多。   但薄耘真拉着他玩儿起来了。   俩人排着望不到头的过山车队伍, 薄耘再次殷勤地问傅见微热不热累不累, 傅见微冲他笑着摇头, 心里已经躁得不行了!   薄耘当然什么都好,但就不能告白的效率再高一点吗?!   因为傅见微藏得太好,薄耘并没有发现对方的焦急,不过他自己反正已经挺急的了。   过山车缓缓爬坡时,薄耘的脑袋稍稍靠过去点儿,轻声问:“怕吗?”   傅见微看他,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说:“怕。”才怪。   薄耘知道他不怕,以前傅见微头一回玩儿这个就不怕。但现在说怕,那就是怕,就得牵个手。   于是薄耘就顺理成章地、紧紧地握住了傅见微的手,欲盖弥彰地安抚:“别怕。”   傅见微的配合度非常高,不仅说怕,还真怕到冲下去的时候闭着眼睛往薄耘这边躲,以至于薄耘有那么几个瞬间开始怀疑是不是小傅真的很怕……   ……破过山车,一眨眼就冲完了。   站台缓缓靠近,薄耘依依不舍,但还是松开了傅见微的手。   然后他们去玩了下一个、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可怕到非得拉手不可的惊险项目。到后来,如果不是在意周遭游客的目光,他俩就想一直拉着了,不再需要幌子。   夏天的夜黑得慢,好不容易暗下来,俩人走着走着,手就默默地碰到一块。每回,薄耘刚要抓住,迎面就走来几个人。那就等会儿吧。可一拐弯,又过来几个……漫长的几百米路,他俩大概就牵了总共不超过五秒钟!可恶!简直举世皆齐佳书!   直到烟花秀快开始的时候,薄耘看着急匆匆的人们,福至心灵,忽的抓住傅见微的手,假装自己也很急着看那玩意儿,拉着傅见微边走边不知道在对谁大声解释:“走快点,占位置去!”   这会儿大家几乎都急着去城堡前占最佳观赏位置,相互拉拉扯扯太自然了。薄耘简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城堡就在不远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薄耘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傅见微:“就这儿吧,那边人多。”   傅见微与他对视。   这位置方圆二三十米就他俩,相对“僻静”。   薄耘看看手表,挺好,离烟火秀还有五分钟。   “……”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傅见微急了一个大白天,到这会儿,不急了,专注地看着薄耘。   薄耘特受不了傅见微这眼神,好像自己是他的唯一。有时候薄耘甚至怀疑傅见微在用看什么神明偶像的眼神看自己。这听起来特自恋,但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他酝酿了一下,忍不住旧话重提:“我还是得先说,你不要考虑任何其他的因素,就完全只考虑问题本身。”   傅见微点头。   其实,白天玩儿的时候,趁着空隙,薄耘想了又想,甚至偷偷上网查表白语录,紧急背了一堆花言巧语,但到这一刻,他忽然不想搞那么花里胡哨了。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很认真地对傅见微说:“我喜欢你,爱情意义上的喜欢。我想问你,是不是对我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傅见微垂眸,半晌,腼腆地点了点头:“嗯。”   “那,要不要交往试试看?”薄耘盯着他问,“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傅见微却一时没说话。   薄耘等了半分钟,紧张起来:“怎么了?”   傅见微抬眼看他,用那种很可怜的眼神看他,小声问:“如果被薄叔叔他们知道了……”   “这个我想过了。”薄耘更认真了,跟他说,“我爸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接受的,这我不诓你。我想过要不要大学毕业后再跟你表白,到那时候,我翅膀就硬了,他制裁不到我了。但之前在酒店里,我把气氛搞成那样儿了,感觉到你对我不是完全没那意思,就不想俩人光在那儿暧昧来暧昧去的……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想大学的时候,咱俩就是低调点儿在一起,先瞒着他们。我会尽力地、尽早地丰满羽翼,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就没法儿拆散咱们。”   傅见微又低下了头,不说话。   “我明白你的顾虑,见微,但你别有心理包袱,我不逼你接受,我就是把我的心里话跟你说说。”薄耘恳切地看他,“我确实成长得还不够能给你充足的安全感——”   “够。”傅见微突然说,他抬头迎上薄耘的目光,“你一直都给了我安全感。”   薄耘一喜:“那——”   “除了有些时候……”傅见微又低头。   薄耘一惊:“什么时候?”   “你不理我的时候。”傅见微难过地说,“我有段时间还以为你喜欢齐佳书……”   “哈?!”薄耘震惊。   “我还以为你俩已经……”   “怎么可能?!”薄耘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别逗。你说他还不如说荆荣。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荆荣就有可能。我对他们的时候是直的,纯直!”   “哦……”   “你怎么会那么想?”薄耘纳闷地问,“我难道哪里表现出来对他有意思?”   傅见微沉默一阵,被他催促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地说:“不是你的问题……”   然后不管薄耘再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了。   薄耘这么一寻思: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齐佳书的问题啊。   作者有话说:   齐佳书:耘哥都告白了你还不忘踩下我,我真的会谢[龇牙汗] 第38章   ◎这条路不好走,但他会背着、抱着傅见微走。◎   薄耘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齐佳书的问题在哪里。至少在他面前, 齐佳书挺正常的——除了之前在酒店里很不合时宜了一阵,但那倒算不上是齐佳书故意的,是巧合。   不过,比起齐佳书, 他更信任傅见微, 所以他并不质疑傅见微的感受, 想了想,说:“你如果不想说, 就不说。但我心里有数了,这里也给你个数。不管齐佳书怎么回事, 我对他完全没有过那种意思,以后也不会有。只是因为他家能给我家带来利益, 他主动套近乎,他人还行,能相处, 所以我觉得可以和他做个朋友。回头我细想想,以后跟他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   傅见微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薄耘心都要碎了:“当然可以啊,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他又不是说打齐佳书一顿, 甚至都没说彻底不理齐佳书, 只说保持安全距离,傅见微都觉得这不可思议,也太那什么了。仔细想想,齐佳书这人其实确实是有点儿心计在身上的,只是目前来说没拿来干坏事儿。   过了会儿,傅见微说:“嗯。”   “那, 还要继续说齐佳书吗?”薄耘压根不想、也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要讨论齐佳书, 他想赶紧把这个外人的名字踹出自己的告白现场, 但话说到这儿,忍不住提了一嘴,“其实,我怀疑过他暗恋你。”   傅见微愣了下,惊讶地看他。   “我瞎想的。”薄耘赶紧说,“你当我没说!”   傅见微沉默了一阵,说:“哦……”   “嗳,我现在觉得,其实压根没齐佳书的事儿,咱俩就是互相不确定对方的感情,在这儿瞎吃醋。”薄耘说,“现在咱们确认了,就彻底没他的事儿了。”   傅见微才不觉得是这样,但他没说,只点头。   薄耘看着他:“那……那你还没回答我。无论好赖,你多少给个答案。”   傅见微轻声问:“如果是赖呢?”   那就都是齐佳书的错!当然,这只是瞎想想,不可能认真这么想。薄耘叹了声气,说:“我能猜到你的顾虑,确实存在那些问题。那就、就先不交往,还跟以前一样过。等以后,我能独当一面了,彻底独立了,你到时是单身的话,我再问你。也只能这样了。你和我在一起,心理负担更重的是你,成本投入和风险更大的都是你,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我都理解。”   傅见微又看着他。   虽然大人们总说薄耘脾气急躁、做事顾前不顾后,但傅见微觉得不是这样。他看到的薄耘是特别体贴的、宽容的、善良的,会主动站到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是只顾自己的利益,而且会想得长远,不是只看眼前。他觉得薄耘其实特别成熟,有着在这个世界上很游刃有余的成熟。   只是很多人看不到。   傅见微希望那些人能看到,却又怕他们看到之后跟他抢。   薄耘紧张到冒汗:“要不,先看看烟花吧,回去你多考虑几天。没事儿,我不急。”才怪!但急也没用。   他俩说话这会儿,烟花秀已经开始了,在那儿噼里啪啦,刚刚还传来了惊呼声起哄声,好像有异性恋小情侣求婚还是怎么着。   薄耘有点后悔了。他光想着自己能借这场浪漫,忘了别的游客也能。凭他的身价,多少显得有点抠门了,他单独地、特地地为傅见微安排一场烟花又不是做不到……   “不考虑了。”傅见微说。   薄耘:!   傅见微忽然笑了起来,说:“我怕我一考虑,你下回不说了。”   “怎么会。”薄耘否认。   “但是我怕。”傅见微说。   薄耘看着他的眼睛,愣了愣,问:“那你不怕别的吗?”   “也怕。”傅见微说,“但是,没有怕你再也不说了怕。”   “……”   半晌,薄耘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沙哑,低低地问:“所以,是答应让我当你男朋友的意思吗?”   “嗯。”傅见微说。   “……靠,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薄耘抓住他的双臂,想亲他,但犹豫半天,四处看看,“……这儿不方便。要、要不先看烟花,然后去酒店开个房……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开个房,咱俩坐着再细谈!”   傅见微:“……”为什么还要看烟花?为什么开完房是坐着细谈?谈什么???   但他还是继续乖巧地应:“嗯。”   就算到这一步了,他还是得牢记住薄耘的“主动论”。毕竟,恋爱关系是可以随时结束的关系。   傅见微挺喜欢看烟花的,但不包括现在,现在他希望天降大雨!   但夜空晴朗,没有心的烟花还在无情地炸。傅见微不得不看会儿烟花看会儿薄耘,还要对薄耘露出个羞涩的笑来。但他自己清楚自己此时此刻有多不害臊……   其实,这段感情或许可以说是他骗来的,他靠伪装骗来的。薄耘并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还以为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但是,不是的。他什么都懂,或许比薄耘懂得更多。   薄耘再次偷偷瞅自己热乎出炉的对象,忽然一怔。他发现自己对象望着烟花的神情很忧郁,好像很难过,甚至有些绝望。   “见微?”薄耘叫他。   傅见微转头看他时,又是那副温柔的、温顺的、开心的神色,好像刚刚是他的错觉。   “怎么了?”薄耘问。   傅见微一怔,反问:“怎么了?”   薄耘本想如实发问,可话到嘴边,突然犹豫起来。他心想,傅见微无非是在担心将来会遇到的阻力。   他有点儿怕傅见微反悔。这是很自私的心理。   但是,他真的很想和傅见微在一起。他对着老天爷发誓,他一定会对傅见微很好的。这条路不好走,但他会背着、抱着傅见微走。   “耘哥?”反而是傅见微催促他了。   “……没事儿,看错了。”薄耘这么说。   傅见微不安地看他。   薄耘看到他不安的眼神,更不安了,强作镇定地移开目光看着特么炸了半天还没炸完的破烟花,牙一咬,心一横,决定当个渣男,等会儿把生米煮成熟饭,不然怕到嘴的鸭子都能飞走!只有吃到肚子里,才能放心。   他发誓他本来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对未来的构想……最多,最多!最多就是再拉会儿手,再多、再多!再多也就是亲一下……他发誓这就是极限了!现在是这个世界在逼他(已黑化)超越极限。   俩人各怀心思地好不容易等烟花炸完,一秒都没过去,薄耘就说:“趁人还没散开,咱俩赶紧走,不然人多,挤!”   “……嗯。”   傅见微话音还没落,薄耘生怕他反悔,抓住他就跑,搞得周围的游客以为这俩是小偷得手了赶紧逃呢,纷纷检查随身贵重物品……   薄耘拉着傅见微跑了一段路,突然清醒点,觉得这行为很窒息,忙停下来:“……行了,到这儿就挺领先了,可以慢慢走了。”   “……嗯。”   “但是也不要太慢。”薄耘说。   “……嗯。”   傅见微真的想笑,愣是憋住了。   然后在他俩到酒店前台拿门卡时,薄耘又一次社死了。   他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前台接待员用标准的普通话对他说:“您上午预约的房间*¥)@*”   薄耘:“……”   傅见微:“……”   薄耘接过房卡,再没说话,默默地去电梯那儿。   进了电梯后,见没别人,薄耘酝酿再三,试图解释:“我……怕我们半天的时间不够玩,就先定了个房间,别浪费门票,明天早点进园,省很多排队的时间……”火速自暴自弃,“算了,不编了。我确实没想那什么,但怕人多不好说话,就定个房,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傅见微觉得他太紧张了,试图用信赖的目光和语气治愈他,“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薄耘嘴角狠狠一抽,尴尬道:“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怎么说呢,得看咱们对‘伤害’的定义……”   怎么说呢,第一回 ,他没什么经验,那可能很难避免搞出些伤害的痕迹……就算是以后经验丰富了,怎么说,对承受方的身体还是会有伤害的。   此时此刻,薄耘的脑袋已经基本没什么正常东西了,他不动声色地瞅傅见微,绞尽脑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傅见微是1还是0……   就,怎么说呢,就算不说身高体型长相风格,是吧,傅见微的性格那么被动,是吧,被动的人怎么那什么呢,是吧?!   算了,先别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傅见微问:“你会怎么伤害我?”   薄耘回过神来,对上傅见微澄澈柔软的目光,简直想求对方别用这种全身心信赖的眼神看着他!他好自责的!   “……就,不太好说。”薄耘艰难地回避话题,“等会儿再说吧。”   傅见微沉默起来。   薄耘顿时急了:“不是,不是……就,先进房再说吧,现在人多口杂。”他站在就他俩的电梯里如此说道。   终于进了房间,薄耘把门锁好,一回身,见傅见微站在玄关等自己。   两人互相看着,不知看了多久,薄耘拉住傅见微的手,轻轻叫他:“见微。”   “嗯。”   薄耘其实有挺多想说的,但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了,他的目光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明示了,从傅见微的眼睛缓慢而暧昧地逡巡到嘴唇,渐渐地凑上前,低声说:“你嘴巴好像有点干。”   “……”   傅见微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想别开脑袋。   但薄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脸,让他的脸依旧朝向自己。   傅见微垂着眸,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唾液。薄耘挨着傅见微喉结的手指感觉到了这里上下滑动,他再一次很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男性。   “……见微。”   “嗯?”傅见微依旧低着眼尾,没看他。   薄耘用另一只手抓起傅见微的一只手,把这只手放到自己的喉结上。   傅见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被烫到了。然后,他终于抬眼与薄耘对视。   薄耘维持着两人这样的姿势,继续朝他凑过去,继续他俩的初吻。   就在嘴唇要碰到的一瞬间,薄耘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傅见微:“……”   薄耘:“……”   傅见微:“耘哥——”   薄耘:“别管它,可能是闹钟。”   傅见微:“……”   但这个铃声不是闹钟,薄耘自己心里有数。他犹豫着,想不管那破手机,先亲了再说,可转念一想,实在不想俩人的初吻在破来电铃声里完成!   “等下,我把它静音。”薄耘说着,松开傅见微,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正要静音,看到来电显示备注:爸。   他怔了下,看了看傅见微,看了看来电备注,做了决定:继续静音。   静完音,薄耘把手机塞回兜里,扶住傅见微的肩膀,凑过去——   傅见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有点太巧了,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交换了个眼神,薄耘说:“你看下是谁打的。”   傅见微掏出手机,一看,心沉了下去。   薄耘凑过去一看,来电备注:瑜姨。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傅见微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无助地看着薄耘。   “……先别乱想,可能是别的事儿。”薄耘只能镇定起来,总不能俩人都慌。而且,真可能是别的事儿,比如傅见微他叔找上门来搞事之类的……虽然也不是好事儿,但相比较而言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薄耘正要让傅见微接电话,来电时间太久,自动挂断了。   “你先别回,我回我爸个电话问问。”薄耘说着,掏出自己手机,发现它有了新来电。   “荆荣。”薄耘对傅见微说着,接通了,“喂……”   他刚开口,那边传来他爸压抑着怒气的冰冷的声音:“薄耘,你给我下来,我在你在的酒店停车场,我给你和那个白眼狼留点遮羞布,别逼我上去。”   仨人前后脚来电,薄耘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他不明白怎么露馅的,更不明白他爸怎么知道他在哪儿的。   他绝对不相信是荆荣故意出卖自己。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是荆荣告密,但荆荣不知道他在这里,他没跟荆荣说这个。 第39章   ◎咱俩都是单身,互相喜欢,坦坦荡荡,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许久没听到答复, 薄首阳怒喝了一声:“薄耘!”   薄耘回过神来,刚要说话,身上一重。他一怔,稍稍侧头, 看着抱住自己的傅见微。傅见微早年底子没打好, 如今足足比他矮十厘米, 正好将头埋到他颈窝里的高度差。   薄耘单手抱住傅见微,轻轻拍他的背, 边对手机说:“听到了,就下来。”   话音刚落, 他感觉傅见微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又紧了紧,忙亲亲对方的头发以示安抚, 然后赶在他爸挂电话前说:“你让荆荣上来。”   他爸说:“你没有提要求的资格。马上滚下来!”   声音大到傅见微都能听清楚。他的第一反应是齐佳书告密,但这个真相在此刻并不重要。他只害怕失去薄耘。   薄耘镇定地说:“我不是在跟你提要求,我只是让荆荣送‘他’回去。你如果不答应, 我就让我小舅来接人。”   “你还想丢人丢到哪里去?!”薄首阳怒问。   “看你。”薄耘说。   然后,他听到那边传来捶东西的重响,随之是他妈和荆荣的劝说声, 大概是他爸一气之下想冲上来。但薄耘不太担心这个。他知道薄首阳要面子, 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真在酒店里闹笑话给路人看。   果然,没多久,荆荣拿回了手机,对薄耘说:“我是荆荣,我就上来, 你……你别搞事啊。”   薄耘猜那边是公放, 他平静地说:“我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 不会私奔的,放心吧,没那么冲动。”   薄耘挂断电话,拍拍傅见微,让他抬头。   但傅见微不肯,紧紧地黏着薄耘,一直摇头。   薄耘感觉到自己脖颈处有些湿意,柔声安抚:“别哭,没事儿。等下我走了,让荆荣陪你,但估计他待不了多久。我叫小舅来陪你。你别怕,我爸大概率干不了什么,我只是以防万一。”   不料傅见微闻言,反应有点大,抬起头来哀求他:“别!别跟明珪叔说!”   “你别担心,我小舅比我爸他们开明很多。”薄耘说。   “不……”傅见微很坚持地摇头拒绝,“不要。我不想他知道。”   明珪叔帮过他那么多,他却对对方的外甥……   他不敢面对钟明珪,就像他不敢面对薄耘的父母和奶奶。   但薄耘也很坚持:“这回你必须听我的,我找不到第二个在这种时候比他更靠得住的人。”   “我不……”   “没得商量。”薄耘说着,拿手机打给他小舅。   傅见微急忙伸手抢。   薄耘索性把他摁到墙上,吻住了他的嘴。   果然,傅见微刹那僵住了,没再动作,只是瞪大眼睛看他。   “喂?喂?小耘?怎么了?说话啊?误拨了?不说话我挂了啊?”   在钟明珪挂掉通话的前一秒,薄耘依依不舍地离开傅见微的嘴唇,咽了口口水,温柔地抚摸他的脸,一面说:“小舅,是我,不是误拨。”   钟明珪:“你声音好恶心,肯定没好事儿,挂了。”   “别!”薄耘清清嗓子,“刚没转换过来。”   钟明珪听着觉得正常多了,问:“什么事儿?”   “你还在这边没走吧?”薄耘问。   “你先说什么事儿,我好决定我走没走。”钟明珪警觉地说。   薄耘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了他还在本市,开门见山:“我和傅见微谈恋爱,被我爸知道了,他现在来逮我,我得跟他回去处理一下。舅,你帮我个忙,带傅见微去你那儿住段时间,我怕我爸迁怒他,找他麻烦。”   “哈?!你们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吗?”钟明珪问。   “我看起来像是会跟你开这种玩笑的人吗?”薄耘问。   “像。”钟明珪非常迅速地给了回答。   “……不是开玩笑。”薄耘说了酒店名称和房间号,然后说,“真的,我如果这回骗你,你一辈子别搭理我。赶紧来。”   钟明珪沉默一阵,问:“真的假的?”   “真的。”   “……我先过去。”钟明珪挂了电话。   薄耘叹了声气,然后与傅见微对视,沉默片刻,又吻住了他,这个吻既温柔又热烈、缠绵。   但是,没多久,傅见微像忽然回过了神,躲开他的吻,别过头去,看着墙面花纹。   薄耘凝视着他的侧脸:“别生我的气,宝宝。”   傅见微的眼睛微微睁大,回头看他一眼,立刻低下头,又不看了。   薄耘忽然笑了,凑到傅见微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不停地叫“宝宝”。   傅见微被他闹得脸红,伸手推他,但根本没用力气。他俩都知道,如果傅见微真想推,是能推开的,就像高一那次意外。   薄耘借机亲了他脸几下。最后傅见微放弃挣扎,不推了,让他抱着。   薄耘搂着傅见微的腰,依旧脸贴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是不是喜欢我这么叫你?”   喜欢,但并不是喜欢这个称呼本身。无论薄耘用哪种亲密如斯的称谓叫他,他都会喜欢。傅见微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怎么办?”   薄耘说:“已经发生了,就见招拆招。他们很可能把我关在家里,手机电脑都不让我用来联系你。你千万别急,我尽量让荆荣每天联系你。填志愿那天,咱俩就能见面了,我本人肯定要到场。到时候,我甩掉跟我去的人,咱俩可以单独处会儿。这些天,你一定跟着我小舅,不然我不放心。”   “他们不会答应的。”傅见微喃喃道。   薄耘却笑了:“这是必经的路,咱们一开始就没觉得他们会马上答应,不是吗?”   傅见微抬眼看着他,问:“会送你出国吗?”   “有可能。”薄耘说,“但也可能不会。我能出国,你也能,到时天高皇帝远,他们更抓瞎。他们可能会考虑到这一点。”   薄耘有个顾虑没说:他怕他爸为阻止傅见微出国找自己,对傅见微干点什么威逼的事儿。   “先别想这么远,可能事情没这么糟糕,咱们白操心。”薄耘笑着安抚他,“反正,这几天你多休息,多睡觉。不管什么事儿,都有我。”   可是傅见微害怕,怕像高一时那样……显然,如今比那个时候更严重。   “耘哥……”   “嗯?”   傅见微沉默一阵,低低地说:“你跟他们说,都是我的错,就像……就像之前学校里好多人说的那样……你就说,我才是同性恋,你不是,但是我、我故意勾引你,你就被我骗到了,但其实你不是……”   “我是。”薄耘截断他的话,清清楚楚地说,“我是男性,你也是男性,我喜欢你,我和你接吻,所以我就是同性恋。是我自己要喜欢你,我告的白,你什么都没做错。咱俩都是单身,互相喜欢,坦坦荡荡,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   “哎?这是哪儿?我没来过这儿,里面跟迷宫似的,设计一点也不科学,门牌号都找不到……”   荆荣装模作样地对着手机那边的薄耘他爸演戏,给薄耘拖延时间向傅见微交代事儿。多年兄弟不是白当的,从小跟随薄耘搞事的他拥有着丰富的糊弄大人的经验和本事。   这优秀的本事终结于薄首阳冷冷的一句话:“你再找不到,我就亲自去找。”   “哎哎哎别啊首阳叔!在这儿闹起来多难看啊,大庭广众的,五湖四海的,您是名人,这样不好……我找到了,找到了!别急!”荆荣赶紧稳住他,慢腾腾地往房间挪去,深呼吸一口气,按门铃,“哥,薄耘,我,荆荣,开门。”   过了二十来秒,薄耘才开门。   俩人对视,荆荣的目光从薄耘红得过分的嘴唇移到他不整的衣衫,感觉狗眼要瞎了,想对手机那端的首阳叔说:算了算了,生米煮成熟饭了,认了吧……   但他当然不可能真这么说。   他压根就没来得及说什么,薄首阳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里传出来:“让薄耘立刻下来!”   荆荣问薄耘:“听到啦?”   薄耘对着他手机回了声:“好,就下来。”按了挂断,问荆荣,“怎么回事儿?”   荆荣皱眉:“我也不知道啊,我在你给我开的那房里睡觉呢,突然你爸就找上来了,问你在哪儿。我特么知道你在哪儿?知道我也不能说啊。我本来想说你确实跟我在一块儿,刚出去吃东西了,然后就去洗手间打给你,但你爸甩给我几张照片——哎,小傅呢?”   薄耘说:“洗手间里。”   荆荣瞬间压低声音,问:“你这么心大?万一他想不开自杀呢?”   “你有毒吧?”薄耘白他一眼,说,“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吧,反正不是我老……那什么。”荆荣耸耸肩,继续说,“照片应该是今天偷拍的,衣服就是你身上这套。拍你们在游乐园,好几张牵手的,还有分着吃东西的。反正就是那种,但凡不傻不瞎,都会觉得你俩关系不纯洁。然后你爸就逮着我去他车里,逼我出卖你,一边找人查你刷卡记录,找到这儿来了。我坚称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本来今天我们仨一起来玩的,我昨儿喝多了,宿醉难受,才没跟你俩来。但显然你爸不信我……谁偷拍你俩啊?你俩又不是明星。”   “谁他妈知道!”薄耘爆了一句粗,冷冷地说,“别让我查找了,我跟他没完!”但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薄耘飞快地说,“你留在这儿,照顾一下他,我小舅一会儿过来,你看到我小舅才开门,才让人进来,才能把傅见微交出去。”   “嗯。”荆荣点头,安抚他,“你别想得那么恐怖,你爸又不是鲍桧他爸那种社会哥。”   “这几天,你有办法的话,就到我家碰碰运气,帮我给见微报平安,传些信儿。实在不方便,就算了。”薄耘说。   荆荣一一应下。这时候,他手机响起来,是薄首阳打来催的。   荆荣递给薄耘看。   “接,跟他说我刚离开房间。”薄耘说。   荆荣照做,薄首阳没说什么,挂了。   薄耘深呼吸一口气,拍拍他胳膊,很认真地说:“大恩不言谢,记心里。”   “得了吧你,说得好像我是单方面舔狗一样,我好掉价啊。”荆荣笑着在他肩头捶一拳,“说这些就没意思了。行了,去吧。”   薄耘点点头,看了洗手间的门一眼,转身走了。   薄耘在停车场找到他爸的车,直接去了后座,拉开门发现他妈也来了。他坐进去,镇定地叫了声父母。   薄首阳没说话,铁青着脸开车。   钟明瑜用担忧的眼神看看儿子,看看丈夫,又看儿子:“薄耘,你赶紧解释一下。妈妈相信你,都是误会。你们年轻人,玩儿在一起挺正常。只是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故意搞些借位什么的……”   “行了妈,回去再说吧,爸开车呢。”薄耘反过来安抚她。   她犹豫了下,没说了。   过了会儿,等红绿灯的时候,薄耘问:“照片带来了吗?我看下。”   薄首阳把副驾座上的文件袋摔到他身上。   薄耘从中取出照片,借着车里的灯光一张张地看。   荆荣没有夸张,这几张照片上,他和傅见微在游乐设施上牵手、傅见微受惊躲到他怀里,算是最亲密的动作,但就是一看就……不直。他和傅见微看对方的眼神像是把整件事的真相写在了里面。   他可以狡辩,但意义不大。他爸可以口头说信他,但真实想法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只是以防万一,他爸都依旧会想法子隔开他和傅见微。   沉默许久,薄耘问:“真没线索是谁拍了送过来的?”   薄首阳冷笑着问:“怎么,你还想报复对方?”   薄耘抬头,通过后视镜看着他爸,也冷笑起来:“这不是废话吗。”   “小耘!”钟明瑜忙拉他。   薄耘没再说话,把照片放回袋子里,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回到家后,薄耘刚下车,就被匆匆过来的他爸狠狠推了一把。   薄首阳忍了一路,这会儿在车库里就按捺不住想动手。钟明瑜试图拦,被他推开:“你一边去!别插手!”   钟明瑜急切道:“你先听他解释啊!他是你亲儿子,那照片都不知道什么人拍的,你就信了?不信你亲儿子?”   薄首阳都气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刚才他那态度比照片更明显!”   “……小耘!薄耘!你说话!”钟明瑜皱着眉头转向薄耘。   薄耘深呼吸:“我说是误会,你们信吗?你们信的话,那就是误会,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跟我们来这套?”薄首阳冷笑,“行,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跟傅见微没那种关系和感情,我就信你。”   “但你还是会让我和他再也不见面,是吗?”薄耘问。   薄首阳说:“他高考完了,你俩不一定读一个大学,本来也见不到了。”   “是‘不一定’,还是‘一定不’?”薄耘问。   薄首阳看着他:“一定不。”   薄耘说:“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40章   ◎薄耘依旧看着月亮:“越听不明白,越浪漫。你不懂。”◎   如薄耘所料, 他爸打了他一顿后,把他反锁在卧室,手机、电脑等一切能对外联系的方式都切断。   其实,薄耘可以躲过那场打, 如果他想的话。他现在是个比他爸高大的成年人了, 他甚至预测了一下, 自己如果还手的话,胜算超过99.99999%。   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事儿他爸不接受很正常,观念问题, 犯不上搞成“父子相残”——前提是,他爸反对归反对, 不去对傅见微干点反派才干的事儿。   他不还手,也不躲,让他爸在自己身上发泄些气。   如今, 他涂了药,情绪挺稳定,靠在床上打游戏或看书。他奶奶这段时间去峨眉山吃素为他高考祈福, 还没回, 大概还不知道这事儿;他爸打完他就走了,让他自己反省;他妈时不时来房里探望他、劝说他。   钟明瑜又来了,薄耘放下书,认真地听他妈说,听完,问:“你们没去找见微的麻烦吧?”   钟明瑜沉默了一下, 说:“目前还没有。”   “没必要这么威胁我。”薄耘反倒笑了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 应该用成熟的态度面对问题。我喜欢男人,没有傅见微,我会喜欢另一个男人,你们针对傅见微没意义,除非你们能把全世界男人都消灭。打个比方,我爸是异性恋,如果没有你,他还是会和女人结婚,和另一位女士结。”   钟明瑜:“……”   薄耘继续说:“反而,你们针对傅见微,整他,会激发我的逆反心理。你们了解我,我吃软不吃硬,而且,我现在处在热血的、容易冲动的年纪,到时候我会产生一种悲壮英雄主义,我在对抗全世界,多牛啊。我要保护的是傅见微吗?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你们搞傅见微,是打我的脸。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赢你们,不然我这辈子都要活在你们的掌控之下。”   钟明瑜:“……”   薄耘接着说:“我建议你们现在不要管我和傅见微。跟妈妈说这种话题有点尴尬,但我相信妈你是开明的人,我就直说了,我这个年纪,血气方刚,谈个恋爱很正常,我又没说跟他结婚,大学还有四年,你们急什么?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长情的啊?说不定我大学还没毕业就把他甩了,换另一个。”   “你闭嘴吧!”他妈忍无可忍,“你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薄耘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问,“你们难道以为我会要他一辈子?不会吧?异性恋还能捆绑孩子和婚后财产,我跟傅见微什么都不用捆绑。我什么家世,他什么家世?我是精虫上脑,不是脑子有坑,以后我肯定要联姻的啊。别说傅见微不能生,就算他能,我当是奖励他听话,让他生个我的孩子,那也是私生子,我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他点生活费、两套房,别的他想都别——”   啪的一声,钟明瑜一巴掌甩薄耘脸上。   他被这巴掌打得偏了偏头,嘴角勾了勾,转头看着他妈。   钟明瑜被他气得发抖:“你疯了?!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薄耘的表情很理智和冷酷:“男同性恋也是男人,异性恋男人会考虑的现实利益,我同样会考虑,不会有任何差别。您可以问我爸,问他是不是也会那么想。你是我妈,所以我跟您说这些话,放心,我在外人面前肯定会伪装好。”   钟明瑜没法儿继续听他大放厥词,怒冲冲地走了。   薄耘看着卧室门被关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头翻开腿上的书,心思却在别处。   ——希望这番话能打消大人们对傅见微的敌意。   他必须让他们觉得傅见微无足轻重,要被对付的只有他一个。   整整一下午,钟明瑜再没来过。   晚上,兰姨照顾薄耘吃过饭、洗漱完,就出去了。   薄耘打了会儿游戏,正准备睡觉,他爸来了。   薄首阳冷笑着说:“你倒挺会说。你妈能被你骗过去,我不是她。你很怕我对付傅见微。”   薄耘朝他笑笑:“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假如我真对他下手,你打算怎么办?”薄首阳眯起眼睛,很有威胁性。   薄耘的笑容淡去,眉头蹙起,严肃地说:“我会大义灭亲地举报你。到处在扫黑除恶,你胆大包天可别连累我,我姓都要改到我姥爷那边。”   “……”   薄首阳没料到他是这么个答复,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你别以为能吓到我,我说了我不是你妈。如果我真想整死傅见微,就像碾死一只——你干什么?这是什么?”   “录音笔。”薄耘将录音笔举向他,笔身上的灯一闪一闪,“继续说,你说的每一句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薄首阳被他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夺过录音笔就往地上砸,还狠狠地踩到它四分五裂:“薄耘!”   薄耘冷静地说:“虽然这个证据没了,但我可以作为人证提供嫌疑人方向。”   钟明瑜在走廊里听着房中激烈的争吵——其实,不知该不该被称作“争吵”,因为她只听到了老公一个人在那儿吼……不过,有了上午的亲身体验,她很能理解老公,薄耘太懂怎么气死人了。   不料,没多久,她听到了薄耘的惨叫:“杀人了!我爸要杀我了!”   再是不孝子,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钟明瑜赶紧冲进去,见老公真又抽出了皮带,把儿子摁在床上狠狠地抽。   先前打薄耘,她虽然心疼,但没拦,可这会儿她必须拦:“你等他好了再打!现在这样儿真不能再打了!首阳!”   “离远点,别打到你了!”薄首阳怒喝。   “你先住手!”钟明瑜不肯让开,趴在儿子身上,“你就这一个儿子,真要打死他啊?!”   动静太大,楼下张望的兰姨闻声赶来,也劝说薄首阳。   薄首阳喘着粗气狠狠地瞪薄耘,使劲儿松了松衬衫领,冲钟明瑜嚷:“都是你惯出来的!还有你那——”   话到嘴边,没说出钟明珪来,毕竟钟明珪是钟家继承人,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就只愤愤地说,“好的一点不教!”   这话钟明瑜听不下去,但她不想当着儿子的面和老公内讧,只是略沉了脸,说:“行了,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   薄首阳怔了下,看了眼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钟明瑜的脾气很好,一直以来和他的感情很好,对他很温顺,他对她也说得上相敬如宾,记忆里她没对他使过这种脸色。   薄首阳犹豫了下,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其实,他挺庆幸他妈没在家,不然又得对着他唠叨。他妈虽然一心向着他,但脑子确实不太拎得清,这些年老劝他离婚再找个年轻能生、勤劳贤惠的。   她一直以为是钟明瑜不能生,或为了保持身材而不愿生。   薄首阳没跟她解释过,毕竟弱精这事对男人来说挺没面子的。   再说,家里再请十个佣人都请得起,不知道她要个勤劳的儿媳妇干什么,他都觉得她有毛病。以他的身份财势,他的配偶不需要勤劳,就需要是钟明瑜这样漂亮优雅有家世的。而且,他和钟明瑜确实是有真感情,除了那一回外,他再没有过别的女人,自认为很难得了。   钟明瑜看着老公出去,皱眉看向儿子:“你对你爸说了什么?”   薄耘说:“他说他要用非法手段对付傅见微,问我要怎么办,妈,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但凡犹豫一秒钟,都对不起我姥姥姥爷。我肯定说我要举报他啊。然后他就要杀我灭口了。”   “你少胡说!”钟明瑜急忙喝止,“我看你真的疯了!”   “你自己去问他是不是这么说的。”薄耘说,“你们要不关我一辈子吧,千万别让我看到我姥姥姥爷,不然我肯定跟他俩说我爸和黑|社|会有牵连。”   “你闭嘴!”钟明瑜要疯了,“你爸是被你气糊涂了,乱说的,你也信?”   “我信不信无所谓,主要看公安部门信不信。”薄耘说。   在妈妈也夺门而出后,薄耘把目光投向了拿着药酒站在床边的兰姨:“兰——”   “我就是给你涂药,我什么都不说!”兰姨赶紧说。   “您别紧张。”薄耘冲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兰姨紧张地说:“我真的只给你涂药,涂完就走,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那涂吧。”   兰姨正给薄耘涂着,听到他低声说:“兰姨——”   “我不帮你传递消息,也不劝你,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保姆。”兰姨果断地拒绝。   “……只是借你的手机用下。”薄耘可怜巴巴地看她,“兰姨,我可没把你当保姆,我把你当我干妈的。”   兰姨沉默一阵,说:“如果你是我儿子,我也不会同意。你别说了。”   薄耘只能不说话了。   涂完药,兰姨打扫了地上的录音笔碎屑,正要走,听到薄耘叫自己:“兰姨。”   她看向他。   薄耘很认真地对她说:“真不关小傅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也不是让你帮我,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他。”   兰姨有些疑惑,说:“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薄耘问:“那谁的想法重要呢?”   “你父母,和其他亲人,家里人。”兰姨说。   薄耘冲她笑了笑:“那就没错了啊,我真的当您是我亲人,家里人。”   兰姨怔了怔,半晌,眼中湿润,欲言又止:“……你这孩子……早点休息吧,有事儿叫兰姨,啊。”   薄耘苦笑:“我怎么叫啊,手机没了,受着伤,下不了地,我在这儿叫,您在您屋里听不到啊。”   兰姨一寻思,确实如此。她为难起来:“那怎么办?你这样子,万一有个什么事儿……”   “你们怕我联系小傅,不给我手机,那对讲机总可以吧?”薄耘说,“我记得我有这东西,在我书房靠门口那个柜子里面,您找下。放一个在我这儿,一个在您那儿。”   “这个好!行!”   兰姨去隔壁书房找来对讲机,给了薄耘一个,拿着另一个出门,把门从外面反锁好,然后下楼去了。   薄耘屏住呼吸,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远到消失,从床头屉里找出激光笔,和对讲机一起拿上,忍着疼,掀开毯子,下了地,关上灯,去窗口,警惕地观察了下外面环境,然后用激光笔对着某处打“密码”。   不多久,他的窗台上出现了来自荆荣的回复——也是激光笔打的“密码”。   薄耘找到荆荣的所在处,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对讲机。这东西可不非得是一对才能用,只要对上频道就行。   薄耘调到他和荆荣的老频道,很快就对上话了:“听得到吗?”   “听得到。”荆荣说,“我三餐定点联系傅见微,怕他不说实话,还联系了明珪叔,明珪叔说傅见微挺好的,虽然有点忧郁,但还是按时吃饭。”   “爱你。”薄耘感动地说。   “求你别,我认真的,现在你是基佬了,我们要避嫌,你再也不要说爱我,我真的会菊花一紧。”荆荣严肃并嫌弃地说。   “……谢谢,我被你恶心到了。”薄耘说。   “那挺好,让你感受一下我听到你说爱我的感觉。”荆荣说。   “不跟你贫了。”薄耘说,“你跟傅见微说,我没事儿,让他放宽心。”   “嗯。”   “你等会儿回去后,在你房里咱俩试试能不能对讲上,能的话,你尽量别出来,怕被发现。”薄耘说。   “好。”   “还有件事儿,你替我去查下。”薄耘说,“我问了兰姨,那照片是x急送送到我家的,你查下寄件人,花钱的地方你先垫着。”   “嗯。我知道怎么做。”荆荣说。   “暂时没别的事儿了。”薄耘说。   “那我先回去了。”   荆荣说着就要走,却被薄耘叫住了:“等下,有句话你帮我带给傅见微,发消息、打电话都行,回去你就联系他。”   “什么?”   薄耘靠着窗台,遥望着夜空上的月亮,片刻后,低声说:“你跟他说,今晚的月色很美。”   “……”荆荣眼角抽搐,“他……应该是个做题家……大概率听不明白。”   薄耘依旧看着月亮:“越听不明白,越浪漫。你不懂。”   “我不想懂。”荆荣说。 第41章   ◎其实我也想◎   荆荣离开后, 薄耘看了好一会儿月亮,才回床上去。没多久,对讲机里传来荆荣的声音:“摩西摩西?”   “听得到。”薄耘回应他时,手上玩着激光笔, 在黑暗中的天花板上漫无目的地照来照去。   荆荣说:“我刚给傅见微发过去了, 你那句话。”   他实在说不出口, 只能打字,就这还原地脚趾抠出了一座城堡。   薄耘按灭了激光笔, 问:“他怎么说?”   荆荣说:“他说谢谢我。”   “没了?”薄耘问。   “没了。”荆荣说。   “他害羞。”薄耘说。   “别挽尊了,你就是倒贴,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哥。”荆荣揶揄他。   薄耘没否认。   ……   薄耘被父母放置了将近一周,期间他妈偶尔来一趟, 站门口瞅瞅他,欲言又止、长吁短叹一阵就走,他爸干脆不出现, 只有兰姨给他送一日三餐、打扫卫生、换药、寒暄几句。   终于,他爸和他妈一起又进了他的卧室,并排坐在沙发上。   薄耘的伤势好了大半, 他坐在床沿上, 平静地和父母打招呼。   双方对视半晌,薄首阳冷声开口:“我会送傅见微出国读大学。”   薄耘怔了怔。他以为要送也是送自己。   薄首阳看到他讶异的样子,心中有些得意:“我们对他仁至义尽,你这下总没有话说了。”   是“仁至义尽”,还是“居心叵测”?薄耘说不准为什么,总之他怀疑这其中有诈, 可又挑不出刺儿来。   钟明瑜在旁劝说:“我们送他去A国, 具体大学要看他能申请到哪所, 不会刻意打压他,纯看他自己能力。学费和生活费,我们都会承担。我承认,我们的目的是分开你俩,到时你的护照和身份证,我们都会替你收好,防止你去找他。但对小傅而言,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薄耘总觉得不对劲,犹豫道:“可是——”   “别不识好歹。”薄首阳冷道,“逼急了我们,根本不需要用非法手段,也能毁了他,你觉得毁掉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很难吗?”   “首阳。”钟明瑜不赞同地拉他一下,生怕薄耘热血上头,来个鱼死网破。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薄耘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没说别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薄耘在权衡他爸说的话。   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爸说得没错。别说傅见微,就是他自己,现在也斗不过他爸——如果他爸真的想搞他们的话。   大人终究是大人,而且是有权势人脉的大人。   当然,他们可以死扛,不一定会输,但大概很难赢。   “没必要送出国吧?”薄耘试图挣扎,“大不了,我和他上异地的大学。”   “说这个毫无意义。”薄首阳说。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在国外买凶啊?”薄耘问。   “你是不是疯了?”钟明瑜都要无语了,“爸爸妈妈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薄耘理直气壮:“我爸先恐吓我的。”   “那是气话!”钟明瑜说,“反正这件事就是这样了,我们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们知道你肯定想着填志愿那天能和他见上面,对不起,现在告诉你,没这个机会,他不会出现。”   薄耘问:“你们已经联系他了?”   “还没。”钟明瑜说,“等会儿我们就联络他,约他出来说这件事。你给他写张字条吧,或者录个视频,让他同意,我和你爸省得多费口舌,他一向听你的话。”   薄耘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开口:“好。”   薄耘终于被准许离开卧室,虽然只是短暂的几分钟。他去隔壁书房拿纸笔写了张字条:我爸妈让你去A国读大学,我觉得挺好,你答应他们吧。   他把字条折好,递给跟过来的妈妈,一言不发地回卧室,往床上一躺,毯子蒙过头顶,一副自闭的样子。   薄首阳和钟明瑜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出去了,门照样锁好。从此刻开始,他们得把薄耘看得更严了,因为怕薄耘狗急跳墙,私奔。   薄耘躺在毯子下,真的把“私奔”这俩字儿颠来倒去想了无数遍。   无疑这是一个很失智的选项。   但凡他和傅见微已经大学毕业,私奔去天南地北,找一份普通工作,过普通人的生活,能过。可他俩才十八岁,撑死了拿着高中毕业证,能找到什么工作?进工厂做流水线工人吗?   工作固然没有高低之分,只要劳动就是光荣,但冠冕堂皇的话只是说起来容易。   退一万步说,有情饮水饱,可他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想尽办法找到他俩,他和傅见微不得不到处躲,居无定所,提心吊胆,仿佛通缉犯。说不定连厂都不敢进,只能打更累且穷的黑工。   他和傅见微的人生会如堕地狱。而这一切根本没必要。   薄耘把“私奔”的选项划掉了,这不是长久之计。   想了许久,依旧没有头绪,薄耘长叹一声,忽然想起来,忙用对讲机联系荆荣,让他把刚刚的事儿跟傅见微说,让傅见微到时候先答应。   傍晚,薄耘在兰姨打扫完卫生出去后,照惯例翻出他藏在床底的对讲机,打开放在床头,用枕头虚掩着,以防荆荣有事儿突然找他。   没多久,荆荣还真找他了:“在吗在吗?”   薄耘本来站在窗口对着夕阳出神,听到响动,忙过去拿起来:“在,怎么?”   荆荣说:“傅见微在我旁边,你跟他说吧。”   薄耘一怔,随即惊怒:“怎么——”   “耘哥。”   薄耘的语气缓和下来:“不是让你跟小舅在一起吗?”   傅见微小声说:“小舅……不是,是明珪叔,他送我来的。”   薄耘甚至没心思吐槽他小舅不靠谱了,只问:“他现在在你旁边?”   “他和荆荣去屋外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傅见微说,“耘哥,荆荣和我说——”   “对,是我让他说的。”薄耘打断他的话,直接承认了。   傅见微沉默起来。   薄耘欲言又止,也沉默起来。   许久,傅见微轻声说:“耘哥,如果你让我去国外的话,我会听话的。”   薄耘只恨人不在眼前,他真想立刻把傅见微抱在怀中。可他只能隔着空间说话:“对不起,是耘哥没本事。”   “不是!”傅见微急切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都想过了。”   薄耘眼中酸楚:“那……你现在过来,只是想和我说说话吗?”   傅见微的声音很乖:“想和你说话,也想和你见面。”   薄耘百炼钢成绕指柔:“我也想见你,但我爸妈在家,你先别来,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要不,你在荆荣家等会儿,让他先来刺探下情况,等更晚点儿——”   “耘哥,我想见你。”傅见微强调,“很近的距离见你。”   薄耘愣了下,说:“我也想,但——”   “我可以去你的房间吗?”傅见微说,“你垂条绳子、床单或者其他东西下来,我可以踩着空调外机和窗台这些爬上去,我小时候在村里爬过树,我爬树很厉害。”   “不行。”薄耘斩钉截铁地说,“太危险了。”   “高一的时候,商理那事儿,你晚上不就是从窗户溜出来去学校找我吗?”傅见微问。   “溜下去和爬上来不是一回事,而且你爬上来之后还得溜下去。”薄耘说。   “我可以的。”傅见微撒起娇来,“耘哥,我真的好想……想、想你……”   虽然他只是这么说,但薄耘觉得自己get到了他没说出来的意思,又甜蜜又酸楚:“我也很想抱抱你,但真的不行,你乖,晚点儿你就在下面咱俩见个面,你就跟小舅回去,好不好?”   “不好。”傅见微鲜见地执拗。   “见微——”   “我出国后,应该会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见不到你吧?”傅见微的声音小了一些,有点儿结巴地说,“耘哥,我、我想……我想……想、想给你……”   薄耘反应过来,差点儿被口水呛到,及时把就要脱口而出的“想什么想别乱想”吞回去,又想说“其实我也想”,想想更不对劲了,就……   ……本来没想的,傅见微这么一说,他燥了起来,赶紧端起杯子大口灌。   薄耘牛饮了整杯凉白开,终于压住了那股燥火,正要继续劝说,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去窗户那儿往外一看,无语了。   “这边有点事儿,我等下跟你说。”薄耘对傅见微说。   “嗯。”   薄耘把对讲机藏好,然后把头探出窗外,朝下面的兰姨大声问:“兰姨,什么意思啊?!”   兰姨正提醒工人搬运东西时别碰坏了小道旁的花,听到声音抬头看来,为难地指了指三楼的方向。   薄耘拿着对讲机去洗手间里,锁好门,深深呼吸,对傅见微说:“行了,你彻底别想了,我爸叫人来给我房间装防盗窗了。”   傅见微:“……”   “哎,我……你……”薄耘舔舔干涩的嘴唇,把对讲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半晌,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想。”   他好像听到傅见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也是如此。   为缓解气氛,薄耘问:“你从哪儿学的那些个啊?”   “……”傅见微不说话。   薄耘感觉气氛更加的焦灼了。 第42章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他就是想绿你。◎   傅见微难为情地蹲在地上, 埋着头,深深地后悔了。刚刚太冲动,说了那种话。但他真的很害怕和无措。   薄耘要他答应出国……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除了傅家村、镇上和这座城市, 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现在却要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   他的英语只是应试水平, 曾经薄耘带他上外教课,他像听天书, 那语速和变音跟中学英语考试听力像两种不同的语言。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外国活下来,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薄耘在一起, 不知道薄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这一走,就是四年, 至少四年。而他和薄耘认识都没四年……   薄耘的视野和心都比他的宽阔太多,他只有薄耘,但薄耘从来都不是只有他。   高二时, 薄耘说疏远就疏远,和其他人说笑打闹,不受影响。   他怀疑, 对薄耘而言, 坐在场边为薄耘抱衣服递水鼓掌的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齐佳书,可以是其他人,并不重要。   ……   晚八点,钟明珪来到薄耘家, 说联系不上薄耘, 就问荆荣, 然后惊闻薄耘搞了个大新闻。他多少算是万恶之源,这会儿是负荆请罪来了。   薄首阳确实觉得他是万恶之源,但嘴上不好说,索性没说话。   钟明瑜到底向着亲弟弟,打圆场道:“这谁想得到……算了,别提了。”   钟明珪关切地问:“那现在是什么打算?”   他姐把送傅见微出国的事儿告诉他。   “唉,确实只能这样了。”钟明珪感慨,“姐夫和你确实是很厚道了,小耘不懂事儿……还是太小,过几年,早晚懂你们的良苦用心,你们别太担忧了。”   “你倒是突然明白起来了?”钟明瑜白他一眼,“你自个儿什么时候懂事儿?”   “说他就说他,怎么说到我身上了?”钟明珪对姐姐撒娇,“都不是一回事儿,我那叫崇尚自由,智者不入爱河。”   “闭嘴吧你。”钟明瑜糟心地说。   她一时说不清儿子跟弟弟的感情观哪个更糟糕,一个违背世俗伦理,另一个干脆断情绝爱。他俩怎么就不能规规矩矩地走大家都走的正常道路呢?   钟明珪花言巧语了一顿,成功换到了去楼上探望坑舅能手的机会。   薄耘见小舅来,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往他身后瞅。   “脑子呢?我可能带他来吗?”钟明珪无情地问。   “万一呢?”薄耘悻悻然道。   他知道不太可能,只是不肯放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爸这回做得很绝,不但给他装了防盗窗(甚至覆盖电网),还在院里四处安闭路监控,彻底断了他和傅见微见面的机会。   钟明珪关好门,先去窗边观摩,啧啧称奇。   薄耘能急死,一个劲儿地问傅见微在哪儿。   “还在荆荣家啊。”钟明珪说,“我等会儿接他回我那儿。”   薄耘问:“他还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你觉得能好吗?”钟明珪特无语,他发自内心觉得“爱情使人智障”这句话是真的。   薄耘朝他说:“你跟他说,不好也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不用你说,他都懂。”钟明珪问,“之后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再说吧。”薄耘问,“你在A国有靠谱的朋友吗?帮个忙呗。他很聪明,很快就能自理,只是以前没接触过国外环境,刚开始肯定不适应。”   钟明珪叹了声气,翻个白眼:“你别操心这个,我会跟过去。”   薄耘一怔:“你?”   “你搞出来的事,我不得给你兜底?”钟明珪没好气道,“人家本来可以好好儿读完高中考大学,985、211没一点问题,出来找工作,或考公考编,以后就是一条康庄大道,你非得搅和!现在好了吧?把人害成这样。”   他鲜见地严肃,“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留学,小傅他毫无准备就被扔过去,到时连课都听不懂,没法儿和老外交流。成绩差,同胞里学习好的没空也没兴趣跟他来往,成绩差的大多是混日子的纨绔,你总不能让小傅跟他们来往。这就是一系列的恶性循环。他甚至会因此抑郁,严重会轻生。”   薄耘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的那股不安从何而来。   但是,他不信这才是他爸的真实目的。毕竟是亲爸,再□□也不至于恶毒成这样。他只能觉得他爸没想到这层。   但钟明珪说的这些很有可能发生。   “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钟明珪又长叹一声,摆摆手,“我不论是为自己的良心,还是为你,都不能放任不管。我说了,我也会过去,全程照看他,直到我觉得他的状态稳定。可能需要一年两年,或者直到他读完四年,说不准更久。”   薄耘感动地说:“舅……”   他舅看着他,英俊的脸狰狞起来,把他翻过去摁在墙上啪啪一顿打:“我恨不得掐死你!你别叫我,我有PTSD!当年我说不收养不收养,你放屁说都你养不要我管。你养个锤!不还是我给你收烂摊子?!平时让你带我玩儿你还嫌弃我!”   “……”   心虚的薄耘选择任打任骂,偶尔还谄媚地(贱兮兮地)问一句,“累吗?手疼吗?要不你让兰姨给你送根棍子上来?”   钟明珪:“……”有那么一个瞬间真想让兰姨送棍子!   ……   很快,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傅见微的分数很不错,薄耘的也过得去。而有个人令大家有股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觉:叶九月他是市理科状元。   叶九月的成绩一向好,但毕竟高三遭遇那种事,高考又是面对全市学生,这个结果还是挺令人惊讶的。   钟明瑜忍不住和老公感慨起这八卦,她老公听得直皱眉,让她别说了,他不想听到这种变态的好消息,这完全是负能量,只会造成负面影响。   钟明瑜也皱眉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薄耘,但说话也不用这么难听。”   他骂的是叶九月还是薄耘和傅见微,她心知肚明。   薄首阳沉默会儿,起身说公司有事就出去了。   钟明瑜郁闷一阵,直到她相熟的几位家长在小群里也八卦起叶九月。大家的孩子都考出了自家满意的成绩,这会儿挺悠闲的。   钟明瑜默默窥屏。   出那事儿前,叶九月对大多数女性家长而言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爱运动、文静算缺点?开玩笑吧?人家叶九月不用家长操心,礼貌、爱干净,成绩还优异,简直了。   后来那事儿她们多少有耳闻,碍于另一个当事学生的背景,都不好说什么,但想法确实和很多学生不一样。至少,她们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   如今叶九月考了状元,她们莫名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一位向来心直口快的家长忍不住发了一句:要不是我家是儿子,或者如果那谁是女孩儿,我肯定让我儿子追他,趁早下手。   大家先是下意识地劝她大可不必,可仔细琢磨了下,又纷纷说她言之有理。   又一位家长勇敢发言:我的倒是闺女,我也想,但可惜还是对不上号……   众人:你这就是真的大可不必了。   钟明瑜:“……”   你们都大可不必因为一个状元头衔就这样吧……   但她对着聊天框想了又想,忽然疑惑:性向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听说过很多糟糕的八卦,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除了取向是异性外,再没有别处比叶九月优秀的男人——不止叶九月,还有她儿子薄耘和傅见微。   她老公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比薄耘大几岁,稍大点儿就交一堆女朋友、搞一夜情,甚至嫖|娼。有回赶上扫黄被逮,这事儿传开,她听完惊呆了。   后来,家里人把他领回去,打了一顿,老实一阵子,接着恢复旧状。   钟明瑜最近一次听说这个人,是说有个外围大着肚子找上门。外围坦荡地说不能确定是他的,因为当时还有另一个男的在场。   她跟薄首阳八卦时,薄首阳淡淡地说:“他家确实把他惯坏了,不知轻重。所以咱们平时得注意,别再惯着薄耘。你和妈都说不听的。”   当时她就挺不高兴,说:“说你表侄子呢,关薄耘什么事儿?”   薄首阳不理解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他们平时都挺被惯着,咱们提早吸取教训。薄耘他一直也挺皮的。”   “薄耘是倔,不服大人管,但其实很多事他只是站在了孩子的角度去思考,和那个完全不能放一起说吧?”钟明瑜说,“那个是变态了啊。”   薄首阳的表情很显然不赞同,但没跟她争,只说:“行了,别说了,跟咱家又没关系。”   当时没多想,可如今把两件事儿搁在一起比较,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   无论如何,傅见微去国外已成定局。   薄首阳找了个专业的留学顾问负责这事,很顺利地安排妥当了。他甚至安排傅见微提早过去,让自己的秘书盯着傅见微上飞机。   等傅见微乘坐的航班起飞,薄首阳收到秘书的电话,去薄耘房里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让兰姨找人来拆掉防盗窗和摄像头。至于薄耘的护照和身份证,他早就收走了。   薄耘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去楼下冰箱拿了瓶冰饮料,边拧边去院子,在花园里的太阳伞下坐着。   这令薄首阳有些不悦,他希望看到这个不孝子挫败的、服输的样子,可对方并没有满足他的预期。   薄耘感受了一会儿阳光,掏出终于还给他的手机,翻通讯录。   不远处的薄首阳警觉地冷笑:“他还没下飞机。”   这年代,给双方换新手机号并不能阻止他们联系彼此,薄首阳就没干这没意义的事。   但能联系又怎样?隔着大洋,他不信他们能支撑多久。   何况,他料傅见微无法适应那边的新世界。一个土包子,要么崩溃,要么堕落。同性恋,呵,那边同性恋挺多,傅见微那么缺男人,不得是掉进蜜窝里了?他就看到时候薄耘会不会要个破鞋。   “……喂,荆荣……嗯,我被放出来了,过来陪我会儿……没劲,不想动……你关这么久试试看……还没习惯过来……嗯,好,我在院里等你。”   薄耘说完,挂断,趴在桌上小憩。   荆荣很快过来了,远远和薄首阳打了个照面,客气地叫了声叔。   薄首阳应了下,回屋里去了。   荆荣拉开椅子坐薄耘旁边,低声说:“我刚从机场回来。”   薄耘依旧趴着没动,但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没话给你带,没跟他接上头。你爸秘书盯得好紧,生怕他跑了。不过没什么,联系方式多得是,你们自个儿说吧。”荆荣说。   薄耘点头。   荆荣前后左右看看,自我感觉特工附体,声音压得更低:“之前偷拍你俩的那‘侦探’,我搞他半天,到处查,特么厉害了,藏得还挺严!但纸包不住火,最后可算让我七拐八拐地找出来最后那人了……是鲍桧。”   薄耘还没说话,荆荣接着说:“我再一查,你猜怎么着,鲍桧也去A国读大学,当然,不是小傅那个学校,但是同一个城市,隔得特别近。”   荆荣以为薄耘听完就会撸袖子冲出去找鲍桧决一死战,却不料薄耘稳坐泰山,沉思了会儿,缓缓地说:“哦。”   “啊?‘哦’是什么意思?”荆荣惊讶道,“你高低上下得揍他一顿吧?趁他还没跑路。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地打听到他是下个星期走。”   薄耘没说话。   荆荣捏着拳头义愤填膺:“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他就是想绿你。你这能忍?你能忍我都不能忍。特么搞对象凭本事,他追不上傅见微就要自认不如,告家长就没意思了吧?这是下棋下不过就掀棋盘啊!简直让人看不起。”   薄耘却觉得,恰恰因此,鲍桧大概率不知情。   鲍桧的江湖气很重,肯定也觉得赢不了就掀棋盘告家长是可耻的事情。   一个名字在薄耘脑中浅浅浮现,同时响起傅见微曾说过的一些话,还有过往的很多细节。 第43章   ◎异国恋就是很令人不放心。◎   齐佳书填完高考志愿就出国避暑休养去了, 直到快开学,他才回来,隔了一天,傍晚时分, 亲自送伴手礼到薄家。   兰姨送茶水到二楼书房, 然后出去了。   齐佳书看着兰姨离开, 吟吟的笑意淡去,关切道:“耘哥, 我听人说见微出国了,为什么?”   薄耘拆礼物的手停了一瞬, 然后继续拆,头也不抬地说:“没为什么, 他想出国。”   “哦……”   齐佳书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没说什么,岔开话题, 聊起他在国外的见闻。   薄耘明显兴趣索然,没听几句就起身,去书架前整理书。   齐佳书识趣地收起话头, 改问:“耘哥, 你行李收得差不多了吧?到时候咱俩叫上荆荣,一起去学校吧?”   “随便。”薄耘淡淡道。   齐佳书沉默一阵,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你是在担心见微吗?”   他起身过去,站在薄耘的身侧,安抚地按了按薄耘的肩膀:“耘哥别担心。你要相信他, 他没有你想象的柔弱, 毕竟, 怎么着,他也是个男孩子,我看他其实很坚强、有主见。而且,小桧也凑巧去了那边,你实在担心的话,我跟小桧说下,让他多照顾——”   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齐佳书话还没说完,薄耘猛地抓起一本不薄不厚的书,朝他脸上摔了过去。   齐佳书一下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书已经落了地,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薄耘像一头困兽,红着眼、指着齐佳书的鼻子,冲他吼叫:“你他妈的让鲍桧离傅见微远点!他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你告诉他,他要是真敢,老子就敢弄死他!”   齐佳书被他吓得脸发白,惊慌地后退了几步,靠到墙上,咽了口唾沫,讪讪道:“你先冷静下来……我、我想你误会了,小桧也去那里是个巧合,他的成绩太差了,所以才送他去国外镀金……”   薄耘不管他解释什么,冲到桌前,抓起他刚送的礼物扔到他身上,指着门口骂道:“滚!”   齐佳书怔怔地看着他,红了眼眶,缓慢地顺着墙蹲下去,捂着心口直喘气,好不容易从兜里摸出哮喘发作时的急救气雾剂,手抖得厉害,气雾剂小瓶子滚落到了桌底,他想去捡,却往地上一摔。   “耘、耘哥……帮帮我……”齐佳书痛苦地呼救。   薄耘脸色一变,忙捡起药瓶还他,蹲在旁边轻轻捋他的背,帮他顺气吸药,声音温柔起来:“别怕,没事儿……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迁怒你了,是我的错,你别激动……”   手忙脚乱了一阵,所幸齐佳书的情况稳定下来。他泪眼闪烁,难过又委屈地看着薄耘,轻声说:“对不起,耘哥,你别生气,我会和小桧说的。你别生我气。”   薄耘面露愧疚与怜惜:“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你。你先别想这事儿了,把身体养好。”   等齐佳书恢复如常,薄耘亲自把他送回家去,本想跟他家里人说说,可齐佳书拒绝道:“既然都没事了,就不要让他们白担心一场,咱们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薄耘叹了声气:“我知道你是怕他们怪罪我。”   齐佳书笑了笑,俏皮地说:“别自恋了,才不是~”   薄耘无奈地白他一眼,摇了摇头。   夜里,齐佳书洗完澡,头发吹得七八分干,坐到书桌前慢慢地翻看相册,忽然见到一条漏网之鱼,眉头不悦地蹙了起来。他取出这张照片,拿起一旁笔筒里的美工刀,一下又一下地划烂照片上的傅见微的侧脸,最后用打火机烧掉它。   齐佳书刚清理完灰烬,手机振动了几下。   他拿起来看,神色渐渐松缓,嘴角勾了起来。   ——薄耘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之前被薄耘生气摔坏掉的齐佳书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如今被薄耘粘好了,虽然粘得有些歪扭,但齐佳书觉得很可爱。   耘哥:不好意思啊。   齐佳书:说了没事儿。我知道你正不开心,是我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耘哥:别说了。   齐佳书:嗯。   齐佳书等了会儿,薄耘再没给他发消息,他就发过去四个字:晚安,耘哥。   薄耘很快给他回了句:晚安,早点睡吧。   齐佳书搁下手机和相册,往床走去的时候,脚步很轻快,泄露出他极度愉悦的心情。   薄耘面无表情地删掉和齐佳书的聊天记录。看到就恶心。   曾经的他是钢铁直男,压根没把齐佳书往基佬方面想,如今身为新晋基佬(已有对象)的他一细思,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齐佳书就是传说中的绿茶表吧!一定是的吧!   他怀疑齐佳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了刻意设计的。真恶心。   薄耘冷静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让自己的内心重新盈满温柔,然后给傅见微发消息:宝贝,起来了吗?   N城慢这边大概十三个小时,这会儿是早上八点左右。   傅宝贝很快回复他:还没呢。耘哥有事吗?   耘哥瞬间不乐意了,这啥意思,他啥身份,非得有事才能问自己对象起没起床?怕不是心野了那么0.00000000001%吧?异国恋就是很令人不放心。   耘哥:怎么还没起来?   JW:赖会儿床。   耘哥:视频吗?   JW:嗯!   薄耘打开电脑,登上Q,刚回复了俩哥们儿的消息,右下角显示傅见微已上线。他忙发去视频请求,傅见微几乎是秒接受。   视频一接通,薄耘先是看到白蒙蒙的一片,然后傅见微把东西拉开。薄耘一看,刚才那是被单。   傅见微把笔记本电脑调整了一下位置,稍微放远点儿,好让薄耘不止是看到自己的“大头脸”,然后朝薄耘笑了笑:“耘哥。”   薄耘打量一番,视线回到趴在被褥间和自己视频的傅见微脸上,笑道:“都差不多半个月了,你时差还没调过来?”   “调过来了。”傅见微说,“只是还没开学,我偷偷懒,赖个床。”   原本在国内的时候,他想趁着暑假没作业,去打个工,不料突逢巨变,如今来到大洋彼岸,他人生地不熟,语言能力差,钟明珪不让他去打工,哪怕是去华人的店里也不让,说这不是他的首要任务,他的首要任务是熟悉、适应环境。   如果只是偷懒赖床,这没事儿,但恐怕原因没这么简单。   薄耘天天背着傅见微联系他小舅,小舅说傅见微有些抑郁、恐慌情绪,产生了一定的逃避心理,比如说爱睡觉。   高低上下钟明珪先生拥有HF大学心理学系硕士学位,薄耘信他的判断。   “小舅呢?”薄耘问。   傅见微说:“可能还在睡觉吧,我没听到动静。”   薄耘问:“他怎么也还没起来?”   “他昨天和朋友喝酒,回来得比较晚,可能是累了吧。”傅见微说。   薄耘:“……”   他小舅总在靠谱和不靠谱的两边反复横跳。   薄耘腹诽他小舅时,没说话,傅见微就也没说话。等薄耘回过神来,见傅见微大半边脸藏在松软的被子下,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像一只小猫咪。   “看什么?”薄耘故意问他。   傅见微害羞地垂眸,把脸又往被子里藏了些,说:“没看什么。”   但没几秒就又抬眼看向了屏幕上的薄耘,舍不得浪费这宝贵的相见时间。   他不知道薄耘的热情会不会过去、多久过去。说不定,大学开学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薄耘又会渐渐地疏离他。   薄耘看着傅见微的眼神渐渐忧伤,正要开口,傅见微动了动,凑近笔记本电脑,像是把它抱进了怀中,脑袋靠在屏幕上,依赖地蹭了蹭。   薄耘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屏幕上傅见微的头发,上身前倾靠近。   就像是,两人真的超越了距离拥抱在一起。   “耘哥……”傅见微小声地叫他。   “嗯?”薄耘轻声地答。   “我想你……”   薄耘这段时间但凡跟傅见微联系上,无论是短信还是电话或视频,傅见微每次都说想他。   “我也想你。”薄耘再一次安抚他,“别急,宝贝,未来还很长。”   可傅见微很怕薄耘漫长的未来里没有自己,这并不会影响到薄耘什么。   过了会儿,薄耘问:“能大概听懂别人说话了吗?”   傅见微落寞地摇头,头发在摄像头上蹭来蹭去,薄耘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毛球在自己心头撩来撩去。   “别急,慢慢来,”薄耘说,“一般上课前会发Reading给学生预习,你看书面英语应该没问题。先把大概内容、核心词汇记住,上课时连猜带蒙,怎么都能懂。你别先自个儿吓自个儿,想得那么恐怖。”   “嗯。明珪叔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傅见微说。   “而且,环境对于学语言很重要,你现在身处在那个环境里了,只要多接触,敢跟人说,提升很快的。你不记得啦?周肖武,高一一个班的,家里出事儿,突然把他弄到国外。你想想他,国内英语考试都没考明白,也不知道他家里怎么想的,把他弄德国去,德语那可复杂啦,他还是零基础。之前……有个同学去德国玩儿,约他吃了顿饭,回来跟我说他现在如鱼得水。”薄耘说。   傅见微松开笔记本电脑,挪回原位,看着薄耘问:“是齐佳书吗?”   “……啊,是。”薄耘问,“你怎么知道?”   他嫌那个名字晦气,又怕傅见微吃不必要的醋,就省略了没说。   傅见微说:“他跟我说的。”   “哈?”薄耘的眉头微微皱起,狐疑道,“什么时候?怎么说的?他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傅见微眨眨眼睛,模样十分无害,说:“他说听说我出国了,说鲍桧也来这边,让我和鲍桧保持联系,相互有个照应。说着说着,他就说他去了德国玩儿,还给我发了照片看。”   “……”薄耘深深地呼吸,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他以后再找你的话,你都要赶紧跟我说。”   傅见微点头。   薄耘问他:“不问我为什么吗?”   傅见微摇摇头:“不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与信赖啊。薄耘知道答案,知道自己在搞废话行为,但这不影响他继续搞。   傅见微悄悄地把被单拉高一点,试图藏进去。   薄耘憋着笑追问:“说啊,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傅见微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他。   有些心虚,因为这是假话。如果薄耘让自己停止喜欢他,自己就不会愿意。 第44章   ◎耘哥,你就不能做一个暖男吗?◎   薄耘完完全全没往那么emo的角度想, 他开始吨凉白开冷却脑内翻腾的废料区。显然,这话在撩他。但傅见微那么单纯,怎么可能呢。所以,傅见微是天然撩。   谁会不希望自己对象是天然撩!   ……前提是, 撩的对象只限于自己。   直到薄耘睡觉前, 他心里还在惦记这事儿。   虽然鲍桧去N城很可能是齐佳书的设计, 但假如鲍桧不对傅见微存在那种意思,齐佳书搞这事儿是徒劳。   ……   傅见微其实早就醒了, 躺在床上不想动。他不想起床,不想面对自己身处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和恐慌情绪。   但薄耘的鼓励令他稍微地振作了起来, 洗漱整理过后,在公寓的厨房里做了简单的早餐吃。   忽然, 可视门禁系统急促地响起来。   傅见微不情不愿地过去,屏住呼吸从猫眼往外看。他感觉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社交恐惧症患者。   看清楚站在楼下大门前吊儿郎当翻白眼的人,傅见微松了口气, 给他开了门,转身去拿拖鞋。   鲍桧进屋换了鞋,正要大嗓门嚷嚷, 傅见微小声说:“明珪叔在休息, 你别吵。”   “哦哦。”鲍桧降低音量,把手上的快餐放到岛台,“找你吃早饭。”   “我自己做了。”傅见微指指自己吃了一半的早餐。   “再吃点儿呗。”鲍桧自顾自地吃起来,一边叨叨,“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买到的。碰上一智障,老子指着宣传单上的图说要这个, 他给老子一顿鸟语, 妈的, 听不懂。最后给老子一个毫无关系的套餐。”   “可能他在解释你要的东西没有了。”傅见微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那谁知道&¥@(”鲍桧骂骂咧咧了一阵,再一次地抱怨,“我昨儿又跟我爸说,让他给我配个翻译,他死活不同意。妈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私生子了,突然对我这么冷血,真不怕我死在这里。”   傅见微没话能接,保持沉默。   鲍桧愤愤不平地啃炸鸡腿,忽然心情一变,发出邀约:“哎,等会儿出去玩儿吗?”   “不去。”傅见微说。   “我还没说去哪儿玩儿呢。”鲍桧不悦道。   “哪里也不想去。”傅见微还在自闭中。   鲍桧拐他当翻译的计划落空,顿时也自闭了,仔细想想还是偷偷跟莉莉姐哭一顿,让莉莉姐帮他搞个翻译吧。   他爸来阴的,在国内说得好好儿的,骗他过来后,顿时翻脸,说好的零用钱居然说留一部分帮他存起来!神他妈帮他存起来!直接说就是不想给吧!害得他都不敢自己花钱找翻译,生怕没钱了流浪街头客死异乡,这辈子没这么慌过。   想当初,他在国内的时候每回跟他爸吵架都可有骨气了,他寻思着自己去搬砖都不会饿死,但这鸟地方,妈的,都不知道怎么问别人去哪儿找搬砖的活儿。   两个emo的人默默吃着早餐,内心叹气。   过了会儿,鲍桧不死心地说:“我请你客。来都来了,不到处看看?我知道,开学之后你肯定没空陪我玩,你是好学生。”   虽然没钱请翻译,但请客的钱还是有的。   “不去。”傅见微说。   鲍桧权衡一番,觉得命比脸重要,于是他抛开面子,撒起娇、卖起惨:“你就陪我去玩儿下吧,老子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操他妈的,我爸骗我,说这边好多中国人,我说中国话也行,跟在国内没差别。操,我都怀疑他以前被旅行社骗了,去了个假的国外吧!我好他妈的惨,被骗过来就算了,老子一堆宠物全不准带过来,现在好抑郁……”   傅见微听着听着,忽然看向鲍桧身后,正要叫“明珪叔”,钟明珪示意他别出声,蹑手蹑脚地走到鲍桧身后,突然蒙住鲍桧的眼睛。   “哎哟卧槽!”鲍桧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使劲儿扯开钟明珪的手,惊恐地回头一看,松了口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操!”   钟明珪要笑死了,靠在餐台旁,随便捻了根薯条吃,问:“有这么吓人吗?”   鲍桧悻悻然地把快餐拢自己面前,不让他吃。   钟明珪非要逗他,伸手去抢。   傅见微看着他俩打闹,更觉寂寞,刚要问钟明珪吃不吃早饭他去做,钟明珪说:“都少吃点儿,我带你们出去吃。”   钟明珪发话,傅见微就没拒绝了,他没有立场、没有脸反对钟明珪。   他那样背叛钟明珪,对方却没厌憎他,甚至一直陪伴着他,开解他。钟明珪申请了附近一个学校的学位课程,说反正要在这边待几年,闲着也是闲着。   鲍桧倒是叨叨着:“谁稀罕啊,不吃。”   钟明珪说:“吃完带你玩。”   鲍桧犹豫着说:“谁稀罕啊……”   “去不去?”钟明珪说,“我对这边可熟了,可以带你去你爸说的那个全是国人说国语的地方。”   鲍桧眼中一亮:“还真有这地方啊?”   “唐人街。”钟明珪说。   ……   薄耘勃然大怒!   他小舅给他发了一堆照片,说带小傅出去玩了。   玩就玩,为什么鲍桧也在啊?!   面对薄耘应激的质问,钟明珪十分无辜地“招认”:鲍桧一到A国,就联系了傅见微,强烈要求碰个头。钟明珪看他俩的感情挺不错,觉得鲍桧大大有助于缓解傅见微的抑郁情绪,肯定就乐见他俩常相会啊。   薄耘咬牙切齿地暗示他的寡王小舅:“傅见微是我那什么,你到底懂不懂?”   钟明珪嘴角一抽:“懂,但没完全懂。你的意思是小傅不能交朋友了吗?”   “当然可以交,但鲍桧不行。”薄耘说,“鲍桧也对他有那意思。”   “你想太多了,”钟明珪汗道,“我看他俩就是普通好朋友,我看你倒是需要正常点,朋友。”   “反正你别让他俩独处!”薄耘说。   “噢噢噢噢。”   钟明珪敷衍得非常明显,这令薄耘更加焦虑,甚至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怀疑他舅和他爸是一边的!   薄耘正气得跳脚,兰姨跟他说齐佳书又来了。   有病吧又来了!来他全家!   钮祜禄耘深深呼吸,下楼去跟齐佳书对戏。   ——他扮演急需温柔绿茶趁虚而入的落寞人,齐佳书扮演那个温柔绿茶。   呵呵。   看谁演得过谁。   ……   “……见微?宝宝?怎么了?”薄耘问。他看出来傅见微有些心不在焉。   如今大一就快结束了,他早从小舅那得知,傅见微刚进学校时,有挺多不习惯的,但傅见微的适应能力强,将近一年的时间,如今已经大不一样。   傅见微回过神来,看着薄耘关心的样子,垂眸应了声:“没事儿,可能是昨晚复习久了点,没睡好。”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薄耘说。   “嗯。”傅见微抬眼仔细地、不动声色地观察薄耘的微表情,“耘哥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薄耘说。   “嗯,那就好。”傅见微说。   他不敢让薄耘知道:他很变态地开了小号,扮成薄耘的校友,混进了薄耘真校友的一堆群……   薄耘自不必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那个齐佳书的外貌和家世也挺好,又喜欢参加文娱活动,在学校里也很有名。   最近,很多人在八卦薄耘和齐佳书隐藏在朋友关系下的“真实关系”。   起初是该校学生创建的内部论坛里出现了一个帖子,扒薄耘和齐佳书。   这个帖子迅速蹿红,引起热议。有人开玩笑地拿帖子给当事人看,却发现当事人的态度更暧昧……   薄耘以为傅见微真是为了复习没休息好,关心了他两句,就急着结束这次的视频,让他去休息。   然后,薄耘收到了齐佳书的电话。很不想接,但还是接了。   “耘哥,你看到那个帖子了吗?”齐佳书问。   薄耘“嗯”了一声,问:“怎么回事?”   齐佳书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匿名发帖,我只能联系管理员劝删,但管理员不知为什么,一直敷衍拖延,不肯删。对不起,耘哥。”   这论坛一天到晚扒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说删就删,那还扒个锤。而那个帖子没有严重违反版规,说的事情基本都存在,齐佳书确实常来骚扰薄耘。当然,帖子里不说这是“骚扰”,用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说法。隔他们个锤。   薄耘虚伪地说:“不关你的事。”才怪。   齐佳书不但是绿茶,还是学人精。   薄耘志愿填什么学校什么系、选修什么课,他都照抄。连薄耘买什么牌子的东西,他也抄。那个帖子里扒他俩各种同款同牌,薄耘看了好气又好笑,差点儿激情发言:老子对象直接用老子的东西,同款算个球!   他前两天才偷偷摸摸地又一次给傅见微寄去他的旧衣服书包水杯……   之所以“偷偷摸摸”,是因为他小舅曾就这事儿莫名严肃地说了他一通,说他这样很变态。   钟明珪根本不懂爱。   第二天去教室上课,薄耘遇上齐佳书。   卧薪尝胆的薄耘正要装没事人打招呼,齐佳书避开他的眼神,去了一个离他有点儿远的位置。   呵。玩儿欲擒故纵这招?有意思。神经病。   薄耘恰到好处地皱了皱眉,摆出一副为了齐佳书的避嫌而莫名不悦的样子,其实内心狂喜。   他特讨厌齐佳书坐自己旁边。齐佳书上课不好好上,总找他讲小话,给他小零食,假装打瞌睡往他身上靠,盯着他的外套说觉得有点冷……怕冷就出门多带件衣服,不然薄耘建议他直接冻死。   但,碍于钓鱼计划,薄耘不能那么说。   他每次都是把自己衣服拉紧点,然后附和:“嗯,我也觉得冷。”   刚开始的时候,齐佳书只说:“耘哥你身材这么好,总锻炼,应该不怕冷的吧?”   薄耘不动如山地说:“蛋□□吃出来的。”   齐佳书:“哈哈哈哈……耘哥你真幽默。”   这么几次后,齐佳书逐渐失去耐心,暗戳戳地明示:“耘哥,你就不能做一个暖男吗?”   薄耘见招拆招,装一个装直男的基佬:“我又不是gay,暖你一个男的干什么。”   齐佳书自以为很幽默地给他装傻:“‘暖男暖男’,不就是要暖一个男的吗?哈哈哈哈。”   哈你个头啊一天到晚哈哈哈哈,有那么高兴吗。哦,你当然高兴,害得我跟傅见微天各一方,我现在说出国旅个游我爸都不让,非说我是为了拿到护照就跑路,呵呵呵呵呵呵呵。总之,姓齐的,你高兴的日子不会太久,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耘哥:你穿我旧衣服干什么,买新的啊。   现在的耘哥:这都是爱。   小傅对他耘哥的洗脑进度+1   Ps:我不是每天都五点码字啦hhhh比较多是晚上写,有时有事情耽误了,实在困了,就会早上起来写。今天是因为我想幅度调整作息,不熬夜,早睡早起写。结果第一天就遭遇大翻车囧||抱歉啦orz|| 第45章   ◎他原以为这家伙只是不要脸,没想到命都不要。◎   薄耘读大学后, 周末很少回家。知道的,比如他父母和兰姨,自然知道他是记恨高三暑假那事儿。但除此之外,他没搞别的事, 节日会正常到场。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这个周末, 钟明瑜说身体不舒服, 薄耘就回家了一趟,陪她去做健康检查。结果出来说是虚惊一场。   晚上, 薄耘吃完饭,正要回书房, 被他爸叫住:“薄耘,你来一下。”   薄耘跟去他爸的书房, 听他爸沉着脸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又怎么了?”薄耘反问。   薄首阳观察着他的神色,冷冷地说出齐佳书的名字。   薄耘早有预料,及时而自然地露出“愣了一下”的表情, 稍纵即逝,仿佛心虚于对视,移开目光, 声音都小了一点:“不知道你说什么。”   “薄耘!”薄首阳试探地威胁他, “你别当家长是傻子,你和傅见微一直保持着联系,现在你拿齐佳书来吓唬我,我会信?”   “你不信,你找我说这些话干什么?”薄耘看回他脸上,忽的说, “对, 我一边钓着傅见微, 一边搞齐佳书,有问题吗?矛盾吗?”   “……”   薄首阳听了这话都愣了下。   渣男谁不会演?薄耘嗤笑道:“傅见微好哄,我闲着就找他解解闷,懒得理他就说没空;旧东西扔了也是扔了,寄给他,我只出个运费,他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一样,对我死心塌地,我为什么不这么干?至于齐佳书,我知道你很难动他。出去约炮或者总搞短期的,我怕得病,他干净。”   “我看你有病!”薄首阳怒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是我拿你没办法,爸,”薄耘一摊手,说,“我说过,我以后会和女人联姻生小孩,你自己不信。你这人就很矛盾,一方面觉得我搞男的代表我道德败坏,另一方面你又觉得我高尚到可以为了一两个男人、所谓的爱情,放弃事业和后代。我搞不懂你。”   薄首阳:“……”   被薄耘这么一说,他都有点动摇了。   他来往的人里,搞男人的不是没有,有的是猎奇,有的确实是同性恋,而这些人大多联姻生子,和私生活相不影响。   仔细想想,如果薄耘也那样搞,好像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他又没真的指望自己儿子做圣人,反正吃亏的不是他儿子。甚至,薄耘还挺有防艾滋意识的……   “名声。”薄首阳好不容易找出个立脚点,提醒薄耘。   薄耘又笑起来,看薄首阳的眼神令薄首阳觉得好像自己说了一句很愚蠢的话。   “我又不是女人。”薄耘微微挑眉,轻浮地问他,“难道人类社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文明到把性道德枷锁夹到男人的脖子上了吗?”   ……   薄耘回到自己的二楼书房,关上门,轻松自在的模样消失,眉心皱了起来。   他说那些鬼话,确实是为了迷惑他爸。但他爸真进套,他又无法开心。   一个正常的父亲,听到那些话,应该立刻揍他一顿。   那时,从不打他、反对他和傅见微恋爱的他妈,听了他关于“对傅见微就是玩玩”的荒诞发言后,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这才是正常的家长。   这些年,别人家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传出不正当绯闻,他爸从没有。这样的家庭正是薄耘从小到的底气来源之一。   但假如,他爸真是表里如一的正气,刚刚不会那么轻易被他说服,甚至是默许他在不损害薄家利益的前提下利用傅见微或齐佳书泄欲。   他怀疑父亲当初反应那么大,并不只是为了傅见微的性别。   他甚至在想很可怕的事:父亲是真没出过轨,还是瞒得太好?   薄耘面色凝重地坐在电脑前,一半的心思都在天外,听到敲门声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他妈,问:“在忙吗?”   一边说,一边微妙地盯着他的电脑。   薄耘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把显示屏扭过去给她看:“看新闻。”   “哦……我敲半天门,没听到你应。”钟明瑜说。   她不相信薄耘刚在看新闻。她和老公都知道薄耘没跟傅见微断,但他俩不可能真用非法手段对付傅见微,也不能逼薄耘马上结婚,只能自我安慰这才一年,不急。   薄耘把屏幕扭回去,起身过来,接过他妈端来的茶,喝了一口,笑了笑,陪妈妈在小沙发上坐下,搁好杯子,问:“有事儿找我?”   钟明瑜难过道:“我是你妈,非得有事儿找你?你怨我们,连家都不回了。”   薄耘安抚道:“大学就是这样,活动多,荆荣比我回得更少。”   钟明瑜嗔道:“生孩子有什么用,长大就都叛逆了。”   薄耘不慌不忙地拉起她的手,给她看她自己手上的戒指,问:“叛逆了?”   钟明瑜绷不住,笑了,赶紧抿住嘴。   这是薄耘送她的,并不名贵,但钟明瑜宁可不戴自己那些更有排面的,也要戴着儿子送的这一百来万的“玩具”到处炫,等别人不解地问时,她就叹着气说:“首阳哪能送得出手,是薄耘。初中他就自己炒股玩儿,还在读书嘛,我们怕他分心,没人教他,他一通乱买,套牢了一堆垃圾股,好在没多少钱,我心想算了。谁知道,这回过完年,突然一路涨停,真是让他走了狗屎运。他赶紧卖了点儿钱,就好高兴,一眨眼全花了,送我和他奶奶一人一个戒指卖乖,不知道哪儿学的。”   大家都懂,这是暗示夸她儿子有眼光又孝顺。于是纷纷这么做。   她满足地说:“唉,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之所以薄耘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荆荣他妈回头就找荆荣的麻烦,说人家虽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她对荆荣纯属肉包子打狗。一对比,这日子就很难过下去。   为了让日子过得下去,荆荣火速刷他妈给他的卡给他妈扫了个店,然后被他妈连骂三天,卡都没收。   钟明瑜想起儿子给自己挣的面子,暗爽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想起正事儿:“你爸刚跟你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薄耘反问:“怎么不直接去问他?”   “问了,他说没什么,让我别操心。”钟明瑜说。   薄耘说:“那您就别操心了。”   钟明瑜不悦地“啧”了声:“你俩有秘密瞒着我?”   薄耘瞅她:“哎呀,我一说,你又要给我一嘴巴子。”   钟明瑜严肃起来:“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就是新搞了个对象。”薄耘满脸写着“我是渣男我自豪”。   钟明瑜大惊,脱口而出:“什么时候?谁?那小傅呢?!”   “你管小傅呢,他在A国不挺好的吗,小舅说的。”薄耘说。   “你不是——”   “自然而然淡了呗,你们不就是要这个结果吗?”   薄耘一句话把钟明瑜要说的堵住了,她愣了半天,警觉道:“你小舅不是这么说的……”   “傅见微读个书不容易,在那边更是难上加难,差点儿抑郁。我多少是个人,总不能看他去死,就先哄着呗,等他以后再好点儿,我再提分手。”薄耘的语气还怪自豪的。   钟明瑜无语了半天,问:“那你现在这……怎么回事儿?谁?男的女的?”   “我都说了我是gay,当然还是男的啊。”薄耘说。   “所以,是什么人?”钟明瑜问。   薄耘打哈哈:“这不重要。”   “你遮遮掩掩的……我认识?”钟明瑜问,“荆荣?”   “怎么可能?我不喜欢他这型,我好傅见微那种白弱瘦,看着就乖。”薄耘说。   他妈一想,睁大眼睛:“叶九月?!”   薄耘没料到突然蹦出这个名字来,愣了下,说:“我毕完业就再没跟他来往过了。不是他。”   钟明瑜快速地在脑内滚过名单,问:“齐佳书?”   这回,薄耘没否认,端起杯子喝茶。   钟明瑜强自镇定下来,问:“那你对齐佳书是什么意思?认真的吗?”   “很难说。”薄耘叹了声气,“我在空窗期,他又正好是我的菜,看我心情不好,一直安慰我……”   钟明瑜越听越不对劲儿。   这怎么好像是齐佳书第三者插足导致薄耘和傅见微分手的啊?!不,倒也不能这么说,人家齐佳书又不知道薄耘和小傅的事儿……   “可你——”   薄耘打断她的话:“妈,别担心,我有分寸。我想明白了,和傅见微在一起有风险,他反正一无所有,万一哪天发疯,舍得一身剐来试图把我拉下马,就算不成功,闹出去,总归我要丢点脸。齐佳书不一样,他得多掂量掂量。”   “你就非跟男的在一起?”钟明瑜质疑道,“你不是说,你以后会和女人结婚生孩子吗?为什么你不能把这件事提前?先和女的恋爱……”   薄耘看着她欲言又止,神色有点儿微妙。   钟明瑜渐渐地悟出了一点,越发不可置信:“你难道想……结了婚还——”   “生下孩子后,我会给对方充足的自由,我想会有愿意接受这种开放式婚姻的女方。”薄耘说。   钟明瑜二话不说,扬手又要一巴掌,却被薄耘抓住了手腕。   薄耘叹了声气,语重心长:“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只对男性有欲望。我未来会继承公司,会有钱有势,我没有信仰,不可能当清心寡欲的苦行僧,我一定会有男性情人。”   “……”   ……   齐佳书装模作样地避嫌了不到一周,又贴上来了。没直接贴,而是他室友深夜给薄耘打电话,让他去一个酒吧里接买醉的齐佳书。   薄耘都要佩服齐佳书了。他原以为这家伙只是不要脸,没想到命都不要。   薄耘去酒吧,那同学把齐佳书往他怀里一塞,就跑了。   齐佳书喝得脸色绯红,眼中湿漉,步履踉跄,柔若无骨,被薄耘扶出酒吧,他小声道:“我这样,别回宿舍了……耘哥,你别管我,我就在旁边开个房,睡一晚,没事的。”   “放心,不送你回宿舍。”薄耘柔声说。   “耘哥……”齐佳书欲语还休地望着他。   “等会儿再说,先上车。”   薄耘拦下一辆出租车,把齐佳书扶进后座儿,自个儿坐副驾,关了门,说:“师傅,市一医院。”   齐佳书忙说:“我没事。”   “我不放心。”薄耘温柔地说。   齐佳书想了想,这不耽误多少工夫,就乖顺地点了点头。   车很快开到医院,薄耘把齐佳书扶进急救部,说:“医生,给他洗个胃。”   洗胃可难受,齐佳书顿时急了:“耘哥,我真没事儿……”   “一旦出事儿,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薄耘严肃地对医生说,“病人有严重哮喘,刚喝了不少酒,我怕他会死!快点给他洗!洗彻底!” 第46章   ◎他想了又想,想去傅见微的身边,立刻,马上,下一秒!◎   齐佳书挣扎无果, 硬是被薄耘送去洗了一顿胃。   洗之前,他是装颓;洗完后,真蔫了,却还要强打精神应付薄耘的说教。   “这么大个人了, 一点儿不懂爱惜自己!”薄耘皱着眉头说。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是你自己!”薄耘怒斥!   “嗯……”齐佳书忧郁地低下头。   薄耘训了齐佳书一顿, 瞥他两眼,语气忽然软下来, 开始抛甜枣:“怎么了?忽然这样。”   齐佳书欲语还休地看他,轻轻摇头, 眉眼间似有情、似生愁,做作得薄耘差点儿笑场。   半晌, 齐佳书轻声道:“耘哥,你别管我。我一会儿自己找个酒店住一晚,休息好就没事了。”   “都这个点了, 宿舍我也回不去了。”薄耘说,“你再歇会儿,我们就到附近酒店开个房。”   齐佳书顿时又可以了, 坚强地说:“我没事儿, 就是有点困,走吧。”   噫!这么急着开房吗?想对我干什么?不害臊。   薄耘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头,安抚自我:不怕,薄耘,你的身材是打拳打出来的,一拳一个姓齐的。   薄耘带齐佳书到附近酒店, 跟前台说:“两间——”   “唔……”齐佳书忽然难受地呻|吟一声, 柔弱地靠了靠薄耘的肩臂。   薄耘忙关切地转头看他:“没事儿吧?我看刚才那医生不行, 趁着大半夜偷懒,随便给你洗洗,没洗干净。咱现在就回医院再洗一遍。”   “……!”齐佳书回忆起不久前被洗胃支配的自己,这下子是真难受了,急忙说,“没事儿,就是突然头有些晕,赶紧上客房躺会儿就好了。”   “我不信,你站都站不稳了。”薄耘担忧地说。   再洗次胃,就不止是站不稳的事儿了!齐佳书只好站直了跟他说:“你看,没事儿。”   “千万别硬撑。”薄耘虚情假意地说,“你就是爱逞强。”   前台接待员听得眉心直跳。   妈耶,她好怕、又好期待听这大帅哥下面来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这该死的小妖精!   ……   齐佳书“硬撑”着进了客房,眼看薄耘要撇下他出去,急忙挽留:“耘哥……”   薄耘停下脚步,问:“怎么了?不行再去洗——”   “放过我的胃吧。”齐佳书无奈地说。他甚至已经听不得薄耘说那俩字儿了。   薄耘不悦而又关心地训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齐佳书坐在床沿上看薄耘,忽的眼眶红了。他忙低头,胡乱地伸手抹眼睛。   不多久,齐佳书听到薄耘轻轻的又很沉重的一声叹息。   “是为了那个帖子吗?”薄耘问。   齐佳书没说话。   薄耘哑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错了。无论如何,那个帖子已经删了,就这样吧。过段时间,大家就不会议论了。”   帖子是薄耘前几天想法子删的,但很多同学都看到了。主贴被删,他们就去别处聊,这事儿的热度仍然居高不下。   薄耘见齐佳书还是不说话装忧郁,正要接着演,忽然手机振动了几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傅见微的消息,说收到他寄去的东西了,问他要不要视频。   起初,薄耘的寝室里集体“坦荡荡”,没挂遮光帘。某天,一室友跟他异地的女朋友视频,女朋友看一眼就关了,说他旁边有别人能看到她,她害羞。室友就买了个严严实实的帘子,每天躲里面跟女友卿卿我我。   大家都挺想保护点儿隐私,一开始不好意思主动提,这会儿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人就好办了。最终,四张床都挂上了帘子。   薄耘在宿舍也可以和傅见微视频了。大多数时候,他戴着耳机,不出声。   薄耘前不久换了最新代的手机,聊天APP也更新了,现在直接用手机视频很方便。他没心思整齐佳书了,只想赶紧去隔壁客房跟傅见微视频。   齐佳书看薄耘真要走,心一横,捅破窗户纸:“耘哥,帖子删了,那我们呢?”   薄耘:“……”   西八。他急着有事儿呢,齐佳书非得这时候切入正题,真是不合时宜!   为了早日摆脱齐傻叉,薄耘以大局为重,暂且搁置傅见微。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对上齐佳书的目光,许久,又叹了声气,闭了闭眼睛,说:“你醉了,先睡一觉吧,有话醒了再说。”   “我怕我醒来就不会说了。”齐佳书幽幽道。   薄耘欲拒还迎:“这样的话,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说的话。”   “但我想说。”   “……你醉了。”   “我没——”   “佳书。”薄耘打断他的话,眸色深沉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的小鹿乱撞。   然后,薄耘说:“我不想毁了你,你承担不起后果。”   齐佳书的心跳更快了,他听出这话外之意,就是薄耘对自己动摇了、动心了。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依旧十分惊喜。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耘哥——”   薄耘再度制止他:“别说了!”   越是如此,齐佳书越被激得忍不住剖白:“我愿意为你去承担这个后果!”   薄耘神色复杂而煎熬地看他,说:“我爸不会同意的。”   齐佳书向他确认:“那你呢?你是……同意的吗?”   薄耘欲言又止,烦躁地抓抓头发,在不大的空间里走了两圈,不看齐佳书,只说:“你不懂,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齐佳书当然懂:薄耘想起了傅见微的前车之鉴,却不便明说。   但他不是那个废物。   齐佳书沉默一阵,问:“是见微吗?”   薄耘讶异地看向他,半晌,怅然地看向别处。   “原本我没多想,这会儿才发现奇怪,见微他怎么忽然出国了。”齐佳书喃喃道,“那你和他……”   “别乱想,”薄耘深深呼吸,“没那回事儿。你休息吧。”   说完就出去了。   ……   自那晚之后,齐佳书可来劲儿了,比以前贴得更紧。   薄耘见鱼已上钩,就开始疏远他,一问起来就是:为你好/我爸不同意。   这比完全得不到要令齐佳书心痒难耐太多了。   把来自老爸的压力转移到齐佳书那边后,薄耘美滋滋地联系傅见微,可傅见微突然失联了。   薄耘算了傅见微那边是白天,他等了十个小时,没得到傅见微的回联,担心地联系他小舅。   小舅说:“啊?我不知道啊,我有点事儿,在L城。”   薄耘想了想,赶紧联系鲍桧。   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后,鲍桧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忙去傅见微的学校,一路问到寝室,发现人已经烧得满脸红透,身上却冻得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发抖,浑身冷汗,压根顾不上给没电的手机充电。   鲍桧叫了救护车,把傅见微送到医院,前前后后,终于告一段落,他给薄耘回了个电话:“你赶紧先打一万给我,美元哈,我回头跟你算总账,多退少补。不是老子抠门,现在是真没钱了,我穷得想死。我跟你说,我爸阴我,我他妈怀疑他有私生子,来之前他跟我说得好好儿的,我一来,他居然——”   “行行行我等下就打给你!你先别管钱!”薄耘急道,“傅见微怎么样了?”   “这不废话吗,肯定没事儿啊,不然我跟你在这儿要钱?你当老子什么人?老子怀疑你对老子有偏见很久了,你还老是不承认……”鲍桧嘀嘀咕咕。   “你让他跟我讲电话。”薄耘说。   “讲个屁,还在睡觉。”鲍桧说。   “烧退了?”薄耘问。   “刚量,还有三十八度多,但比刚来那会儿好多了。”鲍桧说。   “你帮他请个好点儿的护工,费用我出,等下转给你。”鲍桧说。   鲍桧沉默了两秒,在要面子和人命关天中艰难地选择了良心,说:“实不相瞒,老子的英语水平不够搞这么复杂的事儿。”   “那你刚才怎么把人送医院的?”薄耘问。   “One people will die,come on please fast.”鲍桧说,“我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他们来了后我直接指着傅见微给他们看,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办了。后来他们叽里呱啦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让我划卡的手势我看得懂。”鲍桧说着说着说乐了,“只要钱给到位,什么事儿都能办,嘿这鬼地方。”   薄耘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问:“那你真的确定傅见微只是发烧吗?”   鲍桧愣了下:“什么意思?”   “你只看得懂划卡的动作,你怎么知道他们说傅见微只是发烧?”薄耘反复深呼吸。   “……卧槽!”鲍桧猛地道。   “卧槽!我现在真是想操!”薄耘急了,“你特么!你爸怎么敢把你扔过去的!你还没把自己搞没了也是厉害!操!”   鲍桧感觉这话中感情十分不友善,绝不肯吃亏,火速骂回去:“关你屁事,操|你x的,……*¥#!有本事你来啊!光会在那儿哔哔!操!老子至少还在这儿,你他妈在哪儿?!你会八国语言都没用!操!假惺惺,装好人,猫哭耗子,呵呵——喂?尼玛听着呢吗?喂!”   “嗯,在听。”薄耘的声音降了很多,听着很低沉,“对不起,刚刚我太着急,口不择言。你说得对,你至少在那儿。”   “操,突然玩儿什么煽情。”鲍桧骂不下去了,也放低音量音调,说,“你别急,我等下出去找个能说中文的,塞点钱,让他当下翻译。”   “麻烦你了,谢谢你。”薄耘说。   “关你屁事,老子又不是为了你。好了,先不说了,我找翻译去了。”鲍桧说完,立刻挂断。   薄耘愣了下:“喂——”   什么叫“老子又不是为了你”?   当然,确实不是为了他,是傅见微生病,但——他怎么就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对呢?!   薄耘一边惊疑不定,一边给鲍桧转钱。   没多久,鲍桧打过来,说:“钱收到了,翻译也找到了,问了下,确实是发烧,你放心吧。”   薄耘问:“怎么突然发烧了?”   “你问我,我问谁?”鲍桧说,“懒得说了,我得睡会儿,我通宵跟人蹦迪喝酒,刚急了就还好,这会儿没事了,就困了。”   “喂你——”   鲍桧不管他,直接挂掉,然后拍了张傅见微现在的样子发给薄耘,让薄耘别打扰自己睡觉,然后就倒到小沙发上呼呼大睡。   薄耘放大照片,仔细地看。傅见微的睡颜十分憔悴,脸浸着病态的红,嘴唇苍白,难受地皱着眉头。   薄耘也很难受。如果傅见微在国内,他已经往那边赶了,就算没身份证,他也能想办法过去。可是没有“如果”。   鲍桧说得没错,鲍桧至少在那里,在傅见微的身边,可以在傅见微最脆弱的时候陪伴着、守护着对方。而这个时候,对傅见微而言,薄耘在哪里?   傅见微孤零零地在异国他乡发着高烧,如果没有被发现,他会怎样?此刻依旧蜷缩在寝室,默默地熬着吗?   薄耘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把这场别离想象得太轻易了。   四年时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短暂,也不会像他想象中平稳。这个世界充满变化,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他想了又想,想去傅见微的身边,立刻,马上,下一秒!他从没这么急迫过,甚至已经不在乎可能会有的后果了。   计划被打破也没关系,计划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傅见微,而现在对方正在受难,那他就是保护了个寂寞,那计划就一败涂地、毫无意义。   ……   “喂?哥?”荆荣问,“什么事儿?”   “傅见微生病了,我必须得去看他。”薄耘说。   “啊?他怎么了?什么病?”荆荣惊讶道。   “发烧。”   “啊?呃……要不你再考虑下?”荆荣问。   “我不是来找你商量的。”薄耘问,“上回你们寝室找的那开锁的,不是说他还能□□吗,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你冷静下来好吗!”荆荣要疯了,“假护照出国你是想死吗?!你疯人家做假证的没疯!人家也就是帮人搞搞病假条而已!”   “你有毒吧?你疯了我还没疯。”薄耘冷静地说,“我是要拿假护照换我爸保险柜里我的真护照,趁他不注意,我赶紧去了,尽快回来。”   荆荣十分质疑:“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   沉默。   沉默是别离的笙箫。*   荆荣慌了:“哥,你先别冲动,只是发烧而已……”   “如果,他发烧的时候,我可以不陪在他的身边;那么,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不在他的身边。”薄耘如此说道。   荆荣:“哈?!”   作者有话说:   *徐志摩《再别康桥》,原句“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荣少:耳熟。 第47章   ◎非礼勿视◎   荆荣苦劝无果, 他哥执意跑路,哦,不,是坚称自己去去就回。荆荣信他个鬼, 但再不情愿, 还是要帮忙。   薄耘花高价仿制了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 私人渠道兑换了能带出境最高限额的外元现钞,买通了一个师德不咋高尚的教授, 让对方宣称带薄耘参加外地某交流会,薄耘离校的那几天就可以瞒过齐佳书告状精。   荆荣直接无语。他不想劝了, 笑死,根本劝不住。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从薄首阳的保险箱里偷回薄耘的证件。   这个保险箱可以使用指纹打开, 也可以输入密码,还可以用钥匙。钥匙是在前两种方式失效时的备用方案。   薄耘一样都没有。   他想了想,只能从钥匙下手。一共两把钥匙, 一把放在他妈那儿,一把在他奶奶那儿。他奶奶成天把钥匙带在身上,很当回事儿。   薄耘的“破局”方法简单粗暴:趁他奶奶睡觉的时候去拿。他奶奶的睡眠质量超棒, 俗称“雷打不醒”。   至于他妈手上的钥匙, 就好说了,被她随手扔在了衣帽间首饰柜的抽屉里,有回薄耘帮她拿东西看见了——这个保险箱里只有少量现金和一家人的护照、户口本,她没当回事儿。   过程无需累述,总之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薄耘把自己的证件偷龙转日,把保险箱恢复原样, 钥匙逐一放回原处, 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直奔机场。   起飞时, 薄耘望着窗外,有股不真实感。他做到了,没想象中难。搞不好,以后他可以时不时地飞过去。   ……   傅见微的烧退得差不多了,他想出院,但鲍桧不让,非要他多留几天,观察观察。   “我要回去上课。”傅见微说。   “上屁课,嗝屁了就什么屁课都不用上了!”鲍桧呵呵地威胁他,“你现在有把柄在老子手上,再哔哔,老子就跟薄耘说你酒精中毒!”   傅见微:“……”   他之前确实酗了酒,然后着了凉,才病得那么重。   如果不是有这个把柄,他就不用跟鲍桧“申请”出院,早直接走了。   鲍桧瞅沉默的傅见微:“你这种好学生就是屁大点事儿天塌了似的,学不会不学呗,你看老子也没去死。”   他本以为有人霸凌傅见微——他起初在他的学校里被霸凌,然后他铁骨铮铮地霸回去了,现在潇洒得很——但他去傅见微宿舍一打听,没这事儿,只是傅见微自己最近魂不守舍,学习表现急速下降。   鲍桧难得有个教育好学生的机会,越说越来劲儿,傅见微怕他跟薄耘或钟明珪告状,不敢拦他,只能想法子岔开话题,问:“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你说你这——啊?哪个人?”鲍桧看他眼神,三秒钟后,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操!那个*##*)%老子找到他非得搞死他!操|他#%*)!!!”   傅见微有些无奈:“那你还去泡吧?”   熬过刚来A国那段“寸步难行”的时期后,傅见微开始搞学习,鲍桧开始搞事:他火速“纠集”了一堆和他一样混日子的纨绔,开始纸醉金迷,然后就“湿了脚”——醉醺醺地跟人开房了,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鲍桧被搞病了一场,怕丢人,瞒着谁都不说。等他终于憋不住跟傅见微说,傅见微带他去找酒吧和酒店沟通要监控,早没了。   这下子话题彻底转移开了,鲍桧激情狂骂那王八蛋,中间不带喘气儿的。至于为啥还泡吧,他说他一是为了去找那混账,二是想泡吧,就要泡吧就要泡吧,他才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小鬼!   傅见微:“……”   鲍桧骂完,再次对傅见微强调:“这事儿就烂你肚子里,谁也不准说!钟明珪和薄耘他们都不准!不然老子跟你绝交!兄弟没得做了!”   我本来和你也不是兄弟……傅见微点头。   然后,眼看着鲍桧低落,嘀嘀咕咕,越说越难过:“老子要是在国内,谁他妈敢操老子?还操完就跑……老子一辈子行善积德,操|他妈的,吃这口闷亏。万一是个丑八怪呢?操。”   “……。”傅见微不是不想安慰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过了一阵,鲍桧不叨叨了,坐在窗前给傅见微一个落寞萧索的侧影看。   傅见微欲言又止,半晌,说:“以后少去那种地方。你自己说的,你那时迷迷糊糊,认不清对方长相。就算遇上,你也认不出来。而且,上次是幸运,没染上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鲍桧无精打采地瞥他一眼,从裤兜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盒,扔到傅见微盖着腿的被子上。   傅见微低头一看,沉默了。   “我现在都随身带着。”鲍桧幽幽地说。   “……你……”傅见微语气微妙,目光复杂地看鲍桧。   “操,你别误会,老子只是以防万一,老子除了那回,再没搞过别人,也没被人搞过。”鲍桧急忙解释,“我是怕万一又遇上个套都舍不得用的傻叉!老子自带,至少安全点!”   上次,他本来只是自尊心受挫、觉得自己脏了,别的还好。可傅见微对他咔咔一顿输出,差点儿把他吓死,赶紧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还好没事儿。   傅见微张嘴,片刻,闭上嘴,低头扶额。   半晌,他看着被子上的避孕套包装盒,问:“怎么拆封了?”   鲍桧说:“我放了个在我手机壳里,你要不要也放一个?我听说,招财。”   “不了。”傅见微果断拒绝,然后犹豫一阵,实在忍不住,喃喃地问,“可你怎么知道尺寸就一定合适呢……”   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傅见微抬头,与满脸写着“卧槽,对哦”的鲍桧四目相对。   “……”   “……”   半晌,鲍桧回过神,说:“吓死我了。这好办,等下各尺寸都买一盒。”   “你以后就带着一堆这个出去玩儿吗?”傅见微问。   “这他妈的总比得病好!”鲍桧说。   “为什么不能干脆不去呢?”傅见微问。   “哎呀你别管了!”鲍桧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别过头,望着窗外发呆。   傅见微看了他一会儿,渐渐地低下头,拨弄着小盒子,也发起呆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能理解鲍桧的自暴自弃。   鲍桧他爸有没有私生子不知道,但确实有再娶的念头。   鲍桧的母亲在鲍桧小学时病逝了。他爸给亡妻守了三年寡,然后以结婚为目的开始接触别的女性。鲍桧的叛逆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鲍桧数不清破坏了他爸多少段情缘,他爸有时跟他大吵,倒是没打过他。他爸觉得委屈,鲍桧也觉得委屈。   这回,他爸把他送来国外,鲍桧觉得这是他爸要跟他断绝关系、偷娶新老婆的铺垫。他小时候,总有嘴贱的大人对他说:你爸爸娶了新老婆,给你生了弟弟妹妹,就不要你啦。   鲍桧有回喝高了,非拉着傅见微月下谈心(ma jie)。   “我莉莉姐,她爸也死了,她妈一直单身,也没见非给她找个后爸啊!但你知道吗,她妈来劝我,让我同意我爸再婚。我就操了,说你他妈自己怎么不再婚呢?她跟老子说男的和女的不一样。我去他妈的不一样!我说你他妈找了,老子就让我爸他妈找!操*%#!   我妈当年是校花!弹钢琴!硕士!那年代的!我爸那时候就是个倒卖电冰箱的!是他死追我妈,追了好久,我妈才答应的……他凭什么现在背叛我妈啊?不上床他能死啊?我跟你说,傅见微,男的,就那样儿,那些女的没骂错你知道吗,男的就是根吊!别管他妈什么人模狗样的……   我爸,当年在我妈病床前哭得死去活来,说会好好儿养大我,他和我妈的爱情结晶,哈哈哈哈呜呜呜……全他妈是骗子呜呜呜呜……爱情就是他妈的狗屁!狗屁都不如!不如老子养条狗!上回老子看到一个视频,有个人死了,他的狗趴在他墓前不肯走,不吃不喝要跟着一块儿死……”   傅见微看过鲍桧父母的合照。他妈妈真的很漂亮,有气质,不比钟明瑜差,他爸看他妈的眼神里的爱意很难作假,都快满溢出来了。   鲍桧记得很多小时候父母恩爱的事迹,是真的很恩爱。大概正因如此,鲍桧这么意难平。   傅见微忍不住联想到自己和薄耘。   他和薄耘在电话里亲热过,薄耘是有需求的。他很想相信薄耘,但是……但是,万一有些事情就是会发生呢?   傅见微班上有位同胞女生,很优秀,可是前不久,她国内在一起将近五年的青梅竹马男朋友嫖|娼被扫黄扫到了,她表姑是资料录入员,跟她说了这事儿。   她找男朋友对质,要分手。她男朋友理直气壮地说这不能全怪他,是她执意出国,他肯定要解决生理需求,每个男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他爱她,所以只是招妓,银货两讫,没有感情的,不算背叛她。等她回国,他自然不会再找别人。   女生被恶心吐了,不但分手,还雷厉风行地把这事儿挂到她(前)男友大学的论坛上。   假如唯心地想,这些身边人的事情就像特意在暗示、不,是明示傅见微。   傅见微要疯了,可他不敢问薄耘,不敢试探得太明显,怕对方生气。   他潜伏在薄耘大学的同学群里,看人扒薄耘和齐佳书的暧昧,越扒越过火。   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那都是假的、夸张的、不可信的。   但是,某天,有个人匿名发了张照片到群里,很快撤回了,看到的人很少。   ——照片上拍着深夜薄耘扶齐佳书进酒店的一幕。   傅见微立刻找了个借口发消息给薄耘,薄耘过了挺久才回复他。   他难得主动提出视频,薄耘拒绝了他,只肯和他语音通话。他清楚地听出了薄耘声音里的餍足。   他难得主动提出亲热,薄耘还是拒绝他,说今天不在状态。   ……   Emo二人组正深陷各自的忧郁,突然,傅见微的手机响了。他回过神来,接了:“明珪叔……嗯,没事儿,我好多了,抱歉,让您担心了……啊?哦……”   傅见微报了病房号,结束通话,对转头看来的鲍桧解释,“明珪叔在楼下,就上来。”   “哦。”   “你赶紧把这个收起来。”傅见微把那盒避孕套递向鲍桧。   鲍桧懒洋洋道:“咱又不是小学生了,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儿。钟明珪又不是你亲爹,就算是你亲爹,你也这么大了……”   傅见微打断他的废话:“那你挂到你的脖子上,我不管你。”   反正不要出现在他的病床上。   鲍桧翻了个白眼,慢腾腾过去,接过这玩意儿,正要往兜里揣,见傅见微要下床,忙摁住他:“你坐着吧,他又不是皇帝,过来一趟还要你接驾吗?”   傅见微说:“我稍微收拾下。”   这病房不大,乱糟糟的。鲍桧爱乱扔东西,人家护工、清洁工属于白收拾,维持不过十分钟。   “我收拾,行吧,你坐着。”   鲍桧撇撇嘴,心不在焉地随手把避孕套往衣帽架上傅见微的衣服兜里一塞,然后把别的东西到处塞。他收拾就是把东西都塞到看不到的地方。   傅见微正转头看着病房门口,没注意到鲍桧的动作。   突然,鲍桧“哎哟”一声。   傅见微回头一看,鲍桧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他扯了几张纸巾吸水,凑巧瞥见蹲下去捡水杯的鲍桧后脖领上夹了片落叶,就说了声。   鲍桧摸摸后脖子,没摸到。傅见微就伸手帮他拿了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傅见微听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那道声音:“见微!”   他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一转头,薄耘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二话不说,紧紧抱住他,用力地亲吻他的侧脸和额头。   鲍桧还蹲在那儿,一抬头,近距离目击现场,仿佛被雷劈,目瞪口呆。   突然,他被捂住了眼睛,一道慢悠悠的声音说:“非礼勿视,太尴尬了。我们给他们六十秒,开始默数。”   “……”   钟明珪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薄耘:想到齐佳书洗胃我就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见微:被绿的夜,我独自emo1551 第48章   ◎就是鲍桧绿的他!◎   鲍桧左右横扫薄耘和傅见微, 眼神十分微妙。这俩人没抱没亲了,但薄耘坐在病床边上,十分自然地、亲昵地搂着傅见微的肩膀,与鲍桧对视。   半晌, 鲍桧迟疑地问:“我没理解错吧?你俩……呃, 那个……啊?”   “你没理解错。”薄耘清清楚楚地向他宣告所有权, “我和傅见微在交往。”   这一幕对钟明珪而言过分尴尬,虽然他口不渴, 但还是找杯子倒水喝。   鲍桧用了五秒钟的时间接受这现实,然后瞪大眼睛, 用力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大声质问:“傅见微!你都没跟我说!我上回问你, 你——”   他可是把自己的一生之秘都告诉傅见微了!虽然傅见微一再制止他,说不需要说得那么详细……但他说了的,总比傅见微不说的有义气!   上回他要傅见微拿相同等级的秘密来换, 傅见微说没有!骗子!   这不是细说的场合,以傅见微对鲍桧的了解,再说下去, 鲍桧百分百会自爆那件鲍桧想瞒住的事。   于是, 他决定暂且敷衍过去:“之后跟你解释。”然后抢在鲍桧发言前,转向薄耘,其实心里明白,但还是问出口,“耘哥,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 我来看看你。”薄耘刚刚已经和傅见微贴贴过了, 但这会儿情不自禁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 柔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傅见微说没事了。   薄耘看他的脸色确实不错,放了心,忍不住又将人抱入怀中,爱不释手。   钟明珪灌了三杯水,回头一看,得,又抱上了。   他看不下去,选择不看,扯着呆呆愣愣的鲍桧往外走,把空间留给酸臭小情侣。   鲍桧受到的冲击太大,被带到走廊才反应过来,坐到长椅上,继续发呆。   钟明珪在一旁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饮料,递给鲍桧一瓶,欲言又止,收回目光,坐到他旁边,默默喝饮料。   过了会儿,俩人同时开口:“你早就知道——”/“你对小傅他——”   同时停下。   “你先说。”钟明珪说。   鲍桧不和他客气:“你早就知道他俩那啥?”   钟明珪叹气:“不然你以为小傅怎么突然来这儿留学,我还陪读?”   鲍桧理所当然地说:“你们成绩好呗。”   钟明珪引导他梳理问题:“那薄耘怎么不来?”   鲍桧一摊手,说:“他不想留学呗。”   “……”这逻辑过分流畅,钟明珪没法儿反驳,只能正面回答,“对,我早就知道他俩那啥。”   他彻底发现了,对鲍桧只能打直球,这小孩儿的脑回路不拐弯。   鲍桧不拐弯的脑回路持续运作,问:“那他俩怎么不一起来?这不就成异国恋了吗?说起来,薄耘是头一回来看傅见微吧?”说着,突然脸色一沉,阴阳怪气,斤斤计较,“但也说不定来过好多回,就是瞒着我……亏老子拿他们当兄弟,操,老子以后结婚都不告诉他们!”   虽然现在这种瞒结婚消息的人堪称只听过没见过的活菩萨,但钟明珪还是要替外甥解释一下,尽力修补下他们这段似乎他这个局外人最在乎的友谊。   “没,薄耘这回是偷偷来的,第一回 来。他家里不同意,所以才把小傅弄到国外,把小耘留在国内,想拆散他俩。薄耘下飞机才联系我,说偷了护照来的,我都惊了一跳。”   钟明珪无奈地说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鲍桧的神情,犹豫再三,没在此时问鲍桧是否暗恋傅见微。   他不是第一回 在“小鲍喜欢小傅”和“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中犹疑了,主要是小鲍孩儿很难让他看明白。最有可能的是,小鲍确实喜欢小傅,但小鲍自己不知道,只是凭借本能在接近。   病房内没了别人,薄耘再也忍不住,亲住了傅见微的嘴唇。   他把将近一年漫长时光的思念化入这个缱绻的吻中,直到傅见微喘不过气儿,才不舍地离开,也有些喘,但能继续。   于是,薄耘眸色深沉地盯着脸绯红眼水润的傅见微几秒,再度吻了上去。   傅见微的脑袋因为缺氧懵懵的,求生本能令他想稍微推开薄耘,多换取几秒钟时间呼吸。但薄耘察觉到他的反抗,将他摁在床头,挤着他,让他没法儿动,只能任由索取。   这会儿,两人的气息湿热交缠,荷尔蒙疯狂分泌,薄耘的脑袋也晕乎乎的,被身体本能支配。   突然,薄耘清醒过来,犹豫着,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松开傅见微,微喘着气,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看他。   傅见微这时候压根不敢和薄耘对视,低着头,只依旧抓着他的衣角。   过了会儿,薄耘终于将心头的冲动暂时压了下去,目光下移,在傅见微露出的锁骨上打了个转,帮他把病号服整理好,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抱歉。”   傅见微摇摇头,依旧是那么乖。   薄耘看他一阵,又将他抱入怀中,这回只是抱着。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傅见微忍不住担忧,轻声问:“你就这么过来了吗?薄叔叔他们知道吗?”   “这些都不要你管,是我家里的问题,我处理。”薄耘说。   傅见微只好不问了,想了想,说:“耘哥,我想出院。我真的没事了,不喜欢住院。”   啥人会喜欢住院呢?薄耘没一口拒绝,先问:“问过医生了吗?”   “问过了,医生说可以,鲍桧不让。”傅见微略微挣扎,从薄耘怀里仰起头来看着他,撒娇似的,“他说你不让。”   “我是怕你没好却硬撑。你总这样。”薄耘又好气又心疼地轻咬他鼻尖,看他吃了一惊的无措又羞涩的模样,笑了笑,与他互蹭着鼻尖,低声吓唬他,“回头我再跟你算账。平时答应得好好儿的,真不舒服了,就瞒着我,急死我了,也气死我了。”   傅见微讪讪地解释:“我是不想你干着急。”   这话戳中了薄耘的痛处,他沉默了下,叹道:“我知道。你觉得反正我过不来,知道了也只能白担心。”   傅见微不说话了,没承认,也不否认。   这事儿没办法一下子解决,薄耘只能重复他以往在电话、视频里说过无数次的话,“再给我点时间”之类。说得多了,自己都觉得这像画饼。但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薄耘渐渐地说不下去了,只搂着傅见微,病房里又沉寂了一阵。   半晌,薄耘强打精神,哄情绪低落的傅见微开心:“出院吧,跟小舅他们吃顿饭,我送你回学校。我还没去过你学校呢,土包子见见世面。”   傅见微果然被他逗笑了。   薄耘哪能真是土包子,只不过是傅见微读的这所大学不在薄耘少时参加的A国名校之旅的名单内。   薄耘去走廊里跟他小舅说了声。   钟明珪说:“哦,行,我找医生确认下,没问题就给小傅办出院。你留在病房,把小傅的东西收拾下。”   鲍桧跟薄耘回病房,本要骂骂对方,想了下,索性闭上嘴巴,高贵冷艳,等薄耘主动道歉。   薄耘见状,心生疑窦:照鲍桧的性格,难道不该早就嚷起来了?   虽然现在这月份挺热,但建筑内空调总是开得很足,薄耘怕傅见微受凉,见他去洗手间换私服,顺手帮他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这外套是薄耘穿过的,去年寄给了傅见微。   薄耘习惯性地展开外套,抖了抖,不料把口袋里的小纸盒抖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来,定睛一看,愣了愣,脸色渐渐僵硬,转头看刚换下病号服、从洗手间出来的傅见微。   傅见微试图和鲍桧完成眼神交流。他知道,这很难,但他想试试。   试完,发现确实做不到。   傅见微只好站在墙角,用手机给鲍桧发消息:回头跟你解释,你先少说话。你说话不过脑,万一嘴瓢,把那事儿泄露了,可别后悔。   鲍桧摸出手机一看,很生气。傅见微非但不跟他分享秘密,还骂他说话不过脑!但转念一想,怀疑傅见微可能不是骂他,只是耿直地阐述事实。   只好暂且忍了!   鲍桧咬着牙,冲傅见微龇牙咧嘴,扮了个鬼脸。   傅见微既担心鲍桧自爆被捡尸过,也怕他说漏自己酗酒,此刻只想稳住他那张脑子追不上的嘴,便竭力朝他安抚地笑。   薄耘:“……”   他现在就在这儿,就在眼前,傅见微和鲍桧都还在眉来眼去,就这一时三刻都忍不了吗?!可想而知,自己不在的时候,又是什么干柴烈火的情境……还有,他刚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傅见微在和鲍桧很亲密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瞬间,他从天灵盖凉到脚底板,又像心火烧窜到了全身。   他想忍,忍不了。他劝自己给自己留点脸,被绿不是光彩事儿,要问等鲍桧滚蛋了再问……但就是鲍桧绿的他!鲍桧什么不知道?!   傅见微搞定鲍桧,松了口气,回头看薄耘,怔了下:“耘哥?”   薄耘坐在床沿,手攥得死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视十来秒,薄耘缓缓地松开手,露出被他攥皱的小纸盒,压抑着怒气,问:“为什么你的外套口袋里有这个?”   傅见微看清那东西,刹那间明白了薄耘的反应,他只是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会在自己衣服里,忙道:“这不是我的,是鲍桧的……鲍桧!”   鲍桧不在状况地过来问:“怎么了?”   傅见微示意他看那东西,问:“你的这个,为什么会在我的外套口袋里?”   鲍桧看清那玩意儿,惦记着刚刚傅见微说的“泄密”,下意识否认:“我不知道,不是我的。”   傅见微不料他居然在这关键时候撒谎,顿时急了:“这就是你的啊!鲍桧!”   鲍桧见傅见微脸都红了还冒汗了,再看看薄耘黑沉沉绿油油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严重性——这锅还真不能给傅见微背。   他赶紧冲薄耘解释:“是我的。我刚收拾东西,估计是随手一塞,我经常随手一塞,哈哈哈哈。”   一开始这么说,薄耘也就信了。可鲍桧这一反复横跳,可信度大大降低。   薄耘暗暗地磨后槽牙,打开小盒,三片装现在只剩两片。脑门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他一字一顿地问:“还有一片呢?”   鲍桧莫名能共情他对绿帽的恐慌,鲜见地好脾气,说:“别急,听我说。我拆了一片,放手机壳里了,吸金,招财。我拿给你看啊。”   他说着,飞快地拆下手机壳,然后望着空空如也的壳内现场发呆。   傅见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头有点晕,眼前开始发黑。   薄耘的不信任令他既慌张,又恼火,又迷茫,又仿佛被当头一棒。   距离和分离令他和薄耘相互猜疑。他明明想到了这点,却依旧如鲠在喉、将信将疑。   薄耘因为一盒避孕套怀疑他出轨,而薄耘和齐佳书深夜去酒店的那张照片呢?那天夜里薄耘反常的反应呢?   薄耘是因为真的坦荡,所以此刻理直气壮地怀疑他;还是因为,薄耘将他视作所有物,不容他人染指,可薄耘并没将薄耘自己视作他的所有物,他和薄耘终究是不平等的……   ……薄叔叔的目的达到了。他心头兀的浮现出这句话,呼吸也艰难了起来。   鲍桧绞尽脑汁地回想,突然一拍大腿:“我记起来了!那天我送傅见微来医院,不是跟你说我通宵蹦迪?我当时东西搁衣兜里,衣服在卡座,人在舞池,正得劲儿,旁边一不认识的哥们儿问我们谁能江湖救急,我就把我手机壳里那个给他了。”   薄耘都被他气笑了:“你自己信这么多巧合——”   他话未说完,傅见微身子一歪,朝他倒了过来。   “——见微!”薄耘一惊,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见微!见微!”   “出院办好了,走吧……”钟明珪迈进病房,见一片狼藉,愣了下,“怎么了?”   “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一通检查,说只是轻微贫血加情绪激动,回去好好儿休养即可,不耽误出院,然后他就被护士叫走了。   送走医生,钟明珪看看神色各异的薄耘和鲍桧,再看看薄耘怀中昏睡的小傅,问:“有人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薄耘捂住傅见微的耳朵,恨恨地瞪着鲍桧,说:“我还想知道呢!”   鲍桧的好脾气份额暂宣停售,开始暴躁:“你到底想知道个锤啊?说了是巧合你不信,非要老子说和他睡过你才高兴还是怎么着?绿帽癖啊你?”   钟明珪讶异地左右看看,想了想,拉鲍桧往外走,边对薄耘说:“你时间有限,别忘了明早的回程航班。你先带小傅打车回去,公寓地址你知道,门锁密码我等下发给你。我和小鲍单独聊聊。”   鲍桧扔给薄耘一个大大的白眼,甩开钟明珪的手,自己走。   薄耘没带傅见微回钟明珪的公寓,他把人抱去了一间酒店套房,小心地搁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逼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从决定过来到真的在N城落地,一路时间紧迫,他像一颗高速运转的陀螺,如果不算在飞机上断断续续浅眠的那小会儿外——他临时出发,还怕被老爸查,只能向荆荣借钱买经济舱票,不巧座位附近有俩小孩儿,这个哭完那个叫,那个叫完这个闹,他戴耳塞都没用——他已经接近36个小时没休息了。   疲劳会令人易怒与偏执,他现在没办法冷静地思考和判断这件事。   理智拼了命地告诉他:傅见微不是那种人。   但他不信,至少这一刻不相信。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薄耘接到了钟明珪的电话,钟明珪苦口婆心道:“我跟小鲍沟通过了,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他俩真没那事儿。你冷静点。异地恋是容易疑神疑鬼,但你至少要相信小傅的人品啊。”   钟明珪叫他相信傅见微,他自己的脑子里也有道声音一直在这么说,但他做不到。或许,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嫉妒。他其实是在嫉妒鲍桧可以一直陪在傅见微的身边。   鲍桧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发和傅见微聚餐或聚会的照片,薄耘不是第一天嫉恨鲍桧。可钟明珪说傅见微太内向,不爱社交,这样不好,难得鲍桧总热情主动地找傅见微玩儿。所以他忍了,装作没看见。   “听着呢吗?小耘?薄耘?喂?”   “嗯。”薄耘沉沉地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傅见微。傅见微好像快醒了。   “我回来了,没看到你们,哪儿呢?”钟明珪问。   “你别管了。”薄耘说,“明天我送他回去。”   “……行叭。我还有事儿,挂了。”突如其来的尴尬令手机突然烫手,逼得钟明珪火速挂断。   坐在钟明珪对面的鲍桧把袋装果冻吸得滋滋响,拧眉看钟明珪:“他们哪儿呢?”   “酒店。”钟明珪试图精简地结束这个话题。   鲍桧本来想问跑酒店干什么,下一秒就悟了,顿时面露嫌弃,重重地“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对着空气指指点点,发表他愤慨的演讲:“男的!就是根吊!”   “你不也是男人吗?”钟明珪问。   “老子跟那些吊人吊有别!”鲍桧怒道。   “好好好好好是是是是是。”钟明珪从茶几上刚拎回来的袋子里拿出瓶水,拧开了正要喝,发现鲍桧盯着自己的手看,问,“怎么了?”   “刚在医院就想说了,”鲍桧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的手有点他妈的眼熟……”   “我又不是六指人,手能有什么特殊?你手不也长这样?”钟明珪问。   鲍桧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和钟明珪的手靠一起,仔细比较。   漫长的十秒钟过去,鲍桧收回手,继续吸果冻,翘起二郎腿,拿遥控器开电视,边说:“我手比你的好看。”   “哈哈,那当然。”钟明珪说。   鲍桧说:“我妈是弹钢琴的,我肯定遗传了她的手。”   “嗯。”钟明珪也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视频道被鲍桧换来换去,最终停在一个正播放卡通片的频道。   钟明珪拆了袋薯片,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鲍桧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肯定不是处了,那你跟男的做过吗?”   钟明珪差点被碎薯片梗死,忙摸摸脖子,喝了口水,惊魂甫定地看鲍桧。   鲍桧的表情很无辜,又很惊讶,还很八卦:“你这么大反应……真做过啊?”   钟明珪深呼吸一口气,不自在地做了个手势,说:“咱俩这辈分,不太适合讨论这种话题。”   “噢。倒也是。”鲍桧撇撇嘴,“你这年纪……”   “倒也没到‘你这年纪’这种说法。”钟明珪纠正他。   鲍桧:“嘁~!”   钟明珪试图挽回颜面:“我真不显年纪,肯定不能跟你这小孩儿比啊,你得横向去比,我给你找找我去年同学聚会拍的照片,我高中同学,同龄,说我是他们儿子都肯定有人信……”   鲍桧乐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自愿当儿子的哈哈哈哈!你脑子有坑吧!哈哈哈哈!傻叉吧你!”   “……我去做晚饭吧,你吃完饭再走。”钟明珪说。   “好~”鲍桧继续看卡通片。   钟明珪去到开放式厨房,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从冰箱取出刚带回来的食材。   他将螃蟹们倒入洗菜池,解开草绳,有一只螃蟹试图逃走,刚要爬出池,被他扯住钳子拉了回来。   钟明珪转身去拿料酒时,那只螃蟹半边身子爬出了池。钟明珪拿着料酒,回头看到,忙扯住它的后腿,把它拽回来,索性拿了个碗扣住它,松了松领口,然后拿起一块姜去皮。   螃蟹在碗下挣扎了一小会儿,不动了。   火挺大,水没一会儿就开了,钟明珪透过玻璃锅盖看着螃蟹壳逐渐红透,颜色特别漂亮,令人食指大动。   鲍桧从客厅过来,凑在旁边看,说:“我本来一般般饿,这下子超饿了,我等下要吃三个。” 第49章   ◎他对傅见微的占有欲到达了顶峰◎   ……   傅见微又陷入了昏睡。薄耘给他简单擦洗整理, 自己冲了个澡,穿着浴袍,只开了床尾一盏很小的昏黄的灯。   他站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久久地出神。   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薄耘从玻璃倒影上看到傅见微醒了, 缓慢坐起身,看了他一眼, 然后抱住了膝盖,埋住了头。   薄耘欲言又止, 这会儿说什么都挺尴尬。   他承认自己之前是冲动了,已经后悔大半天:他跟傅见微的第一次不该是Angry sex。   他到N城前想了这事儿, 这回行程仓促,傅见微身体没好的话肯定是什么也别瞎想,如果好了, 俩人最多也就是稍微地擦一下下枪走一点点火。   现在全特么乱套了!   但,木已成舟,时光不能倒流。   而且, 黑化一点想:这样傅见微就彻底是他的了!   薄耘胡思乱想了一阵, 见傅见微一动不动,越发慌了。   他已经确认了之前是一场乌龙。至少,那套不是傅见微的尺寸;如果是别人用,那肯定跟傅见微没关系,这不方便解释,反正他就是知道、确信!   轻柔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薄耘从倒影里看到傅见微抖了下, 似乎被吓到了。他忙转过身解释:“我刚叫了餐。”   “……嗯。”傅见微依旧将头埋在膝盖间, 声音有些嘶哑地说。   薄耘揣着心虚, 将餐端进卧室,轻咳一声:“吃点东西吧。”   他等了十来秒,傅见微才松开手,仍然低着头,打算就这么下床。   “你就坐那儿吃吧,我没点汤汤水水的东西。”薄耘说。   傅见微很顺从地坐了回去,接过薄耘递来的餐盘,不快不慢地吃了几口,像是忽然回过神,看向薄耘:“耘哥你也吃点。急着过来,一路上没吃什么吧?”   “飞机上吃了点儿,还行。”薄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傅见微还愿意跟他说话、叫他吃饭,至少情况没糟糕到无法挽回!不过,也说不好是否暴风雨前的宁静。也可能生气却又不敢发作,傅见微总是逆来顺受,这性子真是令薄耘又疼又爱又怒其不争。   “都那么久了,你多少吃点儿吧。”傅见微说。   都这样了,还这么关心我!这么软,难怪总受欺负,唉。薄耘暗叹一声,应了句,坐一旁沙发上闷头吃起来。   他本来想凑过去一起吃,却怕倒了傅见微的胃口。   吃完,薄耘把两人的餐盘碗碟放到客厅去,回来见傅见微下了地往浴室走,没说什么,趁这时候把床上简单重铺了一下。   没多久,傅见微洗完澡出来,看见薄耘进了被子、靠坐着床头。他的步子开始迟疑,停在了床和浴室的中间位置。   薄耘搁下手机,看向浴袍系得严严实实的傅见微,强作镇定地问:“这么快?头发吹干了吗?”   “吹干了。”傅见微说。   献殷勤的计划落空,薄耘只好问:“那还站着干什么?”   傅见微过了几秒才慢腾腾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坐进去,又垂下了头,露出一截洁白的瘦削的后颈,以及上面的点点吻痕,模样又乖又可怜。薄耘完全不能抗拒这种诱惑。他本想俩人谈谈话,这会儿忍不住凑过去先亲亲。   傅见微白是白,瘦是瘦,但不“弱”,他的手臂和腰腹都有薄薄的、精瘦的肌肉,只是穿上衣服就会完全看不出。而薄耘高大健硕,两人一对比,傅见微就像小了整整一个型号。   这体型差对薄耘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对傅见微总有着非常强烈的保护欲,因为,傅见微那么小。   薄耘一亲就停不下来,傅见微的皮肤又红透了。他肤白,红起来特别明显。不止脸、脖子、耳朵,连他的手肘、膝盖,很多地方,都是成片的绯红。   薄耘要被迷疯了。这是他养出来的!   他头回见傅见微时,傅见微有点儿黑,皮肤有些糙,大概是因为从小暴晒着干粗活儿。可如今已经看不太出那时的劳作痕迹了。只要傅见微自信些,不总露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就不会有人想得到傅见微的出身原来那么贫困,会以为他至少是中产阶级家庭里被宠爱大的“小公子”。   都是我养出来的。薄耘心想。   此时此刻,他对傅见微的占有欲到达了顶峰,他自己都感觉到了。   他不能自控地想:当时小舅是不想收养傅见微的,所有人都不想要傅见微,是我非要带他走,是我一直养着他,所以他就是我的,谁都没资格跟我抢。   ……   澡反正算白洗了,傅见微的饭也白吃了,这会儿他没劲儿再洗一回,主要是没劲儿掰开薄耘搂着他的胳膊……不,其实不是真没劲儿,只是不想。   他头抵在薄耘胸前,静静地感受着薄耘的心跳,还是不确定薄耘和齐佳书是否也亲热过。   他想过,也许薄耘是在利用齐佳书当烟雾弹或给家人“脱敏”,也许高三暑假“照片事件”和齐佳书有关,薄耘在对其做戏,也许……   但哪怕有一万个理由,他仍然很嫉妒、很担心。   万一薄耘假戏真做了呢?万一,虽然心是假的,可还是亲热了呢?   薄耘怪会的……明明不像是会太关注那方面东西的人。   如果,薄耘真的和齐佳书、或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关系……傅见微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不会离开。   只要薄耘还要他,他就不走,他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哪怕薄耘要他走,他恐怕也不会走。哪怕他只能做薄耘的情人或情人之一。   以他的出身,本来也不该有奢想。薄耘那么好,若将来要养情人,哪怕那些人也出身差,至少会比他好看、年轻。以薄耘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不行?   刚刚,之前他也是可以挣扎开的。他看出了薄耘的犹豫,他知道薄耘在那个时候其实是可以冷静下来的,只要他说点什么。   可他开了口,说的却不是能让薄耘冷静的话,而是他明知如火上浇油的话。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身世太悬殊了,哪怕他未来可以得到对普通人而言很不错的工作,但还是和薄耘天差地别。一旦薄耘疏远他,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怀疑到时自己给薄耘打电话需要通过薄耘的秘书转接通;他约薄耘吃饭,要从半年前预约,终于等到那一天,突然薄耘有更重要的饭局,不能来见他,也没必要来见他。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情景,他可以很肯定地预见自己一定会疯,会崩溃。   那他不妨提前发疯。而他疯起来会不择手段。   现在,他将自己彻彻底底地给了薄耘,也可以说,是自己完完全全地得到了薄耘。他不确定该算哪个。但无论如何,他和薄耘发生了关系。   有了这样的关系,至少以后他给薄耘打电话不用秘书转接通,也不用提前半年预约晚餐。就算薄耘厌了他,也会看在这个份上对他留有一些特殊的待遇和宽容。   ……   薄耘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睡意沉沉间,他感觉怀里的傅见微似乎在哭或抖。他很想看看,或道歉,或安抚,做点什么都可以,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完全睁不开眼睛。   他用尽此刻剩余的全部力气,也只能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嘴唇贴在对方的脸上,似乎是眼睛上,隐约感觉有些湿润,大概是眼泪。   迷迷糊糊间,薄耘的脑子里有个想法一直在闪现:我强上了傅见微,操,别醒了,睡死算了……   清晨,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里,落在薄耘的脸上。他微皱眉头,眯开眼睛,摸过手机,看了下时间和小舅半小时前发来提醒他记得赶回程航班的消息。   “……”   靠!早知道就让小舅来酒店住一晚,他和傅见微去小舅的公寓,那他就不用急着这时候把傅见微叫起床了。他总不能把傅见微扔在这儿继续睡,留言让人醒了自己回学校吧?!   薄耘能被自己蠢死,生了几分钟闷气,意识到时间不够用,忙搓了一把脸,清醒清醒,然后俯身亲亲傅见微,低声叫醒他。   傅见微睡意朦胧地看着薄耘,双眸里水雾蒙蒙,梦呓似的:“耘哥……”   他虽然在睡前胡思乱想了一阵,但睡着后比平日香甜安稳很多,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有意识自己在薄耘的怀里。   傅见微差点儿搂住薄耘的脖子送上早安吻——他在梦里这么做了。   在他这么做的前一刻,薄耘开口了,轻声哄他:“暂时还不好跟我爸撕破脸,我偷偷来的,得赶着回去,怕露馅儿。中午十一点多的飞机。有了这回打样儿,我下次就有经验了,有机会就过来看你。”   “……”   傅见微渐渐清醒,沉默了。他感觉这场景特别像他是薄耘养在国外的小情人……   薄耘见傅见微恹恹的不说话,只当对方是为了昨夜那场对于傅见微而言的“噩梦”,心虚得不敢提起,只问:“你是还睡会儿,醒了自己回学校,还是现在起来,我还来得及送你去。”   傅见微强打精神,说:“我起来,送你去机场吧。”   薄耘这会儿没跟他争:“行,先洗个澡,刷个牙,就在楼下餐厅吃早饭吧。”   俩人吃完早饭,退了房,上出租车,薄耘让司机开去傅见微的学校。傅见微听见了,没说话。   下车点离宿舍几百米,这会儿路上的人不多,薄耘和傅见微并排在树荫下慢慢地走。   薄耘双手插兜,边走边绞尽脑汁地缓解气氛:“你学校挺大的,挺好,挺漂亮。”   “嗯。”傅见微说,“你学校也是的。”   “你怎么知道?”薄耘看他。   傅见微解释:“出国前,我去了你报的学校。但当时放假,很多地方封了,我只在很外围看了下。”   “哦……”薄耘更自责了。他昨天真不该那么怀疑傅见微对自己的感情。   沉默着又走了十来步,薄耘忽然停下,拉住傅见微,将他揽入怀中,轻吻他的发,低声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儿照顾自己,有事马上跟我说,我能过来的,挺近的,飞机也就十几个小时。”   ……救命啊啊啊!不是要说这个啊!是想说“对不起,昨天我误会你了,我不该像条疯狗一样狂圈地盘”!但是说不出口啊!   薄耘沉默片刻,说:“我会对你好的。”   ……救命啊这什么废话啊!说对不起啊薄耘你这废物!   薄耘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终于鼓起勇气:“对不起,昨天我脑子突然飞了……”   傅见微摇摇头:“我说过,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这不是薄耘能经受住的诱惑!他暗暗深呼吸,问:“是只有我可以这样,还是别人也可以?”   ……啊啊啊啊啊我特么在说什么狗话?!脑子被鲍桧吃了吗?!吃醋也要有个限度!不要太过分了啊姓薄的!   薄耘要绝望了,正要尝试撤回发言,傅见微轻声说:“我不知道。”   看吧,他不知……嗯?!?!?!   薄耘怔了怔,稍微松开傅见微,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傅见微怯怯地看他一眼,飞快收回目光,说:“当然只有你。”   薄耘眯起了眼睛,质疑道:“你刚才说的是这个?”   傅见微点头。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薄耘说。   傅见微过了十来秒才抬头看向他眼睛,但立刻别开了,说:“只有你。”   “……”   薄耘沉默了一阵,说,“嗯,好。”   ……   凌晨三点,薄耘回到国内,刚出关,就给傅见微发消息,问在干什么。   傅见微很快回他,说等会儿就上下午的课了。   薄耘:嗯。   薄耘:把你课表发给我一下,避免我找你的时候打扰到你上课。   傅见微很快发过来一张课表。   薄耘看着这时间表,冷笑起来。   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不知道!   呵呵呵呵呵,可以,很可以……不!知!道!   那他就让傅见微知道知道,软也要有个界限,要搞对对象,这个“对象”,就是那个“对象”,是特指,是the one,不是anyone!   从今天起,他要占据傅见微所有学习之外的时间。不能再放养了,一放养,指不定就给外面的狼给盯上咬走了。   作者有话说:   薄耘(反复黑化) 第50章   ◎薄耘露出核善的笑容◎   荆荣猜到了薄耘千辛万苦跑过去一回, 十有八|九要情之所至干柴烈火,但他没猜到,火完回来,薄耘就神经病了。   本来, 大学荆荣学传媒, 薄耘读哲学, 俩人隔着院系,虽然真情不变, 但在校时的来往频率稀疏许多,再说, 薄耘有了柔情似水解语花新宠齐贵人,忘了旧人很正常(by损友们戏言)。如今, 荆妃光复,重获圣上恩宠,日夜召幸(依旧出自损友们的狗言狗语)。   荆妃觉得这很生草。   如果圣上真是回心转意恩宠他也就罢了(?), 问题是,圣上薄情寡义,根本就是拿他当掩护!把他叫出来, 然后就像那啥啥小说里的狂躁症偏执狂一样向傅后打字发语音讲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回我?”   “写作业?我也要写作业, 等下我就回寝室,开着视频一起写。”   “什么叫开着视频写不出来?我偶尔看你一下就影响你发挥了?”   “你‘嗯’了。”   “又是我听错了?”   “我刚上你学校官网看了,你明天上午有两节课取消,你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荆妃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勺子啪嗒打在动物形甜点颤巍巍的屁股上,大胆进言:“哥, 咱就是说, 你能不能正常点?上回你过去究竟发生啥事了?”   薄耘忙中抽空瞥他一眼:“吃你的东西。”   “我少你这一口吃的吗?”荆荣问。   薄耘反问:“你不是喜欢吃吗?我亏待你了吗?没我, 你也要来探店的。”   之前,薄耘炒股赚钱给他妈买首饰,荆荣无辜被卷,卡被老妈没收,人被骂了三天。他痛定思痛,瞅准风向,运营起一个美食探店博主号,现已有百万粉丝。   荆荣尝到了甜头,仔细一琢磨,打算利用这号赚到的第一桶金弄个网红孵化工作室,目前还在雏形中。   “我自己来,叫探店,你一天到晚跟我来,那叫什么?”荆荣问。   薄耘问:“叫什么?”   荆荣痛心疾首:“叫复婚!”   “哈?!”薄耘皱眉,很不理解。   荆荣当场打开学生论坛,进入飘在首页的某hot贴。此贴为防被删,所有出现人物都用化名/代称。简单来说,薄耘是香饽饽渣攻,荆荣和齐佳书是情敌。   薄耘看完,白眼相对:“无聊。”   “无不无聊先不说,你现在严重影响我找对象。”荆荣严肃道。   薄耘问:“你想找谁?”   “反正是女性。”荆荣说。   “行吧,朕特赦你出宫,准你再嫁。”薄耘说。   “你果然一直在窥屏小群!每回还装屏蔽!”荆荣说。   薄耘:“呵。”   荆荣突然笑了下,挤眉弄眼地揶揄薄耘:“那你也知道齐贵人了?”   这个群里人不多,相互认识,家里多多少少有些联系、来往或合作。虽然荆荣是群主,但核心人物是薄耘。   高二时,薄耘尚不知齐佳书的丑恶面目,把他拉了进来。   等薄耘发现真相时,齐佳书已经八爪鱼似的把他兄弟都发展过一遍了。无论是因为齐佳书擅社交逢迎,还是因为他身后的天齐资本,总之他群内人缘不错。   薄耘顿时把脸拉老长,骂都懒得骂,直接翻白眼。   荆荣更乐了,换座到他这边,挨着他:“你不知——哎躲什么啊!”   “你不是要找女性吗,挨我干什么?”薄耘嫌弃道。   荆荣惊叹:“咋还记起仇了呢?”强拽住他胳膊,凑过去,小声说,“跟你说八卦!”   一听有八卦,薄耘勉为其难地不撵开他,问:“什么?”   荆荣神神秘秘地说:“我们怀疑刘家剑喜欢齐佳书。”   “哈?!”   这人是薄耘他奶奶的亲侄子的儿子,薄耘的表哥,相差两岁多。   薄老太就一个亲弟弟,亲弟弟就一个亲儿子,往下就刘家剑一个亲孙子。   在她的观念里,她是薄刘氏,薄家人,所以她父系老刘家就是三代单传,她特别看重这根独苗苗。   ——为什么她自诩薄家人还要看重老刘家的根,薄耘也搞不懂。   总之,薄耘小时候,他奶奶总把刘家剑往家里带,甚至提出索性让刘家剑搬来长住,跟薄耘一起养。   但薄耘嫌刘家剑偷奸耍滑、不尊重兰姨;薄首阳嫌刘家剑成绩差,怕影响到薄耘:父子俩都不同意。   薄老太不在意薄耘的孩子话,但薄首阳的话说服了她,她多少还是更看重亲孙子,因此作罢。   薄耘挺不信荆荣说的这八卦:“刘家剑不是直的吗?”   刘家剑爱找女外围,这不是秘密,他喜欢在各社交平台炫富和性资源。   荆荣装模作样地叹气:“你一天到晚只关注傅见微,都不关心关心你表哥,让你奶奶怎么不恨小傅~”   “闭嘴。继续说。”   “具体我不清楚,我是听梅箜说的。咱都跟刘家剑交集少,没事儿谁关注他啊……上星期,梅箜跟他爸去他家一商场视察,撞见刘家剑甜甜蜜蜜地陪一小男生逛店,他乍一看还以为是齐佳书。”荆荣莫名激动,“还真有这种搞替身的啊!”   薄耘沉思一阵,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最后微微挑起,欣慰地拍荆荣的肩。   四目相对。   荆荣:“嘿嘿嘿嘿。”   薄耘:“嘿嘿嘿嘿呵呵呵呵。”   荆荣:“……”   “齐佳书知道吗?”薄耘问。   荆荣说:“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   “没事儿,”薄耘露出核善的笑容,“不管他知不知道,我都会让他知道。”   荆荣知道要有好戏看了,嘻嘻嘻了几声,突然担忧:“但万一只是凑巧怎么办?”   薄耘说:“没事儿,这不重要。”   “哈?”   ……   前不久,薄耘狠钓了一把齐佳书,然后他就把心思都放傅见微那去了。   毕竟还是傅见微最重要,否则哪天他虽然大仇得报,却发现老婆跟人跑了,这不就傻眼了吗?他是那种拣了芝麻丢西瓜的傻子吗?   现在,傅见微这边暂时稳了,他就又有了寻仇的兴趣。   呵呵,是谁害他承担傅见微可能被人拐跑的风险?是齐佳书,呵呵。   薄耘在很少更新的朋友圈发了张他书桌的照片,C位看似是照片中央的绿植,其实在角落欲盖弥彰地露出了一点点齐佳书送他的礼物——只对齐佳书可见。   就硬钓!   齐佳书火速咬饵,在朋友圈连发几条咯噔语录回应薄耘,大概是全员可见,反正荆荣那边也刷到了。   这之后一周不到,齐佳书就来约薄耘逛植物园了。   薄耘皱着眉头,忧郁怅然:“我爸看出来了,敲打过我了。”   齐佳书说:“耘哥,我怎么可能让你为难。是薄叔叔默许了,我才来约你。”   齐佳书跟薄首阳谈成的契机槽点太多,薄耘反倒无话可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齐佳书的社会地位不低,所以薄首阳相信他说的爱护羽毛,会和薄耘只低调地在一起,以后各不干扰结婚生子,还能因此使薄家的载德集团和天齐资本拥有天然的牢不可破的亲密信任。   当然,这其中有个前提:薄首阳在这件事之前就欣赏齐佳书。他听齐佳书的父亲说过,最初就是齐佳书提议家里和载德集团合作的。   薄耘才不愿意跟这家伙去逛植物园,他说:“我不信。我爸怎么可能同意?我跟他说的时候,他可凶了。”   薄耘作出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齐佳书正思索怎么让他信,薄耘说:“这样吧,你先周六到我家吃顿饭。”   数日后,周五,薄耘回家吃完饭,陪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忽然说:“明天叫佳书到家里吃个饭吧。”   钟明瑜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一提这事儿,她看薄耘就是看渣男,而傅见微是可怜人,齐佳书虽然也许不知情,但出于感情偏向,她无法太待见。   薄老太太毫不知情,只问是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见个面。”薄耘意味深长地看他爸,“爸同意了。”   钟明瑜惊讶而质疑地看向老公。   薄首阳怔了怔,不知这逆子又发什么疯。虽然他不太想这么说他唯一的亲儿子,但不得不说,自从被出柜,薄耘就像得了狂犬病!有时候他莫名担心薄耘真扑上来咬他两口!   “不早就见过吗?”薄老太疑惑地问。   薄耘话锋一转:“不止他,还有荆荣和家剑哥,一起来家里吃饭。奶奶你不是总说人多热闹吗。”   我那是暗示你妈多给薄家添丁……   但薄老太太这会儿顾不上埋汰儿媳,自豪地向她炫耀:“小耘该向他哥多学学。就大两岁,也没毕业呢,就开了家电影公司,哎,忙得都没空来看我啦!”   薄耘差点笑出来。那公司除了名字有电影俩字儿,其他啥都跟电影没关系,是个拉皮条公司。就这,还不是刘家剑独资,是他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公子哥儿合伙搞的他们的“后宫”。   过了会儿,薄耘回二楼卧房,没多久,他爸发消息让他上三楼书房谈话。   他装没看见,把手机一扔,靠在床上看书。   薄首阳连发十条信息无果,只好纡尊降贵来二楼。门是不可能敲的,直接推——推不动,反锁了。   “薄耘,开门。”怕惊动老太太,薄首阳只能压着声音,否则他就直接踹了。   薄耘知道他“投鼠忌器”,才不理他。   最后,钟明瑜来了,站门口帮着打电话发消息敲门喊门,薄耘这才开了门,说:“我刚戴着耳机呢。什么事儿啊?”   薄首阳信他才怪!大步走进去,示意老婆关门,然后暴躁地质问:“你想干什么?气死你奶奶?!”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出柜啊?”薄耘笑了笑,“那我叫荆荣和刘家剑干什么?荆荣也就算了,我跟刘家剑关系很好吗?”   “小耘!”钟明瑜忙制止他。   薄首阳怀疑地问:“那你是想干什么?”   薄耘看了眼他妈,转向他爸:“齐佳书说你默许我跟他交往,因为齐佳书保证不会阻止我结婚生子,我和他可以一直保持默契的通奸关系。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咱家和天齐资本就有了更深的羁绊……”   钟明瑜听不下去这狗话,生气地打断他:“你爸怎么可能这么想!是你编的,还是齐佳书编的?”   薄首阳:“……”   薄耘耸耸肩:“我也想知道这是不是齐佳书编的,所以就向我爸确认来啦。虽然我爸答不答应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我需要确认齐佳书是不是骗了我。再喜欢,我也不要骗我的床伴。爸,你说呢?”   薄首阳:“……”   钟明瑜从老公异常的沉默中察觉出不对劲:“首阳,你……” 第51章   ◎你连我吃剩的都捡不到◎   薄首阳忙先柔声安抚老婆:“我回房跟你解释, 别听他挑拨离间,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钟明瑜想了下,点点头。   薄首阳转向薄耘, 瞬间变脸, 沉声警告:“你最好有点分寸, 薄耘。”   薄耘一摊手:“放心吧,真就吃饭, 我明天肯定不跟我奶奶出柜。”   薄首阳把老婆哄回三楼卧房,关上门, 搂住她道:“我故意顺着他,试他是不是真跟齐佳书好, 还是拿人家当幌子。咱这儿子,打小心眼儿就不少,这几年尤甚!如果是假的, 代表他和那姓傅的白眼儿狼还没淡;如果是真的……我觉得就是假的,他唬咱们呢!”   钟明瑜将信将疑:“万一是真的呢?”   “那咱们就不用做恶人了,齐家肯定不同意, 都是有脸面的人, 不像那姓傅的,没爹没妈,一无所有,才会孤注一掷,成功了是一本万利,没成, 他也不损失什么。”薄首阳叹了声气, “明瑜啊,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很少接触、不了解这些底层人。”   他的轻蔑与优越感过于浓厚,这令钟明瑜很不适。她蹙了蹙眉头,反驳道:“谁家不是从一无所有来的?我太姥姥家死得就剩她一个人了,逃荒要饭才活下来。我太爷爷是孤儿,几岁就擦皮鞋、卖报、拉黄包车……”   钟家根正苗红,打小教孩子忆苦思甜,绝不讳谈家族的悲难历史,相反,他们很以此为荣。   薄首阳每每听到都很不以为然。   钟家人忒虚伪,本来就是随便什么东西撞上了历史的风口都能吹肥起来,钟家作为既得利益者,爱装样子。如果真是他们口中的初心不改,当年怎么死活不同意钟明瑜嫁他?   他面上却作出认真倾听的样儿,直到钟明瑜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你家不也是吗?要不你爷爷那会儿跟我爷爷聊得来……”   薄首阳他爷爷和钟明瑜她爷爷共历了多年的生死,情谊深厚。后来,后者发达了,前者没有,但俩人仍旧保持着亲密往来,逢年过节,你送我咸菜,我送你糖果。那时,薄首阳跟着爷爷来钟家拜访,就认识了钟明瑜。   但薄首阳很讨厌这段过去。除了天真烂漫的钟明瑜,其他都是他的耻辱。   “好了,你越说越远了。”薄首阳打断钟明瑜的话,岔开了话题。   ……   翌日,刘家剑七点半就到了,正巧赶上薄耘晨跑回来。   薄耘瞅着他快到下巴的黑眼圈,调侃道:“是根本没睡吧?”   刘家剑笑笑,给了个“你懂的”油腻眼神。   这家伙五官不差,高低有180,不胖,但沉迷酒色,疏于锻炼,心术不正,明显肾虚,从骨子里透出股猥琐劲儿。   打个比方来说:哪怕是薄耘,都不会把他列入潜在情敌名单。如果实在发生了那情况,薄耘都顾不上吃醋,他得赶紧把傅见微送医院做检查。   但这不就很适合齐佳书嘛!天造地设啊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刘家剑莫名一哆嗦。   薄耘仍旧挂着似有似无的微妙笑容:“哈,没,只是突然想起好笑的事儿。”   刘家剑反应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   他和薄耘向来面不全和、心完全不和,这会儿他只当薄耘就是单纯找个茬,比如说,嘲笑他精神不好,看着肾亏(确实也亏,有在常年看医生)。   但是,呵,他还笑薄耘没性生活呢!他甚至怀疑薄耘不行。   这么一想,刘家剑就爽了。薄耘比他高比他家里有钱、还闲着没事儿跑步打球,身材看起来有些斤两,可又有什么用呢?呵呵呵呵呵,花架子,挽尊罢了!   塑料表兄弟对着又笑了笑。   薄老太太年纪大,睡得少,早起了床,刚理完佛出来,就见心爱的侄孙儿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了,顿时心花怒放,却又要装出嗔怒的模样:“这么久不来看姑奶了!”   刘家剑把东西往地上一搁,亲热地拥着薄老太太进屋,笑道:“创业不容易嘛,我又不是小耘,坐着就是太子爷。”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薄老太嗔他一眼,“小耘和你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早跟你叔说好,你如果不喜欢自家公司,就到你叔这儿来。”   刘家剑他爸实在是没有(经商)头脑。薄首阳帮他开一家公司,他就搞倒闭一家。倒闭都算了,还总因贪小便宜搞出大新闻,害得薄首阳不得不出面花钱和人脉摆平事端。   薄首阳还不能发火,他一发火,他妈就冲他发火,拍着腿嚎她就一个弟弟一个侄子一个侄孙……   最后没法子,薄首阳收购了一个印刷厂给刘家剑他爸,从原厂长到食堂打菜人,一个都没换,不让刘家剑他爸插手实际事务,只每次过去的时候给面子叫刘总。甚至这厂的年终报表都是薄首阳自己审批。   刘家剑父子俩心里都挺有火,但同时又有数,不敢发作。   刘家剑嫌印刷厂不上台面、利润低,想去载德集团,但他留了个心眼儿,怕薄首阳随便拿个职位糊弄他,就一直装着没答应,想等薄耘进了他再进,比照着薄耘的职位来。如果比薄耘的差太多,他可不吃这亏!   薄耘借口洗澡回二楼,没陪他奶奶和刘家剑在客厅里坐着。直到十点,齐佳书和荆荣来了,他才下来待客,不动声色地观察刘家剑和齐佳书,和齐佳书互动几下,比如递个水果、凑近点儿说个悄悄话什么的。   薄首阳本来上午有个例会,不是特别重要,但他一般都会参与,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今儿留在了家里,盯着薄耘。   荆荣看着他哥出卖色相把齐佳书迷得团团转,实在是觉得可惜,可惜不能录下来发给梅箜他们经典永流传。妈耶,虽然他知道薄耘帅,但没想能让齐佳书色令智昏。   钟明瑜越看越恼火!薄首阳说一千道一万,她都觉得不对劲。   她想起傅见微那可怜的身世和模样就难过。而且,老公总说是傅见微勾引薄耘,这令她想起叶九月。   趁人睡着去亲脸的是隋冬,被孤立的是叶九月;那些照片上主动拉手的是薄耘,被放逐的却是傅见微!   前不久,她又看到了叶九月的消息,十分惊讶:叶九月居然和一个大明星(男)传出了绯闻!怎么认识的啊?!   她老公明明以前不爱听她说叶九月,可这新闻出来后,他突然得意地向她炫耀他的正确性:“说了你天真吧,我一看就知道……”   当她试图反驳的时候,他就摆摆手说不想提那变态了。   早上,趁齐佳书没来,她逮住薄耘,试图教他正确的感情观念。   至少,实在要“抛弃糟糠”,也跟人家说清楚,让傅见微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有喜欢傅见微的人,人家就能早点儿另结良缘。   何况,现在这样子对齐佳书也不公平啊……   薄耘说:“没什么不公平,我早跟佳书说过了,他不在乎。就像我爸说的,佳书才跟我同层次看事情。他很懂事,有大局观,他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同意傅见微,傅见微对他没威胁,他不吃这种没意义的醋。”   “……哈?!”   这叫齐佳书懂事?!   她本以为齐佳书也是受害者,结果搞半天是知三当三?!那可真是跟薄耘臭味相投啊!!!   ……   薄首阳见薄耘除了和齐佳书亲热点儿,确实没有对着奶奶出柜的意思,这才放心……其实也不是特别放心,勉强凑合。   可他万万想不到,他老婆突然发神经,趁他妈去洗手间,问:“佳书和见微还有联系吗?”   薄首阳有种后背突然被捅了一刀的感觉。   钟明瑜假装不知道老公的视线,继续试探齐佳书。她不偏听偏信薄耘这小王八蛋,她要亲自试。   一旦试出来了,儿子她是没法子丢掉换掉,可这“儿媳”,她才不要!   她这会子彻底回过味儿来了,任她老公说得看似头头是道,可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哦,傅见微不行,齐佳书就可以?那她跟老公反同反了个寂寞?这性质根本就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反对穷人啊。   再一细想,薄耘这渣男跟单纯的小傅,当初是谁勾引谁,不就一目了然吗?甚至可能真相比“勾引”更惊人,她简直不敢多想!   齐佳书也始料不及,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薄耘。   薄耘不悦地皱眉,给了他一个眼神。虽然他没完全看懂,但总归知道薄耘是自己这边的,就定下心来,应付薄耘他妈妈。   钟明瑜见他俩眉来眼去,简直火冒三丈。   不用说,齐佳书是真知道傅见微那事儿!   “挺久没联系了。”齐佳书苦笑着说,“我以前给他发消息,他总是内向不回我。”   哦哦哦哦,这就是你知三当三的原因吗?他不回你消息,你就撬他男友?呵呵呵呵,谁知道你给他发的什么乱七八糟。长得斯斯文文,不干人事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越单纯的人越有直觉,小傅早直觉你这人有问题!   钟明瑜喝口茶,问:“荆荣呢?”   荆荣恰到好处地露出“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的表情,心虚状看看薄首阳,对钟明瑜苦笑道:“其实联系过几回,不太放心……毕竟他内向嘛,以前又没出过国。”   这才是正常人啊!钟明瑜不再说话,微微沉下脸,任由气氛僵掉,她平静地喝茶。直到她婆婆回来,气氛才重新活跃。   各怀心事地吃完中饭,薄老太固定每天午休,先上三楼去了。   钟明瑜不再奉陪,说约人打麻将,出门了。薄首阳忙跟她出去,问刚才怎么回事。   薄耘招呼仨客人到二楼书房,边饮茶边聊天,边继续演出一片大舞台,俨然一副趁家长不在就迫不及待放开尺度的架势。   明明挺大的空间、挺多的座位,薄耘非黏着齐佳书,坐他旁边的沙发扶手,胳膊肘撑在齐佳书的肩上,说着说着话,就示意齐佳书叉个水果或别的喂他,还要用魅惑狂狷的深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齐佳书的眼睛看,那叫一个旁若无人,分分钟就要热吻的程度,齐佳书都扛不太住,特嫌弃不合时宜的刘家剑和荆荣。   刘家剑看在眼里,等薄耘把齐佳书和荆荣送走后,眼珠子转了转,勾上薄耘的脖子,挤眉弄眼:“啊~?嗯?哈哈!”   薄耘回他个笑,可这笑容特不友善:“我赢了。”   “啊?”刘家剑愣了下。   “别装了。”薄耘挑眉,说,“有人看到你跟那个叫什么来着的那个KTV卖酒的,长得像齐佳书的那个……”   刘家剑又愣了下,想了想,恍然大悟。   确实,他有个小情儿和齐佳书挂相,估计被薄耘误会他找替身呢。   嗐!他说呢,薄耘咋突然说奶奶想他,叫他来吃饭,刚还当着他的面跟那齐佳书卿卿我我,搁这警告他呢?   虽然他和薄耘关系不咋地,但没必要为这事儿平白无故背锅,他正要解释纯属巧合,他不是喜欢齐佳书,而是喜欢齐佳书这类的长相……   刘家剑的话没说出口,薄耘傲慢道:“你连我吃剩的都捡不到,明白吗?”   “……”   刘家剑的笑容挂不住了。   他平生最恨薄耘,最嫉妒薄耘,小时候有回薄耘住院,他就幻想薄耘死了,他搞不好能过继给薄首阳,继承这偌大的家产。   关于齐佳书和他小情人的事,他突然就不想解释了,解释只会令他看起来像是懦弱,生怕惹到了薄耘似的。   薄耘还在那儿得意洋洋地哔哔:“搞个替身,呵,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还真是永远都这么有自知之明啊。”   说完,薄耘不看他反应,转身慢慢悠悠地进屋去了。 第52章   ◎这是咱俩的家。◎   齐佳书最近很烦。   莫名其妙, 那天在薄家吃过饭后,刘家剑就缠上他了。   他知道薄耘跟这表哥的感情不咋地,但薄首阳和老太太亲重刘家剑,他只好敷衍敷衍对方发来的暧昧消息或电话, 委婉回拒邀约。   可刘家剑发瘟似的, 索性订一束火红大捧花送到他教学楼下, 指名点姓向他示爱。同学们纷纷猜测谁送的,首先排除薄耘, 因为薄耘沉着脸拂袖而去了。   齐佳书没对付过刘家剑这种癞皮狗。事实上,他好像只对付过傅见微。哄薄耘、鲍桧他们和对付别人是不同的, 前者他游刃有余。   如今,他不能向薄首阳告状, 相反,他怕薄首阳知道!也不能向刘家剑的家人告状,他们家要管早管了, 压根儿就管不住,最后还得是薄首阳管。   齐佳书左思右想,决定先把薄耘安抚好。   他随便叫了个围观的同学, 让对方帮他把花扔掉。至于是真扔还是拿去分了玩儿, 他自然不管,匆匆地回了宿舍。   刚进他和薄耘寝室那层楼,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薄耘,旁边跟着荆荣。   “耘——”   薄耘完全没理他,冷着脸,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过去。   齐佳书忙回身去拉薄耘:“耘哥你听我——”   啪!的一声脆响。   齐佳书捂着脸愣了, 荆荣都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这哥有事儿是真打啊!   回过神, 荆荣装模作样地劝:“别,别,哥,别冲动,有话说话,别动手……”   虽然很想,但这时候再打一巴掌就不自然了。   导编演三修、影坛的沧海遗珠薄耘不得不遗憾地留给齐佳书一个愤怒中蕴含悲伤的绝佳演技派眼神、得奖时高光回放经典时刻,然后如风般迅速远离现场,不跟这货一起承受来自于附近各寝室猫眼或门缝里投来的八卦眼神。   ……   “我勒个去,说好的剧本里没这一嘴巴子啊!我都懵了。”   他俩这会儿在学校附近一栋新建公寓楼的loft办公室里。荆荣新租的,作为他那网红孵化工作室的起点。这儿的房价不算高,荆荣如果动用小金库,买得起,但他跟家里赌口气,只用自己赚的那笔,算作白手起家。薄耘说借他点儿,他也不要。   目前只敲定了办公室,人员就荆荣一个,连清洁工都没招。荆荣倒不急,慢悠悠网购布置他的“大型游戏屋”。   薄耘站茶水间门口,接过荆荣从冰箱拿出来的纯净水,拧开喝了口,淡淡地说:“突然想起去年我妈打我的那巴掌,感情就到那儿了。”   “……啊这,”荆荣说,“我记得你在你爸妈那儿可不止就挨了一巴掌吧。”   “呵。”薄耘轻笑一声,黑化拉满。   荆荣:“……”   俩人对着喝了几口水,荆荣问:“那接下来呢?”   “飞趟A国。”薄耘说起这个,神色柔和。   荆荣顺口问道:“快期末考试了,你不复习啊?”   薄耘摇摇头,说:“就是快考试了,他们才猜不到我去找见微,如果放假,他们就重点盯防了……我到飞机上复习。”   “你挺不容易的。”荆荣不由感慨。   薄耘笑了笑,看着手上的水瓶,无限柔情道:“他更不容易。”   “行行行行打住!”荆荣紧急叫停,搓着鸡皮疙瘩拒绝,“不想吃狗粮!”   薄耘瞅他,突然乐了,问:“你对象找着了吗?”   荆荣冷笑道:“爱情只会阻碍我搞事业。”   薄耘顿时叹了一声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爱道:“这又不冲突,傻孩子。”   “滚蛋。”荆荣面无表情地捏开他的爪子。   薄耘滚去A国前,勉为其难给了齐佳书一个私下见面的机会。   他成功扮演了绿帽恐惧兼躁狂症患者,神经兮兮地冲齐佳书吼:“傅见微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齐佳书愣了下,终于明白薄耘为什么这回反应如此激烈。说起来,这算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起初,鲍桧跟他说在河边捡狗巧遇傅见微,他就动了心思,不着痕迹地怂恿鲍桧接近对方。后来,他更是游说鲍桧他爸把鲍桧送去了傅见微被流放的N城。   他倒没指望鲍桧这蠢东西真拿下傅见微,但对于异国恋而言,只要出现一点信任的裂痕,哪怕只是放任不管,它都会继续扩大,很难弥补。   原来,真让薄耘吃了醋,那个计划没白费。   齐佳书既欣慰,又生出些“欣慰的烦恼”,忙要安抚,可薄耘正上头,听不进他一片赤诚,狠狠地推他一把。   齐佳书摔到墙上,捂着撞痛了的肩膀,许久没动。   薄耘稍微冷静了些,露出后悔的神色,想扶他,可犹豫着将手收了回去,赤红眼睛看向别处,肩头微微颤抖。   齐佳书直起身,朝薄耘过去,正要趁机用温柔抚慰这头暴躁又可怜的困兽,好叫他越来越依赖自己,薄耘猛地开口:“别过来!我不想伤害你。”   “你不会伤害我的。”齐佳书循循善诱。   这就很说不一定了哈!薄耘在心中那样暗道,然后深沉道:“给我点时间,我也许需要看心理医生,或是独自冷静下。你身体不好,不能折腾。”   齐佳书还想靠近他,可见他坚持,只好作罢。   薄耘很快就冷静到了大洋彼岸。   他提前告诉了傅见微,出通道就看到安安静静站在人群外角落一块指示牌下的人,手里拿着本书,认真地看着出来的乘客,直到看见薄耘,露出了清浅腼腆的笑容。   薄耘突然想起他在傅家村的村口第一次看到傅见微的场景。傅见微也是拿着一本书,不过那时候正低着头认真地阅读。   一晃眼,四年了。   薄耘来到傅见微面前,很想迫不及待地抱住他、亲吻他,旁边有gay couple在热情拥吻,这里是允许他们的地方——但薄耘没有这么做,心想,傅见微会害羞的。   他克制住自己,只是拿过傅见微手上的书,翻了下。隔行如隔山,看不懂,保持着英俊从容、好像看懂的笑容,把书还回去。   上了计程车,傅见微正要报钟明珪公寓的地址,薄耘抢过他的话头,对司机说了另一处城区的某公寓地址。   傅见微轻声说:“明珪叔这几天都不回来,他去S城了。”   钟明珪屁股底下有弹簧,永远待不住,薄耘习惯了,他只说:“带你去个地方。”   傅见微略一猜,猜到他的意思,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   果然,薄耘买了一个公寓。小,但地段好,总价肯定不低。   “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只能先用我的名义买。”薄耘解释,“过后再过户给你。别担心,这钱是我自己挣的。”   傅见微没拒绝,只是问:“你的护照还没还回去吗?”   “好不容易拿出来的,肯定不还啊,反正他们很难验真伪。”薄耘说。   傅见微点点头,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他脸颊一下,很乖地说:“谢谢。”   薄耘搂住他,凑近他,和他鼻尖蹭着鼻尖,低声问:“就这么打发我啊?”   傅见微看了他一阵,轻轻啄他嘴唇一下,刚离开,几乎一秒不到,薄耘就猛地跟了过来,一只手牢牢地扶着傅见微的后脑勺,不让他有后路可逃。   ……   傅见微仰面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看着撑着手臂在自己上方的薄耘。   两人对视一阵,薄耘低头亲了亲心爱的他,站起身,将人拉起到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说:“再给我点儿时间。我现在可以买下这个公寓,将来就可以买下更多的东西。到时候,我就有了更多跟我爸谈判的砝码。如果他还是固执己见,我就过来。这公寓咱俩住足够了,小点儿挺温馨,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但如果你嫌小了,咱就换个大的,哥有钱,以后还能赚更多。”   倒是没那么有钱就好了,想再养一个情人就不能够……傅见微暗道。可他转念一想,就耘哥这样儿,其实有没有钱都不重要了,别人倒贴也愿意啊。   “怎么了?”薄耘见傅见微迟迟不应声,就问了句。   “没什么。”傅见微脸稍稍用力地在他肩头蹭了蹭,碎发把薄耘的耳朵根给撩红了。   薄耘忙说:“我洗个澡去。”   他早有预备,花了点钱请中介把细节都布置好,床品铺了,洗浴用品都有,真正意义上的拎包入住。   傅见微却撒起娇来,猫似的蹭他,小声说:“我洗了……”   “没说你没洗,我说我没洗。”薄耘坚决撒手,不浪费时间,赶紧去洗。   傅见微在小客厅的沙发坐了会儿,打量一阵室内装潢,起身去卧室里看。   这套公寓房可能没有薄耘在家的卧室大,但软硬装都很用心,各处都是他和薄耘喜欢的颜色、花纹或其他元素,好像他俩已经在这儿同居了很久。   傅见微听到了动静,没回头,然后他就被薄耘从身后抱住了,能闻得到洗浴香波的清新气味,是薄耘常用的那款。   薄耘把头靠在傅见微的肩上,很得意地问:“是不是很惊喜?我肯定不是就送你一堆水泥钢筋的组成物啊……这是咱俩的家。”   他看着傅见微的神色渐渐变了,不再是刚刚收到一套水泥钢筋组合体时的钱财乃身外物的清淡模样,而是微微低头垂眸,眼尾都红了。   “这就想哭?那以后不得变成个哭包啊?”薄耘打趣道,捏了捏他的脸,忍不住将这张可可爱爱的小脸蛋亲了又亲,然后蹭着脸,缱绻道,“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宝宝。”   ……   薄耘一觉醒来,撩开窗帘瞅瞅,外头正是日落。   傅见微没有时差,刚刚虽然有些累,但没睡多久就醒了,只是一直枕着薄耘的胳膊不想离开。这会儿见薄耘醒了,他便也“醒了”。   这卧室着实小,只有一米五的双人床紧挨着窗户才留出了另一边的窄小过道,但楼层高,此刻靠在床头看日落倒是再好不过。   薄耘靠着床头,看着窗外;傅见微靠着他,偶尔看看窗外,偶尔看看他。   傅见微一看他,他就亲傅见微,羞到傅见微扭头看窗外。但总是没多久,傅见微就忍不住又回头看他。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俩人才察觉屋里一直没开灯,这时候特暗。傅见微在靠窗那边,摸不到开关,就让薄耘开灯。   “嗯嗯。”薄耘应着,转身摸床头柜上的台灯,不料先摸到了套,他手停了下,认真思索,说,“我觉得,我们应该顺应天意。”   傅见微疑惑地“啊?”了一声。三秒后,懂了。   ……   一个小时后,灯可算是开了。俩人先后洗了个澡,打算出去找地儿吃东西。   薄耘去拿自己的背包,突然想起来,拿出夹在自己书里的一页薄纸,小心翼翼展开,说:“等下你记得提醒我,看附近有没有卖相框的。实在不顺路,你就回头买一下,把这装起来。”   傅见微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下,问:“这……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嘿,还藏呢,以为我找不出来?藏哪儿我能找不出来?”薄耘得意洋洋。   虽是远程遥控,可他布置这房子真用了心,特意翻找傅见微留在国内高中租住的屋里的东西,想挪一些承载着回忆的物件过来当摆设。   ——高三暑假,那套房正好赶上业主说卖,薄耘就赶紧抛点股,买下了。里面傅见微的东西,包括教科书、考试卷子这些,一样都没扔。   他寻思着,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得给傅见微至少一个随时可以安心“窝着”的地方。他一直记得傅见微在老家住的逼仄破土房和学校杂物间,明明那么糟糕,可傅见微别无选择。他不会让傅见微再面临那样的窘境。   傅见微真心迷茫:他怎么会特意藏起自己高中时候的数学错题本呢?他又不是商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张纸是从他高中数学错题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是他自己。那次数学小考不难,他差一点儿就满分,听老师讲解卷子的时候一心二用,随手涂鸦。   薄耘揶揄他:“别装了,咱俩都这么‘熟’了,没必要害羞了吧。”   “啊?”傅见微还是没反应过来。   “还装呢。”薄耘“啧啧”了几声,“这是你画的吧?”   “是啊。”傅见微说。   “还装呢!我差点儿就真被你装过去了!”薄耘顿时“兴师问罪”,“原来你高一就暗恋我了,我还以为我先开窍的呢!”   可能这话细想起来倒没错,可这一细想,又仿佛有什么地方岔了……傅见微犹豫了下,暂且没说话。   薄耘站门口的镜子前,美滋滋地拿画像比照自己,说:“还挺像的……你那时候要是考艺术生估计也行,学画画。”   “……”   傅见微明白了。   他这辈子大概是走不了画画这条路的,至少跟人物画绝缘。   “买了相框就放鞋柜上,一进来就能看到。”薄耘兴致勃勃地比划。   “……要不,放床头柜吧。”傅见微建议。如果这画上真是薄耘,他就放鞋柜了,客人进来都能看到他对薄耘的爱。但,这不是。万一别人能认出来,事情就尴尬了。   但薄耘坚持:“就放这儿。”   “……好吧。”傅见微只能答应。   作者有话说:   爱情属实令人盲目。   谁说不是呢[烟]。荣少深沉感慨。 第53章   ◎当然是因为~我想把你叼回我的窝里啊~◎   薄耘把画儿夹回书里, 看向傅见微,不由得又笑起来,把人搂怀里亲亲热热。   傅见微却很心虚和担心。虽说前后的时间节点对错了,但总归, 确实是他先动心, 然后处心积虑地勾引薄耘。万一哪天薄耘反应过来, 可怎么办啊……   于是,傅小猫又开始撒娇, 埋着脸哼哼唧唧,把薄耘萌得七荤八素, 只当他是害羞,依依不舍地见好就收:“不逗你了, 乖>3<”   ……   薄耘这回仍没久留,大概待了一天的时间就匆匆往回赶。不走不行,他为防止他爸等人起疑, 卡着期末考的时间来的,回去从机场直奔考场。   “你这太疲劳了,怎么考试?”傅见微忧心忡忡。   薄耘满不在乎道:“等下飞十几个小时呢, 还不够我睡的?”   傅见微又是不舍, 又是心疼,纠结许久,说:“太赶了,要不你别过来了。”   “你别说,暑假我估计真不能来。”薄耘撇嘴,“我爸肯定盯得很紧。”   傅见微犹豫着说:“要不, 我偷偷回去……”   当初, 钟明珪向薄首阳保证看牢傅见微的护照, 但薄首阳不信。事实上,钟明珪在这点上确实不值得信任,他带傅见微来N城,人还没出机场,证件就都还给了傅见微。   ——但是,薄首阳把话撂那儿了:如果傅见微不识相,后果自负。   他没说是什么后果,这样往往令人更害怕。   “别。”薄耘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事儿挺多,顾不上你,你到时候是白跑一趟。你放假就在这边儿放松下,到处走走看看,只是自己要注意安全,别去乱的地方。”   傅见微问:“你暑假要忙什么?”   “到载德,跟在我爸屁股后面,实习。”薄耘说。   其实薄耘还没跟他爸说这事儿,但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势在必得。   薄耘回国考完了一堆试,放暑假回家,晚饭时,在餐桌上当着他奶奶和妈妈的面,恳切地对他爸提出了“见习申请”。   这把他奶奶高兴得够呛,一个劲儿夸他有志气,拉踩小区里别人家只会吃喝玩乐搞女人的坏孩子,郑重其事地叮嘱薄首阳好好儿培养她乖孙。   薄首阳:“……”   你乖孙确实不搞女人,可他搞男人!   他苦在心里,没法儿跟老娘言说,也没法儿拒绝薄耘。当然了,这件事其实本身没拒绝的理由,只是他这心里七上八下……   自薄耘发疯,他干点啥,薄首阳都要不安会儿,防备他搞大新闻。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薄首阳借故叫薄耘跟他去书房,关上门就沉了脸,敲打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野心生出来了,急着自立门户。”   “没。”薄耘一口否认,表情特认真地说,“我是咱家独生子,搞自立门户不是傻了吗?载德不给我,您还想给谁?您有私生子啊?”   “薄耘!”薄首阳感觉自己的的血压又被这逆子气高了!   他冷笑道:“你别仗着是独生子,就了不起!我到时候只给你弄个信托基金,饿不死你就行——薄耘!你干什么去?!”   薄耘继续往门口走,说:“跟奶奶说你不打算把载德给我,指不定是什么原因、想给什么人呢。”   “薄耘!!!你这混账!”薄首阳急得绕过书桌追他,被桌角狠狠地撞了下肾那块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也顾不上,赶紧先把这疯子扯住,“你真是——真是——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薄耘就是个狼崽子,白眼儿狼的崽子!成天反咬自己亲爹!   薄耘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得这么想,你肯定不想要个软脚虾接班人,不是吗。难道你希望我是刘家剑那样的?那怎么把你的基因发扬光大?”   薄首阳竟无言以对,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可又有些不甘心。左思右想,莫名地把自己想乐了:这不就是古代皇帝和太子的微妙关系嘛!   可立马又郁闷了:但凡多一个皇子,他就能果断废了这叛逆太子!   半晌,薄首阳黑着脸,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你这么有志气,那就一天也别多歇,明早八点跟我去公司。”   ……   有了进公司这理由,薄耘顺理成章地避离了期末考那段时间他假意和好的齐佳书,一说就是忙得脚不沾地。   事实上,他倒也没撒谎,确实是很忙,他在用超出别人双倍或更多的精力和速度学习、成长。   薄首阳既为栽培儿子,也为“公报私仇”,在外对薄耘十分严厉,甚至苛刻,专挑不好办的事儿给薄耘办。办好了不夸,办砸了倒也不骂,只冷笑一声,露出“我早知你就这点斤两”的轻蔑神色,无声地给薄耘难堪和压力。   薄耘觉得他好幼稚,没空计较,就当是磨炼。   在别人看来,这不妥妥的职场霸凌吗……   下属不敢多嘴,社交场上薄首阳的生意伙伴——看着薄耘长大的叔伯——却敢劝上几句:“小耘已经很好了,你想想我家那个,比小耘大好几岁呢,不知道现在又在哪儿鬼混呢。”   “是啊,首阳,你总得让孩子有个学习的过程。”   “你如果实在嫌弃小耘,把他扔了,我现在就捡回去!”   大家都笑起来,薄首阳也被逗笑了,可一抬眼看到薄耘那张脸,顿时又没了好心情。   ——其实,再忙,薄耘也不是说一点点点点的私人时间都挤不出来,但显然,他不会为齐佳书而特意挤出这个空。   他仅有的休闲时光几乎都在和傅见微聊天。   傅见微是他忍受爸爸刁难的理由。   他从小脾气躁,换了是以前的他,早掀桌子不玩儿了,但现在他有必须达到的目标,必须完成的计划,和必须尽快丰满羽翼去保护和珍爱的人。   傅见微也在假期,和钟明珪说过后,搬到了薄耘送他的小公寓里住,时不时给房子添置些小玩意儿,让它越来越温馨。他知道薄耘喜欢,便投其所好。   其实,傅见微很懒怠于做饭这事儿,又舍不得出去吃,勤快时做个三明治,大多数时候就是把瓜果蔬菜洗洗,直接啃,实在饿了就吃个面包。他不挑食。   但薄耘总嫌他一天比一天看着瘦,疑心起他的吃食来,他只好学起了做饭,还要给薄大营养师发照片。   薄大营养师的心情有些复杂:“你不是喜欢吃快餐吗,现在是在糊弄我吧?”   那会儿是因为小时候没吃过,所以惊艳,后来总被薄耘拉去吃,也就那样儿了。但傅见微没这么说,只道:“快餐不健康。”   “那也没你这当神仙的那啥……”薄耘无奈叹气。   傅见微做饭,不是轻食沙拉,就是水煮万物,滴一点点油,加一点点盐,这不瘦谁瘦……等等。   薄耘狐疑道:“你不会是在故意减肥、或者维持体重吧?”   傅见微无辜地说:“没有啊。”   “真没有?”   “没。”   “最好没,不然你也赶紧打消这念头。”薄耘严肃道,“天要下雨,人要长胖,自然法则,你别搞事。”   “哦……”傅见微顺着话问,“那我如果真的长胖了怎么办?”   薄耘故作思考了一阵,突然龇牙,压低声音,模仿大灰狼,恶狠狠地说:“那我就可以叼住你的——”表情和声音恢复正常,手指在屏幕里傅见微的脸上轻轻弹了一下,笑着说,“——脸蛋儿~”突然,他委屈起来,抱怨道,“每回都叼不住……”   傅见微好奇很久了:“耘哥,你为什么喜欢咬我的脸啊?”   不痛,薄耘只是轻轻咬咬,但还是让傅见微觉得稀奇。   薄耘挑眉:“当然是因为~我想把你叼回我的窝里啊~”   说完,做了个特幼稚的“大灰狼嗷呜”的表情,逗得傅见微直笑,薄耘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俩人对着笑了半天,薄耘回到正题,轻声哄他:“乖宝宝,吃点儿别的,肉和碳水都得吃,不会弄就出去吃,别把健康弄垮了,那我多难过啊。”   ……   暑假过后,就是大二。   薄耘一番激将,成功在他爸那儿保下了他在载德的实习。从此,他在学校里不是上课,就是利用互联网远程办公,肉眼可见的忙碌。   被刘家剑死缠烂打恶心了半个暑假+忍无可忍潜逃了半个暑假的齐佳书十分烦躁,更令他不爽的是,开学后他还是不能和薄耘亲近。   他一过去,薄耘就深情地看着他,说:“你乖,别打扰我,我是在为咱们的未来努力。别看我爸表面接受你,那只是看在天齐资本的份上,哪天你家破产了,他马上翻脸。”   “……”   齐佳书他爸极为迷信,他耳濡目染这么些年,多多少少有些忌讳,听了这话,心里挺膈应,可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讪讪地笑着说:“怎么忽然悲观起来了?”   薄耘真诚地凝视着他,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清的。”   “……”   齐佳书害怕再听下去自个儿就要家破人亡了,赶紧用懂事的语气说“我不打扰你了”,速速辞别,独自找地儿静了会儿,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和失落。   他感觉,薄耘像变了一个人,但又说不上是哪变了。   究竟是因为薄耘经历高三暑假那场变故,成熟了?还是薄耘待人接物是因人而异?   倘若薄耘真的喜欢他,会至今连手都不拉一下吗?吻更没有。   齐佳书的眉头渐渐皱起。   以薄耘的品格,绝不会为了骗薄首阳就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可,如果在薄耘眼里,他并不无辜呢?   比方说,薄耘知道了那些照片是谁雇人拍好了送去薄家的。   除了这件事,他所有其他的事都做得了无痕迹。就连这个,他都是用鲍桧的账户转账。薄耘向来和鲍桧不对付,怎会宁愿怀疑他,都不怀疑鲍桧?   ……该死!   齐佳书虽一时没想通那其中的关窍,可他后悔当时没拿现金交易了。他那会儿为了避免跟那“私家侦探”碰面,才用的转账。   那件事里,他只有这一个漏洞。   齐佳书想来想去,打给鲍桧,想套一下这蠢货的话。   “卧槽!怎么又是他!”鲍桧惊呼。   他不是嫌弃齐佳书,但他如今就是好怕跟齐佳书讲电话!傅见微说他肯定会忍不住跟齐佳书说他被神秘混蛋操了的糗事!他觉得傅见微说得没错!   从被傅见微友善劝告到如今,鲍桧一看到齐佳书的来电就心慌。可总不接也不是个事儿。   好在傅见微这家伙关键时刻讲义气,告诉他在傅见微在旁的时候才接,一旦苗头不对,傅见微就会立刻提醒他。   可傅见微这会儿不在!   钟明珪听到鲍桧在沙发上大呼小叫,探身问:“怎么了?”   “我表哥给我打电话。”鲍桧说。   “那你接啊。”钟明珪说。   “不想接。”鲍桧说。   “为什么?”   “我怕说漏嘴!”鲍桧不耐烦地回答他。   “说漏什么嘴?”   “就我之前被——妈的,老子都不能跟他说了,还能跟你说?”鲍桧嫌弃地白他一眼,捂着手机继续跳脚,“卧槽卧槽卧槽!”   “你不接的话,把它关静音不就行了?”钟明珪问。   “……哦,对哦……对哦!”鲍桧恍然大悟,关了静音,朝钟明珪竖起大拇指,夸道,“要不怎么说那句老话来着,姜还是老的辣!”   “……还有一句老话,叫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钟明珪没好气地说。   鲍桧更乐了,扔下手机,跑厨房去勾住他肩,笑道:“我发现你的年龄焦虑好严重啊!这他妈的……”   “我本来毫无这个焦虑,碰到你之后才有。”钟明珪面无表情地说。也就鲍桧总说他老,别人都说他逆生长。   他对着冰箱体上的金属反光处照了照,不甘心地问:“我在你眼里真就那么显老?”   鲍桧从案板上顺了半截黄瓜咔咔地啃,边瞅着他,说:“没啊,还行啊你,就你这个年纪来说。我爸比你大不了几岁,看着两辈人儿似的。”   “……”   钟明珪嘴角抽搐,不知自己该喜还是悲。 第54章   ◎要想生活过得去◎   过了快二十四个小时, 齐佳书才收到鲍桧发来的消息:昨儿跟人喝酒去了,没看手机,什么事儿?   齐佳书想了想,再次打过去。   这回鲍桧接了:“喂?”   齐佳书叹了声气:“小桧, 你少喝点酒,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万一出事儿,都没人帮衬你。”   “没事儿, 钟明珪说他罩着我!”鲍桧大声道。   “钟先生在你旁边?”齐佳书问。   “没啊。”   齐佳书又问:“你旁边有人吗?”   傅见微冲鲍桧摇摇头,鲍桧就对着手机说:“没有啊, 怎么了?”   “没什么,问问而已。”齐佳书的声音总像是带着笑意, 问,“你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儿呗。”鲍桧说。   “见微呢?”齐佳书问,“最近有联系吗?”   这“题”被傅见微提前猜中了。上过傅老师“考前突击课”的鲍桧很自然地报答案:“哦, 见过,昨天。”   “你昨天不是喝酒去了吗?”齐佳书敏锐地问。   这道题,傅老师也教了答案。鲍桧嚷说:“操, 老子喝整天啊?不得酒精中毒啊?”他反问, “你到底什么事儿啊?你要找傅见微啊?”   “不是,只是问问。同学一场,希望你和他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齐佳书停了下,声音小了些,叹道,“也因为, 我心里对他有愧。”   这道题, 老师没教。鲍桧看向傅见微, 见他露出也不明所以的神色,就不解地问齐佳书:“怎么了?”   齐佳书却沉默下来,许久没说话。   鲍桧等啊等,等了快一分钟,他不耐烦了,刚要批评齐佳书“爱说说,不爱说就别吊人胃口”,齐佳书终于开口了,声音越发的小:“小桧,我跟你说,但你得保证不告诉别人。”   “你说。”鲍桧忙一口应下。   至于站他身边听着手机通话公放的傅见微,那不是别人啊,是当事者啊,当然能听。万一只是误会而已,哪怕是纠纷呢,趁这机会,两边说通,说不定就和好啦!   鲍桧听着手机那边的齐佳书说:“见微和耘哥谈过恋爱……”   鲍桧暗道:你这消息也忒延迟了,他俩那不是谈过,现在还谈得红红火火呢,房都买了,我和钟明珪还去吃过饭,只是薄耘不在。   齐佳书接着说:“但耘哥的家里不同意,把见微送去了国外。我之前不知道,耘哥没跟我说。”   鲍桧暗道:那货之前也没跟老子说,你知道老子当时一抬头隔那么近就看到薄耘在老子眼前狂亲傅见微的脸是多恐怖的一件事嘛!   鲍桧听了这种事,居然没立刻嚷起来,齐佳书的心里就有数了。   他倒没猜傅见微就在鲍桧面前,但猜到鲍桧早知晓了薄耘和傅见微的事儿。他还猜:傅见微不大可能跟鲍桧说这些,只可能是薄耘向鲍桧摊牌时说的。   而且,现在鲍桧和傅见微还维持着关系,否则鲍桧也不会这么平静。   这条蠢狗,已经倒向了薄耘和傅见微。   齐佳书垂眸,继续说:“耘哥那段时间很难过、很颓废,当时我不知道原因,就去安慰他,然后……小桧,你以后真要少喝点酒。”   “啊?”话咋说着说着就大拐弯了呢?鲍桧不懂就问,“这关老子喝酒什么事儿?”   齐佳书沉默片刻,说:“总之,那晚之后,我就和耘哥在一起了。”   “哈?什么玩意儿?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他妈在说什……”鲍桧光滑的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失声叫道,“操|你他妈的跟薄耘酒后乱性了?!”   喊完,他才想起傅见微,抬头对上傅见微面无表情的脸,这他妈就、就他妈尴尬了……看来,至少今儿是和不好了。鲍桧暗道。   可自己他妈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知道这么多大秘密了呢?!难道老子就是传说中被光选中的男人吗?!   鲍桧一时间满脑袋全是浆糊在搅。如果这是动画,他眼睛里一定是蚊香转圈。   他不知道自己接了什么话,怎么结束的这通该死的可怕的电话,但反正傅见微没阻止他,那他应该是没露馅儿……   不,说不定,傅见微也懵了,所以他露馅儿了傅见微并不知道……   沉默,这该死的沉默。   鲍桧无措地拿着手机,半晌,清清嗓子,对傅见微说:“呃……这俗话说得好,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这话多恶心啊,他说着都恶心,索性直抒胸臆算了,不整那些虚伪的,“早他妈跟你说了吧!男人!就他妈是根吊!”   “……”   ……   周五的傍晚,许多人在惬意地迎接周末,或者已经开始享受休闲时光。而薄耘不属于其中一员。最后一节课上完,他把书包托给室友带回寝室,自己则直接去学校大门外,打车到一家会员制的私人造型工作室,完成从男大学生到载德太子的变身,接着马不停蹄赶往某商界酒会,跟在他爸身边应酬。   酒会很晚才结束,薄耘把相关人员逐一妥帖地安排送走,这才能离开。   他喝了些酒,又上了一白天的课,索性懒得回学校或家,直接在楼上酒店开了间房。   洗过澡,瞌睡冲散了大半,薄耘又有了精神,就在睡前联系下傅见微。这会儿他脸上多少有些疲色露出来,怕傅见微担心,就没视频,说要睡觉了,聊聊语音就行。   傅见微说:“我也准备睡觉了,睡午觉。”   “那敢情好,一起睡。”薄耘笑道把旁边的枕头扯到怀里,说,“我抱着枕头,就当是抱住你了。”   “我也是。”傅见微说。   两人诉了会儿衷肠,薄耘不很困,但他看看时间,觉得傅见微再不睡午觉就到起床的点儿了。他正要结束通话,傅见微的声音小了许多,问:“耘哥,做吗?”   “……”   薄耘本来没往这上面想,这下子完全可以生动地想象出傅见微红透了脸、含羞带怯地问这话的模样,一下子就想了。   ……   薄耘听着手机那头傅见微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小声叫了他几句,没有回应,知道是睡着了,不由得好笑。关于这事儿,傅见微可谓是“又菜又瘾大”。   不过嘛,他挺得意的。毕竟嘛,仔细想想嘛,肯定是因为自己很能干,所以傅见微才这么黏人嘛,原本傅见微多腼腆啊,是吧?嘿嘿。   薄耘越寻思越美滋滋儿,直恨怀里的枕头不是温香软玉本香本玉,嗐!傅见微把他瘾给勾上来,就自个儿睡觉去了,这……他找谁说理去啊!   天杀的齐佳书!!!   薄耘把欲|火转为怒火,在心里狂骂了一顿姓齐的,终于可以冷静地睡觉了。 第55章   ◎《梁祝》◎   虽然暂时分隔两地, 但想想光辉未来,薄耘能忍。不忍也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他一觉醒来, 心态修补好, 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退了房,去公司继续搞事业。   好歹他是载德唯一指定太子, 虽然大伙儿觉得薄总对太子似乎是苛刻了亿点,但要解释还是能解释通:就这一个孩子, 望子成龙嘛,也算是一种鸡娃嘛。   无论是员工还是合作方, 哪怕得了薄首阳的示意让他们别对薄耘客气,但不可能当真啊!咱又不傻,你们两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总归回家关起门来还是亲的,咱可不是……   何况薄耘认真起来确实有才干魄力,不是废物或纨绔。总的来说, 他的事业路算是顺的。   可和薄耘相比, 傅见微的心境就很凄凉悲观了。   齐佳书对鲍桧说的那番话,他不信,却又忍不住怀疑。   他不敢问薄耘。   如果没发生过,薄耘会不会灰心?会不会愤怒地想:我这么努力,对他这么好,他却怀疑我?!   如果真的发生过……又能怎么样呢?将伪装从此撕破, 连自欺欺人的遮羞布都没有了, 完完全全地做薄耘的情人(之一)?   这么一想, 不如不问。   有段时间,傅见微甚至为自己不是女人而懊恼痛苦,但他后来意识到,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本症结。就像横在祝英台和梁山伯之间的其实从来都不是马文才,而是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   “你以为愤怒就能改变跟英台的命运?”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   “要怨就怨你们有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手机仍旧播放着杨采妮版电影《梁祝》,傅见微没有再看,他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低着头,哭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声音。   他是前不久的偶然间才知道这部电影,数不清自己反复观看了多少遍。   忽然,有人敲门。   过了十来秒,傅见微才反应过来,他扶着沙发缓缓起身,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泪。   这栋公寓一楼入口有严格的门禁安保,他潜意识里能上来直接敲门的不是危险分子,而且这会儿脑子里正发懵,猫眼都没看,直接开了门,对上来者的脸,顿时愣住了。   过了很久,或许没有很久,傅见微竭尽全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薄叔叔。”   薄首阳抬着下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垂眸看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傅见微,一点同情都没有。   这副装可怜的恶心样子只有薄耘那蠢货才会心疼。   就算是真的,也是傅见微自作自受,活该。   傅见微不敢多看薄首阳的眼睛,低着头,僵站着。   薄首阳等了十来秒,不耐烦地说:“你不嫌丢脸的事,我嫌。但你如果一定要站在门口说给别人听,倒也可以。”   傅见微这才反应过来,忙侧身让他进来,下意识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可转身便看到薄首阳的皮鞋已经踩上了洁白的羊毛地毯。   他犹豫了下,默默把拖鞋放回柜子里。   茶几上的手机播放到电影结尾,吸引了薄首阳的目光。   傅见微忙过去拿起手机,关了电影,听到薄首阳很轻蔑的一声冷笑。   “看懂这部电影了吗?”薄首阳问。   傅见微沉默着,没说话。   他不打算问薄首阳是否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他没有资格问,也没有必要问,这并不重要。   过了会儿,薄首阳再度开口:“这套房子,包括你从薄耘那得到的所有一切物质、资源、钱,都是我的。薄耘是不是跟你说,这是他卖了他那点股或虚拟币赚的?自欺欺人的笑话!他本金从哪来的?不还是我给他的?我都可以想象出来他跟你说了多少自命不凡的话,可他如果真有骨气,他就该完全不靠家里。他没有。他养你的每一块钱,都是从他家里拿的。他进载德,跟我玩儿卧薪尝胆,到头来不还是为了我的财产?傅见微,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扮猪吃老虎,薄耘现在被你迷了心眼,他看不清楚,我清楚得很。我是没把家丑外扬,否认,其他人也会很清楚。”   傅见微哑着嗓子,努力地向他剖白:“不是……我、我真的不是为了钱……薄叔叔,我真的只是……只是喜欢耘哥。我可以发誓,或者写承诺书……我再也不要耘哥给我的任何物质……我、我就快毕业了,现在也可以找兼职,我……我以后赚的钱都给耘哥……薄叔叔,我真的只是喜欢耘哥……”   薄首阳嗤笑了一声:“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废话。”   “我不是……”   薄首阳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觉得你有恃无恐。你爸妈死得早,只有一个叔叔,可你跟你叔叔家关系差,不在乎我会不会拿他家的前程威胁你,说不定还会暗自高兴借刀杀人了。而我又肯定不会对你动用暴力手段。确实,你还不值得我冒那种风险。所以,你不怕我。”   “我没有这么想……”   “可是如果我把你勾引薄耘的事告诉傅家村的村支书、你小学和初中的校长、老师,你真的可以完全不在乎吗?你能确定我完全没办法拍到你和薄耘上床的视频吗?我的手机里现在就有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我可以把薄耘的脸挡住,然后把视频发给他们。就算没有视频,我可以把你的‘事迹’写下来发给他们。让他们看看,他们一片好心培养大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们看,我好心收留你,供你读书,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这个变态,勾引我儿子跟你上床。”   傅见微突然想起了被迫离开村里的那个同性恋,村民的嫌弃与唾骂,一幕幕,彷如昨日。   薄首阳像蛇盯着猎物那样,盯着抖得更厉害了、脸色更加惨败的傅见微,得意地微笑了起来,缓缓地说:“傅见微,你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不敢和薄耘撕破脸。我是父他是子,只有他怕我,没有我怕他。而且,现在是他先违反约定。我唯一错在我当初信了他,还想留点父子感情。现在我清醒了,他不见得会记我的好,我对他失望透顶。我现在是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但假如他要反口咬我,我又何必还在乎他呢?我的年纪和条件可以再要一个或更多新的、听话的孩子。   傅见微,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或者不要,看你自己。”   傅见微一直没有说话,薄首阳等了几分钟,没了耐心,冷道:“我多跟你这白眼狼待一秒都恶心,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要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傅见微忽然出声,很急促地、狗急跳墙似的说:“齐佳书也喜欢耘哥。”   薄首阳笑出了声,转过身看着傅见微。   傅见微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蔑视。   “我知道。”薄首阳说,“我不希望薄耘搞同性恋,但如果他非要这么做,齐佳书我可以接受。你知道为什么吧?”他不等傅见微回答,“因为齐佳书是人,而你是养不熟的狗。”   傅见微反倒笑了起来,他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薄首阳,憋着眼泪,哽咽着问:“其实是因为齐佳书是天齐资本的继承人,而我只是民工的儿子,是吗?”   薄首阳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是。”   “这不公平。”傅见微说。   薄首阳用一种“我觉得你很可笑”的冷漠的眼神看着傅见微,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一个民工的儿子讲公平?”   “因为这不是旧社会。”傅见微说,“我的祖辈是农民,你的也是。”   薄首阳忽然朝他走过来,停在他面前,不足一脚的距离。傅见微撑住了,与他对视。   半晌,薄首阳一字一顿地告诉他:“现在不是了。”   傅见微脑子里嗡嗡的,他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和齐佳书的祖辈只是赶上了时代的风口——”   “你要怪就怪你的祖辈愚昧、懒惰、基因低劣,别人都赶上的风口他们就是赶不上!”薄首阳厉声道。   他不愿再和这个下等人多说,转身走了。   傅见微在原地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终于,他动了,去关了敞开着的门,靠在门上,打开手机,想告诉薄耘这件事。薄耘让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说。可字打好了,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突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傅见微看到备注,怔了怔,点进去看。   是一位姓张的老师,曾去傅家村支教,当过傅见微的班主任。就是她牵头帮傅见微申请学校的杂物间住,帮忙打扫、装饰那个小小的房间。   她只比他大八岁,却像他的妈妈一样关心他。她总是夸他,向他说起外面的世界,鼓励他走出去,改变人生。   张老师:小傅,在吗?   小傅:在的,老师。   张老师:唉,我刚看到一个新闻,离N城不远[链接]你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傅:嗯,我知道的,谢谢老师关心。您最近好吗?   张老师:我都好。你要把自己照顾好,好好学习,不要分心,将来不管是回国,还是留在那边,老师们都为你高兴和骄傲。   张老师:王老师上个月有事儿回了趟傅家村,跟我说校长退休了,但闲不住,常往学校跑,偶尔代几堂课,最喜欢跟学生说你的事儿,让他们拿你做榜样。   傅见微的眼前模糊起来,他忙擦了擦眼泪,飞快地打字:校长怎么忽然退休了?   校长不用智能手机,他一般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电话问候,对方总是只说都好,让他好好学习,将来学成归国,为国家做贡献。   张老师:生了场病,治是治好了,但到底那么大的年纪,去医院折腾一趟,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他家里人就不让他继续操心那么多事儿了。   小傅:我都不知道。我一会儿打给校长问问。   张老师:那他肯定要怪王老师多嘴,王老师就要怪我了,哈哈。不过他肯定很高兴很欣慰。   ……   结束和张老师的聊天后,傅见微打了个电话给校长。   校长果然先念叨了一阵“我就知道小王是个嘴碎的,当年那群女仔仔里就数她嘴最多,第二名就是小张”,然后大声说:“哎呀,不要你操这种闲心!我好得很!你把你的心思放在读书上!没事儿别打电话给我,最多大年初一打一个,一整年的问候都算进去了!跨国电话费多贵啊,够你多吃几顿饭了!憨娃!你怎么现在大手大脚起来了?可别在外面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啊!”   每回傅见微打给他,他都是这么说。   “有什么话,等你毕业回来了再说!还有,你支书叔也好,所有人都好得很,你没事儿谁的电话都少打!”心疼话费,校长的语速比平时快很多,只想赶紧挂电话,“没事了吧?没事不说了!我忙呢!”   “……嗯,那不打扰您了。”傅见微只能这么说。   他话音刚落,校长就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   傅见微:“……”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出了很久的神,然后把本来要发给薄耘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掉了。   JW:耘哥,在吗?   薄耘过了很久才回他:刚在开会。又想我了?[亲亲]   JW: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耘哥:说呗。   JW:我累了,耘哥,要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三秒后,薄耘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傅见微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接:“耘——”   “我在公司,就不开视频了。”薄耘的声音挺平静的。   “哦……哦。”   薄耘的声音温柔了一些:“我看最近找个什么借口脱身,过去陪你几天。你现在先别胡思乱想。吃饭了吗?”   “不是……不是乱想。”傅见微闭上眼睛,反复地深呼吸,“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你吃饭了吗?”薄耘问。   “……我、我听到齐佳书说了。”傅见微只好拿出这个借口。   “他说什么?”听到这个晦气的名字,薄耘顿时皱起了眉头。   傅见微说:“他说,他和你在一起了。”   薄耘反倒松了一口气:“这个啊?这我能解释。我是为了拿他当幌子,都是假的。还有,就高考完那个照片,十有八|九是他找人搞的咱们,我肯定不能跟他客气啊。现在反正告诉你这事儿了,我跟你说,笑死我了,你知道我怎么整他的吗?有回他装醉,让他室友大半夜的打电话叫我去酒吧接他,我心想他有病啊!本来不想去的,但又一想,我就去了。你猜我干什么去了。算了,你肯定猜不着。我把他送医院洗胃去了哈哈哈哈!他急了,说没事儿,我说那哪能没事儿啊,你哮喘啊,这会死人的啊。我让医生赶紧给他洗,洗干净点!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姓齐的脸都绿了!后来洗完他还在那儿罗里吧嗦,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洗干净,要不回去再洗一遍?他马上不敢说话了哈哈哈哈……”   傅见微一直没出声。   薄耘的笑声渐渐停下,沉默一阵,继续说:“刘家剑搞了个男的,跟姓齐的挂相,我就故意刺激刘家剑,你知道这家伙最爱跟我比,特么每回都比不赢,但就是不甘心。我就非说他喜欢齐佳书,但抢不过我,所以搞替身,可把他气得,他就去搞齐佳书。然后我假装生气,扭头给了齐佳书一个大嘴巴子,笑死,姓齐的都懵了,哈哈哈哈……”   “我们分手吧,耘哥。”傅见微说。   作者有话说:   薄耘黑化level+1+1+1+1+1+1……   薄耘:苍天弃我,我宁成魔!!!(好像走错片场了)   *徐克导演电影《梁祝》中祝英台她娘的台词。 第56章   ◎薄耘看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好像真的希望他就这么死掉。◎   薄耘沉默了一会儿, 说:“我说了那是假的,你总不能不信我,信他吧?”   傅见微垂着头,无助地揪住头发:“我信你, 但是……但是……”他绞尽脑汁地想理由, “但是, 我们隔得太远了,我会忍不住乱想, 会多疑……”   “我理解,不怪你, 是我先瞒着你,我也有不对。”薄耘叹了声气, “你现在不要想了,等我过去当面说,好不好?听话, 宝宝,我等下就看机票。我爸这几天正好出差不在,我随便找个理由请假, 没人卡我。”   听他提到薄首阳, 瞬间,不止薄首阳,还有张老师、校长、很多人都在傅见微的脑子里飞闪而过。他看到了一片混乱,甚至耳鸣起来。心虚又慌张,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但是我真的累了。不管你和他是真的假的,我都受不了。我不相信你……隔这么远,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骗我的?我不信你。”   说完, 出了一身冷汗。他脱力地靠在沙发上, 眼神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薄耘说了句什么,好像只是幻觉,只有挂断之后的忙音格外真实。   傅见微抓着手机的手渐渐地从耳边落了下去,沉沉地打在沙发上。   都结束了。   薄耘一定会很生气,再也不会理他了,不会要他了,不会喜欢他了。   但是,这才是标准结局吧。   就像《梁祝》,明明只是故事,却也只能让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去才能化蝶相守。那么,在现实中,只会更难吧。   傅见微缓缓地闭上眼睛,在漫长的时间里,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傅见微过了小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睁开眼睛,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荆荣打来的。两秒钟后,他猛地完全清醒了过来,急忙接了:“荆荣?什么事?”   荆荣一时没回他,而是叫道:“打通了!喂!薄耘!我打给小傅了!”然后才是对傅见微说,“小傅你赶紧喊薄耘别打齐佳书了!齐佳书有哮喘啊,真打出个三长两短,麻烦就大了!”   傅见微急忙对着手机喊:“耘哥!耘哥!你住手!耘哥!”   “小傅叫你呢!你清醒一点!”荆荣冲薄耘大声叫。   他真是要疯了。在他疯之前,显然薄耘已经先疯为敬!   学校最近有个官方主题汇演,由几个院系联合举办。荆荣是学生会的干部,被分派来盯流程;而齐佳书向来是各类文艺表演会的积极分子,总是既有节目还当主持。   刚刚,齐佳书正在台上彩排,突然薄耘就来了,直直地朝他走过去。周围的同学们傻乎乎地起哄,说这怕不是要当众告白。   荆荣一扭头看到薄耘那黑气罩体的样子,虽不明,但觉不妙,暗道你们是不是瞎啊,他那如果不是要当众发疯的预兆我把整个小礼堂的椅子都生吃了!   说时迟那时快,根本来不及解释,荆荣从观众席狂奔而下——薄耘已经扯住了齐佳书的衣领口,看起来事情很不简单,荆荣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俩都往后台休息室推:“进去说进去说……”   说不清好还是不好,休息室里没别人。荆荣刚把门关上,就听到身后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回头一看,薄耘对齐佳书动手了。   荆荣急中生智,赶紧拨打傅见微的号码,接通后,一手揪住薄耘的胳膊,另一只手把手机往薄耘脸上塞:“小傅!是小傅!”   薄耘终于停手了,劈手夺过手机,然后揪着齐佳书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凑到手机前:“告诉傅见微,我睡过你吗?”   荆荣瞳孔地震:“?!”   齐佳书明白了——他当然明白,是他建议薄首阳检查薄耘的证件真伪、查薄耘的机票记录。他还知道薄首阳不是出差,而是去亲自解决傅见微。   但他没有承认,而是颤抖着声音哀求道:“耘哥,我……你先给我药……”   薄耘一动不动,看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好像真的希望他就这么死掉。   但这一定只是他的错觉。因为,薄耘不是这样的人。他笃信。这世界上会有多少人因为自私而冷漠,里面都不会包括薄耘。   就像初一的时候,薄耘明明不必为了其他人出头。只是点练习册的钱而已,如果是他的话,最多不过是自己帮那些穷学生出了这钱,无论在老师还是同学那,都能博一个美名。薄耘却选择了一个很下乘的、很笨的方法:带领同学反抗。   齐佳书去教务处的外间办公室盖章,听到薄耘和老师的声音从虚掩着门的里间办公室传出来。他透过门缝,看见薄耘很较真地和大人们据理力争。   彼时薄耘算不上高,独自站在一边,好几个脸色严肃的、比他高一头的老师对着他。仅仅只是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就足以令初一的学生局促甚至恐慌。但是薄耘没有。齐佳书从他的脸上只看到了愤慨和正义。   对,就是正义,一个在当下的现实中用来形容别人会有些莫名好笑的词。   但齐佳书就是莫名地被这样的薄耘吸引了目光,他忍不住越过人群去看对方,忍不住想对方。他不理解,甚至宁愿怀疑自己只是贪图薄耘长得帅。   高中时,齐佳书借着商理一事接近薄耘,刻意说了些逢迎对方的话,不料薄耘问他是不是有中二病,还说自己一兄弟就有中二病。言语间透露出这样的事实:薄耘并不认为他自己才是那个中二。   齐佳书觉得很好笑。但是,又很喜欢,越来越喜欢,喜欢到想成为对方最特殊的存在。   ……   可薄耘真的依旧没有动作,哪怕齐佳书已经很痛苦了,不是装的,是真的哮喘发作,话都很难说完整了:“耘……耘哥……”   荆荣急忙从齐佳书的裤兜里摸出急救气雾剂塞给他:“给给给!你赶紧的!”   齐佳书抖着手抢过来,呼吸急促得令荆荣心惊胆战,想把自己的手机从薄耘的手里抢回来改拨120!   然而,齐佳书没吸上几口救命药,剂瓶就被薄耘抢走了。   别说齐佳书,荆荣都震惊了:“喂,薄耘,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薄耘面无表情地问他。   荆荣:“那就更不能——”   薄耘推开他,把手机再度递到齐佳书面前,不耐烦道:“说啊!”   傅见微的声音传了出来:“耘哥,你冷静下来,我——”   “你闭嘴!让你说话了吗?!”薄耘厉声喝道。   傅见微:“……”   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样,一时间真没说话了。   “说不说?”薄耘问齐佳书。   齐佳书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死死地攥着拳头,看向薄耘的眼神里有惧怕,有仇怨,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和不甘,有哀求。   荆荣没法子,只能去把门打开一小条缝,对挤在门口好奇地听热闹的同学严肃道:“赶紧叫救护车,齐佳书哮喘犯了。”   众人看他脸色凝重,知道不是玩笑,忙纷纷掏手机打急救电话。   “一个打就行了!”荆荣说完,使劲儿把门合上,反锁。   “不说是吧?”薄耘把齐佳书往地上一扔,起身去窗边,要把手里的气雾剂扔出去。   荆荣简直目瞪口呆,扑上去死活给抢了回来,一把塞给齐佳书,什么都顾不上了,牢牢地防守住要去把气雾剂抢回来的薄耘:“你清醒点!真会死人的!”   “傅见微要跟我分手!”薄耘冲荆荣吼道。   荆荣的火气也不小,回吼道:“分手而已,犯得着杀人吗?!”   “傅见微要是跟我分手了,我真把齐佳书杀给你看!”薄耘吼道。   荆荣没话说了,点点头,然后猛地一拳揍他脸上:“你他妈的清醒一下啊!卧槽!”   薄耘:“……”   后台休息室的门再度从里面拉开,门外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薄耘沉着挂了点彩的脸大步离开,没人拦。接着,荆荣抱着齐佳书匆匆地出来,问:“救护车叫了吗?到哪儿了?是叫到礼堂外面吧?”   “嗯……嗯,是!”   荆荣抱着齐佳书走出去几步,停了下,回头皱着眉头说:“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刚才的事都别外传。”   “哦……”   “好……”   “行……”   众人看起来口不对心,但荆荣这会儿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多说,只能随他们去了,他则赶紧把齐佳书抱去礼堂外面,送上救护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   薄耘接到了荆荣的电话:“真疯了啊?你在哪儿?”   “寝室。”薄耘说。   荆荣听他的语气恢复了正常,音调降下来,问:“怎么回事?你刚才真的还是装的?”   “你这不废话吗,我还真杀了他啊?”薄耘反问。   “……操!”荆荣说,“我那一下子真被你吓到了!我真以为你他喵的要杀人!我那一下子连找律师都给你想好了,操……操!吓死我了!”   “情况紧急,一下子来不及跟你通气儿。”薄耘问,“姓齐的呢?”   “急救呢。”荆荣的语气又严肃了起来,“你这回过火了。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这事儿肯定瞒不过去,齐家人闹起来,等下真以故意伤人罪把你给抓了。”   “抓啊,我还就怕他不抓。”薄耘冷笑。   “薄耘!你搁这假冷静呢?我还真以为你恢复正常了。”荆荣怒道。   “你放心吧,我就是故意的,知道后果。”薄耘安抚他道,“你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傅见微突然跟我闹分手,一问,又是齐佳书搞幺蛾子,跟傅见微说跟我好上了。卧槽,真就贱不死这姓齐的?”   “那你也不至于——”   “至于。”薄耘突然“啧”了一声,烦躁起来,说,“你不懂!我跟傅见微隔得这么远,要么就完全没事儿,一旦有了点怀疑的苗头,后面大概率就会没完没了,直到彻底一拍两散。”   他可是抽空研究过一堆异国恋异地恋的帖子的!这层关系很如履薄冰的!   “所以我现在没别的法子,只能把这条路搞绝给傅见微看。”薄耘拧着眉头说,“而且,说实在的,我也烦了应付这姓齐的,趁这个机会,闹翻得彻底点儿,不然他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死活往上黏。”   荆荣头疼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跟你爸交代?”   “……”   “……没想是吧?”荆荣问。   “想了。”薄耘说,“我觉得很蹊跷。刚我试探地问傅见微,是不是我爸找他了,他没否认。” 第57章   ◎薄·黑化の冷酷独♂裁者·耘眯起眼睛,沉声说:“叫。”◎   荆荣问:“你爸怎么又找小傅了?你露馅了?”   “肯定又是齐佳书搞的鬼!”薄耘斩钉截铁地说。   荆荣品了一下这话, 有点无语:“所以这是你猜的啊?”   薄耘冷笑:“就算这回不是他,别的事儿总都是他搞的了,多算一笔他不委屈。”   荆荣:“……”   薄耘沉默片刻,说:“反正我爸那儿知道了, 那我也没必要再拿齐佳书当烟雾弹了, 就这么闹掰了挺好。”   “明白~这叫过河拆桥~”荆荣凉凉地说。   “滚蛋!都是他欠我的, 他活该。”薄耘想了想,问, “你通知齐家人了吗?”   “你这不废话吗,我敢吗?”荆荣痛心疾首地倾诉自己的不容易, “你打得倒是爽了,我在等着齐佳书出来, 给他洗个脑,让他不跟家长告状。”   “没事儿,你现在就通知他们。我就是要把这事搞大。”薄耘说, “你就说你不知道原因,反正我就突然跑过去打了齐佳书一顿。你看齐佳书怎么跟他们说。”   荆荣愣了下,稍一寻思, 悟了:“你这是要逼齐佳书跟他家里人出柜啊?”   “呵呵。他送我出柜, 我不得一报还一报?”薄耘斤斤计较道,“算下来我亏大了,我这边俩名额,他就一个。”   “……”荆荣想了想,问,“那万一他只是说私人纠纷呢?或者干脆说是你发神经。”   “那他也得编出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理由来, 不然就得罪我爸了。”薄耘说。   “你爸……”荆荣嘴角抽搐地说, “他估计巴不得抽你一顿。”   薄耘说:“他只允许他自己抽。别人抽, 那就是不给他面子。齐家就算要跟他闹翻,也不会现在撕破脸。”   荆荣狐疑道:“那可说不定。你还记得商理吗?那还是他没理,现在齐佳书至少明面上说是有理的……”   薄耘沉默了一会儿,说:“齐佳书不是商理,他懂得取舍。”   ……   薄耘刚到机场就收到了荆荣的消息,说齐佳书没大碍,留院观察完就能走,齐家人已经到了医院,问齐佳书怎么回事儿,齐佳书压根没说薄耘抢他药的事儿,尽量把场面往小了说,只说和薄耘有点儿朋友间的误会和摩擦。   齐家人显然不能接受“一点儿朋友间的误会和摩擦”能导致齐佳书挨了顿揍,但齐佳书一通编,暗示大家是他自己的问题比较大,他心虚。齐家人这才不得不认了。   薄耘早就料到了这结果,没往心里过,专心处理另一边的事儿。他办完值机手续,等航班的时候,再一次打给傅见微。   “耘哥。”傅见微倒是接得挺快的。   “嗯。”薄耘绷着脸问,“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让我睡会儿,我就进被子里了。”傅见微温顺地说。   但薄耘已经不是以前的薄耘了!他高贵冷艳、愤愤不平:“我还让你信我,让你好好儿安心在那边搞学习等我,别瞎想……你照做了吗?”   傅见微没说话。   这沉默令薄耘不安起来,忙放缓语气,哄道:“乖,你先睡觉。等你睡醒,老公就在了。”   “……!!!”   坐在床上低着头的傅见微猛地抬头,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半晌,他的脚趾不自觉地蜷了蜷。这……这也太肉麻了。   薄耘都可以想象出傅见微惊慌害羞的小模样,不由冷笑。   他为人,从不肯白吃亏。就像齐佳书害他和傅见微被棒打鸳鸯,他就一定要搞一波齐佳书的心态,外带洗胃和胖揍;傅见微居然敢跟他说分手,那他就要擅自升title!傅见微没有反对权!被他没收了!活该!他在这边宵衣旰食,和恶势力斗智斗勇,傅见微在那边打退堂鼓?!呵,呵呵呵呵呵!不要怀有恃宠而骄的侥幸!觉悟吧!等他过去那边,看他怎么收拾傅见微,这回傅见微哭再厉害他都不会心慈手软!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是铁石心肠了!   ……   傅见微这回真的是精力透支了,而且心情十分忐忑,生出了逃避现实的念头,便更要睡觉,只想睡觉。他睡了足足二十来个小时,中途醒来了几次,上个洗手间,喝个水,或者只是翻个身,然后继续睡。   直到他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了薄耘的气息,眯开眼睛一看,果然是薄耘来了,正在搞东搞西。   “耘哥……”   “叫错了。”薄耘冷冷地说。   “……”   在先前那通电话里,薄耘试图哄傅见微叫“老公”,哄了好一阵,傅见微扛住了愣是不出声。直到薄耘要登机了,只能不满地结束通话。   但现在面对面,傅见微可没机会再蒙混过关了!害羞?呵,害羞是不会说分手的傅见微才有的权利,这个胆敢提分手的傅见微没有这项自由!统统剥夺!   薄·黑化の冷酷独♂裁者·耘眯起眼睛,沉声说:“叫。”   “……”   傅见微搂紧了薄耘的脖子,讨好地舔他的嘴。   呵,现在来这套有什么用呢?呵,提分手。呵,把他说过的话都当不存在。呵。   薄耘偏了偏头,加重语气:“叫!”   “……我好害怕。”傅见微把脸埋在薄耘的脖颈间,身体微微颤抖,哽咽道,“耘哥,对不起。但是,我好怕……”   薄耘忙把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不停地亲吻他的侧脸,温柔道:“不怕了,哥在,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宝贝。冷吗宝贝?还是做噩梦了?怎么一直抖?”   “我惹你生气了……”傅见微低声道。   “没!没生气。”薄耘扯过毯子裹住傅见微,轻轻拍他背,“别乱想。要生也是生那姓齐的气,跟你没关系。”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很生气,他说他和你也发生了关系……我听了好难受,却又怕露馅,不敢反驳他。我信你,但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还是好难受。耘哥,对不起,我不想和别人分你……”   “齐佳书哪天要是死了,就是贱死的。他的话你一句也别信。”薄耘说着叹了声气,“怪我,我没想到他能贱成这样……不想你分心,就都没跟你说。我只希望你单单纯纯地念好书,别的都别管。”   薄耘说着,搂着傅见微换了个姿势。原本是傅见微仰着,他俯身撑着床面,这会儿他靠床头坐着,傅见微面对面缩在他怀里,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埋着脸,模样又可怜又娇气。   薄耘简单地说了下齐佳书的罪行,然后说:“先不说他,我爸怎么回事儿?他打电话给你说的?还是过来了?”   提起薄首阳,就像有根针突然戳破了巨大的泡沫,傅见微的心头一颤,渐渐地凉了下去,然后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离开了薄耘。   他差点忘了,横在他和薄耘之间的那道天堑并不叫齐佳书。   只是,当他听到电话里薄耘逼齐佳书向他澄清、薄耘告诉荆荣是因为自己要分手而发疯时,很可耻地飘飘然了。   薄耘不满地拽住要下床的傅见微:“干什么去?怎么不回答我?”   “……薄叔叔来找过我。”傅见微细声细气地说。   薄耘急忙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你先坐直了,头抬着,我看看……他动手了吗?打你哪儿了?你可别瞒我!不然你别怪我发火啊!”   傅见微仰着脸,垂眸喃喃道:“我倒宁愿他打我,可他没有。”   “傻啊你?上赶着挨打?”薄耘皱眉说他,然后不放心地问,“真没打你?”   边问边上手拉扯傅见微的衣服,亲自检查。他现在已经不信任傅见微了!   傅见微任由薄耘动作,摇摇头,说:“薄叔叔只和我说了一些话。他说,如果我不跟你分开,他就要告诉所有帮助过我的人,说我蓄意勾引你。老师、校长、村支书……还有好多人……耘哥,我……我不能被他们知道。”   “哎!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薄耘忙把他拉回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别哭,慢慢说。”   傅见微吸了吸鼻子,抖得更厉害了:“他们都对我那么好,那么相信我、疼我,突然被人告知,原来他们信错了人,我这么无耻。我……我无地自容。耘哥,我怎么样都可以,薄叔叔要打我、骂我、去其他人面前羞辱我,都可以,就算他把我叔叔婶婶带过来,我被叔叔婶婶嘲笑都可以,唯独不想让老师他们知道……对不起,耘哥,但是我真的好害怕……”   薄耘能被自己亲爹气死,真亏他想得出来这么下作的威胁。这跟下不赢就掀棋盘有什么区别?忒恶心了。   他忍着怒气,安抚道:“别怕,不怕。就他有嘴吗?他说,我不能也说吗?明明就是我追的你,你什么都没干。”   傅见微眨了眨眼睛,低声问:“你不是说,你发现了是我先喜欢你的吗……那,万一薄叔叔说,这就是我蓄意勾引你的证据呢?”   “这有什么联系?”薄耘理所当然地说,“你喜欢我很正常啊,我这么帅。”   “……”   “见微。”薄耘扶着傅见微的双肩,让他看着自己,“我问你。如果我爸真那么做了,我肯定会对你老师他们解释,到时候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谁勾引谁,纯粹还是同性恋这个事儿而已。所以,你是要为了不想对他们出柜,就永远地失去我吗?你真觉得这划得来吗?”   “……”   傅见微试图低头躲避薄耘的目光,可薄耘卡住他下巴,非让他抬头。他就垂眸,薄耘索性用手支棱开他的眼皮子。   傅见微忍不住破涕为笑,终于看着薄耘了,然后在薄耘严肃的表情中,笑容渐渐淡去。   “如果我们分手,除非你真就一辈子单身,否则你还会找对象。你确定下一个喜欢的人是女人吗?如果还是男人,他家人可以用我爸相同的办法,这不是很难想到和做到的法子,是只要无耻就能用的法子。你的退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停了下,薄耘说,“不排除有很开明、能接受的家庭。但是,你要永远瞒着你老师他们吗?你怕他们因为恐同而质疑你的人品,但同性恋不是人品问题。你隐瞒自己是同性恋,去继续接触他们,不给他们选择接受与否的权利,这才真的是人品问题。你能保证一辈子不露馅吗?一旦露馅,他们如果极端恐同,会觉得过去你跟他们的来往、对他们的感谢多恶心、多虚伪,说不定还要恐慌地去检测艾滋。”   “……”   薄耘又抱住傅见微,长长地叹了声气,贴着他的脸说:“我姥爷跟我说过,有困难就要尽力攻克,而不是当鸵鸟,不是得过且过。很多人不是怕解决问题,而是怕解决不了问题,本质是害怕失败。然而你不去做,怎么知道成功还是失败?成功的几率哪怕很小,可再小,一定是大过零的。零代表毫无可能,而零点零零零无数个零后面只要终究有个1,它就是有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齐佳书:我也是这么想的[含泪捂嘴]   荆荣:……你老实躺着吧。   虚假的(未来)薄总:我要狠狠地制裁这个胆敢背叛我的爱的小混球!   真实的(未来)薄总:宝贝冷吗?来,裹毯子,贴贴=3= 第58章   ◎他就是傅见微的天和地,是傅见微的一切。◎   傅见微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薄耘没有催促, 静静地等着他思考自己刚说的那番话。   许久,傅见微抬起头来看了会儿薄耘,再度投入到他温暖的怀中,很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低声说起了村里的那桩丑事。这是傅见微的心结。   薄耘认真地听傅见微说完, 亲了亲他的额头:“首先, 那叫婚内出轨,哪怕是一男一女, 也要被议论和嘲笑的。其次,你早就不属于傅家村了, 不会也不必生活在那里,最多以后逢年过节我陪你回去看望校长他们, 送点礼,坐会儿就走。村里人也许会说得难听,但传不到我们的耳朵里, 它就不存在。”   “……”   薄耘抚摸着傅见微的头发,温柔地说:“何况,到时候我和你有足够的经济富余了, 就给村里修路、投资、建厂, 或者干别的,总之是做些实事。然后呢,咱俩一直好好儿地在一块,比模范夫妻还模范夫妻,久了,不止是他们, 包括我家里人, 还有其他所有人, 都会渐渐改观的。”   傅见微迟疑着问:“如果,一直没有改观呢?”   “人生留点儿遗憾很正常。”薄耘光棍地说。   “……”   “逗你的!”薄耘笑着亲他头发一下,揉揉他的脸,心里爱得不行,忍不住亲了又亲,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到时候再想办法呗,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话,不好听。他们是善良的人,但不代表毫无私念。你毕竟不是他们的真正家人,你是不是同性恋,和他们的利益不冲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要回报给他们的利益到位了,你哪怕是外星人,他们也不在乎。当然,可能腹诽免不了,但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呢?不可能在乎得过来,因为人太多了,人心太复杂了。说不定,我什么都不干,也会有几千万人骂我是奸商之子,敲骨吸髓给自己攒棺材本。这不是我编的,网上很多骂开发商的。其实倒也没骂错。载德算是不错了,质量还行,但该赚的不该赚的,还是在闭着眼睛不要脸地赚。很多其他房产开发商,能保证十年内楼不塌就不错了。那你说,难道这些老板会因为被骂就停止赚钱吗?”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薄耘说,“你要实在说不一样,那就是炒房价确实不道德,而我和你安安分分、两情相悦地谈恋爱,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别人一直在自以为是地拆散我们、伤害我们,骂我们的是他们,而应该愧疚的也是他们。宝宝,你要永远记住这样一个道理:只要我们确定自己没有错,没有违背文明与道德,不伤害善意第三人,那么,别人对我们的指责就是苛责和偏见,错的就是他们,我们不需要为他们的无知而付出情绪代价。”   傅见微不明觉厉,思忖半晌,点了点头。   薄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打嘴炮、演讲小论文可是他身为哲学系学生的专业本事。真·专业·本事。   这个心结,薄耘算是给傅见微解掉了。他又搂着人哄了一阵,哄着哄着,嘴就亲到一块儿去了,气氛潮湿暧昧起来……   箭在弦上的时刻,薄耘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子真是管你去死。薄耘这么腹诽着,继续拆套套包装袋,但手上有点滑,撕了两下愣没撕开。   手机继续响。   薄耘继续拆。   傅见微爬到床边,伸手扒拉地毯上的薄耘的衣服和裤子:“耘哥你手机放哪个口袋了?”   “我手机响,你操什么心?别管它。”薄耘说。   傅见微装没听见,继续扒拉,终于找到了他的手机,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十分下头:“是薄叔叔。”   “让你别管了。”薄耘皱着眉头把这不知好歹、撕了半天没撕开的套狠狠砸在床上,扭头扯湿纸巾擦净手,拿了个新套继续拆,然后看到傅见微把手机递到自己眼前。   薄耘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声骂道:“Fuck!”然后很不情愿地接过手机,举离耳朵远一点,按下接听,“喂,爸。”   “薄!耘!你这兔崽子干的好事儿!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逞起威风来了?你很有种啊薄耘!翅膀硬了是吧?真以为我拿你没辙是吧?!我告诉你,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和耐心!薄耘!*()……*#”   “你让我接的,我接了。”薄耘凑在傅见微耳朵边,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气声说,“轮到我要求你了……我要你叫出来,给他听。”   傅见微选择当场去世……死也不可能照做啊!   他真是要疯了,而他怀疑薄耘已经疯了,薄耘居然把手机开着搁一边,然后和他亲热起来,这——这不是傅见微能够承受的刺激!   薄耘当然知道傅见微不可能照做,他也没真疯到那程度,但逗傅见微太上瘾了。   傅见微羞得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脸蛋儿红彤彤的,眼睛湿润润的,像缺氧的小鱼。   可是,哪怕如此,傅见微依旧抓着他的胳膊,很依赖地、虔诚地看着他,好像他就是傅见微的天和地,是傅见微的一切。   “你怎么可能离得开我……”薄耘忽然叹息着感慨。   薄首阳骂了半天,暂且发泄了一点恶气,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突然察觉不对劲:“薄耘!薄耘你听着呢吗?薄耘!薄耘!”   这下子可说是气急败坏了,刚刚发泄完的恶气以平方的形式返还。   薄首阳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正要挂断这个被放置的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薄耘的回应:“听着呢。”   薄首阳沉默数秒,终于找回思路,反复深呼吸,让自己用冷静的语气说话:“你在哪里?是不是又来了N城?在傅见微那里?”   “嗯。”   居然还敢“嗯”!薄首阳紧紧攥拳,但没敢再往墙上来一下,刚才那拳差点把他疼得叫出声。   “所以,他跟你说明白了吗?”薄首阳冷静下来,胜券在握地冷笑着问。   薄耘再怎么发疯,又能怎样?傅见微怕了要退缩了,薄耘能疯到把傅见微囚禁起来吗?要真敢,那倒也算是一场好戏!   薄耘过了十来秒才回答:“……嗯,说了。”   薄首阳觉得他这语气过于平淡,心中顿时不安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打算明天带他去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薄耘说。   “你说什么?!!”因为过于激动,薄首阳险些破音,“傅见微呢?你让傅见微接电话!”   “哦,好。”薄耘把手机放傅见微嘴边,“我爸让你接电话。”   死死捂着自己嘴的傅见微:“……”   怎么办,耘哥好像真的因为我说分手而黑化了QAQ   薄耘把手机放回自己耳边:“他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行!行!你问他,是不是不信我做得出来?”薄首阳威胁道。   “他信,但我不信。”薄耘笑了声,“爸,是我没说过,还是你记不住?有什么,你跟我说,别欺负见微善良胆小。”   “你——”   “你敢去那些人面前胡说八道,我就敢上网发帖买热搜,‘载德太子自述豪门恨海情天搞基路’,你看是你传播得人多面广,还是我传播得人多面广,你看到时候是骂傅见微的人多,还是看你笑话的人多。”   “——薄耘!你!”薄首阳被他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一个踉跄,急忙扶住桌子,狠狠捶打胸口,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薄耘,你……你……”   “你先冷静一下,回头再说。”薄耘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挂断了。   ……   薄耘刚洗完澡出来,正要回床上抱抱亲亲傅见微,事后温存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门铃声。   傅见微也瞬间意识到是谁来了,急忙坐起身,无助地拉住薄耘的手。   薄耘忙搂住他哄了几句:“没事儿,别怕,我在呢,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你如果实在怕,就别出来,在卧室里待着。”   “我想和你在一起。”傅见微黏人地蜷在他怀里,“不然我就怕。”   说了吧,就这样,怎么可能离得了我!薄耘这么想着,说:“好,那就一起面对他。”   薄首阳摁了绝对超过十分钟的门铃,门铃都要被他按着火了,终于薄耘从里面开了门,十分自然地说:“爸。进来说话。”   薄首阳真想在门口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但理智尚存,觉得现在老婆不在,这逆子肯定装都不装了,说不定还能干出顺势还手打亲爹的事儿来!   他权衡利弊,忍住了,没动手,愤愤然地往屋里走——然后被薄耘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哎,爸,换鞋,换拖鞋。”   我他妈的换你个祖宗啊!薄首阳怒吼:“少在这装没事儿!老子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你知道!”   “知道,但这跟你进别人屋里换拖鞋有什么联系或冲突吗?”薄耘问。   “你——你别逼我在门口就把你们这点丑事全抖露出来!”薄首阳说。   薄耘被他逗笑了:“你觉得老外是会觉得同性恋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薄首阳只好换条路走,“薄耘,好,你很好,我早知道你早晚是家里人管不住的……你现在只是在公司实习,别人给我面子,亲亲热热、尊尊敬敬地叫你一声‘小耘’‘小薄总’,如果,我宣布载德不会有你的份,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就为了不想换拖鞋?”薄耘问。   “你少在这贫嘴!”薄首阳吼道。   “好好好不贫嘴……这不您先说笑的吗。”薄耘不慌不忙,说,“载德是你控股最多,但我妈、我和钟家那边所持的加起来也不少,我随随便便在股东里面争取一两个,载德有没有我的份,就不是您能做得了主的事儿了。想要钟家不支持我,只有一个可能:你和我妈再生一个。但是我拿我证件的时候,在你的保险柜里看到了一些医学范畴的报告……”   薄首阳的脸色顿时青紫不定。他原本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薄耘兴许不会无聊地打开医院的文件袋看。   薄耘本来确实无意去看,但他寻思着医院什么材料要特意藏在保险柜里啊?别是他爸或他妈得了很严重的病吧。多多少少有些担心,忍不住打开看了。   这一看,他就大为震惊,第一反应是自己也得赶紧去检查下,可别遗传了这毛病。但转念一想,好像并没有在乎这个的必要。但凡傅见微能生,他肯定马上预约全面体检。   “怎么说呢,你们要能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我很高兴,一定祝福,财产给ta我一定没异议。”薄耘说,“但是如果没有,那我也没办法。爸,你不要忘记,无论从夫妻共有财产的角度,还是从最起初注资的角度,薄家至少有一半属于我妈、钟家,连‘载德’这个名字都是我姥姥取的。那些东西不是钟家给你的,是给我妈和我的。我妈只是懒得管理,而我一直在读书,所以她才把这些托给你代管。你现在想吞掉,就过分了。”   薄首阳沉着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以为都像你这白眼狼,毛还没长全,野心倒是大,死盯着父母的财产,还成天唯恐天下不乱,挑拨离间……”   薄耘闭上眼睛,打断他的话:“通花路327号,白云公寓A座2022房,金叶大院22栋402房。”   薄首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他的语气服软了下来,说:“你先冷静下来……没跟你妈说吧?你怎么知道的?我保证我没碰过她们。”   “我知道,我问过她们。”薄耘睁开眼睛看着他,说,“不然我早就跟我妈说了。”   之所以没说,倒不是他要包庇他爸,更不是他要看着他爸代孕出小孩来,仅仅只是因为他上个星期才查出来,才去见了那三位女士,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距离最近的下一次试管时间还有两个月,所以他没有急着跟他妈说,他在盘算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情才能使得利益最大化。   而现在,他忽然懒得再装傻了,摊牌算了。   薄首阳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半晌,硬撑着,色厉内荏道:“还不是因为你太不争气!”说着,换了个缓和些的语气,试图动之以情,“你妈年纪不小了,做试管很辛苦,我也是舍不得她吃苦才……”   “代孕在我国是违法的。”薄耘说。   “……你什么意思?你要报警?”薄首阳不可思议地问。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薄耘说,“但如果条件谈不拢,我不介意这么做。”   “你敢!”薄首阳怒道,“别人会怎么看你!你以为所谓大义灭亲很光荣吗?!”   “我在你心里是个傻子吗?非得自己去报?”薄耘反问。   “……”薄首阳的心脏又疼起来了,眼前又开始发黑了,一口气又要喘不上来了,“你……你……”   “所以您换不换拖鞋,去沙发上坐会儿,慢慢聊?”薄耘说着,慢悠悠打开鞋柜,拿出双拖鞋来,放到地上,然后看着他爸。   薄首阳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忍着火气,憋屈地换上拖鞋。   虽然亲爹不干人事儿,薄耘早晚要和亲妈通气儿,但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没把握在亲妈那儿一击即中——他觉得他妈疑似恋爱脑,天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薄耘身边不少见那种拿着“为孩子好”当借口,忍气吞声维持糟心婚姻的遇人不淑妇女们。   薄耘想缓和下气氛,客气地招呼:“爸,你先坐,我去给您泡杯茶来。”   说着,就往厨房去了。   谁知道你这王八羔子会不会在茶里加料!薄首阳不想喝也不敢喝,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坐到沙发上,一转头,看到站在卧室门口扮可怜看着自己的傅见微,气不打一处来,神色阴恻恻,咬着牙用很小的、厨房里的薄耘绝对听不到的声音骂了句贱人。   薄耘刚从柜子里拿出茶叶,衣角就被傅见微拉住了。他转头一看,傅见微满脸怯生生,望着他的眼中写满了委屈和害怕。   “怎么了?”薄耘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傅见微小声说,“……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你怎么这副样子?”薄耘皱起了眉头,抓起傅见微冰凉的手搓了搓,“我说过了,你要是再有事儿瞒着我,后果自负啊。”   傅见微红了眼圈,突的抱住薄耘,强忍着哽咽:“我没事,耘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薄叔叔憎厌我是人之常情,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   他就来个厨房,分分钟的事儿,他爸都能见缝插针地欺负下傅见微,那他不在的时候,得是什么样儿啊!   事到如今,还泡个屁茶,连矿泉水他都懒得给自己这冥顽不灵的爹拿,想了想,猛地打横把傅见微抱起来,就这么回客厅,当着他爸的面,自己坐沙发上,把傅见微搁自己腿上搂着,示威似的看他爸。   薄首阳:“……”   作者有话说:   小傅:我刚听明白了,薄叔叔有很大的把柄在耘哥手上[暗中观察] 第59章   ◎怎么可能真的登记结婚呢。◎   “像什么样子!”薄首阳眼下只敢这么训斥。   他一说话, 傅见微就抖得厉害,兔子钻洞似的,使劲儿往薄耘怀里钻。   薄耘本来想示完威就让人还是挨着自己坐到沙发上,毕竟这样确实有亿点嚣张……但傅见微怕成这样, 归根结蒂是他爸造成的, 那这把他就嚣张到底吧。   于是, 薄耘把傅见微搂紧了,对他爸说:“您吓成这样的, 您就受着。”   薄首阳拼死拼活地压下掀桌欲望,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对我和傅见微‘怎么样’。”薄耘平静地说,“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   “你是我儿子, 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薄首阳怒道。   “原来你知道我是你儿子,不是你的奴隶啊?”薄耘叹了声气,苦口婆心地说, “爸,我成年很久了,接受了现代先进文明的教育, 我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的择偶观负责。这不是封建社会, 子女不是父母的提线木偶,孝没错,但它不意味着要顺。你说见微是民工的儿子,配不上我……当一个人拥有这种思想、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的所谓‘高贵’,就已经一文不值了。”   薄首阳简直想笑!   笑薄耘天真, 也笑自己居然沦落到要坐在这里听他大放厥词。   薄耘还要再说, 被不耐烦的薄首阳打断:“行了, 不用扯这些。”   薄耘停了下,叹道:“我想你也听不进去。”   薄首阳翻了个白眼,说:“行,从现在开始,你要干什么,我再也不管你了,满意了吧?”   “如果你能说到做到,我就很满意。”薄耘说。   薄首阳问:“那……”   他没说出口,相信薄耘明白他的意思。   薄耘说:“我妈有知情权。”   “薄耘!”薄首阳顿时火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跟人谈生意也是这么谈的?”薄耘问。   “我现在不是跟你谈生意!”薄首阳又气又急,脸红脖子粗地瞪他,“我到底是你亲爸,拆散你和傅见微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现在还要报复我,非得拆散这个家?!”   薄耘也不耐烦了:“找代孕的是你不是我,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想拆散这个家?如果我没起疑心去查,真让你代出来了一个或多个小孩,你觉得这个家还能维持下去?你让我妈怎么面对这些跟她毫无关系的小孩?”   “怎么可能毫无关系!”薄首阳急切地辩解,“那些女人不知道我的身份,生完之后不会知道孩子的下落,那孩子就是我跟你妈的!”   薄耘目瞪口呆,反复呼吸新鲜空气,撸撸傅见微的头发,平稳一下心态,说:“反正我不可能瞒着我妈。”   “你——”   “你听我说完!”薄耘沉声道,“你不要觉得这是最坏的情况,更坏的情况是我强烈要求我妈跟你离婚,并且把这件事告诉我姥姥姥爷。”   薄首阳愣了下,好像有点抓到薄耘的言外之意,又好像没抓到,眉头越发皱紧,沉思起来。半晌,他终于想出了眉目,若有所思地看回薄耘脸上。   刚刚他慌了阵脚,下意识地以为,那件事一旦被捅破给钟明瑜,就代表着钟家其他人都会知道,就代表着钟明瑜会跟他离婚。   可被薄耘这一提点,他恍然大悟:不会啊!   他足够了解钟明瑜,所以敢背着她这么做。只要他先斩后奏,到时候把孩子抱回家,跟她好好解释他的苦衷,说明白只是试管,他没跟那几个胎器上过床。钟明瑜心软又爱他,见木已成舟,会原谅他的。   而现在,虽然不是木已成舟,但算是悬崖勒马,钟明瑜还是会原谅他,以后就都当做这事没发生过。   只是,就不能再这么做了……不,不至于这么悲观。   索性说破了,钟明瑜不可能真狠得下心看他绝后,她会再做试管的。一次不行,就做十次、二十次。实在不行,说不定她会松口让他去找代孕。到时,夫妻俩一条心,瞒着薄耘,只说孩子是钟明瑜生的,薄耘就没立场发疯了。   但凡可以,薄首阳终究还是希望孩子是自己和钟明瑜的。那些代孕的年轻女人,虽然已经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算是条件不错的了,可还是比钟明瑜差些。   而且,他很怕薄耘发疯。他看透了,薄耘就是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坏种,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盯着载德?如果是同父同母的弟弟,也就罢了,但凡是同父异母,薄耘必定会死咬住这点不松口,抢夺弟弟的资产。   半晌,薄首阳冷笑起来:“没想到,我还真能被你摆这么一道。”   薄耘心生感慨:“我发现一些家长特矛盾,一方面望子成龙,可当他的孩子拥有独立人格,敢质疑和反对时,他们会恼羞成怒,想方设法压对方一头,确保自己绝对至上的家长威严……这叫什么龙啊?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养在金牢笼里的猪。”   薄首阳嘲讽道:“你的所谓‘独立人格’就是反咬自己的亲爹。”   “格局打开点,”薄耘说,“我这叫反抗□□父权。”   “……”   薄首阳不想说下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他被薄耘气死在这,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   薄首阳当天就气冲冲地回国了。一是不想多看薄耘一眼,一是他怕薄耘利用代孕的事去钟明瑜面前大做文章,急着抢先一步。反正要告诉她,不如他自己说,这其中就又有些可操作空间了。   薄耘知道薄首阳的小心思,没点破,也没拦。既然没打算鱼死网破,那就围城缺一。何况,父母之间的事情,他这做儿子的不好插手太过。   薄耘多留了两天,傅见微就等了他两天提去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的事儿。   但薄耘再没提起过,就好像他从来没说过那句话。他只是没完没了地把时间热情地、激烈地耗在床帏之间,庆祝他们终于胜利了。   ……   回国后,薄耘在学校等了几天,迟迟没等到他妈联系他。他就问了下他爸,大意是,如果他爸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他就帮爸爸跟妈妈说。   薄首阳没好气地表示已经说了,让他收起作妖的心思,别以为父母真会被他挑拨到。   薄耘立刻联系了他妈:“妈,我爸跟你说了那事儿吗?”   钟明瑜声音淡淡的,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嗯。”   薄耘严重怀疑他爸才是挑拨离间的奸臣,问:“你声音怎么不对?”   “没什么。”钟明瑜说。   薄耘说:“明天周五,我下午放了学回家,你帮我跟兰姨说一声,做我饭。”   钟明瑜依旧淡淡的:“嗯。”   电话里说不清,薄耘就暂且没说,挂了电话,叹了声气,见好几个群里艾特自己,点进去看看。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这回几个院系联合举办致敬经典的比赛,组织拍摄老电影或故事的经典片段,可以照原片/原文拍,也可以新编。到时候把作品上传,校内外皆可投票,前三名团队除了微薄奖金外,还可每人加若干德育分。   美女帅哥火速成为被哄抢的香饽饽。   拍摄技术、改编创意这些都可以再说,总之先把主角搞定!主角的人气是成功的一大半!   薄耘婉拒:我演技很烂,大家另请高明。   众人的回应可参考如下:只要你肯参演,我们尽量给你找不需要演技的角色,比如我们把白雪公主性转一下,你演白雪王子,我们就拍公主恋尸那一段,你打扮得英俊潇洒地挺尸就行,怎么样?   薄耘觉得这很不怎么样,当场发表非重要讲话,希望大家拥有正确的创作精神,不要沾染娱乐圈的烂片风气,脚踏实地打磨剧本,争取以质量取胜,放弃利用演员人气带动收视率的畸形浮躁的观念和做法。   大家被他的凛然正气深深地镇住,表示他说得很对,希望他不要再说了。   好好的一张邪魅狂狷霸总脸,开口就很老干部。两个萌点合在一起诡异地令人疯狂下头。   但头是下了,想要加分的心还在,众人继续游说薄耘。   眼看盛情难却,薄耘只好提出这样的选片标准:要我拍也行,我不要有感情戏的,我有对象这事儿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得避嫌。没办法,我太帅了,对象容易没安全感。   ……   某大学的校友匿名八卦小群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讨论和吐槽。   【妈耶,又开始了又开始了!by又开始秀恩爱了[薄耘发言截图]】   【我又心碎了一次……】   【我真的从来没想过by谈恋爱会是这画风……他以前看起来明明就是注孤生人设!】   【笑死我了,谁还记得他中学时的外号断情绝欲男wwww】   【有人怀疑他没对象,只是跟他告白的人太多了,所以他编了个对象……】   【不至于那么断情绝欲吧?我还是倾向于他真有对象。】   【他不可能断情绝欲!我跟他一起上过游泳课![你们懂我意思吧]】   【[不可以瑟瑟(棍子敲头)]】   【[就要瑟瑟(棍子敲头)]】   【好想知道他对象是谁1551】   【首先我们排除qjs】   【艹(一种植物)ls我恨你,我cp be】   【而我至今都不知道by和qjs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传得那么真的吗?】   【不是说qjs绿了by吗……之前有富二代追qjs,花都送到教学楼了,大家都猜当时是已经绿完了,所以by好生气,在宿舍走廊里给了qjs一嘴巴子,后来俩人虽然和好了,但是估计qjs又绿了by,这回by彻底发飙,揍了qjs一顿,俩人彻底be。by跑了几天冷静一下,然后回来就宣布有一直在交往的对象,到处秀恩爱。我和我闺蜜都猜by是打肿脸充胖子。】   【我听到的版本是by绿了qjs,jr是三】   【jr绝壁直男好吧,我gay达超准的】   【ls姐妹达一下by和qjs呗?】   【both。但是不是couple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by不是都澄清了吗,说他从来没喜欢过qjs,以前是朋友,以后是路人,那天在休息室里吵架是因为qjs造成了他和他对象的误会。】   【以前有人拿枪逼着他跟qjs好吗?我当时看到他这么说,好下头,这不妥妥渣攻吗,好聚好散不香吗,又是打人,又是内涵人家当三。】   【但你不觉得这恰恰说明qjs真的有问题吗?不然为什么by又打又内涵,qjs屁都不放一个?】   【不排除这俩是渣贱组合】   【不是有个帖子反驳最开始论坛里那个扒by和qjs cp的帖吗?什么同款之类的,都是qjs倒贴。非要算同款,by和jr的更多。而且那些所谓的同款就很搞笑,高奢牌新季新品同系列,撞款式和元素很正常,谁叫他仨都是有钱人呢。笑死,他们肯定不会跟我撞,夜市摊yyds】   【夜市摊有时候真的很神奇。我买过一双鞋,又便宜又舒服还好看,是真的好看,但后来穿旧了,我就上网搜关键词,想再买一双,愣是找不出同款】   傅见微默默窥屏,直到群内话题变成“论一百元能在夜市买到多少好东西”“我在夜市买过最划得来的东西”“如何在夜市淘到好货”“夜市摆摊儿经验分享”等等,他就没再看了,收起手机,拐过街角,走了百来米,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展示窗里的钻戒。   他还在等薄耘想起拉斯维加斯。   或许,薄耘不是忘了,而是从一开始就是随口一说,怪他太痴心妄想,当了真。   怎么可能真的登记结婚呢。就算只是在国外,也怕后续可能会引发的各方各面的麻烦。所以,怎么可能呢。   傅见微发着呆,突然听到有人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回过神,转头看到是销售员,对方热情地邀请他进去看看。也许是因为他站在橱窗前太久了,也许是因为他穿着薄耘的高奢限量款衣鞋,也许是因为这时候店里没什么顾客。   他本想婉拒之后离开,话到嘴边,忽然就变成了答应。   傅见微跟着销售员进店,解释说自己不买,只想看看,让她不必特意招待。但对方还是很热情,说没关系,仍然可以帮他试戴。   傅见微没试戴,他只是很认真地看柜台里的每一款戒指。薄耘的手很好看,无论戴哪只都一定很合适。   他的目光从戒指移到价格牌上。   贵,又不贵,他买得起,薄耘至今还在每个月往给他的那张卡里按时打钱。   但是,戒指的价钱和登记结婚后有可能薄耘将来要分给他的财产相比,不值一提,甚至显得可笑。所以,他不能自己买戒指向薄耘求婚。 第60章   ◎薄耘如今顺风顺水,爱情|事业两得意◎   薄耘周五下午回去, 家里只有他妈,正坐在小花园里喝茶看书,桌上放着两副杯子。他心下了然,叫了声“妈”, 过去拉开椅子, 坐到她对面, 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钟明瑜搁下书,看了他一会儿, 平静地说:“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吧,你爸爸不会再为难小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谁都不要再提。”   薄耘早猜到她会这么选择,着实是不便置喙, 可又忍不住,最终问:“你真的不介意我爸背着你去代孕?”   钟明瑜叹了声气:“我和你爸相爱这么多年,总不能一次改错的机会都不给他。这件事确实是他糊涂, 但情有可原。他保证不会再犯,事情到此为止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以后又这么做了呢?”薄耘问。   钟明瑜端起茶, 没喝,将杯子搁回去,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咔”。她看着薄耘:“他是你父亲,你要继续尊重他,而不是从此质疑他。除了这件事,他再没做过对不起我和你的事。”   薄耘说:“我只是假设‘如果’。”   “你不要逼我发火。”钟明瑜微微皱眉, “不要认为我和你‘是一伙的’, 你的很多理念, 我依旧不理解、不认可,只是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与此相对,你也要尊重我们。”她停了下,别开目光,看着随风摇曳的花朵,“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打算和你爸再尝试要个孩子。”   薄耘沉默半晌,忽然起身,走到妈妈面前,朝她跪了下来。   钟明瑜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里头对这个叛逆的儿子的不满渐渐消失:“行了,起来吧。”   “对不起,妈。”薄耘仰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查了一些资料,知道做试管很辛苦。如果不是我任性,你就不需要再做这些。”   最后那点儿不满也没了,钟明瑜终于朝他露出了笑容,揉揉他脑袋,眼中湿润,长叹一声:“我也查了资料,同性恋是天生的,跟小傅没关系,没有他,你晚两年开窍,结果还是一样的。这没办法怪谁,造化弄人。我总不能怂恿你去骗婚或代孕吧,别人的女儿不是人?”   薄耘的眼睛也湿润了,趴她膝盖上,深情呼唤:“妈……”   “行了,别肉麻,恶心死了,站起来都比你爸高了。”他妈嫌弃道,“赶紧起开。”   薄耘黏得更紧了:“妈~~~”   “起开吧你!赶紧的!”   母子俩逗趣地拉扯了一阵,钟明瑜累了,扭头喝茶。薄耘依旧跪着,依旧抱着她,依旧埋着脸。   钟明瑜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搁下杯子,扒拉薄耘两下:“没事吧?哭了?”   薄耘的声音带着点儿后鼻音,闷闷地说:“没。”   “你不是吧?真哭了?”钟明瑜讶异道,“你抬头,我看看。”   薄耘死活不肯,但捱不过她一个劲儿扒拉,还很不讲武德地挠他痒痒,他没法儿,只能松开她,低着头,把脸别向别处。   钟明瑜可算是瞧到新鲜了,激动道:“你扭回来,我看看……”   “你干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扒拉我!”薄耘抗议。   “哎呀,你给我看看!”钟明瑜可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奇观,一只手继续扒拉,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对准了拍,哄道,“来来来,宝宝,乖,来,给妈妈看看。”   薄耘恼羞成怒,边躲边说:“你别这么叫我了,我现在都是这么叫傅见微的!”   钟明瑜顿时嘴角一抽:“我真是谢谢你。放心吧,我再也叫不出口了。”然后继续恶趣味地说,“总之你先给我看下,把头回过来,听话!”   薄耘被她缠得没法子,而且心想着这么一闹,自个儿哭不下去了,就回头给她看看算了。   不料,他一回头就看到手机对着自己在拍,沉默两秒,爬起来就往屋里跑。   “哎,你别跑啊!”钟明瑜在原地喊,“我不给别人看!就给你姥姥看!”   薄耘跑得更快了。   ……   家里恢复了平静,父子俩不再剑拔弩张。薄首阳对待钟明瑜越发温柔体贴,还隔三差五地玩起年轻人的浪漫那套,仿佛重回了当年热恋的时候,把钟明瑜哄得开开心心。外头人不知细节,一个劲儿地羡慕钟明瑜,把她美得不行。   ——薄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私下里教训儿子别一把年纪了搞这些花里胡哨,肯定要被人看笑话的。   但儿子说这是为了哄钟明瑜安心生二胎,薄老太太顿时就乐了,酸了句“大小姐就是娇贵,就她生个儿子还要哄”,转身就积极地指挥保姆修食谱给钟明瑜备孕、联系大师改风水、去庙里拜送子观音许愿,这里那里,忙得热火朝天。   婆婆的关心用力过猛,钟明瑜遭不太住,思来想去,决定出趟国。但不全是为了躲婆婆,主要还是她想看看傅见微,替老公赔个不是——薄耘是个告状精,隔三差五跟她说她老公之前是怎么怎么欺负他老婆的。   她一听,确实有些话她老公说得过火了。就算是在气头上,也不该那么失态。退一万步说,真要撒火也是对着自家儿子撒嘛,对小傅撒多不合适。   再者说,既然已经认可了,多多少少去表个态,修复下婆媳关系,不然夹在中间为难的是她亲儿子。虽然是个逆子,但都养这么大了,还能怎么着呢?   钟明瑜提前到了机场,去VIP室休息,忽然听到有人说:“哎!这不是薄太太嘛!”   她抬头一看,笑了笑,起身和对方握手:“鲍老板。真巧。”   鲍富轻握了下大美女的指尖,赶紧松开了,跟在自家似的连声说:“坐,坐,别客气。”   钟明瑜陪老公参加社交活动时见过鲍富,没有私交。   她老公私下说过,鲍富是典型的暴发户,没文化、没礼貌,和些三教九流走得很近。   钟明瑜坐下后,鲍富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热情地问:“你这是去哪儿啊?自己一个人啊?薄总呢?”   “就我。”钟明瑜说,“去旅游。”   “你旅游自己一个人去啊?”鲍富惊奇地问。   钟明瑜笑笑:“嗯。”   “那你厉害,我旅游……我他妈旅个p——疲劳,我旅游特别疲劳,”鲍富说话特别大声,感情丰富,“每回都是呼啦啦一大堆人。我爸妈、我岳父岳母,他们喜欢一堆人一起旅游,我操——操碎了心。我那不叫旅行,叫打仗!老人家你知道的,意见贼他妈多,又抠门,我出钱我都没说什么,他们非得抠,抠完又嫌东嫌西,我说一百块钱你想买两百块的东西,这不是逗吗?最怕他们吵架,你明白吗,他们什么都能吵起来,有回()*%¥……”   鲍富自来熟地、口若悬河地、绘声绘色地给钟明瑜讲了十五分钟他带领他的大家族旅游的苦难史,最后下了结论:“还是一个人旅游好,你是个聪明人。”   “……哈哈。”钟明瑜只能笑笑。   “哎我去,说这么多,口干了……你喝水吗?我一起帮你拿。”鲍富边起身边问。   钟明瑜摇摇头:“不用,谢谢。”   鲍富打开冰箱门,手伸向啤酒,突然停下,经过五秒钟的思考,忍痛拿了啤酒上面那排的纯牛奶,站冰箱旁喝完才回座位。   钟明瑜正翻看着休息室提供的杂志,察觉动静,抬头对鲍富礼节性地笑了笑。   “你去哪儿旅游啊?国内国外啊?”鲍富口不干了,又开始唠,“我去A国,看我儿子。哎,你见过我儿子吗?叫鲍桧,跟你儿子一个年级的,初中高中都一个学校的。不过鲍桧成绩烂得要死,估计跟你崽玩不到一起去。”   钟明瑜听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她只说:“我也是去A国。”   “真的假的?”鲍富惊奇道,“这么巧吗?”   “嗯。”   “我去N城,你呢?”鲍富问。   “我也是。”   “那敢情好!”鲍富一拍大腿,激动地问,“你是不是等下那个航次?”   “是。”   鲍富眼睛发亮:“你会英语吧?肯定会吧?我一看你就肯定英语好!”   “……还行吧。怎么了?”钟明瑜不解地问。   鲍富嘿嘿地笑起来,甚至开始抖腿:“那我就不怕丢了。”   钟明瑜不解:“‘丢了’?为什么?”   鲍富的笑容渐渐消失,撇撇嘴,腿都没精神抖了,叹气道:“我跟我儿子打赌,我不带翻译不带秘书,谁也不带,就一个人,从这儿找到他学校去……我刚刚在楼下饺子馆那儿偷听俩老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愣是一句都没听明白,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怕了……那小子搞不好是急眼了想绑架老子要钱吧?!”   钟明瑜:“……”   ……   薄首阳同意后不久,钟明瑜就主动联系了傅见微,没提过去不愉快的事,只关切地问他近况,算是“破冰”的象征。之后,两人保持着较为亲密的联系,这回钟明瑜过来,提前征询了傅见微的意见,问了他的时间安排。   到这天,傅见微一早就起了床,昨晚洗了头发和澡,这会儿再洗一遍,然后检查小公寓的卫生,确认餐厅、展馆等处的预约,接着早早地去了机场。   没成想,在接到钟明瑜前,傅见微先“接到了”鲍桧。   隔了十来米的两人对上视线,傅见微正要打招呼,鲍桧跟见了鬼似的,扭头窜进人群。   “……?”   傅见微有点惊讶。这可不像鲍桧干的事儿。   他越想,越觉出不对劲儿来:这段时间,鲍桧一直没联系他,这本身就很奇怪。   傅见微一边疑惑,一边等着钟明瑜的航次抵达。过了会儿,忽然有人从身后推了他一下,他回头看到是鲍桧。   鲍桧绷着脸问:“薄耘又过来啊?”不等傅见微回答,他霸道地说,“他会英语,丢不了,你别在这儿等他了,走你的吧。我要在这儿等我爸,我爸不会英语,会丢!”   “为什么不能一起等?”傅见微问。   “因为我不想跟你说话!”鲍桧说。   “你可以不跟我说话。”傅见微说。   “不行,我怕我憋不住!”鲍桧眉头紧皱,使劲儿搓手,焦虑道,“这段时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这才忍住没跟你说的!”   傅见微:“……”   上一次,鲍桧被捡尸,他把这事儿告诉傅见微之前,就是这样的。   傅见微不想管鲍桧,但没管住自己的嘴,问了一句:“你又被捡了吗?”   “卧槽!”鲍桧瞬间一蹦三尺高,瞪着大眼捂他嘴,“我操|你——你闭嘴!少胡说!老子是猪吗又被捡!老子被捡一回就够了,还能有第二回 ?老子不打死那为老不尊的王八蛋?!”   “……”   鲍桧后知后觉旁边的人都在看这边,忙把傅见微拉到别处,低声威胁:“你他妈敢说出去,老子就揍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傅见微说。   鲍桧狠狠点头:“对,薄耘问你的话,你就这么骗他!”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傅见微说。   鲍桧朝他竖起大拇指:“行,讲义气。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装的,我都要被你骗过去了。”   傅见微:“……。”   他不搭理鲍桧了,转身看LED屏上的航次信息。看着看着,他忽然心念一动,转头对上鲍桧的眼神。   鲍桧刚刚说“为老不尊”……这是找出了那个人的意思吗?   鲍桧防备道:“干什么?”   “……没什么。”傅见微收回目光,继续看航次信息。   “你看屁啊看?还没找到你要找的吗?瞎了吗?哪趟?我帮你找。”鲍桧问。   “不用。”傅见微改低头看手机。   鲍桧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神经兮兮地问:“你是不是想告诉薄耘?”   “我真的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傅见微说。   鲍桧冷笑起来:“你留着等会儿薄耘来了,你骗这傻叉吧,老子才不会被你骗。”   傅见微急于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不是薄耘过来,是薄耘他妈妈过来。”   “薄耘他妈过来干什……”鲍桧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傅见微的胳膊,“薄耘他妈!他妈……薄耘他妈跟薄耘他小舅是什么关系?!”   傅见微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回答这种问题:“姐弟关系。”   鲍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把手机塞还给傅见微,转身拔腿就跑。   直到钟明瑜和鲍富有说有笑地出来,鲍桧都没有出现。   高中时,傅见微和鲍富打过照面,相互有印象。打过招呼后,鲍富问傅见微:“傅同学,你知道怎么去鲍桧他学校吗?要不你干脆帮我打个车吧,帮我跟司机说一下,我怕说不清。那兔崽子,还真他妈的不来接他老子,行,他有种()&¥#”   傅见微犹豫了下,正要告诉对方其实鲍桧来了,只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鲍富的手机响了。   鲍富接通:“兔崽子,你他妈……啊?你在?你在哪儿?……哦,看到你了,好,行。”   结束通话,鲍富指了指不远处躲在一个人高盆栽后面鬼鬼祟祟瞅这边的鲍桧,朝钟明瑜和傅见微说:“我儿子。见笑了,他脑子有病。”   钟明瑜:“哈哈。挺可爱的。”   小耘真是优秀成熟正常。她暗暗比较。   目送鲍富和鲍桧父子俩拉拉扯扯吵吵闹闹地远去,钟明瑜收回目光,朝傅见微笑了笑,和气地说:“长大了好多。”   傅见微腼腆地笑笑,接过她的行李箱。   钟明瑜在A国待了将近一周。她以前来过A国几次,大大小小的知名景点几乎都去过。这回过来,她主要是看看傅见微,也看看弟弟钟明珪。   这一看,小傅都挺好的,而她这个长不大的弟弟……   “什么情况?”钟明瑜问。   傅见微今天的课程比较满,钟明瑜让他安心读书,她找钟明珪陪她。然后她提出到弟弟的公寓里瞅瞅,回去之后也好对他俩的父母做个“汇报”。   这一瞅,她就察觉出了可疑:这屋里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   “哦,就那小鲍,小傅他好朋友,我不记得跟你说过没……高中跟小耘一个学校的,也在这边读书。小孩儿在这边没亲没故,挺可怜,正好小傅搬出去了,空出个卧室,我就让他节假日来这边住。”钟明珪说。   钟明瑜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脱单了呢。”   钟明珪笑笑,岔开话题:“说点儿别的吧……等会儿陪你逛街去?”   ……   薄耘如今顺风顺水,爱情|事业两得意,连姓齐的都不再来碍他眼了,见到他就绕路走。日子就这么很快地过去了,眨眼就是大四毕业。   傅见微的毕业时间早一点,薄耘带上老妈飞过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回程把人带了回来,然后是傅见微和钟明瑜参加薄耘的毕业典礼。毕业季就这么过去了。   私下里,薄耘问过傅见微想不想继续读书,只要傅见微想读,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行,他继续供。   傅见微说至少目前不想读,想工作。   薄耘没劝他,只问他想找什么工作。   傅见微说:“我想当老师。”   薄耘挺希望傅见微能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身边,比如给自己当秘书,或者进自己的公司当个部门主管之类,但傅见微既然有主意,他就没提这茬。   ——薄耘大四实习期直接自己开了家挂靠在载德名下的子公司,叫一见实业。   他原本想彻底脱离载德,从零创业,但他妈非说这样有伤父子感情,他奶奶也反对。   只是个名头上的差别,薄耘就顺了她俩的意思。   反正她们不管公司的事,只要薄耘不说,他爸不说,她们就不会知道一见和载德的关系约等于没有关系,内部系统完全独立。   薄耘卖空了他多年来的股票和模拟币等理财项目,一见有相对充沛的初始资金,加上他的人脉,很快就顺利地拿下了第一个项目:一块偏郊的地。   薄首阳一直暗暗地注意着一见的动向。当他得知薄耘拍下了这块地,差点儿在办公室里笑出声来!   他就知道,薄耘那点子钱,只能捡这种没人想要的破地,位置偏僻,四周都是农户,面积小,形状不规则,附近几里都毫无未来开发的消息,唯一能勉强说是优点的只有便宜,可性价比很低。   他等着薄耘把钱都打了水漂,日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求他! 第61章   ◎老婆过于柔弱,薄耘十分忧心。◎   毕完业没多久, 薄耘就找了个借口从家里搬了出去——主要是哄他奶奶——和傅见微同居了。房子靠近市中心,电梯入户的大平层,窗外的风光特别好,周围好几个步行即可的古迹或自然的公园。   薄耘和傅见微一个是总裁, 一个是高中教师, 都不是闲职, 钟明瑜的意思是让他俩请个保姆,住家也好, 钟点也罢,实在不行, 把兰姨调过去。   但小两口刚结束异国苦恋没多久,正在热乎头上, 跟新婚没什么差别,不乐意家里多个“第三者”,很妨碍他俩随时贴贴。   好在这小区里有业主食堂, 味道尚可,胜在安全卫生,两人且凑合吃着。   解决了吃饭大事, 拖地有扫拖一体机, 擦窗有擦窗机,洗衣有洗衣机烘干机,别的家务不剩多少,平时零零碎碎地随手收拾,周末一起做个大扫除,能过。   夜里, 傅见微洗完澡出来, 见薄耘还在书房, 就给他热了杯牛奶送过去。   薄耘正对着显示屏上的地图出神,听到声响,转头朝傅见微笑笑,接过杯子,顺手搁到旁边,把人拉到自己腿上,一顿香香。   “你还给我送东西……你怎么不催我睡觉?”薄耘黏着他问。   傅见微靠在他怀里,解释道:“你在工作。”   “等把前几个项目做好了,公司上了正轨,我就不把工作带回来了。”创业不易,薄耘叹气,“万事开头难。”   好在他爸没跟影视剧里的反派似的故意给他使绊子,至少目前没。   目前,他爸就是搁置他,当他不存在。   俩人僵在这儿了,薄首阳心里有气,薄耘也憋着劲儿,一个想看对方服软,一个才不肯低这个头。   薄耘曾经很生气地教训过傅见微,不准他说“是我害得你这样”之类的话,所以傅见微现在不知道怎么接薄耘那话,只好沉默着往他怀里钻紧点儿。   “又胡思乱想了?”薄耘问。   傅见微火速摇头,头发挠得薄耘脖子痒痒的。薄耘撇了撇头,瞅着他睡衣领口里露出来的白皙后脖,心也痒起来,特想弄出点暧昧印子,但显然不合适。现在的学生,别说高中生,就是小学生,都一个个鬼精鬼精,什么都知道。   薄耘试图转移注意力,问:“你上课是什么样儿的啊?”   “高中老师什么样儿,我就什么样儿。”傅见微回答。   “想不出来你那样儿……你学生欺负你吗?”薄耘问。   本来,薄耘想帮傅见微托托关系,但傅见微不乐意。   现在这学校完全是傅见微自己应聘上的。受0工作经验和各方因素限制,他就职的这所高中各方面都不怎么样,校园是旧的,师资力量是薄弱的,生源质量是不佳的,薄耘是很担心的。   “纪律是比较松散,但不至于欺负老师。”傅见微说。   “那是对别的老师,你……唉。”   “我也没事啊。”傅见微小声说。   还没事呢,就现在这样儿,风吹下都怕把你给吹跑了。   老婆过于柔弱,薄耘十分忧心。   顽劣的男高中生肯定喜欢欺负内向腼腆的人。傅见微还长得这么乖,白白净净,清清秀秀,跟株含羞草似的,一碰就羞答答。说不定,坏学生一还嘴,傅见微就被吓得眼圈都红了……   薄耘心疼地抱紧傅见微,再三叮嘱:“有事儿一定要跟我说,别硬扛。如果遇到危险,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实在不行,换个学校。”   “嗯。”傅见微低声应道。   ……   十五中的后门在多年前是前门,后来学校扩建,这边成了废弃之地,野草疯长,传闻有蛇出没,鲜有人来。   霍坤熟练地从墙头翻进来,刚起身,就被人从后边揪住校服衣领,卷成桶状的书啪啪地打了他背好几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其实也不大。   霍坤不悦地回头,对上一双比他更火大的眼睛。   “……”   霍坤生得高大,肤黑,头发短得快贴头皮了,五官英挺,不苟言笑,眼角眉梢透着股狠厉的劲儿,劣迹斑斑,不服管教,是十五中普通师生看了赶紧绕路走的人物,不是害怕他,就是嫌晦气。   傅见微松开霍坤的衣领子,示意他转过身来,问:“家里又出事儿了?”   “不关你的事。”霍坤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   “我是你的班主任。”傅见微叹了声气,“让你有事及时跟我说,请个假,我会批。”停了下,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关切道,“妈妈还好吧?”   “……没事了。”霍坤别开眼,看着地,闷声说,“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钱你不用急着还,老师只是希望你能安下心来好好读书。”傅见微说。   霍坤的神经特别敏感,原本缓和了点的神色立刻又戾了起来,硬邦邦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想帮助你。”傅见微说。   “神经病。”霍坤懒得理他,绕过他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傅见微没拦,只是在他身后说:“放学到办公室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家,看望一下你妈妈。”   霍坤脚步猛地停住,退回傅见微的面前,怒道:“不要你管!信不信我揍你啊?”   “不信。”傅见微淡淡道,“你掰手腕都输了,哪来自信打架能赢?而且,说好掰手腕我赢了你就要听我的。出来混,这么不讲诚信?”   “是你先诓我!”提起这事,霍坤就憋屈,“你故意装一桶水都拎不起……你就是故意的!”   当时,霍坤想戏弄下这个热血偶像剧看多了的傻叉老师,计划先装成势均力敌,给对方获胜的希望,然后再——   没有“再”,他被傅见微一下子就掰过去了。   霍坤忙说刚刚走神了,要求重来。傅见微答应了。   这回,霍坤有了警惕心,放弃戏弄计划,打算速战速决。   ——结果确实是速战速决,他被傅见微啪的一下速战速决了。   他不服气,要求再来,他刚刚还是掉以轻心了。   傅见微答应了,但嘲讽他是输不起的小学生。   围观的霍坤的小弟们惊呆了。他们原本是来疯狂嘲笑这个不自量力的傻叉老师,结果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感觉坤哥才是傻叉。就很尴尬。   ……   “兵不厌诈。”傅老师无情地说,“你不读书,就连这个都不懂,以后混社会,别人需要背黑锅的炮灰,一定诓你去当。”   霍坤:“……”   傅见微叹了声气:“霍坤,老师真的很想帮助你。我和你说过,我以前和你一样——”   “你跟我根本不一样!”霍坤暴躁地打断他的话,“你闲就去管那些成绩好的穷逼!那才跟你一样!”   “如果他们有难处,我当然也会尽力帮忙,就像现在帮你一样。”傅见微苦口婆心道,“你对妈妈很有孝心,老师看在了眼里,否则不会坚持在这儿劝你。你没有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作为老师,不仅要教授知识,我还应该把你这样的学生引导向正确的人生道路。”   霍坤被他说得红了眼,却死死咬住牙,依旧一副犟牛样子,瞪着别处。   “我知道你其实听得进去。你也想妈妈以后能生活在更好的环境里,得到更好的治疗,是不是?老师不跟你说一些很空很虚的话,就说很现实的,那些都需要钱和资源。你现在逃学去打零工,赚一点钱,叫饮鸩止渴,改变不了你和妈妈的人生。”傅见微说。   “……我的成绩本来就不好,学也学不出名堂来。”霍坤的态度软化下来,但仍然固执己见,“傅老师,你别管我了。老师们说过很多遍,什么高考是最后的机会。我都知道。但那是针对成绩好的。我再学,最多考个大专职院,还是那样……你放心吧,我有我的打算。”   傅见微问:“你有什么打算?”   霍坤别扭起来,不肯说,只说:“你别管了,反正有。”   傅见微越发好奇,催着他说。   霍坤没法子,只好说了:“当明星。”   傅见微愣了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坤恼羞成怒地瞪他。   “抱歉……”傅见微轻咳一声,含笑看他,“老师没有别的意思。你是挺帅的,又高,不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差。不是哄你,是真的。”   “那你笑什么?”霍坤绷着脸问。   “有点意外。你的性格很难让我想到你想做明星。”傅见微笑着说,“老师不太关注娱乐圈,但偶尔会看电视,感觉明星应该挺随和的,你太酷了。不过,可能正好是个突破口,就缺你这种类型。”   霍坤悻悻然地说:“我不是想做明星……只是这个来钱快。”   “理解。不止是你,很多人都是为了生活才选择某个职业。”傅见微停了下,问,“上次在你家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和玩具,你应该是想做飞行员吧?现在还喜欢飞机吗?”   霍坤的手指蜷缩了下,半晌,说:“那只是小时候。”   “没关系,人这一生很长,可以尝试和喜欢的东西很多。”傅见微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你当明星也可以,但明星也要读书啊。”   “才怪。”霍坤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影视学院也要文化成绩,不只是看脸。”傅见微给他分析,“确实有些选秀节目,可能只要你长得好,会唱歌,或者会演戏,会跳舞,就可以。但你得看长远,就你现在这样子,以后出道肯定要被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是上午红的,房是中午塌的,圈是下午退的’。”   霍坤:“……”   傅见微继续说:“而且你看那些当红明星,真正完全没文化的有几个?你演戏,如果语文不好,你都不能理解剧本的意思,台词都不认识,怎么演好角色?”   “你看的是八百年前的电视剧吧?”霍坤冷笑道,“现在别说演技了,脸都没我好看……”   傅见微不慌不忙,平静地问:“那你有想过,又没演技又丑的明星是怎么出道的吗?”   霍坤一怔:“怎么出道的?”   “包养他们的金主捧。你不要以为这是很轻松的好事情,又有性生活,又有钱和资源。”傅见微说,“也许你听说过富婆刷刷乐。”   “我是你的学生,我才高一,你不要跟我说这种东西!!”   “看来你确实听过。”   霍坤不行了,他认清自己斗不过,只能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那你会乖乖上学,不逃课了?”傅见微问。   “我尽量。”霍坤谨慎地说。   傅见微想了想,说:“老师有点人脉……只要你好好学,不管高考考成什么样,只要你尽力了,老师就把你的简历送到沈谓行面前去。”   霍坤怔了怔:“沈谓行?”   “嗯,就是那个很红的大明星,沈谓行。听说他很愿意提拔和教导新人,不是那种乱来的。”傅见微见缝插针地说,“沈谓行第一学历不高,但他是因为当年确实没条件,没办法。你看他现在这么红,都宁愿腾出时间去读书。这么上进,难怪他长红。”   霍坤自动忽略他后面那堆话,惊讶地问:“你认识沈谓行?”   “不认识。”傅见微说,“但我有个同学,他认识。”   ……   “对不起,耘哥,我今天会晚点回去。”   “又给霍坤补课?”薄耘问。   “嗯。”   “你发个地址给我,我到时候去接你。”薄耘说。   “我坐地铁或打车都可以,你多休息会儿吧。”傅见微说。   之前发生过类似对话,薄耘总是就没说了,但他今天坚持道:“我接你。最近太冷了,晚上风大。”   “真的不用……”   “我要开会了,不说了,你记得把地址发我。”薄耘说完就挂断了,不给傅见微拒绝的机会。   就离谱!   他早该想到,男高中生不是单纯的生物!他只是没想到那个霍坤居然能盯上自己兢兢业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老师!   傅见微带第一批学生,正在劲头上,热血沸腾,挑灯夜读,把五十个学生的资料仔细研读,逐一发现问题、研究解决方案,立志要让每一位学生都成材。   霍坤这刺儿头是最令傅见微花心思的,但他搞定了霍坤,班上很多霍坤的小弟就好搞多了,性价比倒是不错。   薄耘原本没多想。   傅见微是老师,霍坤是学生,多正常、多纯洁、多感人的师生关系啊,多年后,霍明星接受采访,说:我要感谢我的老师,傅老师,是他无私的奉献和关爱使我从歧途走了出来,他,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正常学生就是这样的啊!   然而,这个霍坤很不正常。   某天,跟十五中达成贫困生助学项目合作的薄耘受邀前去视察,他把殷勤的校领导甩给秘书应付,自己溜达去高一年级,想瞅瞅傅见微的真实工作状态。   不料,没找着傅见微,他先撞见了霍坤。   他没见过霍坤,但听到有人叫这个名字,就顺着看了过去。   这一看,心里本能不爽。那感觉很难形容,他觉得霍坤跟自己有点儿像,但又不像,但又有点儿像……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莫名地觉得奇怪。   薄耘想了想,悄悄地凑那儿听他们聊天。   这一听,就呵呵了。   霍坤斥责小弟不该在傅老师的课上违反纪律,包括但不限于睡觉、讲小话、看漫画、玩手机、吃零食。小弟爽快地承认了错误,表示一定改正,然后——   “说真的,坤哥你是不是真喜欢傅老师啊?我们真的很好奇!”   霍坤这个欺师灭祖的混球,居然听了这话笑了笑。   他的狗腿子原地高|潮:“卧槽!坤哥笑了!真的假的?!”   “牛啊坤哥!”   “这太刺激了,操!”   ……   薄耘:“……”操!什么成绩啊就敢分心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原本想直接告诉傅见微,但当天回家后,他还没开口,傅见微先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本次小考成绩,说霍坤进步尤其大。   看着傅见微单纯的笑容,薄耘愣没把那些话说出口。他不想破坏傅见微的梦。 第62章   ◎他遇到了薄耘,被薄耘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运气。◎   霍坤家在一个破旧的居民区里, 租的一室一厅,客厅支着张简陋的弹簧折叠床,霍坤平时就睡这。傅见微给他补课也是在客厅里。   傅见微带霍坤复习了两个考点,给他找了几道相关真题, 让他独立做做。   霍坤做题时, 傅见微起身活动了下, 目光不由得投向卧室——卧室门一直开着,霍坤的妈妈靠在窗边发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总是这样的。   霍蓓蓓不到四十,本该是一个人很精神的年纪, 她的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脸色差, 很显老态。   她患有精神分裂,很容易陷入紧张焦虑的情绪,“平静”时则是呆呆的, 做什么都很木然,反应迟钝,肢体僵化, 不愿意动, 畏惧生人,如果在家以外的地方脱离了家人,就会出现强烈应激状态,俗称的“发疯”。   她以前基本全靠父母养,父母是很老式的农民工,只懂埋头干体力活儿。直到霍坤长大些, 给她接活儿, 代写简单的论文或翻译简单的东西, 不用她面对外人。但霍坤的门路有限,能接到的活儿是层层承包下来的,收入非常微薄,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给她打发时间。   ——霍蓓蓓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那个年代,在贫瘠的老家村里,她是金窝里飞出来的凤凰。   她爸妈是本分的农民,只生了这一个孩子,很宠,家里并不宽裕,却还是不顾乡亲们的劝说,勒紧裤腰带供她念书。   霍蓓蓓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里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公司福利好,有很高的吃住交通补贴,加上她节俭,每个月都把工资的至少一半往家里汇来,还说即便这样她自个儿也存下了很多钱,用不了几年就能在城里买房,把二老接去享福。村里人便改了口风,纷纷羡慕起她家来。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乡,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父母怎么追问,甚至打了她,无论乡间传得多难听,她都不肯说出男方是谁。   原本要打掉孩子,可就在此时,村里一户人家的媳妇为生儿子打女胎,死在了手术台上。大伙儿热议起来,说得十分吓人,不是死,就是再也生不了了。   霍蓓蓓的父母害怕起来,不敢让女儿冒这个险。   霍家父母心一横,卖了房子和地,带女儿到城里来,既躲开那些风言风语,也方便带她看医生。她那时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   傅见微不知道霍蓓蓓究竟经历过什么,也不敢擅自揣测,他只觉得她和她的父母、孩子都很可怜。   他正在心中叹息,忽然听到门锁响,转头一看,是霍坤的姥姥。她不到六十,看着很老,却又很硬朗。或许,是她不得不硬朗,生活没有给她另外的选择。   “傅老师,”霍姥姥讨好地对他笑,把装着水果的沉甸甸的塑料袋往他怀里塞,“吃点水果,刚买的,新鲜的。”   傅见微接过来,无奈道:“说了让您别这么客气,我不爱吃水果,我什么都不爱吃,您不用特意给我买东西,让人知道了,反而不好。”   “哎呀,这有谁知道……而且,就是点水果,本来就要买的,你吃,你吃。”霍姥姥连声道。   可傅见微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为省钱,霍家二老舍不得租个能住一家四口的房子,他俩住在小区垃圾站里的杂物间,房租和水电费都免了。居委会和附近居民看他们家可怜,都睁只眼闭只眼。霍坤想和二老换,他去睡垃圾站,可二老死活不肯,霍坤一提,他们就发火,威胁说那他们杂物房也不睡了,去睡大街。   这样的经济状况,哪儿舍得买水果吃,还是草莓、山竹这种相对有点贵的。   霍姥姥瞥一眼霍坤在认真学习,老怀安慰。她怕身上有垃圾味儿冲撞到了傅老师,门都没进,赶紧走了。   傅见微目送她离开,关上门,看着手里的袋子,百感交集。既同情霍家,又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你吃了吧。”霍坤出声。   傅见微回过神来,看向他:“草莓放久了怕坏,我洗了,你拿去给妈妈吃。回头你跟姥姥说,我真不吃,我家都有,让他们别这么客气,家里条件不好,别花这冤枉钱。”停了下,缓和气氛地逗趣道,“等你当上大明星,再请我吃饭,什么燕参翅肚往上面摆,我都不拦了。”   霍坤轻笑了一声:“那我就不止请你吃那些了。”   “还真想上了?先做你的题吧。”傅见微好笑地说着,提着水果去厨房,刚要倒出来洗,手机响了。他忙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果然是薄耘。   笔尖停了下来,霍坤稍稍侧头,面无表情地偷听着厨房里傅见微刻意压低了讲电话的声音。   大概是傅见微的女朋友。   他让人试探过傅见微,傅见微没结婚,但有个感情很好的对象。   薄耘说:“我绕半天了,愣是没找到路进去。”   “说了这边只有小路,顶多进那种小三轮儿。”傅见微说,“你在大马路那里等我吧……你就到了吗?”   “嗯。没事儿,不急。”薄耘说,“我把车停这儿,走进去。你上你的课,别管我,我在附近转转。这边位置还行,早晚拆迁,我提前考察下。”   傅见微隐约察觉到薄耘是吃醋了,但不知内情,就只觉得薄耘这醋白吃了,没当回事儿:“那你小心点,有几个地方路灯坏了。”   “嗯,好,没事,你弄你的。”薄耘说。   傅见微将洗好的草莓端出来放桌上,先去看霍坤做的题,没全做出来,但已经是很喜人的进度了。   “我说了吧,你很聪明,只是以前不学,基础差了点。慢慢来。”   傅见微先勉励了霍坤一番,然后给他讲解没做出来的那几道题。   突然,从卧室里传来很大的响动声,霍蓓蓓叫起了妈。   霍坤腾的起身冲了进去。   傅见微忙跟过去,看到霍蓓蓓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地被霍坤抱在怀里,说要找妈妈,还说要搬家,说有人要害她。   霍坤习以为常,轻轻拍她背,低声哄她。   但今天她发作得比较严重,霍坤哄了半天,她还是哭着闹着要搬家、要躲起来。直到霍坤半逼半哄着喂她吃了镇定类的药,她渐渐困了。   傅见微去客厅坐着,心不在焉地翻看霍坤的作业本。门虚掩着,他听到霍坤哄妈妈睡觉,不像母子,像父女。   起初,他就是看到了霍坤这么温柔耐心地哄妈妈在楼下晒太阳散步,所以坚定决心,无论霍坤表现得如何叛逆,他都要一定要帮助对方。   不久,霍坤从卧室出来,看了看被傅见微简单收拾过的书本,问:“今天不学了?”   “时候不早了,改天吧。今天复习的内容,你掌握得不错了,慢慢来。”傅见微停了下,问,“你给妈妈吃的是……什么药?”   “医院开的。”霍坤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   傅见微问:“每次她发作起来,都是给她吃这个药,让她睡觉吗?”   霍坤没看他,闷声闷气地说:“你别管了。”   ……   薄耘在小区里简单转了一圈,这儿虽然破旧,但意外的挺整洁,一位清洁工大爷很勤快地这个点儿还在认真打扫电动车车棚。   大爷瞅见他,些许是觉得眼生,兼任起保安来,问:“找人啊?”   “不,等人。我朋友做家教,太晚了,我来接他。”薄耘说。   大爷很懂地笑了:“女朋友吧?哎,那是要接,这边晚上冷清。”   薄耘没解释,冲他笑笑。   大爷仔细打量这年轻人,见他穿着西装皮鞋,模样好,有气质,渐渐放下了戒备,热心地招呼:“你前面拐过去,花坛旁有个石椅,坐着等吧,站着多累。”   薄耘朝大爷道了声谢,过去找到石椅坐下,看了会儿手机,直到傅见微打给他,说下楼了。   薄耘接到傅见微,出去的路上,灯不是坏了,就是微弱闪烁,勉强看清路,直到上了车,他才看出傅见微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傅见微说了下霍坤家的事儿。   薄耘之前就听傅见微说过霍坤家困难,没想到难成这样,不由叹了声气,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半晌,他揉揉傅见微的头发:“他家这条件,我估计……穷有穷的治法儿,富有富的治法儿,多多少少会有些差距。你别难过了,明天到学校跟霍坤说下,我安排请专家给他妈妈做个全面检查,该住院还是要住。”   傅见微点点头,犹豫了下,不安地说:“耘哥,我又给你找事儿了。”   “说什么呢。”薄耘捏他脸,“你耘哥本来就乐善好施。得亏有你,不然我还得自个儿去找扶助对象,多麻烦啊。”   傅见微被他逗笑了。   薄耘凑过去给他系上安全带,很自然地啵他一口:“饿吗?”   傅见微摇摇头:“你呢?”   “我也不饿。那直接回去吧。”薄耘说。   ……   深夜,傅见微梦回六岁,那天下着很大的雨,爸爸带着他来城里,说爷儿俩再不用分开了,爸爸努力打工,供他好好读书……   突然,傅见微听到急促的轮胎打滑声,他转头,看见刺眼的白光,然后血就染红了他全部的视野……   ……   薄耘在书房跟人开时差会议,突然余光里一动,他转头,看见门被推开了一小条缝,然后被默默合上了。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宝宝?”   视频那头的几人瞬间失声,几秒钟后,叽叽喳喳:“什么情况?”“我听错了?”“不要这么少见多怪,又不是刚知道他谈恋爱。”“但我刚知道他叫‘宝宝’耶。”“救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救命,我好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 N)”   薄耘:“……”   笑点在哪里?在他们都没有对象吗?   薄耘打开书房门,看到傅见微站在门口,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无助地看着他。   “怎么了?”薄耘拿起旁边沙发上的毯子裹住傅见微,问,“做噩梦了?”   傅见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事……我不知道你在开会,对不起。”   “没事儿,都是年轻人。”薄耘关切道,“梦到什么了?”   傅见微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喃喃道:“梦到小时候,我爸出车祸……”   这事儿,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薄耘能做的只有把他拉到怀里,隔着毯子和衣袖,用力地上下摩挲他的胳膊,让他多多地拥有安全感。   “都过去了。”薄耘吻吻他的脸,柔声道,“你可能是因为霍坤家的事儿难受到了。”   傅见微哽咽道:“耘哥,我……我觉得人生好苦……”   他的父母、霍坤的家人,都遭受着那么多、那么大的苦难。他遇到了薄耘,被薄耘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运气。他忽然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自责。   诸如“苦难”此类的词对于薄耘来说,是很陌生的。除了出柜那回,他没受过什么挫折,而那显然说不上多苦多难。他只能从傅见微的无助中感受一二。   “都会好起来的。”薄耘只能这么说。可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很苍白。也许霍坤家还能好转,傅见微的父母却永远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傅见微是个孤儿。这个想法突然闯入薄耘的脑海中。虽然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可平时没专门想这个。这会儿,他突然很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霍坤和他的家人诚然很惨,可终究一家四口紧密相连、彼此深爱,无论物质上多贫瘠,多少都能在精神上得到一些慰藉。而曾经的傅见微连这都没有。   ……   薄耘关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把傅见微抱在怀里,继续开会。   视频里那伙人都是自由散漫主义者,而且猜到薄耘肯定是事出有因,就只开了几句玩笑,很快回归正题,继续讨论商场设计方案。   薄耘先前拍下的那块地,他计划建成新概念商场。与传统卖货商场不同,这个商场的重心在于好玩,无论外表还是内容,都专注于迎合年轻人的喜好。比如说内外装饰都很有特色、很时尚,能够被营销成“网红打卡地”。   如今智能设备发达,年轻人热衷拍照。荆荣手下有个很火的网红博主以教人美美摆拍为主要内容,很受欢迎。薄耘和荆荣打过招呼,到时商场开张,直接合作推广。   现如今,唯一令薄耘担忧的是:政府何时开盖新机场。   他根据所知的情报做出推测,这座城市一定会在近年内再盖一座机场来分担庞大的客流吞吐量。纵观各方向城郊的地形地势、开发程度等综合条件,他断定新机场会选址在他买的这块地附近。   所以,这块地的位置和交通根本不是劣势,它真正的劣势只在于面积小、形状不规整。可薄耘的初始资金就那么点儿,第一个项目,融也融不到太多,只能耐下心来,从小做起。 第63章   ◎本次雄竞,他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结束这场线上会议时, 薄耘瞥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他抱着傅见微刚要起身,后者动了动,低低地叫了声“耘哥”, 声音有些沙哑。   薄耘安抚地贴贴他的脸, 问:“弄醒你啦?”   “没。我刚才一直半睡半醒着。”傅见微说。   “那赶紧去床上睡会儿。我还好, 你上午要上课的。”薄耘赶紧起身,把傅见微抱去卧室, 小心地搁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亲了下额头,摸摸脸, 哄道,“赶紧睡。”   傅见微不想睡觉,他想投入薄耘的怀里、紧紧地黏着对方。软弱的时候, 只有薄耘的怀抱能给他安全感。   但是,刚刚黏了很久,打扰了薄耘开会, 已经很不懂事了。   傅见微只好逼自己懂事地闭上眼睛。   薄耘见他睡了, 从另一边钻进被子,调好闹钟,关了台灯,躺下去,刚闭上眼睛,傅见微窸窸窣窣地钻进他怀里, 熟练地找到舒服的位置, 小声说:“耘哥, 我给你暖暖,被子冷。”   薄耘“噗”的一下笑了,把这小可爱亲了又亲,抱着说:“嗯,好,我正好特别需要……快睡吧,乖。”   傅见微这下子才真的睡觉。   ……   虽然没睡多久,但洗漱完,傅见微就精神起来,如往常一般去学校。课后,他把霍坤叫到少有人来的走廊尽头,说了下薄耘答应请专家给他妈妈治病的事。   他自然不会跟学生说自己是gay,只说和一见实业的老板是高中同学,薄总原本就和十五中有助学合作,是个大善人,顺手帮助霍坤的。   霍坤的情绪明显不佳,眼神沉沉地盯着傅见微,半晌,别开头,绷着声音说:“我不会让我妈住进精神病院,一天也不。”   傅见微解释道:“是一家综合型医院,普通独立病房,家人随时可以探望或陪护。而且,暂时只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后续是住院疗养或回家,得看会诊意见。”   霍坤陷入沉默,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大概在心中做着艰难的抉择。   等待的时间里,傅见微看着霍坤的侧脸,忽然有股很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掠过——刚刚那一下,他仿佛看到了点儿薄耘的影子。但随即就释然了。人无外乎五官,明星里都有长得挂相的。   再者说,薄叔叔是独生子,还是……弱精,特别弱,专门做试管多次,却一直没成功呢。而且,薄耘专门查过他爸,倒确实没有乱搞男女关系的劣迹。   半晌,霍坤松了口:“好。”   “今天回去后,你先和家人说一声。等有进一步的安排,老师再跟你说。现在你先回教室,准备上课。”傅见微说。   霍坤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大步走向教室。   ……   霍蓓蓓乍到新环境里,紧张了好一阵,但家人在旁,医护人员都很和蔼,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大多数时间她都可以和陌生人进行相对正常的交流,她认得出医护人员,知道他们是在试图治疗自己。   她并不是普通人想象中完全失去理智、只会大喊大叫或伤人伤己的“疯子”,只是很容易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极度焦虑中,怕别人害她。也许可以用“吓破了胆”形容她。   医生尝试打开她的心扉,知道她的心结,可失败了。   倒是在意料之中。十几年来,她极依赖家人,可唯独这件事,就算是她亲生父母和儿子问,她也死都不肯吐露丝毫。   这对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不足为奇,便只跟病人家属说慢慢来,先从生理上进行调养与治疗。   霍姥姥陪着霍蓓蓓去做各项身体检查,霍坤留在病房整理行李,主要是等薄总来。   这两天打点他妈妈住院各事项的是薄总的助理,姓林。今早林助理说薄总会过来看看情况。霍坤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立场。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傅见微担心霍坤这刺儿头一言不合对林助理或医生搞叛逆,加上薄耘说到公司开完早会就去医院看看,他就索性先一步来医院了。   这会儿,傅见微留在病房里陪着霍坤,就他俩,林助理出去办手续了。   其实没多少东西收拾,霍坤坐到病床边上,沉默了一阵,抬头看着傅见微,轻声问:“老师,我妈真能治好吗?”   傅见微原本在看手机,闻言转头,讶异地看到他迷茫无助的神色。   霍坤第一次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态,他猜想其他人也没见过。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刚刚医生说了,她的情况其实已经算是很好了,你也听见了。”傅见微安慰他。   霍坤又陷入沉默,许久,他说:“如果……我是说,能不能跟医生说,只从生理方面治疗她,不要去……不要去问她别的。”   傅见微怔了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虽然霍蓓蓓不肯说,但结合前后——她怀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然后疯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很糟糕的事情。大概,霍坤和他姥姥姥爷早就心里有数了。   傅见微不知道怎么去议论这件事,最好是不要议论。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干巴巴地阻断话题:“一会儿你问下医生。我也不知道。”   “……嗯。”霍坤闷闷地应了声。   病房里寂静起来,直到林助理回来,手上提着两大袋子吃食:“买了点儿零食,放这儿,饿了填填肚子。”说着,将袋子放到桌上,掏出瓶水递向老板娘,殷勤道,“傅老师,喝水。”   “谢谢。”傅见微接过来。   他知道林助理知道自己和薄耘的关系。他去过薄耘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三个相框:薄耘和父母奶奶的合照、薄耘和姥姥姥爷的合照、薄耘和他的合照。水端得非常平。   “薄总刚到停车场了,就上来。”林助理说。   傅见微点点头。   瞬间,霍坤收起了全部的脆弱,站起身,挺了挺背,露出桀骜的神色。   傅见微扭头瞧见霍坤这模样,突然想起当年村支书催自己去钟叔叔面前来事儿的一幕……他现在就想叫霍坤收收傲气,不说卖惨,至少表现乖巧点儿……   薄总大步流星来到病房,一路上已经计划好如何对这个不懂尊师重道的兔崽子展现自己成熟稳重英俊潇洒年少有为的翩翩风度,无声无息地劝退对方。   “霍同学。”他和蔼地打招呼。   霍坤向他颔首:“我妈妈的事情,谢谢薄总。”   “不客气。”薄耘环视病房,“有需要的话,就联系林助理。你傅老师很关心你,希望你以后好好学习,不要分了心。”   说着,重重地拍了拍霍坤的手臂。   霍坤“嗯”了一声,看向傅见微。   自从薄总出现,傅见微的眼睛就再没离过对方,那眼神里满溢着爱慕,像变了个人,变得……突然莫名柔弱了起来。   虽然这说法很诡异,但给霍坤的感觉就是这样。   总之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会一言不合就卷起书来狠狠抽学生(特指霍坤一人)。   ……也难怪吧。   霍坤这么想着,又想起那天夜里他看到这个薄总在车里亲傅老师的那幕。   他当时只想偷偷地看下傅老师的女朋友,不料看到了男朋友,完全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为此高兴。这个男的还年轻、高大,虽然不想承认,但长得确实不比他差,还开欧陆。   傅见微和林助理毫无感觉,但薄耘心知肚明。看来,上次他接傅见微时,偷偷跟了他俩一路的果然是这小子。   此刻,他看出了怀春少男眼中的失落。本次雄竞,他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没办法,这是难免的,长痛不如短痛。年轻人,恢复力强,自个儿回窝舔舔伤口就好啦。   霍蓓蓓要做的检查很多,好半天没回来。林助理问薄总要不要打电话给霍姥姥说一声,被薄总驳回了:“这要说什么?不用说。”   薄耘从椅子上起身,对霍坤道,“我家里有点事儿,就不等了。”   霍坤点点头。   薄耘转头对上傅见微的目光,故意问:“傅老师,一起走吧?我捎你一程?”   傅见微乖顺地冲他点头,转向霍坤时,很自然地切换到“傅老师模式”,叮嘱道:“你等妈妈他们回来吧。明天记得交作业,别又不做。”   没有一种耻辱比在情敌面前被心上人催交作业(并揭穿总不写作业)更羞耻。   霍坤假装没听见,试图伪装成熟:“薄总,我送你出去。”   “不需要你送,”傅见微起了疑心,“你作业写多少了?”   霍坤咬着牙回答:“这两天忙我妈的事,没来得及写。”   “那你晚上回去要尽量写完。”傅见微教育他,“不是只有你会遇到事情打岔,其他同学也会,但作业还是要写。”   “……嗯。”   霍坤在心中对自己发誓:但凡傅见微再多说一句,他就少写一门作业!   好在傅见微没说了,跟薄耘走了。   薄耘和傅见微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捯饬了下,然后又出门了,这回是去薄耘他姥家,今儿是钟明珪生日,尊重寿星的个人意愿,只家里人吃顿团圆饭,不招待外人。   “那你肯定要去,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内人~”薄耘是这么对傅见微说的。   一路上,傅见微还是有些忐忑。   趁着等交通信号灯的空隙,薄耘扭头拉拉他的手,安抚道:“跟你说过,我跟我姥姥姥爷出过柜了,他们比我奶奶开明多了。你还怕什么?”   目前,薄耘还没跟他奶奶出柜,他寻思着这是地狱级难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见微怯生生地说:“薄叔叔……也会去吧……”   “啊。”薄耘回过神来了。他爸是挺可怕的,至少对于傅见微而言是这样。   “你别怕他,一纸老虎。”变灯了,薄耘赶紧拍拍傅见微的手,然后收回手开车,边说,“他还怕我把他那破事儿抖露出来呢。”   傅见微担忧地看着他:“你要一直跟薄叔叔僵着吗?”   “又不是我跟他僵着,是他跟我僵着。”薄耘撇撇嘴,“你别管他了。”   傅见微就不说了。   ……   薄首阳很不喜欢钟家除了钟明瑜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他岳父,逮着他就说些高高在上的空洞大话,他总有种被对方质疑的感觉……   他很难忘记当初对方大力反对钟明瑜嫁给他的样子,更难忘怀自己被迫下跪的羞辱。对方看他的每一眼,都令他怀疑对方在嘲笑他、轻蔑他。   他很后悔没记着钟明珪的生日,否则就提前借口出差去外地了。   为了不听岳父说教,薄首阳两害相权取其轻,坐在客厅陪钟明瑜、钟明珪、岳母聊天。   “哎,难得咱家人齐全一回。”钟母故意瞅着钟明珪说这话。屋里其他人都好找,就这家伙满世界疯!   钟明珪顿时卖乖地倒到老妈怀里撒娇,看得薄首阳十分恶心,却不得不陪着钟明瑜一起笑。   说说笑笑着,钟明瑜提议:“爸,别弄你那些草了,过来一起拍个照。”   钟爸看一眼门口方向:“小耘还没来呢,等他来了再拍。”   “等他来了,另外再拍嘛。”父母面前,钟明瑜也撒起娇来,“你们这隔代亲也别太过分,单独跟我拍不行吗?”   薄首阳:“……”   行吧,钟明瑜撒娇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钟爸被女儿拉过去,拍了几张就说不拍了,等薄耘来了再拍。   钟母见状,取了几本老相册来打发时间。   钟明瑜随手拿了本,和老公一起看:“好巧是我这本……还有你呢,看!”   钟明珪闻言凑过来:“哎,这是你们几岁啊?”   “七八岁吧,好像……”钟明瑜笑着往后翻,一张张回忆,“看,这张还有明珪呢,我想起来,那回咱仨去钓青蛙,哈哈哈……还有这张……”   薄首阳敷衍地应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些老照片,突然目光一紧,过了几秒钟才接着呼吸。   “老公,你看这张,”钟明瑜兴致勃勃地指着那张照片给他看,“哈哈,小耘帮你洗车……我说呢,我记得有这张照片,但在岐官山那边怎么都找不到,怎么在妈你这儿?”   钟母凑过来看了看,说:“这张我记得,太可爱了,就让你多冲了一张放这边给我看,你忘了?”   “那确实是忘了……”钟明瑜纳闷道,“不对啊,那岐官山那边我怎么一直找不到?”   “那你怪谁,你东西总乱丢。”钟母白她一眼。   钟明瑜更郁闷了:“不止这张,我感觉好像有一批老照片都不见了。”   “是不是不小心混在小耘的旧书旧作业本儿里扔了啊?”钟母问。   “唉,有可能。”钟明瑜叹了声气,摇摇头,继续看照片。   照片上的薄耘五岁左右,盛夏穿着背心裤衩,在自家草坪上,像模像样地举着水管洗车。   “我还记得呢,他那时候学杂志上说国外小孩儿修草坪打工,他就给爸爸洗车。”钟母怎么看薄耘怎么可爱,笑得合不拢嘴,忽然想起来,“哎,小耘怎么还没到呢?小瑜你打个电话问问……”   “别问啦,我到了!”薄耘的声音响起来。   他姥姥姥爷忙起身过去,拉着他正要一通关怀,瞅见旁边怯生生的小傅,笑着打招呼:“见微啊。”   傅见微忙向二老问好,然后向钟明瑜夫妻俩和钟明珪各自问好。   碍于场面,薄首阳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小耘和见微来了,就准备开饭吧。”钟母招呼道,“都别闲着,起来,帮忙去摆碗筷!”   众人便都忙活起来。钟明瑜随手把相册合上搁到一边,起身去饭厅。   薄首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这本相册,拿起来和其他几本叠在一起,放回展示柜里。 第64章   ◎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小狗。◎   也许是因为白天看到了那张照片, 夜里,薄首阳梦起了往事……   霍蓓蓓不算漂亮,甚至有点儿土气。但她清纯、阳光、爱笑,是男人心底的净土。薄首阳看到她的第一眼, 就想起了逝去的青春。   她履历优秀, 勤快能干, 名牌大学毕业生,在那个时候算很不错, 因此被薄首阳提拔做秘书,并没人多想。   一开始, 薄首阳没打算越过雷池。   红旗彩旗齐飘扬在他的交际圈里很常见,但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一来, 薄家比钟家势弱很多;二来,钟明瑜出身好,比女明星都漂亮, 是他的初恋,他确实对她有爱情。   可是,他的目光越来越难从霍蓓蓓的身上移开。   在工作外, 霍蓓蓓就是一张白纸, 朴实、单纯,不染铅华,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崇拜,没有男人能抵抗这样的女人,他只不过没有成为例外罢了。   他手把手地教霍蓓蓓成长,打扮她, 带她去上流场合。她甚至不会用刀叉, 不懂品酒和餐桌礼仪。他耐心地教她, 向她展示自己的绅士、成熟。   她是灰姑娘,他是她的王子;而他在她的身上得到了久违的男人自信,她治愈了他被钟家折断的尊严脊梁。他和她相互拯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他不会和钟明瑜离婚,但他可以给霍蓓蓓比世俗婚姻、那么一张单薄的纸更重要的东西:他的爱。   他和她如此心照不宣地暧昧了一段时间——至少,当时的他这么认为。   终于,一次外地项目落成剪彩的庆功宴后,他仗着酒意,在酒店的房间里推倒了周到殷勤地照顾他的霍蓓蓓,和她跨越了雷池。   虽然霍蓓蓓哭着挣扎,但当时他醉了,没想太多,只当她欲拒还迎,或是第一回 的青涩与慌乱,这只会令他更兴奋。   清醒后,薄首阳自豪地、满足地瞥了眼床单上的血,正要顺势提出包养霍蓓蓓,却见她还缩在床角哭啼。   她哭半天了,哭得他有点儿烦,但念在她是第一回 ,便忍住了,揽住她,柔情蜜意地安抚,许诺以后离婚娶她。   当然,这是权宜之计的假话,至少目前是假话。他可以给她爱和钱,却不可能给名分,她太拿不出手,而他也不想得罪钟家。   但如果她好好儿地跟他,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如果有朝一日钟家倒了,也许,说不定,有那种可能……至少,假如钟明瑜意外过世,他愿意放弃其他对载德更有益的再婚人选,续了没有家底根基的她。   他往日从不碰外面的女人,总有人笑他是情种。他此刻想想,不禁好笑,觉得倒也确实如此。   他正自我感动着,霍蓓蓓突然从他怀里挣脱,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骂他是强|奸犯,说她要去报警。   薄首阳懵了。   他俩吵起来。   霍蓓蓓非说他强|奸她。他恼羞成怒地质问她,如果不是故意勾引他,怎么总用仰慕的眼神看他,殷勤地夸赞、照顾他,比他老婆还周到。   她哭着反问:“你是我上司,我不奉承你,我奉承谁?我只是想图表现、升职加薪!我是乡下来的,没背景,只能靠工作赚钱买房,接我爸妈过来住!”   “……”   他不信,也不能信。   他执意认为霍蓓蓓撒谎,或许是想勒索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女人的阴谋,故意陷害他,利用身体向他讹一大笔钱,比妓|女更下贱!   不愧是个乡巴佬,又毒又蠢,目光短浅,现在就掀底牌,呵呵……也好,好在让他及早看清了她的丑恶真面目!   说不定,处女都是装的!她能这么陷害他,就也能这样陷害她的老师,不然,一个穷乡僻壤的女学生,怎么可能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搞不好,根本就是一路睡上来的!   他越想越恼火,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刚刚白疼她了,顾惜她是头一次……都是白费的好心!说不定她心里多得意呢,笑他蠢,被她这么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   既恼羞成怒,又害怕她真去闹开了。钟明瑜的父母向来对他有偏见,这回逮着把柄,一定不肯轻易罢休!他们会毁掉蒸蒸日上的载德,会毁掉他。   薄首阳眯起眼睛,阴沉地看着霍蓓蓓。   他不能让这个乡下女人毁了自己……仅剩的理智在劝他不要杀了她。   但,不杀她,他也有办法阻止她。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强|奸她吗,那他就强|奸给她看。不止强|奸她,他还要把她最不堪的样子都拍下来,警告她,如果她要鱼死网破,他就陪她玩儿,他把她的照片洗印出来,到她老家、学校、朋友单位去发,发到人手一套,看是谁丢人。   以两人悬殊的社会地位,别人只会信他被仙人跳了,骂她不要脸、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还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完全可以反告她,送她进去。   他确实这么做了,而她果然怕了,涕泪横流地求他,说她只想辞职,让他以后别再找她,别的她都当没发生过。   薄首阳不屑地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还找你?找晦气啊?   他逼着她洗了澡,盯着她处理了衣服床单,还是很憋气,扔下她,独自开夜车回家。   却不料,下着大雨的深夜,城郊偏僻马路上,好死不死有人过马路——真是活该这人找死!   他不是有意撞上去的,可当他迅速地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意识到对方必须死,否则后患无穷,甚至将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霍蓓蓓那个贱女人的事儿也扯出来。   于是,他硬起心肠,踩下油门,又撞了过去。   那人身边有个小孩,他犹豫了一下,本想斩草除根,但见对方挣扎着把孩子护在了怀里,权衡利弊,觉得可能一时撞不到那孩子,反倒耽误了离开的时机。   他便没管那个年幼到应该没什么用的小孩,迅速地开车离开了现场。   后来,他惶惶了一段时间,暗暗关注新闻里有关那起车祸的报道。   万幸那人只是个在城里无亲无故的农民工,没人替他追查车祸的真相,甚至他的家人都没来领尸。报道上说他父母和老婆都死了,最亲近的只有一个还没读小学的儿子,老家亲戚听说这情况领不到抚恤金之类的赔偿,找到肇事者赔偿的概率也不大,懒得浪费时间,推说不关自己事儿。   最后是他同乡帮他走了流程,送他的骨灰和儿子回了老家。   薄首阳没再往深里关注了。这都是命。这人家里都快死绝了,说明就算没有他薄首阳,早晚也会出意外。   这么一想,他心里宽慰许多。   原本也不该怪他,怪那个民工大半夜下着雨还在过马路。   过了一段时间,他不动声色地找借口处理了那辆车,还谨慎地把那辆车出镜的照片都烧掉了。   自此,他讨厌极了那些乡巴佬,只会给他添麻烦。   ……   不是清明,也不是别的特殊日子,但傅见微还是回了趟傅家村。   大概是受霍家的苦难刺激,他最近频频梦到父母,尤其是父亲车祸去世那一幕,他亲眼所见,那道白光、刺耳的打滑声,隐约的那辆车的轮廓……   薄耘不放心,推了些应酬,腾出时间,亲自陪他回来。   先前傅见微在国外读书,做过一些课余工作,攒了些钱,不多也不少,都捐给了村里的学校;   薄耘则以一见的名义和村里展开劳务等方面的合作,提供就业岗位。   这会儿一见刚起步,他资金有限,等日后手头宽裕了,他就以傅见微的名义过去投资办厂,拉动村里GDP,既是为了帮老婆报恩,也是尽他身为“先富”带后富的社会责任。   村支书虽然年纪大了,可精神头儿很好,特健朗,每回傅见微回来,他都会特意去村口迎接。   傅见微只好无奈地“吓唬”他,说再这样就不提前跟他说了。   他啪啪地拍傅见微的背,特乐呵地向薄耘说:“你们城里风水好,养得这娃儿还会吓唬人了,哈哈哈哈哈,但是一点也没吓到我。”   傅见微:“……”   薄耘:“噗!”   薄耘陪着傅见微把大包小包礼物提到村支书家,让对方帮忙分送给当年主要帮过傅见微的一些人家,然后去校长家里探望了一番,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午饭,没休息,就俩人去了村后边儿的墓地。   起初,傅见微的父母葬得很简陋,但村支书会来事儿,看这娃儿真出息了,能给村里带来大好处,便拍板做主,把人家爹妈的坟好好儿修葺了下,算是投桃报李。   薄耘不是头一回来拜见岳父岳母,每回他都跟着傅见微跪,并不避讳在坟前对傅见微关爱体贴。   不迷信,自然什么事也没有;如果照迷信的说法,傅见微的父母在天有灵,他觉得二老也肯定会放心将孩子交给自己。   ……   虽然村外的马路修过几回,比当年薄耘来时好走多了,但能不走夜路还是不走为妙。傅见微在父母坟前待在日头开始下落,看看时间,跟薄耘说回去。   “你想多待会儿的话,就待吧。实在不行,到你校长或谁家借住一晚。”薄耘说。   傅见微摇摇头:“不方便。还是走吧。”   其实,他还有点儿怕校长他们又给他介绍相亲。   事儿不大,可多少有些尴尬。他们给他介绍的女孩儿都很好,可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想理由拒绝,就差说自己不能人道了。   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恐怕私下里在怀疑他嫌弃人家女方乡镇户口。   校长曾把他拉到屋里苦口婆心地说私房话,大意是:我知道你见过世面了,可能外国女朋友也交过,但你到底不是人家薄耘那家底,还是要脚踏实地,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才能把日子过好……   傅见微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直接找了薄耘本人……   但校长说的那些,他心里明白。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薄耘是两个世界、两个阶层的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他留过学就能弥补的。   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久地留在对方身边,直到某天再留不下。   ……虽然,现在渐渐地越来越有了不自量力的幻想。   是薄耘让他的幻想得到了滋养。   薄耘对他太好了,好得他忍不住咬着牙想,假如哪天薄耘不喜欢他了、不要他了,他或许会不知羞耻地哀求薄耘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点点位置,一点点就行。   不,他一定会不满足于拥有过很多后缩回去的一点点,他怀疑自己会成为影视剧或小说里的炮灰反派,去薄耘的新欢面前撒泼闹事……然后,薄耘会帮谁呢?   在回村的僻静羊肠小道上,傅见微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拉住薄耘的衣角。   薄耘也停下脚,回头看他:“怎么了?”   “耘哥,我只有你了……”傅见微看着他,小声地说。   薄耘的心要在这可怜兮兮的眼神和话语里化掉了,要不是顾忌着在这儿,他真想把人抱到怀里哄,可这会儿只能柔声许诺:“耘哥会永远对你好的。”   下一秒傅见微就投入到他怀中,撒娇地黏着。   薄耘忙左右看看,低声道:“不怕被人看到了?”   他不怕,一直都是傅见微怕。   傅见微摇摇头,突然问:“耘哥,如果……另一个人也喜欢你,我可以和他吵架吗?”   “哈?”薄耘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跟他吵架干什么?”   “不知道……”可我总不能直接问能不能跟他打架吧……傅见微为难地想。   薄耘揉揉这跑偏的小脑袋瓜,好笑地说:“不要你去吵架。你能吵赢谁?”   傅见微问:“你喜欢能吵赢的,还是吵不赢的?”   “我为什么非得喜欢一个吵架的人?”薄耘情不自禁地吐槽。   傅见微火速改变立场:“我也觉得吵架不好……但是,万一他吃醋,找我吵呢?很多好看的人、有本事的人,脾气都挺大的。”   “能比我脾气大?”薄耘捏捏他耳朵,“又瞎想……我不能控制别人喜不喜欢我,但他如果敢来你面前找事儿,我就直接把齐佳书手机号给他,让他先去听听前车之鉴,想想能挨我几顿揍。”   傅见微陷入沉默。   薄耘微妙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想了想,悟了,很自觉地说:“我没齐佳书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的意思是说,到时候我问荆荣要那家伙的手机号。我这儿早没了,留着恶心自己吗?要不,我现在就给你看我手机?”   傅见微的表情十分无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耘哥,你说什么我都信。”   “真的?”   傅见微用力点头,很认真地注视着他,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第一代受害者(事迹:初一受美色迷惑,头铁递情书,险被直接上交老师)赵小萌现身说法:断情绝欲男名不虚传。但还是让我们为他的男德干杯[]~( ̄▽ ̄)~ 第65章   ◎这越发的令他想要疼爱对方,怎么疼都不为过。◎   两人向村支书和校长告了辞, 正要走,发生了小插曲——傅见微他叔婶闻着风找来了,热情洋溢地叫傅见微去家里吃晚饭。   自初三暑假至今,这是薄耘和傅见微头回再见这对夫妻。傅见微他婶除了见老, 没太大变化, 他叔却变得差点儿两人认不出了。那时这人满脸横肉, 和老婆一样膀大腰圆,可如今面黄肌瘦, 眼睛浑浊,透着股很不正常的病态。   前几次傅见微回村都是在逢年过节的日子, 而他叔当年拿了薄耘那二十万,洋洋得意地自诩富翁, 瞧不起别人,后来染上了赌瘾,还去镇上嫖|娼, 隔三差五跟老婆为这些破事儿从村头吵打到村尾,很不受村里人待见,渐渐都不跟他家走动了, 他家逢年过节都是去老婆娘家村儿, 和傅见微正好岔开。   “出息啦!”傅见微他婶笑着来拉他,“我那时候就说了,小威是个能读书的,咱家里怎么都要供他——”   薄耘把傅见微拉到身后,让她扑个空。   婶子干笑了声,看着薄耘:“哈哈, 你也长大了, 我记得那年到村里来, 你还是个孩子——”   薄耘冲村支书颔首示意,然后拉着傅见微往车上去。   “健威!健威!”傅见微他叔猴儿似的窜到他俩面前,拦着道,“你这孩子,咋见着我们跟见着鬼似的?”   薄耘翻个白眼,差点笑出声。这老东西对自个儿定位挺有数的哈!不过,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屎。人家鬼是吓人,他俩是恶心人。   他正要怼回去,听到傅见微清清楚楚地说:“当年你们拿了耘哥二十万,我就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婶子忙道:“我们那是为你好,虽然舍不得,可城里条件肯定比村里好,才忍痛让你去。你这孩子咋不知好歹呢?我们那时候要是不让你去,你能有今天?”   傅见微看着她:“那你们把那二十万还给耘哥。”   她不说话了,只给老公使眼色。   傅见微冷淡地说:“不用使眼色,我不会同情你们。”说完,对薄耘道,“耘哥,我们走吧。”   薄耘点点头,和他绕过拦路的傻叉。   不料傻叉突然拽住傅见微的胳膊,拉着扯着嚷嚷:“就五十万!健威!五十万!光你今天坐的这车就不止五十万,叔知道你拿得出来,你拿不出来,薄耘也拿得出来,就是你们喝瓶酒的钱,叔就再不找你了!”   薄耘来火了,使劲儿扯开那爪子,把傅见微挡到身后,骂道:“有病吧你!五十万我烧了都不给你!你死了我给你烧五十个亿冥币!”   傅见微他婶冲上来,没管摔坐在地上的老公,只朝着傅见微哭喊:“知道你这孩子记仇,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我跟你叔也就算了,但这钱我们是拿去救你弟弟的啊!你也有责任的啊!要不是那二十万倒霉钱,你叔怎么会被人盯上,骗他去赌,你弟怎么会跟着他那死鬼爸学,怎么会背着我们去卖肾,搞得感染了……医院只看钱,没钱就让他等死!现在房也卖了地也卖了,什么都没了,还是不够!一家子都被你害废了,你该顺了那口气了……”   不是他们提起,薄耘差点儿忘了自己那二十万,此刻一听后续,惊讶又唏嘘。   但他不可能为此有负罪感,关他鸟事,纯属那一家三口自身不正,那么好的条件和机会,但凡在村里开个小卖部,现在都奔小康了;但凡是存银行,或者把家里房子翻新下,换套家具家电,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村支书的脸色极难看,叫人赶紧把这俩丢人现眼的东西拉走,可这俩见状撒起泼来,满地打滚。村支书能被他俩气死!   这家三口的情况,村里人都知道,包括傅强前段时间为了还高利贷赌债卖肾出事儿,但都有默契,没人跟傅见微说,只私下议论那家子现世报。看来老话说的没错,缺德的人得横财,就是得横祸。   只不过,这会儿见那俩闹开了,嚎得惨如杀猪,大家忍不住瞅向傅见微。   虽说傅见微的叔婶不做人,可傅强当年还是孩子,虽然熊了点,想来跟傅见微没什么冲突,到底是堂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五十万对坐着几百万豪车回村的傅见微来说,应该不是很大的问题……   薄耘感受到了众人的态度变化,他想了想,凑近沉默的傅见微,低声问:“要不,让林助理先了解下情况?”   他并不想管傅强的死活,还记得当年他要带傅见微走,那熊孩子帮着爹妈捣乱,不是好东西。但无论如何,先把这场面圆过去,不让傅见微难做人。   傅见微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地上打滚的叔婶,用不大不小、院子里外看热闹的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我记仇,我就会等到你们一家三口都死了之后,把你们的骨灰全倒到地上,就像你们当年把我爸的骨灰倒出来那样!”   薄耘一怔,震惊地叫他:“见微?”   周围其他人也都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地上的叔婶心虚地互看一眼,忙否认:“你在胡说什么!你都是胡说八道!就为了点钱,在这儿冤枉我们!你没良心啦?!”   傅见微红着眼眶,发着抖地对薄耘告状:“按我们这的习俗,我爸的骨灰要在家里供放七天。那天,傅强在门口玩球,球飞进来,碰掉了我爸的骨灰坛……我很难过,也很生气,就在他过来捡球的时候推了他一把,他就哭起来,然后……然后,他爸妈,一个踹我,一个踹我爸的骨灰坛……我去拦着,但是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我拦不住他们……”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好像回到了毫无办法的幼年。   薄耘顾不上别的,忙把他揽入怀中,一个劲儿安抚:“好了,不说了,不想了,乖……”   傅见微摇摇头,哽咽着继续说:“然后,他们恼羞成怒,就当着我的面……呜呜……”他急得像个小孩儿跺起脚来。   “不说了,不说了,乖,听话,不想了,啊。”   薄耘虽然这么劝傅见微,可他自己完全忍不了,松开傅见微,撸起袖子,攥紧拳头,就要用最直接的方法去教训那俩畜生不如的东西——   可傅见微握住他的拳头,哭着对他摇头。   村支书感觉自己要气厥过去了……他恨不得自己就上前去踹那俩泼皮!别的都不说了,这事儿真就是……丧尽天良!怪不得遭报应呢!   “把他俩给老子架起来,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别在老子院里撒野!”他朝旁边的青壮年后辈怒喊。   几个后辈二话不说,过去就架那俩,顾不上手轻手重了,这俩王八羔子不配!   眼看已经撕破了脸,傅强他爸嚎起来:“行!傅健威,老子就不跟你攀亲戚了!老子就说出来!你这个卖□□儿的!死同性恋!二椅子!”他挣扎着指向薄耘和傅见微,朝旁边人嘶声叫喊,“他俩搞同性恋!老子亲眼看到的!就今天在村后头,臭不要脸的抱在一起亲嘴!老子全看到了!”   村支书忍无可忍,举起拐杖撕心裂肺地吼:“把他那张臭嘴给老子堵起来!拿!土!给!老!子!堵!起!来!!”   大伙儿都忍无可忍,只当那家伙在发狗瘟乱咬,七手八脚地往他嘴里塞土。   傅强他爸挣扎着叫嚷,但被掏空的身体哪能挣扎得过正壮年的劳动力,很快被塞着土拖出去了。本来能架着走的,大伙儿使着眼色,故意在地上拖他。   傅强他妈原本在旁跟着嚷,见状不对,急忙闭嘴,但还是没得到被架的“福利”,也是被拖出去的……因为弄她的这几个人瞅着她太重了,嫌架起来吃力。   院子里安静下来,村支书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稳定情绪,冲薄耘道:“薄总啊,你带健威走吧,趁天还早,路上好走。”   薄耘依旧搂着傅见微,没动,问:“刚才那话——”   “放心吧,谁信那俩畜生的话?!倒是健威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都信。”村支书看着傅见微,叹道,“这孩子,这么大的委屈,愣是这么多年都不说!”   薄耘淡淡道:“当时说了,又能怎么样?”   村支书语塞,连同周围众人都难受起来。   确实,就算傅见微当时说了也没用,顶多村里人骂他叔婶几句,回头遭难的还是这孩子。说到底,他叔婶就是欺负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薄耘岔开话头:“那俩混账不会去动见微父母的坟吧?”   “他们敢!反了天了!”村支书瞪眼道,“你放心,那边有人管理,进去都要登记的,我会让人着重盯着。”   “有劳了。”薄耘说。   “唉……行了,赶紧回吧。好好儿劝劝健威。你们都是好孩子,是好朋友,健威遇上你,是苦尽甘来了。”村支书叹道,“行了,去吧。”   薄耘没再说什么,搂着傅见微上车,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薄耘没直接回去,他开车到离村不到一个小时路程的镇上,小超市里买了换洗衣物和毛巾,到新建的、镇上最好的酒店办理入住。这几年镇上大力发展旅游业,比以前发达很多,酒店像模像样,倒还真不比市里一般的差。   薄耘关好门,看向傅见微,故意逗他:“能自己洗澡吗?不能我就帮你洗。”   傅见微恹恹地摇头:“我自己能洗。”   “嗯,那就洗一下,热水随便冲冲都好,舒服点儿。”薄耘温声说。   傅见微拿着干净的衣服毛巾进浴室,关上门,正慢慢地脱衣服,听到外面薄耘的声音。他凝神一听,薄耘在报警举报傅家村一中年男性傅某某吸毒。   薄耘打完电话,买了个热乎乎老罐汤的套餐外送,然后就见傅见微从浴室出来了,忙过去瞅瞅:“舒服些吗?”   傅见微点点头。   “你这洗了澡,我都不好抱你,我赶紧也去冲一下。”薄耘边走边说,“我叫了个外卖,送到你就开门拿了,趁热吃,多喝点汤,我看评论很不错,十年老店,本地一绝。”   ……   薄耘洗完出来时,傅见微已经在乖乖地喝汤了,这令他很欣慰,凑过去冲人“啊”开嘴。   傅见微笑了笑,舀起来认真喂他。   薄耘一边吃,一边盯着傅见微看,目光灼灼,认真又深情。   傅见微装了会儿没看见,装不下去了,抬眼和他对视,脸上发热。   薄耘用额头轻轻地、亲昵地顶了顶傅见微的额头,接过勺子和碗,反过来喂他:“啊~”   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地吃完了汤,傅见微没心情吃别的,只说饱了,起身去刷牙。薄耘也没什么胃口,匆匆地大口吃了点儿饭和菜,就搁下,也去刷牙。   傅见微洗漱完出来,刚把外卖残羹收拾了,就被薄耘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仗着体型差,薄耘很喜欢这么“偷袭”他,他都习惯了。   薄耘把人抱到床上,哄受惊的孩子似的,轻轻拍他背,许久没说话。   他好像又多明白了一点自己对于傅见微的意义,好像越来越能意识到傅见微对他的依赖是出于什么、代表着什么。   用在他看来有点矫情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他是傅见微在黑暗中的那束光。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像傅见微的爸爸,这种感觉令他的心情十分微妙复杂。当然,他肯定没那种特殊癖好,但他并不排斥被傅见微这样重度地信任与依赖,不如说,这越发的令他想要疼爱对方,怎么疼都不为过。   “都过去了,他们得到了报应,以后还会越来越糟。而你越来越好,站在他们永远爬不上的高度,过着他们求而不得的生活。”薄耘轻声道,“所以,不要再去想他们,他们不值得。”   半晌,傅见微小声问:“我今天那样,你不会觉得我很冷漠无情吗?”   薄耘怔了下,随即失笑,扶开他,瞅瞅他忐忑、清澈的眼睛,亲亲他的嘴:“我只会放心多了。你要是对着我爸也能这么硬气,我就更放心了。我有时候挺怕我爸背着我找你,又搞事……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像今天这样,知道吗?你已经长大了——”   傅见微又用那种很柔弱的神态望着他。   “——多大都是哥的乖宝贝!”这简直不是人能忍受的蛊惑,薄耘一把将他的乖宝贝抱回怀里,又亲又摇又蹭,“有我在,你别怕,什么妖魔鬼怪都让他们来找我,看我一拳一个……Mua!Mua!Mua!Mua!Mu~a~~!”   作者有话说:   荆妃:[地铁老人看手机]   荆妃:耘帝已疯,本宫当立!   耘帝:嗯?   荆妃:我开玩笑的,哥。 第66章   ◎“我不管你确不确定,你必须确定!”◎   经过一段时间的留院观察, 医生对霍蓓蓓的情况有了较为完整全面的了解,说可以让她回家住,只要按时吃新开的药,定期到医院检查情况、做疏导即可。   林助理带来了薄总的最新指示:“薄总说, 老人家和霍小姐住到一起, 方便照料。傅老师有套房子, 环境挺好的,机关家属院儿, 两室一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交通什么的都很方便,离医院也近。房租就按你们现在租的那套算。”   霍坤一时没说话, 他姥姥在旁忙道:“这、这不用了,薄总已经给了我们天大的恩情了,我们……”   林助理笑着扶她:“您坐着说。傅老师那套房一直空置, 舍不得租,可房子不住人也容易坏。傅老师说您家里总收拾得干干净净,是爱护房子的人, 您住他那儿, 他放心,您这还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呢。”   “我们咋还成了帮他忙了?你这孩子说话真是……”霍姥姥又感动又好笑,“可我们……”   林助理劝道:“都是为了霍小姐和霍同学好,新房那儿安静,人员单纯,便于疗养和学习。”   他这么说, 霍姥姥就动摇了, 瞅向外孙。   霍坤暗暗地磨着后槽牙, 说:“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住过去吧。”   他初恋无疾而终、还要接受情敌的怜悯恩赐……但他只能暂且忽视这痛苦,抓住机会让家人拥有更好的环境。他不会白拿薄总的,以后他有钱了,一定会双倍还回去的!   ……   搬家那天是周末,薄耘出差不在家,傅见微闲着也是闲着,就过去家属院那儿,一方面看物业或其他方面有没有需要他当面交接办手续的,一方面帮把手。   霍姥姥陪女儿去医院复诊,霍老汉去打工,搬家公司的人忙完走了,林助理有事儿回公司了,只剩下霍坤和傅见微在屋里。   一个有心事,一个非必要不爱开口的,沉默着各自收拾。   傅见微又腾空一个纸箱,把纸箱拆了放到门口的废纸板堆上,好过后当废品卖掉。然后他打开另一个纸箱,把里面的东西依序往外拿,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霍坤从厨房端出来一杯热茶:“给。”   傅见微正好渴了,放下手中东西,接过茶吹热气儿。   霍坤不动声色地问:“你的房子,怎么是薄总说租给我?你们很熟吗?”   “嗯。”傅见微还在吹茶,随口应了一声。   “我给你吹。”霍坤要把杯子拿回来,但傅见微躲了下:“不用。你忙你的去。”   霍坤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从傅见微掏了一半的箱子里拿出本封皮泛黄的相册,一不留神,里面夹着的照片掉到了地上。   两人几乎同时弯腰去捡。   这下子真的是凑巧,霍坤绝不是故意的,但现实就是他的指尖碰到了傅老师的指尖。只是这样而已,他的内心就猛地刮起了狂风下起了骤雨,又像是有跑江湖的卖艺,咚咚锵锵地敲锣打鼓……   一下子,血就上了头,霍坤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地就要握住这手——   傅见微捡起地上的照片,腾的站起身,将茶杯放到桌上的动作十分急促,发出很大的一声响,茶水荡了出来,但傅见微完全没在意,死死地盯着照片。   霍坤愣了下,跟着起身,不解地看着对方反常的神色:“怎么了?”   他探头过去看,是他妈年轻时的照片,在一个很普通的小马路边,对着镜头笑着比V,毫无稀奇的日常照。   “这张照片怎么了?”霍坤说,“我姥姥说过,这些照片很多都是我妈读书或工作时寄回去给他们的。当时流行寄照片报平安。”   傅见微仍旧盯着照片,脸色发白。   霍坤等了十来秒,伸手去傅见微眼前晃晃,对方这才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没事……不、不是你妈妈……和你妈妈没关系……”   霍坤觉得他像在梦游,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将这张照片又看了一遍:“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傅见微:“……”   他看着照片上霍蓓蓓身旁的那辆车——那辆他死也不会忘记的车。   当时的光很刺眼,但他还是看到了车的轮廓,看到了车标,看到了车牌照的前几位……和这张照片上的车全都吻合。   是巧合吗?   半晌,傅见微的目光回到照片上笑得灿烂的霍蓓蓓身上。她的穿着偏向职业化,手中提着一个旧式的文件包。他看着照片角落上的时间,问:“这张是你妈妈工作后拍的吧?”   “嗯,是。到底怎么了?!”看他这样,霍坤有点急了。   傅见微又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了:“这辆车也许和我爸爸的车祸有关系。”   霍坤第一回 听他提起父亲和车祸,并不清楚情况,但本能地否认:“跟我妈没关系!”   “……应该不是你妈妈。这车挺贵的。”傅见微反复深呼吸,心口刺痛,他闭上眼睛,皱着眉头,缓了缓,片刻,问,“这张照片,可以暂借我一段时间吗?”   “……嗯,可以。”霍坤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爸爸……出车祸,肇事者跑了吗?”   “嗯。”傅见微看向他手里的相册,“我能看一看别的照片吗?”   霍坤犹豫了下,把相册递给他。   傅见微一张一张仔细地看,从中又找出了几张有那辆车的照片,看背景、霍蓓蓓的穿着,显然是在不同时候拍的。也就是说,那辆车不是碰巧入镜,而就是和霍蓓蓓有关。   霍坤的脸色很难看,再一次强调:“肯定跟我妈没关系!傅老师你说话啊!”   傅见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时间上是对得上的。   霍蓓蓓恐慌地回到家乡,正是在他爸爸那场车祸后不久。倘若,从一开始他们就怀疑错了方向呢?霍蓓蓓会不会其实是因为那场车祸而内疚……   虽然,这辆名牌车很贵,但万一当时就是公司分配给霍蓓蓓开的呢?   “……老师!傅老师!傅见微!”   傅见微抬眼看着霍坤。   霍坤攥着拳,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我妈。”   “……”   “我从没见过我妈的驾照,她带回老家的东西,我姥姥都一直给她收着,里面有她的身份证、毕业证、各种技能考级证……就是没有驾照。”   霍坤定定地看着他,坚定地说,“而且,我妈一定不会肇事逃亡,我没有证据,但她一定不会。我妈是很善良的人,从小就是。就算她现在这样了,有次我带她出去,她看到小孩摔着了,她很怕,她怕别人陷害是她推倒的,怕人找她麻烦,但她还是去扶起那小孩,回家后她惊惧发作了好几天……我妈不会做坏事。”   傅见微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问:“你知道妈妈当时是在哪工作吗?”   霍坤摇头:“我们怀疑过……查过。但那时她公司发工资是现金。她毕业时在学校记录的三方,我姥爷想办法打听了,是家很小的公司,我妈过去没俩月,就倒闭了,她就去了新的公司。她没说过新公司名字,或者说了,但我姥姥姥爷没在意,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是建筑公司。我妈给他们写的信里——对了,有我妈写回老家的信,你要不要看?”   傅见微点头。   霍坤从纸箱里拿出一个生了锈的月饼盒子,打开,取出整整齐齐地叠着、用皮筋捆住的信,递给傅见微。   傅见微用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封信都看完了。   信中没提公司名字,只提到了“工地”“工程”之类的关键词,而且谈及到的很少,她大多数时候只说自己很好,问父母好不好,旧疾有没有再发作,叮嘱他们不要操劳,等她再存一点钱,就接他们去城里……   寄信地址是一处普通居民区,傅见微读高中那几年拆迁了。他凑巧有同学住那儿,当时在班上开玩笑说要暴富了,所以他有印象。   霍坤将信叠收整齐,捆好放回盒子里,看着傅见微,说:“我姥姥姥爷照着寄信地址去问过,但那边几乎都是外地租户,流动性很大,而且很少在家,相互之间几乎没有来往,他们什么都没问出来。”停了下,他说,“所以……如果你找到了这部车的主人,也就是说,我能问出我妈当时是在哪工作,有机会找到是谁——欺负了我妈,是不是?”   傅见微喃喃道:“我不确定……”   霍坤猛地捉住他的肩膀,吼道:“我不管你确不确定,你必须确定!”   傅见微看着他。   “你必须确定——”霍坤眼睛发红,欲言又止。   ——傅见微必须确定,因为,他一定要杀了欺负他妈的畜生。   只要他找到对方,一定会动手。无论那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不管那是什么人,他都一定会杀掉对方。一定。   但在事情做成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决心。   他姥姥姥爷都不知道,他会在睡前脑内模拟怎么杀掉那个畜生,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次了。他跟地痞流氓称兄道弟,跟人打架,不是因为姥姥姥爷没空管教他,而是他在“练习”。   ……   过去太多年了,物是人非,很多地方拆迁、改建了。傅见微照着几张照片上的背景去找实地,一来很难辨认出地方,二来,就算找到那里,也都说不知道。   联系到霍蓓蓓当时就职建筑公司,傅见微把这几个地点相关范围内的建筑物承建公司都查了一遍,牵扯到的公司太多了,连薄耘家的载德集团都有,还很可能有那种没写进公布名单的情况。然而目前没别的办法,只能逐一排查。   可人家公司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答应帮傅见微查多年前的就职员工——傅见微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怕打草惊蛇。   事情僵住了,傅见微只能等薄耘回来,求助于他。他人脉广,也许会有办法……不,是一定会有办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薄耘做不到的事情,薄耘是无所不能的神。   傅见微知道这个想法很盲目,但他就是这么坚定不移地认为着的。   薄耘出差回来,洗去风尘仆仆,出了浴室,居然没看到亲亲对象在床上等着和自己小别胜新婚!他急忙满屋子找人:“宝宝!宝贝!”   傅宝贝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耘哥,我在给你弄点吃的。”   “……”   都晚上十点钟了,吃什么吃?!该睡觉的时间了!   可人已经在那儿弄了,薄耘只好强行按捺下自己那不好言说的想法,多少带点情绪地坐到客厅沙发上揪抱枕。   揪着揪着,他瞥到茶几上的几张老照片,好奇地拿起来看,第一眼看到上面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子,愣了下。   他见过傅见微父母的照片,受年代和拍摄条件所限,有些模糊,但很显然他丈母娘不长这些照片上的样儿。五官不像,气质更是大相径庭,他丈母娘身体不好,挺忧郁的,而眼前这女子从内而外地焕发着活泼的生命力。   薄耘正疑惑着,目光移到女子身边的轿车上,愣了愣。   傅见微端着面出来,见薄耘拿着照片在看,并不奇怪。他是故意将照片放在这里的,好引起话题。   他将面碗放到茶几上:“耘哥,先趁热吃,吃完我跟你说这照片。”   薄耘没心思吃东西,他接过筷子,催道:“你说,我边吃边听你说。”   “……你先吃吧。”傅见微说。   这不是愉快的话题,他怕说了之后,薄耘就没心思吃了。   薄耘只好匆匆地吃完了面,把碗推到一边,擦了嘴,喝了口水,迫不及待地问:“可以说了吧?”   傅见微便和他说了来龙去脉。   薄耘的神情渐渐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见微,等对方说完许久,他都没有张口。直到傅见微察觉不对劲,担忧地叫他,他终于回过神来,心底发凉,忙伪装过去,哑声问:“怎么是这样……宝宝你确定吗?”   傅见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车牌前几位,不确定后面。但是,难道真有那么巧合吗?耘哥,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想试一试……”   说着,他哽咽起来,“那天下着雨,又那么晚了,如果只是意外,我不会这么恨他,但是……但是他撞了我爸第二下……他明明已经知道有人了,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我爸爸……如果没有第二下,如果他叫救护车,或者送我爸爸去医院,我爸爸也许不会死……他为什么可以撞第二下?!”   “……”   ……   在此之前,傅见微从未对薄耘说过太多幼年旧事,包括他的父母、他对父母的思念。那不是一段愉快的时期,薄耘便也从未多问过。   可今夜,傅见微一直在说。薄耘从没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听薄耘说话。傅见微总是很文静、很安静的。   傅见微说了很多事情,以前薄耘以为他差不多都忘了,可没有,他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记得出事故那天,爸爸带他从村里到县里,给他买了一块巧克力吃,他很舍不得地一小点一小点掰着吃,后来剩了一大半,泡在了爸爸的血里。   ……   终于,傅见微睡着了,可起初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恐慌地梦呓或抽搐。薄耘又哄了他一阵,终于他进入了深度睡眠,再不动了。   薄耘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着那几张照片,沉默地看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喜薄大老爷拥有了心心念念的新儿子!比大儿子更敢想敢做!祖坟冒烟了可以说是!   ……咱就是说,但凡薄大老爷少做一件坏事,可能都不会露馅=_=|||   薄大老爷:不,我就要把坏事做绝[吐舌头] 第67章   ◎薄耘感觉很羞耻◎   钟明瑜生日, 薄耘带着傅见微回了家。   薄老太太虽然视傅见微为“狐媚子”,但毕竟是男狐媚子,四舍五入就是“佞臣”意味,不是那个意味。但她还是很看不过眼, 当着亲戚们的面指桑骂槐, 刻薄话说了一通, 这些按下不表。   傅见微确实曾受薄家资助,他如今过来, 亲戚们原本只当他是还恩之类,可眼看着薄耘和他形影不离、举止过于亲密, 尤其是俩人还眉来眼去的,莫名让人犯嘀咕……但面上都装傻, 连刘家剑都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不嘴贱。   起初,薄耘自建了一个小公司,倾全力买了块好寒酸的地, 很多人表面赞他清高,背地叹他犯傻。   刘家剑的小圈子则莫名兴奋,坐等薄耘的小破公司火速倒闭!   ——然后他们等来了半年后那块地皮附近要建机场的消息。   刘家剑火速拜佛祷告机场建不成建不成建不成建不成……!   不多久, 消息落定了:机场定址在距薄耘买的那块地皮约两千米处, 城际轻轨、地铁等交通基建立即动工。附近的地逐步放出,拆迁工作热火朝天,薄耘那块地的裸地身价直接翻三番。   刘家剑当场自闭,直想砸庙!   不少人问价,但薄耘没转手卖出,他拿出早已写好的商业计划书, 一人发一份, 邀请入资。   当初那地价实在是很低, 所以利润比非常可观。但这都不重要了,主要是众人看他从头到尾都成竹在胸的架势,想想他背后的钟家和载德,觉得天纵奇才的可能性有但不大,更怀疑他是有非常内部的门路,纷纷议论“靠,还真以为他全靠莽呢”“我早说了吧,立人设,他在立人设”“被他装到了”“薄首阳就这一个儿子,钟家就这一个孙辈,不可能真不管他啊”……然后火速请求入资分肉。这会儿赚这个小商场的钱倒是其次了,主要是先上大船。   从某种意义上说,薄耘成功地“空手”套白狼了。   如今薄耘风头正盛,刘家剑再怎样都不至于蠢到自找没趣,而且他还成功地自我安慰到了:说不定薄耘就不稀罕载德了,说不定我就能多分一份载德……   饭后,薄首阳陪部分客人在大厅闲谈,钟明瑜则陪另部分客人坐在花园里喝茶聊天,看小孩儿玩闹。薄老太太年纪大了,午休去了。   傅见微留在厨房帮兰姨,薄耘借口帮兰姨送水果,提出帮他妈她们拍照,拍着拍着,就变成他和他妈合照,合着合着,话题就被他扯到了老照片上:“是不是有的相册你拿走了啊?我打算给见微看看的。”   “不都放在客厅那个展示柜里了吗?”钟明瑜随口道,“少了你问兰姨。”   薄耘说:“我问了,兰姨说她知道的都在那儿。可我记得我小时候有张很可爱的照片,我洗车那张,你记得吗?”   “要不要脸,说自己可爱……”钟明瑜漫不经心道,“那张啊,上回在你姥姥家看到了。当时还说呢,岐官山这边丢了一批照片,可能夹你书里或什么地方扔了吧。”   “丢了哪批照片?”薄耘问。   “那我哪记得?都是老照片,你小时候那会儿,二十来年了吧。”钟明瑜说。   薄耘心里有数了,不再问。   他先前把那些相册翻过一遍了,里面竟没一张是有那辆车出镜的,这很不正常,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拍过不少张。   也许,真相就是他不希望的那个。   虽然他爸为拆散他和傅见微而做出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那是他可以尽最大程度去理解的行为,而现在挖掘出的那些往事就……   “为什么要撞第二次?!”   这是傅见微始终无法原谅的一件事,也是确实无法令人原谅的一件事。   那场事故不再是意外,而是谋杀。   还有霍蓓蓓……   这段时间,薄耘设法做了和霍坤的DNA检测比对,对方确实是他亲兄弟。   他推算了霍蓓蓓怀上霍坤的大致日期,就在那段时间里,傅见微的爸爸出了车祸。   除了自欺欺人,他没办法给这么多的“巧合”找出另外的合理借口。   真相呼之欲出……不,也许是板上钉钉。   他在寻找那辆车的下落,但不太能寄托希望在这上面。   将近二十年,那车要么早已被销毁,要么还存在、还在使用,那行驶、洗刷无数次后,也不太可能在车头和轮胎上检验出什么了。   何况,以他爸销毁照片的行为来看,大概率车是没了。   光凭傅见微的话,不可能定罪;而在霍蓓蓓的事上,完全可以被辩称成一场你情我愿的婚外情。   法律讲究证据,不会因为傅见微夜夜噩梦、霍蓓蓓变得疯疯癫癫,就被打动。   回去的路上,傅见微察言观色,问:“耘哥,你不舒服吗?我来开车吧?”   “没,没事。”薄耘说。   “我感觉你最近有些低沉。”傅见微问,“是公司遇到麻烦了吗?”   薄耘摇摇头:“可能是天气原因吧,湿气重。”   傅见微“哦”了一声,说:“那回去我熬点祛湿的汤?薏米陈皮水鸭汤好吗?”   “嗯,好。”薄耘应道。   回去后,傅见微洗手漱口,换了家居服,就赶紧煲汤。好在平时他俩常逛超市,喜欢买,东西很齐全。   薄耘从身后抱着傅见微,看着他忙活,心中既温暖又苦涩。   他不知道怎么跟傅见微说那件事。   “对不起,当年恶意撞死你爸的人是我爸”??这已经不是属于尴尬的范畴了。   薄耘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傅见微轻轻地说:“耘哥。”   “嗯?”他忙应道,“怎么了?”   “那件事,有一点眉目了吗?”傅见微问。   该来的终究会来。薄耘沉默了一阵,说:“嗯,有眉目了。”他赶在傅见微接话前赶紧补上一句,“我再确认下,到时候再跟你说。”   傅见微洗食材的手停了下来,过了几秒,他关掉了哗啦啦的水,没看薄耘,依旧看着水池里的东西。   薄耘心中一咯噔。   “是认识的人吗?”傅见微问。   “……”   薄耘没料到他这么敏锐,但仔细想想又不奇怪。傅见微很了解他。如果不是这个特殊的情况,他大概会直接告诉对方。   薄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过了会儿才说话:“嗯。”   傅见微终于转头看向他了,问:“谁?”   “……再给我点时间。”薄耘强打精神,说,“我有些地方需要再想想。”   他这反常的点儿“优柔寡断”的态度令傅见微十分不安:“是……熟到什么程度?总不能是……薄叔叔吧?”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玩笑,傅见微说出口后就后悔了,但他本意确实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是……   “……”薄耘沉默着。   有些时候,沉默代表默认。   傅见微和薄耘四目相对,傅见微刚勉强挤出来的故作轻松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神色不可置信。   薄耘有好几次逃避开对方的目光,可是又忍不住看了回去。   厨房里寂静了很久很久。   ……   傅见微坐在沙发上,薄耘靠在对面的展示柜上;一个低着头,一个望着对面的人。   半晌,薄耘开口,慢慢地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他。   傅见微听他说完,还是沉默,沉默了又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低声说:“我需要静一静。”   “嗯。”薄耘说,“你继续住这儿,我出去住段时间,你有事打电话给我。但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傅见微抬头看向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可能确实现在不太想面对我。我猜你会自己跑出去住,没必要。”薄耘的声音很温柔,“我回岐官山去住,借口咱俩吵架了。一方面,给你留出静静的空间,另一方面,我看能不能找出些证据或别的东西来……这件事,我会尽力争取你和你爸爸应得的公道。”   “可是,薄……他是你爸。”傅见微说。   薄耘长长地叹了声气,目光落到茶几上,许久,低低地说:“是啊。所以我更生气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愤怒,只有失望和沉重。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英雄,哪怕是很平凡的英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很伟大的创举,但只要是一个好人,哪怕是很平庸地生活着,甚至是拮据地、艰难地生活着,只要他是正直的、慈爱的,就都是孩子的英雄。   可他的父亲是杀人犯、强|奸犯,还在事后千方百计地毁灭证据,逃避责罚。   薄耘感觉很羞耻,“与有耻焉”。其实,他也想静一静。   半晌,薄耘说:“那我走了……你先别管这事儿,霍坤那边我去处理。”   傅见微问:“你要和他说吗?”   “我不知道,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薄耘从没这么棘手过,“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在这件事里,他和你是一样的受害者,我告诉你,就也应该告诉他。但是……我再想一下吧。宝宝,你——还信我吗?”   傅见微看着他:“信。”   “那你就暂且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还和以前一样,该上班上班,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吗?”薄耘问。   “……嗯。”   ……   薄耘联系霍坤,说想探望霍蓓蓓。   霍坤没有拒绝。抛开是情敌这一点,薄总确实是他家的恩人。出来混,讲恩义,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除了偶尔会情难自控地犹豫是否绿掉对方。   薄耘很体贴地主动提出在霍蓓蓓去医院定期检查时见面,不去家里打扰。   霍坤当然希望如此,他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不喜欢外人去自己家,哪怕那是从傅老师……不,或者该说是薄耘手上租的房子。   可事情超出了两人的意料。当薄耘出现在霍蓓蓓视野中的那一瞬,霍蓓蓓就“发疯”了,发作得非常厉害,甚至抓伤了霍坤的脸。   霍坤紧紧地抱住她,任由她抓挠咬踹,只求她不伤害到她自己。   薄耘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确实和那谁有点儿挂相,但说穿了,霍坤不也跟那谁挂相吗?   不过,经过这一幕,他越发确定了,霍蓓蓓的心结不在于车祸,而在于薄首阳。   霍坤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一时顾不上,只冲薄耘吼道:“出去!你快出去!”   薄耘回过神来,忙出去了。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实在没法子口头安抚住,只能给霍蓓蓓打镇定剂。   她昏昏睡去,才暂时完事儿。   薄耘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宣传海报发呆,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霍坤的声音:“找个地方聊聊。”   他转头,站起身,和只比自己稍矮一点的霍坤对视:“……走。”   他俩没走多远,就在住院部花园的亭子里。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很少有人来这儿。   薄耘坐在石凳上,霍坤靠着柱子,两人都不知从何说起,都已经有了各自的一定的觉悟。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   过了会儿,薄耘先开了口:“你傅老师之前给我看了照片,说了些事情。”   霍坤依旧看着他,神色晦暗。   薄耘打开了他带来的小型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到石桌上,指尖抵在上面,推到霍坤那边。   霍坤没动。亭子不大,距离很近,他垂眸便能看清楚那张照片。照片上是(疑似)小时候的薄耘在洗那部万恶的车。   刚刚只是猜疑,而这一刻,霍坤确定了。   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他居然很平静,至少在行为上很平静,他甚至依旧没有动。   “这部车,是我爸的。”薄耘说。   霍坤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   薄耘从包里拿出另外的物件:“抱歉,我擅自检测了我和你的DNA对比。没有意外的话,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很震惊。我爸是比较封建大家长思想,但他一直表现得很爱我妈,从小到大,我从没听说过他有桃色绯闻。我认识很多有钱有势的人,我爸在他们当中算是一股清流,我一直很为此自豪。”   薄耘看着检测报告,忽然笑了一声,但这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他皱起眉头,看向霍坤,“我犹豫过是否告诉你,最后觉得,还是说吧。”   霍坤终于开口了。他质疑地、防备地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薄耘缓缓道:“我会全资负责你母亲所有的养疗费用,在全世界范围请更权威、顶尖的专家为她治疗。她可以去海外休养,彻底换一个环境,或许对治愈她有助益。你和姥姥、姥爷都可以过去陪伴她,你们此后全部的生活所需都由我负担。如果你想留在国内,我依旧会全力支持、扶持你。”   霍坤冷笑起来:“想赶我们走,帮你爸把这事遮下去?”   “你误会了。我会揭露这些事,并要求我母亲和他离婚。”   薄耘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你家的安排,纯属我个人出于同情和身为他儿子的愧疚所为。那不是我的错,我当时很小,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但谁让我倒霉是他儿子……你当我伪善也好,什么都好,我没奢望你会认这个哥。我对你来说,只是强|奸犯的儿子,我没法儿为自己辩脱,也不打算这么做。你可以迁怒到我身上,但不要让愤怒影响你的理智和选择,你快成年了,姥姥姥爷年纪很大了,你的家应该由你去担负了,你走的每一步,都要是成熟的。”   作者有话说:   霍坤:你话好多。搞不好傅老师是1。   薄总:?   霍坤回头看了眼傅老师的身板:算了,大概率不是。   傅老师:? 第68章   ◎傅见微轻声叫他:“薄总。”◎   霍坤沉默了一阵, 冷道:“所以你说来说去,还是想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他去坐牢呢?”   薄耘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却没看他, 而是双臂撑着扶栏, 望着池塘里的蜻蜓点水,淡淡地说:“如果可以, 我亲手送他伏法。但我们没有证据,你最多在舆论上搞一下他, 可你不会愿意将妈妈的伤痛暴露在大众目光下,引来媒体无孔不入的纠缠。”   霍坤盯着他:“你是他的儿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薄耘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很平静地说:“你爱信不信,我没法儿给你自证这点。”   霍坤微微皱眉, 有点疑惑。   直觉让他相信面前这个人,可是他不能理解:“……你不护短?”   “我护短,不护恶意犯罪者。”薄耘说。   “……”   两人对视十来秒, 薄耘转过头去, 继续看着水面上一圈圈散开的涟漪。   许久,霍坤说:“好。但你要给我姥姥他们安排好翻译,保证他们在国外能一切顺利平安。”   薄耘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你打算在国内留到什么时候?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或者一直?”   霍坤“写”出了选项外的答案:“我喜欢傅老师。”   薄耘愣了足足五秒钟,就这么看着霍坤, 原本淡然稳重的薄总面具上静静地流露出迷茫与怀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薄耘回过神来, 决定直接问清楚:“什么?”   霍坤勇敢无畏地直视他, 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傅老师。”   ?!那你很勇哦!我都装不知道这事了,给你这孩子留面子,你怎么还能这么勇?!薄耘简直被他震惊,甚至怀疑是自己老了!   “我知道你和他……”霍坤看向水面,“我不会当第三者,但我可以等。”   薄耘认真地问:“等我揍你吗?”   霍坤冷哼一声:“等你变成第二个薄首阳那天。”   “……建议你还是考虑出国。不是非要你出,而是你应该从自己的前途去思考这事,不要想没意义、没可能的事情。”薄耘面无表情地强调,“我和你傅老师感情很好。”   “我拒绝。”霍坤问,“你要用什么手段制裁我吗?”   薄耘深呼吸:“随便你。”想想不能太随便这中二,忙补上一句,“你别搞事。”   “我只会默默等待时机。”霍坤说,“所以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有失足的那天。”   毛还没长全,就在这装逼!装逼是吧?谁不会啊?薄耘哼笑了声,抬着下巴,用(自以为)非常成熟厉害的眼神斜睨:“不失足靠的不是祈祷,是品行,小、朋、友。”   霍坤:“……”   虽然他只是用傅老师当借口留下来,以谋心底里的那个计划。但此刻看着薄耘,他的心情不由微妙了起来……   傅老师知道这人是傻叉吗?会不会傅老师是被这家伙平时装出来的霸总样儿哄到手的?毕竟他在不久前也以为这家伙成熟稳重!   ……   傅见微从霍坤那得知了他和薄耘的亭中谈话,也知道了霍蓓蓓和父母不久后出国的消息。   当然,霍坤没说他自己留下来的具体原因,傅见微倒也没问。   傅见微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联系薄耘。自薄耘回岐官山住,两人仍有联系,但都是薄耘在饭点叮嘱他好好吃饭,没说别的。   正犹豫着,手机响了。   傅见微漫不经心地拿起来一看,愣了愣,忙接了:“耘哥。”   “嗯。在家?”薄耘问。   “嗯。”傅见微握紧了手机,“有事吗?”   “有点儿事……你现在得空吗?”薄耘问。   “有空。”傅见微说。   “我有份文件搁家里了,这边等会儿还有个会,走不开。你能帮我送到公司来吗?”薄耘问。   傅见微腾的起身往书房走:“什么文件?我这就送过去。”   ……   前台小美女刚进公司俩星期,人生地不熟,根本不敢问薄总跟前深受器重与栽培的林助理为什么莫名其妙突然抱着iPad跑到她的工作岗位(前台)来线上办公……   她只在前天上班时间里偷偷地看了五分钟视频。她发誓,真就五分钟。基友说她爱豆搞了个好大的新闻,她一时惊骇,没把持住……而且当时没人来!   不会这么严格吧林Sir?!   小美女正惊疑不定,忽然见到陌生人进来,眼前一亮。   是个清瘦的帅哥,虽然神色稍嫌冷淡,似乎有点高傲,但白衬衫外搭的暖男款浅灰色针织开衫为他扳回一城!根据她与二次元帅哥们相爱离别xN、结婚离异xN的丰富经验来看,高冷只是浅浅的保护色,一旦拿下就嘿嘿嘿嘿……   不行,工作更重要,振作起来啊雷蕾!是工作时间啊雷蕾!这是一份有五险一金和双休的工作啊雷蕾!虽然今天是星期六……这只是法定调休啊雷蕾!   雷蕾火速回过神。   虽然是帅哥,也要公事公办,请他登记来访。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助理已经腾的起身,笑露八颗白牙,热情地打招呼:“傅老师!”   傅见微朝林助理颔首致意,心中有些失望,但没表现出来,只将手中的文件袋递向他。   林助理没接,边从前台出来边说:“薄总在开会。他说您来了,就先在他办公室等一下。”   傅见微紧绷的心松缓下来,点了点头。   林助理笑着介绍:“傅老师,这是咱们公司新来的员工,小雷。小雷,这是傅老师。以后傅老师过来,你就直接引去薄总办公室,或者叫我来。”   傅见微朝小雷颔首。   雷蕾回过神来,忙回了个礼,看着林助理殷勤地带着这傅老师进去,坐回位子上,趁左右无人,私聊公司小姐妹,打听傅老师的来头。   小姐妹:啊……你就用对待老板娘的态度对待他吧。   雷蕾:为什么?   小姐妹:因为他就是我们的老板娘。   ……   傅见微之前来过薄耘的办公室,这回再来,他敏锐地发现书桌上的合照只剩下了自己和薄耘的。   他能猜到原因:薄耘不想看到薄首阳,但也许另有计划,不想做得太明显打草惊蛇,就索性把其他长辈的一起暂且搁置。   他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书桌后的椅子背上搭着件手织粗线空调衫,是傅见微之前好玩儿织的。   桌面上的笔筒是傅见微带领学生参加陶艺课外活动时做的。   ……   薄耘早收到了林助理的消息,开完会直接回办公室。   傅见微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和人群,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但没回头,依旧保持着这姿势。片刻后,他听到薄耘叫他:“见微。”   “……。”   傅见微仍然没动,薄耘以为他想事出了神,正要还叫一声,傅见微缓缓地转了过来,好像刚刚只是反应迟钝了一下。   然后,傅见微轻声叫他:“薄总。”   “……?”   薄耘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忙上前去,正要抱住可可爱爱闹小脾气的对象,可手刚挨到对方衣角,犹豫了下,放回去了,只打趣道:“我可没叫你傅老师。就算‘礼尚往来’,你最多连名带姓地叫我吧?”   不是薄耘不想叫“宝宝”,而是……他不确定傅见微暂时能否接受和往常一样的亲密。   那是杀父之仇。就算傅见微心理上知道他是无辜的,不一定生理上不会出现任何排斥。需要一个慢慢消化的过程。   如果傅见微因为生理排斥甚至发生呕吐反应,那会令事情更加尴尬和糟糕。   他搬出去、刚刚不抱对方,都是同样的道理。   可他仍旧与傅见微相互深爱与思念。   今天这份文件不需要傅见微亲自送过来,他可以让助理去拿,可这不重要,甚至文件本身都不重要。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见上一面,而且他知道傅见微也知道这就是个借口,但是,也许现在的他俩就是需要这么个借口。   傅见微斗胆叫了那声薄总,再不敢干别的叛逆行为,只是低着头。   他其实懂薄耘的意思,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出现本能的排斥。可他希望薄耘能像以往那样很强势地打破壁垒,甚至可以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坚定地、用力地抱住他,哪怕他真的排斥了,也不松手,甚至是强迫他去接受。   是病态的思维。他知道。   当年在A国时,他和薄耘提分手,那个时候他就这样幻想过。   ——如果无法挽回,就霸道地把他关起来吧。   但他知道薄耘不会这么做,永远都不会。   也许,恰恰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那么想。如果薄耘是会那么做的人,也许他就不会沉迷于薄耘了。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忽然,薄耘的手摸上了他的脸,低声说:“让你好好吃饭,还是又瘦了。”   傅见微抬眼委屈地看着他。   拇指摩挲着光洁的皮肤,渐渐地,手指下滑,轻轻捏住了傅见微的下巴。薄耘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头缓慢地靠近他,吻在他的唇上。   傅见微本能地缩了下,薄耘的嘴唇便立刻离开了。   从傅见微的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呜咽声,他忙追过去,贴上薄耘的唇。   但他很快就迟疑起来,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接吻,甚至有点恶心。不是恶心薄耘,不知道在恶心什么,就是难受。   他只能离开那处温暖,闭着眼睛,死死地抓着薄耘的衣角,额头抵在对方的肩头,急促地、有点困难地呼吸,很痛苦,无处发泄地痛苦着。   这段时间他失去了性|欲。以前的他很正常,这个年纪,无论如何,总会在晨起时有些生理反应,可是这段时间都消失了。   他并不是在这个阶段需要性,但与此相伴而来的是总萦绕在心头的恶心感。   薄耘没猜到那份上去,他只是看出了傅见微的身体确实有些排斥自己。   而他能做的只有轻轻拍着傅见微的背,安抚他:“慢慢来。”   但傅见微不想“慢慢来”,他的手指用力泛白,然后慢慢地松开,然后他抱住薄耘的脖子,很用力地亲吻他。   薄耘怔了下,犹豫了下,没动,让他亲。   没几秒,傅见微就松开了他,转身冲到洗手间里,趴在洗手台上,低着头干呕。   什么都没呕出来。   傅见微不再呕了,但他依旧趴着,依旧垂着头,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像已经死去。过了很久,他有了动作,打开龙头,捧水漱了漱口,洗了把脸,只用手简单地擦了把水,额前的头发有点被打湿了。   他反复地深呼吸几口气,终于站直了身体,和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薄耘对视。这时间,他竟看不太清薄耘的神色。   半晌,他转过身,靠在洗手台上,垂着眸,低声道:“耘哥,我——唔——”   薄耘猛地抱住他,死死地禁锢着他,像狂风骤雨一般,很热烈地亲吻他。   傅见微心跳很快,却不再如往常那样是出于爱欲,而是想逃,他想逃开,他不想和薄耘接吻。他这会儿并没有干呕的反应,但他的身体对他的脑子发出了声音,在说:你应该干呕,你应该!你还应该推开他!你应该!   因为,他的爸爸杀了我的爸爸。   最终,傅见微在某种程度上战胜了身体里的那道声音,他没有干呕,也没有推开薄耘。但是好像又输得很彻底。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像一个死人,没有爱,也没有恨,木然地靠在薄耘肩头。   “……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薄耘哑声问。   傅见微过了会儿才缓慢地、小幅度地点头。   新办公楼还在装修,如今一见还在最初的办公室,面积有些小,薄总办公室外面正对着许多办公隔间。林助理站在一个小隔间旁,正跟同事讨论问题,余光瞥见薄总办公室门开了,忙转身看去,突的愣了下。   傅老师身上披着薄总的西装外套,脸色很不好,被薄总揽着肩膀往外走。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偷偷地、好奇地看。 第69章   ◎钟明瑜和霍蓓蓓见面◎   钟明瑜修着盆栽花草, 忽然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坐到桌对面的薄耘,眼神中略带嫌弃和防备:“干什么?”   “陪你啊。”薄耘说。   钟明瑜才不信他:“有话直说,别装神弄鬼。”   薄耘叹了声气:“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想好了再说。”钟明瑜垂眸剪掉多余的枝叶, 再次停下, 抬眼问, “你跟小傅究竟怎么回事?”   薄耘突然回家久住,说是陪妈妈和奶奶, 但这话只有他奶奶信,钟明瑜和薄首阳都认为是他跟傅见微闹别扭了。   薄首阳乐见其成, 钟明瑜则为此有些许忧心。当初薄耘把事儿摊明白了,没了小傅, 他还能找别的男的。那……那就一直跟小傅呗,找什么别的男的!   她如今真拿小傅当儿媳看待,自然不希望小两口吵架。先前问薄耘, 薄耘只敷衍她说没事儿。   “有点问题。”薄耘这会儿终于松口了。   钟明瑜便搁下剪刀,关切地问:“怎么?”   “有空吗?”薄耘说,“这么不好说, 我带你去直接看吧。”   钟明瑜狐疑地瞅他一阵, 起身道:“我去换个衣服。”   钟明瑜被儿子载去小傅高中时住的那个家属院外,不解道:“小傅又住这儿来了?你俩吵架可真新鲜,怎么都离家出走?是你们本来那房子有问题吗?”   唉,吵个架,还要老妈来劝和!   “先别下车,等会儿。”薄耘拿起手机, 给霍坤发了条消息。   钟明瑜看他神神秘秘, 想了想, 灵光一现:“你要求婚啊?”   她这心情就复杂了。儿子要结婚是喜事儿,但是吧……   “你不早说?!我穿这么随便就来了,头发都没做。有摄像机在拍吧?在哪儿?”   “……”   薄耘没想到自己妈的思路这么广,轻咳一声,“不是。不是好事儿,你别这么兴奋。”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霍坤才陪着霍蓓蓓下楼出了小区门。   小区旁有个小广场,晚上不少人跳舞,白天则主要是大人们带着幼儿在这晒太阳,旁边有些长椅。   霍蓓蓓畏惧地躲避着陌生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发作起来伤害小孩儿。虽然她从没那么做过,但她总在害怕这一点。她有意识自己是疯子。   钟明瑜见有人出来,很随意地看了看,很快移开目光,但忽然一怔,重新看向那对男女——主要是看那个女人。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露出思索的神色。   薄耘静静地等着她回忆。其实,他不确定她是否见过霍蓓蓓,本意主要是让她看霍坤,然后给她看DNA检测结果。   钟明瑜想了好一阵,总觉得眼熟……   薄耘将一张老照片递到她面前。   她讶异地看了眼儿子,接过照片,隐约感觉出不对劲了,看看女人,看看照片,最终蹙眉看向薄耘,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你认识她,是吗?”薄耘反问。   她再度看向照片,半晌,说:“好像……有印象,但不记得名字……”   “霍蓓蓓。”薄耘说。   “……”钟明瑜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薄耘说:“你可以看出她举止有点异于常人。这已经是她相对‘正常’的时候了。她患有精神分裂。虽然她不肯说出确切的缘由,但结合前后,我们合理推测她被□□过,并且因此导致她‘疯了’。”   他的态度令她直觉到了他真正要说但还没说出口的话。   钟明瑜的脸色沉了下来,很严肃,甚至愠怒。   “先听我说完。”薄耘冷静地与她对视,“为了见微的事,我和我爸的关系恶化,甚至你可能怀疑我为了公司、财产记恨或陷害我爸。但你再想想,你儿子真是一个这么恶俗的人吗?”   钟明瑜没说话,但确实因这话冷静下来。   她生养大的儿子,也许在一些方面她不够了解他,也许他从小到大都倔、刺头儿,但至少她能够确信他不会品性那么低劣,至少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打击“对手”、“敌人”——哪怕他真的视自己的父亲为对手、敌人。   薄耘看出她的情绪转变,暗暗松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时,也很震惊。而且有铁证。我亲自找可靠的人做了我和霍坤——就是霍蓓蓓身边那个男孩儿——的DNA对比,他确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从文件袋里取出检测报告递给她,“如果你仍然怀疑,我可以和霍坤在你的眼前,由你选定机构,再做一次检测。……妈,这是真的。”   这份报告不长,而且以钟明瑜的文化水平,她可以很轻松看懂,但她看了很久。差不多一刻钟过去了,她仍然盯着白纸黑字,终于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在颤抖,虽然她竭力在维持平静。   薄耘将文件袋里的其他东西都倒了出来,整理一叠照片递给她:“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那部车。”   她静静地翻看。   确实,照片上都是霍蓓蓓和那辆车,除了最后一张,最后一张是小时候的薄耘和那辆车。   “不一定全对,只是我根据现有事实拼凑和推理出的猜测,”薄耘望着她,“那天他□□了霍蓓蓓——我不排除他是喝醉了,或其他理由,但总之他这么做了,然后他清醒过来,开车逃跑,慌乱中,撞到了见微的爸爸。”   钟明瑜不可置信地看他:“这又和小傅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见微的爸爸是因为肇事逃逸死的。”薄耘停了下,说,“第一下是意外,然后恶意撞了第二下。”   “……”   她知道傅见微父亲是车祸身亡,但没想过会和自己的丈夫扯上关系!   薄耘叹了声气,转头望着不远处小广场上欢蹦乱跳的孩子。   “我找了很多当年这桩车祸的资料。警方根据见微的形容画出车标,和照片上这部车的品牌一致。他还看到了车牌前几位,都吻合。而我爸在事故后不久换了车,原来那辆我怎么都查不到二手交易记录,很大概率被他销毁了。他甚至连车牌都换了,这非常诡异。妈,我也想信他,我比谁都不希望莫名其妙我爸就成了杀死我岳父的凶手,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这个真相。妈,这么多巧合同时存在的时候,它还是巧合吗?”   “……”   霍坤陪妈妈在小广场的长椅上坐着,和她头挨着头看短视频。   她今天的精神不错,否则他不会带她出来。   忽然,她叹了声气,不再往下划。   霍坤看着她。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她问。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配合治疗的。她想早日痊愈去工作,父母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霍坤依旧只是说:“我基础差,去国外什么都听不懂,跟不上课。我现在想好好学习了,将来好找工作,总不能真靠薄耘接济一辈子。”   这个理由很正当,她没再说什么,心不在焉地划着视频,忍不住看他,目光落在他脸颊浅浅的几处伤痕上,是她之前发病时挠的,还没好。   她恨极了他的生理学父亲,但除了怀孕那阵和发病时,她再没想过伤害他。他在襁褓中时,她都没有像电视里那样试图掐死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孩子,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她想起了另一个孩子,薄耘。   这个姓氏不能说稀有,但也不常见,何况,相貌和那人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又突然出钱出力地帮助她家,她不可能不怀疑他的目的,忐忑地跟霍坤说了。   霍坤没瞒她,跟她说了来龙去脉。   那是她第一次和霍坤谈起那个噩梦,没说得很透彻,但她想他都猜到了。   她起初不信薄耘,甚至怀疑他是薄首阳派来赶尽杀绝的,惊惧发作了好几次。但她平静时,很努力地用混沌已久的脑袋思考,然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要求和薄耘见一面。那次见面,傅老师也来了。   她起初差点又发病,好在撑住了,断断续续地跟他们说了些话。   薄耘的态度很真诚、诚挚,她不敢全信,但多少打消了一些疑虑。主要她还是相信傅老师。   而且,她心底里有一个想法,谁也没告诉: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如果薄耘真是坏的,大不了她到时一死了之,至少能给她的父母和孩子换来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   ……   霍坤被妈妈盯着看,不好意思跟她对视,躲了躲,索性把脸埋到她肩头,惹得她直笑:“这么大了还撒娇。”   半晌,霍坤闷声说:“过去那边后,你和姥姥姥爷都好好的。”   “嗯,你自己在这边也好好的。”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嗯。”   他没法儿好好的。薄首阳一天不死,他就一天没法儿好好的。   母子俩正温存着,霍坤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薄耘。   “喂……等下,我问下。”   霍坤坐直了,小心翼翼地观察妈妈的脸色,柔声问,“妈,薄耘问我,你愿不愿意和他妈妈见一面?”他飞快地补充,“不愿意就不见,没事的,你别怕,我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沉默了一阵,轻声问:“他妈妈知道了吗……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刚刚吧。”霍坤说。   “……那就,见见吧。”她紧张起来,忙抓住了他的手。   ……   为了让霍蓓蓓放松一些,见面地点选在了她的住处。   四人相见,薄耘和霍坤都还好,至少表面还好,而钟明瑜和霍蓓蓓一个红了眼睛,一个竭力压抑着逃跑的冲动,情绪都有些激动。   过了片刻,钟明瑜先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你……我……我们以前应该是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吗?”   霍蓓蓓大多数时候都垂着眼睛,避免和别人对视。此刻她看着地面,点点头。   钟明瑜看了看霍坤,犹豫下,问:“我能不能和你妈妈单独谈一谈?”   霍坤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然而,霍蓓蓓出声道:“可以。”   “妈……”霍坤愣了下,忙说,“没关系,你别怕她!”   霍蓓蓓摇摇头:“已经到这里了,就把话说明白吧。但我不想当着你们的面说。”   霍坤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单独相处,谁知道她会不会对你干什么。”   听了这话,薄耘没恼,平静地解释:“霍坤,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可以保证,我妈妈是很善良的人。”他将目光转向霍蓓蓓,声音温柔了些,“当然,如果霍姨你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没关系的,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   霍蓓蓓摇了摇头,眼睛仍然不敢看对方,只说:“你妈妈是好人,我知道……我以前见过她……”   霍坤僵持了一阵,见妈妈非要那样,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两个母亲进了卧室,关上门。   霍坤皱着眉头,很警惕地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冲进去保护妈妈。   薄耘其实也挺担心,毕竟霍蓓蓓是精神病人,万一说着说着发作起来,他妈堪称原地等着挨揍的羔羊。   他先前跟他妈提了这个担忧,他妈头铁,说没事儿,说也许一些话只有在她和霍蓓蓓独处的时候,霍蓓蓓才能说出来。   但薄耘没表现出忧虑,也没劝霍坤。他坐在沙发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屋子隔音效果好得令人发指,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他妈跟霍蓓蓓在说什么。   过了会儿,薄耘找话说:“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吧?姥姥姥爷的东西可以去那边买新的,你妈妈的东西倒是可以多带点,可能会让她多些安全感。”   霍坤没理他,仍然警觉地盯着那扇门,像一个很靠得住的士兵。   薄耘静静地打量着霍坤。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他很纯粹地欣赏着这个孩子。   两位女士在卧室里待了多久,霍坤就在门口守了多久,还隔一会儿就叫他妈一声,让开门给他看看。   钟明瑜很配合他,他一叫,她就来开门,放他进去巡逻。   霍坤看到屋里俩人虽然都哭得很惨,但他妈没别的异样,就放心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钟明瑜主动打开了门,扶着霍蓓蓓出来。   霍坤急忙上前,从她手里“抢回”自己妈妈,轻声呵护地问她有没有事。   霍蓓蓓还在哭,哭着摇头。   钟明瑜的眼睛也是肿的,但她勉强止住了哭意:“小坤,方便让小耘去弄一下你家毛巾吗?让他弄点热水,弄个热毛巾,给你妈妈,也给我,擦把脸。”   霍坤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厕所里粉红色有草莓的是我妈的洗脸毛巾,我姥……”他又看了这娇滴滴的贵太太一眼,改口道,“窗边那个行李箱里有买的新毛巾,随便拿一条吧。”   薄耘没跟他客气,过去打开行李箱,拿了一条出来,然后去厕所弄热毛巾,顺便瞅了眼毛巾架。除了两条粉红色毛巾八成新(大概粉色小猫那条是霍蓓蓓洗澡的),其他几条都灰扑扑的,不是脏,而是用太久了的陈旧,甚至还有破洞。   薄耘拧了两条热毛巾出去,一人递一条。   钟明瑜坐在沙发上,边敷边瞅对面的两母子,见霍坤拿着毛巾关怀备至地帮妈妈敷脸,情不自禁瞅了眼薄耘,开始当妈的被动技能,酸溜溜道:“小坤真体贴,是暖男,小耘就……别说他十几岁的时候了,就是到了现在,我都只看他对他老婆体贴过,对亲妈可从来没有过。”   一句话,令薄耘和霍坤同时脑门冒省略号。   霍蓓蓓的眼泪差不多已经止住了,听了这话,低声地应了声,没说别的。   过了会儿,钟明瑜搁下毛巾,认真起来,说:“我这会儿心情还是很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蓓蓓,你总之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我再跟你保证一次,它发生的概率不大。而且,我一定会先想办法去查清楚,解决好。如果,我只是说如果,真的薄首阳发神经,敢那么做……我会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   回去的路上,钟明瑜说:“我现在不想回岐官山,想静静。”停了下,改口,“我想去看看小傅。”   刚刚她太震惊和难过,把小傅这边给忘了。   薄耘先联系了下傅见微,问过他,才带着妈妈过去。   不同于在霍蓓蓓那儿,钟明瑜在傅见微的面前很沉默,半天只说了句:“对不起。”   傅见微摇了摇头。她的态度,之前薄耘在霍坤家时已经发消息告诉他了。那么,那件事就彻底和她无关。   钟明瑜在这边吃了晚饭,滚煮蛋给眼睛消了肿,补了妆,至少表面看起来如常,就让薄耘送她回去。   傅见微什么都没问,送她进了电梯,她没让他送下去。   薄耘开着车,忽然问:“打算怎么做?”   “你别管我,先把蓓蓓那边、小傅那边,都安置好。”副驾座上的钟明瑜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像极了那些不能重来的岁月,半晌,轻声说,“切记,别打草惊蛇,先装作风平浪静。”   “嗯。”   钟明瑜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直接上了三楼,进卧房看到薄首阳靠在床头看手机,很如常地打了声招呼。   薄首阳问:“怎么今天和薄耘出去了?”   “劝和他跟小傅。”钟明瑜说。   薄首阳皱了皱眉头:“你别瞎掺和……他俩就这么断了最好。”   “然后便宜齐佳书啊?”钟明瑜嗔他一眼,“我不喜欢齐佳书。听小耘那意思,当时这人是知三当三。”   这是他俩之间“老生常谈”的话题和观点了,薄首阳懒得车轱辘,索性不说了。   钟明瑜卸了妆、洗了澡,就进被子睡觉了。没多久,薄首阳关了台灯,也躺下来睡觉。这几年他俩过夫妻生活的频率很低,薄首阳不太行了。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入睡后的平稳呼吸声,钟明瑜睁开眼睛,看着床头柜上的婚纱照和婚戒,发了很久的呆。她侧着脸,泪珠滚过鼻梁,从另一侧的脸颊滑落到枕套上,迅速地被吸收了。 第70章   ◎钟明瑜蹙眉道:“小耘……他跟我妈告状了。”◎   到了预约好再一次做试管的时间, 临出门,钟明瑜忽然说不想做了。   薄首阳忙问她怎么了。   她叹了声气,说:“这样对小耘不好。”   “怎么忽然这么想?我看他挺好的……”薄首阳微微皱眉,狐疑道, “他在你这儿使心眼了?”   他就知道薄耘不可能真爽快地放手载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呵, 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钟明瑜摇了摇头, 半晌,说:“虽然他……但到底养了他二十多年, 真不想跟他伤了感情。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又何必操心那么多, 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我死后, 哪管他洪水滔天’,是不是?就把载德给他,让他去吧。”   “……”什么乱七八糟!   钟明瑜被薄耘哄成这样, 薄首阳一点也不奇怪。他儿子有多奸诈、老婆有多耳根子软,他一清二楚!   他不是钟明瑜,不会吃薄耘那一套感情牌。但凡薄耘跟他讲感情, 就不会那么气他。子不孝, 难道指望父慈吗?   看来,这段时间薄耘突然跑回来住,跟姓傅的吵架是幌子,目的是这个。可真能算计!   薄首阳揽住老婆,柔声哄道:“我也不希望你辛苦,但……我也说了, 这也是为了薄耘好。就他那性子、眼力, 上回那块地纯属是让他碰中了, 以后不定怎么样。载德我可以给他,我又带不走。但我怕他守不住。那时如果我们不在了,他可怎么办?所以要给他生个弟弟,这回咱们好好儿教,以后弟弟多少能帮衬下他。”   钟明瑜倚在他肩头,哀愁地蹙眉:“可这弟弟还没出生,小耘就已经和我们离了心,我……我多难受。小耘怎么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生得貌美,平素又好保养,还多添着年轻人没有的韵味,此刻含着泪,堪称我见犹怜,薄首阳见了都仍旧心动,若是早些年,他就不出门了。但如今他最多和她恩爱两三分钟,挺没面子的,又怕吃多了乱七八糟的药伤身体,这几年索性就极少跟她行房了。   薄首阳耐心地哄了老婆好一阵,对方依旧郁郁寡欢,他只好打电话推迟今天的预约。   薄首阳劝了将近半个月,钟明瑜一时说好,一时说不好,在他和薄耘之间反复摇摆,令他无奈又恼火。   可以的话,真想像以前那样狠狠地抽那个不孝子,可显然不孝子今时今日是不会乖乖让打的了!还成天腆着个脸在家里晃,故意气他!   “明瑜——”   “你不要跟我说了。”钟明瑜换了个方向坐着,背对着他,唉声叹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假,可那也是人之常情。他当了这么多年独生子,载德本来是他一个人的,现在全没了,他有情绪很正常。”   “我说了,将来载德他和他弟弟一人一半。”薄首阳说。   这当然是假话,但总之先哄钟明瑜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一对比,钟明瑜自然会偏向乖巧聪慧的幼子。   钟明瑜面露犹豫挣扎,半晌,回过身来,拉着薄首阳:“要不,你现在就把小耘那半给他吧,让他安心。虽然他是和小傅……但也算是成家了,能独当一面了。”   呵,就知道那家伙是在这儿等着我!做梦去吧!   “他跟你这么说的?”薄首阳问。   钟明瑜躲避着他的眼神和问话,只道:“我希望你们两父子和睦。”   事到如今,和个鬼睦!薄首阳心中冷笑,嘴上叹道:“不是我不给,而是得为咱们小儿子考虑。薄耘大他弟弟这么多,你也说了,原本他觉得咱家该全是他的,现在只分了一半,肯定不甘心。我如果现在就让他接了一半,另一半还能等得到老二长大接手吗?”   钟明瑜为难道:“可他就是担心到时候你不把那一半给他了……”   她仿佛说漏嘴,忙噤声别过头去。   薄首阳越发明白了:“还不承认是他在你面前挑是非!”   钟明瑜恼羞成怒道:“我说了,我只希望你俩和睦!小儿子我还没怀上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小耘现在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想失去他!”   薄首阳烦躁起来,暗道你不去做试管,能怀上才怪!但面上只能好言安抚:“他怎么会……”   钟明瑜打断他的话,柔声柔气地哽咽:“老公,要不你还是去找代孕吧。”   薄首阳一怔:“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   “你之前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钟明瑜反问。   “我那时是一时糊涂,也是不想你辛苦……”   “现在就能让我辛苦了?”钟明瑜问。   薄首阳皱眉:“你还真让薄耘给洗了脑了?他现在就是想谋夺家产——”   “我不想跟你说了,让我静静!”钟明瑜恼道。   薄首阳欲言又止,愤愤地出了卧室,原本想去书房,走到门口,气不过,下二楼去踹薄耘的书房门。   薄耘正在听着音乐闭目养神,突然门被踹开,惊了他一下,睁眼看去:“爸,能不能有点素质?”   “你能不能要点脸!”薄首阳怒喝道,“你跟你妈说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薄耘不慌不忙地起身,过去关了仿旧唱片机,笑了笑:“我啊,想回归家庭。”   薄首阳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说的话您就别当真了,我什么毛病为了个男的放弃亿万家财啊?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好笑。”薄耘笑着说。   薄首阳冷道:“你以为我是你妈好骗?”   薄耘与他对视,渐渐地收敛了热切的笑容,说:“那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打算什么都不给我,给我那个还没怀上的弟弟。以前是我年轻,被你激将几下就中计了。现在我醒悟了,凭什么我不要?”   “你有什么资格要?!”薄首阳怒道,“本来都是你的,你自己要当个断子绝孙的同性恋!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你不要觉得委屈,你没资格委屈!你现在那个破公司能融到资,能有项目生意,你以为是靠你的本事?都是靠你老子我的面子!走出去别人都是看在你是薄首阳儿子的面子上才——”   “我是钟岩的曾外孙!”薄耘高声道,“载德能有今天,你以为是靠你的本事?都是靠我姥家的面子!走出去别人都是看在你是钟岩的孙女婿的面子上才给你脸!”   薄首阳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要打他,反被他抓住手腕,用力往后推了一把,狠狠地撞到了书柜上,哐当几声巨响。   钟明瑜边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响动,边在薄首阳落下的手机上到处搜查。   这段时间,她想方设法地搜找了薄首阳的保险箱、在家的电脑、书房每一寸地方,都没找到当年霍蓓蓓被迫拍下的照片和视频,以及那辆车的去向。   突然,兰姨敲了敲门,吓了钟明瑜一跳。   “太太,小耘和先生好像……要不要去看看?”兰姨忧心道,“好像挺严重的。”   “哦……是有些争执,我就来,等下。”钟明瑜已经差不多把薄首阳手机里的内容都检查了一遍,正要搁回原处,忽然灵机一动,在应用商店里下载了几个网盘app,逐一尝试用手机号验证码登录。   ——前几个都是此号并没注册,只剩下最后一个。   钟明瑜已经不抱希望了……   登陆成功。   她怔了下,心跳飞快,随即点进去。   里面有且只有几个比较大的压缩文件,是挺多年前上传的,命名为h。   她试图解压缩,可需要密码。   钟明瑜没浪费时间试探密码,她直接把文件下载,然后蓝牙传递到自己手机上。   等待传输完毕的过程中,她看了下登录记录。薄首阳只在上传的那年登录了两回。   传输完毕后,钟明瑜清空了这个app里的所有东西,申请注销账号。然后,她消除所有操作痕迹,把手机放回原位,开了门,跟等在门口的兰姨说:“我刚不舒服……去看看。”   薄首阳正跟薄耘大吵。一边吼,薄首阳一边摔东西,满地狼藉。兰姨吓得躲在门外,钟明瑜则直接进去拉劝薄首阳走。   薄首阳早就想走了……   薄耘推他那下,好像是无心之失,但他怕万一不是,或者万一这不孝子冲动起来真动手,那他肯定吃亏!可就那么走了,很没面子,好像他怕了薄耘。于是乎,他只能虚张声势地砸东西。   如今钟明瑜给了他台阶,他急忙顺着下,假装是被她拉走的。   回到三楼卧室,薄首阳急忙抓准机会,向钟明瑜痛斥薄耘刚刚的不孝不义,让她明白这个儿子要不得了!   钟明瑜抹着眼泪道:“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都是惯得!”薄首阳沉声道,“你还说现在就给他分家产,那他以后更是无法无天了!”   这回,钟明瑜可算清醒了,向着他道:“没想到你说得都对。”   薄首阳的心情稍好了些,搂着她叹气:“大的这个真是养废了……小的那个,我们可得吸取教训。”   “嗯。”钟明瑜柔声道。   薄首阳见她动摇了,忙旧话重提:“说起来,张教授上午还在问我,什么时候再过去。”   钟明瑜刚刚才查看了他的手机,短信、来电、微信等,今天上午可都没跟张教授有联系……她不动声色地说:“你定时间吧……只不过,我做了这么多次,一直不成,说不定和年纪有关。”   薄首阳早这么怀疑了,但不好对她直言,这会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让她别有心理包袱。   “如果实在不行,可怎么办啊?”钟明瑜叹气。   薄首阳犹豫了下,没开口,等她自己想。   钟明瑜想了半天,看着他:“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她没说后半句,但薄首阳听懂了她的意思,按捺住心底狂喜,叹道:“先看看这回吧……明瑜,这辈子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钟明瑜嗔道:“老夫老妻了,说这个……”   夫妻二人正温情脉脉,突然钟明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薄首阳怀里出来,拿起手机一看:“是我妈。”   岳母这个时候打来,薄首阳直觉不妙。   钟明瑜已经接了:“妈,怎么了?”   他看着她神色一僵,抬眼与他对视:“……是误会。妈,你听我说……电话里说不清,你总之先不要生气……是、是有那么一回事,但您听我说……”   结束通话后,钟明瑜蹙眉道:“小耘……他跟我妈告状了。”   薄首阳:“……”   “我妈知道了你身体……知道我一直在做试管,还知道了你先前找代孕的事情。”钟明瑜深深地叹气,“他……这孩子……哎呀!”   薄首阳脸色胀红,紧攥的拳头颤抖,狠狠捶在被面上:“这个混账!”   ……   薄刘氏开开心心地礼佛归来,还没进客厅,就听到了儿子在叫妈,却又好像不是在叫她。她一怔,加快脚步进去一看,脸顿时耷拉下来。   ——是她最讨厌见到的钟家那老妖婆!一把年纪了,还涂脂抹粉的扮年轻,呵,难怪生养出的女儿也成天妖妖艳艳。   钟老太太知道这亲家母的性情和心胸,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但谁让女儿当初铁了心非要嫁呢。为了自家闺女,她往日尽力让着薄老太,每回见了面,就算对方总是怪里怪气的小家子做派,她都能装没看见,热切地笑着打招呼。   可今日,她绷着脸坐在沙发上,没理。   薄老太太很不爽,板着脸、竖起眉头叫儿子:“首阳,怎么回事?”   “妈你不是后天才回吗?”薄首阳要疯了,眼下已经够乱了。   薄老太太说:“我乖孙说带女朋友回家吃饭,给我相看相看。”   “……薄耘!”薄首阳怒喝道。   这混账今天是真铁了心要发疯吗!   薄耘坐在姥姥身边,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没说话。   薄首阳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然后戴回去,说:“妈,这边有点事,您先回房休息……”   “什么事儿我听不得?”薄老太太警惕地问,眼睛死死盯着钟明瑜她妈,十分怀疑这老妖婆无事生非,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招儿在刁难她儿子!   薄首阳正要开口,他岳母说:“不累的话,就坐下来听吧,早晚也要知道的。”   薄老太太哼了一声,暗道这是我儿子家,要你来当主人?急忙过去坐下,拿出做派来,高声叫保姆阿兰送茶、送热毛巾伺候她。   薄首阳:“……”   他看看自己妈这样子,再看看稳如泰山的钟明瑜他妈,觉得丢人。   一贯以来,别说他妈不爱见钟明瑜他妈,他都不想两人碰到面,形成鲜明对比。   钟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说:“刚刚我要说的已经说了——”   “说什么了?”薄老太太防备地问,生怕儿子吃亏,“首阳,说什么了?你可别乱答应什么事儿。”   “我之后再跟您说。”薄首阳敷衍了她,看向岳母,“妈——”   薄老太太可听不得他叫那老妖婆妈,忙打断道:“究竟什么事!”   薄首阳想发火了,他妈可真是永远都读不懂气氛!但他又不能发火……   “我让明瑜和首阳离婚。”钟老太太淡淡道。   薄老太太怔了怔,看西洋景儿似的看她片刻,又去看薄首阳,然后看钟明瑜和薄耘,最后厉声问钟明瑜:“这是怎么了?!”   钟老太太提高音量:“问你儿子!”   “妈,我说了,今天这事就是薄耘在里面搅是非!”薄首阳又头疼又恼羞,瞪向薄耘,“薄耘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你疯了!都是傅见微带坏了你!”   薄老太太脑子嗡嗡的:“这又关那姓傅的什么事儿?”   钟老太太冷冷道:“是傅见微让我女儿做这么多次试管吗?是傅见微让你背着我女儿去找代孕吗?!”   薄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东西……什么啊?首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薄首阳想把自己妈的嘴堵起来锁房里去!他已经够烦了!   钟老太太见薄首阳不说,就替他说:“薄太太,您知道您儿子是弱精吗?”   “妈!”薄首阳攥紧了手,可那话已经说出来了。   薄老太太愣了半天:“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精子活力低,很难使人自然受孕。”钟老太太道,“小耘是明瑜做试管怀上的。后来,首阳想要二胎,就找了三个陌生女人给他代孕。事发后,他倒是放过了那三个女人,却又哄上我女儿了。我女儿到这年纪,自然受孕也就算了,有什么理由要跟你一次又一次地做试管!”   说到后面,她显然是冲着薄首阳发火了。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知道做试管对女人是多残忍难受的事。   退一万步说,怀薄耘那次也就算了,可薄首阳根本不知足!   被薄耘发现的代孕只有那三个,可没被发现的呢?谁说得准还有没有?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很难讲薄首阳以后会不会再那么做。   薄老太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虽然看儿子的态度已经知道老妖婆说得八|九不离十,可她无法接受这事实和对方的怒火,便恼羞成怒地撒起泼来:“你胡说!胡说八道!发神经!跑我家来发神经!你女儿生不出来我还没找她的麻烦呢,你倒恶人先告状!离啊!离了好!你看是谁吃亏!”   “妈!你闭嘴!”薄首阳吼道。   钟老太太索性直接起身去拉女儿:“走!”   薄首阳正拉着自己分分钟控制不住就说不定要上手打人的妈,见岳母要带老婆走,正要开口,见老婆挣脱了岳母的手,说:“我不想离婚。”   这话一出,室内安静了几秒。   钟明瑜走到薄首阳身边,红着眼角说:“给首阳生孩子是我自愿的。他之前糊涂那回,也只是心疼我。我嫁给了首阳,给他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耘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妈你不要听他瞎说。”   “明瑜……”薄首阳感动地看着老婆。   薄老太太眼珠子转了转,不闹了,得意地瞅着钟老妖婆。   钟老太太这下子怒发冲冠:“钟明瑜!都到今天了,你还不清醒?!”   “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我清醒什么!”钟明瑜回嘴道,“日子是我在过,冷暖我自己心里清楚!妈,我这么大了,小耘都二十多了,您的控制欲能不能别这么强?明珪一直没结婚,您去管他吧,我都嫁到薄家来了,您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薄老太太简直想为她鼓掌!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好,好!”钟老太太指着钟明瑜,气得直抖,“好!你冷暖自知!我看你这傻子冷暖自知!我就看你哪天哭着回家找我跟你爸,说薄首阳带私生子和二奶回家,要你腾位置!”   薄首阳皱眉道:“妈,我说了我不会这样!”   “呵,”她冷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说?谁都会说,只看你做过什么!”她再度看向钟明瑜,“我就等着看你的下场。”   说完,她拿起手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薄耘急忙一路追着她:“姥姥!姥姥!我送你!”   钟老太太上了薄耘的车,气呼呼地望着窗外。   直到车开出小区很远,上了大马路,薄耘才开口,逗她:“这入戏也太深了吧?敬业,奥斯卡欠您一个最佳女主角大奖杯!”   钟老太太转头白他一眼:“我是真气!你妈她以前是真的脑子不清——”她停了下,警惕地问,“她是真清醒了还是在这儿局中局我呢?”   “真清醒了。”薄耘说。 第71章   ◎“来都来了,时候还早,谈谈离婚的事吧。”◎   薄耘如今才知道他姥姥对他爸非常不满意。   以往他姥姥对他爸很和蔼可亲, 他还以为特喜欢这个女婿呢,结果他姥姥很生气地说:那能怪谁?怪你妈!死活要跟他结婚,八头牛都拉不住,还串通医生说怀孕了, 那年代, 我们能不答应吗?后来, 结都结了,我还能怎么着呢?   钟老太太长叹了一声气:“你爸……算了, 到底是你爸。好在你没遗传他!”   薄耘好奇地问:“当年我爸怎么了,你和我姥爷就都看出他不对劲了?”   “见微知著吧。”钟老太太叹道, “他常跟你曾爷爷到家里来,那时候我就看出他很要强。要强不是坏事, 可他要强得很拧巴……不说了,你和你妈都能好好的就好。”   薄耘便不再问了。   岐官山,薄家。   自感被钟老妖婆羞辱了的薄老太太有心拿儿媳泄火, 可刚刚儿媳一心向着儿子,薄刘氏一盘算,决定先搁置, 回头再说。于是她铁青着脸回自己房去了, 临走前示意儿子等会儿过去一趟。   薄首阳暂时顾不上自己妈,忙着哄老婆疼老婆。刚刚钟明瑜那样护着他,就像当年不顾家人拜高踩低,坚持嫁给他……   回了卧房,钟明瑜倚在薄首阳的怀里嘤嘤哭泣。   薄首阳柔情蜜意地哄着,没有半分不乐意。   半晌, 钟明瑜哽咽着说:“这一闹, 不知会怎么样。”   薄首阳也有些担忧, 但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钟明珪不着调,钟家是瘦死的骆驼,大是大,终究是“死”的,他不必再如履薄冰。   倘若真撕破脸,唯独可惜的是没法儿把钟家那点底子再分过来些。但左不过钟家会分给薄耘,而薄耘是他薄首阳的儿子,这一算,最后还都是姓薄的。   他温柔地哄道:“妈一时被薄耘哄着了,回头就会想明白。”   钟明瑜温顺地点头,没多久,她哭累了,睡着了。   薄首阳安置好钟明瑜,然后去了老妈的房里,一通解释。   薄老太太不愿相信:“你别是帮你老婆遮掩呢吧?”   “这种事,我骗你干什么?”薄首阳不悦地说。   “那就是在瞎搞,瞎说,庸医,故意骗你钱呢!”薄老太太转而抨击医生。   反正她不信是她儿子的原因,她这么大、这么好一儿子,谁不羡慕她?怎么可能那什么呢!   薄首阳忍着不耐,说:“行了,妈,别说了。”   薄老太太见儿子脸色隐隐不好,犹豫了下,岔开话头:“那说别的……你要不就跟钟明瑜离婚算了!”   薄首阳:“……”   他更想建座庙把这老太太请过去长住!   这要不是他亲妈,他可真处不来。   薄老太太细细地盘算着:“就算要做那什么试管……小耘那时候就能做成功,这会儿就做不成了?我看八成不是你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她年纪大了,不好怀了。正好这会儿是她们钟家说离,不是你不厚道,你就跟她离,然后娶个年轻漂亮的……”   “行了,妈,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薄首阳的语气有些沉,“没别的事,我休息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薄老太太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再说,犹豫着看他要走出门了,忍不住问:“那小耘怎么办啊?”   “这都是薄耘搞出来的事!”薄首阳埋怨道,“都是你们打小惯着他,宠坏了!自私自利,生怕家里东西给了弟弟,在这儿闹。我就没见过他这么坏的儿子!”   薄老太太不太乐意听他这么说自己的乖孙孙,手心手背都是肉……讪讪道:“他这么些年都是独生子,一下子想不明白正常,还小嘛……”   还小?!大学都毕业这么久了!   薄首阳懒得跟她多说,敷衍两句就走了。   薄老太太郁闷了一阵,发语音给薄耘,问他怎么回事。   薄耘很快回了她,向她道歉,说不该找借口骗她回家,但觉得事情不该瞒着她。   她深以为然。这家里的事情可不就是都该让她知道嘛。   薄耘又说,他不反对爸妈给他生弟弟,但爸爸打算什么都不给他,他才那么恼火。   薄老太太将心比心地一想,确实是这样,忙安抚乖孙。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钟明瑜天天被父母劝离婚。   她父母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钟明瑜被逼急了,跟着哭,但哭归哭,绝不肯离开薄首阳!   这些薄首阳都看在眼里,越发感动于钟明瑜对自己的爱。   眼看着好老婆为此难受得都病了,薄首阳不得不想法子解决困境。   经过深思熟虑,他趁着亲妈不在家,把钟明瑜的父母请了过来,也把薄耘叫了过来,说:“爸妈的意思我明白,你们怕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侵占到明瑜的利益。这不可能,我对明瑜的心天地可鉴,从最初到现在,从没变过。”   钟老太太看着别处,否认:“不是这个意思。”   他觉得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在那儿装冠冕堂皇。但他没拆穿,只继续说:“我和明瑜商量过了,我会把我名下50%的资产过到明瑜的名下。”   钟家老夫妻对视一眼,似乎很惊讶,一时没说话。   薄耘则立刻反对:“你把我姥姥姥爷当傻子呢?按照现有婚姻法,你名下的资产基本都是夫妻共有财产,你转给我妈就等于从左手转到右手!”   “小耘!”钟老先生喝止他,“注意点态度。”   薄首阳冷冷地在心中想,都图穷匕见了,还“注意态度”,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怪不得外孙是这种劣等品性。   他看着薄耘:“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转给你。行。只要你和女人结婚,或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可以把你想要的奖励给你。”   薄耘悻悻然地不说话了。   薄首阳得意地白他一眼,看回岳父岳母的身上:“爸,妈,我诚心转给明瑜,肯定会安排好。这50%完全属于明瑜个人财产,假如有朝一日我真做了对不起明瑜的事,她要和我离婚,我和她分割的是剩下的50%,也就是说,我最多只会分到现有的25%。然而,如果真有那天,我连那25%也不会要,我会把一切都给明瑜,自己净身出户。”   “首阳……”钟明瑜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不用这样。这50%我不要,我相信你。”   薄首阳紧紧地将她的双手包在手里,温柔道:“我们不会有那一天,所以在你名下还是我名下,其实是一样的。”他停了下,故意说给不孝子听,“总之以后都是我们孩子的。”   当然,都是老二的!   不孝子必然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当场愤怒离席,令钟家老两口有些尴尬。   薄首阳得意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大笑的冲动。   总之,他先把钟家这老两口搞定,以后……如果实在发生了计划外的事,他有完全的自信从钟明瑜这儿把东西都拿回来。   经过这段时间,他越发确认了:钟明瑜爱他入骨,不在乎身外物,很好哄。   薄首阳的律师团队很快将事办妥,只需钟明瑜签字落定。   钟明瑜不情不愿地跟薄首阳去了律师楼,都坐到桌前了,还在楚楚可怜地跟他推让。   她越是如此,薄首阳越是放心,拿出温柔大方的派头哄她签。   钟明瑜签完厚厚的一叠文件,搁下笔时,泪水从眼角滑落。   薄首阳只当她是感动到落泪,笑着哄她。   律师等人在旁见着,连声恭维两人琴瑟和鸣,夸薄首阳是难得一见的情圣,薄夫人真是有福气,云云。   钟明瑜深深地呼吸,敷衍着薄首阳,等钟家派来“监察”全过程的律师团队检查完、将文件都收好,她起身说去洗手间补个妆。   ——薄首阳虽然对钟家派律师团来监督全程的做法很反感,但想想没实质影响,就没反对。   钟明瑜补妆的时间里,薄首阳留在律师办公室里和对方喝茶闲谈。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看了看表,隐约、莫名有点不安,想了想,客气地请律师身边的女助理去洗手间看看钟明瑜。   女助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到了薄太太回来。   薄首阳听到女助理叫“薄太太”,随意地转头一瞥,怔了怔,随即微微皱眉:薄耘这阴魂不散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搀着钟明瑜。   “……明瑜?怎么回事?”薄首阳试探地问。   钟明瑜已经补好了妆。她换了个很红的口红色号,原本披散的发绾了起来,比起之前更明媚动人,极有气势。   她来到桌前,薄耘狗腿地给她扶好椅子、请她入座。但她没坐,而是看着薄首阳,淡淡道:“来都来了,时候还早,谈谈离婚的事吧。”   “……”   薄首阳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但还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怎么了?薄耘又跟你说什么了?”   钟明瑜反问:“他早就跟我说了你找代孕的事,你不是知道吗?”   之前她从薄首阳的网盘账号里下载了神秘的压缩包,让薄耘找了可靠的相关人士破解,里面确实是霍蓓蓓的那些影像。   ——事先交代好,薄耘亲自盯着那人,只让破解,不让打开。薄耘自己也没看,直接把操作了这一切的笔记本电脑给钟明瑜。   钟明瑜和薄耘商量过,决定暂且、尽可能地不把霍蓓蓓和霍坤暴露给薄首阳知道,以免给霍家带来麻烦。   ——就算有霍坤这“活证”在,就算从薄首阳处发现那些影像,也没法儿告成功他□□霍蓓蓓,他完全可以谎称当时是你情我愿的婚外情。   以这人的无耻程度和报复心,甚至可能说出更恶心的伤害霍蓓蓓的话。到时霍蓓蓓肯定要出庭,万一受到薄首阳的故意刺激,后果不堪设想。   “那件事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只是一时糊涂!”薄首阳顾不上还有外人在,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就刚刚半个小时,薄耘跟你说了什么?”   钟明瑜问:“雨夜肇事后,故意撞死小傅他爸爸,也只是你的一时糊涂吗?”   薄首阳顿时怔住了,那个雨夜的一幕又一幕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   他很快回过神来,虚张声势道:“你在胡说什么!”他指着薄耘骂道,“你这混账,串通傅见微,为了家产连这种谎都敢扯,简直无法无天!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还敢做什么?弑父吗?!”   钟明瑜将全身的力气都集聚一处,扬手朝他脸上狠狠扇去!   很清脆的一声响。   薄首阳被打得侧过头去,整齐的头发乱了些。半晌,他抬起手,捂住脸,不敢置信地望向钟明瑜。   钟明瑜红了眼角,忍着泪,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太令我失望了。”   这不是她爱的那个清俊少年,而是恶魔。   作者有话说:   钟老太太:终于发现了啊-_-||   钟老先生:算了算了,到底是亲生的,回头是岸-_-||   PS:现实中这情况,在程序上大概率会要扯很多皮,比较稳妥的方法是暗地里先把那些东西交接给薄耘,过段时间再翻脸。此处是为了戏剧性。 第72章   ◎“有孝心。”◎   事情至此, 薄首阳自感颜面全无,主要是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加之傅小林车祸事件令他心虚和恼羞成怒,他没试图挽回钟明瑜, 含着恨答应离婚。   但双方在财产分割上的分歧很大。薄首阳要求钟明瑜先把那50%还回来, 钟明瑜才不肯。非但不还这50%, 她放话连剩下那50%都想全拿。   薄首阳无法理解她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样冷血贪婪的女人!他怀疑她疯了!   钟家律师团抓住薄首阳曾找代孕的事柄进行谈判,可薄首阳不甘心。   拉锯期, 钟明瑜离开岐官山,回娘家住;薄耘则搬回了他和傅见微的家。   最近, 薄耘忙着别的事儿,一边还得抽空陪傅见微看医生。   所幸就医及时, 而且薄耘和钟明瑜母子俩跟薄首阳切割得非常果决,傅见微本能中对薄耘的排斥渐渐消散。没全好,但有在变好, 已经能接受拥抱了。   傅见微洗完澡出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薄耘刚给他掰的医生开的药,拿起来吃了, 忽然手机响, 是班上一个学生家长。   薄耘在书房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事,回卧室见傅见微靠在床头,神色无奈,却还要打起精神回应。   薄耘挨着他坐下,抱住他,等他结束通话后, 问:“又是什么事儿?”   生活不易, 傅老师叹气:“一个学生暗恋女生, 无心学习,他家长要求给女方转班。”   “他本来成绩很好吗?”薄耘问。   “一般,学习热情也很一般。”傅见微说,“我怀疑他只是找借口,这个孩子很喜欢找借口。”   薄耘恍然道:“哎,是不是之前那个……说靠窗坐,树上的鸟叫影响他听课那个?”   傅见微看着他,沉痛地点头。   薄耘一拍傅见微的大腿:“你给他换了座位,他家长半夜三更打给你,说新座位在后排,听不到老师讲课,你说他很高,调到前面会挡同学视线那个?”   傅见微再度叹气:“是。”   “商理他儿子这么大了啊?”薄耘故意这么问。   傅见微果然被他逗笑了:“你怎么还记着他?”   “这辈子能认识几个他那样的?想忘都很难。”薄耘说。   两人就着这话题,黏在一起回忆了一阵子高中生涯。说着说着,薄耘提起一件事儿:“你那时候就只画了我那一张画啊?”   “啊?”傅见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薄耘提醒他:“就客厅那张,你上课画的我。”   “……嗯。”傅见微只能这么含糊地回答。   薄耘对那张画堪称爱得深沉,从国内带到A国,再从A国带到国内,甚至还跃跃欲试要在百年之后用它来当遗像(说这话的时候,被傅见微不悦地阻止了)……   傅见微几次想解释,可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怕扫了他的兴。   “我经常想,如果你那时候跟我说你暗恋我,我会是什么反应。”薄耘美滋滋道。   傅见微早早就暗恋他这事儿够他吹一辈子!   事实上,他早就告诉荆荣了。但荆荣的反应很令他不满,因为荆荣除了莫名沧桑和高冷的一声“呵”,再没别的反应了。   薄耘不方便去别处说,怕别人说傅见微的闲话,对外他都称是自己先动心狂追傅见微的。   傅见微低着头,没说话。   每回一说这事儿,傅见微就害羞得不怎么说话了,薄耘只能自high一阵,然后睡觉……盖被纯睡觉,甚至还是一人一床被。   ……   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拉锯,薄首阳和钟明瑜终于离完了。关于财产分割,大体上依了钟家这边的意思。   薄首阳不愿如此,但不得不如此。代孕这事儿确实是个把柄,而且,载德在这段时间里遭到了各方面的施压或使绊子。   钟岩老爷子是不在了,但人脉资源被钟明瑜的父母继承了。她家低调,平时不轻易动用那些,这会儿难得出个声,自然有愿意顺手做人情的。还有些身居高位的单身男士赶着风来关怀钟明瑜,这是后话了。   薄首阳从被钟明瑜狠狠玩弄了的滔天怒火中平静下来,权衡利弊,觉得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事儿他没敢让他妈知道,怕这老太太瞎闹。   他只跟妈说自己终于想通了,主动跟钟明瑜离婚,好找个年轻的生养孩子。他妈一听就乐了,成天琢磨新儿媳的事去了。   ……   霍坤仍旧住在家属院的房子里,一个人住。   下午放学后,他在路边小馆子里随便吃了些东西,回到家,打开傅见微送给他用来方便和家人视频的旧平板电脑,和妈妈、姥姥、姥爷聊了会儿。   薄耘安排得妥当,他们仨很快适应了国外生活。妈妈的病情真有了很大的起色;人逢喜事精神爽,姥姥和姥爷看着都比以前年轻了。   俩老人闲不住,从左邻右舍那儿接了些零活儿干,然后将所得报酬换成人民币,噢哟,不得了,就这点活儿,能赚这么多?!顿时浑身是劲儿,已经开始讨论霍坤在国内的婚房要买多大了。   他俩颇为此事自豪,比手画脚地跟霍坤重现找工场景。   霍坤愣是没看懂老外怎么看懂他俩意思的……不过,看着他们开心,他就开心了。   结束视频后,霍坤很快写完作业,然后换下校服,出门了。   他如今在一家会员制的娱乐场所上夜班。   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托了层层关系,才得到面试的机会。他伪造了自己已成年的证件,对经理称父亲早亡,母亲病重,急需用钱。   这儿本质上不是一个正经地方,给贵人拉皮条是业务之一。经理打量霍坤高大英俊,当场就拍板要了。   霍坤花了不少时间调查薄首阳的行踪,设想过许多接近对方的计划。   现在他妈妈、姥姥和姥爷都已经安置妥当,他可以安心地报仇了。   很多老总爱来这里谈生意、联络感情,薄首阳不好色,但有时应酬难免。他以前来得不多,而离婚后就相对频繁了,但仍没做越轨的事,只是让“公主”陪着喝酒。外人不知明细,见他这样,怀疑离婚是钟明瑜干了对不起他的事儿。   薄首阳虽然也不愿意被人背地议论自己脑袋发绿,但比起被议论是他的错,他宁愿选择前者,至少可以博取一些同情、甚至是“同仇敌忾”。   他才不要把舆论高地白白地让给薄耘……   他简直恨自己当年没在这混账刚生下来的时候就亲手掐死!   薄首阳不好男色——或者说,对男同恨之入骨,而这家店的男侍应生是什么性质底线,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他连去他包厢送酒的侍应生都要求是女的。   因此,霍坤一直没机会接近他,好几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离自己不到十米的距离走过去。   ——就是这个男人毁了他妈妈。   ……   最近学校事多,傅见微每天都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薄耘只要有空,就过来接他。   今儿接到人时,已经是八点了,两人在附近吃了晚饭,沿着热闹的马路旁风光带散步。散着散着,傅见微提议去看看霍坤。   “……他有什么好看的?”薄耘一秒敏感。   傅见微理所当然地说:“正好就在附近。”   明明还隔着六七百米呢……薄耘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   两人散到家属院儿,正好遇上一对老夫妻从楼里下来。   这对夫妻在这儿住了二十来年,热心肠,喜欢来事儿,几乎可以说满院子邻居里没他们不认识、没说过话的。   薄耘、傅见微和这两口子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两句。   老大爷问:“来看那学生啊?”   ——他和老婆并不清楚更深入的真相,但知道霍坤是小傅的学生。   傅见微点点头。   老大娘说:“这个时间,应该不在家了。”   她说着,和老伴儿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为难,似乎不知有些话该说不该说……但不是真的很为难,因为不等薄耘和傅见微问,老大爷就急着说了:“那孩子这段时间都晚上不在家。”   老大娘接话:“是啊,凌晨两三点才回呢。”   老大爷叹气:“身上全是烟酒味儿……有段时间我家里马桶坏了,我起夜下楼去公共厕所,撞见好几回。”   老大娘:“我们还上去说过他呢。偶尔一次两次就算了,他天天凌晨洗澡,我们家正在你们房子下面,管道一直响,特别明显。好不容易睡着,给吵醒了。”   傅见微和薄耘忙对他们道歉。   老大娘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那孩子态度挺好的,跟他说了,他就移到早上洗了。不过小傅啊,你是他老师,你就问问他,大半夜干什么去了。”   老两口离开后,薄耘和傅见微对视,都很疑惑忧虑。   傅见微轻声说:“他最近在学校里没什么异样,作业都交了,上课认真听,我就没再找他谈话,注意力转到别的学生身上了。”   薄耘说:“林助理一直和霍姨那边保持着联系,我妈还跟霍姨加了好友,经常聊天,都说挺正常的。霍坤跟他妈那边联系时表现得很乖。而且,他姥姥姥爷在那边打零工,赚的钱都汇给霍坤了,不多,但绝对够他生活了。”   “我觉得他本质上并不顽劣,不太可能因为大人不在就松散了,莫名其妙又去混社会。以前那是有难处。”傅见微说。   薄耘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那他是怎么回事儿?”   两人对视了片刻,傅见微说:“我问问他朋友。”   “啊?他还有朋友啊?”薄耘惊讶地问。   “……小弟。”傅见微解释。   “哦。”薄耘恍然大悟。   傅见微:“……”   他似乎感觉到薄耘对霍坤有一丝丝的若有若无的“敌意”……   换作别人,也许是会对同父异母的弟弟怀有敌意,尤其那弟弟的态度不咋样,可霍坤的情况特殊,而且薄耘肯定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那是为什么呢?   但傅见微来不及多想,赶紧给霍坤的小弟……不,是朋友打电话。   这小弟朋友也是傅见微的学生,看到是大嫂老师来电,赶紧接了,恭恭敬敬地叫人:“大——老师!”   “……在家看电视?”傅老师问。   “啊,嗯……不,在写作业!”小弟朋友殷勤地问,“老师什么事儿?”   “你最近的进步很大,”傅老师说,“下次家长会上,我会当众表扬你。”   小弟朋友嘿嘿地笑。   以前老被批评的时候没觉得咋样,现在尝到了被表扬的滋味儿,就对比出好了。这你让谁来说,开完家长会就挨爹妈男女混合双打都不如得到爹妈给的两百块钱奖励强啊,虽然钱不多,但意义非凡!   傅老师话锋一转:“但你周三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我保证我再也不去了!我跟你保证了啊!解释了啊!我那是我们公会被人嘲讽了,那他妈太过分了,说的那些话,简直叫那个什么,大放缺词*!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去帮个忙……”   “只要没有下次,我可以不说这次的。”傅老师说,“但我要知道霍坤最近瞒着我在干什么。”   “啊?”小弟朋友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迟疑道,“这……我、我也不知道啊……坤哥他……他干什么了?”   “我记得你妈妈说,如果你这学期表现好,放假让你去看你喜欢的球赛现场。”傅老师说。   “……傅老师,你这、这……”   “你去网吧靠的是花一百块向高三学生借的身份证。”傅老师说。   “你、你你要这样,我就没话跟你说了啊!傅老师!”小弟朋友垂死挣扎。   傅老师忽然换了角度:“你也不希望霍坤出事吧?”   小弟朋友犹豫一阵,说:“他没干别的,就是打工吧好像。没影响学习啊。”   “他每天凌晨两三点回家,早上还要去学校,是没影响学习,不过是会猝死而已。”傅老师冷冷地说。   “这我倒不知道……”小弟朋友“哎呀”了一声,为难了一阵,最终道,“我去问一下别人。我具体的也不知道,只听说了一点,他之前在托人问一个什么工作来着,说是时薪很高……我去问问。”   ……   今晚,薄首阳又来了。   霍坤心不在焉地摆冰酒桶,突然听到走廊尽头——薄首阳今晚的房间就在那边——传来闹声。   几秒后,他身边的晚班管理员隆哥对讲机里传来声响,有人语速飞快地汇报说1022号房俩老板在打架。   话还没说完,就有“公主”从里面跑了出来,朝这边招手,示意隆哥赶紧过去处理。   这种时候肯定顾不上那位薄总的“厌男禁令”了,隆哥招呼身边的霍坤和其他几个看起来有力气的男的,跟他过去1022房拉架。   机会来得太突然,霍坤怔了怔,看着隆哥带人往那边走去,猛地回过神,目光投向手边的水果刀,心跳加速。他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没人注意这边,就默默地将刀拿到手中,别入后腰皮带,深色的马甲挡住了痕迹。   然后,他追上去隆哥一行人。   薄首阳烦得要死。   载德最近有俩项目出了大问题,忙得他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今天能喘口气,想早点回去休息,却撞见了俩合作过的老总,非要请他喝酒,把他拉到这儿来。   喝点酒也行吧,就当是助眠了,这阵子他常失眠。   不料喝着喝着,这俩傻逼突然为了谁的明星二奶更红吵起来了!有病吧!   吵着吵着,推搡起来,然后打了起来。   好在工作人员很快进场,把俩傻逼拉开,这边劝了那边劝,争取让两边原地和解。   薄首阳刚刚已经走到了门口,准备情况不妙就赶紧出去,别殃及自己。此刻情况好转,他正犹豫,身边的年轻人低声说:“薄总,您好像有点醉了,去楼上开间房休息下?”   薄首阳不悦地转头瞪去,正要呵退这不识相贴上来、竟想勾搭他的恶心玩意儿——目光触到对方,忽的一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了过去,没抓住。   他本能地对这个年轻人没了恶感……至少,看着很顺眼。   原本打算训斥的话就没说了,犹豫了下,换成了:“行。”   薄首阳跟那俩傻逼说了声醉了要去楼上休息,就跟着年轻侍应生离开了。   一路上,侍应生走在他侧后方,他忍不住回了几次头去看。这人虽然年纪轻轻,却稳重,大方地任他看,不卑不亢不扭捏,不像其他那些娘娘腔。这越发令他对对方有好感了。   也许还要加上酒意微醺的作用,总之,薄首阳主动和这个面善的年轻人说起了话:“你多大?”   “……18。”年轻人说。   “以前没见过你。”薄首阳问,“刚来不久?”   “……有段时间了。”年轻人很直接地说,“薄总恐同,没见过我很正常。”   薄首阳噎了下,皱眉:“你也是男同?”   “不是。”年轻人淡淡地说,“我主要招待女老板。”   “……”薄首阳说不准自己是否该为此欣慰,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又问,“18……没读书了?”   “在读,只做晚班。”年轻人说。   薄首阳瞬间板起脸,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是学生就好好读书,你看起来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怎么干起这事来了?”   年轻人一时没说话,薄首阳以为他有傲气或是心虚,正要回头去看他神色,听到了他的回答:“我爸死了,我买不起一块好的墓地给他。”   薄首阳愣了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半晌,叹了声气:“有孝心。”   不像自己那不孝子!   他一时感怀,本想拍拍这年轻人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嫌脏,放回去了。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没卖出去过。”   薄首阳不敢轻信,“嗯”了一声,转身继续朝电梯走。   进电梯时,薄首阳看着电梯壁镜里映出来的自己和年轻人的脸,那股微妙的感觉卷土重来,并且越来越浓厚……   作者有话说:   *正确为:大放厥词。   鱼鱼换休的王保保同学表示很能理解。 第73章   ◎薄耘在心中疯狂应激,脸上淡然,尽显成年男人秒杀男高生的成熟魅力。◎   来的路上, 年轻人通过对讲机让同事去一楼前台帮薄总开房。他俩到了楼层,出了电梯,已经有人等在这儿,将房卡递给年轻人, 报了房间号。   依旧是薄首阳走在前头。到了客房门口, 他稍让开, 示意年轻人开门。   年轻人很客气地侧着身子,替他刷开了门。   “行了, 你不用进去,回去干你的活儿吧, 我会向你们经理夸你的……你叫什么?”薄首阳问。   “阿坤。”年轻人说。   “名字不错。行了,去吧。”薄首阳说。   阿坤依旧是侧着身子, 面朝着薄首阳,将门卡插好,然后退回到走廊上。   薄首阳走进去, 没管身后的门,这个侍应生自然会帮他关的。   薄首阳实在是累了,打着呵欠, 松开领带, 听到身后传来落锁的声响,他没在意,走去打开冰箱,打算拿瓶水喝,却忽然一怔——   他在冰箱里易拉罐的反光中看到了身后有人!   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看清后, 松了口气, 呵斥道:“你干什么阿坤!我不需要那种服务,出去!”   阿坤缓缓地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我给你提供别的服务。”   薄首阳愣了下,回过神,忙将手中水瓶朝对方脸上扔去,然后往门口跑,却被阿坤一把揪住。他急忙扭躲着大声道:“你先冷静下来,有话好说,急需用钱我可以给你!”   “我要你的命!”阿坤含着恨意将刀子朝他捅去。   ……   霍坤的小弟朋友不敢怠慢,用小半生里最高的效率找出了坤哥的打工信息,然后上报给冷血无情的傅老师。   傅见微结束通话,将那娱乐场所的名字告诉薄耘。   薄耘皱了皱眉,说:“那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有两次谈生意,对方非要去,我不得已才去了。但我发誓我没让那些不正经的碰我,我很守男德的!而且到底谁占便宜谁吃亏啊?”   傅见微轻轻地“哦”了一声。   “不信啊?”薄耘问。   “没说不信。”傅见微目光闪躲。   薄耘凑近他,盯着问:“说真的,有时候你会不会担心我太完美了,又有钱,就出轨啊?”   傅见微很喜欢听薄耘向自己作承诺、表忠心,有时会故意露出迟疑的模样,引诱薄耘说那些话。但这会儿时地不合适,他小声提醒:“有人看。”   此刻俩人坐在家属院附近的W记里,虽是角落位置,但旁边还是有不少人,还频频往他俩这边瞅。也许是因为俩人外形好,也许是因为薄耘西装革履大背头,一副霸总风,面前却摆着两份送玩具的儿童套餐。   ——是薄耘要买的,买之前还很认真地问傅见微想选哪款玩具。   成年后俩人不常来这些快餐店,但只要来,薄耘就会特意选送玩具的套餐,然后用玩具逗傅见微,好像在他的心目中,傅见微一直还小。   傅见微并不热衷于这些小玩具,但薄耘这样做,他就会很高兴。   前不久,班上女生在群里讨论偶像剧,说现在流行“爹系男友”,傅老师默默窥屏,越琢磨越觉得那什么……像……虽然……但是……   薄霸总坐回去,撇撇嘴:“傍晚那会上有点事儿说太久了,怕过来晚了要你等我,就没洗个澡换身衣服。”   “不用特意来接我。”傅见微说。   “我回去也是自个儿待着,为什么不接你?”薄耘在旁人的视觉死角里拉住傅见微的衣角,故意冲他露出撒娇的神色。   这不是傅见微能承受的萌度,他忙转移目光看桌上的玩具:“说起来,霍坤去那里……我还是觉得他不会为了钱这么做。我以前和他谈过相关话题,虽然……但他其实很纯情的,还是个孩子。”   哪个次元的纯情孩子会明知那是自己的班主任兼嫂子还大放厥词说要痴心等候啊?!男高中生不动心的时候都不一定清纯,现在心噼里啪啦哐当哐啷地地一通瞎动,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样儿了!   薄耘在心中疯狂应激,脸上淡然,尽显成年男人秒杀男高生的成熟魅力。   两人沉默着思考。薄耘随手摆弄玩具,傅见微看着他玩,突然,薄耘停住手,看向傅见微,眉头皱了起来:“我爸……好像离婚后总去那里。”   他有特意留意他爸的动向。而且,就算他不留意,也会有人故意或凑巧地在他周围提起。   傅见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霍坤他——”   没说完,但彼此心照不宣。   对视数秒,薄耘将桌上的两个小玩具塞进口袋,边起身边说:“过去找他,直接问。”   那地方不远,薄耘开车很快就到了。   门口招待员认出了薄耘,没问跟在他身边的脸生的清冷小帅哥是谁,直接带他俩进去。   如今事态尚不明确,怕其中存在误会,薄耘不想声张。他打算先开个包厢,然后不动声色地找到霍坤——   刚出电梯,他就注意到走廊尽头站了一堆人,好像在打架劝架。   薄耘停住脚,好奇地细看了两眼。中间那俩打架的他认识,但话不投机,很不熟。   他不打算掺和那俩的纠纷,收回目光,正要跟着招待员朝走廊另一边走,听到其中一人高声地喊:“老薄你来评评理!老——老薄?哎!老薄呢?谁看到薄总了?”   薄姓不能说很罕见,总之它不常见。   薄耘转过身,再度看向那边。   另一个老总也喊起来:“行啊!让老薄评理!老薄!薄首阳!人呢?”   薄耘拉了傅见微一下,示意他跟自己过去。招待员没说话,安静懂事地跟在他们身后。   薄耘走近些,见到人称“隆哥”的头儿在问周围人薄总去哪儿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知道,直到一个“公主”开口:“好像……刚刚比较乱的时候,薄总好像在我旁边……好像是一个同事吧,问薄总要不要上去开房休息,薄总说了一声,就跟那人走了,可能你们没注意……我当时也没太注意。”   当时她专注于看这俩岁数加起来稳进棺材的老东西撕逼,可有意思了。   隆哥正要说点什么,瞥到不远处的薄耘,忙打招呼:“哎哟,这位薄总也来啦!”   众人看过去,那俩老总也跟薄耘打招呼:“小薄总。”   既然对方看到了,薄耘就还是意思意思地过去劝个架:“张总王总这是喝了多少?上头了?”   张总和王总朝他笑笑,然后互看一眼,笑容顿时悻悻然。   这俩在生意场上积怨已久,面和心不和,今天比明星二奶谁更红不过是个由头,加上喝了些酒,上了头。此刻其实冷静下来了,不好意思先低头罢了。   薄耘左右看看,心中了然,替他俩铺这个台阶:“行了,就当是给我面子,今儿就到这儿,以和为贵,和气生财。”   两人顺坡下驴:“既然是小薄总开口……”/“小薄总都开口了,这面子不能不给……”   隆哥见状,对“公主”们使眼色,她们忙一左一右地分别挽住张总王总,甜言蜜语地哄着去不同的包厢。   这俩是常客,今儿在这里动了气,就得让他们在这儿把气消了再走。   张总王总被温柔乡包围着走到一半,先后回头叫小薄总一块儿玩,小薄总招招手:“我还有事儿,别客气。”   打发走那俩傻叉,薄耘向隆哥客气道:“我有点事问你。”   隆哥忙道:“您说。”   “包间里说吧。”薄耘说。   隆哥点点头,示意领薄耘的招待员在前面带路,他陪着薄耘往包间走。经过走廊中央的中转岛台时,一个侍应生在问人:“谁看到水果刀了?”   “在……哎?刚还看到在这儿啊。”   听着这对话,薄耘心里咯噔一声响,直觉不祥。他猛地收住脚步,直接问隆哥:“你这儿有个人叫霍坤吗?”   隆哥愣了下,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人叫这名字。”   傅见微打开手机,找到前不久班级活动时拍的照片,放大合照中霍坤的脸,递到隆哥面前:“长这样。”   隆哥一看,犹豫了下,看看这陌生小帅哥,再看看薄总,迟疑道:“这……呃,他跟我们这儿一员工是挺像的。但不叫霍坤,叫沈佳一,在这儿花名The one……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儿吗?我让人去叫他?”   “嗯,叫他过来。”薄耘说。   隆哥正要开对讲机叫人过来,旁边岛台后面的一个侍应生说:“薄总,隆哥,找The one啊?他刚带另一位薄总上楼去了。”   隆哥“哦”了一声:“薄总——”   只见薄总和小帅哥脸色都瞬间变了,薄总急切地问这说话的侍应生:“上几楼了?”   “18楼,呃,1822房,我帮忙跑腿去拿的门卡钥匙。”侍应生说。   薄耘和傅见微对视一眼,双双拔腿往电梯跑。   隆哥忙跟上去:“薄总,怎么了?”   难道是儿子要捉老子的奸?不至于吧?不是说已经离婚了吗?话说回来了,沈佳一这么牛吗?那么恐同的大薄总都能搞定?!   ……   薄首阳好不容易挣脱霍坤,跌跌撞撞地逃到阳台上,捂着汩汩地往外流血的伤口,白着脸往窗外一看——从18楼跳下去和留在这里被疯子捅死差别不大!   “……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薄首阳喘着粗气发着抖地说,“让我做个明白鬼。”   霍坤满脸满身都是溅到的血,他阴沉地看着薄首阳,眼里黑黢黢一片,毫无光芒,一言不发地朝这个王八蛋举起了手中的刀。   薄首阳奋起余力,猛地从他身边往客厅窜,可根本来不及,被对方一把拽住。   霍坤握紧刀柄,充满仇恨地往下刺去——   突然有人砰砰砰地捶门,熟悉的声音在焦急地叫喊:“开门!我是薄耘!开门!”/“我是傅见微!开门!”   霍坤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薄首阳趁这机会嘶声尖叫:“薄耘!小耘!救命!救我!!!”   霍坤回过神来,继续往他身上捅。   薄首阳看到了希望,顿时又有了力气,拼了老劲儿和对方扭打起来,一面继续叫救命。   薄耘听到里面的声响,明白事情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他用力朝门上踹了两脚,又喊了两声开门,暴躁地冲一旁隆哥喊:“钥匙呢?!还没拿上来?!”   刚刚他一路上催隆哥赶紧叫人送备用的门卡钥匙来,可这隆哥非以为他是来捉奸的,支支吾吾地敷衍他,直到在门口听见了薄首阳的求救声,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多等一秒,事情就严重一分,薄耘没法儿等了,直接撞门。可这门锁质量挺好,他使出浑身力气撞了好几下都没撞开。他正要继续,被人从身后一把拽开,他正要发火骂人,扭头一看,竟然是傅见微。   就在薄耘发愣的这秒,傅见微走到门前,深呼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向门板——砰的一声响,门被踹开了。   薄耘:“……”   这会儿没空多想,一秒之后,薄耘反应过来,赶紧冲进去,一眼就看到到处是血的案发现场和阳台那儿叠在一起的俩人,差点儿窒息。他猛吸一口气,拉住要冲过去的傅见微,吼道:“他有刀!你去叫救护车!别过去!”   说完,他自己冲上去,拉开骑在薄首阳身上的霍坤,伸手去夺对方的刀。   隆哥趁机上前把重伤的薄首阳往门口拖。   霍坤眼见薄首阳要获救了,生怕刚才那几刀不够让他死,急切地冲薄耘吼:“你他妈滚开!别碍老子事!”   “你清醒一点!”薄耘要被他气死了,死死扯着,吼回去,“你想想你妈和你姥姥姥爷!你这是要急死他们!”   可霍坤已经干红了眼,听不进去,反手将他往墙上推。   薄耘一不小心脑袋撞上了墙,“卧槽”了一声,顾不上头疼,仍旧抓着他:“差不多得了!霍坤!”   见薄耘还不肯松手,薄首阳就快被拖出去了,霍坤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朝薄耘大腿上捅了一刀,想趁这家伙吃痛的时候挣脱。   可薄耘痛是真的很痛,死活不撒手:“卧槽你真对我也下手啊?!”   霍坤嘶声叫道:“松开我!不然我真的会往你脖子上——”   他话没说完,身上一松——薄耘被人从他身上扯开了。   霍坤顾不上多想多看,爬起来就要往门口追,却被更大的力道扯住往墙上一甩,下一秒,肚子上挨了一拳,疼得他佝偻起来,抬眼一看,愣了下:“傅……”   他刚开口,傅老师就来夺他的刀——硬夺,直接空手抓刀刃。   霍坤清醒了些,怕他伤了手,忙握着刀子躲避。   趁他分神,傅见微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拽,在他再度佝起身子时,抬膝朝他肚子上使劲儿一顶。   霍坤一口胆水吐了出来,手一松。   傅见微眼疾手快地抓住刀刃,将水果刀夺过来往门口方向远远扔去,然后将霍坤摁到地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背,将他的两条胳膊牢牢地反剪到背后,冲旁边喊:“给我绳子……没绳子把电话线扯了给我!”   薄耘忙过去拔了电话线递给他。   傅见微三下五除二地把霍坤的手捆了,让薄耘按住他,自己起身去房里拖出来一条床单,大力撕出布条,将霍坤的脚也捆上,示意薄耘可以松手休息。   薄耘试探着松开霍坤,霍坤立刻挣扎起来,但完全挣不开。   “宝宝,你先看着他。”薄耘急着去门口问,“没人报警吧?!救护车叫了没?”   答曰:救护车叫了,警也报了。   薄耘两眼一抹黑——这不是夸张修辞,他真有刹那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急忙扶墙稳住,晃了晃脑袋,跑回去,从霍坤兜里摸出手机打110,然后放到霍坤嘴边,语速飞快地跟他说:“自首!说你要自首!想想你妈!你姥姥姥爷多大年纪了,还能照顾她几年?我一个外人你指望我真能尽心照顾她?你先自首,我会找最好的律师帮你辩护,少判几年是几年,出来照顾你妈,给你姥姥姥爷养老送终!”   “……”   霍坤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询问声,沉默了一阵,哑声道,“我自首……”   ……   这是无比混乱的一夜。   薄首阳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了;警察飞快地赶到,控制了现场,将嫌疑人霍坤和目击者们带了回去。   薄耘和傅见微受了伤,先被警察带去了医院里确认伤势、处理伤口,见没大碍,就带回了警局做笔录。   做完笔录,警察让他俩先回去,如果后续有需要,会联系他们。   薄耘和傅见微出了警局,站在马路边上,开着打车软件等司机接单。   这会儿将近凌晨五点,俩人坐警车过来的,薄耘的车还在□□那儿;叫助理来接吧……估计人家还在睡觉,没必要,打个车算了。但这个时间附近没车,薄耘加了五百,终于有人接单了,只是离得太远,过来得十几分钟。   一阵风吹过,薄耘感觉有些许凉意。他倒没事儿,只怕傅见微着凉,便脱下西装外套给对方套上:“冷咱就回局里待着,暖和点。车来了再出来。”   傅见微摇摇头,埋到他怀里,哽咽道:“吓死我了,耘哥,我好怕。”   薄耘忙搂住他拍拍:“不怕,不怕,耘哥在。”   作者有话说:   霍坤:……。   1822号房的门锁:……。 第74章   ◎薄首阳希望自己当场暴毙,他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了。◎   俩人回去后, 洗了个澡,实在是身心俱疲,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周末,不用上班。   但薄耘睡两三个小时就醒了。   他小心地将枕在自己臂膀上的傅见微的脑袋挪到枕头上去, 掀开被子, 下了地, 蹑手蹑脚地去书房,关上门, 简单地把那事儿通知他妈,然后联系律师。   薄耘刚约好律师, 他妈就打过来了:“怎么回事?!”   他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他妈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天, 说:“先别让你霍姨那边知道。”   “嗯。”薄耘应了声。   “那孩子怎么就……哎呀!”钟明瑜叹了声气,“律师给他找了吗?”   “刚联系了唐律师,等下过去见面, 商量下,看怎么办。”薄耘说。   “行,你先跟他谈着, 有问题跟我说。”钟明瑜停了下, 问,“你爸……怎么样了?”   “说是抢救过来了,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等下就去问。”薄耘说。   “……嗯。”   挂断电话,薄耘看看时间,打着呵欠出书房,听到厨房传来声响。他过去一看:“干什么呢?”   傅见微转头看他:“做早餐。”   “你手都受伤了, 还做早餐呢, 等会儿去业主食堂吃。”薄耘关掉火, 把他的手举在眼前仔细看,“疼得厉害就说,去医院里细看看,别忍着。你这当老师的,就算不写粉笔字,也得握鼠标啊,反正到处要用手。”   “医生都说了,没伤筋动骨,就是普通割伤。”傅见微讪讪地说。   薄耘没好气道:“我那会儿被你吓着了,第一回 看到有人空手去抓刀的!”   见他要发火,傅见微急忙抱住他,埋着脸示弱。   “这招不行了,”薄耘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是怎么踹开门的,怎么把我拽开的,怎么把霍坤打出胆水的。”   傅见微原地进入假死状态,半晌,小声地叫“耘哥”。   耘哥故意不说话。   傅见微急了,仰着头慌张解释:“那是因为你先前撞了好几下门了,其实已经差不多了,随便谁去戳、戳一下就能开……”   薄耘差点儿被他逗笑出来,憋住了,仍旧不说话。   傅见微要急死了!   他好怕薄耘嫌弃自己劲儿大,说不定就觉得不好,就不喜欢、不要自己了……平时薄耘对他总是充满保护欲,网上说了,有些男人就是喜欢弱小的人。所以,他会刻意向薄耘示弱,有时候连罐头都谎称拧不开,让薄耘拧。   薄耘还要逗傅见微,却见人被自己逗得真急哭了,忙抱住哄:“怎么了怎么了?这也要哭?你在酒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好好好不说不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傅见微正焦虑地盘算着怎么萌混过关,忽然薄耘的声音中止,松开了他。他心头一惊,忙看过去,愣了下,伸手去扶:“耘哥?”   薄耘扶着岛台,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好半天才应声:“没事……没事。突然有点晕,可能是因为没睡饱。”   “去医院照个片子吧。”傅见微担忧地问,“霍坤推你那一下,你是不是脑袋磕到墙上了?之前在医院你又不说。”   “我心想没事儿……以前不也磕过吗,那时候还干呕呢,拍了一堆片子,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这脑袋硬着呢。”薄耘说着,抬手拍自己脑袋。   傅见微急得一把拉下他的手:“别碰它!”   “……”   事关紧要,傅见微不萌混了,很认真地要求薄耘去医院。   薄耘只好答应:“好好好,宝宝说的都好!”他故意凑到傅见微脸前这么说。   傅宝宝此刻很严肃,根本不回应他的挑逗,只说:“快点换衣服走。”   “……”   俩人很快地换了身衣服,傅见微的意思是赶紧去医院,但薄耘喊饿,他就只好先跟薄耘去业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薄耘又说和唐律师约好了见面。   傅见微沉默数秒,无奈地叹了声气,很温顺地说:“好。我来开车吧耘哥。”   “可是你手受伤了。”薄耘说。   “可是你脑袋受伤了。”傅见微说。   “我脑袋没受伤……”薄耘叹道,“打车好吧?回来提前叫林助理开车接。”   傅见微点点头。   这会儿打车很容易,俩人很快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薄耘刚要报地点,傅见微对司机说:“xx医院。”   “……”   薄耘欲言又止,瞅傅见微两眼,莫名生出的求生欲让他选择低头给唐律师发消息推迟见面。   去医院拍完片,又是轻微脑震荡,又是需要静养即可。   傅见微这才不说什么了,陪着薄耘去见唐律师。   唐律师年轻有为,薄耘很信任他,而且事关紧要,便将霍蓓蓓的事一并告诉了对方。   唐律师很沉稳,虽年轻却经历颇多,听到薄耘说起那些,表情纹丝不动。他大致了解了情况,道:“霍坤未成年,是初犯,被害人有重大过错,我可以把他的自首情节彻底坐实。综合这些,能向法官求情轻判。”   薄耘问:“如果不说明他母亲的情况呢?”   “我理解薄总你的顾虑,但如果想为霍坤争取到最大化的同情,最好是说出来。”唐律师说。   薄耘犹豫了一会儿,问:“其中判刑的差异会很大吗?如果只是不说霍坤母亲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唐律师点点头。   薄耘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果差别只是一两年、三四年,就不要说了。   唐律师想了想,说:“其实现在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就是本案受害人薄首阳的伤势。医院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这得去问。”薄耘说,“总之没死。”   “我一会儿就去申请作为霍坤的辩护律师和他见面。”唐律师说,“薄总你去联系受害者那边。假如受害者愿意看在你说的那段隐情份上,对霍坤出示谅解书,情况会乐观很多。”   薄耘一听就觉得没戏。搁以前,他可能有点儿希望,现在他看透了他爸,严重怀疑他爸醒来后恨不得看霍坤直接死。   然而,总得试试。   ……   薄首阳醒过来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庆幸。他的身体是活着的,灵魂却已经死了……不,这具躯体不能算是活着,明明也已经死掉了。   ——其他的伤暂且不论,他的睾|丸严重受损,再也无法产生精子了。   他这辈子都只能有薄耘这个不孝子了。   就在他这么觉得的时候,薄耘这不孝子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儿子,叫霍坤,现因涉嫌故意伤害罪,正被刑拘。   “……”   有那么一个瞬间,薄首阳希望自己当场暴毙,他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了。   事已至此,薄耘将霍蓓蓓一家的事情告诉了他。   薄首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连医生、警察问他话,他都不回答。他亲妈闻讯赶来,在病床旁又哭又闹又嚎,他都视若无睹,除了吃喝拉撒外,总在发呆。   直到钟明瑜过来看他,他才终于有了些反应——别开脸,不想让她看到。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恼羞成怒的红晕,对上她的目光:“你来看我笑话?你早就知道霍蓓蓓的事情了是吗?所以你恨我,想方设法地陷害我。钟明瑜,你也太会扮猪吃老虎了,我竟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看出来你!”   钟明瑜叹了声气:“那些钱我并不稀罕,也不需要。我会把它们分给小傅和霍家,作为对他们的补偿。但是,那些钱根本补偿不了他们受到的伤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我妈说得对,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滚!”薄首阳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她吼叫,“滚出去!”   钟明瑜站起身,看着他:“我希望你能出具对霍坤的谅解书,这是你欠他和他母亲的。而且,首阳,那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不会有第三个了。”   说完,她转身朝外走去。   薄首阳忽然叫住她:“明瑜!”   她停下,回头看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轻声说,“那天晚上是意外,我喝醉了。所以我很慌乱,很怕,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我怕她毁了我的家庭……我始终爱的是你。”   钟明瑜沉默一阵,忽然扯动嘴角笑了笑,这笑容很苍凉和无奈。   “你只爱你自己。”她说。   “不!明瑜,我真的爱你!”薄首阳激动道,“我只是压力太大了!你爸妈根本不信我,他们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   钟明瑜打断他的话:“他们没说错。”   薄首阳一怔。   “你确实配不上我,也配不上霍蓓蓓。”她平静地说,“还有小耘和霍坤,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好得我都怀疑并希望是抱错了,你不配当这么好的孩子的父亲。”   “你——”   “我不是来求你出具谅解书的,我是来提醒你,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为了帮霍坤求情,会将你□□霍蓓蓓的事在法庭上说出来。我们不想走到这一步,这对霍蓓蓓的刺激会很大。但如果别无选择,我们只能这样。首阳,新闻上会报道这件事,那些无孔不入的八卦周刊、自媒体,会深挖这件事,会写得绘声绘色,让全世界都知道。”   随着她的声音,薄首阳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知道她是在吓唬他,但她说的都是真的。   钟明瑜盯着他脸上的冷汗,缓缓地说:“你还没死,你还活着,也许会活很多年。接下来的那些年,你身边的人都会在背地里议论你:你对着一个乡下来的相貌平凡的女人自作多情,被她拒绝后恼羞成怒。首阳,好丢脸啊。”   “……” 第75章   ◎我跟你这老东西搞对象,好他妈丢人的!◎   薄首阳终究还是提交了谅解书, 并向公诉方证明了自己与霍坤的父子关系。   对于当年的事,他含糊成普通的婚外情,说因为自己不想离婚,和霍蓓蓓闹翻了, 霍蓓蓓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   很快有了结果:霍坤判了三年六个月。   唐律师说, 只要霍坤好好改造, 减刑机会很多,最大可以减到一年八个月。   纸包不住火, 薄耘索性跟他妈飞过去,当面跟霍蓓蓓说了事情经过, 并向她道歉,他们没看好霍坤。   令母子二人惊讶的是, 霍蓓蓓听闻此事没发病,只是痛哭了很久,然后说想回国看看霍坤。   ——事后, 薄耘问医生,对方说霍蓓蓓的病情有很大缓解,会越来越好。   薄耘答应带霍蓓蓓和她父母回国探望霍坤, 只是约法三章:不可以步霍坤后尘。   他仨都答应了, 薄耘才让林助理去订机票。   其实,薄耘本来就打算让这仨去做做霍坤的思想工作,让这小子定下心来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杜绝颓废放纵自暴自弃的可能。   霍坤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   ……这小子一开口就是:“妈,对不起, 我没能杀了那个畜生。”   薄耘火速制止:“你闭嘴。”   霍坤瞥他一眼, 飞快地移开目光, 继续对他妈说话:“姥姥姥爷呢?”   薄耘说:“你姥姥为你这事儿急得不行,今天上午回的国,出机场就晕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打吊针,你姥爷陪着她。”   霍坤不看他,紧抿着嘴唇,只说:“妈,对不起。你别哭了。”   霍蓓蓓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老半天憋出一句:“等你出来,我要打你!”   霍坤突然笑起来,手抚上两人之间的玻璃,像在摸妈妈的脸:“嗯。”   霍蓓蓓将手隔着玻璃与他的手贴在一处,半晌,低声说:“你在里面要好好的,早点出来,再也不要做糊涂事了。妈妈已经快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家里不能少了你。”   霍坤沉默片刻,低下头,用手背抹去眼泪,闷闷地应了声。   ……   目送林助理陪着霍蓓蓓和霍家二老过了安检,薄耘和傅见微转身准备离开大厅去停车场,忽然,傅见微瞥到远处的两道熟悉人影,愣了下。   薄耘边走边说话,说着说着察觉对方不应声了,回头一看,傅见微停在他五六米外,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忽然一只手在眼前晃,傅见微回过神来,看了眼薄耘,再看过去,那俩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看到谁了?”薄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傅见微犹豫了下,略去了另一人,只说:“好像是明珪叔。”   “你要跟我一起叫小舅。”薄耘纠正他。   “哦。”   “我打给他问问。”薄耘说着就掏手机打给他小舅,但一直没人接。   薄耘改成发消息问他小舅是不是回来了,他小舅那边还是没反应。   他收起手机:“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搞什么,别管他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   ……   “走了没走了没?”鲍桧扯着钟明珪的衣服小声问。   “你别扒拉我……走了走了。”钟明珪扒着落地指示牌小声说。   鲍桧松了口气,松开他,站直了,拍拍心口:“吓死我了。”   钟明珪也松了口气,但想想不对劲,回头问:“你怕什么?”   “你说我怕什么?我跟你这老东西搞对象,好他妈丢人的!薄耘不得笑死我?我不要面子的啊?”鲍桧严肃地说。   钟明珪嘴角狠狠一抽,正要反驳,注意到路人投来的微妙目光,一把扯住鲍桧:“别在这说!”   他俩换了个地方——鲍桧的车里。   鲍桧五天前把车搁在了机场的停车场里,然后一飞机飞到B国,把钟明珪揪了回来。   钟明珪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喝水的鲍桧,心情很复杂,想了又想,先问:“你能不能不要口口声声叫我‘老东西’?”   “你不老吗?”鲍桧嫌弃地瞅他。   “我老不老是我的事儿,你不要总这么说我。”钟明珪说。   “老东西老东西老东西!我就要说!你打我啊!老东西老东西老东西!”   钟明珪深呼吸:“行,我是老东西……那你为什么要纠缠一个老东西?你有恋老癖吗?”   “你才放那什么老屁!”鲍桧瞪眼道,“我这叫讨回公道!你他妈的当初还想蒙混过去,我|操|你这老东……老家伙!”   “你一定要加上‘老’字吗?”钟明珪问。   鲍桧大声嚷:“老老老老老老老老!!!”   “……”   钟明珪被他气得看窗外,反复深呼吸。   鲍桧见钟明珪不说话,冷冷道:“你敢操老子,就该想到后果!”   钟明珪回头看着他,暗暗磨牙,努力冷静,说:“鲍桧,我现在跟你说第八百零一遍:我、没、操、你。那天,你喝断片了,被个外国人捡尸,我好心救你,给你开了间房。进了房后,你说想吐,我就带你去洗手间吐。但你吐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拉着我不让走,说要跟我做|爱。我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说知道,我是薄耘他小舅,薄耘不让你领养小傅,你就要搞他小舅,你要气死他。   你后来屁股疼、全身疼和发烧是因为当时咱俩打了一架,你摔到了地上,我开着莲蓬头冷水冲你。然后你抱着马桶哭起来,跟我说你的家庭你的痛苦,然后睡着了。我只脱了你的外衣裤,拿毛巾给你擦了下身上的水,把你扶到床上去,我就走了。可能是当时你内衣裤湿着,我没给你换,还忘了给你调室内温度,你就着凉了。”   钟明珪一口气说完,然后意料之中地听到鲍桧说:“编,你继续编,怎么来回是这些?都不编些新鲜的!你看我信不信……我他妈的信就有鬼了!姓钟的,你他妈的都这岁数了,敢做不敢认,我好他妈的鄙视你!要不是老子聪明,就真被你瞒过去了!老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哪个王八蛋给睡了!”   “……好吧。就当作是你觉得的那样。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钟明珪问。   鲍桧大声道:“当然是对老子负责啊!老子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你平时那么时髦,为什么这方面的想法这么……传统呢?”钟明珪叹道。   “操!”鲍桧抓起纸巾盒往他身上扔过去,骂道,“脏死了你!妈的,赶紧去做体检!别传给老子了!警告你,以后你敢绿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哈?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滥交。我只是觉得,咱俩就那一回,你又没怀孕,不如就当作没发生过吧,你的损失不是很大。”钟明珪苦口婆心地劝。   鲍桧气得从他身上捡起纸巾盒砰砰敲他:“我操|你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我操!我操!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不认账!渣男!老子早就说过,男的就他妈的——”   “是根吊。”钟明珪边挨打边接话,“对,没错,我就是根吊,我是渣男,我不想负责任,你何必在一个又老又渣的混蛋身上牺牲青春呢?你说是不是?”   鲍桧停下对他的实体攻击,将纸巾盒一扔,喘了几下粗气,坐回去恨恨地大力系安全带,咬牙切齿道:“行,你还有点那什么,自知之明!那就还有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老子不下地狱,谁他妈下地狱?老子就当是给社会做贡献了!”   “……”   钟明珪沉默一阵,再退一步,“是这样的,你非得跟我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行。总之,不要带我去见你爸,好吗?”   鲍桧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为什么?”   “你跟我说,你跟他说的时候,他说要砍死我。”钟明珪说。   “就这?你怕他个吊。”鲍桧白他一眼,安抚道,“他就是口嗨,早八百年没砍过人了。”   钟明珪完全没被安抚到:“他以前真砍过人??”   “啊?不知道,没注意,没问过。”鲍桧翻着白眼回忆,“可能是吹牛吧,他们那堆人,喝点酒就吹牛。”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在电话里跟他沟通吧,实在不行就视频。”   说着,钟明珪转身要开车门逃命,可鲍桧眼疾手快地把车门锁上,扔下一句“系安全带”就开车了。   ……   被命运(bao hui)裹挟的钟明珪静静地靠着车门,想来想去,掏手机给傅见微发消息。到这一刻,不说不行了,就鲍桧这脑子这脾气,真说不好他爸会不会真砍。   鲍桧没管他玩手机。   薄耘开着车在回去的路上,傅见微正看着窗外风景,忽然手机震动,他打开一看,怔了怔。   明珪叔:你劝一下鲍桧吧。我承认,当年在A国的时候,鲍桧喝醉那回,是我把他扶到酒店房间去的,但我可以发誓我没和他发生关系,但他死活不信。现在他非要带我去见他爸,他爸放话说见面就砍死我。刚刚你在机场看到的就是我们,我们已经在去他家的路上了,你赶紧拦住他,求你了,好人一生平安[合掌]   傅见微:……   明珪叔:快点,人命关天!   明珪叔:先别告诉小耘[笑cry][裂开]   傅见微:嗯   他搁下手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薄耘。薄耘余光注意到,仍旧看着前方路面情况,嘴里问:“怎么了?”   “……耘哥,你等会儿要回公司吧?好像昨天说过,下午有领导过来。”傅见微问。   “嗯,是。”薄耘说,“我得招待一下。你要不要一起?不的话,我就先送你回家,时间上来得及。”   “不用,我正好去学校,有点事。”傅见微说。   “咱俩这可真是……我加班你也加班。”薄耘随口道。   傅见微笑笑。   相较家里和薄耘公司而言,学校离机场近很多,很快就到了附近,傅见微让薄耘别绕路了,把他就在这儿放下,他穿过一个居民小巷子就到学校了。   薄耘看地图上只有六分钟脚程,就同意了。   傅见微站在路边,目送薄耘的车远去,然后打给鲍桧。   鲍桧很快接了:“喂?你谁?”   “傅见微。”   “我他妈知道是你,故意阴阳你呢,你傻逼吧这都听不出来。”鲍桧骂骂咧咧,“真他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来着……”   “男人就是根吊。”傅见微说。   “屁,老子不是要说这句!不过这句话很对!行了,少说废话,我忙着呢!你找我什么事儿?”鲍桧问。   “很重要的事。”傅见微说,“需要面谈。”   “没空!”   傅见微问:“你忙什么事呢?”   “我——我没忙什么事啊。”鲍桧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能来接我?”傅见微问。   “因为老子忙!”鲍桧不耐烦道。   “你忙什么?”傅见微问。   “我没忙什——”鲍桧意识到了前后的矛盾,沉默下来。   傅见微等了几秒钟,平静地说:“我在机场看到你和明珪叔了,没告诉耘哥,现在他不在。如果你不来接我,我就让他来接我,然后把这事告诉他。”   “不行!”   钟明珪这渣男还不肯认账呢,这时候被薄耘知道,那自己可真是不如去死,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鲍桧一咬牙,问:“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来自钟明珪の人生经验:路边的小孩儿不要捡_(:з」∠)_ 第76章   ◎薄耘站在书房门口,听着傅见微怅然的叹息声,神色十分愕然。◎   趁着领导去洗手间, 薄耘给傅见微发消息,问他学校里怎么样,忙完没。   傅见微很快回了消息,说事情有点麻烦, 出现了严重的误会, 有人吵起来了, 他正在竭力调停。   薄耘忙说不打扰他了,让他专心解决。   薄耘刚搁下手机, 领导就出来了。他忙迎上去,笑着和对方边往正在建的工地走边介绍项目进程。   原本预计是完事儿去吃顿饭, 但领导秘书突然接了个电话,说领导的领导临时视察领导的工作处……领导便没多留, 很快走了。   薄耘没事儿了,看看时间,直接开车去了傅见微的学校。他常来, 门卫大叔都认识他了,当他是和傅老师住在一起的表哥,俩光棍搭伙住很正常。   学校的闸门关着, 薄耘敲了敲传达室的窗玻璃。片刻, 门卫打着呵欠从里屋出来,看见他,说:“是你啊……干什么?”   “给个停车牌呗。”薄耘说。   这条马路有点窄,旁边又是学校又是旧居民区,最近的停车场一千多米,路边停车有限制, 得有学校或小区物业发的牌牌。   门卫打开抽屉, 边拿牌牌边聊天:“过来办事啊?”   薄耘伸手接牌牌, 说:“还是接傅老师。他今天不是加班嘛。什么事儿啊?听说还吵起来了。”   他的手已经拿到牌牌了,可门卫没松手,他扯了扯,门卫还是没松手。他抬眼,和门卫对视。   门卫说:“今天没人加班。”   薄耘怔了下:“但是傅老师说他来加班了啊。”   “我管的门,今天这门就没开过。”门卫强调自己的“权威性”,“学校进出都是从这张门。”   是有学生从旧大门那边翻墙,但傅老师不可能吧!   “……哦。那可能是傅老师搞错了。”薄耘松开手,“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去问问他。”   门卫把牌牌收回抽屉,点点头:“你问问他吧。今天学校真没老师来,不然我肯定知道。”   薄耘回到车里,犹豫了下,发消息给傅见微,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傅见微说暂时解决了,一会儿就回去。   耘哥:我这边也能走了,去接你?   见微:我出学校了,去xx广场等你可以吗?   耘哥:好。   薄耘皱着眉头开车。   他没怀疑傅见微绿他。哈哈,这怎么可能?无论是对傅见微还是对自己,他都很有信心。   他怕傅见微遇到不好的事儿了,比如他爸又搞事了,或者齐佳书,或者傅见微的叔婶堂弟……   齐佳书自从大学被他揍了那顿,再没贴上来过。倒是改贴过一段时间荆荣,吓得荆荣一天到晚在空间、朋友圈发很刻意的直男宣言。毕业不久,荆荣官宣了女友,女方家里从政,地位不低,齐佳书不敢搞事,黯然地、低调地出国深造去了。   薄首阳搞事的概率也不大。   一来,他身心受创,精气神远不如从前;二来,载德正一屁股麻烦等着他解决呢。先前他过分自满,认为载德根基已稳,没了钟家,最多伤点皮毛,可现实很骨感。钟明瑜对他不仅失望,还因爱生恨,虽没刻意搞他,但态度摆得明确,周围人看了,自然心里各有计较。   ——尤其是某位钟明瑜的追求者,对他那叫一个恨。   钟明瑜小时候有个挺内向的邻居弟弟,俩人关系不冷不热,长大后没什么来往,这些年她只知道对方步步高升,而且专注事业,一直没结婚。   她离婚的消息传出去还没二十四小时,这人就和爸妈来钟家拜访了。   钟明瑜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强颜欢笑地会客,啥也没察觉出来。过后,她妈问她觉得那人怎么样,她觉得她妈莫名其妙,让老太太别瞎琢磨。   一天后,那人私联她,说一直暗恋她,但小时候内向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薄首阳在一起了。   当年,他因为她结婚了新郎不是他而痛苦,自请调去偏远地方,误打误撞有了大机遇,升得比同龄人快很多。现在她离婚了,他不想再错过机会。   钟明瑜听得大为震惊。   震惊完,她坦白地告诉他:“我目前还没走出来,没办法开始下一段感情,而且,你这太突然了,我目前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好感。”   对方表示理解,可以继续等,然后转头就整薄首阳去了。   薄首阳娶他女神可以,结婚讲究两厢情愿,但辜负他女神那就是不可原谅。   之所以薄耘知道这事儿,倒不是他妈说的,他妈啥也没说,是他姥姥跟他说的,问他能不能接受这个继父。   “怎么就直接继父了?我妈不还没答应吗?”薄耘一脑袋雾水。   “不影响先问问你的想法啊。”他姥姥说,“人家托我问问你,看你有没有意见,毕竟你妈就你这一个孩子,万一你反对呢?”   薄耘问:“如果我反对怎么办?”   他姥姥嘴一撇,说:“不怎么办。是你妈再婚,又不是你再婚,大不了摆酒不叫你。”   “……”薄耘不懂就问,“那我有反对的余地吗?”   “你就少了这一顿酒席吃?”他姥姥问。   “行吧。”薄耘说,“摊牌了,我没意见。别说是这叔叔,只要是我妈喜欢的,人品好,姥姥你觉得行的,我都没意见。”   ……   倒是傅见微他叔婶堂弟那边搞不好会有事,比如:要钱。   薄耘边想事儿边开车,冷不防前面路人不管红绿灯横穿马路,吓他一跳,急忙刹车,出于惯性,身体猛地朝前冲了下,脑袋里出现了片刻空白,他抱着方向盘发呆,直到后面的车狂按喇叭,这才回过神,继续开车。   傅见微看到薄耘的车缓缓靠到路边,他走过去,拉开副驾座的门,正要上去,薄耘下了车绕过来,说:“你开车吧,我有点不舒服。”   “没事吧耘哥?”傅见微紧张地问,“你脸色有点白,哪里不舒服?”   “刚刚有人横穿马路,我急刹车,吓着了吧可能是。”薄耘说。   “要不要去医院看下?”傅见微问。   “不用,这有什么好看的。”薄耘笑道,“走吧,回去。”   傅见微上了驾驶座,关了门,回头见薄耘望着自己,问:“怎么了?”   薄耘摇摇头:“有什么事儿要跟你说来着,一下子不记得了。先回去吧,说不定等下就想起来了。”   一下子想不起事儿很正常,可能就是生活琐事,傅见微便没在意,开车回去了。   薄耘的精神不太好,吃完晚饭没多久就说困,去睡觉了。   傅见微摸了摸他的额头,给他测了□□温,挺正常的。想想可能是最近公事私事一大堆,确实累着了,甚至可能跟今天的视察有关……   傅见微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调好室内温度,关了卧室的灯和门,去书房里处理那件还在扯皮的事儿。   ——之前他艰难地拦住了鲍桧带钟明珪去见爸爸,但事情的根本没解决。   鲍桧认定钟明珪睡了他,非要钟明珪负责:要么钟明珪跟他处对象,要么让他睡回来。   钟明珪心一横,选择被他睡回来。   但鲍桧狮子大张口,说睡一次不够,他要睡一百次!多出来的九十九次是利息以及对他吃亏的补偿,毕竟钟明珪老他那么多,钟明珪睡他是他吃亏,他睡钟明珪还是他吃亏!这么一算,其实九十九次都不行,因为他每多睡钟明珪一次,就多吃亏一次,也就是说,他睡钟明珪一次,钟明珪就倒欠他一次,也就是说,钟明珪这辈子都还不完他,也就是说,钟明珪只有一辈子都跟他搞对象这一条路。   高利贷都没他高,钟明珪和傅见微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鲍桧才不管他俩理不理解,反正就要钟明珪跟他结婚,国内不能结就去国外结,反正要结。现在他看在傅见微的面子上给钟明珪一个缓冲的时间,钟明珪必须在三天内带着爸妈上鲍家谈婚事,否则他就要带他爸去钟家要说法。   ……   傅见微关上书房门,戴上蓝牙耳机,在微信上拍了拍钟明珪。   钟明珪很快回了他一段语音:[你说现在的小孩儿都是怎么想的!啊!怎么想的!我一直以为我跟你们没代沟的!]   钟明珪的好脾气被鲍桧磨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整个人都在怀疑世界。   傅见微听到语音里夹杂着微弱的鲍桧的声音:“你他妈的躲里面跟谁说老子坏话呢!要不要脸你!不负责你还有理了!”   ——鲍桧怕钟明珪跑了,强行跟钟明珪回去了。   傅见微给钟明珪发语音:[要不就干脆大家坐下来说清楚吧。]   兴许鲍富比儿子的脑袋好很多,毕竟鲍富是白手起家。   钟明珪:[(语音)不行,万一他爸真的砍我呢?]   傅见微:[(语音)只是说说罢了。]   钟明珪沉默一阵:[(语音)你那里有他爸的联系方式吗?我先线上说。]   傅见微:[(语音)没有。等耘哥醒了,我试着问一下他。]   钟明珪再一次叮嘱:[(语音)千万别让小耘知道了。他跟小鲍同龄,这事儿太尴尬了,我还好,以后小鲍难做人。]   傅见微:[(语音)嗯,我只旁敲侧击一下。明珪叔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为难,你都是为了大家好。]   突然,手机上跳出鲍桧的消息。   鲍桧:[(语音)钟明珪在跟你说我坏话是不是?你让他是个带种的男人就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傅见微:[(语音)也许彼此都需要更多的时间静一静,再认真想想,确认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感觉。]   鲍桧:[(语音)想你妹!警告你别管我和钟明珪的闲事!这不关你的事!管好你自己!]   傅见微:[(语音)那今天为什么叫我过去?]   鲍桧:[(语音)谁他妈叫你过去了?又不是老子叫你过去的!是你叫老子过去的!]   钟明珪:[(语音)说起来,小耘最近怎么样?]   傅见微:[(语音)耘哥最近挺多事情,刚刚有点累,就睡了。]   钟明珪:[(语音)最近多事之秋,小耘又是个喜欢大包大揽的性格,到处都是他的事儿,我光是想想都替他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傅见微:[(语音)理念不同吧。]   钟明珪:[(语音)要是大家都学我,自由自在、互不干涉,多好啊。说真的,你跟他在一起会不会很累?这些年有你替我分担,我好多了,以前就是他惹事我背锅。]   傅见微:[(语音)我觉得和耘哥在一起生活挺好的,很安稳,很安心。]   钟明珪:[(语音)啧啧我就稍微说他一下,你就赶紧护着了啧啧啧啧!]   傅见微:[(语音)耘哥是很好啊,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和感激了。]   钟明珪:[(语音)啧啧啧啧啧啧……哎,你才多大啊,就只想着安稳了。我觉得,人生短短几十年,尤其是年轻的岁月,稍纵即逝,等老了再去冒险,身体很难支持了。到那时,回头一想,放着那么广阔的世界没去亲眼看看,整天就是吃喝拉撒搞俗世名利,挺没意思,挺遗憾的。]   傅见微:[(语音)也许,遗憾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钟明珪:[(语音)可能是吧,但我目前为止没什么遗憾……不扯远了,说回来。小鲍这事儿吧,我真头疼。在A国那阵子,我看他可怜,多照顾他一点,但他不能就这么逮着我薅啊。我带他玩儿可以,搞对象就很尴尬了。]   傅见微:[(语音)明珪叔,我……我问你一件事啊。]   钟明珪:[(语音)你问。]   傅见微:[(语音)你真的……一点心都没有动过吗?]   钟明珪:[(语音)聊点别的吧,这个话题太尴尬了……小耘还没醒吗?]   傅见微:[(语音)你在故意躲避这个话题。]   鲍桧:[(语音)怎么没回话了?喂?]   鲍桧:[(语音)钟明珪跟你在说什么?]   鲍桧:[(语音)姓傅的,我当你是朋友,你当我是什么?]   傅见微:[(语音)你拿我当什么,我就拿你当什么。]   鲍桧:[(语音)呵、呵。老子信你才怪。老子拿你当好朋友好兄弟,你他妈的帮钟明珪!]   傅见微:[(语音)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如果有,就断不开,如果原本是断的,就算勉强连上,也始终有疙瘩。]   鲍桧:[(语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说你跟薄耘很勉强呢!你俩全家都是疙瘩!]   鲍桧:[(语音)你问下钟明珪,我能看他相册吗?我他妈的待在客厅没事干,他缩房里不肯出来。我看到他柜子上好多相册,想看。]   鲍桧:[(语音)算了,不要你问,我自己问。]   钟明珪:[(语音)他看照片去了……说起来,之前翻出薄首阳那事儿,我妈翻箱倒柜找了一堆旧照片出来,还跑我这儿翻箱倒柜找了一堆。里面不少小耘的,你俩谁有空过来拿下。]   傅见微打字回了个“好”。   钟明珪:[(语音)你们到时候挑挑,说不定里面有我的照片,我妈跟我自己都搞混过几张——不看以前的照片,我都没意识到我十几岁的时候跟小耘长得有点像。哎,你看过我那时候的照片没?]   傅见微觉得并不像,但明珪叔兴致勃勃在聊天,他不好意思逆反对方,就顺着话:[(语音)高一我还住岐官山的时候,看到过你中学照片,差点认错了,正好校服是一样的……尤其是侧面,耘哥挺像你的。]   钟明珪:[(语音)一中愣是这么多年没换过校服,我佩服。]   钟明珪:[(语音)说回小鲍。唉,他可能就是缺爱,单纯想和人组建一个家庭吧,是谁都行。]   傅见微:[(语音)嗯……也许确实很大一部分是移情心理。]   钟明珪:[(语音)这孩子心地挺好的,可惜妈妈走得早,爸爸一味给钱纵着,别的不管,养得他脾气特别倔,我想把他扭回来吧,无从下手。]   傅见微:[(语音)他确实很莽撞、暴躁,比不上明珪叔你性格这么好,我很多时候都不太受得了他的脾气。但他重感情也是真的,一直以来对我很好。]   钟明珪:[(语音)唉……行了行了不说了,他在外面闹了,我去看看。]   傅见微摘下耳机,想想鲍桧和钟明珪各自的难处,长长地叹了声气。   薄耘站在书房门口,听着傅见微怅然的叹息声,神色十分愕然。   他刚刚醒来,想起之前是要问傅见微是否叔婶堂弟来纠缠了,就来书房找人,不料听到了傅见微说这些话。   作者有话说:   傅见微,极限客服x   对不起今天更晚了,我这就自罚三杯!谁都不要拦我!   [][][]~( ̄▽ ̄)~   _(:з」∠)_ 第77章   ◎薄耘失忆后,不知为什么,执着地认为两人是包养关系。◎   薄耘正打算推门问清楚, 突然卧室里传来他手机的来电铃响,他犹豫了下,回去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喂?”   “薄总,”是林助理打来的, “上月在须沟镇项目地底发现的古墓墓主身份初步确认是汉代藩王, 项目可能要停很长时间, 那边的意思是请您亲自去一趟。”   “哦,好, 你订票。”薄耘说。   “我刚查了下,明后两天的天气不佳, 可能会影响航班。今晚过去可以吗?”林助理问。   “……可以。”薄耘说。   “今晚合适的航班只有一趟了,时间紧迫, 我要回公司拿些材料,来不及接您,您如果是在家的话, 最好现在就出发去机场。”林助理说。   “好。”   结束通话后,薄耘从衣帽间拖出自己的出差行李箱,立刻就能走。   他有回临时出差, 手忙脚乱一团糟, 后来傅见微就提前替他整理好行李,隔段时间随着气温的变化调整一下箱内的衣服等物。   想到傅见微,就想到刚刚在书房门外听到的那些话,薄耘心情沉重起来,叹了声气,一抬头, 与站在卧室门口的傅见微四目相对。   傅见微手里握着保温杯, 看薄耘这架势, 见怪不怪,只问:“现在走吗?”   “嗯。”薄耘压下心头的种种惊疑,说,“之前须沟镇不是挖出了古墓吗,现在怀疑是个大墓,工程说不准要停多久,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傅见微把保温杯递向他:“刚刚泡的养生茶,路上喝吧。”   “小林不来接我,我自己开车,时间紧,去了就过安检,喝不了几口,不带了。”薄耘接过杯子,吹了吹,意思意思喝了一口,还给他,“我先走了,你早点睡。”   傅见微跟着薄耘到门口,看着他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合上,半晌,黯然地垂眸,低头吹吹养生茶,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才关门回屋里。薄耘一走,屋里又冷清清的了。   他去厨房洗杯子,在水池前呆站了一会儿。   刚刚,薄耘没有给他告别吻。以前都会有的。刚刚他都闭着眼睛仰着脸了,薄耘却只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走了。   是要开始淡了吗?   他早知会有这一天,可来得太快了。难道是七年之痒?可要从高考完算起才七年,这太不公平了,前四年那种情况怎么能也算进来?   ……   学校运动会圆满落幕,一群老师约放学后去吃火锅。他们中最大的也才三十出头,上班时一本正经,下了班就是普通年轻人。   去的是家网红店,味道好、价格亲民,很会搞营销噱头,开张以来持续爆火,这会儿又正好是饭点,他们取号666,现在才叫到456,门口迎宾员估算了下,最少得等一个半小时。   大伙儿开始讨论是逛一圈楼下商场再回来吃,还是直接换一家。   体育老师叫路青,阳光帅气,是个小网红,今年刚进校就被爱神丘比特扎透心脏,花了相当一番心思打入这个主课老师小团体,但凡有机会就向天菜扔话:“傅老师,你说呢?”   傅见微站在角落,本来低着头看手机,听到点名,抬眼答他:“我随意,看你们。”   傅见微原本对同事聚餐没兴趣,但这几天出差在外的薄耘很明显对他冷淡下来——不太可能是工作太忙的的缘故,以前再忙薄耘都会偷闲和他聊天——他心里很乱,不想回家面对着满室冷寂和胡思乱想。   路青挨过去,探头瞅他手机,问:“看什么呢~?一直在看~”   傅见微按灭屏幕:“学生排座位,有些家长有意见。”   “唉,班主任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路青说。   傅见微没接话。   路青不在意,在意他就不追了。傅老师出了名的表面温柔内里清冷,好接近难走进。偏偏他就好这口。   路青正要继续搭讪,傅见微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林助理,有事吗?”   林助理在电话那头还没说完,傅见微的脸色就突变了,急切地问:“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数小时后,傅见微出现在须沟镇所属省会城市的一家市立医院里。   坐在病床旁的林助理见着他,忙起身:“傅老师。”   傅见微急匆匆到病床旁,看着昏睡中的薄耘,皱眉问:“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一切顺利,薄总除了偶尔不自觉地走神外,别的都很正常。本来订了今晚的机票回去,可刚出酒店,他就晕了。”林助理说,“医生问是不是以前薄总脑部受过重创,我说不知道。”   “前段时间是撞过头,但当时检查说没事……我去和医生沟通下。”傅见微说。   傅见微找到医生,说了下薄耘前段时间撞头的事儿。   医生指着薄耘的脑部片子给他看,说了一通,大意就是:薄耘前不久脑部受创导致颅内形成了一小块淤血,压迫了神经,引起此次昏迷。问题不大,已经做过微创手术,接下来遵医嘱吃药就慢慢好了。   林助理去办手续了,病房里就剩傅见微和薄耘。   傅见微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薄耘,偶尔低头回下工作群或学生、家长,大概过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听到一声轻轻的呻|吟。   傅见微忙抬头看去:“耘哥?”   薄耘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由模糊渐渐清晰。他本想喊疼,忽然怔住,眉头舒展开来,两眼渐渐睁大,发直地望着面前这个俊雅清丽的美人。   啊,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看薄耘呆呆的样子,傅见微十分担心,忙按铃叫医生,然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耘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吐吗?”   薄耘回过神来,大脑飞快运转,消化眼前的信息。半晌,他再度皱起眉头,说:“我失忆了。”   ……   医生给薄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对傅见微说:“可能是因为先前的淤血压迫到神经,所以病人失去了记忆,可能还会伴随部分意识混乱。”   “那会好吗?”傅见微问。   “说不准。”医生说,“意识方面应该会慢慢恢复正常,但记忆不好说。最好是病人留院观察几天,没有其他情况再出院。”   医生离开后,傅见微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强颜欢笑地安抚看起来挺冷静的薄耘:“刚刚医生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大事儿,只要好好休养,过段时间就会恢复。”   薄耘沉稳地点头,接着开门见山:“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   傅见微逗他:“刚刚我不是和医生说了是你的秘书吗。”   薄耘不动声色地问:“只是秘书吗?”   他看不像!他希望不是!他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就觉得自己和这人之间有很微妙的神秘氛围!   傅见微反问:“薄总觉得还是什么?”   薄总看这反应觉得很有戏,心头一荡,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几下,哼笑一声:“过来。”   傅见微过去。   薄耘拉住他的衣领,扯向自己。傅见微配合地弯腰,将脸伸到他面前。   薄耘眯了眯眼,轻轻地吻了下傅见微的嘴唇,嘴角勾了起来。   林助理办完手续,听说薄总醒了,忙回去病房。   他推开门就看到老板邪魅笑着凑到傅老师耳边,语气轻佻暧昧:“放心,就算我失忆,该给你的好处,还是会给。”   林助理:“?????”   ……   虽然薄耘自称只是失忆不是失智,但……总之,他目前的情况不适合管理公司事务。傅见微和林助理通好气,对外不说薄耘失忆,只说感冒发烧,在家休息几天。   傅见微也请了假。好在他今年带高一,而且班风已经整肃好了,不会因为他不在就出乱子。   几天后,薄耘的情况稳定,傅见微就带他回了家。   薄耘看到满屋子两人生活在一起的痕迹,这才勉勉强强地相信傅见微说他俩在一起很久了。但这和他跟傅见微是包养关系不冲突。   “反正我现在失忆了,你要这么撒谎不是不行,我没意见。但这样的话,我可就不打钱了啊。”薄耘光棍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坚定地怀疑我被你包养?”傅见微问。   薄耘反问:“不然呢?”   “不然……有没有可能,咱俩是平等的恋爱?”傅见微问。   “哈!”薄耘满脸写着爷被你逗笑了。   傅见微欲言又止,半晌,说:“我给你放水,先洗个澡吧。”   ……   傅见微坐在浴缸旁,沉默地看着热气蒸腾的水流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回过神,关了溢出的水,低头捏了捏鼻梁。   薄耘失忆后,不知为什么,执着地认为两人是包养关系。   所以,在薄耘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两人关系的?会不会类似“酒后吐真言”?在薄耘的角度来说,真的只是包养……   他其实知道,很多人都是这么看待他和薄耘的关系的。   人类就是会得寸进尺,明明以前想过,能被薄耘包养也行,只要能维持亲近的关系就行,但现在却又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可能性了。   他想得到薄耘真心的爱,不然他会死的,一定会的。   ……   傅见微管理好表情,若无其事地去客厅,见薄耘正皱着眉头刷手机,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薄耘飞快地回答他,同时把手机屏幕按黑了。   “……水放好了,衣服也拿好了,你去洗吧。”傅见微温柔地说。   薄耘“哦”了一声,扔开手机,起身去浴室。   等到浴室传来水声,傅见微捡起薄耘的手机解锁。   密码错误。   傅见微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他又输入了一遍,还是错误。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心跳得很快,快得他很难受。   失忆的薄耘刚刚把锁屏密码改了。   他和薄耘知道彼此的手机密码,生活在一起这么久,平时没有刻意遮掩,很难不知道。但他俩从不查看对方的手机。   其实他很想看,但怕被薄耘嫌弃。何况,如果真的有他不想看到的内容,他也没办法……那不如不看。不看,就可以当作是彻底不存在。   ……   薄耘也在崩溃中!他的瞳孔都要散开了!操操操操操!什么跟什么啊!   他刚刚翻自己手机寻找记忆,结果在记事本里找到了自己的人渣记录。   好家伙,居然还都写下来了,真的只能说好家伙……是想以后被雷劈了直接当遗书吗?反正生理上已经死了,索性把社会形象一起殉了??   看日期是不久前写的,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笔还他大爷怪细腻的。   忏悔录中回忆自己高中时自从看上傅见微,故意拉着对方一起剪寸头,还买通Tony往丑里剪,以此斩断对方桃花。高中啊,高中就这么心机!   傅见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由着他这么欺负。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后来,他一意孤行、一厢情愿地向傅见微告白,害得傅见微被他爸流放去国外。他还不肯放过傅见微,死缠烂打追到国外,然后误会傅见微跟一个叫鲍桧的傻逼有染,气急败坏地把傅见微给那什么了!好家伙!真特么的敢想敢做无法无天!   事情到那份上,傅见微没办法,只能从了他,大概就是随水逐流认命吧……   然后,他在不久前突然发现傅见微其实一直喜欢的人是他的小舅舅钟明珪……人家两情相悦,却被他给硬生生地拆散了……   麻了,妈呀,当时的傅见微得多绝望啊。   薄耘快不能呼吸了。他现在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办。   自己虽然是个霸总,但不能真的干欺男霸男的事情啊。   作者有话说:   医生:我说了不要在这段时间强行用脑……   华主任:但凡有人听医生的话,算我输。   文东:临哥,我听了[举手][乖巧] 第78章   ◎人渣家族◎   洗完澡, 薄耘很艰难地整理好心情、管理好表情,从浴室出来,顺着勾人的菜香去到饭厅,目光复杂地看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傅见微从厨房端出两碗白米饭, 招呼他坐下吃。   薄耘入座, 忽然叹了声气。   “怎么了?”傅见微问他。按理说, 失忆不会改变口味吧?   薄耘沉浸在自己仗势欺人强占民男的愧疚中,心虚道:“你学做饭, 挺不容易的吧?”   强占了人家,还让人家当保姆, 太狗了。   傅见微愣了下,笑起来:“是。我做饭很没天赋。”   没天赋都被磨出了这手艺, 得吃了多少苦啊。薄耘更忧伤了。   然后他听到傅见微说:“你好像误会了。这饭菜是叫的外卖,我只是装到盘子里了,好看一些。”   “啊?”薄耘终于敢直视他了, “哦……那平时、平时也都是叫外卖?还是今天阿姨没来?”   “没有阿姨。”傅见微解释,“平时是去小区业主食堂吃。”   哦,那还好, 我还没狗到那份上。   薄耘略微地放了点心, 提起筷子,习惯性地先夹了块排骨放傅见微碗里。然后他愣了下,但没很惊奇。能理解,强占了人家,日常再假惺惺做这些,跟猫哭耗子的唯一差别就是傅见微不是耗子。   傅见微也稍稍安了点心, 笑容真切了一些。   薄耘失忆了还会本能地给他夹菜……   两人吃起饭来, 各自揣着心思, 一时都没说话,直到薄耘本能地说了句:“这腊肠你别吃,有点咸。”   傅见微更开心了,笑着点头。   又过了会儿,薄耘喝口汤,本能地说:“这汤挺鲜的,你吃。”   话音刚落,薄耘就露出懊恼的表情,皱起眉头。   操,这么有控制欲的吗?而且显然傅见微已经习惯了,被驯化了,逆来顺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啊,爱和欲望令他变态地摧毁了傅见微的人生,菩萨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让这个变态失忆了。   ——这是菩萨给我的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   薄耘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他悟了,恍然大悟了。原来一切真的自有安排。   吃完饭,傅见微把薄耘先前带出去的行李整理好,挨着他坐沙发,在手机上回了工作方面的一些消息,大概过了一小时,起身去洗澡。   薄耘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火速起身,把每个房间都开门看了下。   妈呀,这套房多多少少有两三百平米,居然就一间卧室一张床,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兄弟们!   菩萨居然还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不是直接打雷劈死他,不愧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虽然好像宽容变态不是正确的做法……可能神界价值观和人类社会不一样吧,比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的。   傅见微吹完头发出来,见床上没人,看了眼时间,去客厅叫薄耘:“还不休息吗?医生说你最近多睡会儿比较好。”   薄耘坐在沙发上,本来在发呆,闻言下意识地起身要进屋,突然停住,欲言又止。按照狗改造成人计划,他肯定不能再碰傅见微了。   “怎么了?”傅见微关心地问。   薄耘回过神来,叹了一声气:“你先坐过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傅见微不解地过去,挨着他坐下:“什么话?”   薄耘扭头看着傅见微清澈的眼睛,心头狠狠滴血,真想不管天打雷劈……不行!爱是成全!丑陋的欲望才是霸占!   薄耘反复深呼吸,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我刚想了下,为什么菩、不是,是老天,为什么突然安排我失忆。”   傅见微看着他,眼珠子缓缓地滑向一边,好像陷入了思考之中,然而没思考出有效答案,就歪了歪脑袋,视线转回到他的脸上。   薄耘:“……”   为什么这么可爱啊!我的妈呀,傅见微怎么还有卖萌的一面呢?不,傅见微怎么看都不是会卖萌的,是天然萌,是无意识的天然萌,绝杀啊卧槽,我老婆,是我老婆,我丧尽天良天打雷劈违背祖训也要霸占的老婆呜呜呜呜。妈,我就要傅见微当我老婆,不然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我活着的每一秒都在虚度光阴。   傅见微看了天人交战的薄耘一会儿,起身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仰着头看他:“你别担心,医生说了,很大几率会好的。而且,就算实在没恢复记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不愧是老师。薄耘在心中暗舔一下,下意识摸上了对方的脸。   傅见微主动用脸蹭了蹭薄耘的手,心想,如果以往薄耘真的只当是包养,那忘记了挺好的,从现在开始他可以给薄耘灌输两人是真爱的理念。这样很无耻、很卑劣,他知道,但他不是第一次无耻卑劣了。   不,先等等。为什么傅见微这么乖巧主动?   哦,被我洗脑了,认命了,自暴自弃了,反正跑也跑不了,自己觉得清白没有了,配不上白月光我小舅钟明珪了,随便了,摆烂了,就这样了。   惨,真的好惨。都是我这个人渣造成的。   薄耘心虚地收回手。他没资格摸傅见微。   傅见微心中一凉。   确实,薄耘是失忆,不是失智,大概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出自己对另一个人是否真爱吧。   因为感觉出了不是真爱,薄耘现在很迷惑事实和他的说法有出入。   薄耘或许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他在撒谎。   两人这么僵了半天,薄耘好不容易找回思路,正要继续跟傅见微谈一谈菩萨、不是,是谈一谈关于狗失忆后想要痛改前……前什么来着……前狗栽树后狗乘凉?   “喂……”   ……   夜深了,薄耘偷偷睁开眼睛,看着熟睡中的傅见微,沉默,沉思,沉痛。   好吧,他承认,他失忆了也是狗,狗得没那么严重也是狗,而且感觉早晚要量变产生质变,进化成很严重的狗。他此时此刻就很不想做人只想做狗。   ……不能这样啊薄耘!菩萨好不容易给了你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操,没事不要乱给机会,有空去普度其他人吧菩萨,不要管我,让我沉沦吧,我没救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不行,不能这样,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薄耘,你要做人,不要做狗。   傅见微睡得不安稳,乱七八糟地做着噩梦。他下意识地寻找热源,钻进了薄耘的怀里,闻见熟悉的气味,揪住薄耘的衣角,这才安心。   薄耘:“……”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菩萨,你别管我了,实在很闲你可以去把绿化带刨了种种了刨,业绩这不就出来了吗。   ……   早晨会发生一些事情,哪怕还失着智……不,是忆。   薄耘还在熟睡,事情就发生了。等他清醒,事情已经快被傅见微解决了。   “……”   傅见微抱住薄耘的脖子,亲他脸颊:“早上好。”   薄耘情不自禁地回了句:“汪。”   傅见微面露讶异。   “不是,我是说,早上好。”薄耘紧急地回想起人类语言。   傅见微把左脸凑过来,示意他亲。   形势所迫,薄耘火速亲了一口,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强制爱也能这么甜蜜吗……也许可以,但难道不应该是狗我单方面甜蜜吗,怎么傅见微这么主动?   不懂就问:“平时也是这样吗?”   傅见微点头,开始洗脑:“如果不这样,你就大半天都不高兴。”   假话。虽然以前会黏糊,但如果哪天没黏没糊,薄耘也不会为此不高兴。而且,这回出差前,薄耘连小别前的吻都不给了……   薄耘:“哦……”   怪不得。狗我调|教的。操。   天使勒起衣袖,把恶魔摁着殴打,薄耘抽空回神,淡淡地对傅见微说:“不用这样,我已经失忆了。”   然后他惊见傅见微的脸白了下,但只有一下,他一眨眼,傅见微分明还是温柔平静的样子,令他怀疑刚刚是错觉。   “嗯。”傅见微应了一声。   薄耘怀疑地看了他十几秒,没看出破绽,就当刚刚眼花,转身下床去洗漱。   傅见微看着薄耘进浴室,清浅的笑容渐渐消失,低下头,视线落在空荡荡的手指上。   薄耘送过他以近亿价格拍下的发现日期与他生日相同的彩钻,还有其他的贵重财物,却从来不送戒指。   傅见微不稀罕那些东西,他只想要戒指,哪怕薄耘开罐可乐随手把易拉环给他套手指上都行。   傅见微用玩笑的口吻提议过把那颗钻石割成两块做戒指,薄耘认真分析说这价值可就要大跌了,但如果傅见微喜欢,就去弄吧,反正已经送给傅见微了,拿去投许愿池都行,开心就行。   傅见微一点也不开心。他觉得薄耘一定可以听懂这种暗示,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事后也肯定能反应过来。但薄耘再没提过这事。   傅见微不想说得更明显,更不想自己去买。那样太可悲了。虽然现在已经足够可笑。   明明,当年说要去注册结婚的人是薄耘。   就说过那一次,为了气薄首阳罢了,而他当了真,念念不忘。   ……   薄耘双手扶着洗漱台,深沉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说实在的,他想掐死自己体内的天使。   菩萨都不管这事儿了,天使又跑出来了,一起送去刨绿化带好吧?!   说实在的,已经这样了,是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见微看起来还是能过,不如就装傻过着算了,说不定一折腾得无端多出什么事来呢……   话说回来,我小舅他现在在干什么?他跟傅见微是两情相悦还是?   如果是两情相悦,这事就不好办了……小舅你最好不是!差着辈儿呢!傅见微才多大啊,你多大啊,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吗?当年那年纪,在危险的边缘啊舅!卧槽,仔细想想,我舅的人品问题比我的更大啊喂!   话说回来,那忏悔录里还写了我爸搞七搞八,害死了傅见微的爸爸……   卧槽……人渣家族!!!没一个正常的!   薄耘面上强作镇定,心中乱七八蕉,回到卧室,见傅见微起身去浴室洗漱,一屁股坐在床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搜索昵称“舅”,打开唯一备注“小舅”的账号,直奔朋友圈,打算好好看看这人面兽心的老东西的丑陋面孔,这样一对比,自己好歹是年轻的高富帅……   小舅在两个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是一张晨跑的耍帅自拍。   薄耘沉默地盯着照片上青春洋溢阳光帅气的(疑似)男大学生看了很久……   小舅的朋友圈内容太多,一时根本刷不到底。但看完前一百条就足够了。   ……就算是这样,表面光鲜,难道就能遮住他腐朽肮脏的内心吗?昂?难道他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就能改掉吗?哪有这样算的?昂?就算保养得宜,就算爱好繁多,就算助人为乐,就算热爱生活,就算学无止境……   薄耘找到备注“妈”的账号,发去消息:妈,我小舅今年多大?   他妈很快回过来一个问号,又回过来一个答复:比你大十四岁啊,你失忆了?   薄耘回复:没,刚起床,脑子不清醒,忘了。   他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薄耘:突然想到。   他妈:哦。   薄耘刚要搁手机,他妈又发来一条消息,让他晚上回家吃饭,小舅难得也在。   薄耘:“……”   是不是亲妈不知道,想必是亲姐。   薄耘:见微可能要加班,去不了。   天使去死吧,不死他能帮忙掐死。   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小舅太老了,老十四岁,十四岁,十四岁……十四岁好大的鸿沟,再添十岁就是二十四岁,添二十岁就是三十四岁……添九十岁就是一百零四岁……一个世纪都有了!   再说了,就算不是一百零四岁,而是十四岁,十四岁的小舅都初中了,傅见微还没出生呢,多瘆人啊!   但凡小舅比傅见微小两岁,他一定成全他们,他可以向(刚被他打到)垂死的天使发誓。   薄耘(已黑化)正给自己洗脑,他妈回过来:他加班又不是你加班,影响你开车了吗?那你坐地铁吧。   ……   早饭是傅见微做的,烤面包加热牛奶,抹酱自理,手残也能成功。   薄耘边吃边暗暗观察坐在对面的傅见微。   傅见微装作不知道。   快吃完了,薄耘没忍住,问:“除了我妈,我其他家人知道咱俩的关系吗?”   傅见微点点头:“知道。”   “他们什么态度?”薄耘问。   “觉得挺好的。”傅见微说。   “……他们知道咱俩怎么在一起的吗?”薄耘追问。   “知道。”傅见微说。   “……”   人渣家族彻底没得洗了,彻、彻、底、底没得洗。都没人拦狗他一下的吗?就看着他强占民男?!窒息了窒息了。   作者有话说:   薄首阳:老子拦了!老子拦了![拄拐拍地.gif] 第79章   ◎可能会失去老婆的恐惧令薄耘恶向胆边生,心生毒计◎   薄耘心情复杂地喝完最后几口牛奶, 放下杯子,叹了声气。   傅见微握杯的手指紧了一瞬,立刻恢复如常。薄耘没注意到。   “我妈刚让我今晚回去吃饭,说我小舅难得过来, 聚聚。”薄耘说。   “你告诉瑜姨你失忆了吗?”傅见微问。   薄耘摇摇头:“没。你之前不说最好别对外说吗。”   “我不懂商业上的事, 只是跟着你耳濡目染, 担心可能影响公司业务或引来不必要的觊觎纠纷,但家人不一样。”傅见微说。   “那晚上当面跟他们说呗。”薄耘说。   吃完, 傅见微把餐具逐一摆进洗碗机,薄耘靠在厨房门口看着, 内心十分难熬。他就算失忆也能感觉自己多爱傅见微,咯噔一点来说就是这已经刻入DNA了。   实话实说哈, 这个强扭的瓜挺甜的……   但是做人的道德在狠狠拷问他!啊啊啊啊啊嗷!汪!   傅见微简单地收拾了厨房,回头见薄耘在默默地抠门框,特可爱。   “上周才做的大扫除, 没擦干净吗?”傅见微笑着问。   薄耘不自在地放下手,瞥他一眼,舔了舔嘴唇:“没……”试图扯开话题, “哎, 咱家有唇膏吗,我嘴好像起皮了。”   “我昨晚忘开加湿器了。”傅见微抱歉地说。表面装得再如何从容,终究是装出来的,他的心乱到忘了别的事。   “唇膏有,好像是放在浴室柜里……我去拿吧。”   说着,傅见微就要去浴室, 忽然听到薄耘问:“为什么就我起皮, 你嘴挺润的, 你平时经常用唇膏吗?”   薄耘纯属话多嘴快,随便说说,不料傅见微停了下,看他一眼,神色微妙,短促低声地应了句“嗯”,然后走了。   啊?薄耘看着傅见微的背影愣了十秒钟,猛地一拍大腿:“卧槽!”   菩萨保佑,让我小舅是个不值得的渣男,我会一辈子对傅见微好,我发毒誓!   ……   一家人吃饭,他俩小辈总不能踩着饭点露面,至少提前仨小时。也不好空着手去,钱不算事儿,主要是个态度。这么一合算,俩人计划现在就出门,先去商场逛逛,买点礼物,再就地吃个午饭,就差不多时间了开车过去。   出门前换衣服,薄耘很刻意地挑了身和傅见微能凑情侣款的。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小舅如果是渣男,他肯定不会把傅见微拱手相让,就要趁机强调主权;如果小舅不是渣男……他再想想……再说吧……   虽然钟家人很好相处,知道并同意他俩的关系,但穿情侣装多多少少有些令傅见微害羞,而且还得考虑到钟明瑜的情伤……他便委婉地劝薄耘改个主意。   薄耘坚定地否认:“你想多了,就很普通的衣服,谁会多想?”   是挺普通,平平无奇的同品牌同系列同批同色,就差是同款了。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薄耘戴了条傅见微织的围巾。   薄耘在衣帽间翻出一个抽屉里都是手工不咋地的毛线围巾,他不傻,当下就猜是傅见微织的,别提多窃喜了。   60%的可能是傅见微主动织的,狗他大概率没狗到逼人织这么多围巾的份上。这就说明傅见微不是对狗他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也许比一点点更多一点点。   自己大小是个年轻有为的总裁(裸高186),有财有貌有本钱,还有一片真心,傅见微就算一开始是被迫的……   举个例子,网上说有些家长不让养狗,可硬把狗抱回去,家长养着养着就比谁都爱了。傅见微说不定也这样,养条狗七年,也养爱了,是吧?   ……虽然有点微妙,但有比没有好。都是搞强制爱的变态了,脸和道德反正是没有了,还摆什么身架?给谁看啊?想开点,别又当又立,汪。   但这回傅见微死活不同意。傅见微不闹,只用楚楚可怜又清冷倔强的眼神默默瞅薄耘,瞅得薄耘突然又悟了,心情一下子down到谷底。   呵。他刚刚太一厢情愿了,忘了,傅见微之所以肯和他过去,不过是听他说小舅舅也去罢了。傅见微怎会愿意在白月光面前和他穿情侣装呢?呵。   舔狗舔到最后,什么都有,除了男神的真心。终究不过是条狗罢了。呵。   强取豪夺横刀夺爱的恶霸狗还要嫉妒与愤恨受害者,这实在很无耻,但薄耘就是这么无耻地emo了。他摘了围巾往衣架子上一扔,朝床上一躺,说:“头疼,想睡觉,不去了。”   他认了,他骨子里就是自私,一点也不想成全傅见微和小舅。爱是独占是霸占,他已经当了这么久的恶人,搞什么幡然醒悟回头是岸?电影里反派这样都是要死了。本来不死,立完这种破flag也要死。   傅见微忽然想到了高考完那会儿,两人要去游乐园,薄耘给他买女装凑情侣装。   大人们总说薄耘任性,傅见微一点也不认同。他看到的薄耘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善良和素质,硬凑情侣装算是薄耘会做的最幼稚的事情了。一直以来,就那一回。   傅见微知道自己很贪心,既喜欢薄耘的稳重,又想要对方能在自己面前露出不一样的一面。他喜欢薄耘对自己恶作剧,甚至是欺负他都可以,总之是不会对别人做的。   只不过,今天这事儿确实不方便。   薄耘躺了没多久,傅见微就来哄了。他半趴到床上,用有点凉的手心摸薄耘额头,故意说:“好像是有点烫……”   “是你手太冷了。”薄耘抓下他的手,放到嘴边哈气,一边没好气地扔白眼。这就是舔狗的悲哀,呜。明明知道是美人计,还是要中,呜。   傅见微接着哄:“瑜姨离婚没多久,她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很不好受,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和付出……咱们多多少少得避讳下,照顾下她的心情。不然,她多苦涩啊。”   “就为这个?”薄耘质疑地问。   傅见微反问:“还能为了什么?而且,咱俩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儿了,何必弄得那么刻意。”   薄耘好想问清楚是不是真的跟自己小舅没关系,但忍住了,想了半天,不情不愿地说:“行吧……不过鞋要穿一样的。”   这是他的底线= =+   傅见微点头:“好。”   薄耘却还是不肯起来,抓着傅见微的手哼哼唧唧,直到傅见微亲了他一下,他浑身毛病烟消云散,活力十足地起床换衣服。但刚走到衣帽间,灵光一闪,当场痛苦呻|吟,把傅见微吸引过来,说没劲儿了,要傅见微帮他换,要不就不换。   一看就是装的,傅见微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这样啊?那你去外面休息会儿,我换我身上这套也是一样的。”   薄耘立刻瞪眼,刚要发作,傅见微忍俊不禁:“算了,我懒得换了,还是给你换吧。”   “……废话那么多呢?”薄耘悻悻然道,“快点吧,都几点了。”   这样子的薄耘过于可爱,傅见微心动不已,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耍了点小心机。   而这对于狗耘而言就是:傅见微被我逼着当奴隶,我还色胆包天情不自禁地又欺负他!我还要自欺欺人说是他故意勾引我!当狗都是狗渣!小动物保护协会都会摆摆手说拖走吧我们不救的程度!   ……   好不容易出了门,开车去傅见微名下的微微广场。距市中心有点远,但自从附近开建机场,周围都发展起来了。   如今一见的发展很稳,薄耘有了点余钱,就“发疯式”投资这边,愣把微微广场拉上一线,日流量很大,除了常见的商场一二线品牌,薄耘还亲自谈来了好些人气不错的独家授权小众高奢,偏心得毫不遮掩。   薄耘不记得了,看傅见微调导航,搭话说:“这么远啊,你是因为它跟你同名所以特意去给它做生意吗。”   傅见微笑笑,说:“因为是你送给我的。”   “哦。”薄耘很平静。这很理所当然。   不,这不理所当然。他瞅地图上那小得可怜的色块,瞅了半天,看向傅见微:“我就送你这么又远又小一地儿?”   傅见微失笑,说:“现在那边发展起来了,很热闹的。我不太懂,都是你在管,你说现在实体经济不好,很多商场表面光鲜,实际亏损很大,一些品牌宁可毁约止损,但微微的店面一直是供不应求,盈利稳升。”   这解释不足以安抚薄耘,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戳了两下,挑剔道:“那要是地方大点儿、地段好点儿,不就更好了?”   傅见微解释:“那时你刚创业,手头的资金人脉都紧张……总之我很满足,很喜欢。那是我的物业,你别挑刺,我觉得很好。”   薄耘哼了一声,充满对狗我的不屑:“那是你好哄。”   傅见微反问:“好哄还不好吗?”   “我肯定觉得好啊。”薄耘讪讪应着,心想:狗肯定觉得好啊。   傅见微不动声色地说:“你觉得好就好了。”   薄耘在心中为傅见微鸣不平,沉默了会儿,问:“我还送你别的了吗?”   “很多。”   傅见微慢慢地数给他听,有楼有车有钻石黄金古董股份银行卡,太多了。   薄耘但凡有点私人财产就往傅见微名下转。他是这么对傅见微说的: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有财产是握在你手里就不会变的。   傅见微喜欢薄耘给自己东西,虽然这不能代表一定就是真爱,但如果这都没有就肯定不是真爱。至少这代表薄耘对自己的好感很高。   但他很讨厌薄耘的那个说法,那令他十分担心薄耘将来会放心地抛弃他。   薄耘听着听着,心里舒服些了。他是商人,讲究实际,反正就是先把钱到位。钱到位不一定就好,但不到位就肯定不好。   他听傅见微说完,想了会儿,问:“我怎么没给你开个学校啊?”   傅见微笑了起来:“你还真想过,但我不想当校长。”   “你怎么当老师?”薄耘问。   “当老师不好吗?”傅见微反问。   “我没说不好啊,就是问问。”薄耘说。   傅见微沉默了下,说:“我的考试成绩还行,但智力、能力并不突出,大概率成为不了可以对社会有很大贡献的人,比如科学家之类。我本来是学医科,但没天赋和兴趣,学得很痛苦,也很艰难。那时我很迷茫,自责白费了当年的老师们和很多人,包括你和明珪叔对我的资助、栽培。   你开导我,说你们帮助我并不是一定要我成为科学家、医生或军人,或其他任何职业者,你们只是希望我在人生道路上有更多选择,能够有条件选择自己喜欢的。何况,职业无贵贱,都是社会的一环。那次对话解开了我的心结,我转了专业,后来,毕业就当老师了。”   薄耘问:“你喜欢当老师?”   “嗯。”傅见微笑着说,“我现在看着学生,总会想到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他们都能在将来面对选择时拥有更好的条件,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喜欢的未来。我很喜欢这句话,觉得很有意义。”   他很认真地帮班上学生规划未来,还资助了一些和当年的他一样想上学却受困于身世环境的别处的学生。他没成为很厉害的人,但同样实现了社会价值,每回他拜访当年的老师、村支书等人,他们都说很欣慰。   薄耘看着傅见微真的很开心很幸福的模样,看着他说这些时眼睛发亮,自己也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也笑了起来。   害,狗他是有些收买人心的本事在身上的!   ……   到了钟家,薄耘从一进屋就高度注意自己的小舅钟明珪。只见这厮敷衍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迫不及待地把傅见微叫去身边坐,说有话要说。   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我就在这看着你呢啊!!!你们什么话要说?靠,我在问什么废话?他俩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薄耘赶紧跟着傅见微过去。   “鲍——”钟明珪紧急收声,目光移到背后灵似的飘到傅见微身后的薄耘脸上,“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你干什么呢!抱?抱?!抱?!?!?!你没事吧?!   可能会失去老婆的恐惧令薄耘恶向胆边生,毒辣地高声道:“抱什么?小舅你要给我姥抱孙子了吗?”   “啊?”钟明珪愣了下,下一秒就听到老妈激动的声音:“什么什么?我要抱孙了?!”   老姐跟着激动:“什么什么?明珪怀孕了?!”   就离谱。   钟明珪急忙摆手:“不是,是小耘瞎说。”   但话题已经打开了,钟老太太重重拍着儿子的左背,叹道:“白高兴一场!”   钟明瑜重重拍着弟弟的右背,问:“什么时候让妈真高兴一场?”   钟明珪被她俩拍得咳起嗽来:“咳咳咳,轻、轻点!咳咳。”   狗耘在旁煽风点火:“小舅你可都四开头了,还想让我姥和我妈操心你这事儿到什么时候啊?”   “就是!就是!”钟老太太道,“看看,小耘比你懂事儿多了!”   钟明珪:“……”   舅甥情谊第9999次宣告破裂。 第80章   ◎“那……如果我发癫,耘哥你还爱我吗?”◎   钟老太太和钟明瑜一左一右把钟明珪夹在中间, 你一言我一语,劝他打开心扉去迎接爱情,不拘性别年龄种族等等,是个品行好的人就行……(她俩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单纯的单身主义者, 深深地怀疑钟明珪是爱上了不便言说的人。)   钟明珪麻木地听着, 感觉这片天空下是不能待了, 前有鲍桧,后有老妈和老姐, 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坑舅狂魔。   他想好了连夜潜逃的路线:去南极,把手机埋在雪里冻死, 从此除了漂流瓶外再没有他能收到消息的第二种方法。   直到这顿晚饭吃完,再到夜深要走了, 在薄耘的严防死守以及他姥姥妈妈在不知情前提下被他狠狠利用来打了一波完美配合下,钟明珪完全没找到机会拉傅见微单独说话。   原本,薄耘和傅见微是打算把薄耘失忆的事告诉大家, 可家里热热闹闹的,他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而且,虽然薄耘失着忆, 可和大家相处起来十分自然, 毫无不便之处,完全没被看出异样。到最后要走了,薄耘才想起这事儿,犹豫了下,没说。   到了车上,傅见微才开口:“耘哥, 不跟他们说吗?”   “你说我失忆的事儿?”薄耘摆摆手, “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让他们担心。医生不说了吗,自然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傅见微点点头。   这段时间都是傅见微开车,他一路上就没看手机。到了住所,等电梯时,傅见微打开手机看了下,钟明珪的对话框里未读消息23。他心知还是为了鲍桧的事儿。   那俩当事人要求对薄耘保密,而现在薄耘就在旁边,一低头就能看到……   没有贴防窥膜的傅见微选择若无其事地退出微信,按黑屏幕,忍不住转头看看薄耘,见薄耘正直视前方电梯门,就放心了。大概是余光注意到了自己看过来,薄耘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傅见微冲薄耘笑笑,薄耘也冲他笑笑。   ——呵!不是有鬼,心虚什么?!   二十三句话!谁家的正经小舅能有二十三句话要私聊给外甥媳妇!昂?!   搞不好傅见微已经把我失忆的事告诉小舅了,小舅就觉得趁我之危的时候到了……呃,好像我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但该打不该打的反正都已经打完了!就这样过一生不好吗?!何必再掀波澜?!   薄耘在内心滴血,血绿油油的。   回到家,趁薄耘去洗手间,傅见微重新打开手机,看完钟明珪分别对鲍桧和薄耘的吐槽,回了几句安慰话。   没多久,薄耘从洗手间出来,傅见微看到了,暂且搁置手机那边并没要紧事儿、只是想找人吐槽的钟明珪,观察着薄耘的神色,关切地问:“耘哥,是我想多了吗?我感觉你今天对明珪叔的态度好像有一点……微妙。”   薄耘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反应过度地提高音量:“当然是你想多了!我对他应该什么态度?说话之前给他磕仨响头?”   “……”   行吧,可以确定了,是真不对劲……很不对劲。   薄耘说完,紧张地、防备地瞅着傅见微。   傅见微讶异了一下下,转瞬便用讪讪的、无辜的、可怜的、小猫似的表情看薄耘,小声说:“是我想多了,对不起,耘哥你别生我的气。”   耘哥火速安抚:“没,没生气,你别乱想。”   傅见微稍稍低下头,不安地揉着衣角。   “……”   妈呀,为什么会这么怕我啊?!我特么的失忆之前对傅见微干过什么骇人听闻丧尽天良的事?!简直不敢想。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出那样的狗?今天感觉我姥家都挺正常的,看来问题出在我爸那边。我妈这个婚离得好,就是离晚了,要是早点儿,搞不好我还有救,不必等到菩萨看不下去了亲自出手。   薄耘在内心将狗我狂殴一顿,叫傅见微:“过来,宝宝。”   傅见微愣了下,抬头看着他,眼里特别亮。数秒后,傅见微反应过来,朝薄耘走过去。   薄耘等不及了,上前一步,拽住傅见微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怀里,然后摁住后脑勺,吻了过去。   半晌,傅见微好不容易挣扎出一点空间,低喘着说:“刚从外面回来……先洗个澡。”   薄耘本想问他是不是嫌自己脏,但说实在的,在外面浪了大半天回来就这么做,确实是挺脏。只好恋恋不舍地松手,暴躁地薅了把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抓住傅见微,把他往浴室里拉。不是要洗澡吗?洗个够!   ……然后,薄耘被傅见微坚定无情地拦在了浴室门外,说他脑袋还没好,不能玩水。   薄耘:“……”   我等下要玩的是水还是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搁这儿跟我搁这儿呢?!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薄耘紧紧盯着被自己亲得面颊透红、眼睛湿润、气都喘不匀的傅见微,卡在门口死活不走,竭尽全力把手伸进去扒拉,一边哄:“宝贝,没事儿。”   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傅见微不仅想笑,甚至还想录个小视频。但他现在也很急,只能哄道:“我很快洗完,十分钟。”   薄耘退而求其次:“我站门口行吧,不碰水,你没必要关门啊!”   傅见微动摇了0.5秒,摇头表明不信任。就现在这样还卡门赖皮呢,一会儿肯定无法无天。   “你这样,越拖越久。”傅见微晓之以理。   薄耘动之以情:“咱俩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没有。”傅见微0.1秒的时间都没思考,果断地回答。   薄耘:“……”   他被严重地伤到了!   傅见微已经很久没洗过这么快的澡了。   他一出来,在门口度秒如年地熬了四百八十年的薄耘就火急火燎地往里跑。   傅见微忙拉他:“要不算了,你别洗了。”   “你松手!”薄耘急躁道,“别耽误我时间!”   傅见微哭笑不得,只能叮嘱了句:“你慢点,脑袋还没好,别又磕着了。”   “知道了!你松手!松手!”薄耘不耐烦地嚷嚷。   “你确定?”傅见微问。   “我特么发誓!”薄耘眼都要急红了。   傅见微这才松手,看着门砰的关上,然后里面传来花洒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时候听水声都透着股迫在眉睫的紧急感。   傅见微刚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润滑剂,浴室门就被砰的打开了,薄耘恶狗扑食地来了。   “你慢点!”傅见微真怕他脑袋又震荡。   薄耘已经听不进人话了。   翌日清晨,餍足の恶犬正紧抱着猎物酣睡,突然察觉猎物想跑,他警觉地睁眼:“干什么?”   “你没大碍,我就销假回去上班。”傅见微说。他是高一的主课老师兼班主任,不是很忙,但也不清闲,尽量能不缺席就不缺席。   教育是社会的根本,这个真耽误不起。薄耘只好松开手,打了个呵欠,闭眼继续睡。   但被窝里少了香香软软的老婆,睡起来就是没那么得劲儿,唉,四舍五入,他为世界的未来做出了天大的牺牲,希望菩萨看在这个份上不要再劝他从良了。   傅见微洗漱完,换了上班穿的衣服,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给薄耘写便条,比如各类药多久吃一次、一次吃多少,中饭一定要吃之类。   写完了,他正要分门别类地贴到各处,忽然目光落到茶几边缘薄耘的手机上……   半晌,傅见微收回目光,起身将便条贴去各处,然后停到茶几旁,看看手机,看看关上的卧室门,又看向手机。   过了会儿,他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液,拿起了这个手机,开始解屏。   薄耘换过锁屏密码,但这难不倒傅见微。他输入自己的车牌号,顺利解开。   薄耘莫名的在设密码这事上苦手,通常都是让傅见微帮他设;如果不让傅见微帮想,那薄耘一般就会对最近有印象的短字符实行拿来主义。   傅见微快速地扫查了一遍薄耘的聊天记录,没看出问题。   自从失忆,薄耘连荆荣他们都不怎么搭理了,怕多说多错;工作上的事则是敷衍一下,然后推给林助理,也好在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事儿要他处理,都按部就班就行。   薄耘手机上的自下载APP很少,除了工作和生活中一些常用的、可称为必需的社交和工具软件,以及一些看新闻财经的,就没别的了。   进了大学后,他很少再玩电子游戏,不怎么看娱乐视频,起初是为了节约时间、集中精力丰满羽翼,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对那些没了兴趣。   一见进入正轨后,薄耘才略微放松了些,但他现如今的放松方式是骑马滑雪登山冲浪,跟商业伙伴打牌或高尔夫,很现充。   傅见微不经意瞥到记事本,犹豫了下,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面真有东西,还不少。   ……   早自习预备铃响起,老师们刚起身,看到傅见微踩着铃进来。   “哎,傅老师。”   “怎么今天来了?”   大伙儿跟他打招呼,傅见微一一回了下,解释:“家里事差不多了,就提前销假。”然后去帮他代了这几天课的老师那儿道谢和问情况。   ……   傍晚下班回到家时,傅见微开门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忍不住的笑意。早上出门前他偷看了薄耘的手机,终于知道了对方这几天奇奇怪怪的举动是为什么。   大概就是薄耘在手机记事本里发现了自己失忆前写的“关于我当了我小舅的替身”抒情长文,看完酸了。不仅如此,这几天失忆的薄耘还在记事本里长篇大论地写了最新观察与感悟,看得傅见微直乐。   傅见微明白了为什么失忆的薄耘会以为他俩是包养关系。   ——也许是因为,在薄耘的潜意识里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好,好到薄耘竟然会小心翼翼、不自信。傅见微简直没办法把“小心翼翼”和“不自信”这样的词与薄耘联系起来……这样是否可以作为真爱的证明呢?   薄耘在厨房洗菜,听到声音,撇头看了下,把西红柿从水里捞出来。   傅见微洗了手漱了口,换上家居服,这才进厨房,从背后抱住薄耘,靠他侧肩上,看他切菜:“怎么做起饭来了?”   薄耘捏一片西红柿喂他嘴里,自己也吃了一片,然后拿起菜刀继续切,说:“闲着没事儿,试试做饭。”   傅见微点头,而且一直点一直点。   薄耘察觉不对,停下手,瞥他:“发癫啊?”   傅见微笑了起来,这才不点了,把脸埋他背上撒娇:“那……如果我发癫,耘哥你还爱我吗?”   耘哥在心里直呼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干什么?这我可顶不住!   ……   夜里十点半,薄耘看着枕边皱巴巴的领带陷入沉思。   两个问题。   一,每天都亲热,这频率正常吗?当然,绝对不是他力不从心,他很游刃有余。但问题不在于这里,而在于,为什么傅见微这么主动?不是被挟恩逼报的吗?当然,可能在这些年里傅见微斯德哥尔摩或者被PUA或者乱七八糟的总之就是被强制爱成功了,但是……   二,傅见微从哪里学会那么多小花招的?自学成才还是狗他逼学?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下去,他真不想放手了怎么办啊!真要昧着良心自我欺骗说“坏事都是狗干的,我没有狗的记忆,所以我不是狗,甚至我搞不好是个穿越者,所以我清清白白、顺理成章地享受前狗栽的树”?   ……操,这番话不无道理啊!仔细想想,人失忆就是个玄学,玄学代表瞎说,瞎说就代表他不是失忆,而是清清白白的穿越者。   ……操,这逻辑狗到他觉得他还是那条狗,没变。   薄耘在良心的煎熬中一觉香眠到被傅见微亲醒。他仔细想了一秒钟,决定扔掉良心这个多余的玩意儿。 第81章   ◎薄耘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每一口呼吸的都是浩然正气。◎   薄耘做简单的早餐时, 傅见微帮他熨烫好领带,挂到玄关,出门的时候系。薄耘今天要去公司出席个小小的例会,不需要发言, 坐那儿一两个小时就行。   俩人吃完饭, 简单收拾下, 就准备出门了。   傅见微取下领带,朝薄耘示意。薄耘火速到位, 微微仰起头,让傅见微给自己打领带。   他美滋滋儿地垂着眼角从傅见微的脸瞅到修长的手指, 顺便瞥了眼领带,忽然愣了下, 越看这玩意儿越眼熟……   啊这!   薄耘现在很怀疑傅见微是自学成才,因为他怀疑自己根本想不出这么多花招!狗他只是在品格上很狗,不可能因为是狗就想象力迅猛发展!   当然, 不排除家里只买得起这一条领带,更不排除打开抽屉所有领带一模一样。   傅见微注意到薄耘的眸色闪动,明知故问:“怎么了?”   薄耘瞅瞅领带, 瞅瞅傅见微, 肯定地说:“你故意的。”   傅见微眨眨眼,满脸无辜:“什么?”   薄耘把人咚到墙上,眯起眼睛:“你说你故意什么?”   傅见微继续装无辜:“我不知道啊,耘哥,你在说什么?”   耘哥可不是受得住这种诱惑的人,当下亲他一口, 问:“这下知道了吗?”   “不知道。”傅见微说。   好家伙, 嘴这么硬?薄耘急忙冲他脸上一顿亲, 再问他知道了吗。   傅见微憋着笑,愣说不知道。   这不能忍,绝对不能忍。薄耘继续亲,亲得傅见微搂住了他的脖子,仰着脸,主动往他嘴上送。   这不行,明明是刑讯呢,怎么享受上了?薄耘就起了坏心思,亲着亲着,突然不轻不重地隔着衣服掐了傅见微腰一下,果然傅见微始料不及,闷哼一声,身体本能佝偻,差点儿咬到薄耘舌头。   傅见微刚反应过来,薄耘又来挠他胳肢窝。   傅见微怕痒,笑着躲,但薄耘不依不饶,和他打闹着把他抱到了旁边到人腰的矮柜上,不挠了,又凑过去吻他。   傅见微被闹得脸上又热又红,又搂住了他的脖子,乖乖地让他亲。   薄耘嘴唇蹭着傅见微的脖子,声音低哑地问:“还不知道?”   “……不知道。”傅见微说。   薄耘威胁他:“还不知道,我就给你弄出印子来了啊。”   傅见微这下子是真怕了,忙说:“别,我今天有好几堂课。”   要是放假的话,傅见微什么都不怕,但在学生面前还是要注意的。   薄耘其实就是吓唬他,这会儿故意说:“戴围巾不就好了?”   傅见微解释:“最近降温,教室里、办公室里都开很热的空调。”   哦豁,那就更能拿捏了。薄耘用牙轻轻叼了下傅见微的脖子肉,问:“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傅见微忙里抽空看了眼墙上的钟,终于认输了:“知道了。”   薄耘不肯就这么放过他,追问:“知道什么了?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说实话,傅见微这一下子差点真记不起来自己知道什么,他就知道再亲下去自己和薄耘得没法儿准时出门上班了。好在脑子飞速转了过来,他赶在薄耘又要来叼自己的前一秒回答:“我不是故意的……”   “嗯?”薄耘没想到他还要负隅反抗,正要叼他,他在自己肩头蹭蹭脑袋,说:“就是怕你不记得我。”   “我就去开个会,就不记得你了?”薄耘问。   “你一秒钟不想我,我都感觉得到。”傅见微撒娇道。   “……”薄耘沉默五秒,松开傅见微,严肃道,“还不走要迟到了。”   还不走就走不了了!公司可以不管,祖国的花朵不能失去园丁的辛勤灌溉!狗什么也不能狗学生!这是一个对社会负责的成年人的底线!   薄耘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每一口呼吸的都是浩然正气。   ……   薄耘刚进办公室十分钟,椅子还没坐热,就有人不请自来,门都没敲。   他抬头一看,是个病恹恹的中年男人,眉眼有点熟悉。他仔细回想,傅见微用照片给他介绍过这人……他的人渣法制咖亲爸,薄首阳。当然,傅见微不是这么说的,傅见微说得很含糊,而他自己的手机记事本里写得很清楚。   “有事吗?”薄耘不冷不热地问。   薄首阳见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没有半分尊敬自己的意思,心里不悦,强忍下来,径自坐到沙发上,这才开口:“事到如今,你和你妈妈的气也该消了。我知道,你妈现在很多人追,她是不想回头了……”   霍坤那事后,过了段时间,他冷静下来,私下联系钟明瑜,试探她的态度,她很不给他没面子地、粗鲁地、泼妇似的回复: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都这样了你还来跟我说那些?你不如去找医生!   薄首阳本不想在薄耘面前过于示弱,但此刻他忍不住对着儿子抱怨:“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妈她也太绝情任性了。她干的那些事,我都不去计较了,是是非非都过去了,我只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别闹了……”   “你没事吧?”薄耘匪夷所思地打断他的话,“你干了那一堆事,现在跟我说这个?”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绕弯子,我等下要开会。”   “薄耘,我到底是你爸!你姓薄!”薄首阳怒道。   薄耘叹了声气:“好吧,我改天去改姓钟。”   “……薄耘!”薄首阳忍无可忍,狠狠地一拍茶几,“你就是想气死我!”   “是你跑到我办公室来的。”薄耘说。   “你——”   “我真的要开会,你有什么事儿,赶紧说。”薄耘说。   薄首阳犹豫了下,按捺怒火,紧皱眉头,硬邦邦地说:“我不会认霍坤那个混账,你还是我唯一的儿子。父子没有隔夜仇,以后载德还是你的……很多人建议我给刘家剑,我都没理。”   “没关系,你给他或者是谁,我都没意见。”薄耘说。   “你——”薄首阳继续忍辱负重,“不急,你现在公司正有起色,你是年轻人,正有冲劲的时候……但载德终究会是你的产业,你得对它上点心。”   “你直说吧,载德出什么事儿需要我救。”薄耘直接问。   薄首阳沉默一阵,咬着牙说:“因为你和你妈,还有霍坤那阵折腾,载德的股价大跌,市值蒸发,还有到处给我使绊子的,落井下石的,趁火打劫的……载德的财务状况很不乐观……现在有点资金问题。”   “多少钱能救?”薄耘问。   听他这么问,薄首阳的脸色稍霁,语气松了松,说:“你这公司刚起步,拿不出那么多的,就算是把当初你妈从我这里骗——片面地责怪我、分走的我那大半身家拿回来,也是杯水车薪。主要还是需要一些关系。”   “钟家的关系?”薄耘问。   干什么要说得这么直接?!薄首阳悻悻然地点了点头。   薄耘终于站起了身,他双手扶着桌子,看着这个亲爹,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爸……我要从哪里说起呢……你为什么会觉得钟家还会愿意帮助你?”   “不是帮助我,是帮助载德,也就是帮助你!”薄首阳看着他,“我说了,载德一定是你的!”   薄耘沉默一阵,说:“那好,你现在就把载德给我。”   “我还没死!你至少等我死了吧!”薄首阳恼道。   “……唉。爸,没有人是傻子。你现在跟我说载德以后是我的,等载德盘活之后,它就又不会是我得了。”薄耘说。   薄首阳急了:“你这意思就是要见死不救了?!”   薄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也好意思用‘见死不救’这个词?”   薄首阳怔了怔,转瞬想到了……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睛,闷声道:“都说了我是冤枉的!傅见微那时候那么小,话能当真?是巧合!”   “随便你怎么说吧。”薄耘指了指门口,“好走,不送。”   “你——薄耘!”薄首阳咬咬牙,说,“你就算记恨我……你想想你奶奶!她这段日子被气得一直病着,你都没去看过她,她天天以泪洗面!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奶奶可是真的疼爱你,你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薄耘回想起自己手机里和备注“奶奶”的聊天内容:“我之前有定期问候她,但她总会明里暗里地骂我妈和我姥家。我怎么跟她解释她都不听。在她看来,你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错。我没办法跟她正常沟通。我去看她解决不了问题。我甚至都不会建议你和她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我感觉心理医生都帮不了你们。”   “你——”   “我知道奶奶疼我。无论如何,她如果需要生活上的开支,或者想给什么庙啊佛的捐钱,我都会在经济上很慷慨地支持她。但如果她想要的是我支持你,那我真的做不到。如果她要为此生病,我很抱歉,说我不孝我认了。”   薄耘停了下,看着薄首阳,说,“但是,爸爸,我认为,真正不孝的人是你。奶奶为了那些事生气生病,而那些事归根结蒂是你造成的后果,不是我。你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是你不知足,不是我。”   薄首阳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沉默了很久,低声说:“好,别的我不跟你说了。你有空,去看看奶奶。她是真的疼你。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爸爸,不能不认她。”   “我应该从来没不认你过,我到现在都叫你爸爸。这关系不由我认不认,它是客观存在的。”薄耘很平静地说,“我最近有点事,等过了这阵,会去看望奶奶。你跟她说一声吧。”   薄首阳转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着这个儿子,不甘心地问:“载德那边,你真打算看着它死?”   薄耘叹了声气:“眼下的情况,载德也许会伤筋动骨,但不至于死。如果你有魄力的话,资产重组吧,还有救。”   薄首阳看了他一阵,冷声道:“你就是为了傅见微……我当初真不该同意这个白眼狼到我们家来。没有这个扫把星,我们家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薄耘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然后睁开眼,绕过桌子,朝薄首阳走去。   薄首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等人到面前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安,莫名回想起那天在酒店里被霍坤捅的阴影……   他正要后退避开,薄耘已经狠狠一拳揍上了他的脸。   薄首阳往后踉跄几步,低头一摸鼻子,看到血,浑身颤栗,脚都软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跑,不然这个也要跟那个一样弑父了。   但他的脑子里是这么想,身体不听使唤,抖得厉害,腿像灌了铅。他只能靠在墙上,外厉内荏地嘶声道:“你你你别过来……这回我不会出具谅解书了!你想清楚!”   薄耘倒没想到他会有PTSD,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原本薄耘就没想多打。那一下是实在忍不了。   他看着狼狈可笑的父亲,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没有你,傅见微根本不需要去别人家。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罢了。”   ……   傅见微刚下课回办公室,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是林助理。   他忙接了:“林助理。怎么了?”   “傅老师,我跟薄总在医院——”   “耘哥又怎么了?!”傅见微急道。   “啊?哦,你先别急!不是薄总!”林助理停了下,说,“是另一位薄总……薄总他爸爸。”   傅见微冷静下来,“哦”了一声,然后问:“他怎么了?”   “出车祸了。”   傅见微一愣。   林助理叹了声气:“他突然到公司找薄总,不知道说了什么,可能是吵架了吧,我听到点儿声音,但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后来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然后在公司不远处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醉酒驾驶,在高架桥上高速逆行,薄总他爸没闪避好,整辆车冲出围栏,掉下了桥……” 第82章   ◎傅见微已经逗够薄耘了,开始觉得不好玩了◎   薄首阳如何, 傅见微并不关心。   或者该说,他巴不得薄首阳就这么死掉。   知道当年撞死爸爸的凶手是薄首阳后,他努力地寻找过证据,可事情过去太多年了, 他用手头仅有的线索向不止一位律师咨询过, 都摇头说不行。   他病得很严重的那段时间里, 频繁地厌憎自己的软弱,脑袋里会有一道声音对自己说:你这懦夫, 一点骨气都没有,明明知道了他就是杀死爸爸的凶手, 现在不能用法律制裁他的话,就该“动用私刑”。你为什么不敢?你对不起爸爸。   理智拼命地阻拦他, 但他会忍不住地鄙夷所谓的理智,认为那是自己懦弱的托辞。直到接受了心理治疗,才慢慢地走出来。   再到后来, 看见霍坤入狱后霍家人的反应,他彻底地意识到了那种想法的不可取。虽然他的父母都不在世了,可他还有很多一直关爱着他的长辈, 还有薄耘……也许, 这个世界上是有超越科学的存在的,也许,爸爸妈妈一直在看着他,也许爸爸像霍蓓蓓一样,比起报仇,其实更希望看到孩子好好地生活。   ——但傅见微在意薄耘。   林助理说薄首阳是和薄耘吵了一架后出的车祸, 说不定薄耘会为此自责难过。不管怎么说, 那都是他的爸爸。   好在今天没有他的课了, 他只是需要作为班主任管管班务纪律。但有急事的话,请同事帮忙管下也行。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红得刺眼。薄耘坐在走廊长椅上,出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说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可能……冥冥之中,真的有报应这回事吧。   “耘哥。”   过了几秒钟,薄耘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叫自己,转头一看,是傅见微。   “你怎么来了……”薄耘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助理,明白了。对方应该是好心,但没必要。   他轻叹了声气,将拿在手上的无框眼镜戴回去,拉住傅见微的手,轻声道:“没事儿……没什么。你不上班吗?”   傅见微坐到薄耘身边,关切地看着他:“我今天没课了……耘哥,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不好,”薄耘笑了笑,“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好——”   傅见微忽然抱住了他,他的声音因此戛然而止。   半晌,薄耘回抱住傅见微,卸掉了自己身上的力气,全身心地倚靠着他,闭上眼睛,低声道:“……我说不清。他是个坏人,自私,贪婪,狠毒……毁了很多人的人生。如果这是一部影视剧,或者小说,我只是观众、读者,我一定为这个反派的下场拍手叫好。但……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我知道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但……”   他没再说下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知道。”傅见微轻轻拍拍他的背,就像他以往哄自己那样,“我也有过心情很矛盾的时候,理性和感性冲突……很正常的。医生都是这么说的,说很正常,我们是人,不是机器。”   薄耘点点头,蹭了蹭,把脸往他脖颈里埋得更深点,许久,很小声道:“谢谢。”   ……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终于,灯灭了。急救室的门打开,满面疲惫的医生从里面出来,对迎上来的薄耘摇了摇头,叹道:“抱歉,我们尽力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薄耘好像将自己的童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辛苦你们了,谢谢。”他听到自己很平静的声音,“我接下来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   薄首阳的身后事,薄耘托给了专门的公司操办,流程中需要亡者亲人出面的地方,能让表哥刘家剑代理的,就让这人代理(当然,薄耘为此需要付给刘家剑一些钱)。   钟明瑜私下里问他:“你是为了避嫌吗?顾忌我或者小傅?”   薄耘沉默了一阵,看着别处,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身后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过得去就行了,谁做都一样。”   钟明瑜看着他,许久,叹了声气,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再说这个话题。   ……   薄首阳并不像他妈一样沉迷于求神拜佛,但还是有点迷信,比如说很忌讳在自己中年的时候就立遗嘱。   他如今死得突然,没有遗嘱,财产理所当然地由他母亲和儿子继承。   由于之前霍坤那事时,薄首阳出具谅解书时提及了自己和霍坤的亲子关系,并且提交了亲子鉴定书,所以现在连霍坤都能分到三分之一。   薄老太太很不乐意。霍坤这个孽种她自然从头恨到尾,而对于薄耘,她则是爱恨交织,怨他轻易被钟家那边洗了脑,不站爸爸这边,就连爸爸的葬礼都不亲自操持,实在是不孝。   刘家剑瞅准时机,假借孝顺的名义,搬到岐官山薄家别墅,天天给薄老太太洗脑,唆使她把薄首阳的遗产都争过来——这样一来,以后他就能想办法从她的手上把薄首阳的遗产都哄到手。   他肯定不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对薄老太太只说是为了防止薄耘把属于薄家的财产都搬去了钟家,还说薄耘有意改姓,让她留一手,将来吓唬薄耘:如果改姓,就不给他这些财产了!   薄老太太一听,是这个理儿!于是她便在刘家剑的帮助下,找来律师,要打争遗产官司。   薄耘对他奶奶十分无语,亲自找她谈了谈话,表明自己是真的不在乎这点遗产,甚至可以完全不要,只要求遗产分成两份,一份给她养老,一份给霍坤,这是霍坤该得的。   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咬死了霍坤姓霍,和她儿子没关系,她儿子没出过轨,一切都是钟明瑜和霍坤串通起来诬陷她儿子的,说不定霍坤根本就是钟明瑜养的小白脸,出轨的是钟明瑜,所以这女人当初非要离婚!她儿子那时心软,看霍坤年轻,就帮忙撒谎说是私生子以求法官轻判……   薄耘只好放弃劝说,直接找律师去处理这事儿。   根据我国遗产继承的原则来说,霍坤曾人身伤害被继承人薄首阳,基本属于丧失继承权的状态,可争取的余地不大。薄耘只好以自己的名义去争。但薄老太太年迈、丧独子,属于弱势群体,薄耘则条件优越,法官不可避免地倾向于前者。   这个时候,薄耘这边的唐律师向法庭提出:为更好地保障薄老太太的生活,薄耘建议并同意,除岐官山别墅划给薄老太太继续居住外,薄首阳的其他全部财产投入建立信托基金,每月最基本划给薄老太太五万元作为生活费,如出现健康上的特殊情况,可申请特别支出。如此直至薄老太太过世,所余资金归由薄耘继承。   法官觉得这很可以。   刘家剑自然不乐意。如此一来,他每个月只能从老太太这儿搞到几万块,打法叫花子啊?而且还得每个月都哄着。他便唆使老太太上诉。   可惜除了把五万块上诉到五万五千块外,再没别的成果了。   ……   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薄耘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也许不能说是完全平静,至少他的心不那么平静。   他恢复记忆相当一段时间了。起初是薄首阳出车祸抢救那阵,他想起了很多童年的画面,然后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回忆都回来了,直到彻底恢复。   但这事儿他没跟傅见微说。   不知从何说起。   失忆那段时间的事儿,他都记得。仔细回想那段时间里傅见微的态度,很微妙……应该、至少,不是完全把他当他小舅替身的那种……多多少少,比多多少少多一点点,对他应该是有真感情的……   但他失忆前听到的傅见微对小舅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儿呢……总不能说俩人在排练话剧吧?这种说法也太自欺欺人了!   薄耘心情沉重地望着手中的小相框中的傅见微高中时的画作,良久,叹了声气。   ——这幅画,越看越像小舅舅。   但是,只要把格局打开,这事儿不久只是对象搞了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嘛!想开点就不是个事儿了!   ……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很想得开!   薄耘正在脑袋里天人交战,忽然听到敲门声。   “耘哥,是我,见微。”   他忙将相框塞进抽屉,然后才应:“没锁门,进来。”一边起身,迎上推门进来的傅见微。   傅见微这两天在附近的考点有监考任务,中午就过来薄耘的办公室休息,下午则是过来等薄耘一起回家。   薄耘边给傅见微泡茶边问:“怎么早了这么久?提前结束吗?”   “张老师有事过来这边,捎了我一程。”傅见微说。考场那边不方便停车,他这几天早上是被薄耘送去考点,中午和下午他就步行往返一见所在的办公楼。   “哪个张老师?那个一进校就加你好友问你是不是单身的张老师?”薄耘敏感地问。   傅见微失笑:“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估计她也不记得了,就你还记得。”   “能不记得吗?人家又漂亮,又能来事儿——”薄耘酸到一半,突然停住,心虚地看傅见微。   傅见微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神色:“耘哥,你想起来了?”   他早就发现薄耘恢复记忆了,可薄耘不说,他就配合装不知道。   “……啊?什么?”薄耘微微皱眉,摁摁额角,闭了会儿眼睛,挣开,说,“没,还是不记得……就是,就是突然有那么点印象蹦出来。”   “……”   说老实话,傅见微已经逗够薄耘了,开始觉得不好玩了,想跟薄耘坦白心迹了,戒指他都买好很久了……不想装下去了。   傅见微犹豫了下,勉强配合:“哦……”忍不住稍微地掀一点真相的小角,故意酸道,“你连我都忘了,还记得张老师很漂亮啊?”   薄耘急忙解释:“你别瞎想啊!”   傅见微不说话,只抿着嘴瞅他。   薄耘忙给自己圆场:“最近吧,我隐隐约约是想起了一点点……很朦胧,就没跟你说。除了张老师,我还模糊地想起一个叫程青的,你们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是不是有这人?还是个网红,成天搔首弄姿拍肌肉视频发网上搞擦边!”   “你怎么找到程老师账号的?”傅见微好奇地问。   “谁找他账号啊,那叫找晦气。是这家伙半夜三更给你分享他主页,我进去一看,眼都瞎了,差点给他点个举报。”薄耘义愤填膺道。   傅见微自己都不知道这事儿:“我怎么没看到?”   “废话,我还留给你看啊?肯定删了啊!”薄耘理直气壮。   傅见微:“……”行吧。可以感受到薄耘已经很给面子了,最近程老师还有来往说明薄耘当时没骂人,甚至都没拉……黑……呃,不能确定这个。因为傅见微仔细想想好像自己从某一天起再没收到过程老师的消息了。 第83章   ◎我知道你和见微瞒着我的那事儿了。◎   两人对着沉默了一阵, 傅见微问:“耘哥你怎么偷偷地看我手机啊?”   “……”   薄耘尴尬地别开目光,“你那天在洗澡,手机一直响……”   “那你看别的了吗?”傅见微问。   薄耘忙看着他,真诚道:“真没看别的, 我保证。”   怎么就不顺便看看别的呢?比如说我和明珪叔的聊天记录。   傅见微半天才“唔”了一声。   薄耘以为他不信, 急了:“没骗你, 我真没看别的!我那一下鬼迷心窍,就看了那一下, 然后把那个擦边男发的乱七八糟消息删了,我就后悔了, 赶紧没看了……不好意思啊。”   傅见微很温顺地说:“没关系,你随时可以看。”   “唉, 我又不是那种变态……”薄耘讪讪道,“你别这样。我不对的、不好的地方,你别忍着让着。这样, 矛盾慢慢就积累大了。”   “没有啊。”傅见微无辜地看着他,“我是发自内心说的。”   薄耘没说话,也没看他。   傅见微观察他一阵, 突的抱住他。   薄耘怔了怔, 问:“怎么了?”   “没什么。”傅见微松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递到他面前,“真的给你看。”   “……干什么?”薄耘一头雾水。   傅见微抓起他的手,硬把手机往他手里塞:“你看嘛。”   “我看什么?”薄耘不解地问。   “看我和别人的聊天记录啊。”傅见微说。   “……说了不看。”薄耘反过来抓起他的手,把手机塞回他的手上,“那回是我不好,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看你手机了。”   “我不是在说反话, 是真的要你看。”傅见微说。   “我也说真的, 那回是我鬼迷心窍,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再也不会看了。”薄耘说。   “……”   傅见微深深地呼吸:“我偷偷地看过你的手机,所以你上回看我的就是扯平了,而且我希望以后能和你经常互看手机”这种话在嘴里含了半天,几度呼之欲出,可终究还是没鼓起这份勇气。   ……薄耘那么注重隐私,听到他这么说的话,会觉得他很不好的吧?说不定会觉得很痴汉……而且,有的人可能就会觉得这种爱太紧迫了。   办公室内的气氛越发微妙了起来。傅见微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很失落,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点生气……薄耘拉住他,飞快地凑过去“啵”地亲他一口,试探地问:“怎么啦?是生气我偷看了,还是特别想让我看,我说不看,就不高兴啦?”   “没有不高兴。”傅见微闷声说。   “反正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薄耘轻轻捏他脸,逗他道,“笑笑,笑笑我就信你没生气。”   傅见微投入他怀里,埋着脸,半晌才说话:“你亲我越多下,我就越高兴。”   薄耘忙捧住他的脸一顿亲,心中逐渐豁然开朗:怎么说呢……替身也有春天!!!   ……   有家私房菜。   “干什么?”鲍桧防备地瞪着傅见微,“你找我出来的,说有话跟我说,现在又不说,你他妈的耍我呢?”眼珠子转转,拍案而起,“你他妈的是想把老子调开,然后让钟明珪跑了吧?!”   “你先坐下,别人都在看你。”傅见微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争取让座位旁边的盆栽能把自己遮得更严实点,“他的身份证、户口本和护照不都被你带在身上吗?”   “对哦。”鲍桧坐下,三秒钟后,再度拍案而起,“他可以不出国啊!”   “那也需要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傅见微冷静地说。   鲍桧再度坐下:“对哦……哎呀,你有话赶紧说有屁赶紧放!但你如果又是想劝老子放过那个老不死的渣男,就趁早闭嘴滚蛋!老子跟你绝交!”   “不是。”傅见微说,“我是想跟你说,我要向耘哥求婚。”   “你他妈的有病吧向耘——”鲍桧愣了下,“什么?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我要向耘哥求婚。”傅见微说。   鲍桧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很久……再度拍案而起:“操|你是来炫耀的吗?!操!操!操!”   傅见微移开目光,举起手,招呼附近的服务员过来,轻轻地问:“还有包间吗?”   换到包间后,傅见微就放心了。   鲍桧只要不手疼,不把人家店里的桌子拍坏,就没事。   这会儿鲍桧倒是不拍桌子了,他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啊?钟明珪还没结婚呢,他外甥就结婚,是不是不好啊?你他妈的跟老子抢这个先后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啊?搞宅斗啊?”   傅见微很想知道这跟宅斗的关系在哪里,但理智告诉他,不要被鲍桧带跑思路。于是他忽略掉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只说:“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考虑请你当伴郎。”   鲍桧顿时住嘴了,嘟囔着“谁他妈的稀罕啊……谁他妈的要当你他妈的伴郎啊……”,然后压不住嘴角向上的弧度,问:“真的啊?”   “看你配合的程度。”傅见微强调。   “我他妈的最配合了!”鲍桧拍着胸脯保证。   傅见微说:“但是,我怕耘哥不答应。”   “他不答……啊?他为什么不答应?”鲍桧猛地瞪大眼睛,拍案而起,“操他大爷!他们家盛产渣男啊!钟明珪就不答应,薄耘也不答应?!老子看错他了!还以为他跟他舅不一样呢!操!老子才被钟明珪操过一次也就算了,你他妈的被薄耘操过那么多次!!!老子说什么了?老子早就说过,男!的!就!是!根!吊!!!”   傅见微:“……”   上天保佑他及时换进了包厢里。   鲍桧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痛骂天下渣男,傅见微默默地给他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希望趁他喝茶的时候,自己能伺机打断,否则真不容易插进话。   但鲍桧瞥一眼送到面前的茶,伸手挡开,继续骂。   傅见微继续送,又被挡开。但他不折不挠,再度送过去,这份赤诚的关切终于打动了鲍桧的心,接过茶杯,给予他至高无上的肯定:“这世界上长了吊的就只有你和我是他妈的有良心的正常人!”然后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牛饮,否则不足以消他心头怒火。   傅见微急忙趁机开口:“耘哥不答应是有原因的,是为我好……”   鲍桧猛地把杯子重重拍到桌上,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脑子完全进水了!还帮他说话!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你听我说完。”傅见微皱眉。   鲍桧冷笑一声,狠拍桌子:“你说!”   傅见微叹了声气,给自己倒了杯茶,但没喝。   ……   冤种珪一边感慨自己可真是个记吃不记打……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绝世大冤种,不,是绝世好舅舅,一边按时赴坑舅狂魔的约,来到了名为有家私房菜的饭店。   “你点?”   等舅舅入座后,薄耘将菜单递向他。   钟明珪不跟他客气,接过来点了几道菜,把菜单还给他。薄耘接过来,没再看,直接还给了服务员:“就这些吧。”   钟明珪看着服务员出包间,瞥向薄耘,十分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知道肯定有事儿,你先把事儿说完,不管好坏,十有八九不会是好事儿,但总之我都有了心理准备,好安定吃饭。”   “舅甥一场,没必要搞成这样吧?”薄耘问。   “怪我咯?”钟明珪的脸上写满“明明怪你怪你怪你怪你怪你怪你”。   一开始的火药味就这么浓厚……看来小舅的心里有数,知道我今天设这鸿门宴是要说什么。薄耘沉重地叹了声气。   钟明珪见他这模样,整个人都不好了,已经开始思考在没有证件的情况下是否可以考虑冬泳潜逃。一个鲍桧+一个薄耘=值得他如此冒险!   薄耘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舅,这些年,我很多地方给你添了麻烦。”   “直接点,好吗?别搞这一套。”钟明珪凝重地说,“但我有必要先提醒你,虽然我的心理年龄和身体年龄都很年轻,但我的灵魂如今千疮百孔十分疲惫沧桑,已经对人性产生了深刻的质疑,无法禁受过大的打击,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彻底地摧毁掉这个无力的可怜人,你自行斟酌哈……好了,说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说?”薄耘问。   “那就别说了。”钟明珪起身作势要溜,被薄耘猛地拽住:“别啊,小舅,你别逃避现实啊!该发生的终究是发生了!你躲也没用的!”   钟明珪身子朝向门口,努力拔自己的胳膊:“我是唯心主义者!我只要两眼一闭,全世界都不存在了!你学过哲学,你懂的!”   薄耘死死拽住他:“客观的存在不由你的主观意识决定!舅,你面对现实吧!我这辈子是对不起你,但是你仔细想想,我也是造化弄人的受害者啊,而且我也不是非常对不起你……非要算的话,还是瞒着我的你更对不起我一些!”   “啊?我瞒你什么了?”钟明珪一怔,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不跑了,不挣扎了,“你松手,薄耘,我跟你坐下好好说……你到底什么事儿?”   俩人坐回去,薄耘给彼此都倒了一杯茶,叹了声气:“我……我知道你和见微瞒着我的那事儿了。”   “……啊,你说这个?”钟明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瞅着他,有些不自在道,“这……这事儿,你别怪见微,是我要他别告诉你的。多尴尬啊。”   “我当然不会怪他。”薄耘和小舅对视,“舅,你……我……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就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候。”   钟明珪本来就很尴尬,被他这一说,更尴尬了。   舅甥俩对着尴尬了好久,薄耘再度开口:“要不,就算了吧,舅,别强求。我说这话,确实是出于我自己的立场和利益,但其实你仔细去想,不无道理。你俩这年纪差得也忒大了,是吧?但凡就差一两岁,我也就……就不说什么了。”   钟明珪叹气:“我也想算了,而且又不是我强求,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得跟那小孩儿说去啊。我一直都想算了,这不止是年纪问题,还有辈分问题,中间有个你在这儿给我和他隔开辈分,就……唉,反正就是尴尬。总之,你要有办法,你别来劝我,赶紧去搞定那孩子,是他一直纠缠我,不是我纠缠他!”   薄耘愣了愣:“什么?”   “啊?什么什么?”钟明珪问。   “……谁纠缠谁?”薄耘问。   “他纠缠我啊。”钟明珪瞅着他的神色,细品他刚刚的话,顿时皱起了眉头,“我靠,你难道以为是我纠缠他?小傅怎么跟你说的啊?”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发现的。”薄耘沉下脸,“怎么可能是他纠缠你?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了!”   钟明珪:“哈?!”   作者有话说:   薄耘、鲍桧、钟明珪,这三个人都觉得在这几个人里,只有自己和傅见微是正常的。 第84章 (正文完)   ◎“可以,我接受你的求婚。”◎   钟明珪略一想, 察觉出俩人在驴唇对马嘴,忙道:“等等,你先等等……”   可薄耘已经开了这个话头,就不想等了, 他怕自己一等就又不知从何说起, 索性一口气说完!   “别等, 你先听我说完。”薄耘打了个让钟明珪别说话的手势。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你和傅见微在很多年前就有了感情, 只是碍于世俗的目光才没在一起,见微把我当成你的替身了。我都知道。”薄耘苦涩道, “我只是知道得太晚了点。”   钟明珪:“啊→↘↗?”你知道个锤?   薄耘瞥怪腔怪调的小舅一眼,话锋一转, 批判道:“当时他还没成年,情窦初开,对你产生朦朦胧胧的感情, 这很正常,但你就很不应该了啊,舅。”   “……”   我最大的不应该就是不应该被你坑过一次又一次之后还善良地认你这个外甥。用一句话说就是:自己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包子显然是我, 狗是谁, 我就不说明白了。   钟明珪一边腹诽,一边喝茶,暂时不辩解。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傻叉到什么程度。   薄耘只当他是心虚,见他不辩驳,没追着他批判,改而强调:“总之, 他现在爱的是我了, 我能给他安心、安稳的感觉, 比你可靠多了,有担当,爱他就跟他在一起,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   钟明珪握着茶杯:“哦。”   薄耘瞅着他微妙的神色:“反正,就是这样了。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省得日后掰扯不清……我要跟见微求婚了。”   “哦哦,恭喜。”钟明珪心无波澜地说。   薄耘防备地看着他:“见微很单纯,他只要答应了我的求婚,就代表已经完全走出了和你的那段感情,他绝对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所以,你最好也完全走出去,忘了那回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钟明珪叹道:“这我做不到。”   “你——”   “本来就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怎么去‘当作(重音)’从来没发生过呢?”钟明珪慢悠悠地问。   薄耘皱眉:“什么意思?”   钟明珪看看时间,没兴趣跟他在这儿耗下去,直接说:“我的意思就是——”   “耘哥!”   薄耘和钟明珪都愣了下,齐齐转头看向包间门口的傅见微。然后,薄耘腾的站起身:“宝宝!你、你怎么在这儿?”他想到一种可能性,看向钟明珪,“你叫他来的?!”   “跟我没关——”钟明珪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刻入他DNA的令他心惊胆战的嚷嚷声:“钟明珪你把话跟老子说清楚!”   钟明珪腾的站起身,看着从小傅身后窜出来的鲍桧:“你、你怎么在这儿?”   薄耘也问鲍桧:“你怎么在这儿?”   鲍桧正要继续嚷,被傅见微拦住了。   傅见微知道鲍桧嚷不到重点,不如不嚷。他解释道:“我有事和鲍桧说,所以约了他。上次耘哥带我来吃过饭,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哦,那没事儿了……才怪!虽然傅见微不喜欢鲍桧,但保不齐鲍桧喜欢傅见微啊!薄耘紧张兮兮地问:“说什么?”   傅见微一时没回答他,而是走进来,看向钟明珪。   薄耘顿时凉了半截……但只要没凉透,他就还能活!就还有希望!   “明珪叔,我……我能告诉耘哥吗?”傅见微说,“我刚刚已经征得了鲍桧的同意。”   鲍桧在他身后边愤愤不平地嘀咕:“妈的,你说老子不同意,你就不帮老子搞定钟明珪了,老子有选择的余地吗……”   钟明珪见大势已去,深深呼吸,然后吐气,接着对傅见微摆摆手:“说吧。你不说,他也会全部说完的。”   傅见微点点头,看向薄耘:“耘哥,我知道你误会了我和明珪叔。那完全只是巧合,是我在调解他和鲍桧的关系,我可以给你看我和他俩的聊天记录。”   钟明珪垂死挣扎:“看记录没必要吧……我和小鲍承认就好了。”   薄耘左看看右看看,拉住傅见微的手腕,问:“小舅和鲍桧有什么事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钟明珪说。   “长话短说。”薄耘说。   钟明珪瞥了眼冷冷瞪着自己的鲍桧,把那句‘简单来说就是这孩子的脑子不好使’吞回去:“简单来说,就是感情纠葛……”   “读一堆书有屁用,一个事儿都说不清!闭嘴吧老家伙,我来说!”事已至此,鲍桧破罐子破摔,高声道,“薄耘,你舅搞了老子想不认账,这事儿你管还是不管?管,你他妈的就帮兄弟绑他去领证;不管,你他妈就闭嘴,啥也别说了!”   薄耘发出短促而迷茫的声音:“啊?”   一刻钟后,薄耘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与傅见微握着手,坐在桌子这一边,看着那边的逼婚现场。   ——钟明珪趴在饭桌上装死,鲍桧在旁边捶他,边捶边骂渣男。钟明珪偶尔会用崩溃的声音回一句虚弱的“真的不是我”,大多数时候属于挺尸状态。   半晌,薄耘看向傅见微,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误会了这件事?”   “……因为,你失忆的时候,总说我跟你是包养关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害怕。”傅见微无辜地看他。   “哦。”薄耘见他怯生生的模样,忙揽住他肩膀哄,“没事儿,没事儿,看就看呗,这有什么……”除了我社死之外,没别的问题……   傅见微顺势倚着薄耘,说:“刚刚,我在门口都听到了……”   “哦……”社死次数+1。问题不大,死一次也是死,死两次还是死……   “你以为我和明珪叔……那你还愿意要我啊?”傅见微红着脸小声问。   薄耘亲亲他的头发,看着他颤动的眼睫,柔声道:“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现在是爱我的。”   “耘哥……”   两人对视,逐渐靠近……   差一点就吻上的时候,薄耘忽然把傅见微往自己怀里一摁,自己也低下头。一个茶杯从他俩头顶上飞过去,砸在了身后的墙上。   薄耘抬头冲鲍桧骂:“鲍桧你有毛病吧!说话就说话,动手是想打架啊?”   鲍桧比他声音大:“我操|你还有脸跟老子呛声!老子在这边被你小舅渣,你他妈的在那边跟傅见微亲嘴!你是不是个人啊?!”   “我舅说了没睡你就肯定是没睡你。他要是真睡了你,他肯定认啊!这我绝对相信他!”薄耘道。   闻言,钟明珪莫名感动,然后在感动之余怀疑自己被薄耘PUA到了。   然后现场就变成了薄耘和鲍桧吵,钟明珪在旁劝架:“算了算了,先上菜吃饭吧,人家服务员都过来问三四次了……”   鲍桧气道:“老子不结这个鬼婚了!操他妈的,还没结就一堆破事儿!”   钟明珪惊喜道:“真的?”   鲍桧瞪他:“假的!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算了算了,先别说这些了,吃饭,吃饭。”钟明珪哄他入座。   鲍桧别扭了几下,气呼呼地坐下,使劲儿瞪薄耘,还是憋不住那股气儿,一下一下地戳着桌面说:“按!辈!分!你!要!叫!我!舅——舅……舅爸!妈的!老子现在非要跟你舅结婚,不为别的,就为了听你叫爸爸!呵呵!”   “你——”   薄耘的话刚出口,就被钟明珪打断:“好好好好,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先吃饭先吃饭。”扭头对鲍桧哄道,“让加了你喜欢吃的菜。”   “老子刚吃过了!”鲍桧不领情地吼道,“现在被你们气得都要胀死了!”   “过了这么久了,再吃点儿。”钟明珪说。   薄耘皱眉看他舅哄鲍桧这傻叉,欲言又止。   傅见微在桌下拉拉他的衣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薄耘隐约懂了傅见微的意思,但觉得这太恐怖了,一定是傅见微想多了。   ……   吃完饭,两两散了,各回各家。   回到小区停车场里,停好车,薄耘坐在驾驶位上没动。傅见微见他不动,原本打算解安全带的手停了下来,抓住安全带,小声叫他:“耘哥,怎么了?”   薄耘转头与他对视:“呃,是误会……”   “什么?”傅见微很快反应过来,“我和明珪叔那件事吗?”   薄耘怪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很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说实在的,他特感激鲍桧及时出现扰乱大家视线,转移事情重心,围珪救耘了完全属于是。   “我只喜欢过你。”傅见微说,“明珪叔完完全全只是我的长辈而已,我感谢他对我所有的帮助,就像我感谢张老师、王老师、校长他们一样。”   薄耘抓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对不起,是耘哥想东想西,瞎想。哥不该那么想你的。”   傅见微问:“是因为特别喜欢我,所以才胡思乱想的吧?”   薄耘笑了笑:“这是肯定的啊,不然我管你喜欢谁、谁喜欢你……”   “那就没关系。”傅见微低头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只要是因为喜欢我,就没关系。”   薄耘瞅着他清秀的侧脸,单手解开安全带,凑过去亲了亲,摸摸他头:“我刚做了一个决定。就算以后你喜欢上别人,我也不放手。因为,你太乖了,但凡你对象不是我,肯定要起坏心思,你要被欺负坏的……我不想让你被人欺负,就算要我当反派,我都当。”   傅见微抬眼看他,俏皮地问:“还有这种好事?”   薄耘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亲了又亲。   等薄耘在车里终于亲够了,拉着傅见微的手上楼回到家,时候已经不早了,他让傅见微先去洗澡,然后自己趁这时间,从书房抽屉里拿出了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和小抄,原地练习单膝下跪,默背了几遍小抄上的求婚词,心情逐渐紧张。   虽然这没什么好紧张的,摆明了傅见微会答应,但搞这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会紧张的。虽然这没什么好紧张的,俩人现在跟婚后生活差不多,但搞这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会紧张的。虽然这没什么好紧张的……求婚啊大佬!不紧张可能吗?   薄耘练习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出书房回卧房,看到傅见微洗完了,正在整理床品。   “宝宝,我有点渴,你帮我煮个茶行吗?我洗完出来喝。”薄耘说。   傅见微应了一声,搁下手里的东西,去外面煮茶。   薄耘赶紧趁这机会从衣帽间里运了套正装去浴室。   本来不必这么仓促,但今天话说出来让傅见微听到了,拖下去就彻底没惊喜感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么求吧!以后婚礼办隆重点就补回来了!   傅见微煮完茶回卧室,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目光落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上。这是他帮薄耘拿的,平时他总顺手这么做,薄耘和他都习惯了……   薄耘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洗了一遍,吹干头发,换上正装,领带都打了,然后拿起放戒指的小盒子,再次试了试下跪的姿势,主要是看做这个动作时,这身衣服卡不卡。还好,不卡。   他深呼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拿着小盒子拉开浴室门——   床上空无一人。   薄耘笑着出去,客厅里也不见傅见微,厨房里也不见傅见微,书房里依旧没有傅见微。笑容渐渐消失,嘴角渐渐下垂。他拿起手机一看,傅见微发消息说:耘哥,我有个快递到了,下楼去拿,马上回来。   薄耘不闲着,搁下手机,抓紧时间温习小抄,生怕等下卡壳。   半个多小时后,薄耘听到玄关传来声音,忙收起小抄,深呼吸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转头看过去。   一怔。   傅见微穿着睡衣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腼腆地朝薄耘笑,然后走到面前,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红色天鹅绒小方盒。   薄耘回过神来,但还是有点儿懵:“等等……”   傅见微抢白:“耘哥,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不……不!不是,我不是拒绝,我……我的意思是,这该我说啊!我衣服都换好了!”薄耘有点儿语无伦次地说。   傅见微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这次是我说。一直以来,我都被动地等你来推动关系,因为我不自信,怕被你拒绝,怕自己主动了不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了、确定了,确定你真的很爱我……所以我鼓起了勇气,这一次,由我先说……耘哥,可以吗?”   “你这都说完了,问我‘可以吗’……”薄耘长叹一口气,低下头,忽然笑了起来,然后他笑着抬头,接过傅见微手上的花,“可以,我接受你的求婚。”   傅见微忙打开戒指盒,拉起他的手给他戴上。   薄耘仔细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搁下花,拉起傅见微的手,将自己订好的求婚戒指给他戴上,然后将他揽入怀里,缱绻地亲吻。   茶几上的玫瑰鲜艳欲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钟明珪: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第85章 番外一(1) 钟明珪x鲍桧   A国, 某地下酒吧。   钟明珪坐在吧台前,端着酒杯,边和旁边的金发友人聊天边小酌。忽然,他的目光越过对方肩头, 看着从酒吧入口进来的一群年轻人。   金发男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 问:“认识的?”   “嗯。不用管, 不熟。”钟明珪收回目光,继续和对方聊刚刚的话题。   俩人是老友相逢, 谈了会儿近况,金发男忽然收到老妈的消息, 说家里有急事儿让他赶紧回去,他只好遗憾地对钟明珪耸耸肩:“下回再聊。”   “快去吧。我喝完这杯也要走了。”钟明珪笑道。   金发友人离开后, 钟明珪玩着手机,慢慢地喝着酒,没多久就见了底。   他从皮夹里掏出钱压在杯底, 起身正要离开,忽然,目光定在被五大三粗的外国佬搀着往卫生间那边踉踉跄跄地走的鲍桧身上, 皱了皱眉头, 没多想就跟了上去。   “喂。”   跟到洗手间外,钟明珪拍了拍外国佬的肩膀。   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钟明珪,问他干什么。   钟明珪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对方的猎物,用对方的母语流利地说:“这是我的小甜心~”   这人犹豫了下,不想惹麻烦, 就把手上的人松开, 低声骂了句, 匆匆地走了。   鲍桧脚软得像面条,呲溜一下就往地上倒。钟明珪眼疾手快地把他拽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脸,用国语叫他:“喂,鲍桧,喂!”   鲍桧的脸红通通的,眼睛睁都睁不开,整个人直往下沉,半点儿反应都不给钟明珪。   钟明珪无奈地摇摇头,拉过他的胳膊,让他搭住自己肩膀,然后这么搀着往外走。   钟明珪从鲍桧的衣兜里摸出证件,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把他扶进去,正要往床上放,鲍桧忽然嚷嚷想吐钟明珪忙把他搀到洗手间,打开马桶盖:“来来,朝这儿吐。”   鲍桧没理他,扑到洗手台前,撑着手,垂着头,朝台盆发出要呕的声音,老半天却啥也没呕出来。   “没事吧?”钟明珪站他身后关心地问。   鲍桧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面的另外一个人。   “小酌怡情,大醉伤身……算了,知道你听不进去,我就不白说了。你洗把脸,我给你拿瓶水喝。”   钟明珪说着,转身往外走,不料,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猝不及防被翻过身摁到墙上,然后就被强吻了。   钟明珪:“……”   钟明珪:“……o_o?”   钟明珪:“……O_O?????????????”   活这么大,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是没经历过民风开放,但钟明珪真没想到鲍桧会强吻自个儿。鲍桧跟他外甥是同校同年级的同学,而他外甥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四舍五入,鲍桧也是个孩子。   鲍桧的吻技约等于无,简直乱七八糟,凭借着身体本能一通乱啃。   钟明珪很快回过神来,扯开他,擦了把嘴,低头一看:“你属狗的啊?咬出血了!”   鲍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开始脱衣服。   “……你要干什么?”钟明珪有不好的预感。   鲍桧依旧不说话,衣服脱到一半,就来拽他的衣服。钟明珪赶紧躲开他:“你清醒点!”   鲍桧伸手来捉他,嘶声叫道:“老子要跟你上床!”   “神经病啊你?”钟明珪坚贞不屈地一只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衣领口,另一只手去挡鲍桧试图非礼自己的手,“小鲍,鲍桧,你清醒一下,你看清楚我是谁!”   鲍桧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举过头顶,摁在墙上,盯着他,说:“老子很清楚,你他妈的是薄耘他小舅!叫钟……钟什么玩意儿来着……钟高贵!”   “哈?”钟明珪反应了一下,问,“你是想说钟名贵吧?”   “关你他妈叫什么,关老子屁事!老子只想上床!”鲍桧嚷嚷着又要来啃他。   钟明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能连个小屁孩都弄不过?他忙往旁边歪了下,躲过去,手上猛一用劲儿,反过来扣住了鲍桧的手腕脉门,把人背对着自己摁在了墙上。   鲍桧被迫脸贴在了冰冷的瓷砖上,拼命挣扎和大骂,让钟明珪放开自己。   骂得挺难听的,钟明珪不禁皱起了眉头,摁着不动。直到鲍桧不骂了,钟明珪问:“还骂吗?”   “……不骂了。”鲍桧说。   钟明珪松开手。   鲍桧一个回首掏——然后又被摁到墙上了。   “我操!你()&……*I$%#((!!!”鲍桧又开始激情开骂。 第86章 番外一(2) 钟明珪x鲍桧   钟明珪静静地等待了三分钟, 鲍桧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终有点儿委屈地带着鼻音哼哼:“疼……松手啊,疼,操……”   “疼?”钟明珪问。   “嗯!疼!”鲍桧的声音大了点儿。   “哪儿疼?”钟明珪问。   “手疼啊!胳膊疼!你他——”大丈夫能伸能屈, 鲍桧把最后那个字吞回去, 小声哼唧, “松手啊。真的好疼……”   “疼就对了。这点儿疼你都受不了,还想干别的呢?更疼。”钟明珪终于松开了他, 朝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鲍桧“啊”的一声,捂着额头, 靠在墙上,愤愤地瞪他。   钟明珪把马桶盖合上, 指了指,说:“坐上来。我给你拧个毛巾擦擦脸,清醒一下。”   鲍桧满脸写着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作势要坐下,余光一直注意着钟明珪的动作,见他背对着自己, 猛地一个转身扑上去, 从身后偷袭!学着钟明珪刚刚的动作,试图将对方的手反剪住。   他成功了,成功了两秒钟,还没来得及往墙上摁,钟明珪的脚朝后给了他一蹶子,重重地踹在他的大腿内侧, 离不可言说的地方大概一指距离。   ——钟明珪是有意把握好了分寸, 不打算真废了这小孩儿, 可鲍桧不知道哇,他本能地以为对方是冲自己老二来的,只是因为自己运气好或者对方准头差,或者什么什么,这一下才有了偏差。第二下就说不准了!鲍桧便赶紧松开对方,往后躲。   可是躲到一半,鲍桧心有不甘,收住后退的步伐,往前进,伸手扒拉钟明珪。   钟明珪顺势拽住他的手,往旁边一摔。鲍桧顿时一个屁股墩儿摔坐到地上。   趁他还没起身,钟明珪索性扯下莲蓬头,打开水,对准他冲。   鲍桧试图撑着手起来,可手在有水的地上一滑,嗵的一下摔得比刚才还彻底,整个人躺地上。   冷血无情钟明珪继续冲他。   鲍桧挣扎着好不容易爬坐起来,抱住头大叫:“别冲了!别冲了!卧槽……叫你他妈别冲了!啊啊啊啊啊!”   钟明珪当做没听见。   鲍桧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又是被折胳膊,又是被踹,又是被摔,还淋了满头满身的水,衣服湿哒哒地黏在一起,十分难受,他又急又气又委屈,坐地上骂着骂着,突然松开手,自暴自弃地迎着水柱大哭起来,边嚎:“你他妈有种冲死老子算了!反正不想活了!呜呜呜呜!”   钟明珪试探着关了水,但一只手拎着莲蓬头,另一只手按在开关上,随时准备继续冲这醉小鬼。   “喂,到底是怎样?”钟明珪问。   鲍桧扭过头去抱住马桶,头靠在马桶盖上,静静流泪。   钟明珪脱了鞋,用脚尖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小腿:“什么事儿啊?年轻人,又是酗酒又是要死要活的。”   鲍桧不理他,继续抱着马桶安静地忧伤。   “失恋啦?”钟明珪继续用脚尖戳他。   鲍桧嫌弃地打开他的脚,然后回头继续抱马桶。   钟明珪收回脚,站那儿看着鲍桧。   过了会儿,钟明珪正要开口问他足够清醒了没,他哽咽着说:“滚,都他妈滚……都不要我……”   “失恋啦?”钟明珪叹道,“失个恋而已,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   鲍桧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起家事来。   钟明珪一听,悟了。单亲小孩儿的阵痛。   鲍桧在那儿自怨自艾,钟明珪把莲蓬头挂回去,蹲他身边,认真地倾听。听了一阵,见鲍桧渐渐不说了,只垂着头吸鼻子,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起身去拧了毛巾给他擦脸。这小孩儿染发烫头加化妆,全包眼线,搞视觉系。   钟明珪先给他擦了两下,瞅瞅毛巾,想了想,起身去洗手台拿了护肤乳液过来,倒在手上,一点点涂到鲍桧脸上,揉开,搓搓,给他做个应急的简易版卸妆。   鲍桧终于乖了,不动不骂人,只直直地看着钟明珪。钟明珪让他闭眼睛就闭眼睛,让他张嘴巴就张嘴巴,让他抬下巴就抬下巴。   ——挺舒服的。这是鲍桧此刻最大的感想。他莫名喜欢钟明珪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的感觉。   弄得差不多了,钟明珪起身去重新拧了遍毛巾,回来给他擦乳液和揉出来的彩妆的混合污物。然后洗毛巾,然后拧干了继续给他擦。如此反复几趟,终于算是大致清爽了。   钟明珪捏着鲍桧的下巴,用毛巾角给他擦掉最后剩在嘴角的一点口红残余,大功告成,抬眼将鲍桧这张干干净净的脸打量一遍。   突然,鲍桧抓住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的腕子。   钟明珪没说话,和他对视。   半晌,钟明珪扯开他的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温柔地哄他:“好了,乖,扶你去床上睡觉,好不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鲍桧看着他,片刻,忽然抱住他,很小声地说:“你他妈就当是同情我一下,陪我一会儿……今天是我生日,我爸在跟人相亲,他们还都瞒着我……他们都不要我了,我知道他们都讨厌我……我好难受,钟……钟他妈什么东西来着……”   钟明珪:“……”我要不是脾气好,我也讨厌你。   钟明珪正要拉开这个树袋熊似的小家伙,小家伙呢喃道:“钟叔叔……”   “……”   鲍桧脑子里昏昏沉沉,搞不清楚什么跟什么,只有个直觉:不想失去唯一的热源。他现在好冷的,还好难过,好孤单寂寞,但这唯一的热源也像其他人那样要甩掉他。   他本能地想方设法挽留热源,不自觉地用上了清醒时候死也不会用的撒娇语气:“钟叔叔……你最好了,你他妈是全世界最好的……你最帅了……陪陪我好不好……我好他妈惨的……我他妈上回看到比老子还惨的……还是在上回……”   钟明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孩子都这么惨了,钟明珪还能怎么样呢,他又不是铁石心肠。他只能抱住鲍桧拍拍。   拍了一阵,鲍桧渐渐没声儿了。他低头看看,轻声叫了两下,鲍桧没反应,呼吸平稳——睡着了。   可算是睡着了。   钟明珪松了一口气,把他外衣裤脱了,拿干毛巾擦了水,然后扶去床上,盖好被子,坐床边玩了会儿手机,时不时扭头看看,见他一直沉沉睡着,这才起身离开。   ……   钟明珪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后来因为傅见微的缘故,他和鲍桧又见到面,对方看到他并没异样反应,他细心观察了下,应该是真没认出来……大概是那时候真的是醉了,醒来就全忘了。   这样挺好的,省去不必要的尴尬。钟明珪是这么想的。   再后来,傅见微搬出去住了,钟明珪起初完全是为了陪傅见微才留在N城,闲着没事报几个课程打发时间。如今差不多都能结课了,傅见微也差不多走出了阴霾,能独立自主地在这边儿生活了,他的自由灵魂开始急不可耐了……   他正收拾着行李,准备跑路,突然听到门铃响,过去看了看,打开门,让鲍桧进来:“怎么突然过来了?忘了小傅不住这儿了?”   “我是来找你的。”鲍桧说。   钟明珪关上门,回头看他:“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鲍桧问。   “这倒不是。”钟明珪笑笑。   “不过确实有件事儿找你。”鲍桧说。   “什么事儿?”钟明珪问。   鲍桧挠挠头,瞅着他:“哎,我能搬过来住吗?学校要放假了。”   “行。”钟明珪想都没想就一口应允,然后才问,“不过你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你爸不是给你买了套房吗?”   “我把那房卖掉了……你别跟我爸说啊!”鲍桧紧张地叮嘱。   “我都不认识你爸,怎么说?”钟明珪问,“你突然卖房干什么?”   “……有点儿事儿,哎呀,你别问了,私事儿!”鲍桧不耐烦地说。   钟明珪微微皱眉,担心地问:“被人讹了还是……?”   “不是!都不是!别瞎猜。”鲍桧摆摆手,“抵押炒股票亏完了。”   “啊?你突然炒什么股票?”钟明珪讶异地问。   “我他妈想赚钱不行啊?这需要问吗?不然我他妈炒股是为了做慈善啊?”鲍桧恼羞成怒地问。   就目前这结果来看,你还真是为了“做慈善”……钟明珪叹了声气,不戳他痛处了,只说:“行吧,你住这儿吧,随便住多久,这是我的房子,没事儿。”   鲍桧顿时得意地笑起来。可还没笑超过十秒钟,钟明珪接着说了一句:“反正我计划过几天就走。”   鲍桧的嘴角开始下垂,瞪着他问:“走去哪里?我一来你就走,你什么意思啊?”   “啊?没什么意思啊,你不来我也要走。”钟明珪一摊手,说,“小傅现在不需要我照看了。世界那么大,我继续到处去看看,哈哈。”   “哈你个头啊!”鲍桧怒道,“这不我他妈住进来了吗?我他妈就不需要照看吗?我他妈比傅见微需要照看多了!”   钟明珪:“啊?”   作者有话说:   代小京的求关注方式:嘤嘤嘤[可怜](陆北:你最好正常点)   鲍桧的求关注方式:快关注老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