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独占欲by山有汐禾   冰山小狼狗对我真香了   躁郁小狼狗努力学撒娇攻×温润纯情美人受   苏蘅找了一个室友,高大英俊、少年得志,但是又冷又凶,说话也不好听,对视一眼就感觉下一秒要挨揍了。   不小心碰到他的东西脾气还特别大,苏蘅合理怀疑这是他前女友留下的,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在恰当社交距离下给予关怀,这孩子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   什么?前女友竟是他自己   靳卓斯终于发现房东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心上人,奈何之前没留下好印象,嘴毒脾气差形象太深入人心,被迫解锁绿茶技能,爱哭装乖扮可怜。   脸都不要了,一定要把他拿下!   *排雷:练笔文,狗血玛丽苏,感情流   心理咨询个案情节占比少,职业设定架空,心理疾病私设不一定对   tag:年下 久别重逢 甜宠 小狼狗 哭包攻 HE 第1章 旧日告别   苏蘅照常早七点到医院,换上白大褂路过休息室敲了敲门。   护士小江推开门,一看见是苏医生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瞥了,别扭地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苏蘅今年三十岁,作为精神心理科的一把手,二院无数姑娘心中理想男友top2,身高腿长,容貌俊朗,事业有为。但他的英俊不是给人距离感的那种,而是春风化雨、儒雅温润那派的。他性格脾气好,处事八面玲珑,待人接物周到有礼。平时没什么架子,向来能和同学、同事打成一片,小姑娘不敢看人纯粹是因为脸皮薄。   苏医生平时对大家都挺关照,但也注意距离,从未不负责任地让她们产生暧昧的错觉,他从小到大受人欢迎,很少察觉那些春丝情窦。   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小江护士有什么不对劲,语气平常开口说。   “最近天又冷又干,我捎了些暖手袋、护手霜,哦,还有几盒中性笔,我都放到站台上了,你一会儿和大家一起分一分。”   小护士听到中性笔两眼放光,语气更崇拜了:“啊,谢谢苏医生,您真是太体贴了!”   “没事,又不麻烦。”   苏蘅微笑着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还没走进办公室,张医生急忙跑来,说是科里有个狂躁症小男孩突然发作了,怎么也哄不住,请他过去看看。   苏蘅的离职申请表昨天院长已经审批完毕,今天还会来是因为记挂着一个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小男孩,今天应该是他复诊的日子。   一问,果然还是他。   苏蘅跟着张医生到的时候,小男孩正被值班医生锢在怀里大吼大叫,小小的身躯暴躁得像头发狂的猛兽,下一刻被放松桎梏一定会在屋里横冲直撞。他妈妈明显被吓到了,踌躇在原地,踹翻的椅子和摔下去的药瓶横亘在身前,心里着急又不敢接近。   “陈承宇同学,苏医生来找你了。”   苏蘅语气轻柔走至陈承宇面前,先轻搭在他腰间,再让值班医生慢慢松开,以防孩子因为惯性摔倒。   陈承宇本来就挣扎累了,看到熟悉的苏医生也消除了戒心,脱力般靠到苏蘅怀里。   “陈承宇同学有什么烦心事了,想和苏医生说说吗?”   狂躁症儿童容易被贴上失智、调皮捣蛋的标签,但越这样越需要理性平等地与之沟通,尤其在苏蘅观察下发现,陈承宇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   “你看,这是上次我答应给你带的鼓浪屿手绘底图,你不是说等你考完试寒假也要去旅游吗?”   苏蘅手掌轻柔地在陈承宇凸起的脊柱上来回摩抚,等待他的回答,眼睛耐心地和他对视,像有温柔的月光在里面流淌。   精神科医生主要通过药物控制病人的精神症状,对心理疏导则有所欠缺。苏蘅有和患者沟通的丰富经验,还长了一张能让小孩子充分信任的脸,使他在治疗儿童精神疾病时驾轻就熟。   他打算先转移注意力再询问发狂缘由,继而慢慢开导。   “我是要去……”   不料孩子刚开口,当妈的稳不住了。   “去什么去,你还得上补习班呢!你名次下降的那么厉害……”   她的话噼里啪啦在陈承宇身上炸开,他瞬间浑身竖起尖刺,吼叫着挥着拳头往前冲。   苏蘅赶紧搂住他,眼神示意陈母先别说话。   这个年纪的孩子患狂躁症主要是因为生活和学习压力,陈承宇还是在竞争最激烈的那个学区。父母们全都梳紧头皮比着赛地鸡娃,每时每刻给丁点小孩子灌输那么大精神压力,没毛病才怪呢。   苏蘅和陈承宇谈了很长时间,孩子情绪才渐渐稳定。临走时又和孩子妈单独聊,交代后续治疗的事。   “苏医生,上回不是说没问题了吗,怎么现在有这样了?是不是你没治好啊?”陈母攥着手绢,心急火燎地追问。   “承宇妈妈,我早就说过孩子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随时都会有复发的可能,他的情绪还那么不稳定,你们父母平时注意不要过分施加压力,心平气和去谈,让孩子做放松的事情。”   “可是我们不能不着急啊,因为这事已经落下太多功课,眼看和同龄人差距越来越大,他明明那么聪明……”   “孩子的心理问题和成绩,孰轻孰重,你这个当妈的心里得有数。”   苏蘅说他现在已经离职了,后续治疗他已经托好了另一位优秀的医生,平时孩子的事也可以微信和他联系,医生和家长共同努力。又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哭哭啼啼的孩子妈给送走了。   处理完最后一件事,苏蘅就准备离开了。   站在大厅再次回望医院,这里有很多满是裂痕的种子,因他再次焕发新生的希望。他从高中立志当精神科医生到本科,到博士毕业再到现在,已经过去14年了。   这接近一半的人生全是为了一个目标前行,篡改轨迹之后虽不至于剖筋剜骨难以生存,却如掌心泼洒出的水,往后流淌成怎样的形状和先前全无关系了。   “苏医生!”   护士小江急忙从楼上跑下来,杏仁眼红红的,护士长也跟着她过来。   “我才知道,才知道你要走……到底为什么啊……”小江声音哽咽,强忍着没哭。   “我都和她说明白了,她这是太舍不得你,非要跑一趟。”   苏蘅笑着点头以示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多愁善感,离别伤感也正常,他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   “苏医生……我,唔……”小江吐着无意义的字语,越着急话越说不利索。   苏蘅在一旁默默等着,掏出一包纸巾让她擦眼泪。   苏医生是江大有名的高材生,很多人为着他来到二院。温柔清俊,有才华有修养,工作上敢担事,对同事还大方,科里的大姑娘小姑娘哪个没暗恋过苏医生啊。医院那么紧张、劳累、压力大的地方,因为苏医生在少了很多烦恼。   可现在苏医生就要走了。   “苏医生……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苏蘅无意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想必院长和主任已经替他准备好了合理正当的理由安抚人心。   他拍了拍小江的肩膀,说:“一定会再见的。”   真的会再见吗?小江没继续追问,成年人之间很平常的客套话,但在苏蘅嘴里说出来就格外让人信服。   去停车场路上,孟道成和一众国内外专家往会议室赶,苏蘅垂头喊了一声老师。孟道成半点面子没给他,视若罔闻,与他擦身而过。   苏蘅离开医院之后,先去菜市场买菜才回了家。他住在小区仅有的几栋双层小洋楼里,每个月还六千多房贷,原因是他母亲林女士喜欢宽敞气派。   “妈,妈——”他进门先喊了两声,林女士在不在家吃饭全凭心情,没得到回应苏蘅也不意外。   但今天有些不同——鞋架上林女士常穿的那双汤丽柏琦的毛羊皮拖鞋不见了。   苏蘅放下菜朝他妈卧室走,床褥平整干净,纤毫不染但是化妆台空了,他敞开衣橱、鞋柜,果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他站在原地懵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跑到自己卧室。打开床头柜,里面的一千多现金、他的存折还有几块手表都不见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微信加银行卡,全部身家只剩三万多。继被院长赶出工作岗位之后,他的亲生母亲也把他“退货”了。   即使他早就知道维系母子感情的那根薄丝早晚有断的那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苏蘅的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像是剔除一块瘀血的老肉。他接着翻柜子,还好房产证还在,林女士还有点良心,让他一穷二白但好歹有个容身之所。   他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接着去厨房把饭做了,独自坐在桌前吃完。在他以前的三十年,经历过数次命运的突然袭击,使他磨砺出足够的精神力达到处变不惊的境界。   事已至此,暴躁痛恨、发泄怨怼都没用,多困多难先迎头赶上吧。   苏蘅想找个室友一起还每月的房贷,在网上发了很多招租信息,又拜托热心邻居王阿姨帮忙,和几个上门者告吹后的一个下雪天,苏蘅家门久违地被扣响了。   冰冷的雪气通过敞开的门缝扫在苏蘅脸上,这人得有一米九还多,一米八的苏蘅不矮了,还得仰起脸看他。   面前男子身材高挑精壮,穿着黑色长风衣、黑高领毛衣、黑裤子、黑皮鞋、黑手套,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他的五官锋利深邃,眉弓和鼻梁立体,因为背光在沟壑纵横处打出浓重的阴影。两道剑眉压在上眼眶,显出一股冷厉。微觑俯视人的眼神倨傲,还能觉出几分蔑视,一堵墙似的压过来,一副气势汹汹、想找事的样子。   他是极为英俊的长相,如果表情不那么凶的话,看起来还能让人安心一些。   苏蘅在开门看清来人的第一秒,竟然荒谬地想,是不是他那便宜妈跑出去借高利贷,然后追债的讨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预警 攻情商极低,说话特别难听的那种;受不是成熟老男人风,有单纯幼稚像小孩的一面   不喜欢就点叉   *关于攻的工作:   作者努力设计得靠谱一点,其他的别问,问就是主角光环   感谢大家看文( ) 第2章 最优解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蘅手握住门沿,身体略掩在门后,是个有些戒备的姿态。   “我来看房子。”一把比冰霜还冷的嗓音,低沉冷傲的像是在森寒威压的庙宇中回荡。   苏蘅心上一凉,难道他妈又把房子抵押了?到最后还是连个容身之处都不肯给他留下吗……   靳卓斯看着这人神游天外的脸,很是嫌弃地蹙下眉头,眼神更锐利几分,重申道。   “我说,我来看房子,不是约好了今天吗?你还租不租?”   “哦……租的、租的……”苏蘅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有-些尴尬但面上不显,开门让他进屋。   靳卓斯话不多说,越过苏蘅到客厅中央环视。   苏蘅这栋二层小洋楼除了他自己房间,布置的都是林女士喜欢的法式轻奢风,杂志感奶油色装潢和复古田园风陈设营造唯美浪漫的氛围,外面有小园子,他妈买了很多玫瑰、月季、绣球、毛地黄等等各种花种,自己懒地栽养,最后还是苏蘅一株一株养的。一层有娱乐厅,林女士有时候会叫一些姐妹在那儿玩,二层有个开放式阳台,刚好能看到楼下种的花,阳光轻洒进来给予治愈人心的魔力。他妈妈喜欢一切名媛式的风格,并且乐此不疲地追求。当然,一切失败的后果都由苏蘅承担。   “你要不要喝点水,还有饮料什么的?”苏蘅找了个玻璃杯倒好热水给他递过去,不过人家根本不领情,连句谢谢都懒得说。   “不用了。”   苏蘅领着他在楼上楼下各个房间巡视,靳卓斯不像平常人一样向苏蘅询问房屋布局和租住事项,而是独自打量每个细节,像是有自己一番严格考量。四处看了好一会儿,苏蘅又不好当着租客的面玩手机,沉默的气氛让他无所事事得有些尴尬。   出于一个三十岁男人看到小孩子的社会本能,他想开个话头聊点家常:“我看你年纪不大,还上大学还是毕业了?怎么想和人合住呢?”   不料靳卓斯对和房东开展友好交流一点兴趣都没有,口气无礼到噎人。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嗯?”苏蘅茫然地看着他。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靳卓斯斜睨了苏蘅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吃饱了闲得没事干的人。   “这里没什么贵重东西让我偷的,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靳卓斯走进一间闲置的卧室,这间空间最大,但是采光不太好。   苏蘅明白了他的意思,被他奇怪的脑回路搞得无语凝噎,无奈道:“我也没那个意思。”   还有,你这种嫌弃的口吻是什么意思啊,他的房子也是附近装修得数一数二漂亮的,你觉得不好有本事不住啊,你去住五星级豪华酒店啊,你去住景仁宫啊。   靳卓斯习惯在自己与旁人之间竖起一堵坚墙,哪怕是跟着他不说话也是打扰。   苏蘅明明是礼数周到地尽地主之谊,还被他这般恶意地揣测。说话这么没礼貌,小小年纪都不懂事,活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有何错处,不知道这幅相貌是不是让他吃了太多红利。   屋里暖气很充足,但他还是带着自己的手套,没有摘下,都不觉得热的。真是个怪人。   不跟就不跟,闹了半天白献殷勤,苏蘅索性随他了,回到自己卧室给王阿姨打电话,先问好寒暄一会儿再问。   “王阿姨,今天有人上门来看房,挺年轻,您是不是忘和我说了?”   “啊对,不好意思啊小蘅,阿姨记性不好以为和你说了,其实是忘了,真是年纪大了。”   “没关系,王阿姨,就是,这人找的靠不靠谱啊?”   “怎么?你阿姨办事你还不放心了?”   “没有,我就是看他年纪太小,不喜欢和人沟通。”   “哎呦,现在年轻人不爱沟通的很多啊,人家就是那种性格嘛。再说了,人家可有本事了!今年才20岁,麻省理工毕业的嘞,现在人家要自己开公司,自己创业。现在小年轻可真是了不得,比我们那会子强了不知多少,我闺女要是赶他一半我都算积大福。小靳我聊过了,盘靓条顺,人家可不像坏人哦!”   苏蘅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热心大妈王阿姨是个超级颜控。看到长得帅的年轻小伙子就两眼冒光,苏蘅刚搬来这儿时凭借良好的条件被视为女婿最佳人选,被王阿姨缠着撮合了好几个闺女,尽管一个也没成,仍然锐气不减、热情依旧。   “是嘛,这小伙子还真是年轻有为。就是吧,年纪实在太小了,人家不一定满意我,我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和同龄人相处比较舒服。我再多找几个看看,现在还不着急,麻烦阿姨了,明天我给您做几道菜送过去。”   苏蘅三言两语又哄得王阿姨心花怒放,挂掉电话默默祈祷,希望王阿姨不要再给这孩子做媒了。   虽然苏蘅不把幼稚的孩子心气当回事,犯不着因为态度冷没礼貌就小题大做记恨人家,但好歹是要合住一段时间的人,找个脾气温和的室友还顺心些,人干嘛非要给自己找罪受呢?   苏蘅又联系了几个租房有兴趣的同龄人,私下接触之后价钱和生活习惯原因都谈不拢,三十多岁工作压力大,房客都想让自己划算,因为讨价还价、相互竞争还激发各式矛盾。   苏蘅现在新工作又刚起步,连带这些糟心事搞得他脑袋一团乱。只能把这件事暂时搁置,等稍微空闲的时候再找租客。   靳卓斯13岁考进京大少年班,之后去麻省理工攻读计算机编程硕博学位,并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他和好兄弟霍晓大学时一个构想整理设计了一款游戏获得国际上一个很有名的奖项,国内外很多工作室抛出橄榄枝,想高薪聘请或花高价买下游戏,都被他们拒绝了。   两人准备合伙创业,靳卓斯负责核心程序开发,霍晓负责美术设计和公关工作。说是副总裁但靳卓斯并没有摆脱程序师的身份。   对靳卓斯来说,程序师是个脑力重要程度高于交流的工作,即使交流也是偏向技术性,八面玲珑、能言善辩相比没有那么重要。   这事说来也怪,靳卓斯人缘差到离谱,再加上年纪太小,在学校连个能与之交谈的人都没有,不过靳卓斯也不在乎,谁和他说话他都嫌烦。   霍晓是唯一和他关系不错的,大概是他脸皮太厚,跟雪窖冰天里的煤炉似的,不管挨了多少冷屁股,人家还能自己发热。   而霍晓和靳卓斯较好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他觉得其他人智商太低没法交流,没什么情操的霍大少爷认为,人和人能踏上真正的友谊之路就靠那么一点灵魂上的碰撞。还有就是,他认为只有靳卓斯的颜值能与其相匹,和其他人在一块他害怕伤害人家自尊心,耽误人家找不着对象。   霍晓是个富二代,他家豪门大户,一家人不吃不喝造到共产主义实现都不成问题,启动资金不用愁。但是前几天霍晓突然脸色犯难,很是愧疚地同他商量。   “老靳,靳哥!我有个坏消息不得不告诉你。”   “就是咱这个资金问题,我、我……”霍晓手捂住脸,俊俏的五官皱成一团,关键时刻出了幺蛾子头都抬不起来。   “我爸把我信用卡停了。”霍晓细如蚊讷的声音飞速说完,自己都觉得丢人。   “为什么?你爸不是不管你吗?”   “我……我……”霍晓没脸没皮惯了,这时耳朵懊悔得发烫,关键是原因实在难以启齿啊!还是对自己冷酷无情没人性的兄弟说。   “我真说不出口,先别问了。”靳卓斯向来不会看人脸色行事,情商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经常和别人闹出矛盾,霍晓和他交流都直来直去,不然靳卓斯根本理解不了。   “这事是兄弟不对,关键时候掉链子了,我手里还有两套房子和几辆车,我先出手卖了,剩下的我再和我那些圈里的朋友借,不能耽误咱公司的事。”   靳卓斯点点头:“我现在住的那套公寓我也去卖了。”   “兄弟,这事赖我,你用不着……”   “就这样,”靳卓斯语气断然,“两个人一起开公司,自然两个人一起出钱。”   霍晓咧开嘴笑了,点点头也不和他客气了:“行,谢谢兄弟。”   靳卓斯坐在银行接待室回想,点开王阿姨上传的租房事宜,几经比对仍是觉得苏蘅那儿位置最合适。   而靳卓斯向来喜欢做最优解。   招房客谈了几天都没有谈拢,苏蘅只能先把精力投入工作。   这几天京市的夜空星星很少,黑闷闷的,像是一大块干涸的墨渍横在天上。一个两个总有心烦事。   苏蘅结束中午的心理咨询工作之后,师妹孟琬茹约他在一家餐厅谈到很久。找他谈没有别的事,就是表个态,在自己的院长父亲和苏蘅之间,毫无疑问站队选择前者。   就这样,苏蘅又失去了一个十多年的老朋友。   这几天密集的培训班和困难的个例让他忙得头疼,走在回家路上,沿路两侧的路灯射出尖针状的光芒,路灯有几盏坏了,短促眨了几下便罢工,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砸出残破的光片。   苏蘅的神经纤维像传输不当出现卡顿,身体和灵魂难以同步。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寂寥无人的夜晚传递出危险的讯号。苏蘅艰难地转了个身,携带强悍力道的风刚好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只差一点,他没躲开的话,头部就会受到重击。   苏蘅冷汗瞬时下来了,他紧张地看向来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手里攥着根铁棍,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一看就是来寻仇的,可是苏蘅从没招惹过仇家,眼前这个人更是一面都没有见过。   他抡着棍子追过来吼道:“我他妈今天就好好教训你!”   苏蘅当机立断撒腿就跑,论武力他不是这人的对手,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半明半昧的路灯或许还能甩掉他。   一路拼命跑,突然,“砰”的一声,苏蘅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的腿被棍子砸中了,在昏暗环境下还能砸中,这人准头好得可怕。   苏蘅咬住牙,奋力撑着地面爬起来,那个人飞快跑来要抓住他。这时,从黑暗的角落蹿出一个人影,人高马大,一脚飞过来把这个人踹倒了。   苏蘅能听见肉体砸到地上的沉重响声,力道大得吓人。   他歪头往后瞥,救他的那个人西装革履,还戴一双黑手套,定睛一看,苏蘅努力回想这个看似陌生的脸,好半天才对上号——竟然是前几天找他租房的臭脾气小孩靳卓斯!   苏蘅蹲着缓了一会儿,浑身血液被肾上腺素蒸得沸腾,心脏跳得快蹦出嗓子眼,他怔愣地仰脸望着靳卓斯,因为突然得救心有余悸。 第3章 闭嘴   那人被靳卓斯猛步上去一个飞踢踹倒在地,喝骂了两声,接着迅速爬起来。   他眼神凶狠,挥起拳头向靳卓斯抡了过去。   苏蘅心头一跳,竭力忽视左腿的抽痛,捡起地上的铁棍想上前支援。   靳卓斯端端正正站着,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慌不忙地用手接下这一拳,抓住手腕反手一拧,就听见那人发出痛苦的吼叫。他挣不脱靳卓斯的手,伸出另一条胳膊捶打在靳卓斯腰上。   靳卓斯抗下两拳,接着抡起拳头以更大的力道朝这人腹部砸去,力道又猛速度又快,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下摆随着强悍的身躯上下摆动,摆动的幅度都带着愤恨的味道。   苏蘅站在他身后看傻了眼,害怕靳卓斯把人打出毛病,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制止。   靳卓斯一被苏蘅碰到,就猛的把胳膊抽了回去,苏蘅踉跄一下,差点又摔倒。   不过暴打总算停止,那人捂着肚子痛苦地趴在地上。   靳卓斯衬衫前襟凌乱,发油抓起的刘海有几根发丝耷拉在前额,厚实的胸口随着喘息不断起伏,手背青筋跳动,正努力压制他暴戾的气息。   不知是否是夜晚带给人的错觉,他的瞳孔此刻就像是从被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人偶上扣下的,精美瑰丽却了无生气,失焦一般停止转动。   “报警。”片刻后靳卓斯用命令的口气对苏蘅说。   苏蘅也没计较,一边拨打电话和警察说明,一边紧张地关注着靳卓斯。   “腿,还能走吗?”   “我没事。谢谢你来救我,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靳卓斯眼皮恹恹地刮了他一眼,语气烦闷地说:“他还伤不了我。就是和一群装模作样的老总们应付了一天,好不容易伺候完,晚上还得在公司加班,结果半路碰见俩白痴在狂奔,其中一个白痴还是我的准房东。”   “挺让人心累的。”   靳卓斯和霍晓租的写字楼离着苏蘅家很近,靳卓斯为了晚上加班习惯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结果今晚凑巧目睹行凶现场。   苏蘅歉疚地看着他。   “我一般不管闲事,但你要是死了,我租谁的房子。所以你用不着觉得亏欠我。”   尽管如此,苏蘅真诚地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谢谢。   靳卓斯冷哼一声,没再搭理他。   “这位先生,你认识我?”   他们三个人坐着警车去派出所做笔录,这个男人刚才眼露凶光、面目狰狞,现在冷静之后再看,相貌英正,称得上一个帅哥,令人无法和刚刚袭击人的恐怖分子画上等号。   他目光怨恨地瞪着苏蘅,但眼神变化只有一秒,他就扭头以正经的姿态看着警官。   “警官,我没想真伤他,就是吓唬吓唬,再说了他们揍我揍得更狠。”   “你为什么吓唬人家?有私仇吗?”警察坐在办公桌后面问。   他沉默两秒,然后说出令人震惊的话。   “这人是我老婆的心理医生,我怀疑他和我老婆搞外遇!”   苏蘅眉头狠跳,他今天刚和一位靓丽少妇结束完一次心理访谈,他口中的老婆应该指的就是她。   “我没有,我和他的妻子是单纯合法的咨询师与来访者之间的关系。”   苏蘅和他们解释来龙去脉之后,警察点点头表示了解,这种事见惯了因此也没当回事。   那人眼神平静地盯着前方暗灰色的地板,方才的凶狠残暴消弭了,看上去很像隐藏在草丛树梢间的黑曼巴蛇,在你放松警惕时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苏蘅并不认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他三两句把恶意伤人转化为民事案件,苏蘅腿上的伤只是轻伤,他最多被拘留几天,没有大事。警察调解之后他便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等苏蘅和靳卓斯从警局出来,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靳卓斯态度冷淡,转身欲走。   “等一下!”   苏蘅注意到他昂贵的手工皮鞋粘上了污泥,他毫不可惜地用纸擦了擦。   看起来不像洁癖啊,怎么一直带着手套呢。   “我给你赔一双吧,大晚上的麻烦你陪我跑一趟了。”他看靳卓斯毫无反应,又说,“要不然我请你吃顿饭吧,你还没吃吧,肚子饿不饿?”   “不用你管。”   苏蘅如同费尽心思讨好小孩结果人家高冷得很根本不鸟他,心里充满了沮丧和挫败。   他讪讪地问:“你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办公室。”   苏蘅倒吸一口气,此刻愧疚得无以复加,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让他艰苦蜗居在办公室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   苏蘅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这已经是今晚不知道说的第几遍对不起了。前几天还在腹诽人家,今天人家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倒成了对不住的一方了。命运可真是阴差阳错。   “我们明天就签合同吧!等你有空的时候就搬过来。”   苏蘅这几天也没找到靠谱的室友,让靳卓斯搬来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早该这么做了。”   苏蘅心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靳卓斯今晚因为苏蘅耽误了三个小时,学霸属性就是自律、高效、分秒必争。靳卓斯更是对时间管控严谨到可怕,他不喜人际交往,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分析数据代码和编程上,沉浸在各种算法的探索中能让他得到最有效的冷静。   “……这里离着挺远的,我给你打个车吧。”   靳卓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人话太多了。   “我自己会打。”   好吧,苏蘅闭嘴了。   工作一天又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现在都凌晨了,靳卓斯竟然丝毫不见疲惫,苏蘅不禁赞服年轻人的体力,也有些汗颜——他现在可快困死了。   苏蘅注视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可真勤苦啊。   苏蘅如今工作仍有需要磨合之处,但总体还算顺利,也是他能选的唯一退路。   在他当初打算“主动”辞职的时候,收到了师哥蒋回川的邀请,去他的心理咨询机构工作。   蒋回川比苏蘅大两届,读研究生的时候关系很好,后来他又去斯坦福攻读心理学博士,前几年回国在京市创立溯舟心理咨询中心,如今在京市很有名气。   所以在孟琬茹——也就是院长女儿,问他今后有何打算时,他才能有底气地回答。   京市脑科医院的院长是二院院长的死对头,和他抛过橄榄枝,苏蘅知道孟琬茹担心什么。   市中心高级西餐厅的顶层,能看到城市最绚烂的夜景,苏蘅视线忍不住往外望,漫天的淡紫色云霞像是为夕阳举行的盛大葬礼。   谁都认为苏蘅拒绝的院长撮合是不识抬举,院长肯把女儿托付给他就是主动给他架上一把青云梯,只要点个头就是前途无量,孟琬茹又是才貌双全,傻子才不肯接受。   钱权、地位、名望、势力,哪一个抓在手里都是强大的武器。   法式大餐布置的烛光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剧烈地摇晃。   “苏蘅你要知道,我配你是低嫁!”   苏蘅对爱情保持漠然、不信任的态度,从未对其有过期待,但他不能扼杀别人对爱情的梦想和期待。   孟琬茹还天真热烈,她想要的苏蘅给不了,只能说抱歉。   孟琬茹知道自己父亲要因为医院工作上的矛盾分歧对付苏蘅,医院的事她不了解,但是宠爱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苦苦追求却拒绝自己的学长,要是选后者,那就太愚蠢了。   孟琬茹对爱情也没那么天真。   苏蘅轻笑着想,如果孟婉茹知道苏蘅在收集院长的违法犯罪证据,不知道又会如何做想。   或许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在苏蘅和院长对病例的争执中,在金钱利益的权衡下,在对底线原则的“固守”与“变通”之间,他们已渐行渐远,最终到势如水火的地步。   “学长,你保重。”   “你也保重,小学妹。”   苏蘅明白,这就是他们能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虽然没有了医生的工作,但是心理咨询师收入也十分可观,在咨询室内聊一小时,向来访者收取的费用就很高,中高层消费群体对心理咨询的需求也大。国外那些心理咨询历史久的国家收费更高,国内虽然发展时间短,人们对其所知甚少,但现在经济飞速发展,学习、工作、生活等各方面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愈加需要心理治疗。总体上看,心理咨询师发展前景不可谓不光明。   苏蘅读博士的时候考了心理咨询师证书,培训加考试只需要两三个月,他又有专业基础,差不多一个寒假就考出来了。   但是考出证书并不意味着就是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心理咨询师需要在与人的沟通之中一点点成长和领悟,不断挖掘人性,而人性恰恰就是最难领悟和挖掘的东西。   和来访者交流时不会考察咨询师能背多少心理学定理,能不能写出一篇优秀的论文。苏蘅考证的时间间隔太久,又没有真正投入过实践,谈到工资师哥说了一个数,苏蘅立马推拒了,坚持要和新手领一样的工资。   他有着严格的职业操守和医生崇高的责任感,尽管现在一穷二白,尽管三十好几了还要沦为和刚入职场的实习生一个水平。   *   苏蘅就任心理师的第一个来访者名叫乔苒。   乔苒是一位正值新婚期的富家千金,她面容娇艳,举止优雅,穿着打扮都是大牌但不刻意堆砌,气质温婉,浑身散发着自然的贵气。一看就是家教甚好、深受父母宠爱的女孩子。   第一次咨询,她满面愁容地告诉苏蘅,她的丈夫对她有强烈的控制欲,和她关系比较近的异性朋友都要报复,两人为此经常吵架,昨天因为吃醋差点要把她关在家里!   作者有话说:   写一个心理咨询案例表现苏蘅职场上的转变和成长,占比不大。后面就是感情线重啦   本文心理学相关知识来自毕淑敏《女心理师》岳晓东《登天的感觉》《心理咨询基本功技术》…(待补充)   与现在的心理咨询现状已经有很大差别了,只是为了小说架空设定,读者请勿信以为真   *苏蘅不是因为辞职结仇,也不是因为不接受撮合结仇,文中说得很清楚,看不懂的读者给我再看一百遍!Σ(▼*▼メ)(开玩笑) 第4章 不吃葱   靳卓斯找了搬家公司把东西搬进苏蘅家里。他有很多繁重的健身器材,名字是苏蘅看不懂的外文,样式也从没见过。   苏蘅家有很多空闲的房间,一直以来就和他妈两个人住在这栋小洋楼里,很多空间都利用不起来,现在正好能额外给靳卓斯的器材们安个家。   靳卓斯住一楼,苏蘅住二楼。他不是爱交际的人,下班之后基本待在自己房间,很少出去走动,也不主动和苏蘅说话。   上下两层楼像隔了道结界,被一刀切开一样泾渭分明。   苏蘅不希望同住屋檐下的两个人还跟陌生人一样,他习惯在任何环境中和别人处好关系。   苏蘅目前只接了乔苒一个个案,还不是很忙,不用去心理所的时候就在家找相关的视频资料或者心理剧看,学习有经验的心理师是如何咨询的。   晚上做好饭之后端到一楼客厅,正好碰到开门进来的靳卓斯。苏蘅赶紧叫住他:“小靳啊,下班之后还没吃饭吧?我正好做了,你和我一起吃吧。”   靳卓斯换好鞋之后走到餐桌旁,视线在上面游离。   麻婆豆腐、红烧鲫鱼、辣椒杏鲍菇小炒肉,色香味俱全,苏蘅不禁骄傲地抬起眼来,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吃葱。”   苏蘅想了一下,脸略微歪了一点弧度,询问:“那我给你挑出来?”   靳卓斯觉得苏蘅现在的神态很像对待一条刚被领进家门的脾气孤僻的流浪小狗。   ……   “不用了,再挑出来还是会有味道。”   “好吧。”   苏蘅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这小孩真是一点面子不给啊。他心中山崩海啸天崩地裂,忍不住怀疑自己——他做的饭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这小孩真的不喜欢搭理他吗?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他明明最招小孩子喜欢了!   靳卓斯看着苏蘅失魂落魄的脸,想走又走不了。他皱了皱眉,目光有些不解,又隐隐带了点怜悯。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苏蘅,一张无精打采的巴掌脸,白煞煞的,像承受了很大打击,看到开门的是自己,眼睑如上妆一样,顷刻便红了,支起的睫毛不住地颤抖,下一秒表情就要破碎。   后来又碰见他被人追打,派出所里男人指控他和别人老婆搞婚外情,尽管苏蘅解释了,他的证词没有证据,未必可信。而且,他说自己是心理医生但也没见上多少班,好几次他回来都看到苏蘅在楼下看电视,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什么正经工作。再者,苏蘅长得就跟小白脸一样,很容易被人看上。   瞬息之间,靳卓斯便脑补出一个被已婚富婆抛弃的整天无所事事的颓废男人,内心充满幽怨和哀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心理崩溃、对生活丧失信心然后一心求死。   “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吃?”   “我不想一个人,怪冷清的。”   苏蘅低着头,还沉浸在对自己的怀疑中,无法接受自己被孩子讨厌这一事实。和小孩子打好关系这件事伴随他近一半的人生,从生活中的乐趣一直融汇成工作中的一部分。   靳卓斯嘴角艰难地抽搐,终于硬生生挤出一句:“明天、可以。”   过了几秒钟,但时间久到靳卓斯后悔说出口了。苏蘅才跟刚听到似的,迟疑地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愣愣的,然后才温和含蓄地笑了,略显赧然地点了点头。大概自己也觉得非要和一个小十二岁的人吃饭不好意思。   靳卓斯看着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觉得年龄在这一刻仿佛倒转,他刚刚吃错药哄了一个小孩子?   他表情僵硬地转身去健身房,说出的话收不回,他只能劝自己——房东出了意外自己也麻烦。   苏蘅在书房看培训教程分析乔苒的个案,又读了三篇文献,他需要抓紧时间恶补。一直看到口干舌燥,拿着水杯去楼下接水。   刚好碰到健身房出来去浴室的靳卓斯。   靳卓斯穿着汗湿的白背心,宽肩窄腰还有厚实的胸肌、肱二头肌,线条流畅而不夸张突兀,张弛有度,身材好得不得了。下一秒就可以拍时尚杂志,还是性感湿身,被人舔着叫活菩萨的程度。   苏蘅赞服地看了几眼,视线无意滑到下边。   我去!   苏蘅迅速移开眼,这人怎么穿灰裤子啊!他不知道那什么会很明显吗!   虽然大家都是男的谁也不缺,但还是有些尴尬,苏蘅犹豫着要不要稍微提醒一下?   靳卓斯没有注意到纠结着的苏蘅,拧开门把手要进浴室。   苏蘅突然发现他手上缠的拳击绷带,比一般的缠法还要严实,模糊了手掌原本拥有的轮廓。   “你的手……”   靳卓斯反应极快地将手背到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苏蘅心缓缓抽了一下,他不想把今天刚有缓和的关系再次闹僵,迅速换了一副表情。   “我刚好下楼接水喝,”他轻晃下自己的杯子,不尴不尬地说,“你身材真好,厉害厉害。”然后迅速跑了。   *   一周前。   溯舟心理咨询室内。   乔苒身着奢华的高级套装,端坐在布艺沙发上,双腿并拢,以一个自然舒展的幅度斜靠在沙发下半部分,优雅的白色高跟鞋轻翘一端。   她表情恬静,主动和苏蘅寒暄两句。   苏蘅申明谈话内容会有录音但绝对不会外泄,乔苒也表示理解。   苏蘅看了一眼她的登记表,“您登记表上写,您的丈夫对您有过分的占有欲。”   “是的,这正是我来这的目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乔苒困扰地说。   “您丈夫的占有欲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呢?”   “他时时刻刻都要关注我的动态,不喜欢我和异性说话,不喜欢我和朋友出去聚会,总是干涉我的工作,”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和平常人拥有的占有欲差不多,表情一时有些犹豫。   苏蘅表情认真严肃地听她诉说,乔苒重新鼓起信心继续道。   “我家庭条件还不错,在我父亲一家科技公司做副总,上个月我要和一家游戏公司谈合作,他们是大公司,要合作必须应酬嘛,这很正常,我就陪着他们老总打了几场高尔夫,本来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过了两天,对面突然告诉我合同签不了了,合作取消,也不肯告诉我真实原因。功亏一篑之后我回家和我丈夫说这件事,他竟然、竟然直接告诉我,他把人家老总打了一顿!”   “你很生气。”苏蘅说了句废话,但这也是必要的推动。   “我当然生气!”乔苒粉饰娇艳的脸上出现裂痕,“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不喜欢我和那个老总那么亲近。可我们就是简单的合作关系,什么都没有,就因为他吃醋,一场至关重要的生意就泡汤了,这简直太愚蠢,太幼稚了!”   “你和他表达过自己的感受吗?他怎么说?”   “我和他讲过道理,但他每次都是表面接受,但坚决不改。”   乔苒缓了一会儿,接着说:“类似发生的事还有很多,我的一些异性同学、同事,大概走得近的都被他教训过。昨天我要去参加公司团建,他就不让我出门,他和我大吵一架,歇斯底里地吼我骂我,把门锁住就是不开,我被他抱起来掳进房间,我根本挣脱不了……”   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了,苏蘅看见她酡红的腮,尴尬紧张的姿势,有预感到接下去发生什么。   他起身给乔苒倒了杯水,一为缓和她的情绪,二就是把后面的事岔过去,不让她难堪。   乔苒接过水杯,感激地道谢,过了很久才继续说。   “然后他就把我关了几天,手机也被他拿走了,我工作不可能放着不管,只能先讨好他,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他才勉强同意让我出去。”   “苏先生,您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啊?!”乔苒看上去急需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皱在一起的美艳五官摇摇欲坠。   苏蘅谨慎地说:“你只能自己做决定,我代替不了你。”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太偏执了,我根本说服不了他。”   “您有没有和家人、朋友说过这些事?”   “我说过!”乔苒反应很激烈,葱白的手指用力攥住玻璃杯,“但是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我丈夫在他们面前彬彬有礼,又体贴又温柔,他们觉得吃醋没什么,还让我多体谅我丈夫!”   “您是说,他在您和家人朋友面前是不一样的面孔?”   “对,他很会扮成家教好的样子。”   “能说说您和丈夫从交往到结婚的事吗?”   “他和我是大学同学,但他是体育生,我有时候会去球场看他打篮球,一来二去有好感就交往了。他对我很好,温柔耐心一点都看不出会有偏执的占有欲。我们交往了五年,他很会讨我爸妈欢心,我爸妈看他虽然家境不好但踏实肯上进,就同意我们结婚了。”   “您父母对丈夫很好吗?”   “是的,我丈夫是篮球运动员,但这种职业是有年限的,他总会退役,我父母就说会把公司交给他管。”   “你说他很会讨父母欢心,他很孝顺?”   “嗯,他是农村人,父母生活环境不好,还把他们接到这里来住。”   听到这儿,苏蘅便明白大半,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爱人之间占有欲的问题。她丈夫听起来很像是千方百计榨干女方家庭资源,从而使自己的家庭实现阶级跃迁的凤凰男,更恶毒,更阴险 。   如果是平常聊天他一定会告诉女孩,快跑!赶紧跑!但现在是心理咨询,心理师不能输出自己的观点和指令,他要做的是帮助乔苒建立自信,让她自己看清真相,找到自己心中最希望的那个答案,让她获得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咨询时间快到了,苏蘅便给出一个建议。   “不如您尝试和丈夫心平气和地交流,试试从他的原生家庭切入,多了解一下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到这儿,苏蘅忍不住给出提示。   “有时候枕塌之人最是心思深重之人。 ”   这就是苏蘅和乔苒的第一次咨询,结束后的晚上,他就遭遇了乔苒丈夫的袭击。 第5章 氛围美男白萝卜   靳卓斯很小的时候就患有躁郁症,躁狂发作患者在持续至少一周的时间内,几乎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有明显异常的、持续性的高涨、扩张或心境易激惹,或异常的、持续性的活动增多或精力旺盛。   所以靳卓斯需要高强度的健身,用汗水和心跳发泄异常旺盛的精力。   躁狂发作患者可有严重程度不等的社会功能障碍,以致给自己或他人带来危险或不良后果。靳卓斯发作的时候,暴躁易怒、对他人充满怀疑和敌对,像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抵触任何人的接近,并且有暴力倾向,无法正常与人交流,拳头几乎成为他表达意见的唯一方式。   靳卓斯六岁以前,同龄人都不敢靠近。后来有了医疗条件,及早干预,经过几年专业治疗后已经能够约束自己的狂躁和愤怒,正常进行社会活动。   靳卓斯洗完澡之后回到卧室,一如既往服用治疗药物。狂躁症、抑郁症、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这一类的疾病,其实都是一种慢性病,如果发作三次以上,目前公认的需要终身服药。   这种感觉很像灵魂被撕出了一个缺口,不断用新东西填补原来缺失的部分,但永远无法找到相同的形状,无论怎样填补都会有裂缝存在。   靳卓斯吞完药片,药瓶重重磕在床头柜上。刚刚洗澡解开了拳击绷带,现在还没缠上,一直遮挡住的双手暴露在灯光之下。手掌关节和指骨变形如寒冬老树蜿蜒崎岖的枝桠,皮肤长期擦伤、破溃留下很多凹凸不平的疤痕。以防吓到别人,靳卓斯一直带着手套。   心脏传来一阵闷痛,这些年以来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悄然而至,铺开密实的网把他缠绕着拖进深暗的海底。   靳卓斯紧闭双眼,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苏蘅虽然不去医院上班了,但生物钟还在,依旧六点起床做早餐,靳卓斯睡不了几个小时就醒了,出门的时候看到卧室到餐桌来回忙碌的身影吃惊了一下。   “你起得真早,我早餐做完了,一起吃吧。”   苏蘅很自然地招呼他,像是知道他会答应。   靳卓斯想起昨晚亲口说的话,无可奈何走过去。   虾仁青菜粥、煎鸡蛋还有两碟小咸菜,看样子平平无奇,但味道很鲜,热气腾腾地像要把人心口捂热一样妥帖。   金灿灿的油花飘在粥上,味道很好,靳卓斯能干三大碗。俗话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看来反之亦有道理。小白脸肯定很讨女强人欢心。   “你怎么这么早起来做饭?”   靳卓斯喝着粥,难得主动开口。   “习惯了,一直这个点。”苏蘅给他夹了筷子小菜,靳卓斯犹豫了下没拒绝。   “前两天那个男的还来找过你吗?”   “还没。具体情况等下次和他妻子见面再详谈吧。”   “你们多久见一次?”   “约的每周三,一周一次。”   一周一次?小白脸有点惨啊。   尽管靳卓斯没有性生活,但丝毫不妨碍他觉得别人可怜。   “你们这样……多久了?”   “就上周一次,我们刚开始呢。”   刚开始就被人家老公发现了,这也太背了。   “我还要。”   靳卓斯一边腹诽,一边飞快喝完一碗,把空碗推到苏蘅面前,他其实食量很大,就是有点挑。   苏蘅忍不住笑着打趣他:“现在怎么不挑食了?”说着也不嫌被使唤,起身又给他盛了一碗。   靳卓斯毫不害臊,面无表情埋头干饭。   两人吃完之后,靳卓斯问了句:“碗用我洗吗?”   苏蘅收拾了碗筷走向厨房水槽:“没事,我来就行,你不还急着上班吗。”   说完后他又喊了一句:“冷空气来了,今天降温你穿多点! ”   那是一把被日光沐浴过的嗓音,靳卓斯很奇怪地没表示抗拒,“嗯”了一声,又折回屋添了一件大衣。   *   苏蘅在溯舟心理所参加完培训之后,依旧回家研究最近的个案。大体思路就是引导乔苒追忆与丈夫相处的细节,让她清醒认识到枕边人包藏怎样的祸心,不能坐等丈夫一点点蛀空女方家庭,必须及时止损,早日脱离苦海。   况且,一天不把乔苒这件事给解决了,他也就一天承受着安全的威胁。   苏蘅整理完资料,刚过六点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在窗外跳跃。手机电量告罄但苏蘅沉浸工作时极少看手机,所以现在还没有充上电。   他起身伸个懒腰,下楼去厨房做晚饭。刚准备开煤气灶,周遭突然陷入黑暗之中。   苏蘅的视线全部被屏蔽,四肢都被限制了行动。他循着记忆双手茫然地在周遭摸索,脚步缓慢迟钝地退出厨房。   蓦地,背后撞上硬邦邦的东西,他以为是桌子,那么前面左侧就是空旷的地方,身体贴到桌沿,想要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绕开。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音传过耳廓:“别蹭了。”   苏蘅一惊,迅速归类识别出靳卓斯的声音之后,想到他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有障碍物了,当机立断朝前边蹦过去。   然后撞到真正的桌子,踉踉跄跄地要倒,靳卓斯及时扶了一把,苏蘅隐约听到他很嫌弃地啧了一声。   靳卓斯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清苏蘅身边的地方。   苏蘅穿着米色的圆领毛衣,材质毛茸茸的,浑身透着一种居家的柔软。他其实很清瘦,个子高才不显得羸弱,除去厚重的羽绒服遮挡之后显出细胳膊细腿来。   “停电了。”   一句废话并没有让靳卓斯觉得他聪明多少,遂拒绝回答。   “我手机没电了,你能帮我找下手电筒吗?应该就放在客厅电视下面的矮柜上。”   靳卓斯打着手机手电筒领着他走,苏蘅顺利拿上手电筒说:“你等一下,我换上衣服去隔壁王阿姨家看看,她自己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你要一起过去吗?”   “不。”靳卓斯当然不要。   “行,那我先去,你在家等着我。”   靳卓斯像被家长临走前嘱咐看家的小朋友,很不悦地皱起眉头说:“谁要等你。”   “我怕你吃不上饭,饿着。”   苏蘅边说,打开手电筒啪嗒嗒爬上楼梯,下来时穿上了长款羽绒服,纯黑、加厚、臃肿的轮胎条纹、直筒状长至脚踝,毫无版型可言,低调中透露一股朴实,可靠中散发一丝敦厚,在工地搬砖也毫不违和的质朴无华,年代感十足仿佛继承了父亲的衣柜。   ……但怎么说颜值撑住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苏蘅关门前又嘱咐了一句。   靳卓斯嫌苏蘅好啰嗦,现在停电也无所事事,就近坐到柜子上屈起长腿等。   也就十几分钟的事,苏蘅就回来了。   “咱们这一片都停电了,可能是主线高压线路故障,和物业反映但现在还联系不到电工,怎么也得明天才能修好。”   “嗯,知道了。”   “你是不是还得工作啊?写程序啥的。”   “现在不着急了。”   “那行,咱们先去吃饭吧。”苏蘅热情地和他推荐,“咱小区对面有家超级好吃的米线,非常香,香气扑鼻!我带你去尝尝。”   靳卓斯跟着苏蘅走,街对面一家“今生缘过桥米线”牌子亮着老旧的灯。   地方不大,人挺多,苏蘅在最边上找到一个空桌坐过去。   “这个肥牛肥羊米线特别好吃,大份还有一个煎蛋,你吃洋葱、香菜吗?”   “不吃。”座位有点矮,靳卓斯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老板,要两碗肥牛肥羊米线,一碗不要葱、不要洋葱、香菜,一碗还是麻辣!”   “好嘞!”   米线端上来,确实非常香,香得能让人翻个跟头。汤面浮着红彤彤的辣油,青菜和各种肉搭配得相得益彰,米线劲道,菜肉分量很足,煎鸡蛋火候正好,又香又酥,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大冬天吃这碗米线,苏蘅感觉特满足特幸福,挑了一筷子嘬进嘴里,暖烘烘的。   他大棉服都不脱,注意到靳卓斯就穿了一件卫衣一件薄外套,纳闷道:“你都不冷的吗?”   “不冷,老年人才怕冷。”   苏蘅一笑,语气带上老年人的自觉:“还得是你,年轻人就是火力旺哈。”   “你太瘦了,体虚。”   刚好吃了一片满是辣油辣汤的肥牛,苏蘅听见后噗的一声被呛得差点喷出来,热辣的油汤在喉咙深处灼烧、翻腾,苏蘅咳嗽地满面通红快直不起腰来。   “你才……咳咳……咳咳你才虚!!”男人的尊严迫使他激愤还嘴。   靳卓斯推到他手边一杯水,苏蘅连忙拿起来喝了几口。   动静太大引来隔壁桌好几道视线扫过来,苏蘅尴尬又歉意地和他们相视颔首而笑。   靳卓斯略抬起眼看他,神态桀骜不驯,略有一种嘲讽的味道。   苏蘅脸还红着,心道这孩子真没大没小,啥玩笑都好意思开,自己不屑与他争辩,于是埋头继续享受米线。   靳卓斯吃完又要了一碗,自己的宝藏菜安利成功之后苏蘅心花怒放,刚才的小插曲小矛盾就抛诸脑后了。   苏蘅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现金压在筷子筒底下,来的次数太多和老板都混熟了,店里特别忙的时候他就自己放下钱,也不用打声招呼就走了,老板知道是他也放心。   靳卓斯瞥了一眼桌上的现金,跟着苏蘅站起来,神色很是不解,似乎理解不了这种没什么交集的人互相信任、心照不宣关系建立的真实性。   京市冬天特别冷,别的地方是夜凉如水,这里就是夜凉如冰棱,肌肤与寒风触及之处嗖嗖地往骨头里渗,苏蘅脸蛋子被风刮的生疼。   他一边走一边跺脚,手掏进口袋里,脸缩进棉服颈里,大羽绒服就是好,遮得严实。   “今晚就别工作,也别健身了,早点睡吧,明天好精神。”   “会睡不着。”   “嗯?”   靳卓斯声音太轻,苏蘅脑袋又塞进厚帽子里,没听清,这时费力从里面蛄蛹出来,鼻子、嘴巴都喷出一片白茫茫、雾蒙蒙的热气,路灯之下氤氲过后又消散,十足的氛围美男。   黑色羽绒服衬得他肤色雪白,鼻尖被冻的通红,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鲜灵灵、脆生生的白萝卜。白萝卜跳着脚、歪着脑袋凑到他脸底下,一个劲一个劲地问:“你说啥?你刚才说啥?”   “你到底说啥啊?”   靳卓斯遏制住推开他的冲动,嘴唇一动,说:“……没事。” 第6章 威胁   苏蘅从溯舟心理中心的会议室开完会出来,一会儿就要到和乔苒约定的时间。穿过明亮的走廊,左边淡蓝色墙面上挂着众多优秀心理师的照片和资料介绍,右侧木质墙面中间镂空出置物架,摆放着绿油油的盆栽和艺术画,显得环境十分典雅宁和。   前台的接待小姐姐正熟稔地和一个人交谈,苏蘅认出是自己师哥回来了,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师哥,你又帅了!”   蒋回川穿一件深蓝色毛呢西装搭配棕色领带,身材伟岸高大,发型打理得帅气有型,戴一架无框眼镜,睿智精明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仿佛直击人的心灵,每一寸都勾勒出成熟优雅的男性魅力。   他刚从香港结束完交流活动回来,就听说了苏蘅遇袭的事,看见苏蘅真人出现在眼前,连忙担忧地上手检查。   “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我没事。”苏蘅乖乖笑着由他检查。   蒋回川握住苏蘅的手说:“这个个案如果你不想做,可以转手给别人。”   苏蘅知道师哥是担心自己,回握住他的手,露出宽慰的笑。   “谢谢师哥,但我还是想要尽全力完成。”   蒋回川看他这样就知道心意已决,苏蘅一旦开始就鲜少有放弃的时候,况且他也相信师弟有能力成功解决。   “好吧,如果你遇到难点就和我讨论。”   “好。”   蒋回川不放心地嘱咐苏蘅几句,等他到治疗室时离约定时间超出了三分钟,这时乔苒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应该是我先向您道歉。”乔苒穿着职业套装,包臀设计勾勒出曲线美,干练中不失成熟妩媚。   “我为我丈夫对您做的事深感愧疚,他就是一个会为嫉妒丧失理智的人。我已经和他说明白了,他绝对不会再袭击您了。”   “谢谢,我想了解您回去之后怎么和他谈的,又是如何说服他的?”   上周乔苒还面对丈夫强烈的占有欲束手无策,今天却有了招架之力,还能成功说服,难道是已经看清丈夫的婚姻骗局了吗?   “和您聊完之后我回家和他说,‘我们谈一谈。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你,有时候我根本理解不了你在想什么。’他反问我,在一起这么久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发疯一样吼我,说什么,我肯定知道!我必须知道!”说到这儿,乔苒耸肩,“就是这样,平和的交流我们根本进行不下去,他一点就炸。他问我是不是心理师让我这么说的,我说,‘我的心理师都看出来你心理有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本意是想让他注意自己的情绪,没想他却迁怒于您。当天晚上我知道他袭击您之后,我就和他说,如果再有这类事发生,我们就离婚。”   竟然是这么直接的威胁,确实该用“威胁”这个词,因为乔苒神态骄矜,此刻全身都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权威,像是手中捏紧栓住野狗的绳索。   苏蘅心一紧,对她丈夫这样的易怒又控制欲强的人来说,这样的话极有可能会激怒他,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哭了,难以接受地嚎啕大哭,露出丧家犬一样的颓相,他说他再没有力气管我了,然后他平静了、成熟了,不再妄想能控制我。他哭的时候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哭,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仿佛把他淤积在我心里很长时间的污浊和尘泥全都吐了出去。”   他的反应完全不符苏蘅的想象,但乔苒的这种报复的快感确实体现出对他积怨已久。   像是凤凰男这类人,绝对不可能接受妻子提离婚,一旦离婚那他们精心伪装和苦心蛰伏便全部功亏一篑,好不容易找到成功的捷径怎么甘心放弃?   “您能疏解自己的一腔怨怼,我也为您感到高兴,但您好像并没有听我的建议,和他心平气和的谈。”他们两人的交流,每次都是针锋相对,要么是争吵和怒火,要么就是痛苦和眼泪。   乔苒很不悦地皱起眉:“我每次都是很心平气和地和他谈,但是他只会发火,除了和我吵之外讲不了任何道理,他脾气这么差,我根本和他说不通。”   “可是在两性亲密关系中,用‘分手’和‘离婚’来逃避争端、解决矛盾并不是好办法。”   “但是我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了,尽管方法不是您想的那样,但是殊途同归,何况,要不是您上次给我的建议,我也想不到‘离婚’这一招。”   “您说‘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难道您不想和他离婚,还想和他继续生活?”   这可不是殊途同归,苏蘅想不明白,有一个狼子野心还脾气暴躁的丈夫为什么不离婚,还留着过年吗?   “我知道您希望我离婚,但是相比和他离婚,我更希望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总是和我发火。”   乔苒很敏锐,很聪明,苏蘅昨天只是略微暗示了一点,她便看穿了苏蘅的想法。苏蘅心道不好,心理师忌讳把自己的想法和愿求传递到来访者身上,他为乔苒考虑希望她能离婚,从丈夫的阴谋诡计中逃脱出来,却忘了听一听乔苒自己的诉求。   苏蘅心里一团乱,但他不能露怯,要是心理师自己先迷茫,来访者又怎么相信他能帮助自己摆脱迷茫。   “您对丈夫的为人真正了解过吗?他除了控制您和朋友的交往,对您的事业、公司、财产有没有干预?”   “他不会。”   “不会?”   乔苒冷哼一声,“他沉浸在自己的体育事业里无法自拔呢,没兴趣管公司,再说公司那点事儿我自己完全可以管好。”   这和苏蘅一开始的想法大相径庭,他以为丈夫应该贪图乔苒的家产才对。   “你丈夫的体育事业发展很好吗?”   乔苒轻笑一下,眼波微动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吧,打球上不了名次,钱也赚得少,训练又苦又累,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我工作赚的钱他连一个零头都够不上,我好吃好喝供着他,资助他训练,他还有脾气和我闹、冲我发火,也太不识抬举了。”   乔苒形状漂亮的眼睛迸发出犀利的光芒,那是来自身经职场数年打磨的自信和锋芒。   “索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朝苏蘅笑意晏晏,“我想他以后会压抑住自己不正常的占有欲,久而久之他就会发现,我和异性的社交活动没他想的那么不堪,一切都是他自己胡思乱想,时间长了他就能放下了。”   “谢谢您,苏医生,和您交流帮了我大忙,咨询的效果我很满意。”乔苒说罢起身,走上前和他握手。   但苏蘅并没有从中感受到离别道谢的柔软,而是强硬,不是功成身退,而是逼迫苏蘅功成身退。   刚才苏蘅注意到乔苒时不时看手表,估计是要去忙工作,他不由得想起靳卓斯,可能是工作狂分秒必争的精神让他产生了联想?   乔苒道谢之后便走了,下周应该不会再来,这个个案顺利结束了。   可是苏蘅坐在沙发上愣神,乔苒无疑并没有掌握和丈夫沟通的正确方法,可是现在丈夫因为知道妻子不会再纵容他,他们随时可能离婚而愿意收敛、压制自己的脾气。就像被惯坏的小孩子,不能溺爱,偶尔需要一些惩戒来树立威信,让他知道不乖是不对的,这样才能学会懂事听话。   这也算是殊途同归?   纷杂错乱的情绪让苏蘅头疼,他站起身,走到窗沿打开窗户喘口气,梧桐树凋落的枯叶打着卷四处乱飘。   *   靳卓斯正在办公室处理游戏建模精化的收尾工作,门突然被推开,来人门都不敲,直接冲进来。   靳卓斯知道是霍晓,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大胆子。   “靠!”霍晓蒙的把文件摔在办公桌上,英俊的脸上满是煞气。   靳卓斯面无表情继续建模,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途锐那个女总欺人太甚!我和他们公司一群老总去打高尔夫,临走的时候从更衣室出来她突然对我动手动脚,正好让他老公看见,我俩差点打起来。”   “妈的,真是晦气!”   霍晓叉着腰在那火冒三丈,靳卓斯个没人性的一点反应都不给。   “喂!喂!靳总您理理我行不行?”   霍晓走过去,在他脑袋下面用双手拍了好几巴掌。   靳卓斯抬起金贵的眼皮,高贵冷艳地吐出一字:“嗯。”   霍晓气都没了,使劲白了他一眼,然后瘫坐在对面的意式极简沙发上。   “要不是因为他老公是游戏刚签的代言人,效果还挺好的,我就直接不和他们合作了!太晦气了。”   “代言人?哪个?”   他们两个人尽其所长、各司其职,像是选择代言人、和老总应酬这种和人交流多的话,几乎都是由霍晓做,让靳卓斯来很容易气跑他们。   霍晓掏出手机,啪嗒啪嗒百度输入一个名字搜索。   “就这个。”   手机页面亮在靳卓斯面前,上面是百度百科。   吴鸿煊,中国篮球运动员。   而照片上的人,正是上周他制服住的袭击苏蘅的人。   “上次一个饭局上,我还看见那女总当着老公面勾搭一个男实习生,有钱人可真会玩。勾搭别人也就算了,我可是——”   “你是什么?”   靳卓斯瞟了他一眼。   霍晓把后一句话憋下,扯着嘴角说:“我可是京市混世小霸王,当年那些鼻子朝天的纨绔子弟,哪个看见我不得尊称一声‘霍少’?可是现在沦为卑微打工人,面对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只能忍辱负重。”   “那女总经常勾搭人?属实吗?”   “千真万确!我两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霍骁的唾沫星子急得都快喷出来。   霍晓回了自己办公室,越想越不对,如果真要勾搭自己为什么非要挑走的时候呢?占便宜连个热乎的都赶不上,但他一个纯gay理解不了海底针似的女人心。   此刻霍晓想的是自己惨遭屈辱的gay之尊严,靳卓斯想的是,苏蘅地位不保,女强人后宫太大了。 第7章 羞辱   苏蘅下班回家,小区门口有辆卖糖葫芦的小车,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小男孩一步三回头朝那儿望。   苏蘅认出是前同事家的孩子,走近了打声招呼:“小杭!怎么这个点还没回家?”   这个时候学生们早放学了,小杭听到苏蘅的声音,背着书包跑过来,白净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我刚才去电玩城玩了,刚回来。”   “和同学去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自己。”   苏蘅想起上次碰见他还拉着自己打游戏,同事之前在办公室还因为儿子吊车尾的成绩发牢骚,就很担忧地问他:“我怎么感觉你每天都在玩?你的同学是不是都在学习?你怎么不好好学呢?”   不料小杭一丝忏悔都没有,反而很鄙夷的样子:“啧,他们都是笨蛋才补习呢,上课检查前我和王明昊都没有背,我五分钟就背过了,他背了半节课都没记住!”   小杭微扬着下颌,语气很是得意。   苏蘅失笑,这孩子学习态度可不端正:“那你的同学里面也有聪明的吧,总不能都比你笨。”   “确实,但还是笨蛋多。”小杭插着兜屌屌的,突然变得怪声怪调,“嗐,他们就是逊了啦~”   苏蘅揪起眉毛,满脸无奈,一时半会根本说服不了他。   “苏叔叔,我想要吃糖葫芦,没有钱了。”   小杭抱着苏蘅大腿撒娇,拉着苏蘅跑到糖葫芦小车那儿。   大爷穿着厚棉袄揣着手问要哪个,苏蘅看天也晚了,怪冷的,剩的也不多就说:“都要了吧。”   两个人在路上走,小杭一会儿就啃完两个,还想要剩下的那个。   苏蘅捏住他圆脸蛋检查牙齿:“你都有蛀牙了,别吃那么多糖。”   “叔叔难道要给别的小朋友吗?”小杭眨巴眼睛,像失宠似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小朋友?苏蘅一想到人高马大冷面嘴毒的靳卓斯,和这个词挂上钩就觉得好笑。   苏蘅笑着帮他揩去嘴边的糖渣:“对,糖葫芦是给好孩子的奖励,只要你好好学习,下次我还给你买。”   小杭眼巴巴瞅着那根糖葫芦,只得委屈地应了。   -   苏蘅开门在玄关换鞋,靳卓斯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面前突然冒出一个红艳艳亮晶晶的东西。   “给你一根冰糖葫芦吃,拿着。”   靳卓斯蹙眉接过糖葫芦,这甜美亮丽的小玩意和他冷峻的外表毫不相称:“你当哄小孩呢?”   苏蘅把外套挂到衣架上,闻言回头看他,很理所应当地说:“你才20岁啊?怎么就不能是小孩了?”   靳卓斯微微一怔,心中涌动起很奇怪的感觉,七岁来到江州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做小孩的权利。他瞅着凝结糖霜的山楂,锋利漂亮的嘴唇缓缓凑近,试探地咬了一口。   很甜,夹心的糯米也很香。靳卓斯表情依然别扭,身体却很诚实地吃完了。   “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做。”   “我都行。”靳卓斯吃了人家糖葫芦,不好意思乱提要求,一副听君安排的规矩样子。   苏蘅根本不信他这套:“你得了吧,等我做出来你又挑食不吃。”   “……”靳卓斯挑食这点苏蘅是彻底揪住不放了,就像家长拿捏住不听话孩子的黑历史,时不时就拿出来逗逗孩子。   他想了想厨房里有的菜:“那我想吃土豆或者萝卜。”   苏蘅一想这俩菜家里都有,也不用再麻烦去超市了,笑着说:“可以,冰箱里还有只鸡,我一块给你炒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一根糖葫芦?”   靳卓斯不好干坐着等白饭,也跟着他去厨房打下手。   “刚好在小区门口碰见我之前同事家的孩子,他想吃我就买了几根。”苏蘅正撕着鸡肉,突然无奈地摇头,“人小鬼大的,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靳卓斯嗤笑一声:“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匀称结实的手臂,苏蘅沮丧地看着自己白瘦的胳膊,他也锻炼,只是因为体质原因练不出来。拥有那样强健的体格大概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反正苏蘅是羡慕极了。   两人坐到餐桌旁吃饭,靳卓斯看着苏蘅安然无事夹菜的脸,不知怎么,产生一种不忍的情绪。   百般斟酌之下,还是说出了口:“我朋友看见你的咨询对象在饭局上勾搭实习生。”   “勾搭?实习生?”苏蘅茫然地问,“什么时候看见的?”   “他说应该是两周前,去参加饭局凑巧碰见的。”   心理师不会评判来访者的私生活,乔苒到底勾搭多少,怎么勾搭都和他没关系,他时刻保持中立态度。但这个时间不对,两周前乔苒还没找他咨询,她的丈夫也没有险些囚禁她。   “你们是怎么有机会凑到一起的?”   “她丈夫,就是上次袭击你的那个,是我们发行游戏的代言人——吴鸿煊,她是我们公司的合作商。”   “真够巧的。”   “我主要是想提醒你,她勾搭的人不少。”你千万别被她玩了,你这样的玩不过她。   后半句靳卓斯没说,心想点到为止,多说就是打人家脸了。   但是苏蘅的重点根本不在这儿:“那她丈夫知道吗?”   “我朋友说看见过,还差点打起来,不过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以你们的关系,你问问她不就行了?”   苏蘅沉思片刻,摇头说:“不行,心理师不可以私下联系来访者。”   靳卓斯不解:“来访者私下怎么样不知道,她的矛盾来源——她的老公怎么样也不知道,全听来访者一面之词,怎么能把握事情真相?”   “不然呢?”苏蘅抬眼看向他,“心理咨询的前提就是要和来访者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我是要像朋友一样帮助来访者解决心理问题,不是要查明事情真相的。不和来访者以及他们的家人朋友私下联系,是为了保护来访者的合法权益,维护咨询关系的纯洁性和中立性。更不可能把和她相关的人都搜罗起来,分别关到审讯室审问调查,那是警察该做的事。”   他眼皮连带着纤长的睫毛微挑,下巴和脖颈弯出柔韧的弧度,眼神在头顶白炽灯照耀下像撒了金粉,闪闪发亮。   就好像游鱼进入了熟悉的水域,他的专业性和那种自信从容的气势令靳卓斯微微一怔。   靳卓斯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语气讶异,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你们除了咨询的时候,平时不联系?”   苏蘅敏锐地眯起眼盯着他:“你以为什么?”   靳卓斯心虚地转移视线,举起杯子喝水掩饰。   苏蘅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腾地涨红了脸,如晚霞烧过云层,那是因为羞辱和气愤而出现的红色,令他浑身灼烧起凌厉的气焰。   “我上次在派出所明明解释过了!”苏蘅气结,他这时才意识到不只吴鸿煊没相信,他所谓的“队友”靳卓斯也没相信!   那,那他就一直以为自己和乔苒有奸情?!   饶是脾气如此好的苏蘅也不由得生气,自己一整个人格都蒙受了羞辱。   “我长得很像勾搭有夫之妇的无耻之徒吗?”   眼下的局面令靳卓斯束手无策,不是因为出现尴尬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因为这种气氛让靳卓斯在意。唯一一次处在风暴中心时产生愧疚和无措,若是其他人好好道个歉甚至是撒娇讨饶就没事了,但对靳卓斯来说比跳悬崖还要费劲。   “你刚才说的对……”   苏蘅抱着胳膊不说话。   靳卓斯表情难看,正襟危坐,垂着脑袋瞪着眼,憋来憋去憋不出一句话,耳朵都红了。   苏蘅看他想求和却拉不下脸的拧巴样子,渐渐生不起气了。   “你刚才是什么想法?来访者一面之词是什么意思?”苏蘅挑起另一个话题,给靳卓斯一个台阶下。   靳卓斯抿了抿唇,此刻有种吊诡的劫后余生之感。   “我的意思是,万一来访者自己隐瞒呢?”   苏蘅倏地睁大了眼睛,和靳卓斯一对视,像是暴雨前的闪电撕碎长空,苏蘅猛的站起来拨了一个电话。   “喂,师哥。你能不能帮我再联系乔苒,她的咨询还没有结束,我发现了乔苒和她丈夫婚姻问题的真正矛盾在哪了。” 第8章 哥   酒店包厢内。   一众纨绔二世祖花天酒地、穷奢极欲,怀里都搂着娇艳欲滴的姑娘。   一个个在酒色、音乐之下放浪形骸,好似脱去皮沦为野兽,唯有靳卓斯和霍晓格格不入。   霍晓其实也爱玩,但这局是李南做东,他和靳卓斯见完一个合作商刚好和他碰见,不由分说就拉他们进来。   李南也是京市富二代圈里出名的主,一是太蠢,家里还惯着他,项目每次交到他手里就赔个一干二净;二是太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霍晓和他玩不到一块去,一直不熟。   李南别的不会,除了挥霍家财,就是沉迷酒色。霍晓神色冷淡地喝酒,边上紧挨着一个小男孩,一直在蹭他,霍晓能不露声色地做做样子,靳卓斯就不行了。   靳卓斯西装革履,宽肩窄腰,胸膛和两臂鼓囊囊的,一看就全是肌肉,坐在沙发上支起长腿,显出冷硬的性感。好几个小姐就喜欢他这种脸又臭又冷,拽得看不起人的样,挺着软绵绵的胸脯直往他身上贴。   靳卓斯手臂青筋暴起,胳膊一被抱住,小姐还没来得及发挥,他就像沾上不得了的脏东西,猛的把胳膊甩出去。   小姐吓了一跳,艳俗的高跟鞋颤巍巍地打滑,动静闹得挺大,李南和他那群兄弟都往他那儿看。   “哟,靳总这是不满意?你不会和霍晓一样也只喜欢男的吧?好说好说,”李南推了边上一个小鸭子一把,“你过去伺候伺候靳总,别让人觉得咱们招待不周!”   小鸭子化妆化得娘里娘气,穿着小短裤,小白腿都漏出来,风骚地夹着屁股。   “靳总~”他抛着媚眼挽上靳卓斯的胳膊,“她不行,我活好,我来伺候您。”   说着手里的酒杯突然一歪,酒全撒在靳卓斯衣服上。   这其实是夜场上一个信号,弄湿了衣服抱着人就找个房间换,换着换着再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少人眼神猥琐地朝他们瞟。   小鸭子垂涎地盯着靳卓斯的胸肌,心急火燎地要和他打上一炮。   靳卓斯直接脱下西装外套,当着他面扔进垃圾桶里,大手掐住小鸭子后领,直接把他提起来推出老远。   小鸭子跌跌撞撞摔倒在地上,看见靳卓斯铁青的脸色,脸霎时吓白了,猛的打了个哆嗦,也忘了爬起来。   李南砰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靳卓斯!你他妈在谁的地盘撒野呢,别给脸不要脸!”   霍晓眉头气得直跳,也想不到在兄弟面前以这种方式出柜,但现在还是护好靳卓斯重要,顾不得其他,当即站起身拉住李南的手:“南哥,我朋友不喜欢这个,都是一起玩起来的,给我一个面子。”   李南眼神阴冷,哂笑:“不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是他太不给我面子。”   旁边吴承站起来煽风点火:“就是啊,霍哥。你们现在一起创业开公司,自己当大老板,不会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混日子的吧?”   “这样吧,”李南嚣张地看着靳卓斯,“你把桌上这些酒都喝了向我赔罪,兄弟们就当你看得起我们。”   靳卓斯站着不动,眼神凶厉地瞪着李南,全身肌肉暴涨像一只愠怒的狮子,李南也毫不示弱地剜着他,拳头摁得嘎嘎作响,两人剑拔弩张,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抡起拳头踹翻桌子打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霍晓都做好一会儿打起来的准备了,靳卓斯倏忽收敛气焰,拎起酒瓶吹起来,啤的,白的,红的,啥也不看就往嘴里灌。   霍晓拉了一把他的胳膊,靳卓斯没管,就直勾勾盯着李南,一直把桌上的酒都喝完。   “好,好酒量!”李南带头鼓起掌来,一侧嘴角高高吊起,目光如鬣狗把他们来回扫过。   结束一场闹剧,霍晓愁得头疼,靳卓斯喝了得有二十来瓶,今晚有罪受了。   虽然两人身量相差不大,但靳卓斯体格太大,背着抱着都不顺手,霍晓费力把他拖到楼下门口,累得直喘,手一松,靳卓斯就栽倒进花坛里。   霍晓指着他鼻子恨恨地骂:“真想把你给扔这儿!”   但他知道靳卓斯这么做是为他着想。靳卓斯不可能怕事,里面那三瓜俩枣真打起来也打不过他,就是李南本来就和霍晓不对付,明里暗里使绊子,今天再得罪了李南肯定疯狗乱咬人。   他再清楚不过,靳卓斯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连口泡面都来不及吃敲下的一个个代码,为了他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奔波和伏低做小,为了曾经摇旗呐喊的梦想和不甘居于人下的张扬。   “兄弟,我欠你的。”   霍晓认命地背起他,叫了个代驾,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搬上车。   *   霍晓几乎是一按门铃门就开了,他把靳卓斯抗在肩上,门一开,微微一愣,他才知道靳卓斯有这么好看的室友。   “这是怎么了,怎么醉成这样?”   “哥,你好,”霍晓带着歉意说,“我是靳卓斯的朋友兼创业伙伴,刚和客户喝多了,麻烦哥您帮忙照顾。”   “好,”苏蘅接过酒气熏天的靳卓斯,嘱咐道,“现在天也晚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谢谢哥,哥再见。”   苏蘅扛着靳卓斯拖进洗手间,他只穿着一件黑衬衫,西服不知道哪去了,衬衫皱巴巴的,后面还黏着几片叶子。   “这是在地上滚了吗?”   苏蘅搞不明白这么晚回来这是怎么鬼混了一遭,把人抱到厕所,捋着后背问:“喝了多少啊?吐了没?”   靳卓斯表情呆滞,脸色发白,嘴唇殷红,拢起的刘海凌乱地散在额上,使他有种落拓和颓废的美感,像从中世纪的油画里走出来。   苏蘅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喝得不少,顺着他的后背哄道:“快!把酒吐出来,不然难受。”   “吐,吐啊。”   靳卓斯不为所动,听不见似的。苏蘅一着急,搂着他的腰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拨开靳卓斯的唇瓣,捅进他嘴里,在舌根和扁桃体处按压。   靳卓斯拨开他的手,双手扶着马桶就开始吐。   他的脸上浮出冷汗,像是难受坏了,苏蘅伸手插进黑密的头发里给他按摩。   苏蘅拿了个杯子接满水让他漱口,靳卓斯乖乖含着漱口,两腮鼓动,灯光下皮肤闪着细腻的光泽。   苏蘅不知道怎么着,坏心眼一遇上靳卓斯,就从骨头缝里钻着尖冒出来,都怪靳卓斯脸太臭又不会说话,这么一想,他手伸得更理直气壮一些,多少有点报复之前误会他的意思。   待他漱完口难受地耷拉着脑袋,掐住脸上两边的肉,面团似的,左团三圈,右团三圈,再捏着肉一起拉,拉成一个怪状的小松鼠。   苏蘅作弄得正欢,突然被靳卓斯攥住了手腕。   他吓了一跳,靳卓斯的脸越凑越近,近得连他眉毛细密的走向,和鼻梁上的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苏蘅挣动手腕,却丝毫撼动不了靳卓斯的桎梏,靳卓斯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一瞬不瞬盯着苏蘅。   苏蘅心脏砰砰直跳,实在不明白靳卓斯想干什么。   这时靳卓斯瘪起了嘴,眼神脆弱得像个没人疼的小孩子,嘴里委屈地叫着“哥”,一下子就扑上来把他抱住了。   苏蘅被靳卓斯紧紧搂着,力道那么大,像攀住一段触不可及的梦,心脏有力地撞击在他们紧贴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快要把苏蘅凿疼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条摇着尾巴的大狗给扑倒了。   “哥!哥!”靳卓斯期期艾艾地叫,嘴里只会喊哥,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我想你”。   苏蘅忽然感到脖颈处一片濡湿,靳卓斯咬着嘴唇埋在他颈肩哭,肩胛因为哽咽一下下抽动。虽然不知道他的哥是谁,但在他伤心的时候,苏蘅愿意装成哥给他安慰。   胸间那一点坏心思全都被这一声声哥给吹散了,苏蘅向来对可怜兮兮的人格外心软。   幸好靳卓斯睡一楼,不然苏蘅要累死。   把他拖上床,暖气很热,扒去衬衫、西裤、鞋袜,摸到手套停顿一下,没有碰,然后拿热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靳卓斯赤裸着胸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极为害怕他离开。但他眼神中还多了别的一点东西,看得苏蘅浑身不对劲,赶快给他擦完,就用厚被子把靳卓斯紧紧裹起来。   苏蘅支起身体要下床,靳卓斯伸手把他扯回去。   苏蘅惊呼一声倒在他身上,靳卓斯身上肉很硬,砸得他怪疼。   “你……”   苏蘅震惊地看着自己被拖进被子里,靳卓斯双手双腿齐上,把他紧搂在怀里。   苏蘅干瞪着眼,拿他没办法,心想等他睡着了就趁机跑。   靳卓斯可能察觉到苏蘅不安分的想法,张开嘴朝他脖子咬了一口。   “啊!”   苏蘅身体猛的弹了一下,紧接着被靳卓斯掳回原处,靳卓斯咬着不松口,他气得掰住靳卓斯的下颌往外推。   “松口!松口!”   炽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激起细细密密的疙瘩,苏蘅毫无招架之力,无奈地喊了一声:“我疼!”   这时靳卓斯才松开,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苏蘅看着他脸通红,狠狠抽了他大腿两巴掌。   靳卓斯由他抽,死乞白赖地往他怀里钻,爬在苏蘅胸口睡着了。   梦里出现一个唇红齿白、温温柔柔的小哥哥,越过人潮人海向他走来,牵起他脏兮兮的手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9章 自我中心   靳卓斯觉得奇怪,明明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却没有难受的感觉,而且被窝里特别暖和,四肢像生根一样不想起来。   他的眼睫毛簌动,眼前浮动的光斑模糊了视野,等视野清明之后,他才震惊地发现怀里搂着的苏蘅。   靳卓斯惊恐地瞠大眼睛,怀里苏蘅头发柔软蓬松,圆领卫衣被抓得凌乱,白净的脖颈上赫然一个牙印!   他四肢僵硬被锁在靳卓斯怀里,很像一只蜷缩着的毛发柔软的宠物。两手还紧贴在苏蘅腰上,腿霸道地横在苏蘅身上把他环住,这番景象昭示着,罪魁祸首只能是靳卓斯。   靳卓斯胸腔里像在发生星系爆炸,一颗颗星球陨灭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无法理性思考。手下的温香软玉变成绵里藏针,扎得他瞬间收回手,跌跌撞撞往后退,然后狼狈地掉下床。   撞到地上脊背发疼,但他顾不上疼,尤其是发现自己还光着,脸烫得自己也要爆炸了,抱着头无声嘶吼一阵,看到床上叠得整齐的衣服,也不管没洗,抓在手里就跑了出去,脚步飞快还不忘压着声音。   门被阖上的时候,苏蘅睁开了眼,为了给这孩子留面子一直装睡,没想到反应这么大,不就是耍了酒疯然后抱着睡了一宿吗?   大家都是男的谁也不占谁便宜,这孩子怎么跟惊醒之后发现自己一夜荒唐似的,还捂着屁股跑了,搞得他也很不自在……   *   “早上好,乔苒小姐。”   还是以前的咨询室,乔苒如约而至。   “早上好,苏先生。我是听您说有能解决我婚姻问题的新方法才推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来的,希望您不要让我的时间白白浪费啊。”   乔苒穿着剪裁合体的女士西装,线条锋利,透露着职场女性的气场。   “放心,我保证您能够不虚此行。”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苏蘅发现乔苒有自我中心倾向,她不善于从丈夫角度看待目前发生的一切,将丈夫过错看得很重,自己的过错则看轻、隐瞒,只讲述事件的一个侧面,通过淡化自己的攻击行为,把问题主要集中在对方的反抗,最终得到一些偏离事实的结论。   “乔女士,之前您说比起离婚,您更喜欢能解决夫妻之间的问题,是不是说您很喜欢丈夫,不想和他分开?”   “我当然很喜欢他,不然就不会和他交往这么多年了,我以前谈恋爱从来不会超过两个月。”   “能说说之前分手的原因吗?”   乔苒耸肩,以不在乎的口吻诉说:“也没有什么原因,出轨、欺骗、性格不合这些都没有,引用王家卫的一句话,就是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有日期的,不新鲜了,然后就散了。他们对我来说更像是看中的包、衣服鞋子、首饰,得到得很轻易,失去兴趣也很轻易。但是我丈夫还没让我体会到这种感觉,所以我们能一直走到结婚。”   “这么说,在交往中您丈夫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了。”   “是。”乔苒点点头,神色却有几分不虞。   “您好像很不高兴,之前说您丈夫是篮球运动员,既然能和您认识,那他的人气应该不低,他的吸引力给您带来过困扰吗?”   乔苒眸光微动,记忆像一堆干草料,被苏蘅话里的星火点燃了。   “他在大二的时候参加了很多国内国外的高含金量的赛事,他长得又帅,算是个高人气的运动明星。当明星捧着的人就多,他也被惯出不少明星脾气。他不会讨好我,自己就有掌控全局的自信,很多时候我全程被他拿捏在手,我们交往的时候他手机里女孩甚至男孩,消息就没停过。”   “那他会和那些人联系吗?”   “他不敢。”乔苒下颌微扬,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   “为什么要说‘不敢’?”   “追他的人是很多,追我的人也不少,他试试就能发现谁才是最没安全感的那一个。”乔苒从刚开开始一字一句就压抑着怒气,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乔苒几乎是一种报复的态度进行反击。   “您丈夫上次不是痛哭流涕过吗?那他应该是最没安全感的,可是他的不安全感好像是您一手造成的,因为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您说对吗?”   乔苒不解地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开始我说的应该解决的问题是他总是控制我,现在你说他控制是因为他没安全感,难道这都成了我的错了?!”   “乔小姐,您先别生气。一段婚姻是由两个人组成的,除去出轨、家暴那些行为,它出现的矛盾肯定和两个人都有关,不能全赖到一个人身上,计较谁多谁少也没有意义,因为只要你们不想分开,想一起走下去,就必须一起解决,只丢给一个人是不成的。”   婚姻这道庞大的命题丢给苏蘅来做,肯定答不到满分,说不定及格都很难,但只要能让乔苒发现自己的问题,不要否认、不要逃避,她才有拿笔的资格。至少苏蘅要让她找到入场券。   乔苒稍微冷静,但苏蘅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情愿。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主动剖析自己的过错肯定是困难的。   苏蘅一边对她的怨怼心情表示理解,一边请她讲述和丈夫的恋爱过程,两人如何相处,矛盾发生又如何解决。   乔苒很是不解,她不想回忆之前的事,因为之前好不容易给她们的矛盾盖棺定论,现在再讨论总有可能会翻案。   苏蘅知道她不想在回忆中看清自己的错误,但是不能勇敢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一味维持虚假的自尊,怎么能解决问题。   “我是希望您能增强对自我的认识,不是非要指责您。”   乔苒听了苏蘅的话,开始回忆起她们恋爱中发生的事,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现在在一点点露出水面。   和苏蘅想的差不多,吴鸿煊那种平常人没有的沉稳气场和自如的掌控力,一开始给了乔苒别人没有的吸引,但也常常令乔苒感到自己被反压一头,她厌恶自己在感情中不能掌握生杀决断的主导权。当吴鸿煊行事作风让她不舒服时,她就通过和别人搞暧昧的手段让吴鸿煊吃醋、难过,其实她心里希望看着吴鸿煊因为自己失去理性、情绪失控,故意让他撞见而像个卑微的妒夫攻击情敌。   她的本意不是真的想要出轨,而是为了打压吴鸿煊。她想要向心理师问明白解决丈夫控制欲的问题,其实是她自己玩脱了,丈夫因为她的打压,触底反弹激发控制欲,又因为“离婚”这一更强力度的打压而丧失希望,现在他因为看不到乔苒的在乎,彻底没有纠缠的力气了,彻底对乔苒俯首称臣了。   乔苒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挑起眉梢,语气凌厉:“您的意思是,我总是讲丈夫控制欲带来的困扰,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却忽视了自己也存在的问题?”   “您先别着急。”苏蘅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男子拿着手机优哉游哉地在浴室录像,而玻璃门外是怒火朝天的妻子,愤怒地嘶吼着“I hate you!”。神色癫狂满腔怨愤,双手猛烈地捶打着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撞碎门然后和男人撕打起来。   而男人神色没有一点害怕或厌烦,而是满不在乎地耸肩,指了指门外的女人,说:“看,这个疯女人,每天都这样,我怎么可能和她过得下去。”   乔苒迅速和男人共情:“确实是这样啊,你到底要我看这个做什么?这不就是我现在的问题吗?”   苏蘅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这个女人比男人更痛苦?”   乔苒不解地看着他。   苏蘅为她翻看评论,底下有和乔苒一样同情男方的,但更多点赞量更高的却是同情女方的。   有情感专家现身说法:“不要以为男方是完全无辜的,正是男方长期漠视、贬低、打压等情感虐待导致女方精神失控,得不到正视的目光实际上比暴力更加痛苦。”   这种情况在父母子女、朋友之间,也很常见。   乔苒怔怔地看着他们,视频里的人影好像与记忆逐渐重合,在她眼前晃着虚影。   “你是说,真正有问题的是我,就和视频里的男人一样。”   “您觉得自己的问题是什么?”   乔苒咬了咬牙,道:“在心理学上这应该叫自我中心,其实真正有控制欲的是我。”   乔苒想了想又坐下:“那您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觉得呢?”   “老实说我不想和他分开,但是受不了他凌驾在我之上。”   “为什么你要觉得这是‘凌驾’,适当让步不是丧失自尊,将别人踩在脚底下并不能彰显自己的地位,恋爱婚姻中两个人首先应该是平等的。你在丈夫控制自己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很……不舒服。”   “所以您丈夫之前也会感到不舒服啊。”   乔苒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茫然,呼吸急促,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只有你自己想做才可以。”   “我……应该和他道歉,改变自己自我中心的倾向,可是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到。”   “我明白,性格本来就是很难改变的,如果勉强也不要强逼自己,但我相信您丈夫看到您的努力之后会对你们的婚姻更有信心。解决夫妻矛盾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只要你们愿意一起努力就是好的开始。如果您之后还有问题也可以继续来这里咨询。”   “谢谢您,苏先生。”   乔苒之前升腾的情绪像被飓风席卷过的旗旌,平息后晃动意味深长的余波,和苏蘅道谢之后若有所思离开了咨询室。   *   “师哥,我做到了。”   苏蘅敲门进蒋回川办公室,兴奋地和他分享今天的成果。   “你悟性很高,我早就说过你适合做心理咨询师。”   蒋回川眸光温柔地看着苏蘅,苏蘅因为兴奋微鼓的脸颊让他很想上手摸一摸。   “也不全是因为我的悟性,是有一个人点醒我了。”苏蘅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微红。   “哦?怎么说?”   苏蘅不设防地笑了起来:“是和我合住的一个小孩。他告诉我来访者故意隐瞒的新思路,一开始我带着医生的惯性思维,听取乔苒说的病症,然后对症下药,可是心理咨询和医院精神治疗不同,我一直跟着来访者的思路和情感走,就掉进她设计的漩涡里,多亏那小孩点醒我,我才能走出来。”   凭经验办事可谓心理咨询之大忌。咨询者没有充分了解来询者实情,陷入主观武断,到头来给来询者帮倒忙。   师哥视线转移到他的高领毛衣:“我刚知道有一个和你合住的小孩。”   他眸色逐渐加深:“这么厉害的小孩,有空我可得见一见。”   “好啊,”苏蘅大方应了,“等师哥有空就来我家里玩一趟吧,师哥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说着他又开始反思,“心理师的工作其实挺被动的,如果来访者并不是真的想要解决问题,一直在隐瞒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看清真相。”   “因为来询者往往是当局者迷,如果心理师不能帮助他从不同角度看问题,也势必会和他迷到一块去。你现在已经找到门道了。”   “嗯,现在脱离实习生队伍了,以后的个案,师哥您放心给我安排。”   “好啊。”蒋回川勾着笑看他,“对了,明天我有一个朋友在京市办艺术插画展,还有衍生的玩偶周边,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   苏蘅点头说好,蒋回川轻笑:“那明天下班我开车带你去。” 第10章 狂奔   尹星觉是在国内国外享有高人气的新锐画家,个人艺术展在中心一家美术馆举办。   他是青年画家中少数能把握传统艺术和审美潮流的画家,很多作品在国内国外各大艺术展获得不菲成绩,笔下的很多卡通形象在年轻人中掀起一波时尚潮流。   苏蘅跟着蒋回川沿着画廊逛,每一幅画蒋回川都能为苏蘅介绍出艺术表现手法、创作主旨和作者思想情感,解释得头头是道。   苏蘅忍不住星星眼:“师哥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蒋回川失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我瞎编的,其实根本没这么高大上。”   “啊?”苏蘅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蒋回川笑得更厉害了,忍不住上手掐他的脸,苏蘅立刻躲了过去,很是不情愿。   “师哥,我现在都多大年纪了,你能不能别像以前一样老掐我脸啊,在外面好歹也给我点面子。”   “好好好,给你面子,那里有他那些卡通形象周边玩偶的展览,我们去那儿看看。”   一众卡通形象都是圆脸胖身的小孩,表情又丧又甜。   蒋回川问:“喜欢吗?”   苏蘅笑着说:“挺可爱的。”   “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出去玩就喜欢抓娃娃,可是又抓不到几个。”   “哈哈对,”苏蘅笑弯了眼睛,“舍友还说抓娃娃是小女孩玩的,还嘲笑我没有女朋友,只有师哥你还会帮我抓,虽然抓得也不多。”   “一会儿碰到尹星觉,我和他说声,给你白拿几个。”   “好啊。”   说曹操曹操到,尹星觉过来和蒋回川打招呼,蒋回川互相为他们介绍。   “我朋友,大艺术家——尹星觉。”   “我师弟,苏蘅,现在在我的心理咨询中心工作。”   尹星觉一头浅栗色卷发垂在脖颈,气质妖冶又风流。   苏蘅向他伸出手,说你好,尹星觉回握,语气揶揄地说了声苏小师弟,被蒋回川咳了声以示警告。   “我师弟喜欢你的卡通玩偶,给个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尹星觉朝苏蘅眨了眨眼,“师弟就算是都拿走也可以啊。”   “谢谢,我就要一个做纪念就行了。”   三人一路闲聊,多是蒋回川和尹星觉在说,苏蘅手里拿着玩偶静静地听,时不时说上几句。   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靳卓斯正和一个漂亮女孩拿着画册在聊。   “那就是和我合住的小孩,”苏蘅和蒋回川说,昨晚靳卓斯没和他吃饭,很早就关灯睡了,今天正好碰见给他们介绍一下。   苏蘅叫了一声靳卓斯,不料靳卓斯看到苏蘅就像老鼠看见猫,身板一滞,眼神一僵,竟然丢下女生拔腿就跑。   苏蘅脑海中突然出现个想象,靳卓斯如果上学时看见暗恋女孩肯定会吓得同手同脚跑开。   苏蘅在心里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这孩子跑什么啊?但还是偏过头在师哥前为他说话:“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而且这孩子特别认生。”   “靳卓斯啊,和小师弟合住?”尹星觉问。   “是啊,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尹画家认识?”   “朋友,他来这儿是为了和我谈IP游戏授权的事。”   “这样啊,”苏蘅颇有种家长般的自豪之情,向他师哥夸耀道,“这孩子可牛啦,年纪轻轻游戏设计的可厉害,还和朋友一起创业开了公司。”   “你再这么夸别人,当心师哥不乐意。”   苏蘅看着蒋回川说:“不可能,师哥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和小孩计较的。”   过了一会儿,蒋回川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打完之后抱歉地对苏蘅说:“京大辜教授说有个会提前了,我现在要赶过去,来不及送你回去了。”   “没关系师哥,刚好那小孩也在,我让他把我捎回去就行。”   “好吧。”蒋回川眼神很可惜,手一顿,拍上苏蘅的肩膀,“下次我不会失约。”   苏蘅点点头,说:“我们还计较什么。”   蒋回川走之后,苏蘅给靳卓斯发微信,让他一会儿等等自己,他没开车,顺路捎回去。   靳卓斯迟迟不回消息。   尹星觉伸手递过一串钥匙:“他刚才钥匙着急掉下了,那小姑娘转交我的,你给他送过去吧,现在应该在西北边树林那块儿。”   “好。”苏蘅接过,现在也到该离开的时候了,找到人正好一块回家。   苏蘅走去西北角,这有一片香樟树林,满目绿意葱葱,人只有前面那一个,苏蘅一眼就认出是靳卓斯来了。   “靳卓斯,你车钥匙落了!”   靳卓斯疾走的身形一顿,紧接着,极速奔跑起来。   苏蘅满脑袋问号,眼看人越跑越远,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跟着跑起来。   他急得喊:“靳卓斯,你跑什么啊!”   “你到底跑什么啊!!!”   声音像投掷入洞底的石子,激不起半点回声。   靳卓斯跑得太快,以苏蘅的体力根本追不上他,越来越喘不上气,苏蘅着急地想,昨天就躲着他,今天一见面就跑,要是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同在屋檐下,尴尴尬尬的,还能不能住了!   “你给我站住!”苏蘅把手里抓的玩偶,用力一扔,啪叽砸到靳卓斯头上,然后掉了下来。   靳卓斯像被砸醒了,停止了脚步。   苏蘅急喘吁吁,是真跑不动了,拖着步子走到靳卓斯身边。   “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耍了个酒疯吗?脸皮怎么这么薄!”   靳卓斯面对苏蘅的指责一言不发,脸涨红着,垂着头不敢看他。   “再说了,被耍酒疯的人是我,我都没怎么着呢!真男人,就不要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知道吗!”   “我……”靳卓斯用力喘气,结结巴巴地说不利索,目光闪烁着一碰到他,就挨烫似的躲开。   “行了行了,你的意思我都懂!在外独自打拼,谁都有压力大的时候,我以前喝醉酒能抱着兄弟哭一宿,现在这不是都成长了吗。人都有这一段经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靳卓斯很想说,他们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是根本没法说,现在局面已经很尴尬了。也许从他刚见到面就下意识跑开始,就大错特错……可是双腿几乎下意识行动,根本控制不住……   苏蘅仍然沉浸在自己男人的豪迈和慷慨激昂的兄弟情中,索性也和靳卓斯敞开了说,他的手拍上靳卓斯肩膀安慰道:“你不就是想你哥了吗,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我比你大12岁,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叔。但你要是愿意,叫我声哥也行,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弟弟看!”   靳卓斯抿着嘴唇,憋出一句:“……我还是叫你叔吧。” 第11章 心里有人了   苏蘅和靳卓斯去停车场,坐上他的奔驰准备回家。   苏蘅坐上副驾驶,刚才情急之下直接扔出玩偶砸靳卓斯的脑袋,也不知道他生没生气,但他都说好要叫自己叔了,应该不会介意吧。   苏蘅掐着玩偶的腰,摇晃它的胖胳膊:“这个娃娃送给你,不打不相识,你们俩很有缘分,表情都有点像呢。”   靳卓斯起火后驶出停车场,声音紧绷着问:“什么表情像?”   “生无可恋的表情。”   靳卓斯抿紧嘴唇不想理他,苏蘅侧脸看着他,逗心大起,指着娃娃一双暗沉沉的厌世眼和一条直线的嘴巴,辩证道:“真的很像,你们的表情都是这样,又冷又酷,又丧又倦,像是受到什么人生中的重大打击,非常颓废的样子。”   因为羞耻和丢脸,热气在靳卓斯脸颊蒸腾,一直弥漫到耳根。   他的大脑就像编写不成熟的程序,在遇到从未预设过的命题而紧急触发错误的保护性指令。   苏蘅明明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一副表情,可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再戏弄一下。   他想瞪一眼始作俑者,但是又害怕撞上苏蘅戏谑的目光,干脆闷不做声地开车,屏蔽苏蘅的话语。   但他坐在驾驶位的身体紧绷着,像把自己藏起来但是空间太小避无可避,仍然别别扭扭的。苏蘅看他一眼,转回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明明笑得很隐蔽了,靳卓斯如同刚被调戏过的猫,时刻关注罪魁祸首的动向,踩到一点毛就急得跳脚。   “你,又在笑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咬牙质问。   “没,”苏蘅拼命压下疯狂上翘的唇角,平静地胡诌:“刚才路过的巷口有个小孩跑着跑着摔倒了,我笑他呢。”   苏蘅把娃娃放在仪表台车载香薰旁边,以免尴尬,他起了另一个话头:“对了,刚才和你一起看展的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   听到靳卓斯否认,苏蘅也不意外,因为靳卓斯太冷了,冷到难以接近,冷到少言寡欲,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春心萌动的迹象。   靳卓斯就如寒冷雪域里一座巍峨冰山,常年积雪不化,苏蘅想不出他的山顶会为谁开花。靳卓斯应该未来有一段时间不会谈恋爱,但他年纪小也没什么,不着急。   不料,靳卓斯下一句说:“我心里有人了。”   苏蘅眉心一跳,错愕地看着他,仿佛刚经过缜密计算,自以为是、信心满满地填下答案后,却被老师告知思路从第一步起就完全是错的。   靳卓斯目视前方,桀骜冷酷的五官一下子变得柔和,好像记忆伸出一只温柔的手,把那些凌厉的线条走势一点点拨柔了抚平了。   “还没追到?”   “分开了,”提到这个,靳卓斯眉毛下压,神情流露着悲伤,只有一瞬间,被他熟练地掩饰干净,“但是除了他不会想要别人。”   他那转瞬即逝的眼神,苏蘅觉得从哪里见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靳卓斯缓缓打着方向盘,在街路上穿梭,马上就要到家。   苏蘅问:“你最近公司工作还忙吗?”   “还行,现在项目进行的差不多了。”   “那你要回家过年吗?我还没问过你老家在哪,你爸妈哪里人啊?”   “本地人。”   “哦。”苏蘅没想到他一个本地人还要租房子住,下一刻便疑惑全消。   “我一直不回去过年,和他们不熟。”   “那你之前怎么过年的?”   “就是一个人待着,”靳卓斯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编程、看书、健身,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苏蘅扭头看向车前方,他不想让同情从眼睛里跑出来。靳卓斯是一个骄傲的人,应该不希望也不屑于因为这种事受到其他人的怜悯。   何况不就是和父母不熟吗?又不是什么很奇怪很罕见的事。   “挺巧,”苏蘅语气轻快,“我也和他们不熟。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爸,我妈嘛,现在估计在忙着追求自己的幸福人生,没工夫理我。正好,今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   靳卓斯无意向告诉苏蘅自己和父母的事,苏蘅主动提及的理由也不是为了和靳卓斯交换秘密,只是敲了敲门以示友好——你看,我们都一样,也是有机会能成为朋友的。如果你也想和我交朋友就打开门,不想的话,我就不会打扰你。   靳卓斯沉默片刻,苏蘅以为他要拒绝了,靳卓斯像回答高难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思忖后郑重落笔:“可以。”   或许靳卓斯很久都没有和别人一块儿过年了,以至于他同意的过程都是如此生疏。   “好,”苏蘅眼睛笑得弯起来,里面有星光隐隐闪烁,“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买年货,我们用不着和亲戚走动,就是给自己过年买些吃的用的。”   “嗯,明天可以。”   苏蘅很开心。   两人到家吃过饭之后,就各自回屋处理一下工作,然后洗漱收拾一下就要睡觉了,只要苏蘅不下楼倒水,那他就没有机会再看见靳卓斯,但今晚苏蘅想早睡。   “小靳,”靳卓斯走向健身房,刚要开门,苏蘅叫了他一声,“提前和你说一句,今晚好梦。”   苏蘅唇角翘起,专心致志看着他的时候仿佛闪着光,很好看,靳卓斯看了一眼迅速扭回头。   他低声回答:“谢谢。”   *   第二天还是靳卓斯开车带上苏蘅,他们先去了批发市场,苏蘅负责砍价,靳卓斯尝试砍价失败之后便专心提东西。   因为砍价讲究一问二挑三装走,就是要和摊主不断打来回,什么时候热情什么时候冷淡,都能拿捏得当,种种话术你推我赶,要是话不多或者社恐的人来砍价,根本进行不下去。   像靳卓斯这样的人就是:   靳卓斯:“这个多少钱?”   摊主:“一斤二十。”   靳卓斯:“便宜点行不行?”   摊主:“不能低了,这都快进货价了,我们都不赚钱的,你看这些又大又嫩,别的地方都要人三十……”   靳卓斯:“……哦。”然后就要付钱了。   苏蘅抬手拦下他,又和老板讲价五分钟,打了七个来回,以一个还算满意的价格成功拿下,走出几步又开始后悔:“嗐,还是给高了,还能再低点。”   这时靳卓斯就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拧着眉看他:“你这样真的不会和老板打起来吗?”   “是你不懂,”苏蘅好笑地看着他,站直身板教育,“砍价习惯了就这样。”   尽管出门前,苏蘅告诉靳卓斯穿得随意一点,不要太精致,但批发市场熙熙攘攘、嘈杂凌乱的环境和靳卓斯的气质仍是格不相入,就像小王子一朝落入平民生活。   苏蘅迅速买完菜肉,就带着靳卓斯走了。   他们又到了超市,靳卓斯买东西都不看价格,眼都不眨一下就胡乱往推车里放,苏蘅肉疼地抓住他的手。   “太贵了,你拿这么多干什么!”   “没事,”靳卓斯不在意地说,“我一起付钱就行。”   说完又往里面放,苏蘅打了一下他的手,“那也不能挑这么多啊,吃不完浪费,给我放回去,快点。”   靳卓斯看着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手,迟疑着放了回去。   苏蘅清点推车里的东西,突然想起刚才路过调料区没有买酱油,就对靳卓斯说:“家里没酱油了,你去拿瓶酱油吧,就在后面的地方,我在这里买些瓜子、糖啥的。”   靳卓斯“嗯”了一声就走了。   糖果种类很多,苏蘅差不多每样都挑了一点,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小靳……”苏蘅回过头,却发现来人不是靳卓斯,是个高高壮壮眼神犀利,带着帽子口罩的英气男人。   记忆在一瞬间回笼,苏蘅注视他的眼睛,回忆起不久前晚上袭击自己那个人。   他寒毛直竖,如临大敌,心理师除了咨询室那间方寸之地,本不会和咨询对象以及他们身边的人私下有任何关系,可他小小一个心理师,竟然一而再地被袭击者找上,工作和生活的界限都被划破了。   现在人这么多,吴鸿煊不会脑子不好使,在这里对苏蘅做什么,但是苏蘅实在想不出能对他说什么。   还没等苏蘅开口,遽然伸出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攥住吴鸿煊的衣领,拳头顶着咽喉把他往后逼退。   苏蘅连忙上前抱住靳卓斯的胳膊,制止道:“这里人太多,别冲动。”   靳卓斯恶狠狠地盯着他,松开了手。   吴鸿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被靳卓斯松开之后,整理两下领口,有几分体育明星的倜傥睥睨,回视靳卓斯:“几天不见,你气性还是这么大。”   苏蘅想到以吴鸿煊的明星影响力,要真想对付靳卓斯,现在网上肯定一堆黑料爆出来了。再说他之前和乔苒谈得好好的,乔苒也说过自己会承认自己的问题,挽回和吴鸿煊的感情。   苏蘅陪笑回答:“他小孩子不懂事。”   靳卓斯又恼怒又委屈地转头瞪着他,被苏蘅拍了一下胳膊。   吴鸿煊哼笑一声,洒脱地摆了摆手。   “刚才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所以我才拍你的,真的没恶意,就想和你说声谢谢。”   “是因为乔苒的事吗?你们现在还好吗?”   吴鸿煊眼神变得很沉很沉,然后轻笑了下:“都过去了,一切都得向前看。”   他插着兜,慢悠悠转过身:“走了。”   苏蘅看着他似悠闲似落拓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从来不相信一些事情会永远过去,曾经引起汹涌猛烈感情变化的事,像是在内心发生一次不可逆的化学反应,又如被揉皱的纸,永远在某一条神经线上留下痕迹。 第12章 越界   “你不高兴了。吴鸿煊吓到你了吗?”   “嗯?”苏蘅抬头看着靳卓斯,刚意识到自己出神了很久。   “没有被吓到,”苏蘅心说比起害怕吴鸿煊,他更害怕靳卓斯控制不住和人打起来,“就是很感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秉性实在难改,现在低头认错,等到下一次矛盾发生,还是会跟惯性一样重蹈覆辙。他们的路比别人要难走很多。”   靳卓斯不以为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好感慨的。你自己能做的做好了就行,凭什么要为难自己。”   “你这是在安慰我?”苏蘅眯起眼看着靳卓斯,是安慰吧是安慰吧?这个小孩上次能为他指点迷津,这次又来安慰他,说明他也是愿意和自己亲近的。完全不是第一天竖起刺呛人那种态度,难道是因为上次醉酒照顾他所以关系突飞猛进变成好朋友了?   苏蘅这么想着,仿佛浑身每个细胞都变成小人欢呼雀跃,心里恨不得靳卓斯再多醉几次,完全不管人家丢不丢脸。   靳卓斯停下脚步,转头冲他扬眉,眼神充满威胁:“你可以不听。”然后脚步加快把苏蘅甩在后面。   苏蘅小步追上他,乖乖地说:“那我还是听的。”   “其实做心理咨询和医院里医生手术都差不多一个道理,医生也会有面对病情束手无策的时候,手术中也会发生很多无法挽回的情况,什么病都有治不好的,医生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对了,我以前就是精神科医生,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青少年儿童心理学专家,从前到现在都不是钓富婆的小白脸。”苏蘅微微凑近靳卓斯身侧,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为了让声音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事儿能不能过去了。”靳卓斯眉眼间都是被黑历史折磨的疲倦。   苏蘅假公济私:“我是为了让你多了解房东一点,以免之后产生误会影响你租房。反正只要你相信我是个正经人就行,多信任我一点。”   靳卓斯提着东西往停车地方走,难得没反驳。   苏蘅追问:“如果刚才是吴鸿煊吓到我,你会怎么做?”   靳卓斯声音懒散:“那我就把他拖回来,再打一顿。”   苏蘅惊诧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暴力!”   靳卓斯不由分说夺下苏蘅手里拎的袋子放进后备箱,语气十分无赖:“你管不着。”   苏蘅低头看着鞋尖,小声说:“没有礼貌,怎么跟你叔说话的……”   靳卓斯绕过去打开车门,扫了他一眼:“嘀咕什么呢,上不上车?”   苏蘅和他生不起气来,过去坐上车回家。   苏蘅把买来的鱼和肉放到冰箱冷藏,零食、饮料都放到储物柜,全都归置得整整齐齐,他蹲在地上翻检土豆,屁股微微撅起,看起来很像冬季屯食物的小动物。   靳卓斯不知不觉勾起唇角,弧度很轻,轻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苏蘅回过头正好撞上。   苏蘅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在阳光晕染下脸庞线条温馨柔软,他眼睛像细沙上清亮洁白的贝壳,直直地说:“小靳,你笑起来很好看。”   靳卓斯愣了一下,蹙起眉,表情一瞬间冷了下去,愤愤地插着兜走了。   苏蘅不知道他这是哪根筋又不对付,索性不理他,专心整理东西。   *   苏蘅小的时候一直跟着外婆生活,自从高中外婆去世之后,苏蘅到京市上大学,就和亲戚们彻底断了联系。   他妈妈林若霜在苏蘅三岁的时候,把他丢在姥姥家就自己走了,每年只寄来生活费,从没回来看过苏蘅。   林若霜以前是个十八线小演员,脸蛋漂亮、身段婀娜,可就是没有红的机会,家里穷偏偏有个明星梦。小时候不上课偷溜出去接广告,长大了悔婚跑去京市闯荡,名和利都没闯出来但大着肚子回来了,安分了三年又走了。   苏蘅没见过自己爸爸,但他从街坊邻居这么多年扯的闲话中听到过,一说他是林若霜和一个同样透明的小演员生的,然后因为拍摄事故死了,二是林若霜勾搭上圈中大佬生下了他的孩子,但是正妻不让进门被赶回来了。   基本上苏蘅每从围坐在一堆的邻居们旁边走过时,都能听一遍这样的传闻,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哪一种是最可能的。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选一。因为以林若霜的脾性,若他真是大佬的孩子,林若霜不能一点都不待见他,肯定每天耳提面命培养他争家产,之后直接带他去大佬在的城市上大学。   所以苏蘅一定是林若霜和同样底层的龙套演员不小心怀上的。   林若霜大概真的没有红的命,在苏蘅毕业之后又身无分文找上他,她毕竟是苏蘅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两个人凑活着过,但关系一直没办法像正常母子那样和睦。   林若霜生性凉薄,少言寡语,他们过年也是相顾无言,无所事事。苏蘅常把电视频道调到中央一套,音量调到最大,借助春节联欢晚会的喜气喧闹营造母子关系的虚假繁荣,但是林若霜嫌太吵影响她的美容觉,不由分说关上电视,之后过年的任何仪式便不了了之。   苏蘅住的房子很大,每个月请钟点工打扫卫生,但阿姨前不久请假回老家了,大过年的苏蘅也不好再找别人来打扫卫生。   他忽然想起,在乡下外婆家,屋子只有过年前才会彻底打扫一遍,意为“除尘布新”,家具陈设全搬到院子,屋内空空荡荡、灰尘飞扬,窗户投下的黄色光圈在不停打转。等前前后后忙活完,家具重新搬回屋里,苏蘅真的感觉一年积压的晦气全被扫走了。   今年苏蘅不再孤单,有靳卓斯陪着他,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在万家灯火的日子一起取暖。   师哥蒋回川发来微信,明天会有一个来访者找他。   苏蘅回复好的,没再多聊。   他打算去问问靳卓斯,愿不愿意在春节前一起来一场快乐的大扫除。   他走到靳卓斯房门前,敲了敲门,门没锁。苏蘅轻轻推开,喊了一声小靳。   “靳卓斯,我进来了?”   靳卓斯的房间只有单调的黑白配色,装设有高级感,但冷冷的,显得没什么人情味。柜子、床铺、桌面都一尘不染,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像租住的地方,倒像是随时就能抽身离开的酒店。   苏蘅忽然很难过,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接受靳卓斯某天会离开了。   深灰色枕头中间,夹着一抹亮黄,像是一副名贵山水画粘上了油彩。   苏蘅认出形状和他送靳卓斯的那个不一样,鬼使神差往前走了几步,手想被线牵拉一样往那个娃娃伸过去。   “别碰!”   靳卓斯在身后一喝,吓得苏蘅手一哆嗦,赶紧缩回去。   “对不……”   靳卓斯急急冲过来,扣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都透露出压抑的火气。   靳卓斯挡在苏蘅面前,他厌憎的眼神在苏蘅脸上豁出一个口子,苏蘅失措地直抠手指,眼神闪躲不敢看他。   “对不起,我看门开着,以为你在。我想来问问你明天能不能一起……”苏蘅吐字艰涩,能让靳卓斯一点就炸的东西只能和他的女朋友相关,“一起……打扫卫生……”他越说越小声,越来越没底气。   靳卓斯置若罔闻,听见了,但是不在乎,只是怒气冲冲警告苏蘅。   “不要进我的房间,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苏蘅重重点头,单纯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   靳卓斯起码没有把拳头抵在他脖子上,起码没有用蛮力把他推出门,只是摆出让他赶紧离开的姿势,只有冷冰冰的一句:“你越界了。”   苏蘅灰溜溜跑出去,像对同伴发出求救信号却被逼退的雏鸟。他拿出手机,迫切找些事做,然后从刚才靳卓斯窒息的敌视中脱身出来,他不想纠结过错,不想复盘。   “喂,师哥,我想和你聊聊明天的咨询。”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还要更新,emotional damage T﹏T 第13章 看傻了   “师哥,我觉得这个个案我真的接不了。”   出了咨询室的门,苏蘅满脸困扰地和蒋回川说。   “你不试试怎么能知道自己不行?”   苏蘅斟酌道:“就算我试试也没多大用吧,我对同性恋一点都不了解,没办法和来询者产生思想共鸣,怎么能帮他解决问题?”   蒋回川蹙眉看他:“为什么你不能试着体验一下同性恋者的内心世界呢?给同性恋咨询不用自己就是同性恋,你应该提升为不了解人群做咨询的能力,不然你下次遇到其他不了解未涉足的领域,是不是还是想要放弃?”   蒋回川循循善诱的语气让苏蘅产生动摇,他问:“那我应该去哪里了解啊?”   “主动和同性恋人群接触,效果会更好。”蒋回川眨了眨眼,笑着说,“我今晚带你去个地方看看,跟着我就好。”   苏蘅点头,听话地跟着他走,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刚出新手村,就要拿着初级装备砍大boss。   晚上十一点蒋回川开车带着苏蘅,途中靳卓斯发来微信,告诉苏蘅家已经请钟点工打扫干净了。   苏蘅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想不出怎么回复他,半晌动了动手指,给他转账过去。   靳卓斯一直没点收,两人的聊天框空荡荡的,苏蘅看一眼便关上手机。   他们来到一家店门口,苏蘅认出这是大家说的京市夜生活最丰富的地带之一。面前玻璃门上方挂着一串奢华的烫金英文,应该是店名。   苏蘅在浏览器一搜,发现是京市一家知名的同性恋酒吧。   他吃惊地转头望去:“师哥,你带我来同性恋酒吧啊。”   蒋回川揽着他肩膀推开门,“没错,直面同性恋群体还是来这里比较好,理解得更直观。一楼比较乱,你先看一看,如果不喜欢我带你去二楼,二楼比较安静,有沙发可以坐着聊天。”   “好吧,来都来了。”   苏蘅半是好奇半是忐忑,话音未落,哄闹的音乐、纵情的欢呼声、闪烁的氛围灯光裹挟着热浪,冲撞到他脸上。   一楼舞池很大,上面有各种各样钢管舞表演,好几个身材健美的男人穿着性感的兔子装在热舞。   苏蘅一见就惊呆了,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自顾自红了脸,惊慌地看向蒋回川。他用一种怪罪的眼神看他,说:“他们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   蒋回川哈哈大笑。   铺天盖地的雄性荷尔蒙仿佛能掀翻屋顶,这个点的人特别多,人贴着人跟着音乐跳舞,眼神和肢体尽情厮磨缠绵,苏蘅几乎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拘谨又茫然地迷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他猛然回头看,蒋回川被人拉进了舞池,漂亮的小男孩贴着他扭动身体,蒋回川不作回应,但也不拒绝,只是眼睛含笑看着苏蘅,表示他一直在。   蒋回川一身奢靡的银灰西装,阿玛尼最新款,里面轻薄的绸丝衬衫风流地解开两颗扣子,隐隐漏出形状漂亮的锁骨和肌肉,完美贴合酒吧醉生梦死的氛围。   苏蘅被人摸了一把腰,倏地一抖,脚步跌跌撞撞往外边退,硬生生从人群扒出一条路逃出去。   苏蘅走到四周的高台,这里一般是给单身来的客人准备。   调酒师眼生地瞟他一眼,多了暧昧的打量。“帅哥,喝什么?”   苏蘅有些局促,说:“来杯水就行,谢谢。”   他坐在吧台边朝四处睃巡调查对象,但是大家都沉迷和猎物交颈缠绵,不太容易找到一个能静下心聊天的人。   苏蘅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走来,慢慢的只变成一个人,一个漂亮到过头的男孩子目光灼灼地站到他面前。   “哥哥,一个人呀?”   他的睫毛像女人一样卷翘,双眼皮上铺着亮晶晶的粉,嘴唇涂着粉嘟嘟的唇釉。手大胆地伸向苏蘅的胳膊,猫挠似的。   他就穿着一件薄卫衣,短小款,纤细白皙的腰肢全漏出来,裤子堪堪挂在胯骨上,有一种清纯的性感。   苏蘅羞赧得不知道眼睛往哪看,慌张地在半空飘来飘去。可能因为他太女里女气,让苏蘅模糊了性别,他不禁想,难道同性恋都是这样的吗?   他抽回手喝了口水,回忆来之前打的草稿,搜索几个想好的问题,紧张开口:“你方便和我聊聊天吗?我想和你就同性恋的生存现状和生活方式展开一些探讨。”   他对发泄欲望的声色场毫无兴趣,此刻可笑得就像是古板的老学究,但男孩还是乐意地笑了。   *   霍晓几乎是半拖半拽把靳卓斯拉过来的,自从上次因为李南他被动出柜,靳卓斯从没谈过这事,也不开口问,搞得霍晓半尴尬半紧张。   来到Destination门口,霍晓活脱脱一个在销金窟里如鱼得水的花花公子,央求道:“你就和我进去一趟呗。”   “不去,我在外面等,你拿完东西之后赶紧出来。”   霍晓啧了一声,不愿意了:“你是不是很嫌弃你兄弟啊,我就是因为害怕你恐同或是对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偏见,所以一直不告诉你。”   “我对你的性取向没有意见,你别高看你自己。”   霍晓被气笑了,咬着后牙回:“不是,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靳卓斯推了他一把,拧着眉催:“你他妈赶紧的。”   霍晓心里松了一把,也不再勉强,摆出一副斯文败类的劲头跨进门。   他昨天在吧台喝酒,钱包不小心落下了。他是常客,又是爱花钱的大款,这里人都很熟,酒保给他收好了让下次来拿。   应付了几个蹭过来寻欢的男人,霍晓径直朝吧台踱,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双温柔含蓄的柳叶眼,直挺秀气的鼻子,嫣红的嘴唇,他见过一面,是靳卓斯的房东,此刻正被莫尤热切地搂着。   他掏出手机给靳卓斯发了条消息。   你的房东在里面,他也是gay?你怎么不早和我说。现在正和别人搂着呢,那人圈里很出名,我要不要过去提醒他一下?   发过去之后,靳卓斯没回。霍晓一想,也是,靳卓斯就是不爱管闲事的人,那就让他当一回护花使者吧。   少时,酒吧门被推开,一时间视线全都火辣辣地扫过去。   靳卓斯眉毛皱得快断了,把往他身上扒拉的人全都粗鲁地推搡开。   霍晓像是看怪物一样瞪着他:“你不是不进来吗?!”然后他咂摸出不一般来,冲他吼着说,“臭王八羔子!我叫你进来你不来,一听房东在这儿你屁颠颠跑进来,当兄弟没情分了,你想单飞是吗?!”   “闭嘴。”靳卓斯厌烦地回了一句,旁若无人地走过去。   不停转换色彩的霓虹灯晃得苏蘅眼晕,眼前男孩清甜的香水味逶迤进苏蘅鼻腔,不可阻挡地一嗅,是茉莉花和橘子的香气。   苏蘅不好意思往他身上看,但觉得不看人家很不尊重人,于是只能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莫尤被他直白而不加掩饰的眼神一瞄,身上烧了一把火似的兴奋了,来劲似的扯他的胳膊。   “要不要跟我出去转转?你可以边玩、别讲。”莫尤亮晶晶的花瓣嘴唇一动,用诱惑的腔调慢慢道。   “好不好嘛,哥哥~”   他这话其实就是变相的邀请,在这里两人看对眼之后再去酒店上床,谁都知道,但苏蘅真的相信只是出去聊。   莫尤洞悉了苏蘅的单纯,为找到这么一个懵懂的猎物头皮充血一样兴奋,甚至想好了一会儿如何调教,垂涎难耐地舔着嘴唇。   就在苏蘅准备答应的时候,肩膀被人用力箍住,疼得苏蘅轻皱着脸,不明缘由地别过头。   “小靳?你怎么在这……”   靳卓斯不做解释,蛮横地拉着他手腕,不由分说往门外拖,丢下莫尤在原地干瞪着眼,气急败坏地跺脚。   “看傻了?”出了酒吧门,路灯底下,靳卓斯用一种算账的口气说。   “我就是觉得很……”苏蘅被凉风一吹,思索出一个词,“新奇。”说罢他抿着嘴唇,很腼腆地笑了。   苏蘅脸被熏得酡红,眼睛像盈着一汪水,湿漉漉的,嘴唇也有些发红。   靳卓斯眼睛直勾勾地攫住他,胸腔无缘由地升起一股恼怒,滚烫的火舌在五脏六腑燃烧。他恨有人把苏蘅带坏了,在灯红酒绿里玷污苏蘅的天真。   “新奇个屁!”靳卓斯朝他吼了一嗓子,“你不上班、不回家,就跑到这种地方鬼混是吗?你自己清楚这是哪吗?带你来的人也是不安好心。”   苏蘅嘴角狠压下去,也像被点火的炮仗似的:“我哪里不上班去鬼混了!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有这种偏见!”   “我来这是因为来访者是同性恋者,我只是为了工作过来了解调查一下,有充分的正当理由!而且,我师哥带我来,他会看着我,不劳你费心。”   思来想去,他找出一句相同的话回敬:“你越界了。”   “那你师哥人呢?他怎么不来!”   靳卓斯气得只咬后槽牙,拳头攥得嘎嘎作响,苏蘅不肯认输地和他对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在路灯下对峙。   苏蘅手机铃声响起,打破沉默。   来电正是蒋回川,苏蘅朝靳卓斯示威地哼了一声,接通电话。   “喂,师哥。嗯,对……好好,我们先回去,那我就在门口等你。”   挂掉电话,苏蘅挑衅地看着他:“我师哥这不就来了吗?”   “你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靳卓斯的口吻像是抓住叛逆儿子偷跑出去和妖艳贱货开房的老父亲一样,苏蘅大他这么多,竟然像一个毛头小子被他教训,真是踩上头来了。   “靳、卓、斯!”苏蘅一字一顿喊他的名字,“我用什么口气了,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我用得着你像教训不良少年、失足妇女的口气教训我吗?!”   “那你知不知道你会被人带去哪?那地方人那么多那么乱,稍微和酒保通个气给你下个药,”他指着酒吧附近的酒店宾馆,挂着媚俗的牌子,靠着黑黢混乱的巷子,“把你随便带到一个地方把你屁股都给捅烂!”   “你……你有病啊!”苏蘅瞠目结舌,不敢相信靳卓斯说出这么糟烂的话,他脸涨得通红,“再说你怎么就……断定我是……被……被那啥的啊!”   靳卓斯用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苏蘅感觉自己直男的自尊被他踩在地上摩擦,咬着牙回:“看什么看,我还不能是上面的吗?”   靳卓斯头疼地揉着额头:“你现在别和我吵这些……”   苏蘅也不想和他吵,他只是不理解凭什么靳卓斯为喜欢的女孩指责他越界,不准苏蘅多问一句,偏偏还要对苏蘅的事插手,他同样在意师哥,同样不允许别人诋毁自己身边的人。   “既然我师哥带我来,我就不会出事,”苏蘅冷淡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不信任我师哥,可是我信任他,了解他,知道他不会出错。”   他像是卸了力气,马上快过年了,本来说好会和靳卓斯一起搭伙过年,这几天气氛却一次次临近冰点。   他无意和靳卓斯争吵,就是气靳卓斯这张嘴,总是把他好不容易熟络的关系闹僵,无精打采地说:“我也不想和你吵,上次的事我再给你道个歉行吗?你先回去吧,我师哥马上就出来了。”   靳卓斯没说话,苏蘅也不想搭理他,恹恹地往旁处一瞥,眼神瞬间聚焦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身体猛的一僵,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十八岁!)今晚努力一下应该还有一章,没有存稿真的好难受( д ) 宝子们如果喜欢多给来点海星吧 第14章 不要走向月亮   晚上很冷,风猎猎地在苏蘅耳畔作响。春节前路上很热闹,行人三两结伴,说说笑笑在街边走。   对面也是一家夜店,五颜六色的灯牌在夜色闪烁,苏蘅认出是“月色”两字。“月色”融入在热闹的繁华之中,路灯整齐站成一排,发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使对面看起来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喧嚣、更奢靡。   而苏蘅刚出来的这家店,被映得微黄的卷帘门上还有重重叠叠的树影,安静地蜷缩在暗处的角落里吐息情与欲。简单的纯色店名灯像是孩子淘气地在黑幕上粘上贴纸。   这里视野不清,但是苏蘅觉得意外符合它的气质,里面是隔绝者纵情声色的“魔窟”,外面是萧瑟颓唐的现实。   人越是想集中思考什么,思维却总是不受控制地乱窜。苏蘅死死盯着对面举止亲昵的一对男女,始终整理不出清晰的思绪。   林若霜长相兼具英气和美艳,很有八九十年代香港明星的风姿。苏蘅的眼睛和鼻子很像她,相像到很多人只要见过他们都会说他们是母子。所以苏蘅只要一眼,就能准确认出林若霜。   苏蘅刚记事时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妈妈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后轮卡在乡下坑坑洼洼的沥青路碎石里。轮子在这路上很不好走,几乎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气把轮子拽出来。小小的苏蘅眼巴巴站在后面,其实他已经不知不觉跟了一路,姥姥刚纳的布鞋鞋底都烂了口子。稚子追随母亲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就像倦鸟投林、落叶归根一样自然。   小苏蘅不敢通过哭喊让妈妈回心转意,不奢望妈妈能把他带走,因为他潜意识知道只要他这么做了,妈妈离开得会更快,一声不响的话还能多看一会儿。   林若霜娇弱力气小,那么大个行李箱她提在手上还是步履飞快,轮子咔咔的敲在石子上,像光鲜亮丽的明星甩掉黑历史,她的背影急切又决绝。   渐渐的,苏蘅眼前只剩下凌乱的车辙,深嵌在破败的沥青路上,他从此讨厌别人离他而去的背影。   她在苏蘅世界的来去皆随其心意,离开是为了追求名利浮华的梦想,回来是追求失败后短暂寄身。   苏蘅总是努力接近她,希望能和十多年未见的母亲多些亲近的情分,但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吃力不讨好,总是竭尽力气向山谷呼喊,你以为一定能荡起回声,但只有疏离的沉默。   仿佛林若霜认为只要给了苏蘅生命,苏蘅便可以任她揉捏和冷落。   林若霜上次走后,苏蘅就在想,再见面一定要冷酷无情像不熟的人一样叫她一声林女士,就是不叫妈,使劲气一气她,可是若想拿刀捕杀猎物一定要插入软肋,而林若霜因为不在乎所以不痛不痒。   “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苏蘅头脑混乱地想到王小波说的话。这距离近到林若霜往旁边一瞥就能看见他,距离远到明明血溶于水却从未贴近。   现在林若霜被一个满身奢华的男人搂着,附近是一辆北极灰卡宴,她艳丽的口红像皮肤上划破的伤口,在空中血淋淋地上扬,恫吓地摇晃。   她真的抓到明星梦了,或许不久之后再见是在八卦新闻或是荧幕上。   而苏蘅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尤其是在她正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样只能证明她毫不留情抽身离开是正确的决定。   林若霜脸微微一转,苏蘅立刻狼狈地撞上身后的卷帘门,靳卓斯握住他的胳膊,不理解他的莫名举动。   苏蘅迫切想把自己藏起来,只要熬到林若霜上车,他往前跳了一步,实则步履摇晃,像是扑进靳卓斯怀里,脆弱又小心翼翼。   “靳卓斯,”苏蘅声音快要碎在风里,发着抖问,“你能不能先帮我挡一挡,只要一会儿就可以……”   靳卓斯不发一言,但站着没动。他身量高大,能遮掩住苏蘅。   直到对面传来车辆驶离的声音,苏蘅才松口气,迅速从靳卓斯身旁扯开。   靳卓斯不喜欢他这种划清界限似的动作,皱着眉上前,半搂着苏蘅的肩膀带他找了个椅子坐在,因为苏蘅看起来要站不住了。   水压在耳朵深处迸发尖锐的鸣声,天空沉闷无星,路灯的光像眼泪在苏蘅身上流淌。   他蔫哒哒地坐在椅子上,铃声这时又响起,是《The Sound of Silence》,飘缓低迷如幻境,兼备民谣的细腻和摇滚的深邃。   他拿出手机一看,还是蒋回川,应该是出门没找到他。苏蘅看着屏幕显示的联系人通话,他应该接通然后尽快和师哥回合,但是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靳卓斯帮他接通,却把手机放到自己耳边。   “我送他回家,没你的事了。”   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要在平常苏蘅肯定要对靳卓斯说,对他师哥礼貌点,但是现在真的没有教育他的力气了,从靳卓斯手里扣回手机,强打精神给师哥发微信说明情况。   蒋回川连着发来好几条消息,苏蘅静不下心看,关掉手机放回兜里。   驼色羊绒风衣没有口袋,苏蘅的手脚很容易冷,现在冻得像在冷水里过了一遍,双手捧在嘴边呵气。   靳卓斯穿深蓝色皮革棉服,宽松的黑色运动裤,踩着一双球鞋,很像逃课的男大学生,哦对,他现在也还是大学生的年纪。   他朝苏蘅伸过手,黑色的皮质手套触感冰凉,冷得苏蘅一哆嗦,不明就里地看他。   靳卓斯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外衣兜里。   苏蘅湿漉漉看他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软,他沉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苏蘅胆怯地嗫嚅,“我不想说……”   他的职业经验明确告诉他,要想解决问题就要面对问题,承认问题,只要敢于开口说出来,进展就达到一半了。但是心理医生不能自医,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精准避免了怎么做。   “不想说就不说。”   苏蘅犹豫着问,像是扎在未竟之地寻找安全感的小鹿:“你有没有不敢见的人,害怕到要把自己藏起来。”   靳卓斯没有这样的人,他有渴望见却见不到的人,有厌恶到见一面嫌脏的人,更多是见不见无所谓的人。而且靳卓斯同情心匮乏,无法对苏蘅的痛苦感同身受。   没什么经验,但他还是努力想出一个能安慰苏蘅的标准答案,比编写程序还要绞尽脑汁:“有,一个成熟的人不意味着所有事都要迎难而上,不是必须所有困难都要克服。能躲的完全可以躲一会儿,没人会嘲笑你。”   不是所有事都要迎难而上……   心脏某处仿佛被叩了一下,苏蘅静静地看着他,久到靳卓斯都以为自己说错了,苏蘅却蓦地笑出声。   “靳卓斯,这绝对是我听你说的最像安慰的一句话了。”   靳卓斯轻声说:“是吗?”   作者有话说:   有点伤了,写得不太够,今天还会有更新 第15章 冰与烟花   苏蘅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被风一吹也清醒了。天太冷,赶紧和靳卓斯坐车回家。   车上靳卓斯问:“你现在不生气了吗?”   “我是因为大过年不想和你计较,而且我忘性很大,只能记住好事,记不住坏事。”苏蘅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这话靳卓斯不信,不然刚才脸吓得发白站都站不稳的人是谁?他平静开车,没接话茬。   直觉告诉苏蘅,靳卓斯刚才还有闲心哄他一回,这时候提出要求很大几率会得到应允。 “明天除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待在家里也没多大意思,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负责享受快乐就行。”   苏蘅工作之后很少去外面玩,家和工作地点连成一道直线。但是过年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干待在家里肯定会无聊的,到最后还是自己做自己的事,就和平常日子没有区别了。为求热闹,苏蘅也学着网上做了好几天京市过年的旅游攻略。   靳卓斯不在乎什么快乐不快乐,但是苏蘅现在很像做足准备、讲好条件,对游乐园满心憧憬和父母保证自己一定不落学习的小孩子。   把靳卓斯拒绝的话堵在嘴里,他“嗯”了声,心里像空了一块,难言的慌乱。   *   靳卓斯穿着休闲款羽绒服,不同于西装的矜贵严正,蓬勃的青春气晃得人眼热,活像摆在时装店门口的人形立牌。   苏蘅口型夸张地比了一个被惊艳到的“O”,跑过去傻乎乎地用身体遮挡着他。   靳卓斯问干什么,苏蘅说:“我得把你藏起来,路上人多,游客都想着把你偷走。”   靳卓斯好笑地拍了他一下:“别闹了。”然后补了一刀:“老土。”   苏蘅倒抽一口凉气,不满道:“竟然敢说我老土!别人听了都说好。”   他们早上吃完饭之后去冰场玩,苏蘅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以为靳卓斯是,便问他:“你是不是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玩?”   “没有,我没滑过。”   “原来你不会滑啊,”苏蘅拖着长调子,得意道,“我会,我教你,很简单的。”   他们一人要了一双冰鞋,靳卓斯一米九的身高,身上还都是肌肉,穿上冰鞋之后矮着身不敢滑,苏蘅臭显摆似的,围着他滑了一个圈,然后戴着毛绒手套的手扶着他胳膊带着他滑。   滑了一圈之后靳卓斯能掌握平衡了,他心想不能再教多了,耍赖要和靳卓斯比一比谁滑得快。   喊了三二一,苏蘅嗖一下飞出去,信心满满地甩了靳卓斯一大截,心里特爽。后面滑冰声渐渐传到耳畔,苏蘅偏头一看,靳卓斯竟然已经追上他了。   苏蘅吓了一跳,一着急,脚下趔趄直打滑,他慌乱地维持平衡,抬眼一看,靳卓斯已经远超过他了。   “怎么能这样啊,你怎么能滑得这么快!”   苏蘅抱怨着在后面追,靳卓斯脚底生风似的,他根本追不上,追累了,颓败地坐到地上。   过了两分钟,应该是靳卓斯发现苏蘅不追他了,折回到苏蘅身边。同样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苏蘅坐在地上,只觉得大长腿晃得他眼疼。   靳卓斯还一边转,一边踢踢他,调戏似的问:“怎么不滑了?追不上了吗?”   苏蘅狞笑,伸手用力推了他大腿一把,靳卓斯一个屁股墩跌坐在苏蘅面前,苏蘅噗嗤一下笑出来。   靳卓斯捂着屁股,笑骂一句:“幼稚。”   他们又去玩了冰滑梯、冰上自行车和碰碰车,望不到边的冰面上,人多得堆成一簇一簇,所有人都在玩,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玩碰碰车的时候,靳卓斯仗着自己技术好,加着油门在冰面驰骋着撞苏蘅,苏蘅每次转着方向盘还没来得及开,就被靳卓斯一个猛撞撞偏了方向。   苏蘅没开几下,一直被靳卓斯拿车撞,狼狈地歪着身子在车座上颠簸,腰都软得直不起来,气得他咬牙喊:“靳卓斯!靳卓斯!”   旁边开碰碰车的人都抻着脖子瞅他们,好奇地看一个又冷又酷帅得没边的人逗小狗似的,逗一个昳秀而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九点到的玩了一上午,然后去了一家很有仪式感的餐厅,装潢是古代宫廷风格,还有汉服小姐姐歌舞表演。   苏蘅胃糙不挑,把靳卓斯不爱吃的菜都帮他吃了,狠狠享受一把古代王公贵族的待遇。靳卓斯走的时候还被塞了好几个小姐姐的纸条,可惜这玩意面冷心冷,把人家纸条都团成团扔了。   吃完饭去隆福寺,新春活动请了京剧团、乐队演出,还有老先生现场挥笔泼墨书写春联,苏蘅驻足欣赏一会儿,然后发现旁边的位置换人了。   他连忙回头逡巡,发现靳卓斯在拜凳前,面对佛像,两手举香,将香平举至眉间,与眉平齐,双目净观佛像庄严。一套流程娴熟,神情肃穆虔诚,真如拜见神明。   霞光大盛,在他脸上晕染,像一颗经历上千年沉淀的剔透琥珀。   苏蘅呼吸都放轻,在他旁边也学着样子拜。走的时候问他向佛祖许了什么愿,靳卓斯却面容冷淡,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两人又去公园参加花灯节,赶着时间看了一场烟花表演。绚烂璀璨的烟花在空中不停盛放,人山人海都挤在一起仰头看烟花,苏蘅裹得很严实,因为晚上太冷,眼尾沁出泪滴。   “靳卓斯。”   “嗯?”   他插着兜仰头看烟花,听到苏蘅声音别过头,隽秀清冷的眼梢蜿蜒在深陷的眼窝和立体的鼻梁处。   苏蘅掏出拍立得,“咔嚓”一声把他的样子收录进相片,时间定格在一月三十一号19点25分。   苏蘅抬头看他,脸蛋被冻的红彤彤,秀气的鼻孔呼出热气,靳卓斯手心通电似的发颤,紧攥在口袋里。   苏蘅正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十块!”   “哦,抱歉啊。”苏蘅骤然回神,给老爷爷手机转账,得到一张靳卓斯的帅气照片。   “送你。”苏蘅交到靳卓斯手上。   他们驱车回家涮火锅,靳卓斯吃饱去健身,苏蘅吃撑了倚在沙发上看春晚,不好看。   微信提示音在响,王阿姨打来了视频电话。她前几天被儿子接回家过年,现在刚吃完年夜饭。   “阿姨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阖家幸福。”苏蘅笑嘻嘻和她拜年。   王阿姨稀罕得不得了,和苏蘅唠了几句家常,突然把手机摄像头换了个角度,围着桌子玩的五个时尚靓丽的女孩一齐入框。   “我给你们牵线搭桥,今天搞个视频相亲,哈哈哈快,互相认识一下。”王阿姨乐呵呵地招呼他们。   苏蘅知道她是开玩笑,便大方绅士地和视频对面的女孩们打招呼。   “你们好,新年快乐。”他眉眼含笑,温柔俊秀。看到这样的帅哥,女孩们很欢腾,都不是拘谨害羞的性子,热情洋溢地和苏蘅招手,有个女孩子甚至冲苏蘅比心,玩闹似的纷纷调戏苏蘅。   苏蘅脸有点红,但仍维持矜持得体,温文尔雅与她们交谈。   忽然面前伸过一只手套,黑色皮质,反射冷光。   靳卓斯眸色晦暗不明,好看的生人勿近的一张脸入镜,突兀地开口:“该睡觉了。”   晚上九点还在玩闹的女孩们:“……”   “那我就先挂了,大家晚安。”苏蘅和她们摆摆手,关掉了视频。   “这么早就睡?”   靳卓斯刚在健身器材上发泄过激的情绪,这一整天脑子里总有两种力量在撕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喜欢了14年那么久,并且余生也不打算喜欢别人。   第一次滑冰、第一次看烟火表演,甚至第一次用拍立得,这些独特的点滴小事本不应该和苏蘅经历,他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对苏蘅做出不应该的举动。对靳卓斯来说,苏蘅偷走了他喜欢的人的位置。   可只要苏蘅一漏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靳卓斯就会心软,做出严重违背他本性的事。   他必须要扼杀这种冲动,和苏蘅回归不相熟的状态,这样对谁都公平。   靳卓斯转身欲走,苏蘅拉住他的衣角,期待地问:“今年过年你开心吗?”   靳卓斯心脏一沉,声音也跟着冷了:“不知道年有什么好过的,不过是一个划分时间界限的节点,一个简单的计时单位,每年都在重复相同的形式。”   苏蘅不认同他的想法,相反的,他很重视过年,因为不论什么人都能在这一天理所应当地得到喧闹和热烈。   “虽然过年现在变得越来越形式化,但形式会传达很多力量。不然为什么结婚的时候总要说几句大家都听腻的废话,医生、警察、律师在入职时都要宣誓为人类和理想献身。能传递年味的东西,以前可能是春晚、鞭炮烟花、年夜饭、压岁钱、一大家子亲戚聊天,可是这些你我现在都没有。”   说到这个苏蘅神色有些落寞,他打起精神,“我不想让你每天都过的和平常一样,过年大家都欢声笑语的时候你却无趣,我希望你每年都有那么一些象征特殊意义的符号,告诉你,过去的一年很开心,下一年也请好好努力。”   苏蘅执着地把内心的美好希冀讲给靳卓斯,心脏紧张地跳动,像攀一株凌霄花,像擎一颗陌路流星。   靳卓斯突然很轻的笑了,但笑声是从鼻孔里呼出来,绝对不是开心的笑。   “把单独一件事拎出来当做象征符号,让那一整天都拥有意义,往后每年的那一天都能有开心的理由,这很困难。”   苏蘅难堪地听,那种吃力不讨好,费劲力气依然打动不了别人的感觉又来了。   “你凭什么认为,你今天带我做的那些事就能有这么重要?你凭什么认为我每天都过得单薄乏味无趣,凭什么认为我就没有这样特殊的日子。你为什么有那么大自信,认为我和你做的那些事值得我纪念。”   靳卓斯冷漠的目光像一把冰刃直插到苏蘅胸膛,心脏像极速旋转后失去动力的陀螺,打着哆嗦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蘅一愣,他好像是盲目把靳卓斯归为了自己这类人,才讲出的一番看似热血的话,其实落在靳卓斯眼中像看了一集弱智主角的中二宣言。   原来人家根本不稀罕,没有特殊意义日子的人,只有苏蘅一个。   苏蘅讷讷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有女朋友,用不着因为和我做的事产生什么意义,反正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以后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了。”   苏蘅丢下这句话,像逃离凶杀现场一样跑上楼。   可恨人脑为什么不能和电脑一样能删档重存,只要把最后这段记忆扔进“垃圾箱”,那今天依然是非常愉快的一天。   不会因为晚上闹的不愉快,把白天的快乐全都糟蹋了。   作者有话说:   苏蘅:原来我是小丑? 第16章 自然相处   苏蘅盯着砧板上擀的饺子皮出神,昨晚和靳卓斯不欢而散的尴尬场面时不时跳出来给他一个大比兜。   昨晚玩到太晚,如果回家包饺子吃就太累了,原本打算和靳卓斯大年初一早上一起包,现在别说不想包了,他恨不得穿越回昨晚梆梆锤自己两拳。也不知道昨天那番话是怎么说出口的,莫不是冷风把他给吹傻了。   靳卓斯的喜悦、悲伤、愤怒、鄙薄呈面积不等的扇形排铺在抽奖转盘上,指针从不会在苏蘅期待的位置停下。氪金成本和收获极不成正比,苏蘅干脆放弃这个游戏,不做冤大头了。   他一边懊悔,一边又忍不住感慨唏嘘,心想靳卓斯对前女友还真是用情至深。事事都想为她留下独一份,所以隔绝了任何亲密关系发展的可能。   他像是用爱意画地为牢,无差别抵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善意靠近。   他没什么朋友,和父母关系不好,喜欢独来独往,他在别人面前筑起高墙、修缮栅栏和尖刺,人敢越雷池一步就是格杀勿论,内里的柔软只心甘情愿为一个人敞开。如果那个人不稀罕,柔软就敝鼓丧豚,徒劳而无益。   得不到那个人的爱,就是靳卓斯的绝杀。   苏蘅作为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地想,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喜欢得这么偏执,喜欢得这么……可怜。   苏蘅眼前浮现靳卓斯日辉映照下的表情,像一个虔诚的清教徒,神龛下日复一日顶礼膜拜,卑微祈求神的赐福。   靳卓斯态度转变好像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应该是想起和前女友的伤心事了,苏蘅昨天那一长串话也是无意戳中靳卓斯的痛点,所以他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也是正常的,尽管口不择言已经沦为了靳卓斯的属性标签。   苏蘅把脸埋在手肘处使劲蹭了蹭,长叹一口气。也是,他和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饺子出锅之后,苏蘅照旧还是留靳卓斯一份。   饭桌上,苏蘅问转账钱为什么不收。   靳卓斯只摇摇头,说:“用不着。”   人家有钱,那苏蘅也不客气了,两人不咸不淡吃完,各回自己屋做事,年假只有几天,匆匆过去。   苏蘅开完会之后,和蒋回川在办公室讨论上次的个案。   “上次带你去gay吧貌似用处不大啊。”   苏蘅想起被靳卓斯活抓出门然后在冷风下被数落一顿的经历,很是头疼:“是啊,有这功夫你还不如直接给我讲呢,亲身说法嘛。”   蒋回川语气肯定,浅笑着说:“你知道了,我也是同。”   苏蘅轻叹道:“你进gay吧跟进自己家门一样,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就不惊讶?不好奇?”蒋回川抱着手闲闲站着。   苏蘅望向他成熟俊美的眉眼,认识这么多年,他师哥从未表露过性取向这回事,他也从来没有察觉到。   “要说不惊讶肯定是假的,也有些好奇,师哥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回事的?”   “以前交往过几个女孩子,但总是兴致缺缺,过不了多久就分手了,那时候没想到自己不喜欢女孩。直到去国外留学,那里同性恋者比较普遍,没有我们这种‘男室女家’的硬性规则,接触几个之后就认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别人喜欢什么是他们的自由,苏蘅无从置喙,唯有尊重。   苏蘅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用一种求教的眼神看他,恨不得当场记下笔记:“那师哥再详细给我讲讲吧,具体怎么实现自我确认,又该如何融入社会?”   蒋回川失笑,有些无奈:“你就让我这样干讲啊?本来我是想带你去直面感受一下,但是你并不适合,这点是我考虑不周。”   苏蘅哪能真怨他,摆摆手表示揭过这件事吧。   蒋回川说:“中午结束CAPA培训之后,下午在诚泰宾馆有一场心理协会举办的同性恋相关公益讲座,你可以去看看,对你帮助应该很大。”   苏蘅欣然应允,师哥主动揭下面具之后,同性恋仿佛离他也没那么遥远了。   “还有一件事,我没说。”   蒋回川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苏蘅脸上摩挲,他的嗓音仿佛细水流经砂石,清润中有种自然沉淀的沙哑。   苏蘅认真看着他,洗耳恭听,蒋回川道:“在M国烈日灼烧的沙滩上,我第一次看见两个男人接吻,当时脑海中霎时出现你的样子。”   苏蘅缓缓睁大了眼睛,睫毛扑簌颤抖,惊愕已经让他丧失了语言功能,明明主角有一个是自己,却像听陌生人的故事,难以代入其中。   “后来我和同性谈过很多段,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让我念念不忘。”   “师哥……”   眼下的情景让苏蘅束手无策,刚刚还在谈论个案,师哥刚出柜接着就和自己告白?   他一时拿不准蒋回川是何用意,尽管师哥承认自己是同,苏蘅不排斥,也不会自恋到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威胁。现实却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一直尊敬欣赏的师哥竟然喜欢自己,仿佛两人长久以来的亲密相处都变得不再单纯,他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过,对苏蘅来说太难接受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嘴变得笨拙,师哥是他很亲近的朋友,苏蘅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   蒋回川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柔声道:“你不要有压力,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就算我做不成你男朋友,也还是你的好师哥。一切自然相处就好。”   苏蘅努力勾起一个弧度自然的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师哥还是我尊敬的师哥,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蒋回川眸色加深,苏蘅一瞬间有种被兽类环伺的错觉,难道是他对感情太过迟钝,所以才没有发现吗?   *   今天苏蘅发小陈隶回国,约他一聚。   地址在国贸附近的高级西餐厅,陈隶在国外待久了,粘上一身洋味。   他们小初高都在一所学校,老家师资力量差,教育并不发达,寒门难出贵子,陈隶硬生生在资源至上的世界杀出一条血路,从零开始打拼缔造商业王国,在R国最高学府深造之后,不出五年进入R国最大百货集团管理层,不久前任为大中华区总裁。   如今摇身一变跻身上流社会,一落座,那股商务精英范扑面而来。   “好久不见,你变化挺大。”苏蘅先开口说,带着略微揶揄的语气。   “你也是啊,”陈隶却心事重重,“以前你性子还能算跳脱,现在怎么这么郁闷了,又沉又颓。”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眼看穿苏蘅安然无事的伪装,估计在陈隶眼里,苏蘅穿多大裤衩子他也能看出来。   “是不是高中你外婆的事……”   听到这里苏蘅手指下意识开始神经性刺痛,扯得心脏一起抽搐痉挛。   陈隶再说下去仿佛就要打碎潘多拉魔盒,苏蘅深埋在心底的痛苦、阴暗都要化身厉鬼咆哮而出。苏蘅潜意识逃避听到接下来的话。   “等等,”像是划开一个求救信号,陈隶瞬间止住话头,苏蘅扯着嘴角说,“我们现在这么大年纪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老说小时候的事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呢。”   陈隶小心观察苏蘅的神色,半晌才继续开口。   苏蘅每听一句便嗯一声,丽伯特的香醇在高脚杯口绽放,他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最后嗯也变得模糊不清,识别不出意义。   有陈隶看着,没到烂醉如泥那境地。他适时拦下,两人各自叫了代驾回家。   苏蘅脚步有些打晃,手指迟钝地输完密码,打开门赫然一张阴沉沉的脸。   吓得苏蘅惊叫一声,歪歪扭扭地撞到门上,撞得都有些清醒了。   靳卓斯跟一尊大神似的站在那儿,声音很冷:“你今天回来很晚。”   “确实,”苏蘅打了个哈欠,“你今天睡得也挺晚的。”   靳卓斯挡在门口,苏蘅站在门外静等他让来路,但是靳卓斯仿佛不懂眼力见,一点都不动弹。   “你臭死了。”靳卓斯忽然皱着鼻子说,非常嫌弃。   苏蘅立刻两手捂住嘴巴,怕自己的酒气熏到他。   “对不起。”嘴唇藏在掌心蠕动,声音闷闷的,像是软乎乎毛发蹭过人脸颊。   靳卓斯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生气发火的理由。   “应该没有吧,我没喝多少啊。”苏蘅说着,犹豫着闻自己的袖子。   “你身上有味道,不是你自己的。”   “哦。”苏蘅迟钝地应了,tf乌木沉香,成功人士陈隶喜欢的味道。   苏蘅淡定无谓的态度让靳卓斯火冒三丈,他攥住苏蘅胳膊强硬地把人扯进门。   “哦个屁,还不快去洗干净!”   苏蘅“嗯”一声,玄关换完鞋缓慢向楼上浴室走,走到半路才灵魂归位似的,恍然大悟,心想我欠他哪了,喝个酒回家又被他训一顿,折回去气呼呼给了靳卓斯脑袋一下。   “臭小子,跟谁说话呢!” 第17章 你觉得合适吗?   苏蘅早八点踏进溯舟心理咨询中心,前台赵姐回家生孩子了,今天新来一个小姑娘,扎着马尾模样清秀,看起来有点眼熟。   “苏医生!”   江妍心情激动地朝苏蘅挥舞双手,她早早就来了,就为了等苏蘅简直是翘首以盼。   “小江。”苏蘅看到小江护士出现在前台心下讶异,走过去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江妍脸有些红,嘘声说:“我来这里投奔你了。”   “孟院长前天因为贪污腐败、给病人更换低成本还处于研发阶段的药剂、治死了几个儿童病人还收买家长隐瞒,数罪并罚!现在被抓起来了……我听人说一共有27名院长、三十多家医药企业都参与了。二院和孟院长关系近的主任都要接受调查,现在人人自危,我就赶紧溜之大吉了。”   苏蘅闻言心中思绪繁杂,虽然知道孟道成锒铛入狱是迟早的事,但听到昔日恩师落得这般凄惨境地,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还想到了孟琬茹,父亲受牢狱之灾是肯定的了,她被毁灭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家庭,她的事业、名声、婚姻都会受影响,甚至长久的认知体系都面临坍塌——自己敬仰的父亲竟然是为利益违背职业操守的贪婪无耻之徒,一直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女沦为人人避之不及的贪污犯的女儿。   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苏蘅真担心一向骄傲的孟琬茹会承受不住。他真不知道当初瞒着孟琬茹是好还是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这里工作,是琬茹告诉你的吗?”   江妍“嗯”了一声,毕竟苏蘅和孟琬茹差点谈婚论嫁过,她也只能从孟琬茹那里知道一点苏蘅的消息了。   “你帮我告诉她,如果她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找我。”   江妍点点头。   两人心中俱是五味杂陈,沉默半晌后苏蘅笑着安慰她:“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我先欢迎小江同学来到新的工作环境,祝你能早日找到奋斗方向,事业蒸蒸日上。”   苏蘅两三句就把江妍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他:“谢谢苏医生,我会努力的!其实我一直对心理咨询挺感兴趣的,但是还没有考出资格证,”说到这儿她脸上有些许赧然,“但是!我最近一直在学相关课程,一定能考出来的,到时候我就不是前台了,而是和你一样的心理师。”   苏蘅赞许地看着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家里还有之前考试的资料,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拿来送你。”   “求之不得!”   *   靳卓斯和霍晓晚上要和讯飞科技的老总吃饭,对方有国内最大的游戏工作室,他们打算合作开发一款射击求生游戏。   霍晓开着他的劳斯莱斯,快到约定地点才想起件事来:“坏了,让秘书给张总买的礼物,我忘带了。”   靳卓斯嘲讽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这脑子,能记住什么?”   霍晓看一眼时间,无所谓道:“没事,时间还够,前面就有商场,再去买一件就行了。”   靳卓斯本来翘着腿在车上等着,霍晓又回来拉他一块去,非说俩人一起找找得快。   昨天苏蘅只顾喝酒,没怎么和陈隶说话,今天晚上陈隶又找他,说他前几天把父母接到京市了,他以后在这里工作,照顾父母也方便。他们好久没见苏蘅,都怪惦记他的。   苏蘅在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关系最近的人也就是发小陈隶和他爸妈,苏蘅没有拒绝的道理。   陈隶打算直接开车接苏蘅去他爸妈那儿,但是苏蘅说空手去不好,陈隶怎么和他说不用客气都不行,苏蘅坚持要去商场买点东西。   陈隶拗不过他,就带着苏蘅去了他管理的百货市场。   “那你妻子这次没回来吗?”苏蘅问。   “春节回老家去过一趟,她在R国也有工作,现在没时间来。”   “哦,那你们现在就分居两国啊。”   “嗯,”陈隶帮苏蘅分担一些茶酒的重量,两人在电梯上缓慢下行,“我俩工作都忙,习惯了。”   苏蘅和陈隶提着东西闲聊,不远处的霍晓买完礼物刚好看见他们,双手圈圆当做望远镜往他们那儿眺,胳膊肘扒拉靳卓斯一下。   “诶,靳卓斯,你看那儿,那不是你的房东吗?挺巧啊……怎么和一个男的一起来买东西?他们买的茶叶、酒、水果啥的,好像都是些孝敬父母的东西啊……”   霍晓就是因为出柜被家里扫地出门的,看到一起买东西的男的就忍不住往那方面想,看到他们亲亲热热的,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完全没注意到身旁骤降的气温,甚至不怕死地拱火。   “关系不一般呐,不一般。”   靳卓斯关节攥得咔咔响,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带着火气推了霍晓一把。   “还走不走了!你是不是吃饱撑的没事干,一天到晚就你闲!”   靳卓斯声音大得附近逛的顾客都听到了,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争执,偏头偷偷看他们。   苏蘅一直和陈隶聊天,并没有听见,很快电梯就到了下一层。靳卓斯黑着脸拔腿走了,扔下霍晓自己纳闷。   “啧,我又怎么惹你了,臭脾气!”   苏蘅在陈隶父母家待到很晚,他们甚至还让苏蘅住一晚,但是苏蘅不愿叨扰,又聊了几句便回家了。   给靳卓斯发微信说今天会晚点回去,靳卓斯也没回,不过苏蘅习惯了,而且他就是告知一声,也没大在意。   苏蘅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他嘴馋,拆了一盒冰淇淋吃,牌子挺贵,是在商场买东西时看见的。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纪录片。一边看一边用小勺挖冰淇淋吃,看到有趣的地方就含着勺子轻吮,有时候一入迷就忘了吃,融化的白色冰淇淋沿着嘴唇的弧形淌到下巴上。   靳卓斯从健身房出来刚好看见。   他咳了一声,问:“哟,知道回来了,冰淇淋谁给的?”   苏蘅把注意力从电视屏幕上拔出来:“和一个老朋友在商场买东西看见的,去看他父母没方便买,我回来路上又过去买的。”   “老朋友?”靳卓斯讥笑,“能一起回家看父母的老朋友?”   “我和他关系近,拜访父母很正常啊。”   苏蘅语气很淡很平常,听着却让人格外恼火。   冰淇淋现在吃确实有点冷,虽然暖气很足,但搁嘴里还是有点凉,苏蘅实在馋,只能一小口小口慢慢吃。   靳卓斯看着眉头深锁:“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还用勺子一小口小口吃冰淇淋,你觉得合适吗?好看吗?!”   苏蘅手抓着小盒很委屈:“凭什么三十岁连吃个冰淇淋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舔了舔唇边粘上的,又挖了一口:“我就要吃。”   靳卓斯表情可怖,胸膛被气得剧烈起伏,仿佛苏蘅当着他面吃冰淇淋真成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   他恶声恶气地说:“大冬天吃冰淇淋,你也不怕冻掉你的牙!”   苏蘅闻言挑起舌尖舔了舔前面的牙齿,确实有点冰牙,但是他可以忍受。   靳卓斯面色铁青地瞅着他,突然气愤地甩手走了。   苏蘅对靳卓斯这种情绪变化已经见怪不怪了,安然无事地继续看纪录片。   靳卓斯又在健身房待了两小时,汗流浃背地从史密斯架上下来。   汗水从他饱满的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下颌,滑落在凸起的喉结,再到剧烈起伏鼓胀的胸肌。   靳卓斯的黑色运动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高耸的脊背上肌肉走势如陡峭山峰蜿蜒跌宕,暴露在空气中的肌理都覆盖一层性感的薄光。   靳卓斯面色阴沉瞪着高耸的地方,两个小时体内躁动炽热的东西还没释放干净,卡在上面难受得发疼。   他额上青筋直跳,站起身朝旁边的跑步机狠踢了一脚。   “操!”   金属支架收到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铛铛声,它的扶手断裂砰地砸到跑步带上,表盘也脱落砸了下去,玻璃屏幕瞬间爬满裂痕。   靳卓斯双目满是血丝,喘着粗气,推开门进了洗手间。   作者有话说:   靳卓斯嘴上:你觉得好看吗!   心里:好看死了!!! 第18章 只是旁人   苏蘅工作一如往常,在上午结束培训之后,下午还有三个个案。   心理咨询是个长期的过程,任何心理创伤的治愈都不会一蹴而就,不可能和心理师聊几次天就解决所有问题。   他的三位来访者有被升学压力和家庭矛盾折磨的大学生,有无法走出阴影的受害者,还有无法接受亲人离世的子女。   来访者说到情动处哭得昏天抢地,突然捂住嘴说声抱歉,慌忙在隔间的洗手间呕吐,凄厉粗哑的呕声在并不宽阔的咨询室回荡。   每当这个时候,苏蘅都会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方一瞬间沉入海底,沙发、书柜、桌子都像海底的珊瑚和水草,在光与水的折射下悲伤地打晃。海水勾着漩涡流淌,四处都是那种悲伤到有些空洞的波声,他裸露的皮肤都有些发凉了。   心理治疗讲究过程科学,如同长跑不能无限制跑下去,适量有利于身体健康,过量就产生危害。在一定时间范围内,只能承受一定的心理负荷。   苏蘅安慰来访者之后,待她心情平复便说下次再聊。   结束一下午的工作之后,苏蘅肉眼可见的疲惫,每次咨询他都需要调动大量精神力量融入来访者的故事,伤他所伤,怒他所怒。每个人的痛苦和悔恨各不相同,苏蘅像是大海中的船帆,每一次都要承受汹涌猛烈的风暴和雷雨,没有退路,为了抵达目的地,只能飘摇着航帆向前冲。   “你太累了。”蒋回川伸出手在苏蘅深褶的眉心按揉。   苏蘅身体微僵,但他强忍着没有回避。自从师哥表露对他的心思之后,这些亲近的举动在苏蘅眼里难以避免地变了味道。   “心理师的工作有点像个情绪垃圾桶,每天都要接受来自来访者大量的负能量,长此以往不可能不受到影响。”蒋回川一边帮他揉捏一边说。   “嗯,我明白。”   蒋回川轻笑一下,慢悠悠道:“我是想说,你必须要学会放松,那些消极的情绪都应该关在咨询室内,你的私人生活绝不能受到影响。”   “你现在回家的话,很容易‘消化不良’,我发现一家很不错的日本餐厅,里面有温泉,泡一泡会很舒服。”   只是去正常的放松一下,苏蘅如果拒绝肯定会让师哥尴尬,他们的关系也不如以前自然。苏蘅打算还是遵循先前师兄弟的相处模式,久而久之蒋回川就会发现苏蘅没有发展恋人的想法,就会知难而退了。   *   苏蘅和蒋回川吃完日料之后去泡楼下的室内温泉。   蒋回川褪去浴袍,只穿一条arena泳裤。他身材很好,宽肩长腿,隐藏在正装底下的肌肉性感十足。   苏蘅自愧不如,默默裹紧了浴衣。   “你不脱吗?”蒋回川含笑问。   苏蘅摇头:“不脱了,我有些怕凉。”   “好吧,随你。”   蒋回川不做评价,放松着脖颈倚着石壁边缘,胳膊距离苏蘅身体很近。他缓缓闭上双眼,看样子已在放松享受了。   苏蘅也跟着他倚着石壁上放置的毛巾,放松全身肌肉感受泉水的轻抚。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苏蘅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脸上被蒸上一层汗,他是被热醒的,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不小心睡了过去。   苏蘅苦着脸扒开前襟,热度却丝毫没有消退。   他的脸红彤彤的,像被架在板子上炙烤,水分都快蒸干了。   “师哥——”苏蘅向旁边看,蒋回川手撑在岩壁上,怡然自得。   “师哥,我有点热……”   苏蘅感受到热气在身体各处灼烧,他现在想支起身体出去,但如同沙漠中的苦行人,被烘烤得手脚无力,头脑混沌。   苏蘅眼睛氤氲,蒋回川拨弄他湿润的刘海,脸慢慢向他贴近。苏蘅顿时警铃大作,但那警铃也受高温影响,滞缓地在颅内敲打。   他们的距离逐渐贴近,在远处看就是交颈缠绵。   苏蘅心里又慌又急,不知道怎么避开。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惊得两人的脸迅速分开。   他们齐齐向门口望去,靳卓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脚下是碎裂的巨大盆栽,平安树的枝叶无辜地躺在地上。   明明温度这么高,他的脸却如冰封般狠厉阴冷。   店员急匆匆跑来道歉,靳卓斯身后还有同样着装的中年男子赶来,相貌平平却有老总的气质。   靳卓斯却无视了他们的声音,眼睛直勾勾扒着他们。   苏蘅忍不住替他发愁,现在这种场合是他忽视生意合作对象的时候吗?   “师哥,我想回去了。”这时苏蘅才有机会把后半句说出来。   “好,那我们走吧。”蒋回川只得悻悻作罢,但他面上不显,依然是一副体谅的表情。   苏蘅起身,因为缺氧脚步虚浮,险些滑倒,蒋回川迅速握住他的肩膀撑住了他。   “没事师哥,我缓一缓。”苏蘅难受地捂住脑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不一会儿苏蘅便清醒了,两人一起走到门口。   靳卓斯浸湿的发丝尽数捋后,使他凌厉的眉眼完全暴露。他穿着店员提供的深黑色浴衣,顾客人手一件的款式,他穿在身上像王公贵族。   靳卓斯视线落在蒋回川脸上,因为一米九的身高,眼神自然而然带着一种高位者的睥睨和阴冷。   蒋回川微扬着头,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   苏蘅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暗波汹涌,正想和靳卓斯打个招呼,他却别过头,向身后人说声抱歉。   “张总,我们回去吧。”   那位张总不知说了句什么,靳卓斯表情不是很自然。   刚想打招呼却被无视的苏蘅尴尬地挠了一下鼻尖,如同面对叛逆期孩子无能为力的家长。   蒋回川对他说:“你这室友……挺有性格的。”   苏蘅就知道旁人对他的作为难说什么好话,讪笑着回答:“他不太会社交,但是人挺不错的。”   蒋回川笑意微哂,慨叹道:“长不大的孩子罢了,哪像咱们。”   苏蘅点点头,笑道:“也是,咱们早就修炼成左右逢源的老油条了,他还太小。”   俩人收拾好告别之后各回各家,苏蘅夜色下伸了个懒腰,泡温泉之后确实舒坦不少。   ——   第二天靳卓斯神色冷峻坐在办公室,一整早仿佛被阴云笼罩,气压低得能吓死人。   他盯着电脑文档数据,脑海中迟迟无法形成意义连接。最终,他打开手机,在微信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中点开苏蘅的头像。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对话框里迟迟不见一个字。   “我中午要回去拿东西,忘带钥匙了,我去找你拿。”   靳卓斯也不管这个理由是否说服人,破罐子破摔点了发送。   三秒不见回复,靳卓斯冷着脸等,三分钟、三十分钟、三小时……   “操!”靳卓斯拳头气愤地锤在办公桌上,电脑和文件都因这股力道而震动位移。   员工在门外肩膀缩了缩,手拿资料战战兢兢敲门。   “进来。”靳卓斯狠狠喘了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古怪离奇的愤怒。   尽管没有得到苏蘅的回复,他还是自顾自开车去了苏蘅工作的地方。靳卓斯曾经听苏蘅提及过大体位置,在地图上一搜就出现了溯舟心理咨询中心的定位。   “您好,这里是溯舟心理中心,请问有预约吗?”   江妍看着一个俊冷非凡的高个男人从豪车下来,进了大门,迅速摆出热情贴心的职业姿态熟练地接待。   “苏蘅人呢?”   来人单刀直入的口吻、不知缘故的提问让她一愣,因为靳卓斯长相、气质全都是拒人千里之外,江妍面对他有些发怵,很难不以为是来挑事的。   “苏老师他……正在工作,非咨询人士不能打扰,如果您想预约咨询的话请先在这里登记。”   看来是不让进了,靳卓斯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她,江妍后背一阵发颤。   “你是苏蘅的室友吧,来这里找他有事吗?”蒋回川穿越走廊走了过来。   江妍求助地看着他,蒋回川回以安慰的眼神。   “没有事,单纯来找不行吗?我要拿他回“家”的钥匙,员工私事你也要管?”   蒋回川笑意温和,好好先生模样:“哪里哪里,员工工作时间我作为领导有权过问,而且我们还是师兄弟,他的私事我想了解也未尝不可。”   靳卓斯身侧拳头攥紧,愤怒地瞪着眼前这只假面狐狸。   苏蘅攥着手机跑出来,紧张地看着气氛不佳的几个人。   “对不起,我刚带着两个小孩在沙盘室玩游戏,没看到你的消息。”   “是吗?”靳卓斯语气带刺,想起苏蘅在gay吧说的新接的咨询个案,对蒋回川非常不爽,不理会想要缓和气氛的苏蘅,凝视蒋回川,冷笑着讥讽:“我还以为你这地方寒酸到所有工作都得交给一个人完成。”   蒋回川公事公办道:“所有人都是按照正常合理的工作时间工作,我如何安排自然有一番考量,旁人无权干涉。”   蒋回川一口一个“旁人”,气得靳卓斯面目狰狞,漂亮的五官因为怒气烧腾都变得可怕了。   “如果假公济私,阴险狡诈也是领导必须掌握的管理技巧,那我得好好向您学学。”   “过誉了,不过你比我们小这么多,关系和老师学生也差不多。”   “好了好了!”眼看靳卓斯表情越来越吓人,苏蘅赶快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到门口。   “你不是要拿钥匙吗,给你,赶快回家拿东西吧,别耽误事。”   靳卓斯一把夺走掌心的钥匙,憋着气不理他。   “别气了,你怎么每次都和我师哥犯冲啊。”苏蘅不知道怎么哄他明眼人一瞧都是他先挑事的,根本没理由哄啊。   靳卓斯冷哼一声,一字字都夹枪带炮似的:“我可不敢和你的‘好师哥’犯冲。”   苏蘅满头雾水看他走了。   江妍忿忿噘着嘴,悄悄和苏蘅抱怨:“他这人好凶啊,苏蘅哥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室友啊?”   尽管他曾经心里吐槽过靳卓斯,但是他被人指责苏蘅还是不忍心,有一种自家熊孩子关起门随便管教,却不容旁人指摘的感觉。   苏蘅不受控制地为靳卓斯说话:“他就是性子冷些,其实挺善良的,帮了我不少忙。”   “哦,这样啊。”江妍似信非信。   作者有话说:   苏蘅其实挺双标的哈   (抱歉更新晚了,因为吃坏肚子了一直在吐可难受了:(,, ,,):今晚还会有更新! 第19章 搬走   这几天晚上靳卓斯几乎都在外应酬,苏蘅没能有机会和他一起吃晚饭。苏蘅在开放式厨房洗菜,周遭空气凝固一种酸涩的寂静。   但今天晚饭时间靳卓斯卧室灯亮着,苏蘅炒完菜端出来,喊道:“小靳,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啊?”   又叫了好几声,无人应答。   上次被靳卓斯赶出房间的遭遇仍让苏蘅心有余悸,他掏出手机给靳卓斯打电话,铃声在卧室响起,但久久不接通。   苏蘅听着机械女声提示音,疑窦顿生,他有些害怕靳卓斯在屋里发生什么意外,比如突发心脏病、心梗、脑溢血什么的,昨天他还看到新闻一个二十岁的男大学生因为连续熬夜爆发心肌炎送去医院,那不就是和靳卓斯一个年纪吗!   苏蘅又轻又快跑过去,像一只灵巧的猫,拧开门把手提心吊胆往里看。   靳卓斯健壮颀长的身体蜷缩在床上,痛苦地捂着肚子。   “小靳你怎么了?”   靳卓斯瞥了他一眼,因为腹部的疼痛一举一动都无比艰难。   “肚子…疼。”他声音虚弱。   “我进来了?”   苏蘅担忧地走近他,许是靳卓斯太疼没力气把他赶走。   靳卓斯像虾一样弓起身体,双手紧摁着腹部,苏蘅说:“让我看看你哪疼。”   靳卓斯感觉像有一双手捅进他的肚子,尖锐的指尖在肠道抠挖搅动,疼得他直冒冷汗,恨不得把肠胃割掉。   苏蘅像个经验老到的大夫,专业熟练地按压他腹部各处的肌肉。   柔韧的指尖从坚硬的腹肌流连到凸起的胯骨。   靳卓斯嘴里传出细细的哼声,苏蘅以为他是疼坏了。   “你这儿疼吗?”   “疼……”   “那这儿呢?”   “疼……”   苏蘅指尖转换着位置,摸到胯骨上方位置:“那这儿疼吗?”   “不疼……”   苏蘅简明扼要:“你这是吃坏东西了。”   靳卓斯这些天一直在陪各种公司老总吃饭,日料、粤菜、西餐、重庆菜,生冷烫辣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吃,他忌口的还多,肠胃肯定不舒服。   “你吐过吗?”   “吐了一次。”靳卓斯嗓音喑哑,喉口像被一股力量冲撞,剑眉痛苦地绞在一起。   “我去给你倒水。”   苏蘅迅速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热水回来,扶着靳卓斯让他喝下,温水在食管流淌,片刻后靳卓斯便产生呕吐的欲望。   苏蘅已经准备好垃圾桶,手掌顺抚着他的后背。   “等吐干净就没事了。”   靳卓斯脆弱的痉挛的肠胃,在苏蘅安抚下神奇地偃旗息鼓。实际上当苏蘅手按在靳卓斯腹部时,他的疼痛就神奇地缓解了。   靳卓斯眼睛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胃酸和胆汁在喉咙灼烧,在鼻腔顶撞,苏蘅丝毫不嫌弃地在一旁照顾。   靳卓斯漱完口之后眨干眼泪,苏蘅的脸在视线一点点清晰,如拨云见日,如雾中生花。   他清亮纯粹的眼睛和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模样重合,靳卓斯贪恋地抓住苏蘅的手指,苏蘅迁就地任由他握紧,像小孩看到心爱的玩具一样霸占在怀里。   靳卓斯脑海里的记忆像柔软的羽毛覆盖在身上,他朦胧中感觉自己和林衡躺在窄小的床铺上,他瘦小伶仃的身体被林衡拥进怀里,瘦棱棱的脚挤进林衡双腿间的缝隙,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   “哥……”靳卓斯喉咙中泄出一声脆弱的呢喃。   “你说什么?”   苏蘅没听清,凑近了问他,细软的刘海垂下来松松地搔他的脸。   靳卓斯倏忽松开他的手,闭上眼睛躺回床上,他五官舒展,看起来不难受了。   “你以后不要吃太凉的,也不要吃太辣的,注意饮食,我先去给你拿点药吃。”   悔恨和羞愧像一把把刀子凌迟他的四肢百骸,苏蘅就像生于海中浪花、以诱惑为饵的阿芙罗狄忒,靳卓斯的心脏不可抑制地为他颤动。   他凝视苏蘅清亮的双眸,胸腔中突然升腾一股强烈的恨意,恨他的包容,恨他的柔软,恨他拉枯折朽地在他的生活蔓生根系。   正因为这股恨,才处处作对,故意惹他不痛快,而这股恨意的底色其实是对他自己不忠的愧疚。   靳卓斯表情冷硬地看着他的背影,腹痛平息之后,胸口涌来更甚的顿痛。   他用心脏病病人讨急救药一般的姿态,在枕头边摸索,掏出一只有些陈旧的暖黄色玩偶,有些地方因为长时间摩挲而褪色,但细节保存得很完整,没有一丝一毫损坏。   靳卓斯用摧骨明志的力道紧紧抓着它,他双目赤红,吐出的每个字都像烈火在舌苔灼烧。   “靳卓斯,你竟然把林衡当成他,你疯了。”   “你不是和你那房东住得好好的吗?怎么这就要搬走了?”   靳卓斯突然让霍晓帮他找一个住处,霍晓忍不住打趣:“怎么,人家有女朋友不方便?”   靳卓斯听到“女朋友”心脏像被海水填满,但他安慰自己只要尽快搬走,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情绪、不应该产生的羁绊就会被拦腰斩断。   只要他赶快搬走,苏蘅就再也不会影响他了,因为他和苏蘅的生活本就难以产生交集。   靳卓斯的声音不自觉沉下来:“你就说帮不帮?”   “帮,”霍晓捏着鼻梁骨,“我认识一个中介,手里有几套不错的房源,我联系一下他,等你有空了就过去看房子。”   “可以。”   ——   蒋回川给苏蘅安排的那个同性恋来访者,总是一副防备的姿态面对苏蘅,语气冷漠傲慢又吹毛求疵。   在谈话中掩饰、回避自己的心理问题和相关情感经历,却强硬要求苏蘅给他提出合理解决方案。   尽管苏蘅一再重申,他不能替来访者做决定,他的工作只是“助人自助”,来访者只有剖析内心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解决方法。但他不以为意,不肯交付信任,两次咨询均是毫无成效。   如果他总是封闭自己,不肯直面现实,那苏蘅也无能为力。只好旁敲侧击让他回去好好考虑,下次再聊。   周末假期,蒋回川邀请苏蘅和他的朋友一道去爬山,算上苏蘅总共有六个人,爬完山之后会在野外露营。   大学苏蘅也被邀请过参加这样的活动,但他一直要兼职攒学费,无缘参加,这么些年竟成了个执念,对他的确吸引力巨大。   蒋回川嘱咐好相关事宜之后,苏蘅回家吃完饭就在收拾。明早六点蒋回川来接他,六人一道出发。   “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我明天要和师哥一起去爬山,应该要后天回来了。饭菜我都做好了,你想吃就微波炉加热,不想吃我做的就自己出去吃吧,但是不能吃刺激性食物。”   苏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   靳卓斯站着不动,静静地注视苏蘅忙碌收拾行李的背影,宛如看楼下一盏置身事外的路灯。   他蓦地开口:“等你回来,我就要搬走了。”   苏蘅动作一滞,上身僵硬地微躬着,手电筒啪一下砸到地上,心脏也跟着嘣了一下。   “啊?合同不是还没到期吗……”苏蘅眉眼失落地耷拉下来,方才出去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他无措地揪着行李袋的拉链,谨小慎微地问:“你住在这里不舒服吗?”   看到苏蘅酸楚恍惚的表情,靳卓斯心里诡异地涌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嗤笑道:“不然呢?我现在一个游戏公司总裁,不能还和别人合住吧,传出去不像话。”   “好吧,祝你早点找到心仪的房子。”   苏蘅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但表情很是惨淡,靳卓斯的心脏好像被拉扯了一下,一瞬间有上前一步的冲动,但他控制住了。   苏蘅大概知道自己情绪不佳,不想扫靳卓斯的兴,缄默着扭头蹲在行李边上收拾,不做声了。   作者有话说:   小靳过几天就会知道苏蘅是他喜欢的哥哥了   ( ˉ ˉ ) ”(球球评论ing) 第20章 迷路   京市郊区有山,但不是开发的旅游景点,人迹罕见,没有石阶索道、围栏标牌,是那种不经人工雕琢的纯自然风光。   同行一共六人,他们把车停在山脚,背着东西爬上去。   蒋回川给苏蘅挨个介绍,一个叫周让的搞艺术的,一个开酒店的叫陈开骆,一个叫邱师的拳手,还有一个喜欢玩车的无业游民叫邴谌。   蒋回川和他们四个都是一个攀岩俱乐部认识的,地势越是崎岖险峻他们越喜欢,好比擅马术的人喜欢驯服烈马,整葺得规范安全的场地就像打磨得失去脾性的马,对他们完全丧失了吸引力。   慕强是人类本性,尤其是在不擅长的领域。苏蘅好奇又崇敬地听他们讲攀岩发生的事,听到有意思的点就笑,但他话少,不会贸然插进他们话题。   空气中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碧山青天像被水洗过,没有市里雾蒙蒙压抑的感觉,呼吸间人的心灵都被净化了。   开春树林还是光秃秃的,有峥嵘嶙峋的风骨,又暗生影影绰绰的绿意。苏蘅咂摸出些许艺术气息,路上一直用手机拍照。   蒋回川看着他说:“我帮你拍几张照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少留个纪念。”   苏蘅不喜欢给自己拍照,相册里鲜有自拍,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手机递给他。   对准蒋回川手中的镜头,苏蘅揣着手僵硬地站着,表情也不会做,木呆呆地直视前方。   蒋回川摇头朝他笑:“你表情自然一点啊。”   苏蘅苦恼:“我不知道怎么自然。”   周让眼疾手快抢过手机:“我最有艺术细胞,我来教教你们。”他把蒋回川推到苏蘅身边,指挥他俩摆姿势。   “老蒋你和他靠近点,哎——直接胳膊搭在肩上,这样自然啊,你俩杵着跟戍边战士似的……这样就对了,看着镜头给我来个灿烂的笑容,啧,师弟你笑得太硬了。”   蒋回川伸手在苏蘅腰上掐了一把,苏蘅身子一歪,真挤出一个不僵硬的笑。   咔嚓几连拍,周让说:“好了。”   身后露出云层的群山似岛屿般一簇簇一抹抹的悬浮着,阳光照耀下在他们身上反射闪闪的金光,像是踏入未经涉足的幻境。   其他三个人也来凑热闹,“我看看,靠!周让不亏搞艺术的,玩专业摄影玩惯了。”   “拍得这么好看发个朋友圈呗。”   “就是就是,”邴谌冲蒋回川挤眉弄眼,“我们几个反正都拍了,谁不合群就把他扔这儿!”   “你再把人吓唬跑了,老蒋弄死你!”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心眼小得跟几把似的。”   “滚你马蛋!”   苏蘅在他们怂恿下,发了朋友圈,文案不会写,只加了一个太阳的表情。   苏蘅里面穿着短款棉服,外面套了一件薄荷紫灰色的冲锋衣,显得白白嫩嫩的,把实际年龄衬小好多岁,看起来像是一群大叔带着大学生侄子出去玩。   蒋回川是斯文败类范,这几个朋友却狂迈不羁,浑身透露着浓重的野性。   周让很自来熟地说:“师弟,你穿着一身够年轻的。”   苏蘅有些腼腆:“嗯,其实这是我上大学时候买的,穿得少。”   邴谌插嘴道:“没事!回去让你蒋哥哥带你多买点。”   众人都没有意外的表情,反而向蒋回川投去揶揄的眼神。   蒋回川浅笑着看苏蘅,苏蘅心脏重重一跳,眼下这气氛,他们肯定都知道蒋回川在追自己,苏蘅感觉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苏蘅没应,半尴不尬把这话茬揭过去。   他们有意攒和蒋回川和苏蘅,走山路的时候抢在前面,把他俩甩在后面。   山路不好走,苏蘅歪歪扭扭地爬,蒋回川不时拉他一把。   指腹蹭过苏蘅掌心还眷恋地停留几秒,苏蘅连忙把手颤巍巍地收回去。   他们要去找一块拔地千尺的巨崖,带了攀岩设备想要比一比。   邴谌突然哎了声,跟刚想起来似的:“到地方之后天黑了支帐篷睡觉,但是咱就三顶帐篷啊。”   陈开骆:“两人一顶呗,这有啥好问的。”然后抢先说,“我要和邱哥甜蜜双排。”   周让:“我反正得和邴谌一起,我俩都打呼。”   邴谌在苏蘅、蒋回川身上点了点:“那就只能你们俩睡一个。”   蒋回川不胜其烦:“行,晚上都早点睡,别干不该干的。”   邴谌贼兮兮地说:“这话说的,荒郊野岭的,你们想干什么我们也管不了啊——”   他拖长了尾音,一脸暧昧,其他三个也是憋着笑瞅他们。   苏蘅猛然抬头看着蒋回川,脸上半红半白,眼神充满想让蒋回川重新决定的恳切。   蒋回川加足火力追苏蘅,两人又一起睡一晚上,虽说不一定真发生什么,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心知肚明的事。过了今晚苏蘅想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   师哥不会真要和自己睡一块儿吧……就非得这么着急?苏蘅的心仓惶地乱跳,打算一会儿再悄悄和师哥商量,怎么着也得说服他。   沿途他们一直把话题绕到蒋回川和苏蘅身上,一口一个回川他对象怎么着。   苏蘅想否认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嘴巴张开又无力闭上,局促地低下头,尴尬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遁逃而去。   邴谌眯着眼向蒋回川递了一个促狭的眼神,和旁边人庆祝似的握了握拳,洋洋自得以为自己加对火了。   苏蘅只觉得冒犯,他脸皮薄,心里只有抗拒,一点旖旎心思都生不出,如果他是gay还行,可他就是个直男,被不熟的gay开玩笑只会尴尬地无所适从,身上像爬了千万只蚂蚁一样。   师哥的追求哪里是嘴上说的顺其自然,是刀悬在他脖子上步步紧逼。   苏蘅害怕再被揶揄,等他们四个走到前面,然后凑到蒋回川身边,低声说:“师哥,我想上趟厕所。”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不用,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还让人陪我去厕所。”   “你知道路吗?”   “知道,”刚才路上邴谌说过,他还开玩笑说山里的猎户看见地上到处是排泄物终于忍不住盖了间石屋当厕所。   找个草丛方便这事苏蘅也干不太出来。   “就在后面斜下方有段小土路,进林子不远就是了,师哥你放心我肯定一会儿就回来。”   “行,我在这儿等你。”   “好。”苏蘅说完就跟躲避洪水猛兽似的一溜烟跑了。   -   苏蘅确实憋得慌,但仍然记得路上做几处标记,脚步匆匆不忘观察两旁环境,自以为绝对不会迷路。   刚一出来的时候是这么想的,走着走着就感觉迷糊了。   周围到处是树,茂盛的树冠在天上密实地铺开,遮住前方的路,乱石嶙峋,苏蘅看着地上的石头直傻眼。   “我做的标记去哪了?!”   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景,回去的时候就大不一样,苏蘅没想到“横看成岭侧成峰”还能有这种意思。   迷迷糊糊走出去一段路,苏蘅妄图再原路返回,但他方向感真的不太好,觉得和记忆里的路线重合了,结果一不留神踩到猎户铺的草堆,从上面摔了下去。   苏蘅反应极快地抱头,下意识蜷缩身体,不受控制地滚了下去。   幸好穿得还算厚,撞到稀碎的石头不是太疼,苏蘅一直滚到一个峡谷,头磕到岩壁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缓过来。   苏蘅艰难地撑起身体,右腿传来鲜明的疼痛,他查看后略松了一口气,幸好没骨折,只是脚崴了。   -   有靳卓斯参加的会议气压总是很低,他对数据要求严格到苛刻,员工每次报告都要提心吊胆、严阵以待。   他平日修正下属错误时措辞严厉,今天自从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表情像被阴云压着,语气不留情面到直戳人自尊,就差没指着鼻子骂“我们公司不养你这种废物了,快滚了别在这儿恶心我了”。   靳卓斯压着气把手机屏幕翻扣在桌上,把注意力集中在下属数据理解分析上。   他或许就是一整天就在关注苏蘅,不然为什么能恰巧看到苏蘅发的朋友圈。   照片上和道貌岸然的“好师哥”亲亲热热,笑得还格外灿烂,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靳卓斯视线频频投向手机,但想到昨晚故意刺激苏蘅的话,便赌气不理他,好像跟谁先开口谁就输一样。   会议气氛诡异,众人冷汗直流,不知道这座冰山大神什么时候发作,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漫长的三个小时像历劫一样,众人告辞之后如鸟兽退散。   苏蘅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岩壁,往兜里掏手机,不知道摔到哪去了。苏蘅心里一慌,手机可不能丢啊,强稳心神,目光搜寻一会儿,发现渐变蓝机身就在不远处。   放弃刚摆好的舒服姿势,腿暂时疼得动不了,苏蘅认命一点点爬过去。   废了一番功夫拿到手机,屏幕没碎,但是电量快没了。苏蘅骂了一句,他平时不经常用手机都不知道这手机电量耗得这么快,拍了两三小时照片就只剩三格电了。   苏蘅着急忙慌翻找手机联系人,必须要赶在没电关机之前给师哥打电话啊,不然今晚都不一定能出去。   他在列表飞速往下翻找,突然一个电话弹进来,苏蘅手指不小心点到接通,呼吸一紧,着急着要挂,忽然传出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   “你现在在哪呢?要待多久啊?还不回来吗?”   靳卓斯的嗓音经过电磁筛过,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感觉,一连着三个问句夹杂明显的火气,问得苏蘅一愣。   他呼吸急促,语气迷茫又彷徨:“啊……我……”   靳卓斯手掌压在文件上,手中钢笔头被戳得快要折断,霎时绷紧了身体。他眉心蹙着,敏锐捕捉到苏蘅的不安,刚才汹涌奔腾的怒气瞬间变成担忧。   “你怎么了?”   听到靳卓斯的声音,苏蘅忘记了直接挂断的打算,吐字清晰飞快,一秒钟蹦七个字。   “我迷路了在京市西郊山区附近是很大一块峭崖还有石头搭的厕所我在树林里不小心摔下去了!”   苏蘅挂掉电话,重重地喘着粗气,以抢救急救病人的速度去找师哥的微信然后发出自己的定位,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收到,手机在这一刻终于支持不住关机罢工了。   苏蘅怎么摁都打不开了,恨恨地想,等他离开这儿,一定要买一部续航时间长的手机。   他抱着腿又蹭到边上靠着,这地方信号不太好,定位也不知道发没发出去,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等师哥来找他,距离是最近的,而且师哥应该也知道大体位置。   “来个人呐——”苏蘅挫败地长叹一声。   作者有话说:   坐等一个小靳英雄救美!(掉马进度50%)从上面滚下去的经历我也有过Σ(▼*▼メ) 第21章 没你的师哥   山上夜晚雾气漂扬,草叶上挂满了湿漉漉的水滴。湿冷的水汽黏附在苏蘅身上,手脚已经冰凉。   扭伤的腿疼得厉害,四周环境漆黑,凭借雾中筛过的零碎月光勉强看清周围几堆草垛,草铺得又密又厚,夜色下瑟瑟地发出辨别不明的声响,不知道里面会藏着什么。   一个人孤零零还受着伤被困在这里,周围环境幽深可怖,苏蘅心里发怵。挪动屁股往后紧紧贴在石壁上,寻求一个厚实有力的心理安慰。   这时不远处清晰的脚步声传过来,还有手电筒的光亮。   苏蘅惊喜地睁大眼睛,还没看清来的人什么模样,就先行喊出声:“师哥!”   苏蘅在陷身困境时像看到救星似的,满怀希冀地这么一喊,落在靳卓斯耳朵里,好不哀戚可怜,颤颤悠悠地往人心口里钻。   靳卓斯从斜坡上爬下来,手电筒四处照着勘探地形。   他虎口狠狠攥着,感觉自己来这一趟多余了,人家心心念念等着的都是人家的好师哥。   他竭力压制胸中翻腾的嫉妒和气愤,阴沉的声音透过薄雾射过来:“这里没你的师哥。”   苏蘅刮开抽奖券结果并不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心脏像下课铃一样急速嘈杂地敲打。   手电筒的强光趋近,苏蘅还消化不了靳卓斯来到这里的事实。   “小靳?你怎么跑着来了?!”   他接到靳卓斯电话的时候靳卓斯还在公司,从市里来到这儿苏蘅坐了五个小时的车,现在才几个小时?靳卓斯到底是怎么跑过来的?   “我不来,还有谁来。你的好师哥?”   靳卓斯的声音很不耐烦,苏蘅连忙解释:“是因为你离这里太远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找到我。”   苏蘅说着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就只是说了很模糊不清的几句话,靳卓斯就在偌大的山林里找到他了?   “谢谢你跑这么远来救我。”苏蘅感激地看着他。   靳卓斯不置可否,蹲下查看苏蘅的脚伤。   “嘶——”苏蘅疼得抽气,但脚仍忍着没动。   “拿着。”手电筒被塞到苏蘅手里,苏蘅举起来照着自己的脚。   靳卓斯抓着苏蘅纤细的脚腕,触碰腕骨冰冷白皙的皮肤,黑色皮质手套触碰下苏蘅不手控地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不算太严重,我带你去处理。”   靳卓斯转身背朝着他,苏蘅傻傻地愣着,头甚至条件反射向后仰。他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被小十岁的男孩子背着,好像有点奇怪。   “快点。”靳卓斯不耐地催促。   苏蘅认命趴上去,双臂环住靳卓斯的脖颈,膝弯被靳卓斯拖住时,身体不适应地僵了一下。   皮鞋擦过野草,夜幕中窸窸窣窣地一直向前走。   靳卓斯脊背宽阔,苏蘅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八,靳卓斯背着却很轻松。   苏蘅趴在靳卓斯背上,鼻尖埋在他脖颈。靳卓斯的味道很特别,有蓬勃青葱的少年气,也混杂了职场磨砺之后的成熟雄性气息。打上靳卓斯独特的烙印,没有人能认错。   靳卓斯在山林里跑久了,衣服上沾满了水雾和草叶的气味。   苏蘅突然想到,人类嗅到雨中潮湿泥土气味的能力比鲨鱼嗅到水中血腥味的能力还要强。   “真蠢。”   靳卓斯蓦然出声就是嘲讽,尾音黏连在一起,嗓音有些沙哑。   苏蘅瞪大眼睛,难以理解又恼羞成怒地抗议,双腿因为气愤激烈晃动,被靳卓斯掐了一把警告。   “你竟然说我蠢?!”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再到博士到工作,从没有人说我蠢!   “到山里玩你都能迷路,还把自己搞上伤,你不蠢谁蠢?”   这一点苏蘅辩驳不了,他好像是有点路痴,赧然地移开视线,心虚地不说话了。   “我们要回你车上吗?你晚饭是不是没吃,饿吗?”苏蘅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苏蘅盘算着山菜他认识几种,都很好吃。如果靳卓斯车里有厨具,锅碗瓢盆什么的,有引用水有打火机,他们可以拿山菜填一下肚子。   苏蘅头脑风暴,像一个未雨绸缪的长者承担庇护晚辈的职责,思考着今晚如何度过,靳卓斯脚步停下,说:“到地方了。”   苏蘅抬头看,是坐落在山脚的双层木屋,抻着脖子“啊”了一声,又缩回靳卓斯的肩膀上。   苏蘅腹诽,原来靳卓斯都已经考虑好了。还好刚才那番想法还没有说出口,不然又要出糗,又要被靳卓斯嘲笑。   踏过木楼梯,靳卓斯把他背进门。苏蘅向里一觑,很不好意思让自己这幅窘态被人看见,就拍拍他的肩背,让靳卓斯放自己下来。   苏蘅身残志坚地蹦跶着,靳卓斯收回自己落空的手,目光冰冷不含实质,问柜台的人:“现在还有几间房。”   这栋木屋本来是住户给来山上打猎的人住的,本来就没几间,昨天又让来山里玩的几个人订了三间。   穿着朴素的大妈笑着说:“还剩一个双床间,你们俩可以一起住一间。”   靳卓斯回:“我们不熟。”   苏蘅本来安安静静浏览柜台上的服务介绍书,闻言一脸震惊地偏过头看他,搞不懂他这是又闹哪出,明明刚才还背自己一路,现在又装不熟了。   苏蘅也有气,对大妈说:“阿姨,还有没有空房啊,我们一人一间。”   大妈有些为难:“我这屋子总共就没几间房,实在腾不出……要不你们等等夜里有没有人退?”   苏蘅脚腕抽痛,窘迫地看着她,夜里退房是不大可能了。   靳卓斯语气烦躁,“啧”了一声:“算了,我们凑合一间吧。”   付钱之后拿上钥匙,苏蘅抱住他的胳膊,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靳卓斯别过脸,狠狠抿了一下嘴唇,揽着苏蘅肩膀回屋。   ·   简单处理苏蘅的脚伤之后,靳卓斯说:“明天我们就走。”   苏蘅看着自己包扎固定好的脚,嗯一声:“明天坐你的车走吗?”   靳卓斯把脏兮兮的西服脱下来丢到地上,金贵的手工定制皮鞋脚面已经开裂,一看就知道他在山林里跋涉许久。   “坐不了我的车,明天还要让人来把车拖走。”   “拖走?”苏蘅惊讶。   “四个轮胎报废了,而且没油了。”   苏蘅很是替他心疼:“你这得开多快啊,把车糟践成这样。”   靳卓斯撩起眼皮横他一眼,眼梢弧度锋利冰冷,意思是作践成这样是因为谁?   *   苏蘅识趣哑声,歉疚地冲他赔笑,诚心诚意道:“对不起啊,我负责。”   靳卓斯用力掐着虎口的位置:“你负个屁责,穷鬼。”   苏蘅的自尊心被狠狠刺伤了,人到中年存款竟比不上这个臭小子。压着火气,转过头不理他了。   *   “对了!我要给师哥打电话说一声,差点忘了这事!”   苏蘅坐在床上四处看,在枕头旁边发现了靳卓斯的充电器,询问道:“我能用一下你的充电器吗?”   靳卓斯沉沉地看着他,轻飘飘地说:“用吧。”   “谢谢谢谢。”苏蘅心急火燎地充上电,开机之后找蒋回川的微信。   靳卓斯“砰”的一声踢掉鞋子,踏着拖鞋走进浴室,“哐”一下摔伤浴室门,响得震耳朵,苏蘅都担心门上玻璃被他摔碎。   苏蘅手机开机之后,发现定位并没有上传出去,蒋回川给他打了五十多个未接电话。   苏蘅自责地回拨过去,大晚上走丢了师哥肯定着急。   “喂,师哥。”   “我手机没电了,嗯,我现在在山下的一家小宾馆,已经走出去了。是和我一起住的小靳找到我的……你要来找我?行,我在这儿住就可以,你帮我把背包拿过来吧……好吧,那我下去等你。”   苏蘅现在行动不便,自己一阶一阶蹦下楼梯再走一段坑坑洼洼的小路太过艰难,还是等靳卓斯洗完澡求他帮忙。   靳卓斯换下脏乱的西装衬衣衬裤,穿着圆领卫衣和运动裤推开门。   苏蘅:“你这么快就好了?”   靳卓斯走到床边伸出手,浓眉笔直,眼神冷沉,下颌线条紧绷,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小靳因为苏蘅不让他背所以生气了hh(* ̄3 ̄)╭   2.19 临时有事没全码完,明天修全 第22章 再相识   靳卓斯陪着苏蘅在宾馆一层等了一会儿,蒋回川匆匆赶到。   “苏蘅。”蒋回川跑到他面前,有些气喘,眉眼间焦急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混杂。   “对不起师哥,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蒋回川看了旁边的靳卓斯一眼,靳卓斯毫不避讳,杵着不动。   苏蘅:“没事师哥,让他在旁边吧。”   蒋回川这才发现苏蘅靠靳卓斯搀扶着,姿势异样:“你的腿怎么了?”   “不小心从坡上滚下去,扭伤了,刚才小靳给我处理了,不碍事。”   蒋回川自责道:“都怪我,我那些朋友乱说话我没拦着,你是生气了才走的吧。”   “没有的事,”苏蘅宽慰地笑了笑,“我是真想上厕所,找不到路,迷糊了才摔下去的,我没怪师哥。如果让师哥陪我一起去,就不会倒这个霉了。”   苏蘅和蒋回川相视一笑,白天别扭的气氛一消而散。   苏蘅接着和蒋回川探讨明天的个案,之前好几次都毫无进展,他想听听师哥的看法。   靳卓斯看着越聊越欢的两人,脸色逐渐阴沉,松开苏蘅的胳膊,负气地转身走了。   苏蘅一门心思和蒋回川研究,忽然感觉手臂上的触感消失,心里一空。   这时蒋回川的声音变成缥缈的烟雾,被山风吹散了。苏蘅全部注意力都黏在靳卓斯离开的背影,完全听不清蒋回川在讲什么。   “我那些朋友无赖惯了,嘴上不把门,混不吝,对你绝对没恶意。帐篷也够,你真不和我回去睡吗?”   苏蘅回神,拒绝得得体又坚决:“不用了师哥,你找我找了那么久,这么晚了我就不来回折腾打扰你了。明天咨询所见。”   “好吧。”蒋回川点点头,心中遗憾油然而生,到底是下手太快。   苏蘅点点头,急急地转身就走。   靳卓斯已经上了木桥,背影透露着拒绝交谈的气息。   苏蘅脚还疼着,步履慌忙地跟着他,靳卓斯毫不留情把他远远甩在后边。   苏蘅没了靳卓斯搀扶,忍着痛一点一点蹦跶。   “靳卓斯!”苏蘅喊了一声,靳卓斯不理他。   “靳卓斯,我要追不上你了!”   靳卓斯停住脚,依然留给苏蘅一个冷漠的背影。   苏蘅迅速追上去,抓住靳卓斯的手腕,温和地朝他笑。   靳卓斯看一眼别过头,冷硬的态度有所软化,没再拒绝,由苏蘅抓着他的胳膊回屋。   ·   “我也需要洗洗澡了。”   苏蘅看靳卓斯冷着脸坐在床上,看不出生没生气,打声招呼便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浴室门是磨砂的,影影绰绰的人影氤氲一团,动作僵滞地换着衣服。   浴室地面很滑,靳卓斯担心他摔倒,犹豫着走过去。   门被推开,靳卓斯在朦胧的水雾中逐渐看清苏蘅的身影。   苏蘅吓了一跳,衣服刚脱下来浑身光溜溜的,他迅速背过身,挡住前面的关键部位。   “你怎么不敲门就直接进来啊。”   靳卓斯死死盯着他的屁股,苏蘅屁股上有两个指腹形状的胎记,是他小时候他妈掐出来的。   苏蘅红着脸用手去遮,但太晚已经被靳卓斯看见了,和夏夜结伴冲凉的影子一起撞进他的眼里。   苏蘅皱着眉撵他:“你出去!”   靳卓斯表情魔怔,声音发着抖:“你是苏蘅。”   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你、是、苏蘅。”   苏蘅一头雾水:“我确实是啊……”   “你、有没有……改过名字?”   靳卓斯表情僵硬,但瞳孔里闪烁着迸发的希冀和压抑的喜悦与忐忑,好像查看重大考试分数的考生。   “我、确实改过名字,之前是随我妈姓林,后来改的外婆姓……”   “你先出去啊!”为什么要在他洗澡的时候面对面谈论这种问题!   靳卓斯足足愣了十几秒,苏蘅濒临冒火,他才关上门丢魂似的出去了。   苏蘅费了一番功夫洗完澡,站着吹头发,吹完头发靳卓斯还没有回来。   他不清楚靳卓斯为什么对他的名字反应那么大,希望别和撞鬼一样一晚上不回来了。   苏蘅躺在床上,如果一会儿靳卓斯还不回来就打电话问问。   “哥!”   门突然被推开,靳卓斯裹挟一身凉气扑到苏蘅身边,瞳孔因为猛烈的喜悦冲荡而颤栗着。   苏蘅躺得有点困,倦倦地应了一声:“嗯?”   “哥!”靳卓斯急切地把他拉起来,声调像是撒娇一样。   苏蘅纵容地被他扯着胳膊,靳卓斯贴得很紧,快要挤进怀里。   “怎么了?”   “我……我就是……”他说话磕磕绊绊,眼神像晚风吹开的水纹,柔情款款地看着他。   “哥认识一个叫‘赵锐’的小孩吗?”   靳卓斯问的时候,唇角眉梢全都是上扬的。被冷风吹了好久,脸颊和鼻尖都吹红了。   顶着他期待热切的目光,苏蘅却摇头回答:“我不认识。”   靳卓斯登时急了,但还是抱着一丝期待:“怎、怎么可能,你再仔细想想,高中去福利院做实践活动的时候,你照顾过他啊!”   “……前几天我还刷到我高中视频号上发布的志愿者活动照片,这是我学校的传统活动,我应该也参加过,去福利院照顾过小孩子,”苏蘅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是我没记得有‘赵锐’这个孩子。”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认识他……数学题、大白兔奶糖、被偷的玩具汽车、娃娃机、成华路骑单车、夏天一起冲凉、你外婆做的糖拌番茄……这么多,你全都想不起来吗?!”   面对他热烈赤诚的剖白,苏蘅的回答单纯茫然到有些绝情:“我不记得有过这些啊……”   靳卓斯眼圈气得通红,死死瞪着苏蘅,沉闷粗重的喘息声在夜晚放声响彻。   靳卓斯夸张的反应让苏蘅底气不足:“我、我应该认识他吗?”   林蘅认识他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有发育成熟的神经系统,靳卓斯从没想过会有林蘅不记得他的可能性。   和苏蘅相处的每个细节在靳卓斯脑海中都无比清晰,每天都要全部描摹一遍,深深凿进他的海马体和大脑皮层中。   他的记忆并没有被时间冲淡稀释,而是如水流过细石,把纹理洗濯得更加清晰光洁了。   其实十四年的时间对普通人来说太长,苏蘅不像他,不会事无巨细地把对方记在心里。苏蘅帮助过很多孩子,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被大脑当做无用的记忆而清理掉了,在苏蘅的人生里匆匆闪过,不留痕迹。   他的满腔思恋和渴盼都变成了自作多情,方才在天台打的腹稿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靳卓斯的心脏像浸泡在盐水中,酸涩和锐痛随着心脏跳动在身体各处流通。   他看苏蘅的眼神阴鸷狠厉,咬牙切齿,好似有深仇大恨。   苏蘅亲眼看见他的眼眉突然像塌陷的山脊一样破碎了,由冷硬紧绷一瞬间到哭得溃不成军。   “苏蘅,你太过分了。”   他眼眶红开一片,鼻翼翕动,紧紧咬住嘴唇想控制哭泣的声音,喉咙却止不住抽噎起来,委屈得像得不到主人承认的流浪小狗。   苏蘅手足无措地接住他的眼泪,靳卓斯反复变换的欣喜、悲伤、忿恨,全都让苏蘅理不清缘由。   尽管苏蘅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过分了,但还是诚恳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靳卓斯一瞬间有被溺爱的错觉,像是把所有错都任性地推到苏蘅身上,他都会纵容。   靳卓斯停了三秒钟,三秒之间好像思考了很多苏蘅不知道的事情,之后就俯身轻轻抱住了他。如一匹被驯服的野马,收敛脾气,乖顺地窝在苏蘅颈肩。   靳卓斯想,只要能找到他,其他都不重要了。   之后苏蘅再怎么问关于“赵锐”的事,靳卓斯也不说了。只是一直沉闷地抱着苏蘅,执拗地不肯撒手,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躺在一边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我又回来了!之后有几章回忆要写 不长 第23章 你的小红花永不凋零   林蘅和陈隶周五中午放假,两人结伴骑着单车去做志愿活动。   滨阳一中每届学生都有志愿服务的传统,滨阳是个四五线线开外的小县,比穷乡僻壤强不了多少,偏偏人穷志不短,就爱学大城市重点高中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美名其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志愿活动有拜访敬老院老人、参观烈士陵园、照顾福利院儿童等等,他们忙着参加竞赛培训,错过了统一组织的时间,只能自己找时间补上。林蘅选了福利院,撺掇陈隶和他一起去。   烈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即使是骑单车,鼓动的风也是干热的,暴露在外的皮肤像被烧着似的,只有路过树荫时才能得到片刻清凉。   到了福利院,林蘅和陈隶把车停在院墙边。铁门挂着锁,林蘅疑惑地抓住间隔的铁杆往里张望,看到一个路过的穿制服的保育员。   “姐姐!我们是来做志愿活动的学生,能帮忙把门打开吗?”   她皱着眉头走过来:“前段时间不是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我们那次没赶上,所以另找时间来的,昨天我和院长打过电话,她同意了。”   林蘅向她说明缘由,竭力证明他们不是居心叵测的不良分子。   保育员微扬下巴,在梧桐树冠拦下的一小块阴凉处看他们。两个男孩子都穿着短袖的白色POLO衫和九分靛蓝运动裤,干净清爽,青春洋溢的脸色还露着未开的稚气,POLO衫左胸是滨阳一中的刺绣校徽。   她掏钥匙开了锁,相信了他们的身份:“进来吧。”   “谢谢姐姐!”   林蘅甜甜地冲她笑,秾秀清隽的少年,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保育员也笑着领他们进院。   铁门吱嘎一声拉开,生锈得斑驳的门杆挤出沉痛的顿响,一阵风适时吹过,林蘅的脊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福利院的志愿活动就是教小朋友学点小学知识、一起做游戏、哄他们睡觉,林蘅喜欢照顾小孩,半是新奇半是欣喜地拉着陈隶去看护房。   一打开门可傻了眼,和林蘅想象大相径庭,大部分都是先天残疾和智力缺陷的小孩,二十来个全被关在一个并不敞亮的房间,睡的是大通铺,拥挤狼藉,吵嚷喧哗像厨房里煮得炸开的锅。   林蘅和陈隶没什么钱买礼物,拎着带来的糖果,小孩们群魔乱舞地蜂拥过来,把他们围在中间疯抢。   “别着急别着急,都有,我慢慢发……”   有几个孩子抢了好多,个子矮手慢抢不着的就留着口水涨红了脸哭嚎,林蘅和陈隶手忙脚乱地想要稳住场面,可根本控制不住。   到最后装糖果的袋子都被抢劫一空,得不到满足的小孩子揪着他们裤腿嚎啕,吵着要买零食玩具。   林蘅和陈隶头疼地对视两眼,束手无策。这时,有护工过来给他们解围,朝他们很凶地吼了两声,小孩们才缩着脖子跑走了。   她的吼声把林蘅都吓了一跳,他犹豫开口:“也不用吼声这么大,会吓到他们。”   护工不在乎地笑:“他们习惯了,就得这样才管得住。”   孩子们坐在铺上的眼神极为冷漠,深处又似乎带着一丝憎恨。   林蘅叹了声气,看着那些孩子,心里既无奈又怜悯。   陈隶和护工一起维持秩序,让他们安静坐好等会儿听哥哥们讲课。   角落边有个孩子刚才没过来拿,这时突然跑到一个大点的孩子前抢他的糖果,他着急地护着手里的糖果,不断发出尖锐的嚎叫,那孩子猛的挥起拳头把他锤倒,硬掰他的手指缝。   大孩子倒在地上,赤红着眼,嘴里不停吐出肮脏的辱骂。   护工的脸心虚地涨红,看样子是讲脏话被孩子学去了。   林蘅迅速上前分开他们,抱着使劲挥拳头的小孩的腰把他挪开。   护工厌烦地指着那孩子说:“哎呀,他有暴力倾向的,拳头锤人可疼了,你小心他打你。”   这孩子力气确实不小,累得林蘅直喘。   “你不要抢啊,给你留了的,不要怕不给你。”   林蘅在他面前伸出手掌,有一颗包装漂亮的大白兔奶糖。刚才被疯抢时,他注意到角落缩着一个孩子孤零零地看着他们,林蘅就使劲在手心藏了一颗,包装纸因为抢夺有些皱,被他小心抚平。   “拿着吧,这是给你的。”   林蘅笑意温柔,嗓音软润,手指和腕骨也纤细漂亮,让赵锐分不清到底哪个更甜。   他一把夺下手里的糖,咻得蹿回角落,但是乖乖坐着不动了,眼睛像蒙了一片烟雾,直勾勾盯着那颗糖。   为了让福利院的孩子进入社会不会因姓氏暴露出身,增加精神压力,福利机构一般会用常见的“百家姓”给孩子命名。例如这家福利院,孩子们全统一姓“赵”。   他们都还没上学,林蘅和陈隶只教很简单的算数和拼音,在护工监督下安安静静地做着作业。   陈隶糊弄完之后搬了个板凳坐边上喝水,林蘅还负责地在底下转悠,观察孩子们做的怎么样。   “赵锐”,不同于其他孩子字迹群魔乱舞,他写的这俩字工整漂亮。   林蘅弯腰看他的练习本,赵锐笔尖投下一小片阴影,流畅的书写停滞几秒,然后才继续书写。   林蘅看他做数学题又快又准,一百道题一下子做完,无一失误。他注意到赵锐脚边有个褪色的魔方和小算盘,看来平时就对数学感兴趣。   “做得真棒,奖励一朵小红花。”   林蘅拿出贴纸,在他名字旁边贴上一个闪着金边的小红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转身再去看其他人。   赵锐抿紧嘴唇,看着林蘅离开的背影又迅速缩回脑袋,瘦小的手指不停抚摸着小红花的边缘,像是对待来之不易的珍宝。   做完题孩子们都去院子玩,游戏设施匮乏,只有秋千和滑梯,年头有些久远。   陈隶在后面嘘声抱怨:“教他们题可累死我了,下次再也不会和你来了。”   “哎~”林蘅轻轻拱着他的胳膊,“小朋友们多喜欢你啊,陈老师。你这么重要可不能不来。”   陈隶轻笑一声,对他的撒娇无可奈何。   幸好孩子们自己玩的时间,他们可以轻松一些。   林蘅在人群中间转了转,问护工:“赵锐怎么不出来玩啊?”   “他不喜欢和别人玩,也不愿意被人碰,别管了,让他在屋里吧。”   话音刚落,一个小身影就捣腾着腿跑过来了。   林蘅惊喜地喊他:“赵锐!”   护工掐着腰纳闷:“嘿,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赵锐破天荒做了融入集体的行动,其他孩子警惕地远离他,做游戏也不带他。林蘅陪他玩了一会儿秋千,又被其他孩子叫走。   林蘅对小孩子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一群小孩将他团团围住,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哎呦!你个天杀的……”护工一声痛呼引起林蘅的注意力。   赵锐弧度很大地锤了她一拳,这时一个小男孩路过,赵锐转过身朝他后背抡了一下,小男孩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林蘅从孩子堆里挤过去,心想赵锐果真和护工说的那样有暴力倾向,时不时要打人。   “赵锐。”   林蘅走到他面前,赵锐愤怒地瞪着他,猛的举起拳头。林蘅条件反射肩膀一缩,重量却没有砸到身上。   赵锐五官揪紧,拳头折返,噼里啪啦地落回自己身上,疯狂捶打自己的脑袋,像是拼命遏制自己暴戾的情绪。   林蘅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宁可打自己也控制着不打他,他的心脏像被针密密匝匝地扎着:“不要伤害自己,你不疼吗?”   赵锐的拳头陷在林蘅手心,呼哧喘着气,喉管像即将报废的机器剧烈抽动,他的身体神经质地颤栗,遽然使劲想要抽回手从林蘅身边离开。   他的上身折成一个凄楚而绝望的弧度,林蘅不放开他的手,倏忽抱住了他,温柔地摩挲他僵硬的脊背。   林蘅的嘴唇贴在赵锐耳垂,对他轻声说:“别怕。”   作者有话说:   求求海星和评论(∩ ∩)   宁阳改成滨阳了,终于找到一个虚拟地名   (今晚还有更新!) 第24章 我明天还会来   赵锐非常喜欢黏着林蘅,在别人身边是不定时炸弹,只有在林蘅身边才老老实实的。   他的头发又长又乱,额前的头发挡上半张脸,只露出了一个尖下巴。   林蘅问护工怎么不给他理发,护工很没好气地说:“他死活不让别人碰,再说头发长也不碍事啊。”说完就走了。   赵锐呆坐在角落里,扬起头,目光穿过发梢的罅隙暗沉沉地抓在林蘅身上,有点像个颓丧的流浪汉仰视垂怜者。   夏天天气又闷又热,呼吸间像是往鼻腔里灌开水。天花板就挂着两个吊扇,作用甚微,剧烈的扇动声吵得陈隶需要扯着嗓门讲课。   “你先讲着,我去上趟厕所。”   林蘅悄悄和陈隶耳语,陈隶点点头。   福利院占地不大,林蘅不确定里面有没有厕所,找不到护工问路只能自己乱转。穿过悄然无声的走廊,隔着门上一扇玻璃窗,依稀瞥见人影走动。   林蘅趴着窗户看了一眼,轻轻推开门。   在林蘅的世界,他从没想过隔着薄薄一扇门,会有这样一副光景。   一个屋子里十多个婴儿,都不会说话,躺在摇篮里或者保育员怀里,寂静得凝重,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屎尿味、老式砖房的旧墙皮味还有不知道什么味道,阴森又压抑。   林蘅踱步走到一个保育员身边,看着她正端着小碗喂粥,里面加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这个时间点吃饭也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   “他们一日三餐只吃这个?”   保育员瞟了林蘅一眼,铁制勺子刮干净嘴边的饭粒,再给婴儿囫囵喂下,不轻不重地吱了声。   林蘅忧心道:“他们还这么小,只吃这个能行吗?为什么不给弄点有营养的?”   保育员翻了个白眼,似乎觉得林蘅多嘴多舌,没好气地说:“大家都是吃这个长大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再说有营养的不要钱啊,吃得起吗?”   林蘅劝说无果,悻悻地关上门退出去,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院里小孩生存条件恶劣,保育员不负责任、水平低下,唯一标准是不把孩子饿死就行。   每天都在这种环境生活,怎么能做到身体、心智健康成长?   揪心的情绪如阴霾笼罩在他脸上,林蘅就这么惶然离开,都忘记问厕所在哪了。   他一转身,看到赵锐眼巴巴站在他身后。   林蘅不想让赵锐看到消极的情绪,扬起笑问:“你跟我一路了吗?”   赵锐点点头,紧张地抓着小手,踟蹰地站在原地。   林蘅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厕所?”   赵锐立刻迈开腿,领着林蘅找路。柔软的掌心抱住林蘅的手指,汗水滑腻黏热,但赵锐却不想松开。   -   回到房间,其他小孩都跑出去玩了。林蘅摸了两把赵锐的长至耳根的头发,询问:“我帮你剪一剪头发吧,好吗?”   赵锐点头,坐到板凳上,双手乖巧地搭在自己膝盖上。   林蘅和护工要来电推剪和剪刀,护工知道是要给赵锐理发的时候表情十分古怪。   林蘅是第一次给别人剪头发,但赵锐不让别人剪,就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凑活用用了。   给赵锐洗头的时候,动作太大泡沫迷了眼睛,林蘅忙不迭道歉,赶紧用毛巾给他擦干净。   “对不起啊,眼睛疼吗?”   “不疼。”赵锐小声说,顺从地由林蘅作弄,搞得林蘅压力很大,生怕辜负小朋友的信任。   电推剪工作的滋滋声令林蘅心惊胆战,动作谨慎轻柔,没敢进行一些艺术发挥,只弄了个简单保守的平头。   鬓角往上剃短,夏天凉快,头顶到额前略厚一些,没弄成毛刺。   这样一来,赵锐没了厚重头发的遮挡,上半张脸完全露出来了,眉眼精致俊秀得不得了,简直是脱胎换骨,像一个小混血一样。   林蘅注意到他眼窝很深,鼻子又直又挺,双眼皮深刻,卧蚕饱满,睫毛扑簌如鸦羽。   他一时看呆了,情不自禁赞叹道:“你可真好看啊。”   赵锐的脸唰一下红了,狠狠垂着脑袋,羞赧到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极为不自在地扯着自己的短刘海。   脸皮还挺薄,林蘅失笑,抓住他的手:“别揪了,揪秃了就不帅了。”   林蘅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得意地把陈隶拉过来向他展示:“怎么样,我厉害吧?”   陈隶驻足欣赏,语调拖长:“哟,厉害啊,你这手艺都能自己开店了,开业第一天就取代村口的那家黑心的‘甜茉莉’理发店。”   林蘅也不客气:“哈哈哈哈多谢,开业大酬宾我第一个给你理个秃瓢。”   “你看赵锐长得真好看啊,跟个小洋娃娃似的,我在咱这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林蘅把赵锐环在怀里,托起漂亮的尖下颌揉搓。   “确实,不光小孩,大人长得也没这样式的,比你都好看。”   林蘅张大嘴,佯装惊讶:“你终于承认我好看了!”然后被陈隶锤了一拳。   按理说没有人不喜欢漂亮小孩,林蘅稀罕地盯着赵锐的脸蛋,觉得他之后应该能和其他孩子玩起来,起码不会受到别人轻视了。   他们晚上睡觉睡很早,林蘅和陈隶快要结束志愿活动,去办公室告知院长。   林蘅借机问赵锐来到福利院的缘由,院长说是两三岁时候被拐卖来的,不知怎么的就跑到福利院了。本来身体健全又生得不错,有机会被领养,但是第一个领养家庭丈夫总是家暴,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又跑回来了。之后他就变得攻击性强,不能接近人,现在六岁了还留在这儿。   林蘅心情怆然,因为赵锐的悲惨遭遇和未卜的命运一路低落。   “别伤心了,这里的孩子都这样,没办法。”   陈隶不算安慰的安慰并没有让林蘅释然,但如陈隶所言,他们能做的太少。回到房间哄孩子们入睡,他们就该走了。   林蘅替一个小女孩盖上被子,轻拍着薄背哄她入睡,脸庞在白炽灯照耀下露出少见的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恬静。   仿佛只要睡着的时候,美好才能离他们近一点。   林蘅猫着脚走到赵锐枕边,见他僵直地坐在褥子上。   他摸摸赵锐的小后脑勺:“大家都睡啦,你怎么不躺下啊?”   赵锐抿着嘴唇,一脸纠结地看着他。   林蘅以为赵锐舍不得他,寂静无声的环境将离别的惆怅放大。尽管不忍心,但他只能离开,高中课业繁忙,林蘅也做不出下次再来看他的保证。   如果失约,又要变成三次伤害,这样赵锐就太可怜了。   “我没办法继续陪着你了,你在这要好好和其他小孩交朋友,多几个朋友你就不会无聊不会伤心了。”   “现在快躺下睡吧,乖。”   林蘅握着他的肩膀,慢慢将他扶下,腰一躺平触碰到被褥的那一刻,赵锐突然短促的叫了一声。   林蘅感觉奇怪:“怎么了?你背怎么了?”   他掀开赵锐T恤后背,这才发现他瘦削苍白的脊背上密布丘疹和水疱,由于抓挠和不及时治疗红肿、糜烂,看上去触目惊心。   林蘅把他扶起来,摸上床单,发现都是湿的,他刚才还以为这本来就是深色的床单。   林蘅气得呼吸急促,先哄赵锐让他好好等着,然后去找工作人员拿药。   “赵锐身上起湿疹了,你这里有药吗?”   她翻了翻抽屉,拿出一管药膏给林蘅。   林蘅看着它崎岖脏污的表面,尤感不靠谱地阅读后面的用法用处和出厂时间。   “这明明是适用炎症比较轻的粉刺型痘痘,治不了湿疹的。”   她不耐烦地啧了声:“这个药它都能抹,万能药。”   “万能药。”林蘅深感荒唐地嗤笑。   “都是长痘、发炎怎么就不能抹了,你这小孩你啥也不懂你就别乱说!”她音量徒然大起来。   林蘅第一次有这种肺腑里被轰一声烧着的感觉,气得他直发抖。愤愤不平地瞪着她,嘘着声,语气却又急又冲:“你吵着他们睡觉了!”   保育员愣住,第一次被十几岁男孩吼住。   林蘅回到赵锐身边,突然发现他脸红得不正常,额头烫得吓人。   林蘅愧疚得不行:“都怪我没看见。”   他当即把赵锐横抱起来,走到陈隶身边:“陈隶,开门。”   一路抱着赵锐出院门,也没人来拦。林蘅忍不住为赵锐不平为他憋屈,这么好看懂事的小孩竟然如此轻视。   林蘅气还没消,声音低沉:“陈隶你先回家吧,我要带赵锐去看医生。”   “你钱够吗?”   林蘅一摸口袋,忘了这茬。   陈隶早料到了,给他递过几张纸钞,“我就带了这些,应该够用。”   林蘅感激道:“谢谢兄弟,这里格格不入的好人只有你我了。”   陈隶说:“你路上注意安全,别太晚了。”   “好,你先回去吧,我送他回来就走。”   在诊所打了点滴,开了药,确定退烧之后林蘅才带赵锐回福利院。   两人一路沉默,一开口就是道别所以都拖着不说。   林蘅尽量骑得很慢,但目的地终究要抵达,不同程的旅客注定要挥手道别。   林蘅没有说“再见”:“回去好好睡吧,让她们给你换张褥子,不给换你就去找院长。”   赵锐乖乖地点头,牵起林蘅的手,给他塞了一个东西。   林蘅展开手掌一看,是刚见面他给的大白兔奶糖。   他的呼吸都要碎了,不知道对赵锐说什么好:“你吃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赵锐摇头,执拗地把糖塞在林蘅手里,一直垂着脑袋,步履缓慢地走向院门。   赵锐好像知道他们要分开了,以后也再难产生交集。关上这扇生锈的铁门,他又要回到灰暗压抑之中,然后日复一日呆坐,孤零零等待希望渺茫的领养家庭出现。   可是等来的领养家庭不见得会对赵锐好,而赵锐有严重的攻击倾向,根本没有办法融入社会。他的人生走到了死胡同,走到悬崖边。   如果当初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他本可以有很美好的人生,不会在福利院受尽委屈,被好不容易等来的领养家庭再次抛弃,长时间囿于几方院子,甚至之后的人生没有几次机会看见外面的世界。   林蘅第一次如此鲜明地体会到被人需要的感觉。“赵锐需要我”,五个大字在林蘅眼前不停滚动闪烁,和幽暗的夜色一起浸得林蘅眼眶发酸。   长久伫立,苏蘅终于对着赵锐瘦小的孤独的背影喊出声。   “赵锐!”   赵锐闻声脚步瞬间停下,像巴普洛夫的狗,被反复驯服后条件反射地遵从。   “我、我明天还会来的。”   这是林蘅对赵锐郑重的保证。   赵锐肩膀剧烈颤抖,林蘅都怀疑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会崩塌成碎石块,然后再也拼不起来。   赵锐放声恸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负荷支撑的琴弦终于断裂。他所有的乖巧懂事和佯装洒脱在这一刻溃不成军,突然不管不顾地掉头,一路小跑扑进林蘅怀里。   此刻赵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像一个魔咒,一道神谕,在他脑海盘旋,那就是使尽浑身解数留住林蘅。   作者有话说:   文中关于福利院发生的事都是真实存在的 第25章 一起过   第二天林蘅独自骑车去福利院找赵锐,甫一进门,便感觉空气剑拔弩张的窒息。   林蘅问:“怎么了这是?”   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小男孩指着赵锐喊:“他偷了我的小汽车!”   林蘅心脏一紧,第一反应不是觉得看错了赵锐,而是害怕赵锐被污蔑、受委屈。   林蘅问他:“真是你拿的吗?”   赵锐惊慌地抓住他的手,瘪着嘴,眼睛委屈地闪巴:“不是我,哥哥,真不是我。”   赵锐揉着他的脑袋柔声安慰:“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林蘅看向众人,声音清亮,掷地有声:“我相信不是赵锐做的。”   保育员觉得林蘅的维护可笑至极,反问:“你觉得不是他偷的就不是啊?小汽车就是从他褥子里拿出来的,人家可都看见了。还一个劲儿地说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啊。”   林蘅被她的话挑起火来,气焰逼人得像极了给孩子撑腰的家长,恶战对学生区别对待的班主任大魔头。   “赵锐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他不会撒谎,也不稀罕偷别人的东西!昨天晚上他发烧加起湿疹,我带他去诊所折腾了一晚上,他回来怎么有力气还拿别人小汽车?再说了,他褥子还不知道被谁泼湿的,昨晚的褥子也不是他自己换的啊,哪有机会再藏东西啊?”   林蘅掰着手指头,分条明细地讲道理,意思是赵锐被私下针对的事还没说清楚,现在还好意思污蔑人家倒打一耙,别太蹬鼻子上脸了!   言之凿凿说得他们哑口无言,有些地方的福利院孩子之间霸凌行为普遍,护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被说中,干瞪着眼怔住了,林蘅懒得再和他们继续掰扯,抓着赵锐的手就带他走。   护工懒得管,少个人少个负担,乐得清闲,林蘅也不是危险人物,由他领着赵锐出去了。   -   林蘅牵住他的手,越想越气,如果今天他不来,赵锐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气死我了!”   林蘅双手握住赵锐的肩膀,半蹲着怜惜地看着他。此刻赵锐在林蘅眼里就是一朵饱受欺凌的小白花。   林蘅和他打包票,义愤填膺道:“赵锐,我一定会让你把今天过成最开心的一天!”   他抱赵锐上单车后座,赵锐立刻搂住林蘅的腰,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摸出肌肉清晰的起伏。   “哼,不就是小汽车吗,谁稀罕他的!哥哥给你买,买八个!”   林蘅蹬着车载着赵锐飞驰,到了玩具店一看,单价一百八十八。林蘅牵着赵锐的手,含恨流下贫穷的泪水。   豪言已经许出口,收回太打脸,但他身上确实没带够钱,一时为难地愣着,考虑要不要给陈隶打电话借钱。   赵锐摇晃林蘅的手:“我不想要小汽车。”   “那你想要什么?”   赵锐四处看了一眼,目光所及皆是让人囊中羞涩之物,转来转去,最后指着角落里一台娃娃机。   “要那个就行。”   赵锐没见过娃娃机,不知道那是需要投币自己抓才有的。   林蘅摩拳擦掌,如果连这个也给不了那就不像样了,他也是第一次玩这个,能抓不能抓得只能硬冲了。   “我试一试啊,我看别人是夹子瞄准抓住之后,一直攥着,一勾一拨就出来了。嗯……应该挺容易操作的。”   林蘅表面和赵锐解释,实则再给自己打气,赵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隔着玻璃门眼巴巴瞧着。   “你最喜欢哪个?”   “黄颜色的。”   “可以。”   林蘅握紧手柄移动抓手,下降得太急没抓住。赵锐呼吸也跟着一紧。   林蘅紧张地舔舔嘴唇:“熟悉一下,现在可以了。”   第二次抓住了胳膊角,但一下子就松开了。   “小失误,下次绝对可以。”   第三次抓住头,刚一托起身子啪嗒就掉了。   林蘅眉毛抽动:“我已经明白他的原理了,下次绝对绝对可以。”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林蘅玩了四十多次,一次都没成功过钱都花了大半,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出来说:“你这钱我挣得都亏心啊。”劝他要不算了吧,每个人注定有不擅长的事,人生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林蘅崩溃地抱住机器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赵锐抱住林蘅,担心地说:“算了吧,抓住太难了。”   明明看别人挺轻松的,他操作起来怎么这么难!这下好了,忙活一圈,赵锐啥也没得到。   林蘅带他去小卖铺买零食,玩具买不了,但零食好歹得管够啊。   林蘅让赵锐自己挑想吃的,赵锐站在旁边摇脑袋:“我都行,哥哥吃什么我吃什么。”   林蘅每样都买了一点,自己觉得好吃的多拿了一些。算好账后,把钱放在柜台上,老板娘和林蘅相熟,知道他什么人,林蘅每次买东西都自觉放好,老板娘也放心,专心看着偶像剧嗑瓜子。   离开小卖铺,他们无处可去。滨阳资源贫乏,能玩的游乐设施少得可怜。林蘅从来没这么嫌弃过这个地方,此刻赵锐只能灰溜溜地和林蘅呆坐,找不到其他好玩的。   两人一起坐在广场台阶上吮着冰糕,林蘅声音含糊地说:“对不起啊小锐,我没能让你过上最开心的一天。”   赵锐目光灼灼地凝望他,语气真挚诚恳:“不是的,只要和哥哥待着我就开心,不管去哪去干什么我都愿意。今天就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林蘅的心脏像被人折着手指弹脑门似的弹了一下,颤完之后是结结实实的疼。   他猛的抱住赵锐,不停磨蹭他的脸,稀罕得不行:“小锐!我宣布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别人不喜欢你,是他们没福气!”   “我姥姥肯定喜欢你,有时间带你去我家玩。”   林蘅这两天拉着陈隶挨着店转悠,非要找一个玩偶。陈隶在家做着物理试卷,结果被迫跑腿。   “你找的那个玩偶太奇怪了,每个地方都没有。”   对照林蘅画得图,陈隶拧着眉嫌弃:“再说这也太丑了吧!”   “怎么丑了,是你没审美!”林蘅说完看着图叹气,“我问过店主了,那天是最后一个,这本来就是个不知名牌子的布偶,每个店都没有的话,那就很难找了。”   “是给赵锐那孩子买的?”   “嗯,我前天带他出来玩,你都不知道他在福利院过得有多惨!好多人都欺负他!难道你不想帮帮那些孩子吗?”   陈隶揉着眉心说:“我就想要赶快写完报告抓紧时间交上去,弄完这两个学分就拉倒。”   “你帮他一次,帮不了他一辈子。”   林蘅顿了顿,索性坦诚布公:“其实我想领养他,以我姥姥的名义。我还去过派出所了解当年他被拐卖的事,很多细节无从查证,大体整理了资料,本来打算帮他找亲生父母,但是他更想和我待在一起……”   陈隶像是听到很离谱很异想天开的事:“林蘅!你魔怔了?你还真想把他接回家养着他啊?你夏令营不参加了?你总不能为他耽误学业吧,你去上学了难不成还让你姥姥照顾他啊?”   林蘅急道:“哎呀,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呢吗!”   “你少管点闲事吧,养孩子不是养猫养狗,你家就你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六旬老人,别说那么多孩子你管不过来,就他一个你都管不了。”   林蘅不服:“你怎么知道就我不能管啊。你是觉得我们能做的太少,起不了多大效果就干脆不做。其实没那么困难,只要一点点善意就能让他们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而且我是有充分理由的,”林蘅努力说服陈隶,“其他孩子还有政府就业政策保障,以后能找到适合残疾人的工作岗位,但是赵锐有严重的自闭症,还有暴力倾向,如果长时间待在福利院只会更严重,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融入正常生活,永远和社会脱节。”   “只有我,”林蘅语气郑重不能再郑重,“他只有在我身边愿意控制自己的行为,我能感受到他在竭尽全力变得懂事乖巧。我不想辜负他的信任。”   “其他的孩子我帮不了,但至少能帮赵锐。我没看到也就罢了,但我恰好看到他,而他也正好需要我,我就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   林蘅不停用手肘戳着陈隶,给他戳烦了。陈隶搡了他一把:“我不管你了,你该咋咋!”   林蘅嬉皮笑脸的看着他,知道这是得到陈隶同意了。   姥姥自从听到赵锐的遭遇之后,心疼得不得了,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每天催林蘅把赵锐接到家里住。   赵锐第一次来,局促不安像机器人似的傻傻站着,什么都不敢做。   面对整桌的菜,拿着筷子不敢夹,林蘅和他姥姥再三鼓舞,才敢下筷。   吃完饭姥姥给他们添了一床被子,马上要和林蘅一起睡觉了,赵锐仍恍惚得如坠梦中。   “哥……”   “嗯?”   “我第一次和你一起住,好紧张呀。”   林蘅失笑:“这有什么紧张的,你要是愿意,可以一直住在我家。”   赵锐激动地回握住他的手,叠声追问:“真的?真的吗?”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笑容灿烂得像海边阳光下闪烁的贝壳,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上去,兴奋地跳起脚扑到林蘅怀里。   “我只想和哥哥住在一起。”   林蘅的腰他恨不得搓热了,揉化了,融进身体如何也不分开,嗓音绵绵地一声声喊着哥。   “哥。”   “嗯?”   “你可不能离开我。”赵锐拖长了调子撒娇,一股脑地将心脏剖白横陈,又软又可人怜,“我感觉离了你不能活!”   “这么严重啊。”林蘅语气像逗弄,心里却在谨慎地考量,和姥姥商量一下她肯定会同意收养赵锐的,然后有空的时候就去和院长聊领养手续的事,这种事林蘅一窍不通,户口要不要转他也不知道,还有各种证明什么的。领养之后还需要给赵锐买需要的各种东西,给他找学校,住宿肯定不行,需要找一所近的,这样林蘅每天都能接他放学……   待诸多事宜都办妥之后,赵锐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和林蘅一起过。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没福气!   我看林蘅是有福之人   _(òωó ゝ∠)_ 第26章 哥哥是我哒!   月光透过乌青的窗棱浇过来,却驱散不了半点灼热。林蘅和赵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对了,小锐,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林蘅侧躺着冲他一笑,神神秘秘地下床。   赵锐目光眼巴巴地随林蘅移动,身体的姿势也是朝向林蘅的位置,似乎是从与林蘅的不断趋向来汲取安全感。   林蘅双手背到身后,嬉笑着问他:“你要不要猜一猜?”   可惜赵锐想象力实在匮乏:“我猜不出……”随后,他看到林蘅慢慢露出的双手傻呆呆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长了胳膊腿的奶黄色的海星人,眼睛是黑色绿豆眼,嘴是一条占满一半脸的弧形饱满的黑线,两团绛粉腮红一边一个,憨厚可爱中带着一丝呆钝。   赵锐直愣愣地接过,意外到像是当头挨了一棒。   “你又回去了?那么难抓,怎么抓到的?”   林蘅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幽怨:“陈隶告诉我那爪子都被调松了,不可能抓到的,亏我还挑战了那么久。”   “这个是我照着做的,也不完全是我自己……”林蘅有些赧然,“我不太会弄,很大一部分是我姥姥缝的。尽最大努力做到还原了,你不要嫌弃。”   “我怎么可能会嫌弃……”赵锐嗓音直颤,玩具店他亲口说不要了,再喜欢也只能忍痛割舍,没想到林蘅却一直记在心里。   就因为赵锐说喜欢把宁阳的玩具店都跑了个遍,到处找不到只好自己动手做。夜里挑着灯堪比竞赛考场奋笔疾书的架势耍着绣花针,然而手太笨,缝得奇形怪状只好求助外婆,两人忙活两三天终于搞出样子。   好像赵锐的喜欢很重要似的。   林蘅总是很轻易地,让他拥有眼眶发酸的冲动。哪怕是被拐卖到陌生之地,被养父整日打骂,在福利院被孤立轻视,长了这几年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和林蘅这几天流的多。   赵锐把脸埋进枕头里,偷偷摸摸把眼泪擦干,小心翼翼藏起那块湿润。   “哥,你快躺过来睡,躺在我旁边。”赵锐殷殷地叫着,林蘅多在底下待一秒,他就急躁一分。   林蘅很宠地走过去趟在他身边,手放在赵锐脊背轻拍,嗓音缱绻温柔:“你也快睡吧。”   林蘅的眼睛像初春柔软的湖水,赵锐亲眼看见波心汇出自己的倒影。   他咻的一下趟回去,浑身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股升腾的火焰燎得他呼吸困难,四肢百骸像被压过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哥,”赵锐突然古怪地喊了一声,眉毛紧紧皱着,“我、我好热……”   “敞着风扇还热吗?我给你扇扇风吧。”   林蘅翻身拿一把蒲扇,不厌其烦地满足他的要求。   赵锐搂着自己的海星人,想去搂林蘅胳膊却不够长,愣了愣,只好憋屈地收回手。   他退而求其次抓着林蘅的手腕,幻想自己已成男子气概爆棚的大男人,控制欲十足地把林蘅攥在手里,其实现在稚嫩地连手腕都环不住。   林蘅瓷滑的皮肤赵锐摸得手心突突冒汗,嘴里含糊不清发出梦呓:   “要是我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   一起吃完早饭,林蘅要和陈隶去学校拿文件,还要去医院给姥姥拿药。赵锐自然要腻歪林蘅,跟着他们一起去。   林蘅和陈隶是邻居,朝对面院子喊一声,陈隶就穿着背心短裤趿拉着拖鞋出来了。   “哟,这么快就已经住上了。”   “昂。”   陈隶看见赵锐跟屁虫似的跟在林蘅屁股后边,手脚麻溜地帮外婆往院子抱豆角晒,在林蘅说话的空隙还搬了小板凳自觉在外剥豆子,勤勤恳恳的小模样简直是早当家的懂事小孩。   陈隶一瞬间怀疑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眶发现没错,讷讷道:   “半大不点的孩子就是招人烦,我家那个恨不得丢出去喂狗,你这个弟弟真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羡慕了?”林蘅眼梢上挑,斜他一眼,不服气地说,“哼,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二郎神斗孙悟空都没有你会变。”   在林蘅眼里,赵锐值得得到所有人的喜欢,陈隶虽然眼光不佳,但现在改为时不晚。   “我自行车坏了,你带着我去。”   “背后坐着你,前面还有赵锐,你想累死我?”   “那就不带他,他干活干得不是挺投入的吗?让他在家继续吧。”   林蘅骂了声“压榨童工”又回屋拿医生上次开的单子了,留下赵锐和陈隶面色不虞两两相望。   赵锐气得冒火,刚才故意在陈隶面前装作好孩子模样,为的是证明他留在林蘅家是有用处的,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隶竟然还怂恿林蘅丢下自己,骑着单车带着他走。   赵锐可不能忍,背着林蘅偷偷宣示主权,语气恶狠狠的,力求一次起到威慑作用,吓唬得陈隶不敢再来。   “哥哥是我哒!”   尾调不知怎的拐了个弯,奶声奶气的像挠人的炸毛小猫。   陈隶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恹恹地站在大太阳底下,眼神轻蔑地瞥了攥着拳头直发抖的赵锐一眼,阴阳怪气地学人家说话。   “哥哥是你哒,是你哒。”   赵锐狠狠咬住嘴唇,恼火得脸都憋红了,气愤自己关键时刻嘴瓢,气势顷刻全无,不仅没吓退情敌还被情敌看扁了,懊悔地恨不得割掉自己舌头。   陈隶兀自坐上林蘅后座,半点都不客气,赵锐气得直咬牙。   突然“哐啷”一声,林蘅出门看见陈隶从后座上狼狈地跌下来,狠狠摔了一个屁股墩。   “我靠,这小屁孩踢我!”陈隶气急败坏指着赵锐。   “你别胡说八道啊,人家闲得没事为啥踢你!”   林蘅及时出现为赵锐做主,赵锐躲到他身后,一副被吓坏的表情,可怜兮兮地敛着眉目。“你少急赤白脸地吓唬人,赵锐都这么乖了,你还要怎样啊?你自己留这儿吧,我可不带你。”   林蘅扶起自行车,把赵锐抱上后座,动作小心生怕磕着碰着。   陈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吹鼻子瞪眼:“喂,你这差别对待得也太明显了吧!”   林蘅不理他,蹬了一脚就走了。赵锐亲热地搂着他的腰,回头臭显摆地朝陈隶做了个鬼脸。   聒噪的蝉鸣在院外树上此起彼伏,夜深如水,林蘅和赵锐在院里敞着灯冲凉。   晚上外面风凉快,但是蚊子多,待一会儿身上能多好几个包。   “快点洗,外面蚊子太多了,你痒痒吗?”   “我、我还行。”   林蘅伸手过去给他打掉好几只蚊子,赵锐直愣愣地站着,擎等着被蚊子咬。   林蘅注意到他视线停留的位置,会心一笑,叉着腰傲然挺立。   “不用羡慕,等你长大了也能有我这么大。”   赵锐的脸噌的红了,耳朵尖能冒血,视线慌乱地不知往哪瞟,结结巴巴口齿不清:“谁、谁看你那儿了!”   林蘅纳闷地瞅他,感觉好像比起那啥,赵锐对他的屁股更感兴趣。   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朝他毫不害臊漏出屁股:“你是好奇我这个胎记吧?这你可没机会有了,必须出生才带着。”   “我没有、我没有偷看你屁股!”   笨蛋赵锐不打自招,林蘅突然萌生了挑逗他的猥琐心思,酿着坏笑,光溜着身子气势汹汹朝赵锐走过去。   他白蒙蒙的身体在月光洗濯下像上了釉的瓷器,美丽脆弱、被人妄想据为己有,陈置在贪欲的砧板上,佯装猖獗实则懵懂无知地逼近心术不正的贼人。   赵锐急得脑袋发昏,眼神绕圈,喉咙着火,满身冒汗,慌不择路地往后退,惊慌失措地看着林蘅赤裸的身体逐渐逼近,脚丫踩着水渍踉踉跄跄。   “哎,小心!后面有盆!”林蘅蓦然出声提醒。   赵锐一脚踩在盆里,在漾起的水中滑倒在泥地上,摔了个满身狼藉。澡都白洗了。   作者有话说:   点点海星评论为小靳助力!   敲碗.jpg · · 第27章 小孩子也做承诺   林蘅带着赵锐去书店,发现赵锐对数学和科幻一类的书很感兴趣。他兴奋地打转,好像只流连万花丛的小蜜蜂。   林蘅告诉赵锐,他不必乖张孤僻,也不必费心思讨巧懂事,可以撒娇,也可以耍性子,大胆做平常孩子该做的事。   往日的赵锐眼里蒙着一层阴沉沉的霾,现在被林蘅扫空了、荡平了,清亮得像漓过水似的。   艳阳照得晃人眼,裸露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在书店空调下躲了一阵,林蘅和赵锐抱着书回家,凑巧碰到班里出去聚会的几个同学。   “林蘅!我们要去吃饭然后去KTV,要不要一起啊?”   男生女生热情地招呼林蘅:“来呗来呗,暑假这么长时间不见,就得开学才见了。”   “好吧。”林蘅向来好说话,此刻拗不过他们,便征询赵锐的意见,“你想不想去?”   赵锐低头鞋尖使劲蹭着路沿的石子,喉管像被砂纸打磨,酸涩得快要咯血。刚才的好心情因林蘅同学突然现身邀请彻底扫空,赵锐非常抗拒和他们一起。   赵锐只想和林蘅两个人待着,恨不得抓住林蘅的手立刻就跑。但是他不想扫林蘅的兴,更不能让别人以为林蘅的弟弟不乖。   赵锐还是跟着林蘅去了,一直坐在林蘅身边闷闷不乐,谁都能看出他兴致不佳。林蘅只说这个弟弟认生,其他人表示理解后就只顾着和林蘅聊天。   “林蘅,你能给我递张纸吗?”一个女生柔声对林蘅说。   纸巾放在林蘅左手边,他抽了两张给她递过去。   “大夏天的,你的手好凉啊。”女生惊叹道。   林蘅攥着手笑了笑,给旁边默不作声的赵锐夹菜。   这时旁边一个男生忽然想到什么,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听人说没妈疼的人,手脚就容易冷。”   林蘅顿时滞住,拿筷子的手骨节用力到僵硬,不知道怎么回答。   包厢内气氛一时间有一丝尴尬,但他们都不知道林蘅家的事,那男生也是一贯情商低不会说话,众人虽心中略有微词但也是习惯了,随后就另扯话头揭了过去。   林蘅胃口全无,面色无常和他们侃大山,之后大家又叫他一起去KTV。   一直沉默的赵锐这时突然拉着林蘅的手说:“我想回家了。”   林蘅低头看着他,暗暗松口气,轻笑说:“不好意思了大家,我和我弟弟先回去了。”   “行吧行吧,下回出来你可别跑。”   “说好了,下次一定得去啊!”   饭钱事先A好,林蘅道别后没做停留便离开了。   ·   回家之后两人刚在外面吃了就没吃晚饭,赵锐看书,林蘅做卷子,可能脑力消耗有些大,到了九点钟又饿了。   “姥姥我饿了,咱家还有啥吃的吗?”林蘅躺在床上捂着空荡荡肚子问。   “饿了呀,还有白菜、辣椒、茄子啥的,你想吃啥?哎,要不我去给你们买只鸡弄来炒炒吃?”   姥姥弯下腰,粗糙的手指拨开蔫在林蘅额上的汗湿的刘海,柔声用商量的语气和林蘅说。   姥姥身上有芥麦和大米的清香,还有大晴天晒在院里的棉被的味道。   林蘅闻言一惊,拔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脑海浮现小老太太晚上独自骑着电动车跑20多里地买东西的画面,果断拒绝:“这都几点了你还去啊,太晚了,别麻烦了。”   “随便吃,你们吃的饱吗?”姥姥满脸忧心,在她的世界里让孩子吃饱就是顶大顶大的事。   林蘅看一眼赵锐,劝道:“我们下午也吃了,现在随便吃点就行,能吃饱的。是吧?”   赵锐被林蘅戳了一个胳膊,像上发条似的看着姥姥连连点头,以真诚说服她。   赵锐也很喜欢姥姥,因为她有和林蘅一般无二的眼睛。她的眼角的尾纹像秋日湖泊摇晃的麦田,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线,特别慈祥,赵锐感觉如果把最无聊最冗杂,或是最荒诡最大逆不道的事告诉她,她都不会生气。   “也别炒菜了,昨天不还剩了饺子嘛,我放到锅里炸一炸,你吃了药就快点睡觉吧,不用操心我们了。”   姥姥不放心一步三回头,接连追问:“真能吃饱?真能?”   林蘅无奈地笑着点头:“真能啊!”   等姥姥走了,林蘅回头和赵锐说:“就不能说饿,一说饿,不管多晚不管多麻烦,都得给你做饭吃。”   林蘅端来炸的饺子,还拿了一碗腌蒜。   姥姥包的饺子特别香,炸着也好吃,赵锐一连塞了好几个,但控制食量给林蘅留了很多。   “你怎么不吃蒜啊?你姥姥给腌的蒜也很好吃。”   “我不喜欢吃。”赵锐小手捂住自己嘴巴,伶俐漂亮的大眼睛忽闪着,葱、蒜之类的东西味道太大,张嘴说话的时候会熏到林蘅,那样林蘅就会不喜欢他了。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林蘅摇了摇头,以一种怜悯的目光讲得头头是道,“你不吃会少很多快乐的。”   赵锐从碗里夹了一个小的,其实对他来说有点酸,但还是对林蘅说:“嗯,好吃。”   ·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林蘅一直睡不着,翻个身小声问赵锐。   “小锐,你睡着了吗?”   “没。怎么了哥?”   林蘅凑近赵锐的脸,在交缠的鼻息里惶然道:“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因为我姥姥身体不好。”   林蘅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和同龄人诉说恐惧视为软弱,但他实在太不安了,所以缩在床上和赵锐推心置腹,枕着凉风盖着月光说些悄悄话。   “我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姥姥就走了……”一想到这儿林蘅鼻腔和眼眶就涌起酸楚,声音也有些发颤。   “走?”林蘅看他实在茫然,便和他解释:“走就是死,死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死?!”赵锐骇然睁大了眼睛,然后惶恐地问,“姥姥的病很严重吗?”   “医生说得看治不治得住。”   “那治病是不是需要花很多钱?”   “嗯……是需要很多……”生活费和医药费一直是林蘅妈妈给寄过来,他妈妈在江城拍戏,如果接到有分量的配角,收入比较可观,最起码给姥姥治病的钱能拿出来。   “我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的,然后给姥姥治病,再把剩下的钱都给哥,到时候我们三个想干啥就干啥。哥,你可得等着我啊——”   赵锐惴惴不安,像个对未来没有底气的委屈吧啦的小媳妇,喋喋不休地要林蘅的承诺。   可是赵锐年纪太小,他并不明白这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保质期,不可能一直停在原地等他。但是林蘅也没办法和他解释清楚。   “哥,你可一定要等我啊。”赵锐凑到林蘅耳朵边上,脑袋像小狗一样轻轻拱他的臂弯。   林蘅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毛哄,挠了挠大腿上的蚊子包,打着哈欠困倦着开玩笑:“嗯,我等你将来飞黄腾达,别忘了我这糟糠之妻。”   作者有话说:   再一章结束回忆(* ̄3 ̄)╭ 第28章 叼着绳子追   林蘅和赵锐疯玩一阵子,领养手续还没想好怎么办,当时互联网还未普及,闭塞的滨阳也不是个注重人文关怀的城市,林蘅得到相关信息的渠道少之又少,未了解实况不敢和赵锐事先保证什么,只能找机会去福利院和院长谈妥了再说。   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赵锐,林蘅暑假时间很短,明天就要去滨海市参加一周的竞赛培训。   林蘅害怕自己走后,赵锐和姥姥一起住不方便,正发愁怎么办呢,刚刚福利院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是省里领导来视察情况,必须得把赵锐接回去。   既然有领导过来检查,福利院肯定会做做样子,把阴暗糟粕的垃圾全都藏在犄角缝隙底下,装出一派舒适和谐的光明景象糊弄领导。   起码视察这段时间,赵锐不会被亏待,林蘅稍微放下心,剩下的就是纠结如何说服赵锐了。   赵锐背着手,火急火燎地朝林蘅跑过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赵锐缩着肩膀,跑得有些气喘,瞳仁黑得发亮,掺着水光黏糊糊地抓在林蘅身上,磨磨蹭蹭地从背后拿出一个橡胶皮卡丘。   “我刚刚抽卡抽到的,把它送给你。”   明明是林蘅收到礼物,露出期待表情的反而是赵锐。当时风靡全村小孩们的游戏就是买这种卡片,运气好还能抽到橡胶小人小怪兽什么的。   “把我不多的好运气都给你。”   林蘅感觉如果自己说不喜欢或者表露出不喜欢的感觉,赵锐一定会伤心得哭出来的。   “谢谢你,我很喜欢。你运气真好,这种抽奖活动我从来都抽不到。”   赵锐脸上浮着一层酡红,手背到身后赧然又雀跃不停扣着指甲,受夸奖后扭捏又兴奋的姿态像极了飞快甩着尾巴的小狗。   林蘅想了想,伸手揽住了赵锐的腰,也没费多大劲儿,轻轻一勾,赵锐就自己主动窝进林蘅怀里了。   “过几天我带你去游乐场玩,好吗?就是电视里播的那样的,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啊?好呀……”   赵锐受宠若惊地瞧着他,乖乖地被林蘅圈在怀里,偷偷看了他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彻底暴露出干净的后颈线条,发茬柔软像小动物的毛发。   林蘅没注意到赵锐翻天覆地的那些小九九,一边走神,一边揉捏着他腰上的软肉。   “我……和你说个事啊……”   分明两人这次分开是由于不可抗力,林蘅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虚,注视着赵锐清澈透亮、完完全全盛满林蘅的眼睛,林蘅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底气不足。   “明天下午三点我要和陈隶坐车去滨海学习,”林蘅看到赵锐明显失落的眼神,连忙举起手保证,“但是只要学一周就回来了,我一回来就马上去找你。其实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你说对吧?”   赵锐不乐意地抬起头,眼神楚楚地看着他,撅着嘴唇语气幽怨。   “原来哥哥你突然抱我,还说要带我去游乐园,是因为明天要走啊。我自是明白哥哥不会平白无故对我这么好,反正你都有陈隶了,还拿这些哄我干什么。”   林蘅闻言一惊,听他说这些感觉荒唐得可笑,这孩子肯定和姥姥大中午一起看《红楼梦》了!   他失笑,半无奈半慌张地辩驳:“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别瞎想啊。”   “去学习是没有办法,在学校早就报上名了,还交了钱,为了考大学我只能去啊。而且院长说了有人要检查,福利院的小孩一个都不能少,检查的叔叔阿姨肯定会对你们很好的,你得回去,知道吗?”   赵锐不想回答,此刻非常非常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如果林蘅不要总是把和他分开讲得很有道理就好了,这样赵锐就可以做一个任性得不讲道理的小孩。   哪怕林蘅纵容,他也不敢真的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赵锐感觉自己是被林蘅牵着绳驯养的宠物,只在林蘅允许的范围内能放肆一会儿,如果林蘅生气了要丢掉他,赵锐就只能自己叼着绳子追他。   赵锐把脸埋进林蘅颈窝,双手紧紧环抱住他,想要把自己嵌进去当做林蘅的一件装饰品,不行,装饰品也会被摘下来换成更好更合适的,赵锐还是想融成林蘅心脏的一部分,这样就能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赵锐鼻尖贪恋地汲取林蘅的气味,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   林蘅在百来号人的大教室里,心浮气躁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动势能和电磁场的定义和题目算法在培训机构派来的名校老师笔下流出,又在林蘅眼前幻化成公交车站旁崎岖的小路。   林蘅离开的时候,福利院派人来接赵锐,赵锐却执意要和护工一起送他。   赵锐急切地朝林蘅挥手,幅度很大速度又快,一刻不停,林蘅看着都替他累。   在公交车拐弯时,赵锐突然拔腿跟着车跑,跑了一段路才恍然意识到追不上,落寞地停下脚步长久注视林蘅的方向,很像耷拉着尾巴和主人分开的委屈小狗。   林蘅拧着脑袋费劲地往后眺望,看到护工牵着赵锐的手带他走之后才放下心。   面前的练习本被圆珠笔敲了敲,陈隶示意林蘅别走神,专心听课。教室里微弱的光线和浓郁的二氧化碳把大家都眼皮拖得沉重,众人昏昏欲睡。老师这时突然点了一个名字抽查。   “林蘅。”   “到。”   “你来说说这道选择题选什么。”   众人呼吸跟着紧绷,唯恐下一个轮到自己,纷纷忙着计算,笔尖和纸页翻动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林蘅心慌了一下,然后看着黑板佯装镇定地报了一个答案。   “嗯,”过了几秒,老师满意的声音传来,“答对了,听课很认真。”   在陈隶偷摸的哂笑声中,林蘅汗颜地坐了回去,之后再没走过神。   ·   一周学习顺利结束,林蘅飞奔回家,匆忙放下行李,被姥姥拉着喝了杯水之后,什么都没收拾就跑去福利院。   一路上单车轮子被林蘅踩得快飞出去,一心想快点到福利院见赵锐,黏在皮肤上的灼热的日光都没那么难忍了。   进了院门,福利院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挡不住,林蘅很容易就看到了熟悉的抱着洗衣盆的护工从墙角走出来,连忙跑过去拦住她。   “赵锐现在在哪啊?”   “赵锐?”护工狐疑地看着林蘅,“赵锐昨天晚上被领养家庭带走啦。”   林蘅狠狠攒着眉毛,像是听到一个荒谬的鬼故事。他因为过分惊愕导致短暂失语,在护工明显变得不耐烦的眼神中,林蘅又拉住她喋喋不休地追问。   “我怎么不知道?领养家庭是什么时候找的?靠谱吗?你们不知道他因为领养家庭受到过二次伤害吗?赵锐他没给我留个信吗?”   护工被问得厌烦,猛然抽回手,喝道:“没有留信,就见过几面的人有什么好留的!”   “就……”林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薄弱了,心跳慌得要抓不住,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笼罩着他,眼眶瞬间发酸发胀,“一句话也没给我留?”   作者有话说:   赵锐是有些黛玉文学在身上的,, ,,   (文中所有的江州改成了京市,都只是无意义的地名,不用在意 ) 第29章 许愿作废   面对林蘅的追问,护工皱着嘴翻眼睛,端着盆发牢骚:“你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哪能不靠谱的直接把他送走啊,反正肯定是比待在这儿好。”   林蘅恍惚地摇头,明明不是,你们之前还视他为烫手山芋,恨不得竭力把这个麻烦从手里推销出去。   林蘅不再理会她,掉头往院长办公室跑。无视保育员惊异的目光,一阵风似的跑到二楼,气喘吁吁推开门,声音发颤:“院长!”   他单刀直入,着急得没注意语气,搞得气势像兴师问罪。   “赵锐被领养家庭带走,为什么没通知我?我前几天和您说过有意愿领养他的!”   院长不悦地看他一眼,然后无奈地低头啜一口茶水。   “人家一对京市来的夫妻,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享誉全国的设计师,又有钱又有名,上哪找这么好的领养家庭,这你还不满意?”   “我……”林蘅想不通宁阳这种小地方还能迎来这两尊大佛,委屈伤心、嫉妒不平,甚至阴暗地猜忌,“真有那么好吗?别是装的骗你们。”   “人家市领导牵线介绍的,还能有假?”   林蘅哑火了,想了想,依旧不死心。   院长放下水杯:“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他们不来,你们也领养不了,你们根本就不符合领养的条件!”   “凭什么?!”   “第一条,无子女。即指收养人既没有亲生子女,也没有养子女和继子女。你们不符合吧?第二,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你姥姥还有你一个高中生能赚钱?你别说你妈,你妈工作压根就不稳定!第三、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这个还用我多说吗?”   “那……虽然我姥姥不符合条件,但是我也可以去找别人啊……村里总有符合条件的,我二叔还没孩子呢,我也可以和他们商量……”   在院长冷冽得仿佛看一个无理取闹者的目光下,林蘅越说声音越小。   沉默在不大的办公室蔓延,只有院长不疾不徐吹着保温杯的声音。   林蘅一直垂着头,突然低声问:“你们都说这个家庭好,那赵锐满意吗?”   “啊?”院长没想到他这么问,愣了一下说,“满意,当然满意。”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林蘅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他们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   林蘅用家里座机拨打赵锐养母的电话,虽然赵锐没留给他话,但林蘅就是执意要听到赵锐过得好才安心,如果他想继续留在林蘅身边,那他说什么也得把赵锐弄回来。   “喂,您好。”   一把优雅而矜贵的嗓音从听筒徐徐传来,像古老希腊神庙里拂动的纱幔。   林蘅慌忙应声:“您……您好。我是赵锐的朋友,我想问问他过得怎么样,和他说说话。”   “小锐啊,他现在被爸爸带去游乐园玩了,他提过如果有个哥哥问他,就帮他回,他现在在新家庭过得很开心。”   “……”林蘅想回应,眨了眨眼睛,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另外,我是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大学教授,在福利院生活的孩子精神创伤大多很严重,这段经历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渴望逃脱的噩梦,我不希望再有和那段经历有关的事,或人,再出现危害我的孩子的精神健康。之后我会对他进行心理治疗,让他彻底摆脱这段阴霾,重新融入到社会生活,做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我们拥有的资源也能把他培养成更优秀的人才,你也知道,小孩子的天赋不能随便浪费。”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的声音温婉又细致耐心,林蘅却感受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威迫感。   “没、没有了……”   林蘅声音发虚,有一种被人强硬拨开的感觉,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随着电话声音挂断,林蘅耳边清楚地听到了他编织的一切有关赵锐的未来幻想破碎的声音。   所有人都觉得林蘅不具备照顾赵锐的资格和能力,这些天的准备和规划都沦为堆在墙角的废弃草稿纸。就连表现得那么喜欢他的赵锐,还是选择了更有地位和资产的养父母。   林蘅义无反顾的拯救是掷进许愿池的硬币,只是一场受营销蛊惑的自欺欺人的骗局。   现在赵锐愿意和新父亲去游乐场玩,实现一切原属于他们的约定,却不愿接听电话,哪怕只是和林蘅说一句再见或者对不起。   ·   林蘅桌上放着之前整理的被拐卖儿童的资料,工整放在档案袋里,桌子中间靠着笔筒摆着赵锐白天送的橡胶皮卡丘。   林蘅愣了很久,突然屈起手指,想象成赵锐的样子,猛的弹了一下它的脑门。   皮卡丘跌跌撞撞从桌上掉了下去,林蘅轻声骂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   林蘅负气地不管它,埋头刷题,倏然试卷被啪嗒啪嗒打湿了,墨迹洇开,林蘅刚写下的答案模糊不清。他偷偷抹了把眼睛,等水渍干涸重新下笔。   一套题将将做完的时候,林蘅弯下腰,很没原则地拾起了那只膈应人的皮卡丘。   林蘅抱着枕头跑到姥姥的屋里,轻轻趟到她身边。   “姥姥,我想考京大。”   姥姥眼睛刻满疲倦,听到林蘅说话,揉着眼睛努力从梦中回神:“京大不是全国第一的学校吗?蘅蘅真是厉害,你从小学习就好,没让家里操心过,想考肯定能考上。”   “嗯……”听到姥姥不遗余力又略有夸张的褒奖,林蘅的脸孩子气地发热。   “但是离家很远,我就没办法经常回来照顾你了。”   姥姥轻声喟叹,在窗外沙沙的蝉鸣和凉风交织下有种颓唐的释然。   “你想去追什么就去追,不要被我这一身老骨头绊住。再说了,你妈前段时间不是打电话要给我请护工吗?再不济还有你舅舅他们,也用不着你来照顾我啊,你才多大。”   “姥姥,你怎么能这么说。”   林蘅不愿意听这些,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开学之后,班主任让同学们擦掉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写上自己理想院校的名字。   同学们有的纠结未来归属,有的羞涩不敢暴露目标,有的默默等着心仪人先写,自己再悄悄跟上。青春年华面对未来的各路心事盘结纠缠,向着同一个终点肆意生长。   黑板上名字了了几个,大多数人都还没决定好。林蘅起身,默不作声却在众人眼中行事高调,字迹娟秀工整写下四个字:   京大,林蘅。   滨阳一中已经有八年没出过京大的学生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敢写上就是很厉害了。   班主任夹着课本满意又自豪地点头,同学们纷纷惊叹林蘅的实力和自信,还有那份不骄傲也不刻意遮掩的从容。   “你不是想留在省内吗?怎么写了京大?”   陈隶坐在原处刷题,头也不抬问身边的林蘅。   林蘅说话仿佛憋着一口气,吐字少见的夹杂着恶狠狠的味道:“那是以前!从此以后,我就要努力考去京市了。”   陈隶对他说风是风的态度搞得茫然,思来想去也就和赵锐那小孩有关了,笔盖戳着拧成川字的额头,很罕见地没表示疑议。   林蘅气过之后是空茫的悲切,和桌上成堆的试卷、黑板一角粉笔画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同学们奋笔疾书的紧迫感、窗外的风吹叶落和日沉云生一起,无形地压在林蘅心头。   别说未来,只是短短七天,就多么瞬息万变。   作者有话说:   林蘅听到赵锐妈妈高贵优雅声音的那一刻,自惭形秽得仿佛是被抡了五百万让离开他儿子的偶像剧卑微贫家女! ( )   /求求海星呀QAQ   下一章是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了,苏蘅和靳卓斯在小宾馆醒了…… 第30章 不给你抹   靳卓斯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混乱的梦,幼时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置身于陌生之地,身边没有林蘅,眼前是他拒绝被领养的夫妻,他甩开了他们伸过来的手,冲到街上狂奔,但根本找不到尽头。   相似的巨大失重感逼得靳卓斯遽然从梦中惊醒。   他如刚被救出的溺水者,急促地喘息着,眼睛空洞地瞪着天花板,突然想到了什么,靳卓斯慌忙转身去找,看到仍在熟睡的苏蘅,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泪珠像零落的花瓣一样从眼角滚落,颤巍巍地在眼窝和鼻梁汇聚出一小滩水渍。   砰砰乱跳的心脏好像终于落回实处,靳卓斯握住苏蘅的手,像是不停确定这个人真实地在自己身边。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汹涌的失而复得的情绪冲刷着,眼泪朦胧看不清苏蘅的脸,手套冰冷隔绝了他的体温,靳卓斯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慢慢蹭过去,用鼻尖磨蹭苏蘅的脸,但只敢轻轻的,呼吸都屏住。   十几年后苏蘅的样貌变化很大,性格也不似从前机灵跳脱,以至于靳卓斯在看到胎记之前并没有认出他。   苏蘅睫毛簌动,靳卓斯立刻闭上眼,佯装熟睡枕在一旁。   苏蘅缓缓睁开眼睛,在山谷滚了一道,睡了一觉之后浑身酸疼。他迷茫地眨眨眼,发现靳卓斯还躺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他觉得好奇怪,手还被人抓住。苏蘅悄悄扭动手腕想把手抽回去,靳卓斯却一下睁开了眼。   “你醒了。”   “嗯……”靳卓斯仍捏住苏蘅的手腕,并不想放开。   两人正僵持着,靳卓斯突然说:“我给你的脚上点药吧。”   苏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靳卓斯猛的蹿起来,急不可耐地下床去拿药膏,走到床边轻柔挽起苏蘅的裤脚。   还躺在床上的苏蘅:“?”   靳卓斯又去换了一副干净的黑手套,将药膏在两只手掌心里抹开,触及脚踝时温热而滑腻,药膏慢慢在苏蘅瓷白的皮肤上融化,靳卓斯手指挟着半透明的滑腻黏着的液体沿着脚踝揉捏,范围逐渐流连到脚面、脚底和脚指。   黑白两色在视觉上形成极大反差,不自在的感觉顺着毛孔往里面钻进去。   靳卓斯眼神炽热地盯着苏蘅的脚,鼻腔里有节奏地喘着粗气。   苏蘅脚很难受地挣了一下,拧着眉毛说:“我、我觉得,抹得没必要这么细致……”   “抹仔细了好得更快。”   放屁,苏蘅心里暗暗骂。   他抬起另一只完好无伤的脚踩着靳卓斯胳膊把他轻轻蹬开,直起身飞快拿走了药膏,结结巴巴说:“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手中温热洁软一下子抽走,靳卓斯怔怔地看着落空的手,难受地撅起嘴,垂下脑袋,眸光暗沉沮丧。   苏蘅抓着药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像做错事一样,想了想,给自己找补:“既然你已经脏了手了,我就不麻烦了……你就……先帮我抹吧。”   苏蘅忍受着靳卓斯怪异地上完药之后,为摆脱有些尴尬微妙的气氛,转过身去拿床头充电的手机,发现竟然已经八点四十五了。   苏蘅:“吃个饭我们就走吗?”   靳卓斯没回答,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脸有些红,看起来居心叵测,挑起眼神,炽热又执着地看着苏蘅。   “昨天晚上还没有来得及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苏蘅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气急道:“不要得寸进尺!”   靳卓斯表情明显黯淡了,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蘅红着脸撇过头,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弄点饭吃啊,吃完就回家。”   “哦。”靳卓斯果真起身出门去拿了。   靳卓斯端着饭菜放到小饭桌上,还贴近过来扶着苏蘅过去坐。   饭菜是猎户自己打的肉烧的,油盐加得很重。   靳卓斯筷子夹得缓慢,不满地评价道:“好腻。”   苏蘅安慰:“多喝点粥吧,早上也不要吃太多了,一会儿还要坐好久的车。等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谢哥,如果是哥做的菜,那我吃什么也愿意。”靳卓斯甜甜地看着他说。   “哥?不是让你叫叔吗?你干嘛这么叫我。”苏蘅的鸡皮疙瘩起来了,打了两个寒颤。   靳卓斯眼神闪烁,不知道怎么解释。   苏蘅迷惑地看着他,心想靳卓斯对他前后态度差别好大,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的,昨天晚上连路上扶一把都不情愿,还是苏蘅瘸着一条腿跟上,现在又变成这样子。难道哭一场就真转性了?   苏蘅想到靳卓斯之前喝醉了也要哭,问人也要哭,睡觉要哭,不让抹药也要哭。   勺子慢悠悠舀着米汤,苏蘅一字字打趣道:“爱哭鬼、靳卓斯。”   靳卓斯很不乐意地抿起嘴唇,抬起头看了苏蘅一眼,哑然地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辩解又辩解不出来,然后像个被最喜欢的老师批评的小孩一样,委屈地低下头。   暌违十几载,如今苏蘅对他完全陌生,加上前段时间没留下好印象,靳卓斯想了想相处的时间一直和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三番五次嘲笑人家穷、脑子笨,误解被富婆包养,质疑专业能力,春节当晚种种让人窒息的不愉快,他还专挑鸡毛蒜皮小事讽刺,昨晚看到蒋回川故意把苏蘅丢在身后……   罪行罄竹难书,靳卓斯悔恨得无以复加,每一条都足以把他反复鞭尸了。   靳卓斯难以接受地举起双手捂住了脸,恨不得哐哐在桌子上砸自己几下。   电话铃声响起,苏蘅一看联系人发现是师哥蒋回川。靳卓斯撤下手,静静地凝视苏蘅。   苏蘅腿脚不便,只能在这里接通:“喂,师哥。”   靳卓斯的目光如有实质,充满不悦地刮在苏蘅脸上,苏蘅和蒋回川推脱寒暄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这时靳卓斯脸色才没那么难看,还要装作毫无关系、什么都没做地继续吃饭。   苏蘅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靳卓斯拨打了道路救援电话,临近傍晚两人顺利到家。   苏蘅身残志坚,下车后坚持要自己蹦跶进家门。   “不用帮我,我自己走就可以。”   靳卓斯提着他的行李包心惊胆战跟在旁边,生怕他摔了。   “不逞能行不行,我明明可以扶你。”他有些失落地说。   “我就是想试试还能不能走,不然明天上班有点麻烦。”苏蘅很苦恼。   靳卓斯霸道地替他做主:“明天不要去上班了。”   “不上班怎么行!我的来访者们都需要我,已经治疗了这么久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靳卓斯站在暗处眼神冰冷,他不想听到苏蘅口中说别人重要的话。   “那我明天开车送你上班。”   苏蘅还要开口拒绝,靳卓斯说服他:“我不忙,而且我们顺路,很方便。”   他的语调有一丝悲伤,苏蘅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答应,靳卓斯又要哭。真是魔怔了。   “好吧,一直送到我脚痊愈,应该挺快的,麻烦你了。”   “谢谢哥~”靳卓斯前言不搭后语,摇着尾巴提着东西,跟在苏蘅屁股后面进门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小靳:哥哥哥哥,如果我变成面包狗你还会喜欢我吗?[图片]   蘅蘅:喜欢哦,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喜欢,你可以对我再有信心一点   小靳:那我变成这样的狗肠你还喜欢我吗?[图片]   蘅蘅:!这好像有点过分狗了   小靳:[哭]你说啊…   蘅蘅:好吧,也喜欢[笑哭]你今晚想吃啥我给你做   小靳:哥哥做什么我都爱吃[玫瑰X999爱心X9999] 第31章 叫了外人   靳卓斯和苏蘅吃完早饭,便开车送他去心理咨询中心。   到了地方靳卓斯先绕到副驾驶给苏蘅开门,动作自然体贴地搀扶苏蘅下车,殷勤十足。   “不用搂着腰,外面人多,”苏蘅古怪地瞧他,然后四外瞄了两眼,虚声说,“都看着呢。”   靳卓斯私心揽着这把细腰,实在不想松开,但考虑到这是苏蘅工作的地方,太亲密影响不好。只好沮丧地收回手,克制地扶着苏蘅的胳膊。   两人进门路过前台,苏蘅笑着和江妍打了声招呼。   江妍愣愣地回了一句,估计看到了刚刚他们俩在门外搂抱的姿态,眼神惊疑地来回在他们身上游弋。   苏蘅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靳卓斯则一脸坦然地凝视她,目光里带着深沉的压迫感。   江妍心头一跳,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工作。   苏蘅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不用管了,先去上班吧。”   靳卓斯转头看着他,手指攥着苏蘅纤细的胳膊揉搓,像是极度留恋上面的触感,随后才收拢视线。   他恋恋不舍地说:“好吧,那你下班我再来接你。”   靳卓斯说的话,苏蘅竟然从中体会到黏人的感觉,笑着点头,挥手说:“去吧,晚上见。”   苏蘅脚步平稳而缓慢地穿过走廊,在拐角处正好碰见了蒋回川。   苏蘅心脏很短促地跳了一下,表情却平静无波,淡笑着问好:“早啊,师哥。”   昨天山区游玩绝不能算一段好回忆,不过成年人不约而同地把不愉快揭过去。   如果苏蘅心里有想和他在一起的苗头,昨天加把火就应该能成,可惜苏蘅实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然他们师兄弟这么多年,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不必拖到这时候。   尽管希望渺茫,蒋回川也不想放弃苏蘅,毕竟苏蘅是这些年他遇见过的最符合取向的人,其他的人都差那么一点意思,他不想把苏蘅拱手让人。当即决定改变战术,急攻调整为怀柔。只要苏蘅一天没有交往对象,他就有一天机会。   蒋回川淡淡回了声早,插着兜穿过过道,在大厅门外看到了靳卓斯的身影。   两人隔着那扇旋转玻璃门对视,靳卓斯站在车旁边冷冷地看着他。   蒋回川回以微笑,心中不屑地嗤了一下,迈开长腿离开。   *   结束两场咨询,苏蘅坐在办公桌后将个案进展和注意细节写在便签纸上。   秘书敲门道:“苏老师,我请Alston先生进去了?”   Alston从来不会提前到场,总是卡着时间点进来,对心理咨询并不积极甚至是排斥。   Alston穿着巴宝莉的宝蓝色高定西装,衬衫风骚地敞开两颗扣子。染的银灰色的头发额前用发蜡精致地向后拢起,一侧鬓角剃了一道,左耳打着一排钻石耳钉,金钱灌养出来的痞气和戾气交织,眼窝深陷,暗沉沉的,眼下有些发青,透露出颓靡、阴郁的气质。   他一被秘书领进门,就径自倚靠在沙发上,歪头懒散地看着苏蘅,像一种倚在窝里的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这样一个人,估计很难想到他的问题竟然是精神性阳-痿。   事实上他并没有直接说,还是苏蘅通过几次交谈自己看出来的。   “Alston,我上次建议的方法你有没有实施过?”   苏蘅说的是主动和床伴坦白,这怎么可能?   Alston的骄傲被挑衅,目光瞬间犀利阴冷地睨着他,顿了会儿,转而用轻佻的语气笑眯眯道:“我只是觉得和你谈论我那些事,很像公然耍流氓。”像是故意惹苏蘅尴尬、难堪。   Alston是说他和那些同性恋床伴的事,要是以前苏蘅还会不自在,可是这段时间了解之后苏蘅已经见怪不怪了。   像Alston这种身居高位、堆金叠玉的天之骄子也会因为男人那方面的事被戳伤自尊而发怒跳脚。   苏蘅用洞悉的目光看着他,平淡地说:“只要你把我当做平等的沟通者,给我一些心理咨询师应有的尊重,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既然你坚持每周都来,说明你很渴望解决问题,心理咨询是我们共同努力的过程,反复兜圈子只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Alston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苏蘅将纸笔推到桌前。   “考虑清楚后,请填一下这份简单的阿德勒问卷。”   Alston瞥他一眼,撑着腿起身拿走,转着笔杆难得态度认真地填了起来。   填完之后,苏蘅迅速浏览问卷,心里大致有了一个推测。   “能讲一讲你自己的故事吗?”   Alston开始讲述他的富豪父母压迫人的完美主义,和严厉冰冷的父亲两败俱伤的斗争,出柜后的暴打和歇斯底里的驱逐,再到自我放弃的滥-交,半是为了满足性、欲半是为了和父亲作对,整日不工作,泡在声色场所和各路男人厮混。   他有时情绪激动,失控怒骂,说到某个情节突然停顿,神色晦暗,被苏蘅引导之后才继续往下说。   来访者大多经过漫长的心理斗争才愿开口坦白,他们都认为这是自己最痛苦最难以释怀的记忆伤疤,惴惴地揣着这份记忆踽踽独行、与人隔绝。但对心理咨询师来说,这样的经历已经聆听过成百上千遍了,苏蘅甚至可以通过来访者的性格和生活环境推演出故事的进展和结局。   苏蘅瞥一眼表,勾起一个有亲和力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Alston抿着干燥的嘴唇怔愣道:“时间这么快就已经到了?”   “是的。今天你太累了,下周约定时间再来吧。”   Alston讷讷地点头,苏蘅习惯性起身送他,路过躺椅和桌子夹角突然趔趄了一下。   Alston迅速搂住了苏蘅的腰,让他半靠在怀里支撑着身体。   “谢谢。”苏蘅身体往反方向倾,有分寸感地扶着桌沿直起身,强忍脚踝的疼痛道谢。   “不客气。”Alston深深地看他一眼,晃了晃手臂,转身推开门离开。   苏蘅站在原地,胸有成竹地想,今天这个下马威给的还不错。   ·   晚上下班苏蘅收到了靳卓斯的微信,上次聊天还是寥寥几句话和冷冰冰的转账已退还。   “哥你下班了吗?”   从山区小宾馆回来,靳卓斯这声“哥”就没改过,苏蘅说了几回没说动,索性不管了,爱咋叫咋叫吧。   “下班了。”   “我在楼下大厅等你了,快来吧。”   “这么快,你提前多久到的?”   “就一会儿。”   苏蘅微微一惊,迅速收拾东西赶下去,急着走的时候脚步有些别扭,其他咨询师看到惊讶地问他。   “苏老师,怎么了这是?”   “就是脚扭了。”   “多注意身体啊,没事就在家静养吧。”   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苏蘅赶到大厅找靳卓斯,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微微喘气。   靳卓斯率先从等候区沙发起身去迎他,揽住他纤弱的肩膀:“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怕你等太长时间。”让接他的人一直在大厅等着,苏蘅没这样的教养。   “等多久都没事的。”   靳卓斯心里像开了一簇簇小花,满脑子都是“哥哥在意我,舍不得让我多等”,有些激动地搂住他的腰。   苏蘅腰身被紧锢,红着脸挣了一下他的手腕,靳卓斯低头凑到他耳边说:“现在人很少,都下班了。”   苏蘅没再挣,只好被他搂着走出大门,坐上迈巴赫驶回家。   “哥,我想吃糖醋里脊。”   靳卓斯抱着沙发靠枕歪着脑袋看苏蘅,像一只蹲在一旁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等主人喂饭的大狗狗。他试着和很久以前一样,抛出愿望再由苏蘅接住。   “好啊,不过家里醋没了,你帮我去超市买一瓶吧,还是那个牌子。”   苏蘅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想到这靳卓斯笑弯了眼睛。苏蘅则眼神迷惑,不知道这孩子又在脑补什么。   “嗯。”靳卓斯美滋滋地把抱枕整齐放回原处,乖乖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苏蘅惊诧:“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走过去一开门,一张美艳娇俏的桃花脸映入眼帘。   “蘅哥。”孟婉茹穿着MIUMIU黑色公主裙,扯出一个戚戚的笑。   苏蘅微微惊讶,侧过身说:“婉茹来啦,快进来吧。”   “我听江妍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苏蘅笑得无奈:“我没事,就是脚扭了一下,江妍太大惊小怪了。”   他招呼孟婉茹坐到客厅沙发,“正好要做晚饭,你在这儿吃吧。”   孟婉茹低着头,粉色美甲缓缓摩挲裙摆褶皱。   “哥,”她语调很轻,问得突然又直截了当,“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苏蘅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木讷地张开嘴。   还未来得及发声,门突然被推开,靳卓斯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换好鞋一抬头,三人齐齐怔住。   “哥,”靳卓斯语气阴冷,眼眶微眦,咬着牙说,“你还叫了外人来?”   作者有话说:   我给小靳安排了几个情敌,追妻路漫漫?   (周三发6000啊_:(′*‘」 ∠):_ 第32章 局外人   靳卓斯这句话说得很不礼貌,苏蘅和孟婉茹都怔了一下。   这套房子还是苏蘅毕业孟婉茹托人介绍的,几个老同学时不时会来这儿聚一聚,尝尝苏蘅做的菜。孟婉茹不知道苏蘅家里还会有别人在,本来是打算探望苏蘅伤势的同时,和他单独谈一些事,现在却突然被人打断了。   “蘅哥,这位是?”孟婉茹捱下惊讶,礼貌地站起身问。   “是租我房子的小孩——靳卓斯,你叫他小靳就行。”苏蘅为他们介绍彼此,“这是我的学妹孟婉茹,很多年的朋友,也是京大的,你要叫她学姐。”   “租房子的小孩”,听着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就那么简单贫瘠的一句话把他们的关系交代得干净利落、界限分明。   靳卓斯拳头攥狠了,眼神阴鸷地瞪着她,口气冷硬地呛道:“不叫。”   苏蘅的表情像是家长在客人面前看一个顽劣没规矩的孩子,一时间室内气流都变得尴尬起来。   “哦,没事的,本来就没见过面嘛,”孟婉茹不计较地规劝苏蘅,她笑着转移话题,“蘅哥,你现在咨询师工作做的怎么样啊?”   苏蘅示意靳卓斯把醋放到厨房,坐到沙发孟婉茹旁边的位置给她倒杯水,和她讲自己工作的那些事。   总之咨询师的工作小有波折但还算顺利,孟婉茹淡笑着看他从容自如、侃侃而谈,霎时和校园里霁月光风、璀璨耀眼的模样重合。   孟婉茹心尖一跳,忍不住和他聊起当初大学朋友们一起出去玩的事,苏蘅向来处事细针密缕、体贴入微,有同龄人少见的成熟稳重,但有时候会对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表现孩子气的执拗和幼稚。   说到这儿孟婉茹有些发笑,狐狸眼目光莹莹看着苏蘅:“有一次大家看完电影去电玩城,你非要去抓娃娃,一直抓不到你突然发火了,给我们看瓜子都调松了,本来我们说算了,你突然一把抱住机器说不走,大有抓不到就待那儿过夜的架势,我们在旁边都愣了。最后蒋回川跑去和老板理论,让你抓到了几个,总算是不闹了。”   苏蘅听到糗事羞赧地揉着眉心,笑得肩膀都在颤:“我明明都忘了,你这下又让我想起来了。”   靳卓斯独自站在一旁看着,和他们之间仿佛有道坚固的屏障隔绝,衬得他像一个倍受冷落的局外人。   苏蘅和孟婉茹轻松愉快地交谈着大学校园那些美好又心怀坚定的时光,而这些时光却是靳卓斯不存在的,是他如何都抓不住的。当他还困囿于原地的时候,苏蘅已经和过去挥手告别,朝着真正属于他的更光明灿烂的轨道越驶越远了。   暌违经年,斗转星移,苏蘅身边围绕的人比他更温柔、更耀眼、更契合也……更健康。而那区区几天单方面又不了了之的拯救与之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渺小得可以轻易遗忘的地步。   一想到他们能拥有苏蘅那么长时间的犹新的回忆,靳卓斯就火冒三丈,就嫉妒得想要发疯。   可是他没有底气。   苏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论赵锐多么低劣多么恶浊、多么无望又孤注一掷地摔碎,都能不厌其烦捧起他的人了。   靳卓斯愤怒又悲怯,悲怯又愤怒,两种情绪快要把他撕扯成碎片。   *   “蘅哥,我想吃你做的木须肉,我馋了。”   孟婉茹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苏蘅连忙起身走向厨房:“好啊,聊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   靳卓斯听到要给她做饭气红了眼,冷不丁出声:“那我的糖醋里脊呢!”   苏蘅回:“糖醋里脊自然也有啊,又不是只能做一道菜。”   靳卓斯撇开脸,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孟婉茹和苏蘅聊了太多,口干舌燥,一倒水壶发现没有水了,十分自然地喊:“蘅哥,我想喝水!”   苏蘅刚要踏进厨房门,又要折身回来:“我给你倒。”   靳卓斯不满孟婉茹没有边界意识的使唤,一下子站起来说:“我去。”   苏蘅放心地应了句,又忙着去了厨房。   靳卓斯捏着杯子去饮水机那儿接水,苏蘅离开后客厅空气仿若凝固,安静地落针可闻。   靳卓斯慢慢走到孟婉茹身前,高大的身躯在她头顶上方笼罩一片压抑的阴影。他砰的一声,力道对孟婉茹来说几乎算砸,玻璃杯和茶几碰撞的声音刺耳骇人。   孟婉茹被吓得抖了一下,怔愣地看着靳卓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靳卓斯冰冷的视线像对竞争者施威的猛兽一般,极具威慑力地攫住孟婉茹的畏缩的瞳孔。他什么都没说,扔下杯子转身走去厨房。   *   靳卓斯默不作声地在厨房打下手,做完饭之后帮苏蘅端到饭桌上。   两者相对而坐,靳卓斯目光殷切地看着苏蘅,他却没注意,不假思索坐在了孟婉茹旁边。靳卓斯仿佛一下子不受宠的小孩,幽怨地看着他们两人。苏蘅给孟婉茹递过一双筷子,把木须肉和甜辣酱挪到她面前,看起来对孟婉茹的喜好了如指掌,他们一定吃过很多次饭了,全都在靳卓斯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做着他想做却做不了的事。   靳卓斯阴冷地盯着那盘木须肉,苏蘅和孟婉茹聊到什么,亲密地相视一笑,靳卓斯感觉自己眼睛酸疼,连吃的糖醋里脊都带着一股难言的苦涩味道。   苏蘅问:“你现在工作怎么样,还顺心吗?”   孟婉茹夹菜的动作变快:“挺好的,还是在DQ编辑部工作,最近和一家游戏公司做宣传项目。”   他像自来熟的异乡人,措不及防插入话题,带着一股冰冷的审视。   “哦?”靳卓斯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太巧了,我司的确和DQ有项目合作,不过DQ派来的人员名单并没有你的名字。”   孟婉茹眼神闪烁,慌乱道:“那个项目我后来转手给别人了,多、多给其他人一些机会,我还有另外的工作。”   “是吗?”靳卓斯嘴角挂着戏谑的笑,“你是自己转手的?还是被踢出去的?”   孟婉茹猛地撂下筷子,气愤地瞪着靳卓斯。只看一眼,她就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苏蘅。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孩子为什么这么看她不顺眼,要一次次挑衅挖苦她。她只是烦心了,过得不如意了,想和苏蘅平平常常吃上一顿饭,和他诉诉苦水,不然她真的憋屈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靳!”苏蘅责备地看他。   孟婉茹的情绪濒临失控,眸中噙满了泪水。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苏蘅安抚地拍她的肩膀,扶她起来要往娱乐室方向走。   “哥,”靳卓斯猛的站起来抓住他的袖子,神情可怜,“你不要去。”   苏蘅深深地看他一眼,挣开了他的手。   *   靳卓斯杵在原地,愣神许久,等门关上后还是不要脸地凑过去。   孟婉茹哽咽、啜泣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过来。   “蘅哥,我、我在公司每天都过得不顺心,很多人都明里暗里擎等着看我笑话,我爸爸一入狱,他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平时对我冷嘲热讽,连原本敲定我的工作项目都要抢,主管上司以前为了讨好我爸爸一有机会就拉上我,现在我们一朝失势,所有人都要踩到我头上!”   “那个主管还、还总是对我动手动脚,我知道其他人都作壁上观,巴不得我被那个油腻秃头男干什么,然后就有把柄歧视我,给他们的厌恶冠上正当理由!”   不过孟婉茹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不管怎么样就算落成泥,她也不可能容忍别人踩她。   “我保存了录音证据,但是没忍住拿花瓶砸了他头,现在被公司撵回家了。”   孟婉茹眼睛还红着,一想到这儿就痛快地翘起嘴角。   “蘅哥,我真的觉得我不能继续工作了,去别的地方我也和同事相处不来,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孟婉茹扑进苏蘅怀里哭,她向来做公主被众星捧月惯了,哪能体会到这些职场潜规则。   苏蘅拍着她的纤柔的脊背:“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你别担心。”   “有你在我好受一点,”孟婉茹下颌搁在苏蘅肩膀上,讷讷道,“我还喜欢你,你现在会考虑我吗?”   苏蘅沉默了,手都僵住。   门外靳卓斯听到,握紧了门把手,攥得咯咯作响。   孟婉茹自嘲地说:“我那时候是什么人,什么家庭什么身份,我每天在你后面巴巴地追着你,你看起来对我又温柔又体贴,可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旦是我,就算是随便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你也一样对待。你看起来对谁都好,是因为你的习惯你的教养,不是因为你喜欢他们。总和他们待在一起玩也是因为盛情难却,不是你自己想参加。蒋回川他们出国的出国、回老家的回老家,大家很难再见了,一起感慨怅恨,你在旁边平静地喝着水,一点感觉都没有,其实不管谁走你都不会伤心对吧?”   苏蘅面无表情地听着,被孟婉茹看穿了,确实是有这样的感觉,他会惊讶一下,也许有一秒钟?然后立刻平静地接受现实。   “追我的那么多我都不屑一顾,就喜欢跟着你,你却看不上我。后来我爸爸和你不对付,我一时气不过,和你说桥归桥路归路。做得绝情,可我还是放不下你,遇到困难的时候除了我爸爸,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拿我当回事呢?!”   苏蘅换了一副表情看她,只一眼孟婉茹就受不了了。   她闭上眼睛咬着牙说:“够了,我宁可你不喜欢我,也不要你用这种怜悯的眼神来看我。”   靳卓斯隔着一扇门听,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他对一个人一直想说话的话却从另一个人嘴里吐出来,心脏因为联合同频颤动更加振聋发聩。   靳卓斯以一种虔诚接受检阅的姿态,跟在孟婉茹旁边等候苏蘅的审判。 第33章 比谁都硬   苏蘅给孟婉茹递过几张纸巾,孟婉茹接过按压眼部,轻轻揩拭眼泪,揭开纸巾眼眶边缘有点红,但妆没化。   她起身推开门,苏蘅跟在身后出来,看见靳卓斯正杵在门后面。   孟婉茹没理会,低敛眉目往客厅走。   苏蘅连忙叫住她:“我送你,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不用了,我来之前已经约好车了。”孟婉茹没回头,露出一半利落漂亮的下颌线条。   苏蘅脚还有些跛,没去追她,只是诚恳地说:“婉茹,我们还是好朋友,你有困难想要解决的时候,我一直在。”   孟婉茹没领他的情,用一种大小姐惯有的娇纵语气说:“你想献爱心就去福利机构,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对谁都好。你自己漠视不管,惹得别人心烦意乱。”   靳卓斯本来安安静静听着,很有和她同病相怜的感觉。讽刺苏蘅的话一说他又不乐意了,上前两步怒道:“你怎么说话……”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孟婉茹已经仰着她高贵冷艳的下巴,踢踏着小高跟打开门走了。   苏蘅无可奈何地站在,他只是习惯性想要帮助别人,被孟婉茹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的错。   人一走,苏蘅开始兴师问罪:“刚才吃饭你干嘛一直说话带刺啊,她是客人,是我朋友,还是你学姐,你怎么能这么不尊重她。”   靳卓斯拳头攥得青筋凸起,眼眶通红,突然情绪失控似的吼出声:“我不喜欢你和那个人说话,也不喜欢你讲关于她的事!”   苏蘅皱着眉,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可是靳卓斯觉得他的眼神分明一字一顿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靳卓斯心想,这和他当初叱责苏蘅进他房间,狼心狗肺地将他精心准备的新年快乐贬得一文不值的眼神大概如出一撤。   他心脏好像被剜了一块儿,一瞬间被刺伤得鲜血淋漓,被苏蘅以相同的方式回敬一刀,有苦也难言,心伤也活该。   苏蘅气得不想说话,一个头两个大。突然脑中电光一闪回想起靳卓斯前几天说的话。   于是撇开话题地提了一嘴:“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搬走吗?”   靳卓斯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震惊中还夹杂委屈和怨怼,声音吼得震耳欲聋:“你现在就要赶我走了?!”   他噌地跨开长腿,怒气冲冲跑到苏蘅面前,双眸冒着火星子,胸膛急促地起伏,愤怒地指着刚离开的方向,厉声说:“我走了你好让她来住是不是!”   苏蘅茫然地张着嘴,被吓了一跳:“我、我就是问问,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前天不是你自己说要搬走的吗?”   靳卓斯不说话了,拧着脸倔得跟驴似的扭过头。   “那……你到底还搬不搬啊?”   “不搬!死活不搬!”靳卓斯恶声恶气地喊。   *   敢情住与不住都是靳卓斯说了算的,苏蘅这个户主都没有发言权。   靳卓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苏蘅默然看了一眼也转身离开,他书房最上面有一册论文档案袋要拿,他也生气,不论如何也不要靳卓斯来帮忙。   自己推了一张椅子,扶着书架支架伸长了胳膊去够,竟然还是差一点点。再拿一把高点的椅子也很麻烦,苏蘅怀着侥幸心理小心翼翼踮起脚后跟,紧张得呼吸都掐紧了。   “我去。”椅子狠狠一慌,苏蘅连忙稳了一下。还是没拿到档案,苏蘅心有余悸,只得就此打住。   突然苏蘅被人拖着腋窝抱了下来,靳卓斯身高腿长,苏蘅那么一个大男人,被他轻而易举抱下来了。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苏蘅身上,靳卓斯臂弯把他完全禁锢在怀里,苏蘅回头惊诧地看着他。   靳卓斯收拢胳膊,缩在角落里占有欲极强地揽住他。   苏蘅猝然“嘶”了一声,难受地揪紧眉毛。   “怎么了?”靳卓斯扳过他的身体,撩起后背的衣服查看,白皙纤弱的后背上有几块青紫,还有很多擦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了。   “我都说了要给你看看背后有没有伤,你还不让,你看现在疼了吧?”   靳卓斯心疼地查看背后的伤口,他说教的语气听得苏蘅老脸一红,好像自己是那种不听老父亲劝的倒霉催的淘气小屁孩。   “我给你抹药。”   苏蘅后退几步,抗拒道:“用不着你。”   “在背上,你够不着。”   “我去医院,找医生给我抹!”   靳卓斯静静地看着他:“那我不给你开车。”   苏蘅气得横他一眼,靳卓斯仗着他脚伤拿捏七寸威胁,简直胡作非为。   他们对坐在沙发上,靳卓斯拿来药,长臂一展,作势要脱掉苏蘅上衣。   苏蘅连忙打住:“停停停,掀开后背就可以,不用都脱掉。”   “哦。”靳卓斯失望地说,仿佛拆开礼物却被合上。   苏蘅自己掀开衣服,靳卓斯只好老实本分用碘伏擦洗消毒,再涂上软膏,轻柔珍惜地像对待珍贵的故宫瓷器。   靳卓斯心神不安,想问苏蘅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但是这个遣词造句好像跟苏蘅“喜欢”过他似的。靳卓斯就哑着嗓子问:“哥,你讨厌我了吗?”   苏蘅听着他低落的声音,直觉不好,转身一看,泪珠果然从靳卓斯的眼角边滚了下去。   苏蘅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像被按压瘪了,郁闷地叠起褶,再鼓不起气来。眼泪不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他伸出手指轻揩靳卓斯的眼泪,皱着眉说:“小靳,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孟婉茹的声音还在靳卓斯耳边回荡,经久不息。“我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都没有公信力。”   苏蘅心累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吗?你和孟婉茹只见过一面,就不分青红皂白欺负她,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应该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能故意戳人伤口,让人下不来台。你这样做有没有一点教养和风度?现在你做错了事就到我怀里哭,你之前可是不这样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你不会管其他人闲事,相安无事地保持距离,更别提主动招惹。”   靳卓斯没揭开苏蘅错误的“刚认识”的真相,脑袋自我麻痹似的缩进苏蘅颈弯。害怕碰到苏蘅伤处,双臂移到苏蘅腰间轻轻搂着,但规矩地不敢往下触碰。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委屈在心脏里涨满了,用撒娇的口吻带着哭腔嗔怪:“哥,你不要凶我,我改还不行吗?”   “你又哭了。你都多大了还用哭这种幼稚的手段逃避问题?”   “哥,你不要嫌弃我,我只是控制不住。”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要流眼泪。靳卓斯也不觉得哭很丢人,这明明很正常。   大男人追老婆流血都无所畏惧,掉几滴眼泪算什么啊。   靳卓斯大脑袋一下下在苏蘅颈弯磨蹭,这种卖乖的讨好手段不知道戳到苏蘅那根神经,蹭得他都心软了。   “我以前不哭其实是装的,”靳卓斯毫不在意地揭自己短,这会儿脸皮堪比城墙厚,“我现在哭是因为你总诘责我,不理我疏远我,还对我冷冰冰的。但是你对别人就不这样!你这是区别对待!如果你多喜欢我一点、多照顾我一点,我就不会这样了。”   好家伙,苏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瞪起眼睛,苏蘅少有几次冷下脸来明明是因为靳卓斯自己犯错,恶劣地戳伤别人。这家伙每次都记在心里,对自己的错却只字不提。   但靳卓斯不可能一直和苏蘅发脾气,一般不用哄,他自己就和好了。   “我努力改,你不喜欢的地方我就都改掉行不行。这样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也不用这么严重吧,你又不欠我的。   苏蘅心说,刚想开口安慰,就听见靳卓斯说,“你也别小看我,还拿我当小孩。你别以为我软弱,其实我比谁都硬。”   苏蘅被靳卓斯抱在怀里,少年热烘烘的体温炙烤着他,贴着他坚硬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眼下是他形状漂亮的肩胛骨。   只是这句话从靳卓斯嘴里说出来好像别有深意。   苏蘅完全被噎住了,只一秒严肃得有些悲楚的气氛瞬间破灭,他抬起头凝视靳卓斯,不忍卒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苏蘅:你在狗叫什么?   ps:我要开始甜了!我要甜 第34章 呼吸声录给我听   靳卓斯给苏蘅抹完药,药品拧上盖子放回医药箱。   苏蘅后背的白T恤被靳卓斯轻轻扯平,他侧过头看靳卓斯仍带着黑色手套,相处这么多天苏蘅就没见他摘下来过。   做什么都戴着,肯定是习惯了,苏蘅感觉这是靳卓斯不愿诉诸于口的隐私,所以就当做没看见。   苏蘅趁着他整理医药箱,手偷偷摸摸伸到在背后抓了一下,被靳卓斯手疾眼快抓住了手腕。   “不要抓。”   苏蘅心虚地收回手:“我没抓,整理一下衣服而已。”   靳卓斯探过身帮他抻平褶皱,吐息间温热的气流拂过苏蘅的脊背,登时沿着脊椎骨窜起一串电流,苏蘅肩膀难忍得耸了一下,痒得更厉害了。   “不要抓伤口,痒也要忍着,过几天就好了。”   苏蘅没由来地气恼:“你觉得我这个前医生,会不知道这些东西吗?!”   “嗯,对不起哥,”靳卓斯眉眼含笑,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误会你了,是我冒犯了。”   苏蘅扭过头抓了一把果盘里的瓜子,一遍磕一边看电视节目。   靳卓斯也抓了一把,放在茶几上用指甲剥,不一会儿剥出一座白色的小山包。   苏蘅斜了一眼,伸出手趁其不备飞快抓走,仰头全抿进嘴里,歪头欠欠地睨了他一眼。   靳卓斯纵容地看着他,手下动作未停,突然傻笑起来。就因为苏蘅对他做了幼稚得有些傻气的事,他的心脏没了命地颤动。   “哥,你有空能不能和我去一趟宁阳?”   虽然十几年后滨阳绝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回到曾经一同待过的地方,亲手指认每一处踏过的土地,不信理不清回忆。   靳卓斯有私心,他时不时就想要苏蘅想起以前的事,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苏蘅完全忘了他。如果还记得,他或许现在就可以和苏蘅拥抱、接吻,做很多亲密的事情,而不是被苏蘅当做认识不久的房客,地位还不如那些大学同学重要。   苏蘅又抓了一把瓜子,眸色无波无澜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已经沉浸在换台的狗血家庭伦理之中了。   “哥……哥!”   靳卓斯又叫了好几遍,苏蘅才刚回神似的“啊”了一声。   “你刚才听到我说什么了吗?”靳卓斯问。   苏蘅偏移视线,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一家人鸡飞狗跳的场面,他又拨了几个频道,神情有些木楞。   “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苏蘅怠惰地嗯了声,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没听见。”   靳卓斯又重复一遍,眼中盈满期待,还夹杂一丝忐忑:“哥,你有时间能不能和我去一次滨阳啊?”   苏蘅手指紧握,像是逃避问题却被揪住不得不面对。顿了顿,似乎在认真考虑靳卓斯的问题。   “你去那地方干什么?”   “哥,你还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赵锐’吗?”   苏蘅语速很快地说:“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   靳卓斯僵住了,而后他很小声地说:“我是觉得……如果哥仔细想想以前的事,或许会有些别的发现呢……”   苏蘅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要,我这个人不喜欢追忆过去。”追忆过去只有悲伤,算他吃一堑长一智。   靳卓斯枉然开口想说什么,被苏蘅打断,他叹了声气,语气很重地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赵锐’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赵锐’这个人,他是你朋友吗?”   靳卓斯突然感觉被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他不想看到苏蘅充满陌生、狐疑、无动于衷的眼神。   “我……”他艰涩开口,“其实我就是‘赵锐’啊。”   “哦,和我一样改过名字啊。”苏蘅了然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管你叫‘赵锐’还是‘靳卓斯’呢?”苏蘅倚靠着沙发歪着脑袋凝视他,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媚态。   他看着苏蘅,沉默了很久很久,嘴唇颤动:“还是叫……‘靳卓斯’吧。”   “嗯,一个名字代表一个身份,既然已经抛弃了旧名字,就要用新名字继续往前生活,不要总是回头看了,这样眼前的路也走不好。”   靳卓斯聆听他的劝诫,深深地看着他,眸色渐渐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沉。   他突然别过头去,两手在膝盖上摩挲着,尽可能装作自然地枕上去,眼睛抵在袖口,几滴泪啪嗒嗒打下去,洇湿了。   靳卓斯喉咙酸胀,在苏蘅看不见的角度,在微凉寂静的夜晚,维持声色平常,轻声“哦”了一下。   “那我、以后不提了。”   苏蘅果真没察觉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靳卓斯看着苏蘅上楼的背影,这句一下子没控制住,有些晦涩喑哑。但一沉进夜里,就摸不着了。   ·   午休结束,霍骁敲了敲靳卓斯办公室门,得到应允后推开门进来。   靳卓斯坐在办公桌前一上午了,没休息过。眉眼密布疲倦,眼下泛青、一脸愁容。   “怎么了这是?吓死我了,”霍骁揶揄,“咱公司还没倒闭呢,用不着您加班加点干活。生产队的驴还多的是,你这个黄金CPU烧坏了可不行啊。”   靳卓斯钢笔笔尖在企划书上神经质地戳了几下,抬头目光冷冽地剜着他。   霍骁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难得正色地说:“你又睡不着觉了?药还吃着呢?”   靳卓斯摇了摇头,双手用力挫了把脸。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心伤。”   靳卓斯竟然没否认,只是想口嗨的霍骁突然卡壳。   “真、真有这事啊?哪位啊,我认识吗?漂不漂亮,啥时候请出来见见啊?你行啊你,”霍骁惊呼着锤他一圈,“铁树开花头一回啊,终于证明自己不是性冷淡了。”   靳卓斯眼皮摞出好几层褶,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话,“是苏蘅。”   “苏蘅……我靠苏蘅!”霍骁蓦然尖叫出声,吓了靳卓斯一跳,差点吓得他神经衰弱。   “他不是你那房东吗?长得特好看那个,他妈的,你他妈的!下手真快啊我操,啊,不对……”   霍骁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你特么也喜欢男的啊!”   靳卓斯想说这事不是喜欢男的那么简单,但怎么都难解释清楚,索性默认了。   霍骁明白了,之前他还因为同性恋担心靳卓斯接受不了,成天担惊受怕被发现之后结束兄弟关系,哪能想到人家自己也是。算是两个都不张嘴的人闹一出乌龙,白白浪费感情了。   霍骁撇了撇嘴,多少有点心梗,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邪笑着凑近他:“我说怎么这几天不提搬家那回事了呢,靳总这么高身价,还跟人蜗在公寓里不合适吧?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挺介意这个吗?哦,现在看上人家了,又变卦了,又愿意了?”   霍骁就是欠,平时就喜欢故意激靳卓斯和他争,靳卓斯干脆直接承认:“是,我又愿意了。”   霍骁慷慨激昂站起身为爱鼓掌,不忘提醒:“一会儿还有个会,你赶紧躺休息室睡一觉吧。”   “那个会我不参加了,时间太长,全是废话。但休息还是得休息的。”靳卓斯站起身,整理着紧身的西服衬衫。   霍骁挑起眉,有些好奇问:“怎么?还有别的行程吗?”   “要去接苏蘅,疲劳驾驶不好。”   霍骁翻了一个白眼,重重甩上门走了。   靳卓斯走到办公室里面一间休息室里,躺到床上小憩,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几下。   他点开一看,是苏蘅发的消息。   “中午好好吃饭了没?”   靳卓斯看了眼桌上动了几口的外卖,回:“吃了,怎么了?”   苏蘅:“看你昨晚趴着,好像肚子疼。”   “不要吃辛辣刺激的,过凉过热都不要。外卖不要点垃圾食品,多吃蔬菜水果。”   靳卓斯:“嗯,谢谢哥。”   靳卓斯摁键将苏蘅关心的叮嘱截屏,和偷拍的苏蘅五十三张侧脸一起放在私密相册里。   苏蘅:“你今早走的时候,精神就不太好,生病了吗?”   “没有,我就是没睡醒,工作有些忙。”   “你需要休息啊,要不听听ASMR助眠吧。我给你发一个链接。”   靳卓斯皱着冷淡的眉眼,有些清苦地笑了一下,眼睛疲倦得快睁不开了,强撑精神秒回:“你让我听ASMR,还不如录一段你的呼吸声,这样我睡得更快。”   ……   苏蘅直着眼瞪聊天框那句话,不完全明白什么意思,干打了几个字又连忙删掉,呼吸都急促,指尖都发颤,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心里大骂靳卓斯几句,自欺欺人当做没看见,依然转发了几条ASMR的链接。   等了几秒,靳卓斯没回,苏蘅红着脸飞速打字:“怎么不回,你在听吗?”   那边依然没消息,苏蘅把手机搁在一旁,眼睛继续盯着病例本,但是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拿起手机,不自在地咬着嘴唇,不死心又发:“你到底听了没啊!”   靳卓斯手机从手心掉到松软的床上,屏幕仍亮着光,苏蘅一条条消息锲而不舍弹进来,他都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的稍晚一些~~(萎靡不振了)   碰见那啥去微博! 第35章 舐咬   三月多又倒春寒,气温转冷,室外阴雨连绵。   靳卓斯骤然醒来,眼前有一瞬间发黑,他顿了顿待视线清明,支撑起身去拿旁边的手机,下午六点了,耽误了苏蘅下班的时间。   他赶紧给苏蘅打了电话:“哥,你现在还在心理中心吗?”   “还在呢。你下午睡得好吗?”   “好什么呀,都睡过头了,”靳卓斯整理着衬衫腰摆和袖口,走出休息室拿上外套,“我这就去接你,等着急了吧?”   “没有,”苏蘅仰靠在心理咨询师的高脚椅上,活动了几下脖颈,安抚道,“我正好加一会儿班,你慢点开,我不着急。”   靳卓斯到了一楼大厅,突然想到没拿伞,又连忙折身跨进电梯,匆忙跑回办公室取伞。   办公区的职员们偷摸交头接耳,小声八卦:“靳总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有情况吧,估计是谈了。”   周围几人惊讶地倒抽了口气:“不能吧,靳总一看就不近女色啊。”   那人讳莫如深,即使听到了什么风声,也不敢乱说,模糊不清搪塞:“这不好说不好说。”   ·   其他咨询师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苏蘅独自站在门外等人。   蒋回川走过来问:“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师哥,我等靳卓斯呢,他马上就来了。”苏蘅微不可察地后退一小步,妥帖地和蒋回川保持距离。   “你和他关系很好?”   “一起住久了,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蒋回川不置可否,拿着伞和苏蘅站在原处,抬头望着外面的雨幕。忽然前方驶来一辆迈巴赫,不经意对上车窗里一双眼睛。   蒋回川哼笑一下,缓慢向苏蘅踱近了,一把揽住了苏蘅的腰,趁其不备把他抱进怀里。   苏蘅吓了一跳,手本能抗拒地抵在他胸前,皱着眉问:“怎么了师哥?”   蒋回川等了几秒才松开,不出所料看到靳卓斯怒气冲冲推开车门过来。   他急得连伞都没带,手工定制皮鞋莽撞地踩着水坑挤进他们中间。   苏蘅拍打他的风衣外套,语气亲密地责备道:“过来怎么不带伞啊,都淋湿了。”   蒋回川抬起头,挑了挑眉,在苏蘅看不见的地方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看着靳卓斯。   靳卓斯眼白血丝加深,愤怒地瞪着他,像被侵占领地的野兽,拳头攥得咔咔响。   他忍无可忍,突然冲上去迎着蒋回川面门锤了一拳,蒋回川捂着瞬间肿胀的鼻梁呼痛,又被靳卓斯掐着脖子,两人怒骂着扭打起来。蒋回川不是靳卓斯的对手,几乎被他钳制着四肢摁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揍。   苏蘅在旁边又急又怒地喊着:“靳卓斯!你住手!”   场面乱成一团,几个人惊呼着冲上来帮忙,焦急地喊着保安,推搡他,几条胳膊伸上来拖着他们分开,靳卓斯腰和胳膊被人奋力抓着,他肌肉贲张、青筋暴起,难以忍受地挣动,不管不顾地抡起拳头,随便朝一个人用力砸过去,“砰”一声,又砸倒一人。   靳卓斯瞳孔瑟缩,隐藏在黯淡光线下像打碎的镜面玻璃。他狠狠闭了闭眼,眼皮撩起,蒋回川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蘅,那我就先走了。”蒋回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师哥明天见。”苏蘅挥手告别,看靳卓斯仍在愣神,拉着他的袖子晃晃。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靳卓斯红着眼睛看他,也就只有苏蘅在场,他才能控制住攻击倾向。   余光尾随着蒋回川缓缓驶过的沃尔沃,靳卓斯转头眼神冰冷地与他对视,鄙薄地扯了下嘴角,竟然抬起胳膊朝他竖了个中指。   苏蘅迷惑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下一秒,殃及池鱼,靳卓斯直接扳过苏蘅的下巴,攥着他的细腰亲上去。   苏蘅瞪着眼睛茫然地哼哼,两手惊慌地推靳卓斯的胸膛,可靳卓斯力气太大,竟然纹丝不动。   靳卓斯呼吸炙热,胸腔都快要炸开,像一头渴极了刚碰着腥味的狼一样,叼着猎物重重舔舐。   苏蘅紧抿着嘴唇,抵抗地闪躲着脸。   靳卓斯强硬地掐住他后脑勺让他躲不了,像百战百胜的精锐之师,野蛮地顶开仓促竖起的不堪一击的防线。浪涛凶猛拍打着整齐的贝齿,挥散着热气四处席卷。   本意是对蒋回川挑衅以牙还牙,但这块地方他已经肖想了太久,此刻就像开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苏蘅两腿无力地挣扎,被靳卓斯膝盖夹住了一条腿,另一条跛脚只能可怜兮兮地在靳卓斯小腿上磨蹬,这幅旖旎的情态不像惨被调戏,倒像刻意勾引。   他浑身的氧气都仿佛被吸走了,阴凉细雨还在下着,他却感觉热得不像话,大脑因缺氧一片发黑。   他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尾椎骨像通了电一样颤栗,因为靳卓斯远比女人更凶悍、更俊美、也更凌厉。   苏蘅的四肢五官完完全全被靳卓斯攻陷了,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急得他沁出了眼泪。   靳卓斯激动地揉捏苏蘅的腰窝,耻骨处胀得发疼,恨不得立刻去找个地方把苏蘅就地正法。   但他注意到苏蘅眼角沁满的泪,鼻息颤动着,强行克制体内的躁动。强忍着意犹未尽地退出来,停了一秒钟,又不死心地重重嘬了苏蘅嘴唇一下。   “啵”的一声分开,靳卓斯脑门冒着汗,手套也湿哒哒的,身体像被紧紧覆上了网子,目光迷离地盯着他。   苏蘅捂着嘴,一副惊悚到呆滞的表情,下意识抬手抽了靳卓斯一巴掌,手颤巍巍的,没用上劲儿,擦着下颌线下去。   “混账!”苏蘅咬着牙骂,唇舌发麻,嘴角水迹潋滟。   他眼角绯红,嘴唇被咬得水光润润,像被搅浑的湖水、揉烂的花蕊,蕴含着生动的情态。   靳卓斯骤然拉着苏蘅的胳膊,扯着他衣服往后推。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苏蘅又急又羞,被靳卓斯锢着腰蛮横地拖到墙后的夹角里。   “靳卓斯,你别……你别……”苏蘅怕惊动别人,嗫嚅着求他,像被雨水击打的青草,被风揉乱的薄雾,怯懦可怜地抖擞着身体。   这里是监控死角,靳卓斯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做什么都可能。哪怕是上次将要和蒋回川在山区同住都没有此刻让他慌乱。   靳卓斯剥扯他的西装外套,苏蘅羞辱地垂下头,后颈和脸全都涨红了,难堪地承受他的蹂躏。   面前彻底被靳卓斯笼罩在阴影之中,苏蘅头上一重,紧接着热度包裹全身。   苏蘅讶异地抬起头,脑袋缩在他宽大的毛呢风衣里,漂亮的大眼睛圆瞪着,湿漉漉地看他。   靳卓斯突然后悔了,他到底是在做什么?苏蘅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传统的和同性恋挂不上钩的世界观,在他眼里靳卓斯是个关系不错的弟弟,将来有希望发展成很好的朋友,也曾是苏蘅在孤寂的房子里一厢情愿的陪伴。可靳卓斯因为自己的私欲把这些全都摧毁了,他可以忍耐,可以细细磨慢慢等,千不该万不该强迫苏蘅。   “你个混蛋。”   “我是混蛋,对不起哥……对不起……”靳卓斯带着哭腔过去抱他,被苏蘅羞愤地躲开。   他像被抡了一棍子,现在完全没了刚才势如破如的气势。   苏蘅狠狠抹了抹嘴,绕开他朝外面的雨幕走去。   “哥,我送你回去!外面下着雨呢,感冒了怎么办。”   “我不要你送。”苏蘅戒备地看着他,那憎恨的冷冰冰的表情让靳卓斯喘不过起来。   “把我衣服还给我。”苏蘅朝他伸出手,语气冰冷。   “不要,衣服上有蒋回川的味,我绝对不可能让别人的气味留在你身上。”靳卓斯执拗地看着他,语气哽咽,眼神有种孤注一掷的可怜。   苏蘅把他的风衣脱下来丢给他,一言不发往外走。   “哥,哥!”靳卓斯连忙拉住苏蘅的胳膊,卑微地求他,“外套你穿上,你打个车,我看着你打上车我就走。”   注意到苏蘅质疑的眼神,靳卓斯慌忙说:“我不骗你,真的不骗你……”   “今天晚上我不会出现在你身边烦你了,只有一件事,早点回家,别让我担心。还有……”   靳卓斯眼睛酝起一团雾气,悲怯地乞求,“之后别躲着我,行吗?”   苏蘅冷漠地抽回胳膊,拿出手机叫了一辆车,扭头跑出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慢热的平常生活中的甜,可是我越写越发现我并不适合这种,这几天非常崩溃   (╥﹏╥) 第36章 嫌弃   苏蘅抹着嘴上了出租,唇舌被摩擦得又痛又麻,靳卓斯简直像狗咬一样覆着他,蛮横激狂,只管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炙热的温度仍然残留在苏蘅嘴唇上,如同打上标记、留下烙印一般无法消散。缺氧和晕眩的感觉还在脑海螺旋纠缠,因靳卓斯产生的颤栗像静电一样在全身各处流窜,脸上的热度越攀越高。   过了好久,他急促的呼吸声才稍显平复。   苏蘅凝望车窗外的雨幕,脑子里仍乱糟糟的。靳卓斯猛的把他扯进怀里的时候,他吓得都懵了,甚至愣在原地都忘了跑,等被紧紧箍着,由于体型和武力差距他根本逃脱不了,只能无力地被他……   苏蘅想到着狠狠咬了咬牙,脚尖因过分羞耻有抽搐之感,脸上又开始烫起来。   靳卓斯亲他到底是为什么啊,亲他是代表喜欢他、对他有想法?或者纯粹看蒋回川不顺眼,利用他气蒋回川?可是他们俩平常都没什么交集啊,能有什么仇恨让靳卓斯不惜以这种方式报复他?   哎呀!有没有靳卓斯刚才单纯发病的可能性存在啊!   苏蘅心里抓狂地怒喊,他隐隐约约知道什么,但又不想知道。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脸颊蹭着车窗,试图通过有雨水渗透的玻璃降温。   不过话说回来,靳卓斯亲他肯定和蒋回川逃不了干系。苏蘅被身为上司的蒋回川追求,之前在医院也被院长和孟婉茹撮合,两份工作都被迫和私人感情纠结在一起。   要不要有空找个大师算一卦啊,他的事业运怎么这么不济。   苏蘅暗自慨叹自己倒的大霉,实在气急了,脑门不小心撞上玻璃,声音有些大。   前面的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连忙道:“哎!可别给我撞坏了啊。”   “抱歉抱歉。”   苏蘅揉着自己疼痛的脑门和司机道歉,内心不停唾骂自己的不稳重。   就近去了家医院,苏蘅步伐缓慢地走进普外科,叫了号去医生诊室处理背后的擦伤。拿着单据和药膏出来,他停下脚步想了想,又去挂了骨科处理脚腕的扭伤。   虽然扭伤真的不严重,但是苏蘅是不可能这么早回家的,更不可能让靳卓斯再帮他处理。能拖一时拖一时。   这些处理完之后,苏蘅下楼,发现雨渐渐停了,室外只余清凉。   靳卓斯宽大的风衣罩在苏蘅身上,靳卓斯的气味就萦绕在他身体周围,鼻子里都是那种沉香木、柠檬柑橘、野性的动物香,青葱蓬勃又有一点成熟的气味。   还嫌弃蒋回川的味道,难道你自己的味道就好闻了?!   想到这儿,苏蘅气得扒掉风衣外套,恨不得找个垃圾桶丢进去,一接触到外面的温度,打了个冷颤,哼哧哼哧不情不愿地穿回去。   低垂着头,苏蘅在医院花园散心,医院都是差不多的结构,越逛他越回想起以前工作的事来。   比起以前,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给了他全新的体验、挑战和满足。人性是一座幽暗的森林,他提着灯在其中跋涉,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处,就越是相信它有出口。   苏蘅抬头望着天际云层浸染的暮色,突然很想去防疫科看看。   艾滋病检测在一楼,苏蘅一推开门进去,就听到了争执吵闹声。   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孩拉着一个俊美高大的男人的胳膊,连声哀求着。男人一脸厌烦地任由他拉扯,叼着烟无动于衷地伫立着。   亮眼又挑人的银灰色,风骚奢靡的丝光面料西装、密织着金线,深V的衬衫领口,闪烁银光的项链和钻石耳钉,让他像一朵美得腐烂的花。   是Alston。   处于职业习惯,苏蘅脑中将他的病情飞快地过了一遍。   Alston的精神性阳痿是因为一次约炮产生的阴影,他正在豪华酒店和人翻雨覆云的时候,之前的床伴突然提着刀闯进去,飞速脱掉自己的衣服,先是阴狠地诅咒一番,接着当着两人的面把锋利的刀锋刺向脖颈。床上赤裸的两人怔愣后,匆忙穿好衣服,呼叫救护车,还没到医院这人就已经咽气了。   苏蘅还是第一次接到如此棘手的个案,这种阴影不是短时间就能磨灭的。   几次会面之后成效依然不明显,苏蘅综合考虑后决定使用系统脱敏法。   “现在请你躺在躺椅上,放松身体。”   Alston脱掉外套,难能可贵规矩地躺上大红色的弗洛伊德塌。   “第一个过程是——放松,”苏蘅风铃般的轻语在他耳边低吟,然后拉住Alston的小臂,Alston瞬间睁开眼抓住了他的手腕。   苏蘅沉声提醒:“闭上眼睛,现在请你抵抗我拉你的力量,以绷紧你的肱二头肌,”说着,他在Alston肌肉上按了按,“仔细注意肌肉的感觉,然后我会减少拉你的力量,让你逐渐松弛下来。你把前臂放在扶手上休息,想着自己尽可能舒适、放松……”   苏蘅按照同样方法依次放松各个部位,手指在头面部、肩背、前胸按压、游走,引导他绷紧再逐渐松弛。   直到手指贴近小腹时,Alston却一直绷紧,迟迟放松不下来。   苏蘅蹙眉,声音仍温润耐心:“不要紧张,慢慢放松,静心冥神。”   Alston的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压着嗓子闷哼一色,苏蘅恍然大悟:“抱歉,是我的问题,你别紧张,这正常,很多患者都会这样,我稍微再轻一些。”   他的手掌在小腹上揉了揉,Alston的肩膀和小腿突然弹动了几下。   苏蘅苦恼地皱起脸,顿了顿,去桌上拿手机播放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听着音乐做了十几分钟练习,Alston终于成功放松下来。   “现在你想一下能让你感觉到恐惧或是焦虑的几件事,从低到高排序。”   苏蘅问:“让你焦虑的程度最轻的事是什么?”   Alston嘴唇微张:“被男人的手碰到。”   苏蘅刚才还碰呢,可是没有焦虑表现啊。他双手滞住,讶异地看着他。   Alston一撩眼皮,语气悠悠道:“现在估计不是很焦虑了。”   苏蘅点点头,等他建立好一个焦虑等级表之后,依次引导想象画面。   第二个等级是拥抱:“想象你在熟悉的街角站着,天朗气清,人来人往。从巷角走出一个认识但不算熟悉的朋友,他走到你面前打招呼,伸开双臂友好亲切地抱住你。”   苏蘅说完就把手分别放在他肩膀上,Alston猛的抖动了一下。   苏蘅转身看墙上的挂钟,安抚道:“时间已经到了,你今天进步很大,回去之后自己学着想象放松练习,每次都坚持十几分钟。”   Alston疲倦地睁开了眼睛,眼睑下因为长期失眠呈现阴郁的黑色,眼底的情绪尽是意犹未尽的憾丧。   苏蘅没进检测处的门,在外面悄默默打量。比起上周,Alston病情看起来有所好转,起码被人抱住他不会难受得挣扎了。   如果除去现在他暴躁的辱骂的话,他进步应该更大。   “你他妈的又不能生出来!矫情什么!”   听到这儿,苏蘅心脏狠狠一跳,自己听着都不落忍。话说太过分了!   果然,男孩的脸色霎时惨白,血色瞬间消退了。   “你让我陪你检查,我来了,别给脸不要脸,想和我谈恋爱,少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男孩脸色灰败,清亮的眼睛溢满委屈和绝望,质问道:“你不想和我谈恋爱,为什么要和我上床啊!”   Alston嗤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问题,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用力甩开男孩缠着他的胳膊,摆脱垃圾似的大步走向门口。   苏蘅连忙蹦跶两步,藏到了门后面。   Alston目不旁视,快步流星离开。   男孩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身体像离巢的雏鸟一样颤抖。后面一排坐着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绝大部分是年轻男性,趁着雨天医院人少来这儿做艾滋病检测,大概因为见惯了,眼神并无惊讶,只是麻木、讥讽、怜悯、自嘲。   刚才衣着华贵的人看着来头不小,他们不敢吭声,这会儿男孩儿落单,又明显是被人抛弃的便宜货,因此有人厌烦地斥责他:“这里是医院,有没有素质,能不能安静?有什么可鬼哭狼嚎的?”   男孩蓦然停下,尴尬地抽噎着。   苏蘅及时推开门,走到他身边替他解围。   他从口袋掏出几张纸巾,看男孩狐疑之后犹豫着接过,他漂亮的眼睛温雅地注视他,像朝露滚落叶梢,月光揉抚深夜:“你还好吗?有力气站起来吗?”   男孩眼珠黑亮亮地盯着他,像投进湖底的石子,连抽噎都忘了。   苏蘅鼓励的眼神再次朝他投过去,男孩抽了抽鼻子,别开眼猛的点了点头。   苏蘅撑着他的腰,男孩有些腿软,脸上都是泪痕,找了一个椅子坐下,苏蘅站在他身旁问:“别害怕,你测试做了吗?”   男孩摇摇头,想到什么又连忙点点头。身体仍发抖,哑着嗓子说:“刚做了,结果还没出,他就受够了,烦得不想等了。”   苏蘅捏了捏他的手:“没事,我在这儿陪你等。”   男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力道没察觉地有些重,但苏蘅忍着没吭声。   男孩表情惊恐绝望,有一种将要破碎的情态,苏蘅想等候判决的犯人大概是这样的表情,他嘴唇颤抖得不成样子,嗓子一抽一抽的,不堪负重地说:“要到了……马上时间就到了,如果我得病了,我……我一定会去死,我活不了了我真的活不了了……”   苏蘅拍抚他的肩背,低声安慰:“不会的。”   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头埋在苏蘅腰间,不敢看。苏蘅抽出他手中的试纸,上面一条红线。   “你看,是阴性。”苏蘅笑着凑到他眼前。   男孩表情空白了一秒,接着振奋地接过去翻来覆去地查看。   他如释重负地沉吸了一大口气,用从来都没用过的力道。   男孩霎时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感激地看着苏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如果我自己在这里我会害怕得发疯,是你给我带来了幸运,幸好我今天遇上了你……”   他眸光烁亮,恳求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联系方式……”   苏蘅笑着摇摇头,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擦他脸上的眼泪。他哭得像懵懂无知的小孩一样鼻涕眼泪满面淌,有种虎口逃生的潦倒。苏蘅在诊室接待过很多孩子,都曾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他做医生时就是以治疗青少年心理疾病为己任,哪怕是离开岗位转行做了心理师,他也从未忘记过曾经怀揣着热忱、理想、信念在国旗下坚定庄严地宣誓。   “这份幸运不是我带给你的,是你自己该得的。”说着揉搓一把男孩毛茸茸的后脑,像个慈祥的长者,劝慰道,“不要再追逐抓不到的东西了,从今天开始你会重获新生,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更好的人、更精彩的人生等着你。”   “至于名字,”苏蘅想了想,看着医院肃白的墙壁、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对困难的悲悯和庄严的责任感在心海奔涌不息,“我是个医生,如果你感到痛苦,就积极向医生求助治疗吧。自我接受再积极求助,就是迈出困境最重要的一步,其他的,医生会帮你的。”   男孩紧紧握住他的手,潸然泪下:“我会的。”   苏蘅拍拍男孩的肩膀,道别之后离开了医院。天色稍晚,气温骤减,苏蘅紧了紧风衣,钻上了一辆出租车。   回家路上苏蘅思绪纷杂,今日一遇,看来Alston的心理问题要想解决还需要很长时间。   到了熟悉的家门口,苏蘅不得不面对将要看见靳卓斯的事实,心虚地拢紧柔软温暖的风衣,他才恍然意识到已经穿着它很久了。可还是有些嫌弃。   他总不可能逃避一整晚,靳卓斯早晚要见的,再说了,房子还是他的,苏蘅有什么道理不回去?   想到这个,苏蘅底气一足,给自己加油鼓劲,雄邹邹气昂昂冲过去,吭吭吭输完门禁密码,然后!轻悄悄地推开门,像捕食前侦查有没有敌人的小麻雀一样,小心探出脑袋张望着。   作者有话说:   我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处,越相信它会有出口。   ——毕淑敏《女心理师》   (这章修改了 第37章 狂舔   苏蘅偷偷摸摸进门,做贼似的轻轻把门阖上。   转身朝着楼梯,放轻呼吸,软着步子走过去。   这时沙发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苏蘅心脏一沉,加快步子往前走。   “哥!”靳卓斯蓦地喊了一声。   苏蘅只能停住,转过身看着他,干笑着打声招呼:“哈哈哈小靳啊,在客厅睡盖好被子,夜里风凉,别感冒了。”   靳卓斯从沙发上直起身,不满苏蘅的逃避,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等你。”   苏蘅别过眼,皱着眉毛小声嘟囔:“我有什么好等的,又不是不回来。”   靳卓斯怕苏蘅腻烦他,不敢问他出去干什么了,伸出手臂勾了勾。   “你的脚现在怎么了?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苏蘅往后退了一步,对靳卓斯好意敬谢不敏,“我刚刚去过医院了,医生给我上了药。”   “哦,”靳卓斯胳膊失落地收回去,无措地抓着沙发边缘,不懂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忽然他眼尖地发现,“你的额头怎么肿了?”   苏蘅闻言摸了摸,是有一点肿。   靳卓斯心疼地看着他:“我不在,你又弄伤自己。”   苏蘅不喜欢听这话,搞得他像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孩,和靳卓斯身份倒错,让他丧失权威感。因此不耐烦地嚷道,才自己都没意识到态度像喝多了酒被老婆劝的男人。   “不就是磕了一下嘛,你别大惊小怪!”   “你的事,才不是大惊小怪。”   靳卓斯酸溜溜的话还有眼神,都让苏蘅全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混着电流的热气都闷在脑子里,憋得他喘不过气。   又说屁话!苏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像一把艳丽的刀子,一句废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上走。   “咳咳咳!咳咳……”   靳卓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修长结实的手臂撑着沙发扶手,宽厚的肩胛骨不停耸动,难受地垂下脑袋,看起来真像感冒了。   苏蘅踏上了台阶,听到他的咳嗽声瞬间回头。因为靳卓斯强吻他的野蛮行径,苏蘅都决定好几天都不会理他。可是靳卓斯虚弱痛苦的咳嗽呻吟声锲而不舍地往他耳朵钻,想忽视都难。   到底还是不忍心,苏蘅犹犹豫豫折回来,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这是感冒了吧,谁让你非在客厅睡,活该。”   苏蘅嘴里嘟嘟囔囔的,全是说靳卓斯坏话,趁着身体虚弱大着胆子疯狂吐槽。   “给,药还有水,吃了吧。”   靳卓斯倚靠在沙发上,神情虚弱,挑起眉毛看他,虚着嗓子说:“你喂我。”   “你自己吃!”苏蘅瞪着他,手端着水杯举到他面前。   “我不要,哥,我难受,我没力气……”靳卓斯眉毛紧蹙,英隽的五官皱着,千般委屈万般可怜地求他。   苏蘅扣出两粒胶囊,风风火火扳着他的下巴,一把将药给他塞进去。   靳卓斯懒洋洋斜靠着,神态慵懒容貌昳艳,眼神就像火星子似的直勾勾撞出来,苏蘅一时间看愣了,水杯在半空停滞。   靳卓斯舌尖卷着药丸,附身就着苏蘅的手喝了两口水。   苏蘅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那抹殷红,脸像火烧似的全红了,白天靳卓斯蛮横卷起来的吞吐的柔软,此刻又在苏蘅嘴里灼烧着、湿滑着。   “哥,你看着我。”   苏蘅短促地嗯了声,仿佛刚回过神,没听见说什么故而迷茫地询问。   靳卓斯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全身汗毛一瞬间竖起来,亢奋因子不停叫嚣着。   他“咻”的蹭过去,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攫住苏蘅的胳膊,冲动着掐着他的细腰要往自己腿间抱。动作间,他身下某处不小心戳上苏蘅的腿,靳卓斯眉毛难受地皱了一下,重重喘了一口粗气,考量着,吃一口和吃好几顿的差距他还是知道的,只好克制着冲动把苏蘅放开。   苏蘅感觉自己被抱着磨蹭了一下,靳卓斯总是不要脸地占他的便宜。   这一拉扯,苏蘅毛衣内搭的领口被扯松了,漏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和下面一小片白嫩的风光。苏蘅还穿着他的风衣外套,感受自己的味道和苏蘅的气味交缠混杂,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满足过后不是疲乏和空虚,是更猛烈的欲望和野心。   他喉结狠狠攒动了一下,头昏脑胀地盯着那块地方不放。   刚才是装病,此刻却感觉自己是真病了。   靳卓斯头昏脑涨地迅速伸进风衣里,揪着苏蘅瘦弱的腰肢妄图揉捏,眼睛有痴缠的情态。他嗫嚅着张嘴,浸着水的热气全都喷到苏蘅的脸上:“哥,我……”   苏蘅心脏像坏了似的咔了一下,紧接着腰杆颤着跳开沙发。   看着他身体晃了晃,靳卓斯连忙过去要扶,苏蘅举起一只手挡住他,先行稳住身体。   这时候他应该逃去二楼的,然而他现在脑子乱成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   眼神慌乱地躲闪,又是干笑两声:“哈哈哈你饭还没吃吧,还没吃吧,我听见你肚子叫了,我给你做一点哈哈哈。”   苏蘅逃也似的连跑带蹦去厨房,靳卓斯坐会沙发上,揉着脑袋兀自冷静。   ·   苏蘅煮了一些菜粥,在医院待了好几个小时,再被靳卓斯吓得一惊一乍,他现在都饿了。   这些粥两人肯定吃不饱,靳卓斯吃饭的时候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然而胃不好,很多东西都忌口,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命糙还是娇贵了。   苏蘅在煎锅里打了几个鸡蛋,手执锅铲翻动。   这时靳卓斯出现在身后,手掌摩挲在他脊背,脊椎骨登时激起一片酥麻。   苏蘅像踩了电线的猫一样,突然尖叫一声:“哇啊啊啊——”   他猛的躲开靳卓斯,脚踩着脚后跟,连忙后退几步,凌乱挥舞着锅铲,如临大敌。   “你不要过来啊——!”   靳卓斯退后一步躲避苏蘅甩飞的油点,像是亲近主人却被踹了一脚的狗子,委屈地垂着眼尾,话音颤抖地说:“哥,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用你帮。你快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苏蘅继续挥舞锅铲,好像下咒似的命令他。   靳卓斯沮丧地站在原地:“哥,你是不是恐同啊?”   “不要把这顶高帽子扣在我头上!况且我帮助同性恋解决问题,和同性恋成为我的问题,两者能一样吗?”   靳卓斯也觉得苏蘅不是恐同,只是太害臊了,但苏蘅害臊也很可爱,能有机会抱进怀里揉一揉就更好了。   “你会赶我出去吗?”靳卓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苏蘅老实说并不想靳卓斯搬出去,养猫养狗这么长时间也养熟了,何况靳卓斯还是帮过他那么多次的大活人。   “到底会不会啊?”   靳卓斯看他一直不说话,熟稔地蹭过去,又用那种撒娇的语气问他。   苏蘅烦死他了,吼了一声:“不会!”   靳卓斯热辣辣地盯着他,闻言嘴角勾起,真的很想抱着苏蘅狠狠亲他一口,往死里那样亲。   “那我明天继续送你上班,行吗?”   靳卓斯耸眉耷眼地看着他,手来回捋着苏蘅的胳膊和腰际,像在顺冷性的猫,更像在哄耍性子的小媳妇。   明明他是一副撒娇的样子,苏蘅却感觉闹脾气的人是自己。   他蓦然慌了神,扭着身躲避靳卓斯不断磨蹭的手指,红了脸慌忙给自己找借口:“我……我明天去出差!对对,我是要去外地出差,嗯……参加几个讲座。”   靳卓斯不假思索:“那我也跟着去。”   “你去干什么?你不工作了?!”   靳卓斯理所当然:“在外地也可以线上办公,我跟着你去能在你身边伺候你。”   他热乎乎地看着苏蘅,喉咙又不自觉吞咽着,发出那种干渴极了的声音。   苏蘅很怕,这种怕就像面前有一条哼哧哼哧喘着热气的大狗,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伸着舌头狂热地舔上来。   “不行!我、我……我到时候坐同事的车,看见你就躲,不告诉你房间号,一回酒店我就把门锁上,不让你进!”   靳卓斯哼笑一声,凑到他耳朵边低声说:“那我就一间一间敲门查,找到你的房间,就在房门口打地铺睡觉,每天都在门口堵你,被工作人员拦住我就拿出你和我拍的照片,和他们哭诉你个负心汉、薄情郎抛弃我这个如花似玉小老公!”   苏蘅扭头瞪着他,被他的无耻震惊地话都说不利索。   他这才知道,采取和蒋回川一样冷处理的方式对待靳卓斯是根本不行的,因为靳卓斯根本不懂得审时度势和适可而止! 第38章 黏糊   苏蘅本来就不用出差,为了躲靳卓斯自己才想主动要求出差工作,哪成想靳卓斯这么无耻,还无耻得坦坦荡荡。靳卓斯说的那些,苏蘅毫不怀疑它们的真实性。这么一搞,他哪敢再出去。   到了心理咨询中心,苏蘅还没来得及下车,靳卓斯便殷勤地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向他伸出胳膊。   苏蘅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靳卓斯非要搀扶着他踏进咨询中心的门。   “哥,那我先走了,下班再来接你。”   靳卓斯没忍住揉捏一把苏蘅的耳鬓,顶着前台江妍的诧异的眼神,苏蘅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蘅哥……?”江妍看着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   苏蘅深呼吸降低脸上的温度,挤出一个笑容,尽可能自然地问她:“怎么啦?”   “额……没,没怎么,最近都是他来接送你啊?”   “是啊,正好同住他就帮帮忙,你还别说,这小孩心肠还挺好。”   江妍讷讷地点着头,表情有些僵硬。   苏蘅去咨询室都要路过蒋回川的办公室,蒋回川推开办公室门,看见他敲了敲:“苏蘅,进来一趟。”   苏蘅跟着进去,站在办公桌前问:“师哥,找我有事?”   蒋回川摘下无框眼镜,手叠放在下巴上看他:“你已经和靳卓斯在一起了?”   苏蘅心脏迅速弹跳起来,有点心虚,但事实就是没有。   “误会了,我真没和他在一起,他就是性格孤僻,比较黏我罢了。”苏蘅接着补充,其实也是借机暗示蒋回川,“不管别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和他们在一起的,直男就是直男,硬掰就折了。”   苏蘅信誓旦旦地说。   “还有一件事,其实师哥你安排我接手Alston的案子,本意就不单纯吧?”   蒋回川不自然地搓着手指,又把刚才的眼镜戴了回去。   明明能处理Alston案子的心理师那么多,蒋回川却非要他来做,无非是想要苏蘅借机会了解同性恋,能为蒋回川的追求达到一个潜移默化的效果。   苏蘅点到为止,换了个话题问:“师哥,你最近有没有联系过婉茹?”   “没有,怎么了吗?”   苏蘅苦笑一下:“她最近情绪不太好,师哥你有空就和她聊一聊,我现在给她发消息她应该不会理我。”   蒋回川点头:“可以。”   “行了,没别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苏蘅挑眉看他,点着头转身离开,过了没几秒又折回来。   “对了师哥,我发现好几次你都把工作和私人生活混淆,就像这次,工作时间你还要问我的私人感情问题,”苏蘅公事公办地警示他,简直一副领导人姿态,“以后不要这样了。”   蒋回川愣住,脸上都有点挂不住,揉着眉心靠在真皮椅上。   苏蘅走出门长出一口浊气,心中感叹像靳卓斯那样直话直说,确实很爽快。   ·   下午接待完最后一位来访者苏蘅就下班了,和来访者告别之后,苏蘅收拾完东西出门,发现靳卓斯就在外面等着。   苏蘅心尖上突然淌过一种奇异的感觉,直勾勾看着他:“你来的好早啊。”   靳卓斯笑着说:“怕你等着急了。”   “啊?我才不着急,谁着急了……”苏蘅不自在地不敢看他,急忙撇清干系。   靳卓斯目光盈盈,从善如流地哄他,牵他的手:“是我着急了。哥,我好着急见你,一会儿不见你我就想得不行……”   “不要说奇怪的话,也不要动手动脚。”   苏蘅挣了挣,没挣开。   这时气氛黏糊糊的有些暧昧,连两人之间流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靳卓斯幽怨地拉扯他的胳膊,语气很是委屈:“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忙着陪谁了。”   苏蘅挑起眉毛,感觉莫名其妙的:“我有工作啊。”   工作的时候他很少看手机的,本应理所应当,这会突然心虚没底气,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似的。他掏口袋,想拿出手机看一看靳卓斯到底给他发了什么信息。   “别看手机了。”靳卓斯像个正在约会的女朋友一样管着苏蘅。   靳卓斯揽上他的肩膀,渐渐地要把他往怀里带,浑身各处都蠢蠢欲动着。   苏蘅他都亲过了,口腔每一处柔软都结结实实咂过尝过,要他再像以前那样时刻保持社交距离,靳卓斯怎么可能甘心。   苏蘅推了他一把,推不动在他胸口锤了两拳。   “这里有人,有监控!不是你能随便乱来的地方!”苏蘅压着嗓子,嘘声骂他。   靳卓斯凑在苏蘅耳垂边,气流扑在苏蘅脸颊,上面洁白的细小绒毛摇曳:“那在没人的地方,我就能乱来了?”   苏蘅嗔怒着仰起脸剜他,眼梢吊起,生动、辛辣、野性,不显年纪的清隽的脸上,浮现出不同往常的漂亮。   靳卓斯被用力踩了一脚,但他仍然悸动着,目光紧紧追逐苏蘅,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贴在他身后。   到了大厅,苏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整理的资料忘记和王老师要回来了,我回去拿。”   靳卓斯说:“我和你去。”   苏蘅看他一眼,害怕靳卓斯当着别人腻歪他,拒绝道:“不用了,太麻烦,我去去就回,你在等候区等我一会儿就行。”   靳卓斯只能听话,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言地注视苏蘅离开的方向。   旋转大门走出来一个人——Alston进心理咨询中心就跟进酒店一样,神情恹恹,脸上满是欲望满足后的疲倦。   他走到前台,颀长劲瘦的胳膊扶着大理石台面,花花公子腔调,风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妍。   “小美女,你知道苏蘅医生家住在哪吗?”   靳卓斯听到苏蘅的名字,霎时转过身凝视他,像猛兽伺查危险的可疑目标。   江妍愣了一下,让自己从美色诱惑里抽身而出,摇了摇头:“抱歉,Alston先生,根据规定我们不可以把心理师住址透露给来访者的。”   “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说出这么无情的话的,”Alston遗憾地叹了声,“那如果我不是以来访者身份求呢?”   江妍还没回话,靳卓斯突然走到Alston身后。开口声音阴沉:“我和苏蘅住在一起,你找他什么事?”   Alston弯着嘴角,但笑容冰冷,歪着脑袋向他走近,礼貌地说:“哦,你好啊,我是苏蘅的好朋友。请问你是他的室友还是,男朋友?”   “和你无关,这是苏蘅的隐私,你只需要知道你拿不到他的住址,就够了。”   Alston俊美的五官徒然狰狞起来,神经质地看着他:“是吗?你果然是他的男朋友,还是炮友?”   他凑到靳卓斯耳边,声音如鬼魅冰冷,内容恶劣:“他被你操过了吗?”   靳卓斯额头青筋鼓起,眼睛怒涨血丝,不假思索一拳抡上他的鼻梁。   Alston的鼻血瞬间从鼻孔流了下来,旁边的江妍并不知道他们起了什么争执,只看到靳卓斯发狂似的锤了Alston一拳。   靳卓斯怒气并没有发泄干净,像杀红了眼似的,揪着他的衣领要往门外拖。   江妍叫喊一声,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他们。   听到混乱的声音,苏蘅跌跌撞撞跑过来,看到靳卓斯掐着Alston脖子顿时警铃大作。   “靳卓斯,这是病人!”   苏蘅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听话,先松手。”   “哥!”靳卓斯哀怨地喊他,抓住他的手。   “苏医生!”Alston也不甘示弱地喊,被靳卓斯掐着脖颈,鲜血汩汩淌到下颌上。   苏蘅为难地看着他们,万一心理咨询中心和来访者起冲突的事暴露了,他们就麻烦了。   “靳卓斯,你先放开。我等会再和你说。”   靳卓斯松开手,Alston猛的直起腰,整了整衣领,松松嗓子。   苏蘅担忧地看着Alston:“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吧,严重还是得去医院。”   Alston跟着苏蘅走,回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靳卓斯。 第39章 别扭   靳卓斯看着苏蘅抽回他的手,反而领着Alston走了。胳膊仍保持原先的高度,滞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颤动,好像在拼命压制着什么,浓郁的眉毛黑压压的,满是躁郁。   江妍警惕又惊惧地看了他一眼,离开前台跑去追苏蘅。   Alston反应很快,刚才靳卓斯挥拳过来的时候他躲了一下,没砸实着。   苏蘅找了一间休息室,拿出药箱帮他做止血处理,江妍追过来蹲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Alston吃痛地虚捂着伤处,说:“苏医生,我的鼻子是不是要断了?”   苏蘅连忙摩挲他的鼻骨,检查一番,安抚道:“不会断的,不过肿肯定是肿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再去医院检查。”末了,有诚意地补上一句,“医药费我负责。”   Alston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不单单是医药费的问题吧,苏医生?再说,医药费这几个子儿,我根本没必要在意。”   “是,”苏蘅歉疚地点点头,“非常抱歉没能让你在这儿体验到良好的治疗效果,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们管理的疏忽。你的所有损失我都会尽全力弥补,还请你不要追究此事。”   Alston被靳卓斯打虽说和苏蘅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但是Alston是来访者又是在咨询中心打起来的,一人一张嘴,传出去不知道会被胡诌成什么骇人听闻的样子,必定会影响溯舟的名声;还有就是,靳卓斯好歹也是他的……朋友,如果被蒋回川知道,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苏蘅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我不过就是想要多咨询自己的心理问题,问了一句你的地址,想要登门拜访一番,就招来一顿打。我要和你靠近点,是不是就打死我啊?”Alston挑眉,视线隐含压迫感,微哂着说。   苏蘅头皮青筋直跳,自己都感觉现在像个给熊孩子擦屁股的倒霉家长,睫毛翕动着,讪笑着说:“你言重了。”   Alston审视地看着他,像是想从苏蘅脸上捕捉什么东西:“又不是你打的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他是我朋友。”苏蘅白眼皮颤了颤,“你是我的来访者,我自然负责。”   Alston舌尖顶了顶腮边,歪着脸看他,锐声道:“我要他向我道歉,恭恭敬敬和我赔不是,他不能白打我一顿吧。”   苏蘅感觉以靳卓斯那样的脾气,是不可能和Alston道歉的。   “我朋友脾气一向不好,但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想他肯定是误会你的意思了,才动手的。要不然大家找个机会约出去,把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江妍一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实习生,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只站在旁边默默听着,越听越替苏蘅不平。苏医生以前在医院也会遇到各种病患问题,但他向来进退有度、恰如其分,哪能有这种求着别人的时候。   都是因为那个靳卓斯,江妍一想,就气愤地红了眼。   Alston满是疲态的眼眶里暗波涌动,似是大度地点了点头:“好啊,苏医生总还要继续帮我治疗,我也不想和你的朋友闹难看。私下见面就不必了,这件事我就当过去了,我嘴巴很严,不会出去乱说的。”   Alston朝苏蘅眨了眨眼,笑咪咪地接着说:“但是我以后经常来这里咨询,他总待在这儿我倒还真是有些不安心。其实不只是我,保不齐他还会和其他患者产生冲突。我是看在苏医生的面上愿意瞒着,不与他计较,但是其他人呢?你们能保证每个人都能不出去乱说吗?”   苏蘅无言以对。   Alston憾叹一声,捂着鼻子倚在沙发上:“所以说为了你们咨询中心的生意,还是别让他来了。”   苏蘅点点头,心中郁闷愤懑全都不能发作:“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等着你,”Alston嘴角斜勾,“每周一次的咨询改成每周三次怎么样?我觉得你的治疗对我很有帮助。”   “可以。我看一下档期安排,之后给你答复。”   ·   苏蘅和江妍送Alston离开,发现门口没人了,靳卓斯并没有等他。   苏蘅神色有些黯淡,但被他很快掩饰干净。   抬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街道,正打算去拿办公包就被江妍叫住了。   “蘅哥。”江妍表情有些忧心忡忡的。   “怎么了?”   “我觉得Alston先生刚才说的话挺对的,他的脾气的确不应该待在这儿,蘅哥你也不用非得他接送吧。”   江妍敏锐地察觉到苏蘅和靳卓斯两人的不对劲,一接触就腻腻歪歪的,看得江妍直想把他们从中间狠狠割开。   她不禁对靳卓斯人品产生怀疑:“而且,我有种感觉……就是感觉他那个样子,很容易家暴的。”   “江妍!”苏蘅蹙眉轻叱,罕见地生气了,“你这话说得过分了。”   江妍说出来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自知失言,脸色半红半白,低下头喏喏道:“对不起。”   苏蘅沉默一会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想太多,我都有数。好了,这都快天黑了,你快回家吧。”   “那蘅哥你怎么回去?”江妍刚被吼了,有些怯怯地问。   “我自己打车回去,明天见。”   “嗯,明天见。”江妍低着头,心事重重走出门。   苏蘅拿着东西,方才火急火燎地赶出来,脚有有些疼,一只伤脚命途多舛。   苏蘅磕磕绊绊走出门外,掏出手机想叫车,突然看到靳卓斯从墙角背着手走出来。   苏蘅愣住:“你在这儿干嘛啊?”   靳卓斯梗着脑袋,满面阴郁,一开口却有些委屈:“你不是不愿意看见我吗。”   “所以你就藏在外面?”苏蘅有些发笑,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那你现在出来干什么?”   靳卓斯冷着脸别开头,一句话都不说。   苏蘅很没办法地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胳膊:“行啦,我们走吧。”   一路上靳卓斯都是阴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进了家门摔下东西,怒气冲冲跑进健身室把自己关起来。   过了一会儿,苏蘅敲了敲门,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沉重凶猛的击打声,一拳拳都挥洒着怒气。   “靳卓斯,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门里静了几秒,脚步声缓缓贴近,靳卓斯拧开门闩,健壮的肌肉贲张起伏,T恤被汗水洇湿一片,眉宇间仍氤氲着戾气。   “靳卓斯,你为什么要动手打Alston?”   靳卓斯脸上、脖颈都浸着汗,被光一照湿亮亮的,像从雨里窜出来似的。   他看着苏蘅俊秀得清清淡淡的脸,觉得Alston在他耳边吐出的恶劣字句难以对苏蘅说出口。   靳卓斯到底应该怎么说呢,他向来不善言辞,有时想清清楚楚表达自己的情绪都很困难。“他、他说话很恶心,而且我能看出来,”靳卓斯拧着鼻子,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他对你图谋不轨,我看不顺眼,你以后不要再做他的咨询了。”   苏蘅淡淡道:“就这些?”   靳卓斯生气了,瞪着他嚎开嗓子:“这些还不够啊?!”   苏蘅静静地看着他:“靳卓斯,我的工作就是这样,心理咨询中移情现象非常普遍,毕竟我要和他们共情,长时间相处慢慢开解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如果不是他,还会有很多人。”   靳卓斯气得咬牙:“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他们移情在你身上!”   “这不是你能做主的,而且我有能力处理这些问题,这也是咨询师的必修课。”   靳卓斯坐在沙发上,苏蘅凑近了,语重心长地继续和他讲道理:“我不可能放弃Alston的案子,我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还发生很多糟心事,眼看他状况有些好转了,要我前功尽弃怎么可能?况且你知不知道,你在咨询中心和他闹起来会有什么麻烦?”   苏蘅眉毛越蹙越紧,一想到这儿就来气。   他抬起眼看靳卓斯,尽量柔声地劝:“现在Alston不追究了,但是你还是得控制自己的脾气,老这样怎么行,我觉得你有空还和Alston当面谈谈比较好,而且……”   靳卓斯忍受不了苏蘅和其他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起待在小小的咨询室里。他不能忍受自己珍视的人被别人觊觎,不能摸不能碰不能抱,哪怕是看一眼他都恨。就好像苏蘅在背着自己和别人暗通款曲,而他的所有不情愿都是幼稚、不成熟、无理取闹。   满腔怒气积攒得无处发作,听着苏蘅一口一句离不开Alston,嫉妒的火焰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爆裂开来,蓦地打断了苏蘅苦口婆心的劝告:“我不去!我现在也不想听,我只知道你因为他和我生气。”   “……”   苏蘅真心实意为他着想,长篇大论一番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刚才低三下四求了Alston那么长时间都是白费心力。是他上赶着丢人上赶着自找麻烦,对这个没良心又不讲理的人这么好干什么?   苏蘅同样压着火,沉着嗓子重重点头:“行行,我现在不和你说。” 第40章 游戏白痴   第二天早上,苏蘅坐靳卓斯的车去心理中心。一路上两人缄默不语,靳卓斯寒着一张脸开车,其实视线每回都借看后视镜的功夫偷偷瞟苏蘅的脸。   苏蘅心绪繁杂,仍因为昨晚的事生闷气,面朝挡风玻璃走神,没闲心搭理靳卓斯。   车将将停在心理中心楼下,靳卓斯打开车锁,习惯性要下车给苏蘅开门,   苏蘅攥着安全带想了一阵儿,趁着他下车前说:“靳卓斯,今天晚上下班你不要来接我了。”   靳卓斯开车门的手顿住,好像被从背后射了一把冷箭,偏过头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用不着你麻烦。”   “我来接你明明更方便,这么多天了,为什么突然不让我来了?你别和我说是因为昨天被我揍的那个男的!”靳卓斯愤恨地说。   苏蘅漠然地与他对视:“没错,就是因为他。如果你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接我的事以后就不必提了。”   靳卓斯嘴唇殷红,大而瞋黑的眼睛里全是被斥责的委屈和气愤。他突然转过身拧着方向盘,把油门一踩到底。   苏蘅始料未及,手握着门把手,怒气冲冲地喊:“靳卓斯!停下!”   靳卓斯目光沉沉地盯着前方,大有要把苏蘅拉去哪的架势。   苏蘅心中慌乱,手指死死地攥着安全带,不知道靳卓斯到底把他带到哪去,到底要干什么,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通,能威胁的只有……   “靳卓斯!你再不把我放下,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苏蘅的威胁手段简直像小学生吵架,搞得他极为没面子,喊出来的一瞬间自己都臊得满脸红。这都是因为靳卓斯蛮不讲理,根本没办法用成年人的方式说服他,想到这儿,苏蘅更加气愤地瞪着他,恨不得把气全撒他身上。   苏蘅的威胁奏效了,靳卓斯踩上刹车,等车缓缓停下,苏蘅拉着车把手拉不开,气冲冲地朝他吼:“打开!”   靳卓斯拨开锁,苏蘅立马推开门蹿出去,“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靳卓斯阴鸷地盯着苏蘅的背影,五脏六腑都好像浸泡在酸水里,呼吸稍一牵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愤怒地喘着气,狠狠砸了方向盘两拳。   ·   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靳卓斯脸色比以往还要阴沉,气压低得能吓死人。职员汇报时出现的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都要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严苛到吹毛求疵,把小职员脸色说得越来越白。   霍晓在旁边疯狂使眼色,全被靳卓斯屏蔽了。会议结束之后,小职员偷跑到霍晓办公室撒娇哭诉,说现在其他员工都在背后嘲笑讥讽他。   霍晓敲了敲靳卓斯办公室门,插着兜劲劲儿地走过去。   “喂,你今天是怎么着啊?脾气这么大。都把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小宝贝儿给吓坏了,我不指望你能给他开后门,起码别那么不留情面啊。”   靳卓斯没在桌前办公,躺在休息室床上拿着手机玩,幽幽蓝光盈在他脸上,把那张脸烘托得更加精致,还有隐隐的忧郁。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啊!”霍晓凑到他耳边,朝他大声吼了一嗓子。   靳卓斯“啧”了一声,攒着眉毛,厌烦地推开他,目光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霍晓也巡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个很熟悉的抓娃娃游戏的操作页面。   霍晓两手撑着柔软的床垫,虚贴在他身体上方,歪着脑袋盯着手机屏幕。   “你又在玩这个游戏啊?”   靳卓斯上大学时有次参加学校举办的游戏设计比赛,在比赛提交作品截止日期最后一天,给霍晓打了电话,那时候靳卓斯家里有事要忙,电脑还放在宿舍,交代霍晓帮忙替他提交。   桌面上文件夹好几个,霍晓出去鬼混回来头昏眼花没看清,找到一个游戏安装包误以为是参赛作品就给他上传了。   直到比赛结果公布他们才知道上传错了。   靳卓斯制作的那个抓娃娃的小游戏,前期设置很多关卡,夹子在抓住娃娃之前会根据操作有不同的移动轨迹。然而这样看似困难的关卡都没有用,只要点击开始不论操作如何都能抓到娃娃。   这种设计被评委组老师批判“毫无意义”“制作不完善”“没有经济价值”“不利于激发玩家兴趣”……   靳卓斯很生气,很长时间都没理霍晓。靳卓斯从来没和霍晓生气过,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有一次霍晓不小心没保存他俩的小组作业,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始做,这样靳卓斯都和他没生气。   靳卓斯没取得名次加上学分,还被老师揪着错批评一通,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学校贴吧里被同专业的有心人发帖嘲笑——那个名不副实的天才少年。   霍晓知道自己让靳卓斯丢了面子,好几天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使出各种手段求原谅。靳卓斯不胜其烦,才告诉他生气的原因,并非因为老师批评、同学嘲笑,一个小比赛不至于他生气。   靳卓斯和霍晓在外租的房子住——方便霍家请的保姆随时来照顾。   晚上两兄弟倒在一张床上,枕着胳膊看窗棱外面幽凉的一抹弯月发呆。靳卓斯捱着困意断断续续地讲,很多细枝末节都没听明白,霍晓只知道他有个哥哥,是抓娃娃狂热爱好者,以及手气差到离谱的游戏白痴。   之后靳卓斯每次心烦气躁都会玩这个游戏,霍晓看着他一步步熟练操作,心里慢慢咂摸出来。   “你不会是因为自己情场失意,就眼红嫉妒地来阻挠我的爱情吧?”   靳卓斯操作的手指停住,转过脸冷冷地扫他一眼。沉默一会儿,才开口:“他不让我再去接他了,我就想开车把他带到我以前住的地方,等他愿意了再放他出去。 ”   靳卓斯语气平缓,眼神茫然无辜,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违法的,反而充斥着计划失败的懊恼与可惜。   霍晓讶异地挑起眉,嘴里不听发出戏谑的声音,止不住打趣他:“我一直知道你心理变态,没想到你能变态到这种地步啊。不过以你的脾气,你要是不懂得隐藏,人家厌烦是迟早的。”   靳卓斯直起身下床,冷哼一声:“你还是先想办法让你的小宝贝通过季末考核再说吧,到时候我再给你面子,就是置你亲自制定的公司规则于不顾了。”   他重重一拍霍晓的胸膛,目不斜视走出休息室,霍晓感觉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下班前秘书Vinci把报告送到靳卓斯办公室,告知行程之后正要离开,靳卓斯忽然叫住她。   “你觉得……我脾气很差吗?有没有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靳卓斯双手交叉,一脸认真地悉听尊教。   秘书Ainci愣愣地看着他,脑海里五雷轰顶,她的老板似乎并不知道问下属这个问题不像请教,更像是明摆着威胁,Ainci眼前一黑,好像看到了自己即将葬送的惨淡职业生涯。   靳卓斯看着秘书心惊胆战的表情,感觉太阳穴疼痛更甚,低头收回视线翻看报告书,摆了摆手说:“算了,出去吧。”   秘书如蒙大赦,点了点头赶紧跑了。   ·   苏蘅好几天都没理靳卓斯,每天打车赶在靳卓斯之前下班,然后做完饭留下靳卓斯的份,就回自己房间,竭力减少两人见面的机会。   反正在对方承认错误之前,苏蘅打定主意要冷着他了。   几天过去,苏蘅脚踝的伤都好了,蹦蹦跳跳完全没问题。   午休吃完饭苏蘅回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凑在一起聊天,处于好奇苏蘅也凑过去,问都在看什么。   江妍跑来告诉他:“蒋所长不是鼓励心理师发展自媒体吗,我刚才教他们怎么运营平台账号呢。”   “哦,这样啊,”苏蘅平时很少上网,也跟着他们请教江妍,“那你也教教我吧。”   江妍热心肠地接过苏蘅的手机,给他下载了几个时下热门的网络社交APP,一番操作注册了账号。   “……每次发布视频之后,可以在后台查看浏览量,稳定更新多做垂直内容吸引粉丝……”   江妍讲解完,苏蘅半知半解地点点头,一脸赞服地看着她。   江妍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其实我也不太懂啦,就摸索出一点点。蘅哥你平时多刷一些短视频学习一下其他博主怎么做的就好啦。”   苏蘅笑着说:“好的,我有空就学一学。”   坐到自己位置,苏蘅新奇地刷着视频,很多包含网络热梗的搞笑段子他看不懂,时政新闻、经济形势分析、娱乐产品发展讲解等等,这些东西倒是很有意思。   苏蘅津津有味地看着,手指划向下一个视频,是一家游戏公司CEO针对上架游戏的发布会。   靳卓斯西装革履,宽肩括背都被昂贵的布料静心包裹,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有种冷锐桀骜的成熟,像尊雕琢精美的大理石雕像。   他清晰有力地阐述游戏公告、设计思路、公益理念。声线肃冷,条理清晰,像事先设置好的能将程序运行完美的机器人。   其他游戏工作室代表人还有几家媒体的提问,有几个问题十分刁钻,都被靳卓斯四两拨千斤地还了回去。   最后他扫视前排的记者和代表人,语气不咸不淡地问:“还有问题吗?”   整个会场好像静了静,闪光灯亮个不停,只能听见相机拍摄的咔咔声。无人回答,靳卓斯了然地点点头,之后便离场了。   苏蘅惊艳地屏住呼吸,刚才自己的心脏好像飞速地颤动着,胸膛里方寸之地要困不住它。苏蘅是第一次看到靳卓斯工作的样子,出乎意料地被帅到了。   但是苏蘅自我催眠,只被帅到一下,不能再多了。   打开评论区,第一条高赞是京大校友的认证,把靳卓斯履历说了个明白,还有一句“只要是国内做游戏的,没人不认识靳卓斯”。   底下是一长串艳羡年轻有为,或是脱掉苦茶子舔屏帅哥的,当然也有很多酸溜溜的阴谋论,都被其他热心网友怼回去了。   苏蘅越翻,嘴角越控制不住上扬起来。明明和他没关系,他开心个什么劲啊。   苏蘅强硬地把笑到酸痛的嘴角扯回去,继续滑了几个视频。   刷到一个娱乐相关的营销号发布的视频,是狗仔拍到的晚上私会的明星。视频里人影模糊,视线昏暗,但苏蘅还是能辨认出林清霜的身影。   吸引人眼球的标题赫然贴在视频上方——“视后林清霜隐婚商界大亨,获奖公正性受质疑”。   作者有话说:   因为榜单任务,今天还要发九千字   ( д ) 心累!   还想写一个小靳变成狗然后人s的番外,到时候大家看我暗号行事,wbdyt吼哈! 第41章 求和   苏蘅心忍不住一沉,方才愉悦的心情在看到自己母亲的娱乐八卦之后烟消云散。   不用看就知道评论区会是怎样一副场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用各种阴暗、歹毒的话语群起而攻之,少数肯定林清霜演技的表示不愿意恶意揣测的中肯评论也被打上“无脑粉”、“水军”、“丫鬟”的标签。   为了不给自己气受,苏蘅迅速退出APP页面,沉着脸把手机丢到桌上。   时隔这么久,再次看到林清霜的消息还是她被网友谩骂、抹黑。她好不容易爬上高处,得到了翘首以盼多年的名利、地位、聚光灯和鲜花掌声,与之而来的必定是诋毁、嫉妒、拉踩、怀疑,在公众视野下什么小事都会放大曲解成另一副样子。   看到林清霜不辞而别之后过得也不全然顺利,苏蘅却没有类似“大仇得报”的痛快的感觉。下班路上平时刻意忽视的LED大屏广告里林清霜的面孔变得分外惹眼,不可遏制地挤进苏蘅的眼眶。   他心思复杂地开车回家,一想到进门之后偌大的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苏蘅心里没由来升起一阵失落,怀疑自己是被靳卓斯缠久了,人都出毛病了。   ·   霍晓知道靳卓斯和苏蘅闹矛盾之后,虽然狠狠嘲笑了一顿,但他多少记着一点兄弟情分。临走前给了一点小建议,教他送花、送礼物讨苏蘅欢心。   秘书Vinci自告奋勇想要代劳,被靳卓斯拒绝了。用来道歉求和的礼物,怎么也得自己挑选以表诚意。   靳卓斯驱车前往霍晓推荐的花店,是一家很有艺术感的小资情调的网红店,价格虚高但营销到位,靳卓斯在车上往里打量就觉得人不少。   “Hello,欢迎光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门口风铃微漾,靳卓斯穿着剪裁挺括的黑色西装三件套,领带镶钻加刺绣,朦朦胧胧闪烁着迷离的暗金流光。气质凛冽,仪表堂堂,宛如天之骄子走下云端。   一丝一毫都精致无比的五官在他脸上就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但一点不见女气。眉宇中蕴含的冷冽,使他如凝霜玉梅,艳而不俗,寒而不伤。面无表情地虚虚掠人一眼,都能让人腰杆乱颤那种。   “朵中飞下玉霄神”,店员小姐姐一时间眼睛都发直了,粉红少女心情不自禁荡漾起来,眼神发光地畅想“霸道总裁爱上店员灰姑娘”的玛丽苏剧情。   “我想买一束花。”   “是给自己买还是送人呢?”   靳卓斯薄唇轻启:“送人。”   店员弯着眼睛,调笑道:“送给女朋友的?”   店员小姐姐眼看着,靳卓斯的神情就好像高不可攀的花垂下了枝头,千里冰封的湖面融动了水波,高度数酒液里融化了冰块。一瞬间生动了,鲜活了,寒霜侵透的脸有了人气。   店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悲痛慨叹果然优质男人都已经有了女朋友。强迫自己忽视心碎的声响,摆出习惯性的职业笑容。   靳卓斯小幅度点了点头,耳朵尖染上一抹红晕,又密又长的眼睫毛像扇动翅膀的蝴蝶,四处乱瞟。   “道歉求和应该送什么花?”靳卓斯语气茫然,“我……不太懂。”   店员小姐姐领着他走向花丛,为他热情地推荐:“求和例如风信子、黄玫瑰、铃兰、紫荆、郁金香这些花,都可以,看您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哦,我们店新到的香槟玫瑰也很不错的。”   靳卓斯站在一边神情严肃,像认真倾听老师知识点讲解准备赴京赶考的小生员。   “这个,叫什么。有没有他们说的花语?”   “这是风信子,紫色风信子花语是悲伤、忧郁的爱。悲伤、嫉妒,抱歉、后悔以及得到我的爱,你一定会幸福快乐。”   靳卓斯拨弄了几下花蕊,犹豫着凑过去嗅花的香气,攒着眉毛企图从中真的嗅出什么幸福快乐的意思,显得束手束脚十分拘谨。   高挺的鼻梁戳进密实的花瓣里,有点像野性难驯的撒欢的狗。   旁边时不时传来情侣亲昵的蜜语,黏腻腻地调笑着。夹在一众热恋期情侣中间,靳卓斯被衬得有种形单影只的可怜。   靳卓斯冷着脸直起身:“这些都包起来。”   “风信子吗?”   “这些,”靳卓斯指了指她说的那几种花,“都包起来。”   “哦哦,”店员扬起眉梢,用看到招财树的眼神看他,“那您每种需要包多少朵呢?”   “哪个数字吉利?”   店员小姐姐手一拍:“99朵,挺吉利的。您女朋友收到啊,肯定心花怒放,立马和您重归于好。”   “借你吉言。”靳卓斯颔首,等花全都放好之后,心急如焚开车回家找苏蘅,再晚一些苏蘅就要进家门了。   ·   苏蘅老大远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人,停好车走过来,看清人脸后表情瞬间扭曲起来了。   “你在这儿蹲着干嘛啊?”   苏蘅手机上刷到的应该是直播,靳卓斯依然穿着白天那一身西装,捧着一束花,屈着长腿苦逼兮兮地蹲在门口。   白天聚光灯下众星捧月、掌控全局,晚上却蹲在家门口就为了给他送玫瑰花。   靳卓斯手心紧张得出汗,裹在手套里黏答答的不舒服,脱下手套在微凉的空气里甩了甩,看到苏蘅来了,立刻戴上手套,遮住弯曲丑陋的指骨。   他凄楚地叫了声“哥”,然后说:“我忘了带钥匙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海拔霎时拔高了,怀里抱着玫瑰花,人五人六地直勾勾瞅着苏蘅。   苏蘅心里发慌,然后猜测被验证,靳卓斯上前两步,把花怼到苏蘅脸前,虔诚而郑重地看着他。   “你干嘛?!”苏蘅表情狰狞地躲开了,“给大男人送玫瑰花,你膈应不膈应?”   靳卓斯眼睛里盈着一汪水,霎时如五雷轰顶,一脸遭受欺骗遭受打击的表情:“你……难道不喜欢吗?”   苏蘅面色纠结地看着他。   靳卓斯执着地把花怼近苏蘅,喋喋不休地追问:“真的不喜欢吗?”   苏蘅一脸抗拒:“……”   “好吧,”靳卓斯落寞地垂下头,准备的求和失败了,他把账全算在霍晓头上,就不该信他这个花花公子嘴里吐的鬼话,教得一点都不对,默默盘算怎么整治他,“是别人骗我。”   看来这个方法不行,他只能硬来了。靳卓斯没办法忍受苏蘅太长时间不理他。   苏蘅看着靳卓斯一脸凝重凄怆,不知道他心里那些疯狂滋生的阴暗心思,以为他真的被伤透了心。   “嗯……”到底是心软,苏蘅牵动僵硬的嘴角,像靠近定时炸弹似的凑近,接过靳卓斯手里的玫瑰花,“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挺喜欢的……挺喜欢的。”   “谢谢哥。”靳卓斯瞬间扬起脑袋,甩着尾巴看他,热乎乎地问,“那哥你原谅我了?不和我生气了?”   “只是暂时理你一下,”苏蘅抱着99朵黄玫瑰,怎么抱感觉怎么别扭。这么多花,一会儿还要纠结往哪放,家里好像没几个花瓶了。   心脏已经软了大半,再和靳卓斯计较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但嘴依旧硬,“原不原谅还得看你以后表现。”   靳卓斯在路灯照不见的地方如狼似虎地盯着他,恨不得扛起苏蘅扔到床上,身体力行告诉他自己如何表现。   “哥,”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喑哑,思索依靠别的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   “喜欢花,后备箱还有。”   靳卓斯侧身示意,掏出车钥匙,后备箱缓缓升起。   苏蘅看着后备箱,不只后备箱,就连驾驶座也摆着,满满当当塞得全是姹紫嫣红各式各样的鲜花,隐隐有被挤出来的趋势,中间还居心叵测地摆出一个心形,被惊得瞠目结舌。   扭头朝他叱骂道:“靳卓斯!你路上捡到钱了是吧!”   靳卓斯看着他暴怒的脸,委屈地垂着眼:“也没多少钱啊,而且我以为越多越好呢……”   是苏蘅活得太朴素,不喜欢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搞不懂小年轻的示好方式,气结道:“那也没必要浪费啊!把这么多花放在哪啊?你想让我们客厅全是你买的这些花吗!啊?”   “我错了。”靳卓斯猛蹿上前,手贼心不死地往他腰间伸过去,趁着拉扯在腰侧坏心眼地揉捻软肉,占尽便宜,声音伤怀着、委屈着,眼神却亮得骇人,火星子都快喷出来。   “原谅我吧,哥。”   苏蘅觉察出靳卓斯手有些不老实,红着脸费劲把自己胳膊挣出来,心烦地说:“起开!”   怀里的玫瑰花倒是还捧着,“车里的你自己处理,我不会管的!”   靳卓斯迈开步子追上他,语气很乖:“哥,还有这个。”   苏蘅接过一盒包装精致的蛋糕,奶油水果的浓郁的香气从纸盒缝隙里钻出来。   他现在的表情更像是看到意料之外的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   靳卓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勾起一个不怎么算笑的笑:“我就是知道。”   比你认为我知道的,还要多很多很多。 第42章 跟踪   苏蘅明知道越关注越影响心情,上班休息时间却总是按捺不住在网上搜林清霜相关信息。针对隐婚传闻和最近曝光的黑料,林清霜工作室并没有发布声明回应。   不过娱乐明星的黑料都是此消彼长、与之共存的,现在舆论压力并不大,林清霜也不是走流量路线的明星,关注这件事的人不算多,现在发声明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之后事态如何发展,会不会有对家趁机踩上几脚,苏蘅也拿不准。既然林清霜遇到难事不联系他,苏蘅总不可能上赶着腆着脸为她出谋划策。毕竟当初林清霜从苏蘅家离开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留恋,完全没把苏蘅这个亲生儿子放在心上。   “哥,你在想什么呢?”   苏蘅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里林清霜的脸发呆,正是凭借这部高口碑年代剧林清霜才获得视后。   靳卓斯挪到苏蘅身边,歪着脑袋往苏蘅脖颈间凑,非常不高兴苏蘅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苏蘅不想提,不知道怎么提,那点破事没必要一直放不下。   “我在认真看剧呢,你看这部戏女主角,是不是很漂亮?虽然快五十岁了,但从样貌上看不出来对吧?”   林清霜虽然保养得很好,广告里确实花颜月貌、光鲜亮丽,但她在剧里面演的是饱受生活摧残的当家主母,年纪正好贴合人设,妆容扮相还会更老气一些。   苏蘅乱说一通,自己都觉得逻辑不畅,末了,叹口气闭上了嘴。心情挫败地想,算了,管他说的是什么。   不料靳卓斯却很认真地端详屏幕上面那张脸,从眼角眉梢看出端倪,赞同道:“的确很漂亮,长得还和你有几分相似。”   苏蘅诧异地看他一眼,打扮成这样苏蘅都看不出两人有什么相似的,悄悄吞了口唾沫,悚然心想,靳卓斯的眼神还真是好到离谱。   靳卓斯侧过脸,虚点着自己的眼尾、鼻尖,证据确凿地解释:“她眼睛的形状和你一模一样,眼尾走势都比较平缓,鼻骨、眉弓的立体程度和你也很像,还有嘴唇的形状……”   苏蘅看着靳卓斯脸一点点凑近,视线随着指尖在靳卓斯立体的眉弓、浓黑的眉毛、清亮深邃的眼睛、高耸笔直的鼻梁、削薄的洇着红的唇瓣……总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都是靳卓斯的脸!   靳卓斯的眼神黏腻腻的,像一把涂着奶油的抹刀,打着滑,一下下抹在苏蘅脸上。   苏蘅突然发神经似的摸上自己的脸,平缓光滑,没有异样。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苏蘅连忙抻着懒腰从沙发上下去,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用举高的胳膊遮挡脸上可疑的红色。   “时间不早啦,我上楼睡觉了。你也快点回去睡吧,别熬夜了。”   说着,不等靳卓斯答话就跑上楼。   苏蘅跑到卧室窗台边,吹着晚风试图降低脸上的热度。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显示来电人是孟婉茹。   苏蘅缓了几口气,确保声音毫无异样才接通电话。   “喂,婉茹,怎么了?”   对面孟婉茹声音低沉,有些慌张:“蘅哥,我……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方才旖旎心思瞬间消散,苏蘅心思全跑到孟婉茹的事上,沉着声音惊忧道:“什么时候?你现在在哪?”   “现在就在我身后跟着,好几天了,我现在正在往人多的街区走,就在你家附近。”   “好,你把定位发给我,现在不要慌张,我马上就来。”   苏蘅一边说一边穿上外套跑下楼,焦灼地喊:“靳卓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事第一时间就是寻求靳卓斯的帮助,明明有很多理由不用求靳卓斯,但是就是不受控制,来不及细想就条件反射似的喊出来靳卓斯的名字。   苏蘅满脸恳切:“孟婉茹现在被人跟踪了,你帮我去接上她。”   “在哪?”   “就在附近。”   靳卓斯嗓音低沉,毫不犹豫就跟上苏蘅脚步,眼神如鹰隼目视前方:“你带路。”   -----   苏蘅和靳卓斯看着手机定位往孟婉茹那儿赶,离着确实不远,显示孟婉茹位置的小光标正穿过一个有些荒僻的小区,匀速前往人口密集的营业区。   孟婉茹说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紧跟着,苏蘅和靳卓斯追了一段路,远远瞧见一个一身黑、包裹严实、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跟在一个漂亮女孩身后,徘徊在街道两侧,走走停停。   苏蘅和靳卓斯商量决定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抓住他,两个健壮男人联手,不信抓不住一个畏畏缩缩形容猥琐、一看就弱鸡的变态跟踪狂,何况靳卓斯肌肉壮硕,人高马大、一个顶俩。   这小区年代久远,很多设备都老化失修了,巷子里的路灯半明半昧,闪烁着不明显的黄色光芒,仅有的几个摄像头也有些损坏,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   在临近灯火流丽的闹市区之前,敌暗我明,苏蘅和靳卓斯从不远处瞄准了跟踪狂的位置狂奔。   苏蘅感觉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脏跳得飞快,耳廓里都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伸手揪住了跟踪狂的衣领,大概是杀伤力不高,但能恶心死人,跟踪狂精神攻击满分,跟一条沾满泥的鲶鱼似的,出溜着身子从苏蘅手里钻了出去,还得空推了他一把。   身后是凌乱的垃圾堆和碎砖头等废弃建筑材料,苏蘅惊呼一声,踉跄着要往后倒。   不过预料的疼痛并未传来。   靳卓斯连忙扑过去接住苏蘅,一把搂进怀里,像是对待珍贵的古董瓷器一样轻拿轻放。   苏蘅抬头看了他一眼,喘着粗气,焦急地盯着前方。   靳卓斯如离弦箭矢,飞快冲向跟踪狂逃跑的方向,卷起的冲击力强悍的气流都裹挟着狠厉和愤怒。   苏蘅对周围的路还算熟悉,知道跟踪狂大致能往哪个方向逃跑,找了另一条小路也拔腿追过去。   三个人在七拐八歪、纵横交错的羊肠小巷里穿梭,那人渐渐体力不支跑不太动了。   苏蘅从唯一的出口蹿出来堵住,靳卓斯追上前一把逮住了他。   跟踪狂又要故技重施溜出去,被靳卓斯手疾眼快一拳捣到肚子上,跟踪狂表情抽搐,畏缩着翻着白眼停下了。   苏蘅宛如游戏队伍里躲在强大队友身后躺赢的菜鸡队友,猖狂地指着那人鼻子,喘着粗气骂:“你个变态跟踪狂,你这么能耐倒是跑啊,你怎么不跑啦!有本事别干缺德事啊,还是被抓到了吧!”   苏蘅一把揭掉跟踪狂的口罩,跟踪狂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求饶:“别报警别报警,我真的不敢了……呜呜呜再也不敢了……”   这人五官还挺端正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苏蘅怒其不争地骂他:“看起来像个人样,你怎么净不干人事呢!”   “躬着身子干什么呢,站直了!”   “我……我肯定再也不敢了……赔礼道歉、赔钱都行,只要别报警,一切都好说……”   苏蘅仗着靳卓斯在场,也不怂了,一副官架子,沉吟道:“这话等受害者来了再说,你先把手举起来!”   孟婉茹这个受害者也从后面追过来,虽然感觉苏蘅抓住跟踪狂十拿九稳,但心还是有点放不下,就是穿裙子加高跟鞋来得有些迟了。   路灯光线昏暗,远远一打眼,孟婉茹看见跟踪狂朝着苏蘅举起双手,以为他要攻击苏蘅。   “我去!”   孟婉茹心头一跳,怒吼一声,三个大跨步冲上去,抬起纤纤细腿,使着狠劲儿,一脚踹在跟踪狂头上。   跟踪狂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像碎裂的土块一样面朝前方摔倒在地上。   正想逼问缘由以联系警察的苏蘅和靳卓斯:“……”   苏蘅目瞪口呆地鼓起掌:“婉茹,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功夫。”   孟婉茹干练地撩一把秀发,两手掐腰,红唇轻扬,好不谦虚地接受赞誉。   “人家是有学习过一点点跆拳道了啦。”   作者有话说:   两人快好了,明天或许更新?   # 番外   捡到流浪小狗(与正文无关   设定是:大学生苏蘅捡到能变身成人的大狗狗靳卓斯!   *与正文内容无关,纯属作者为了xp自嗨   *梗很老套   00.   苏蘅忙医学院课题忙得脚不沾地,好几天睡不着囫囵觉。好不容易撑到大周末不用上课,苏蘅打算要睡到日上三竿,把被压榨的睡眠时间全都补回来。   太阳晒到屁股上,苏蘅被一股强大的怪力压在床上,床都感觉往下沉了沉。大狗狗湿软的大舌头飞快地在他脸上舔,舔得满脸口水。   苏蘅痒得缩了缩脖子,痴痴地笑着说:“嗯……痒,你别闹了!”   苏蘅伸出手想要推开大狗的脑袋,但触感并不是毛茸茸的皮毛,而是人类的硬发茬和干燥滑嫩的皮肤。   苏蘅感觉奇怪,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比往日还要重。睡意一下子被吓跑了,愕然睁开双眼,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一双漂亮眼睛刚好对上。   睫毛密长、鼻梁高挺、眉毛浓黑、嘴唇殷红,切切实实是一张人的脸啊!   苏蘅后知后觉,睁开眼睛才发现一个长相英俊身材极好的裸男压在自己身上,沟壑分明、性感健硕的胸肌腹肌紧贴在苏蘅身上,这人还毫无廉耻地在苏蘅身上蹭。   苏蘅惊吓地叫出声:“啊!变态啊!!”   他伸出胳膊就要把男人扫下去,被裸男先抓住了手腕。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苏蘅偏偏难以挣脱,急得脸都红了。   “蘅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小靳啊。”美少年眼神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苏蘅一瞬间想起了捡到的那条杜伯文犬。   思绪烦乱地骂他:“你当我傻,小靳明明是只狗!你个变态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从我家滚出去!”   美少年撅起嘴,微微直起身,晃了晃屁股,“嗖”的变成了一条毛发又黑又滑的杜伯文犬——就是苏蘅前几天捡到的那只。   苏蘅一脸石化,美少年见他还不相信,又人狗狗人两种形态变化了几个来回。   然后亲亲热热地抱住他,在苏蘅的颈肩拱来拱去。只是这种狗狗的行为放在一个裸体男人身上非常不对劲!   “哥哥~这下你相信了吧。”   苏蘅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捡到的大狗变成人的这一诡谲怪诞、一点都不像事实的事实。   1.   苏蘅晚上在宠物店做完兼职后回家,他自己一个人住,平时靠做兼职给自己赚学费。   路过一个街口,一条杜伯文犬挡在中间,威风凛凛,昂首挺胸,高高竖起的尖耳朵凌厉英武。比苏蘅平常在宠物店看到的体型还要大,尾巴也没有被剪掉。   “好帅啊,大狗狗。”   苏蘅凑近了有点害怕,踱着步子想慢慢离开。杜伯文犬突然朝他凑上去,长吻热烘烘地嗅着苏蘅身上的味道,大脑袋示好地拱着苏蘅。   他迟疑着伸手摸了摸,被狗狗热乎乎地舔了好几下。   萌心大动,满脑子都是:“哇!它舔我了,它好乖!”   杜伯文犬的脑袋随苏蘅转,不过苏蘅以为它主人就在附近,并没有多和它玩一会儿,就要走了。   大狗摇着尾巴追上去,苏蘅看着它说:“你在这儿等主人吧,我得快点回家了。”   大狗本来兴奋地蹦跶着,热情如火地甩着长尾巴,然后愣在原地,看着苏蘅离开的背影,心想事情发展怎么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又一天晚上,苏蘅还是路过那条巷子,杜伯文犬却丝毫不见往日风采,神情恹恹地瘫在地上,毛发也灰扑扑的,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   “怎么了这是?”苏蘅连忙过去查看,心疼地抚弄大狗的后背。   大狗狗爽得脑袋歪着颤,脊背肌肉兴奋地贲张,又突然想起什么,挺拔的身子羸弱地塌下去。   苏蘅心疼地说:“啊,你怎么了,是不是特别疼啊?”   既然又被苏蘅碰到了估计是被抛弃或者失散的狗,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大型犬,晚上在小区里到处晃的话,会吓坏很多人的。   苏蘅当下立断,先把狗弄去治疗伤口。   大狗狗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神态可怜地瞅着苏蘅,把苏蘅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心下一沉:“医生,它的伤很严重吗?怎么这么难受的样子?”   医生嗤笑两声,似是觉得好玩地解释:“没有,它的伤口都是很浅的皮外伤,对它这种犬来说算什么啊,都是小打小闹。很多宠物狗啊,不只宠物狗,它们都很会在主人面前装惨卖可怜的。主人一走,屁事没有。”   苏蘅点点头,知道伤不严重就好了。   苏蘅领着大狗回家,本来想先把它放在宠物店里,但它非常抗拒,只缠在苏蘅身边。   “来,爪爪。”   大狗伸出爪子,在玄关处被苏蘅擦拭。   它很聪明,能听懂苏蘅说话,让干什么就乖乖照做,一点都不让苏蘅费心。   苏蘅认为是宠物店兼职的缘故,大狗狗认为苏蘅人好,就非常黏他。苏蘅干什么都要追在屁股后面,洗澡就要眼巴巴跟着进浴室。   屡禁不止,苏蘅也就随它了,两人正好一起洗了。   苏蘅坐在地毯上看书,大狗狗直接躺在苏蘅腿上,把书本挡在身体下面,像是极度不满苏蘅注意力不在它身上。   苏蘅失笑,揉着他的耳朵:“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然后抱着大狗修长矫健的脖颈,怡然自得地吸狗,软着嗓子喊:“啊啊啊啊!好帅好帅。”   2.   光屁股的美少年看着苏蘅惊吓过后表情空白的一张脸,突然低下头,亲吻似的在苏蘅嘴唇上舔了一下。   苏蘅猛的捂住了嘴,用力擦了擦,但是刚才湿滑温热的触感依然清晰。   “你……!”   苏蘅羞愤地瞪他一眼,像被登徒子调戏的黄花大闺女一样又惊又怕地缩在床上。但是登徒子是一只狗啊,狗又不知道人类之间不能随便舔嘴。   “啊!你别这样……你先起开说话,不要一直压着我……”   苏蘅不顾它可怜巴巴的眼神,态度强硬地把他推开。   喘了几口气,苏蘅沉下心思问:“你有名字吗?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电影里疯狂科学家改造的变异兽人?外星人?还是妖怪?不是说好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   美少年想了想说:“靳卓斯。物种是什么?能吃吗?”   苏蘅真想翻白眼,然后用查户口的语气说:“就是你是什么种族,和你一样的还有多少,都在哪啊?”   “不知道,我们那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在找到喜欢的主人时才会变成人,变成人之后就要一直跟在主人身边,不能背叛也不能离开。”   “什么喜欢……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苏蘅脸红扑扑地瞪他:“先穿件衣服吧你!”   靳卓斯体型太大,苏蘅根本没有能让他穿的衣服,只能等明天再买。翻腾着衣柜找出一件买大了两个号的睡衣,又挑了一条稍大点的内裤。   咳咳……刚刚偷偷瞄到了,尺寸是有些雄伟。   “穿上这个。”   “哥哥我不要穿,”靳卓斯委屈地看着他,被内裤束缚着紧巴巴的,“太紧了好难受……”   靳卓斯仿佛有肌肤饥渴症,一时半会不贴着苏蘅就难受。   眼下苏蘅正在做饭,靳卓斯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睡衣带子在磨蹭中散开了,露出里面结实漂亮的胸膛。靳卓斯尾音黏连颤抖着,胯骨不停蹭着苏蘅后腰和屁股,腻腻歪歪要把内裤褪下来。   “你这傻狗!”苏蘅忍无可忍,脸爆红,举着锅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3.   周日苏蘅带着靳卓斯去买衣服,好歹翻出一条宽松短裤让他穿上,不至于像个变态。   都怪靳卓斯买衣服也不好好买,站在苏蘅身后揽着他腰,歪着头甜蜜蜜地贴着他。靳卓斯一股怪力,苏蘅根本反抗不了,像个娃娃一样任其揉捏。   当初的乖巧听话全都是骗人的,现在这傻狗他不要还来得及吗?   店员小姐姐一直用奇怪暧昧的眼神偷瞄他们,让苏蘅尴尬得无所适从,买单之后赶紧领着傻狗走了。   靳卓斯肩宽腿长衣服架子,换上衣服后,人模狗样,好看得像个正常人了。领着出门,路人的眼神一直往他们这儿瞟,让苏蘅很是局促。   不一会儿就拒绝了五个来加微信的小姑娘……和小伙子。   靳卓斯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专注得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件事。   苏蘅轻轻骂了一句:“真是傻狗。”   苏蘅去宠物店买定制项圈和牵引绳还有很多宠物用品,靳卓斯随时都会变成狗,所以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的。   “苏蘅,你可算来了!”   “江妍,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宠物店打工的江妍愁苦地说:“乐乐不听我的话,不让我给它做护理。”   苏蘅走过去:“我来看看。乐乐,哥哥来了,你今天怎么没好好听话?”   乐乐是只可爱的大金毛,听到苏蘅的声音一改低迷,激动地睁开眼睛,立刻从台子上跳下去蹿到苏蘅怀里,撒娇似的哼唧着。   苏蘅笑着抚摸它柔软的身体,逗哄它听姐姐的话。   靳卓斯阴沉着脸,像被夺宠似的眼睛充血地瞪着金毛,浑身汗毛炸起,嘴里不停发出犬类争斗的威吓声。   下一秒扑上去要和金毛撕咬起来,苏蘅和江妍惊慌失措,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拉开。金毛更是被吓得锁在角落里,苏蘅花了好长时间才哄得它安心出来。   回到家,靳卓斯知道自己做错了,做乖孩子状戴上项圈表忠心。   苏蘅冷冷瞥它一眼,不为所动。   “滚过来。”苏蘅冷脸看他,用惩戒的力道紧紧抓住狗项圈。“你再这样不听话给我惹麻烦,我就不领养你了,我也不需要不听话的小狗。”   靳卓斯缩着脑袋哀求道:“哥,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   苏蘅扯着项圈,一字一顿,寒着声音徐徐说:“不听话的小狗,需要被主人管教。”   好像一股电流从尾椎骨蹿到头顶,靳卓斯霎时间兴奋地浑身肌肉颤抖着。   呆了片刻,嗓子里嘤咛一声,乖顺地跪在地上,在苏蘅面前俯下身子,一副任人处置的姿态。   作者有话说:   这篇番外应该在世界小狗日发的!都过去一周了啊啊啊失算啊   ps我也想快点完结啊,可是无纲果奔只有痛苦!我就是个小丑!   pps长佩审核好严,几个番外梗不能写了,我想想怎么改   大家以后看我眼色行事! 第43章 蘅蘅   孟婉茹嫌弃地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人,活动一下脚腕,又恢复了之前岁月静好的千金小姐形象,仿佛刚才飞奔过来一脚踹倒跟踪狂的不是她本人。   她担忧地看着苏蘅:“蘅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蘅点头:“我挺好的。”   “谢谢你来帮我,要是你不来,我还得再被这个猥琐男纠缠好几天呢。”   “单凭我一个人也逮不住他,幸亏靳卓斯也跟着来了。”   苏蘅和靳卓斯站在一起,孟婉茹有些不自然地偏过脸。她事先求苏蘅过来帮忙,并不知道靳卓斯也会来,想起之前去苏蘅家里看他,靳卓斯不明所以地还在饭桌上揭她的短,和苏蘅吵了一通后不欢而散。   气氛有些尴尬,但靳卓斯怎么说也是帮了大忙。孟婉茹双手别在身后,深吸口气,淡淡地看着靳卓斯。   “谢谢啊。”   靳卓斯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苏蘅问:“之前报过警吗?”   孟婉茹神色黯淡:“报过,不过没抓到,他溜得太快了。”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跟踪的?这人你认识吗?”   孟婉茹神色有些扭捏,像是不好意思开口:“因为我现在住在这儿啊,”孟婉茹垂下头,不敢看苏蘅的脸,“家里别墅被查封了,我只能自己找地方住。”   苏蘅本来想说搬出去住也没必要找这么个小区,一注意到孟婉茹的表情他就明白了,搬到哪都有熟人,她是害怕被人说闲话。   孟婉茹挪到苏蘅身边寻求庇佑感,俏艳的脸上满布愁云疑虑:“我之前不是和你说我上司性骚扰我吗?有没有可能是他派人跟踪我,然后要偷我的录音证据……”   苏蘅沉吟片刻摇头:“没必要。”   “你的老板完全可以找到你的把柄威胁你,找到你的工作失误逼你离职或者让你惹官司,要求你巨额赔偿公司损失。我猜应该只是尾随漂亮女孩的猥琐男,或是人贩子也不一定。”   苏蘅讲到这儿有些反胃,厌弃地蹙了下眉。   孟婉茹语气愤懑:“可是我哪里有把柄让他握,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他查。”   “没有把柄也可以制造把柄,工作上稍微挖点坑、使点套就能让你栽进去,”苏蘅站在墙角下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因为知道孟院长贪污腐败而遭遇到的排挤,心下怅然,但是语气平淡听不出异样:“明明自己先犯法,但是他足够有钱有权,所以能用合法方式逼你先就范。”   孟婉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估计被苏蘅说得那些职场上的腌臜事给吓到了,虚拢着胳膊,后怕道:“那怎么办?他那么有钱,肯定能找到好律师,就算打官司我都不一定能赢过他……”   苏蘅不希望孟婉茹和他一样遭遇这些破事,但是事已至此,再不愿意也没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撕破脸和猥琐上司打官司。   “律师……”苏蘅忽然抬头看了靳卓斯一看。   靳卓斯立刻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没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苏蘅:“霍晓说他的私人律师可以来帮忙,旧金山挖来的,水平有保障。”   孟婉茹抿了抿唇,又说了一遍谢谢。   不过靳卓斯没听见,仍直勾勾地看着苏蘅。   他的眼神被路灯光照得纯粹得不染杂质,孟婉茹忽然产生了一种吊诡的错觉。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孟婉茹眉毛越蹙越紧,但靳卓斯这人的眼神真的很像……很像接住飞盘然后向主人摇着尾巴飞奔过来的小狗。   行吧,和自己没关系,全都是仰仗苏蘅罢了。   就连“谢谢”都懒得应了,一门心思扒在苏蘅身上,孟婉茹恨不得当场掀个白眼。   苏蘅打了报警电话,过了一会儿警车来了。   孟婉茹闲着无聊踢了地上男人一脚,这么久还没醒,她怀疑这人在装死。   两个警察把跟踪狂架上警车,孟婉茹跟在后边,不经意间瞥见靳卓斯偷偷摸摸拉苏蘅的手,先是捏着手指撒娇似的轻晃,察觉苏蘅不抵触后又不知安分地细细捋着掌纹。   苏蘅掐了他一下,手指很快抽出去,很慌张地朝四外看了看。   为避免被苏蘅发现,孟婉茹在他将要朝这边瞥的瞬间,先低下了头。   苏蘅把手攥成拳头,可能是身上没有口袋,手也没地方藏,被靳卓斯痴缠着整个包住。苏蘅手臂轻颤着被靳卓斯拽过去,靳卓斯自然没脸没皮,苏蘅害怕闹得动静太大被发现不对劲,像一朵被露珠压弯的花,“忍辱负重”地不再挣扎了。   孟婉茹悄悄在后面看着黏糊糊凑着的两个人,连忙别过了脸,她都替他们脸红。   三人一起上了警车,孟婉茹在他俩对面坐着,侧着身体靠着车厢侧壁,非礼勿视地盯着地面,心脏仿佛被一剑一剑戳着滴血。   到了警察局,跟踪狂就醒了。警察板起脸来,稍一逼问,垂着脑袋颓丧地都认了。   就是个喜欢跟踪尾随漂亮姑娘的变态,因为没有发生实质性伤害,只是罚款外加拘留几天。临走,警察嘱咐孟婉茹外出注意安全,尽量不去人少的地方活动,晚上早点回家,不要太晚还在外面。   “婉茹,你还要继续在那儿住吗?那边小区治安这么差。”   “我……不知道,我肯定不能一直住在那儿,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搬到哪里。因为公司老板使的那些下作手段,我辞职之后都不一定能找到好的下家,他肯定给其他公司熟人通过气了,人事不会收我的。而且……”   孟婉茹表情有些难堪,像溺在阴影中无法脱身。抬手遮了遮眼睛,半晌才继续说:“我感觉我已经没有工作的念头了,不管在哪我都待不下去……在这里生活这么久,去别的城市也不现实……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蘅哥,你说我要怎么办啊……”   苏蘅说:“上班上不了,那就不要上了。我也是觉得现在这里的环境你待不下去,你想不想出国读书?”   孟婉茹微愣,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亮光闪烁:“可以吗?”   “可以啊。”苏蘅点头,“我和你蒋师哥在国外有几个认识的大学教授,都可以联系他们帮你咨询。你大学那会儿不是想要出国留学吗?但是你爸爸想把你留在身边,便没有同意,现在出国学习转换心情,也能提升自己。等你上完学回国,都好几年了,和你有关的传言早就过去了,没多少人在意的。”   孟婉茹沉思片刻:“蘅哥,你说的有道理。舆论就是这样,到时候肯定会有新的事情占据公众视野,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会再翻出来说了。”   三人打车回去,临近孟婉茹小区口,她低声说:“蘅哥,你能不能送送我,我有话要和你说。单独说。”   苏蘅对靳卓斯说:“我送你婉茹师姐回家,你先回去吧。”   靳卓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妥协了:“好吧,但是你要快点回来。”   司机闻言从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   苏蘅脸色有些不自然,无奈道:“好啦,我知道了。”   下了车,巷子里幽深静谧,路灯照得眼前视野像是发黄的旧书页。   “蘅哥,你好像变得很不一样。”   “有吗?”苏蘅挑了挑眉,未曾察觉似的,“我性格和以前,没怎么不一样吧?”   孟婉茹哼了一声,有股酸劲儿:“有啊,你在其他人面前——包括我面前,和在那个,那个靳卓斯面前,能一样吗?”   苏蘅愣了一下,有些没底气,小声嘀咕:“这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我在靳卓斯面前还能换张脸吗?”   “你在别人面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遇事处变不惊,成熟、从容、有魅力。但是在他面前呢,你就像依赖他的小孩。幼稚、任性、脸皮薄、喜欢发脾气,总之沾染上各种孩子气。”   苏蘅老脸一红:“不可能,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孟婉茹鞋跟无意识地轻碾地上细碎石子,小皮鞋踩在土地的声响在夜晚显得有些沉闷。   “女人的直觉,自然很准。”   苏蘅迅速回想和靳卓斯平时的相处方式,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和其他人好像真是差别很大,可是……可是这都是因为靳卓斯蛮横不讲理,用和其他人一样的相处方式在靳卓斯身上毫无成效,他只是被逼无奈。   “我到了。”   孟婉茹回头看着表情凌乱的苏蘅,嗓子眼一抽一抽地发酸,多余的话也一起被堵了回去。   “蘅哥,我上楼了。”   苏蘅回过神:“嗯,明天再聊啊。”   道别之后,苏蘅散着步回家,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一看,靳卓斯发来十几条消息。   苏蘅因为工作手机都会关机,平常也不太用,静音模式就一直没取消。   一条条消息逐一回复之后,靳卓斯发:“以后不静音行不行?”   苏蘅打了一串字,大概意思是自己习惯了,靳卓斯没必要连这种事也管。输入几行字,又全删了,只发了一个:“哦。”   “你到哪了,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在家门口了。”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以为我会跑了?”   苏蘅看到靳卓斯就直身站在家门口,对他这种无微不至的保护欲却没感到不习惯。   “我是怕你太晚不回家,遇到危险。”   靳卓斯殷勤地脱下苏蘅的外套,不像小苏蘅十几岁,倒像照顾他的哥哥。   苏蘅脱衣服时衬衫往上跑,露出一把柔韧的腰,靳卓斯帮他抻平衣服,突然笑了。   “我觉得哥,你刚才很像被我照顾、被我保护的小孩子。”   苏蘅嗤笑一下,然后虚张声势地挑起眉:“怎么着,你想造反啊?”   “我没有那个意思,”靳卓斯眼神幽深地看着他,“我希望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些。”   苏蘅脸皮发烫,顾左右而言他:“咳咳,朋友之间相互照顾本来就是应该的。今晚的事谢谢你来帮忙,时候太晚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苏蘅知道靳卓斯好像有什么想说的,于是借着睡觉强行结束话题。摆摆手,三两步往楼上蹿。洗完澡之后就躺到床上,这个时间平常早就睡了,可是现在毫无睡意。   突然,有敲门的动静传过来。   “哥,你睡了吗?”   苏蘅眨眨眼睛,一句都不说,决定装睡。   靳卓斯又问了几句,苏蘅还是不回。他以为靳卓斯会走,结果门咔嚓一响,靳卓斯竟然推门进来了!   苏蘅瞬间闭上眼,心里兵荒马乱。我去我去,他怎么还直接进来啊,我睡着觉呢,他这个不要脸的,进来想对我做什么啊?   苏蘅侧躺着装睡,竭尽全力伪装表情自然,两手藏在被子底下紧张地狠绞着,掌心全是汗水。   他屏着呼吸,感觉靳卓斯一点点靠近床边,顿了一会儿,缓慢地俯下身来,两臂撑在苏蘅脑袋两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苏蘅紧张地蜷缩起脚趾,心惊胆战不知道靳卓斯到底要做什么,他都快不知道怎么呼吸了,心脏像上了发条,一下下迅疾地弹到嗓子眼里。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装不下去,忖度着干脆睁开眼吓他一跳大家要尴尬就一起尴尬的时候,靳卓斯逐渐凑近了苏蘅的脸。   苏蘅的手指用力扣着被子布料,马上要闪躲开,靳卓斯却不是朝着他的嘴唇去的。   虚虚贴着苏蘅耳垂,靳卓斯自己知道 他的心跳声大得吓人。苏蘅总是不让他把话说完就跑了,他只能趁着苏蘅睡觉,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靳卓斯悄咪咪在苏蘅耳朵边叫了一声:“蘅蘅。”   靳卓斯感觉有股电流从脚底板升起,沿着脊椎骨往上蹿,他没预料到有这种反应,脸通红地捂着嘴,匆匆从苏蘅屋里退出去。   门轻轻关上,苏蘅猛的睁开眼睛,身体在床上弹动了一下,浑身发着烫。灵魂像被那么一句话震出了躯壳,以一个僵硬的姿势埋在被褥里。   作者有话说:   孟婉茹:真服了你们这俩老六(-ι_- )   抱歉,这几天睡得太死了,没更新   今晚还有一章 (,, ,,): 第44章 出差   因为靳卓斯要他及时回消息,苏蘅只好在咨询工作的间隙时间关闭静音模式。   他都不知道靳卓斯嘴这么碎,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今天有几个来访者,男的女的,长得好不好看,聊天愉不愉快,他们是不是很会讨苏蘅欢心……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苏蘅:“你问这些干什么?”   靳卓斯:“我怕你见异思迁,你这么受人欢迎,我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你跟别人跑了。”   靳卓斯有时候是闷葫芦,有时间就直白得吓人。苏蘅一挑眉一瞪眼,威胁道:“你再这样我要拉黑你了。”   “对不起,其实我是想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餐厅吃饭。餐厅是我朋友新开的,我们一起去捧个场。”   靳卓斯神色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和霍晓对视,用眼神询问:“这么说可不可以?”   霍晓点了点头。   除了春节那天,苏蘅还没有单独和靳卓斯出去吃过饭。   “行啊,我正好休息一下,不给你做晚饭了。”   “那你下班我就去接你。”想了想,靳卓斯又补上一句“我不会进去的,就在外面等你。”   这话看着有够委屈的,苏蘅想安慰几句,但是不知道怎么说。恰好到了预约的咨询时间,苏蘅回了句要工作了,下班再聊。   来的人是Alston,依旧是花花公子哥的浪荡派头,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正经的黑西装,银色半长发不再随意散开,而是一丝不苟地梳齐了,比以前更像豪门贵公子了。   心理师应该敏锐地观察出来访者的变化,并第一时间赞扬。   苏蘅说:“你今天和以前很不一样。”   “是吗?”Alston笑眯眯看着他,“苏医生觉得我哪里不一样?”   “更正经了,更有精神气了。”   Alston闻言轻哂了一下,像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学着上次你教我的,回去和我爸爸谈了谈。”   “怎么说?”   “他态度比以前软化了一些,稍微能理解我了,对我也比以前上心了。”   苏蘅高兴地扬起眉毛:“那也就是说,你们父子俩的关系比之前缓和了?”   Alston眼神闪烁,避重就轻道:“算是吧。”   苏蘅通过这段时间的沟通发现,Alston的心理问题和他父亲对他的影响逃不开关系。就这父子俩这些年的感情,苏蘅和Alston谈了好一会儿,一直聊到咨询时间结束。   临走前,Alston开口问:“我父亲让我下周去汉市考察项目,我就没办法来找苏医生了。我能给你打电话沟通吗?”   “当然可以,你有权利给我打电话。”苏蘅起身到办公桌上抽了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预约电话,你可以照常在咨询时间给我打电话沟通。”   Alston目光沉沉地盯着手里的名片:“谢谢苏医生了。”   苏蘅很负责任地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心理师说,‘宣泄不良情绪是任何形式咨询的首要任务。’不好的情绪憋在心里会更糟糕,有勇气去谈,这样才有助于真正解开心结。”   苏蘅想了想说:“你还可以给我写信。”   “写信?”   Alston有些糊里糊涂,写信,似乎是上上个年代才有的事,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词了?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老师组织看的建国初期改革年代宣传电影。   “对,”苏蘅的眼睛蕴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有些你不能在电话里、不能当面开口说的话,都可以写信告诉我,我再回信给你。”   像是被一种蹩脚又纯朴的东西挠了一下心肝,Alston胸口里有东西震动了一下,他有太久太久没体会到这种活生生的感觉了,以至于他恍惚了片刻,完全忘记了自己打算要说什么。   Alston松了一把领带,白衬衫领口松散开,露出小片苍白结实的胸膛。   能吸引很多人眼球的颜色,苏蘅却看不见,心心念念都是下班有人来接。   “……你的地址呢?”Alston听见自己嗓音沉哑。   苏蘅指了指他手里的名片,“就在这上面,是我们心理中心的收件地址,在工作时间我会收到。”   又没听到苏蘅自己家的地址,Alston有些失望。他以前无数的情人都是上赶着把家里地址给他,求着他登门赏光,Alston没先开口要人地址的经验,凝着脸不知道怎么说。   苏蘅起身送他,神采飞扬,眉目间隐隐有下班的迫切:“咨询时间已经到了,Alston我们下次电话聊。”   Alston出门,一把扯下松开的领带,心里攀升出一股疯狂的冲动。   苏蘅离下班还有半小时,蒋回川一个电话叫他去办公室,说是有工作要交代。   自从他上次和蒋回川挑明说开之后,蒋回川单独找他的时候确实少了,聊的基本都是工作上的事。   “上次出差学习的机会给了张辰和王兴洋,这次轮到你和陈靖了,去厦门大学和几个国外请来的心理教授交流学习,为期一周,好好提升一下自己。”   “好的,师哥。”   苏蘅感觉自己做心理咨询久了,自己可能也出现问题了。因为他听到自己要出差,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被靳卓斯知道怎么办?   ·   靳卓斯开车带苏蘅去了金融街一家五星级酒店1层的西餐厅,绕过透明的玻璃墙走进店里。   靳卓斯翻开手边的菜单,询问苏蘅的意见点了几道菜。   “靳卓斯,我有事要和你说。”   上餐之后,守着摆盘精致的美食,苏蘅却没什么胃口,纠结一番还是决定坦白。   “先说好,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生气,要冷静地听我和你说,可以吗?”   靳卓斯放下餐具,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苏蘅长吁一口气,“我要去厦门出差一周。不过这可不是我自己要求去的啊!领导安排,我也没办法。”   苏蘅很是忐忑地等着靳卓斯发作,思考如何说服靳卓斯。   想起靳卓斯之前在厨房要了命的没脸没皮的威胁,苏蘅觉得靳卓斯这次肯定也要吵着跟着他去的,这像什么话啊!苏蘅要做的就是用合理的正当的理由,打消靳卓斯无理的念头。   “嗯,挺好的。”靳卓斯反应平淡地回了句。   他穿着上班时惯穿的西装,矜肃稳重,姿态优雅地继续用餐,显得很是云淡风轻。   “啊?”苏蘅嗓子眼泄出一声疑问的字音。   靳卓斯点点头,语气稀松平常,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地点评:“厦门心理学研究很厉害,去那边学习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注意照顾好自己,水土不服及时吃药就医,应该还有同事和你一起去吧?和他们互相照应着。”   “哦。”   苏蘅木木地应了句,没再有心思说这件事。感觉很是奇怪,蹙着眉啜了一口冷饮,一口下去,喉管凉嗖嗖的。   靳卓斯这是转性了?他竟然反应这么平淡,一点都不吃醋拿乔?!   他出乎意料之外,靳卓斯一点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情绪激烈的反应,也不和以前发脾气、闹别扭,抛却了幼稚孩子脾气,在无限接近苏蘅要求他的成熟理性了,可是他的心里竟然还有些空落落的。   苏蘅心里乱得一塌糊涂,默不作声地切着餐盘上的菲力牛排,没注意到对面靳卓斯邪笑的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榜单字数要求,所以到本月六号还有3-4章要发 · ·   我尽量调整好状态,找一个稳定更新时间!/抹泪鞠躬/ 第45章 想我了吗   苏蘅和陈靖在厦门一所重点高校参加心理研讨会,主席位置是五位来自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博士,都是心理学领域卓有建树的专家,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学者的儒雅和精睿。   学术会议主题是“心理学与幸福感提升”,邀请五位专家做特邀报告。议题涵盖情绪共情与社会认知,狂躁症、抑郁症、PTSD、精神分裂症等常见心理精神疾病的脑机制与干预新技术等热点和焦点问题,全面展示生理心理学领域近两年的前沿学术成就和学术观点。   苏蘅听了一下午,收获良多。   做总结陈词时,话筒递给了一位女学者,齐肩的微卷短发,谈吐不凡,十分优雅大方,脸上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苏蘅确定自己从没在任何场合或是电视上见过她,对她毫无印象,但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盘旋,好像这声音以前从哪里听过。   “苏老师,苏老师!”陈靖把呆坐着的苏蘅叫回了神。   “上午的报告结束了,人家都出去了,咱们也走吧。”   “哦,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苏蘅揉了揉眼睛,从红布椅上起身,跟在陈靖身后出了会场。   他们去委员会安排居住的酒店餐厅吃晚饭,是精致漂亮的港餐,苏蘅的茶点都选了喜欢吃的甜口,但是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食物上。   陈靖问:“老看手机干什么?你在等重要的消息?”   “没有,随便看看。”   苏蘅翻开聊天记录的手指一顿,眼神从上面收回来。   昨天下午靳卓斯送苏蘅登上飞机,一直到现在都没主动给他发个消息。这也太反常了。   这种想法一出现,苏蘅就强自掐灭了。万一人家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呢,之前靳卓斯经常给他发消息,并不代表什么时候都会发,他没那么自恋,把自己想得在对方心里太过重要。   苏蘅害怕打扰靳卓斯工作,不好意思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这才发现平常都是靳卓斯在询问他的事情,而苏蘅从来没主动了解过靳卓斯的生活、工作、家庭状况,差不多对这些一无所知。   靳卓斯能知道他每天工作在干什么,而苏蘅想知道关于靳卓斯的事却连一个能问的人都找不到。除却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们的生活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交集了。   “你没有胃口吗,还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都没怎么动过。”   陈靖是刚转正不久的心理师,年纪比较小,又是个热心肠,发现苏蘅听完会议就有些郁郁寡欢的,于是关心地询问。   “……我没事,就是听一下午会议有些累了,没什么精神。”   苏蘅抿唇,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如果我吃得太慢,你就先回房间吧,不用等我。”   “没事没事,我等老师一会儿,我也不着急。”   陈靖作为心理中心的新人,能得到来这里参加心里研讨会的机会,心里说不激动不兴奋是假的。一个想上进的人,不会和领导套近乎是不行的。   他瞄准机会就努力争取着往上爬,苏蘅作为他的业内前辈,陈靖肯定是想在苏蘅身边多讨好他,处好关系以便从他那取经。   苏蘅静下心吃完了晚饭,他没那些职场里大领导的脾气,没真让陈靖一直等着他。   苏蘅掏出手机,鬼使神差的,又打开了上次刷的短视频APP。想搜上次刷到的靳卓斯的视频,可是想不起来关键词是什么。随后灵光一闪,去个人界面的“喜欢”里找。第二行就是靳卓斯发布会宣讲的视频。   视频画面里显示的文字并不清晰,苏蘅不能从中获取靳卓斯工作的相关信息,所以打开评论区看看是否有热心人帮忙解答。   一知半解地读了评论区的解释,苏蘅又不甚熟练地去其他地方逐个关键词搜索。浏览一圈后,苏蘅作为一个对此行业毫无了解的游戏白痴,能明白靳卓斯的地位大概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门派掌门,还是一出生就金手指加身,骨骼清奇的少年英才,有希望一统江湖的那种。   几万条评论,一大半都是对靳卓斯的脸冒爱心的,有些评论大胆到苏蘅都感觉在耍流氓。他点开几个头像,发现竟然还有男人在发。   “我是靳卓斯的狗 /色/”   “SOS已经是靳总的形状了”   “橄榄我,超市我”   “斯哈斯哈,老公抽我”   手机一瞬间变得烫手,苏蘅竭力平复心情,才不至于让手机掉到地上。   陈靖估计是个话痨,从餐厅回房间路上一直在找机会和苏蘅天南地北地侃大山。   眼尖发现苏蘅一直盯着同一个画面:“苏老师这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像挺有名的。”   苏蘅迅速关上评论区,害怕被他看见那些伤风败俗的话。   苏蘅怀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气恼,说了一句:“不认识,偶然刷到了。”随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苏蘅和陈靖踏出电梯,他们的房间号靠着,于是都往同一个方向走。   离门口还有几步的时候,看到走廊里边缓缓走过一个身形微胖的教授。   苏蘅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同与会的马教授,上前握手打招呼:“马教授,你怎么在这儿啊,房间也在这层?”   “刚找了一个朋友送宴会的请柬。今晚在鹭江一艘游轮上有一场慈善晚宴。”马教授看着他们,突然说,“我刚好还剩下两张票没送出去,要不送给你们?”   苏蘅摆手客气地推辞:“谢谢马教授,我们就不去了,不适合参加这种晚宴。”   “这有什么的,”马教授不在乎地笑着,“虽然有拍卖会,但又不强制要买,参观一下有钱人竞拍也挺有意思的。结束后还有很多娱乐活动,吃吃喝喝玩玩都挺好。”   马教授看苏蘅表情不像有兴趣的,转而对旁边的陈靖说:“而且晚宴会有很多贵绅名流到场,都是各界的厉害人物,能有机会和他们交际一番,处好关系,对自己事业也有帮助。”   陈靖闻言眼睛一亮,兴奋地脖子有些红,跟着劝说苏蘅:“对啊苏老师,我还没参加这么有意思的慈善晚宴,这种机会不是随随便便能遇上的,不去看看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在厦门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能去那儿娱乐,如果直接回酒店房间,一晚上就这么没滋没味儿地过去了。确实很可惜。   和陈靖满怀期待恳切的眼睛对视上,苏蘅松口道:   “好吧,谢谢马教授邀请。那我们等会儿收拾完,打个车过去。”   “不用,会有专人开车来接你们。”   陈靖惊喜道:“他们服务这么周到啊?”   马教授点头笑:“当然,每位参加者都是贵宾,自然要服务周到。”   ·   苏蘅和陈靖换了身西装,不一会儿来接他们的车就到了酒店楼下。   坐车来到豪华游轮渡口,夜空下霓虹灯五光十色,亮得仿佛单独凸出一块儿,和外围世界隔裂脱节。   来到入场口时,苏蘅注意到其他受邀者手中拿的都是请柬,而他们两个手里拿的是门票。   苏蘅稍一犹疑,给检查的工作人员出示门票。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恭敬地抬起胳膊侧身让路。   苏蘅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风风火火的陈靖上了游轮。   会场装设得富丽堂皇,上百张圆形餐桌上拜访各式精美餐点和昂贵酒饮。   苏蘅不知道为什么仍是心不在焉,这是名流的交际场,但他的心里想着的只是北方那个安静的家。   微信消息依然没有来自靳卓斯的,苏蘅终是耐不住,给他发了句。   “你现在下班了吗?”   没有回复。   陈靖看见到科院心理所的一位有名的教授也在场,和苏蘅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过去攀谈。   苏蘅等了一会儿靳卓斯还是没回消息,沉着脸啜了杯边上放的红酒。待在这地方太过无聊,苏蘅出了会场门,想出去找洗手间。   询问展厅的工作人员,苏蘅跨上旋转楼梯,来到二楼找厕所。   因为嘉宾都在一楼应酬,二楼悄然无声。苏蘅穿过空荡荡的走廊,突然被不知道谁抓住了手腕,以一种难以挣脱的力道和反应不及的速度,把苏蘅拖进了一间房间。   苏蘅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眉眼骤冷,警惕地弓起身。   房间没有开灯,他正打算往后抡一拳,趁其不备就夺门出去。   这时一股温热蹭上他的耳垂,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响。   “哥,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学术会议参考第十五届中国生理心理学学术研讨会   ps明天爆更,我又要狼狈地赶ddl 第46章 你在撒谎   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蘅感觉自己好像扬琴一样被叩了一下。   他猛一回头,借着窗口的月光看清他的脸,吃惊道:“靳卓斯!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靳卓斯声音的那一刻,苏蘅浑身炸起的尖刺瞬间软化了,松懈了。警惕的攻击性的姿势悄悄收了回去。   靳卓斯静静看着他,眼睛里酿着笑意。   苏蘅很想问他,一整天都没回消息是不是在准备参加这里的晚宴,或是这里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占据了他的时间。   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靳卓斯俯身搂住了。   “抱抱。”   靳卓斯的语气有些疲倦,又透露着浓重的渴望,以至于苏蘅愣在原地,没想好怎么推拒。靳卓斯静静地抱了很久,弯腰埋在苏蘅颈肩闻着他的气味,像是下了一个套,但自己先支撑不住,似是喟叹地说:“我好想你。”   苏蘅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内心混乱地想着:想我?想我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靳卓斯直起腰,但双手仍然环着苏蘅的腰:“你想我了吗?”   苏蘅急忙说:“不想!”   他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像说了谎话,手上蓦地起了一层汗,别过了脸,不敢再看靳卓斯的眼睛。   靳卓斯突然捏着苏蘅的下巴,不容拒绝地扳正他的脸,在近处观察他的神色。   苏蘅紧张地攒起手指,害怕靳卓斯看穿他的表情。   他的听觉屏蔽了外界环境,只听见靳卓斯一字一顿、嗓音低沉地说:   “你、在、撒、谎。”   苏蘅的腰狠狠一颤,踉跄着往后退,被靳卓斯攥着腰压在墙上,苏蘅被完全禁锢在靳卓斯面前。   “我没有撒谎。我今天工作很忙的,早上报道之后去参加开幕式,下午听了三场报告,中间只有十分钟休息时间,我哪有时间想你。倒是你,从昨天去机场再到现在也没有给我发一条消息、打一个电话,撒谎的是你才对吧。”   苏蘅垂着头,用力抿了抿嘴唇。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苏蘅感觉自己整个地被窗外的月光泼透了,亮晶晶湿漉漉的,从头淋到脚——他在靳卓斯眼皮底下简直无所遁形。   “哥,你是不是喜……”   “不是!”苏蘅瞬间抬起头,急迫地反驳。   靳卓斯看着他,开口说:“好,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我喜……”   “你一定是会错意了,你年纪还小,社会上很多东西你都不懂的,因为我们在一起住,我一直照顾你,所以你把对哥哥的感情错认成……成别的东西了——这都是因为你朋友太少了,对你好的太少了,你出去多交几个朋友就行了……”   靳卓斯皱眉头:“所以你觉得我只是把你当朋友?那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都够不上喜欢的边是吗?”   苏蘅慌张地别开眼神。   靳卓斯拨过他的脸,不让苏蘅逃避,强迫他正视自己:“我明明可以住条件更好的地方,你觉得我为什么非要和你住在一起?”   苏蘅讷讷道:“因为你喜欢小房子。”   “……”   靳卓斯有片刻无语:“我和蒋回川、孟婉茹、江妍……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对付,我故意当着蒋回川面亲你,好几次和他差点打起来,在心理中心揍那个骚里骚气的王八蛋……你说我这样是为什么?”   苏蘅瞥了他一眼:“因为你喜欢暴力。”   靳卓斯憋着气,试图继续摆证据说服这个孤行己见、油盐不进的人。   “在gay吧碰见你的时候我学着安慰你,你在山里迷路我从公司飙车几个小时去找你,就连你朋友孟婉茹遇到变态我也跟着去逮,还帮你们联系律师……我做了这些,你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蘅弱弱地说:“那是因……因为你心肠好!你善良、乐于助人,所以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愿意帮助我。”   简直是胡说八道。   靳卓斯被他气笑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可信吗?我善良?我做这些是善心大发?不仅帮你连你朋友也要管,你当我闲的?”   苏蘅狠狠喘了几口气,很受不了地说:“靳卓斯……你能不提这事了吗?你太快了,我跟不上……我、我还没想好。”   靳卓斯很严肃地看着他:“我才不快,是你太慢了。”   “我不是说这些!”苏蘅脑子里瞬间想起评论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脸红的不能看。   靳卓斯奇怪地看着他,没明白这是怎么了。   两人沉默半晌,他只能先妥协。   “好吧,反正你人还在我这里,你跑不了。”   靳卓斯掐着苏蘅的腰,突然低下头,苏蘅耸起脖子,额头被亲了一口。   “你可以让我等很久,但是我不保证我不会忍不住对你做些什么。”   靳卓斯黏糊糊地要抱着他,苏蘅缩着脖子,手心全是汗:“我要去上厕所。”   “行啊,我帮你。”说着就拉着苏蘅的手打开门。   “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苏蘅瞪他一眼,不过没有什么威慑力,反倒把靳卓斯瞪得喉咙发紧。   他立刻直起身,神色不明地看着别处:“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   苏蘅在洗手池用清水抹了把脸,总算是弄没了脸上那些可疑的红晕。   推开洗手间的门,靳卓斯就站在外面。   “走吧。”   苏蘅不做声地跟着他,走到楼下才想起问:“要去哪?”   “拍卖要开始了,你和我一起去。”   苏蘅跟在靳卓斯旁边走进拍卖会场,靳卓斯握着他的手一齐落座。   霍晓的位置和他们挨在一起,看到他俩一起来了,笑眯眯地摆摆手:“你好啊,苏老师,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靳卓斯锤了他胸口一拳,霍晓赶紧改口:“你想不想我不重要,还是想某人更重要。”   苏蘅和他打声招呼,没有回答他的话,扭过脸也不看靳卓斯。   拍卖会还有十几分钟开始,陈靖和几个教授相谈甚欢,回头去找苏蘅发现人没了。为了不错过拍卖会时间,于是决定到会场找苏蘅。   一排排座位瞟过来,陈靖看到苏蘅坐在前几排位置:“蘅哥,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坐在这儿啊,我们一起去后面坐吧。”   请柬上名字对应了拍卖会座位序号,陈靖的序号在后几排,苏蘅和他都是别人送的票,不可能是位置好的前几排。他们又只是来参观并不参与拍卖,自然以为苏蘅也是和他一样的位置。   苏蘅撑着扶手想要起身,被靳卓斯伸出膝盖挡住腿。   声线清冷:“你就坐在这里。”   苏蘅静静看着他,想起什么,掏出口袋的票,座次号竟然就是这一排的这个位置。   “小靖啊,我票上的位置就是这个,咱们先分开一会儿吧。”   靳卓斯不悦地盯着陈靖的脸,陈靖对苏蘅点头,感受到冰冷的视线戳在脸上,扭过脸定定地看着靳卓斯。   “哎,他不就是……就是那个……”   手机里的名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谁看见都要惊讶。陈靖语无伦次,激动地对苏蘅说。   苏蘅有些头疼,毕竟刚刚还说和靳卓斯不认识,这下却正好被人看见,有种捉奸在床的可怕错觉。   反正和别人说不认识靳卓斯的事不能让靳卓斯本人知道,苏蘅先打发走陈靖:   “拍卖马上就开始了,站在这儿不好,你先回去吧,有机会再认识一下。”   “哦,好的好的。”陈靖一听可能有贵人提携,苏蘅那茬立刻不当回事地抛到脑后。   正了正领带,掏出自己的名片给靳卓斯递上:“靳总您好,我是苏老师的下属,这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有兴趣您可以联系我。”   靳卓斯接过名片,作为回礼也递上了自己的。陈靖想和靳卓斯握手,但看出他并没有握手的意思,立刻收回,笑着道别:“谢谢靳总,靳总再见。苏老师再见。”   “这孩子,”苏蘅在旁边笑了笑,“风风火火的。”   靳卓斯握住了他的手:“行了,不要再说别人了,你不如多想想怎么回答我。”   苏蘅红着耳朵,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霍晓,没什么表情,应该没听见。然后睨了靳卓斯一眼,识相地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了。   慈善拍卖会重点不在拍卖,而是慈善。没有什么值得争抢的珍贵藏品,靳卓斯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也没有必要与人争风头。   一场下来,靳卓斯拍下几件展品,花出去一个说得过去的价格便停下手。   结束后,几个公司老总过来找靳卓斯寒暄,苏蘅站在旁边无人在意。靳卓斯把他们全推给了霍晓,拉着苏蘅走出会场。   “晚上吃饭了没?”   “吃了。”   苏蘅轻声回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拉着手,很多衣着华丽的红男绿女纷纷意味不明地瞥着他,苏蘅有一些紧张也有点不适应。   但转念一想,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被靳卓斯牵着又有什么不可以。况且苏蘅不认识路,这只是出门顺手一牵,很多关系好的朋友都会这样,他们也没有不合情理的地方。   靳卓斯真的只牵了一会儿,就在大厅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现在还没在一起,但是快在一起了_(:3」∠)_ 第47章 那年夏天   靳卓斯一松开苏蘅的手,苏蘅便立刻收了回去。   他刚刚差点忘了这里的商界精英、明星阔少不少都认识靳卓斯,被他们看见靳卓斯堂而皇之牵着一个男人的手就麻烦了,如果爆出什么同性丑闻对靳卓斯事业的影响肯定比苏蘅的要恶劣。   为了避嫌苏蘅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和靳卓斯拉开了一点距离,使得他们看起来和普通朋友没什么差别。   靳卓斯注意到苏蘅挪开的动作,拉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苏蘅抖了抖手腕,用眼神示意周围路过的人,但是靳卓斯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反而不满地蹙了蹙眉毛。   他拉着苏蘅手腕,两人又变回肩膀相抵的亲密模样。   “我不是要走。”苏蘅小声为自己辩解,抚开靳卓斯的手,又像家长安慰一惊一乍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肩膀。   “以你的身份,应该低调。”   靳卓斯不懂苏蘅说的什么低调不低调,只觉得他谨小慎微、四处乱瞟的鬼祟样子分外可爱,他本来就因为职业原因,常和不大点孩子沟通相处,又因为在靳卓斯身边不用时刻维持成年人面孔,那份难能可贵的稚气便被勾得更加鲜明。   有结伴而行的漂亮女孩和公子哥穿着泳衣往上走,结束拍卖会苏蘅也不知道有什么娱乐活动,挺好奇地瞅着问:“他们去哪啊?”   靳卓斯瞥他一眼:“去露天游泳池。你也想去吗?”   苏蘅又一次注意到靳卓斯的手,这双皮手套就没见他摘下来过。   “你的手套……为什么不摘?”   苏蘅有很多次想问,这是第一次问出口。但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是靳卓斯不想被问及的问题,甫一开口就自己说了答案,给他台阶下,“是因为你习惯了吧。”   靳卓斯眸光微动,似乎自己也没想好怎么解释。   苏蘅很少看到靳卓斯局促的表情,好奇心全被翻涌而上的柔软可怜心思给压下去了,另起话题问他:“我不喜欢游泳,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去玩吗?”   靳卓斯沉默几秒回他:“多功能厅晚上有表演,要去看吗?”   苏蘅挨近了些,肩膀自然又玩闹似的蹭了蹭他上臂肌肉,笑着回答:“好。”   他们一进多功能厅就看到有魔术开场表演,在边角随便找了两个空位置观看。   苏蘅问:“霍晓去哪了?”   靳卓斯瞥一眼手机后收回兜,眼神似有轻蔑之意:“找人做游戏呢。”   棋牌室包厢内。   霍晓和李南两方对峙,霍晓奢靡重工的西装三件套穿得正经又风流,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的李南。   李南啫喱水打的发型乱了,额上黏了层汗,因为热敞开领口。狠狠喘了口气,挽起袖口对霍晓喊:“再来一局!”   霍晓淡淡笑着:“你能放的筹码都已经输没了,来做趟慈善结果空着手回去,不好和李伯父交代吧。别玩了,到此为止吧。”   李南眯了眯眼,突然笑了一声:“筹码,好说啊。”他拍了拍旁边漂亮男孩的翘屁股,“你赢了这局,这人就给你了。你输了,就把上一局鹏远地产的案子还我。”   不屑一顾的语气,轻飘飘的不像出让一个活人。奚时辛被李南邀请来玩,却未料到会被他当做交易的物品一样羞辱。   “李南!”奚时辛愤怒地朝他吼。   “有你说话的份吗?”李南站起来,啪的甩了奚时辛一耳光。   霍晓说:“李南,动手干什么,你也好意思朝一个不相干的人撒气?”   “霍晓,你就说到底答不答应吧?”   奚时辛捂着脸,识相地退后几步,李南是彻底不要脸了,竟然在赌桌上耍无赖。霍晓根本不认识他,用他换鹏远地产的案子,霍晓是脑袋和他一样冲到下水道了吗,人家凭什么答应?拿他当筹码,奚时辛对霍晓能有什么吸引力,凭他一身还能看得过去的皮囊吗?   霍晓和李南这类公子哥全都不值得信任,奚时辛后悔鬼迷心窍答应来参加慈善晚宴,现在还要把自己搭上,这可是在海上,他一会儿怎么逃跑?   “好啊,”霍晓悠悠道,“不止上一局赌注,你要赢了,今晚输的都可以拿回去。”   什么?!!奚时辛惊诧地望向霍晓,他脑子真的没有了?   李南乐了:“好!霍公子阔气!玩港式五张吗?”   “可以。”   港式五张是扑克游戏的一种:以五张牌的排列组合、点数和花色大小决定胜负。   霍晓和李南被分发一张底牌,奚时辛惴惴地看着牌面一张张被掀开,睫毛不安地翕动,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祈祷谁胜出比较好。   他狠狠掐了一把手背,如果单论皮囊的话,还是选霍晓更好,希望他在床上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李南比了比两人的牌面,如释重负,紧绷的肌肉松弛,从桌上起腰靠回椅子上,得意地觑着霍晓:“我这牌还行吧?”   霍晓依然嘴角浮着淡笑,手指平缓地在牌面滑动,在李南和奚时辛的注视下缓缓揭开。   “你……”李南难以置信地盯着霍晓的牌面。   霍晓慢悠悠道:“同花大顺。李公子,服气吗?”   李南面色铁青地瞪着他,呼吸都喘不利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霍少,您厉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说完腾地从椅子上起身,用力搡开奚时辛就冲出门。   “哎……”奚时辛下意识叫了一声,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霍晓起身朝他走过来,目光直白地在奚时辛身上流连,那是一双湿漉的、充满色欲的眼睛,像一双漩涡能把人吸进去。   奚时辛不敢直勾勾盯着他,慌张垂下头,薄薄的眼皮不安地颤抖着。   “别害怕,”霍晓轻笑着碰了碰奚时辛肿高的脸颊,惋惜一声,“这么漂亮的脸怎么下得去手呢?”   奚时辛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目光闪烁着移到霍晓脸上。   “李南已经把你当成我的人了,你再回去不安全,我让我秘书另给你安排一间房,你先住那儿吧。”   “好,谢谢霍少。”奚时辛喏喏道谢,眨巴眨巴眼睛,心尖好像被他的绅士体贴给酥化了。   霍晓掏出名片:“回去之后,如果李南回来找你麻烦不要怕,打电话找我。”   奚时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不是听惯了的纨绔子弟的对待玩意儿似的揶揄挑逗,是真正把他放在平等位置的尊重和照顾。   他心口一阵虚热,红润的嘴唇翕张着想说什么,下一秒,霍晓把名片从他的领口塞了进去,紧贴着他纤薄的胸膛,有两尖被名片边缘摩擦。   霍晓像脱形的狐狸精,正经样子维持一瞬就收走了,对他风流地眨眨眼:“有空打给我。”   奚时辛登时羞愤得脖子到脸全涨红了,果然纨绔子弟不能轻信,才着了道就又忘了,恨不得跳起脚追着霍晓骂。   ------------------   多功能厅魔术表演完之后还有武术、舞台剧、川剧变脸,花样层出不穷,主办方还请来一支国内挺火的乐队,几首摇滚歌把气氛炒得火热。   舞台下面坐着看表演的嘉宾跃跃欲试地上台一起表演,苏蘅大学时参加社团活动和同学搞过乐队玩,有几首歌也能跟着他们唱。   穿着机车夹克的乐队主唱看到苏蘅,主动递过话筒请他上台唱一首玩玩。   主唱热情得不得了,还没等苏蘅反应过来,话筒便塞进了他手里。苏蘅看了靳卓斯一眼,眼神似有犹疑局促的感觉。   靳卓斯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表演节目,伸出手想帮他把话筒退回去。   苏蘅却轻轻拍了拍他,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我唱得不好,就只给你一个人唱,你可别笑话我。”   主唱盛情难却,另一方面苏蘅确实手痒,和吉他手借了吉他,站到舞台正中间。   苏蘅感觉无数簇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他只顾着感受、追寻靳卓斯的,就像在大一的文艺汇演被其他人强拉着上台时安慰他的那样,把舞台地下的人都当成大白菜。   苏蘅思来想去选了许飞的《那年夏天》,一首不怎么合晚宴氛围的歌,很多年没有唱过、弹过,苏蘅指法有些生疏,有几句音弹的不准,不过幸好这首歌在学校经常唱,他还能记住词。   长大以后 现在的我   常常会寂寞   偶尔缱绻 星星闪烁   剩最亮一颗   嗓音有些生涩,从靳卓斯的表情来看,他唱的应该不至于说是呕哑嘈哳难为听。苏蘅换了口气 继续往下唱。   长大以后 现在的我   忘记了快乐   人来人去 留在身边   的朋友不多   那些天真 纯纯的笑 哪去了   洁白翅膀 美丽天使 不见了   曾经以为 世界很美   没人流眼泪   吹熄蜡烛 许个心愿   全都会实现   原来的我 怀念从前   是因为太留念   懵懂的岁月中   只收藏了简单的笑脸   苏蘅一直注视着靳卓斯,有点像晚上在操场草坪给心爱女孩子弹琴唱歌的大学生,对苏蘅这个年纪来说,有点土还很幼稚,一瞬间想要发笑,但他并没有觉得此刻做这些不应该。   他们本来就是同一所大学,如果靳卓斯再年长十几岁,是和苏蘅同届的学生或者小他两届的学弟,那么苏蘅在大学就能有机会唱给靳卓斯听。看着靳卓斯因触动而微微发红的颤抖的眼睛,苏蘅产生一种很诞妄的感觉,或许这首歌已经欠靳卓斯太久了,是时候还他了。   我愿相信 时间倒退   记忆的最美   合起双手 闭起双眼   再许下心愿   在某一天 回到从前   让他们都出现   让他们没改变   让时钟停在   那年的夏天   让时钟停在 那年的夏天   -----------------   舞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可能因为苏蘅唱的太过动情太过投入,音色还带着几分少年时的清亮澄澈,也有一些人回忆起从前的天真往事,跟着苏蘅一起唱。   他下台之后又有人上去唱了几首快节奏的欧美歌,因苏蘅带起来的几分感伤的情绪很轻易地被哄散了。   苏蘅直奔着靳卓斯跑过去,脸因为激动呈现酡红色,眼睛被头顶的水晶吊灯一打亮晶晶的,亟不可待地问他:“我唱的还行吧?”   靳卓斯说:“很好听。我还不知道你会唱歌,也不知道你会弹琴。”   苏蘅凑过去和他说悄悄话:“其实我会弹的不多,会一点皮毛而已。是因为大学被蒋回川、孟婉茹他们强拉着组了个乐队,吉他手生病回家了,我是被迫顶上的。”   靳卓斯觑着他,语气又带着酸劲儿,吃味呷醋的小媳妇似的:“那你组乐队是不是有很多粉丝?你挺火吧,他们是不是都排着队想认识你?”   靳卓斯总是过分夸大苏蘅的受欢迎程度,苏蘅赧着脸回答:“没有!像我们那样的不知名小乐队,全校有几十个。粉丝数接近于零,我们也就班里必须要出才艺节目的时候上去充个数。没几个人认识我的!”   他无奈地说:“我是为了哄你才上去唱的,怎么没哄好,你还委屈上了。”   靳卓斯别开脸,在吊灯映照之下苏蘅难以分清眼角闪烁的是光还是眼泪。   苏蘅逗他:“怎么了这是,看来我宝刀未老,歌声依旧,你被我唱的歌感动哭了?”   靳卓斯又转过脸看着他,语气深沉:“哥,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你是真忘了,还是假装不知道。”   “啊?”   正说着,苏蘅身侧穿来一个声音:“苏老师?真是你啊!”   苏蘅偏头一看,是去年做过心理咨询的大学生,他的问题解决之后两人没再见面。   “陆兆,你也来这儿参加拍卖会啊?”   “嗯,”陆兆笑着说,“刚才看到台上有人唱歌,听声音耳熟就从后面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苏老师在这儿。”   “我是跟着他来的,”苏蘅一瞥身边人,“他是我以前的来访者,这位是我朋友——靳卓斯。”   陆兆客气道:“靳总,久仰大名。”   和靳卓斯客套两句陆兆就坐到苏蘅身边,他是理工大学的学生,之前因为升学压力经朋友介绍找到苏蘅做心理咨询,在苏蘅帮助下回归正常校园生活。   半年没见,陆兆很是想念苏蘅,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这半年的成长和收获分享给他。   苏蘅一边听陆兆讲故事,一边用余光打量靳卓斯。   靳卓斯阴沉着脸看舞台上的舞台剧表演,表面看不出什么,只是酒喝得越来越快。有演员因为他凶神恶煞的表情误以为自己表演得不好,羞愧紧张得险些忘词。   苏蘅委婉地提醒陆兆注意时间,陆兆这才想起来:“哦,对了,不让您说我差点忘了,我爸让我找人帮他谈生意来着,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见苏老师。”   “好,下次再聊。”   靳卓斯醋劲太大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蘅领着他赶紧撤了。   出大厅外走廊的拐角,靳卓斯一下把苏蘅抱住了,埋在苏蘅肩颈处,声音低闷道:“哥,我已经后悔把你自己留在这儿了。我能不能留下来,明天我不回去了?”   “你不要说这种话,怎么能耽误工作呢。而且你怎么随便碰到一个陌生人就吃醋啊?”   靳卓斯想说他不是对随便一个人吃醋,他只是对在他离开的那些年,占据他的位置待在苏蘅身边的人吃醋。   靳卓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苏蘅并不会包容他这些烦人的坏脾气,也无法和他十几年的失去共情。   他声音很闷地说:“好吧,我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辽!(抱歉家银们来晚了,周四再更,之后稳定更新辽   | ω `) 第48章 迸发   靳卓斯的声音实在太可怜,苏蘅只好又准许他多抱了一会儿。   苏蘅整个地被他圈在怀里,靳卓斯的胸肌顶着他,带给他被棉被紧紧包裹着的舒适和安全感。   苏蘅无意识用鼻尖在靳卓斯西装肩线蹭了下,随后突然意识到现在他们还在座无虚席的多功能展厅里,伸手把靳卓斯轻轻推开,极其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咳咳,看、看表演吧。”   靳卓斯还没有抱够,念及苏蘅比纸还薄的脸皮和他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只得作罢。   苏蘅挪正椅子,掸平西装,道貌岸然地盯着舞台上又唱又跳的演员。又捱了一个小时看完了后面的表演,也没记住演的是什么,总之稀里糊涂地跟着靳卓斯走。   “要去别的地方玩一玩吗?”   苏蘅摇头:“我有些困了,想睡觉。”   靳卓斯完全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好,我带你去你房间。”   苏警敏地看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马教授给的票,上面标着的房间号确实就在靳卓斯领他到的这层。   果然票是靳卓斯故意给他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还说通了马教授帮忙给他,还骗他是朋友剩下的。   苏蘅想起刚才找厕所的时候,靳卓斯把他拉进黑暗的房间步步紧逼说的那些话,之前的冷落、敷衍原来都是欲擒故纵,就是要在这埋下天罗地网擎等着他沉不住气。   靳卓斯这一张一弛、一紧一放用的还真是出神入化。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学的,又或者,靳卓斯本就深谙情场套路,耍他跟玩儿似的。   苏蘅很不信任地眯起眼睛看他。   靳卓斯不知道苏蘅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自顾自叮嘱他:“明天早上七点吃完饭我送你回厦大,然后我就要去机场飞回京市了。你剩下这几天,要常给我发消息好吗?如果你愿意,晚上回酒店给我打视频。”   靳卓斯的口吻像和对象说似的,他还没答应和靳卓斯那啥呢,就来这么一套管着他。   苏蘅拒绝:“谁要给你发消息啊,你以为我很喜欢给你发消息吗?”   靳卓斯勾起嘴角:“是我,我很喜欢,我特别想。”   “一天天的,净事儿。”   苏蘅吐槽一句,从靳卓斯手里夺过房卡,刷开门就进去了。   ----   早上苏蘅和靳卓斯在游轮餐厅吃饭,陈靖很是有眼力地没凑过去打扰,自己又找了个位置。   苏蘅吃了一口很辣的川菜,呛得他不停咳嗽,靳卓斯给他递过一杯水,苏蘅一仰脖咕咚咕咚都喝完了。   “还要。”   他们吃的是自助,靳卓斯说稍等,离座去给他接水。   苏蘅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霍晓插着兜站在他身后。   苏蘅刚要起身打招呼,霍晓伸手止住,给他一张名片,神神秘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有想知道的靳卓斯的事情,随时都可以问我。好了,你继续和他吃饭吧,我就先走了。”   苏蘅很懵地看着他的名片,余光注意到靳卓斯回来。   “怎么了?”   “嗯,没什么。”苏蘅接过水,趁靳卓斯不注意偷偷把名片收进兜里。   吃完饭靳卓斯又叫上陈靖,把他俩一起送回了厦大。   苏蘅刚打开车门,还没出去就被靳卓斯拉住衣角。   “记得给我发消息啊,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苏蘅瞥了一下车外的陈靖,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红着脸拽出衣角下了车。   中午是柯姝教授的心理疾病与神经处理机制的研究报告,苏蘅早先做医生就是针对心理疾病治疗,柯姝教授讲解了躁郁症的几个典例,苏蘅很感兴趣,报告介绍后便前去和她交流。   柯姝说:“你是溯舟心理所派来的代表,对吧?”   苏蘅惊讶道:“是的,您知道?”   柯姝:“我认识你的所长蒋回川,大概……三年前,在哈佛参加研讨会的时候见过他,我还当过他一段时间的督导。”   “好巧,没想到还有这种渊源。您之后有什么计划,还会回哈佛吗?”   “不打算去了,这趟回来我就是要去京大任教。有空我们可以再继续交流,我也想看看蒋所长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柯姝还要去其他会场参加报告,和苏蘅聊了一会儿便说:“我得走了,到时候京市见。”   “好的,柯教授再见。”   苏蘅看着柯教授离开的背影,不禁为她温雅、博识、内敛自持的魅力折服,之前的古怪感觉应该只是错觉吧。   送走柯姝之后,陈靖跑过来说:“苏老师,您的手机一直在震。”   “哦,谢谢。”苏蘅不好意思地接过手机,一会儿没回靳卓斯竟然给他发了这么多条消息。   “中午吃的什么?和陈靖一起吗?”   “今天还有几场报告结束?”   “有没有别人加你联系方式?”   “有其他认识的人和你一起参会吗?你们晚上会出去玩吗?”   “你为什么要开这么多会?比我还忙。”   “大忙人理理我。”   “快回消息啊,哥!你已经半小时没回复我了。”   “呜呜呜你是不是烦我了?”   “收不到哥的消息我难受得无法呼吸了,公司开会也开不下去……”   ……   苏蘅逐一回复:吃的沙茶面和煎饼。和他一起。三场。没有。没有。不会。还好,不算很忙。   苏蘅往下一滑还有很多条,无奈给他发条语音:“你这么多消息我要回不过来了。”   “那我不占你时间了。晚上打视频,慢慢说。”   “行吧。”   苏蘅拧着眉毛回他一句,感觉自己又被靳卓斯绕进去了。   苏蘅吃了晚饭,回酒店房间先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听见手机消息提示音一直在响,扭捏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过去接通视频电话。   “喂。”   “哥,晚上好。”   靳卓斯躺在床上,手机画面对着脸和肩膀的位置,睡衣领口露出一点锁骨和胸肌。   苏蘅欲盖弥彰地眼神躲闪,继续用毛巾擦自己的头发。   擦干后苏蘅上了床,同样倚靠在床头和靳卓斯讲话,脸被浴室热气氤氲的薄红未消,眼睛水亮地看着他。   “嗯?你不是很多问题想问吗,怎么不说话了?”   靳卓斯抬起一只手把手机往上挪远了一些,另一条胳膊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暗自动作着。   苏蘅和他侃了半小时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慢慢躺下,眼皮沉重,迷迷瞪瞪地盯着手机屏幕,手举得累了,换了个姿势。   靳卓斯吐出一口浊气,蓦然看见屏幕里苏蘅放大的脸,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毫无防备地暴露着他的皎洁纯净,近得像直逼他面前。   长久压抑的滚烫在手中迸发,靳卓斯松散的刘海挡住前额,在一小片阴影下看不清楚眼神,声音沉稳听不出异样:“没怎么。” 第49章 早晚陷进去   为期一周的研讨会结束,苏蘅买了最近航班的机票回京市。   这两天靳卓斯的工作应该忙了起来,白天不再频繁发消息骚扰苏蘅,只在晚上打视频电话聊一会儿。苏蘅听了一天报告回酒店,聊不了多久,几乎一沾枕头就要睡过去。第二天醒来,视频通话已经被靳卓斯挂掉了。   凝望窗外堆叠浮动的云层,苏蘅第一次体会到归心似箭的感觉。因为他不用确认便可笃定,一定有人在等他。   果不其然,苏蘅到了出站口,一眼就看到行色匆匆人群中靳卓斯的,又高又帅,身姿挺括,很是打眼,像座望妻石似的杵在原地。   “靳卓斯!”   苏蘅扬起眉毛喊一声,脸上爬满喜色,拉着行李箱飞快朝他跑过去,还差几米,靳卓斯已经伸出胳膊,想赶紧把他搂紧怀里腻歪腻歪。   “咳咳。”   孟婉茹看着他们如胶似漆视旁人为空气,万不得已出声提醒现在还有个人在。   苏蘅慌张停下,才没扑进靳卓斯怀里去,惊讶地看着她:“婉茹,你怎么来了?”   孟婉茹挑眉:“怎么,不欢迎我啊?”   苏蘅笑着说:“哪有,你肯来接我我很开心。”   孟婉茹早知道自己来会变成电灯泡,才不会跑来接他呢,撇撇嘴,斜了旁边的靳卓斯一眼:“我看你开心根本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哪谁吧。”   苏蘅臊的耳朵红,知道她一向嘴毒,就当没听见她的话,拉着行李箱说:“行了,我们快走吧,你们都吃饭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个餐厅吃一顿吧。”   靳卓斯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说:“我已经订好地方了。”   “好,”苏蘅看着靳卓斯,眼睛里蕴着笑意,“正好我们聊聊婉茹和她老板打官司的事。”   孟婉茹面色冷肃下来,听到苏蘅要聊正经事,也没心思再和他怄气了。   之前孟婉茹在苏蘅陪同下报警,因为情节没有严重到涉嫌犯罪,她老板只因猥亵被警方处以行政拘留10日的处罚。   律师告诉他们,以孟婉茹的情况以及目前掌握的证据,向法院起诉肯定能成功。   庭审开始之前,在法院门口苏蘅问孟婉茹:“紧张吗?”   “有一点。”   苏蘅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别紧张,我们俩就在底下听着。”   一边的靳卓斯也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孟婉茹心中的忐忑紧张消解大半,有些郁闷地看着这对和谐、般配得不容别人插进去的狗男男。心想承了靳卓斯情可不能被他看扁了,人落不着骨气也没有。孟婉茹就受不了矮别人一头,女人就是要给自己争一口气。   “没有很紧张,反正理在我这边儿,我来这就是收获胜利果实的,该后悔该害怕的是他,我也就不矫情了,一会儿不让他赔得光腚出门都算姑奶奶心慈手软、发挥失常!”   庭审十分顺利,由于老板猥亵行为对孟婉茹的身心造成创伤,法院遂判决老板赔偿误工费、交通费及精神损害赔偿金8万元,并出具道歉书。   困扰孟婉茹这么长时间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接下去她可以放心出国留学了。   苏蘅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美国?”   孟婉茹:“明早。”   苏蘅:“这么快?”   孟婉茹哼叽一声:“无债一身轻啊,记得明天送我。”   孟婉茹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她要这么早走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苏蘅没再说什么,和靳卓斯约好明天开车送她去机场。   第二天孟婉茹在登机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大约想伸出胳膊抱抱苏蘅,在靳卓斯森冷的眼刀下只好按捺下这心思。   她征求靳卓斯的同意:“我能单独和蘅哥说几句话吗?”   靳卓斯捏了捏苏蘅的手:“我在后面等你。”   苏蘅点点头:“知道了。”   “哥,”孟婉茹难得敛去往日的娇横气,认真地看着他:“这么些年,我好像从没正正经经和你说过这两句话。谢谢你,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包容我、帮助我。也对不起,我为我一直以来的幼稚和张狂向你道歉。”   她神色黯淡下去,自嘲道:“我这样的人,应该很难学会成熟稳重。”   苏蘅开玩笑似的说:“那你之前来我家看我脚伤,批评我的那些话是你发自真心的吗?”   孟婉茹一脸坦诚,有种无赖样儿:“是啊,我就是故意说那些气你。”   说完两人都笑了。   苏蘅说:“没关系,你不必刻意学成别人的样子,顺其自然就好。”   孟婉茹又安心了,旋即在他耳边幽幽说:“希望我下次听到你俩的消息,不是你们要迈入婚姻殿堂。”   “你说什么呢!”苏蘅红着脸惊慌地瞥了瞥身后状况外的靳卓斯,“都没有,你别瞎猜了。”   孟婉茹酸唧唧地盯着他:“哼,你就等着吧。我走了,你保重。”   孟婉茹拖着行李箱走,回头眺了一眼,看到了苏蘅被靳卓斯半搂着的小媳妇样子,咬着嘴唇内心愤懑:“我恨同性恋。”   随即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   回家路上,苏蘅坐在副驾驶突然叹了一声:“婉茹走啦。”   靳卓斯说:“怎么,你不舍得她走?”   苏蘅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事,身体束缚在安全带之下,还下意识向靳卓斯凑过去。   “她爸爸是我老师,也是三院院长,我的上级领导。从上大学一直到医院上班这些年,婉茹她爸一直托我照顾她。后来因为院长贪污受贿,被我发现私换低成本还未投入市场的器材,我就和他决裂了。”   靳卓斯胳膊伸过来,像护宝贝一样握住苏蘅的手。苏蘅淡笑着安慰:“没事,都过去了。”   “但这些婉茹都不知道,虽然她被惯的有点小姐脾气,但大是大非上她都是很拎得清的,我拿她啊,就当……”   苏蘅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故意拖着靳卓斯,想要逗他。   靳卓斯果然偏过头,语气有些急:“当什么?”   苏蘅坏笑着说:“就当自己养的闺女一样!哈哈哈哈哈……”   靳卓斯在苏蘅嘲笑声中红了耳朵,耷拉下嘴角不说话了。   苏蘅还非要凑过去招惹他:“哎,你别生气啊,我就说说自家闺女,你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靳卓斯沉着脸开车,开到信号灯变红,挂上空挡,转身俯下去,迅疾捏住苏蘅的脸颊,在那张不停聒噪的嘴上咬了一口。   苏蘅没想到靳卓斯在车上会这样,急得哼哼了两声,两手捂住脸,恨不得缩到座位底下去,喷着热气再也不说话了。   ----   回家苏蘅煲了汤,在饭桌上喝了两口就打起喷嚏。   靳卓斯抽纸给他:“感冒了?”   苏蘅结果擤鼻涕:“可能这段时间来回跑着凉了,没事,多喝热水就好了。”   苏蘅吃饱饭把锅碗丢给靳卓斯刷,说了句我回屋看会资料就上楼了。   苏蘅拿出研讨会期间整理的资料,翻看几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   苏蘅嘀咕:“原来放在这儿了,我还找了半天没找到。”   苏蘅让Alston出差之后把每天看到的有意思的小事写下来,还要记录每晚梦见什么、有什么感受,一直记录到不做噩梦。   因为苏蘅也要出差,不能在心理所收到信,就给了厦门的地址让他邮寄过去。不能面对面的这段时间Alston已经写过八封信了,这一封苏蘅着急收拾东西回京市,还没来得及看。   “苏医生:展信佳颜。   今天早上我路过一家早餐店,想起你说过的煎包油条,我在国外待久了都忘了它们是什么味道了。我在小摊旁边站着吃完了,还有很多人也站着吃,听他们讲话很有意思,煎包油条很香很脆,老板娘还送我一碗粥。这就是你喜欢它们的原因吗?   我现在晚上还会做梦,不过已经慢慢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了。只因我恐惧时,你都会在我身边,用你在治疗室里揉捏我的那种力道与我相拥。   把那个人的脸换成你,噩梦便失去本来的意义。如果是你对我做那些事,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你从来不会给我那些或轻或重的目光,在你身边待着,我常常忘记自己的不正常。   一切如此轻易,一切微不足道,一切情况尚好,只在你我之间。   那种随便找人发泄欲望、每天醒来分不清身处何处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遇到苏医生之后就再也不会过了。   有时候我会想,我三十年蹉跎的失败的黑暗的人生,是不是只是遇见你的代价?这么一想,原先的痛苦好像都变得不那么深刻了。   再过两天我就要回京市了,十分期待与你见面。”   落款:邱陉。Alston的中文名字。   ……   苏蘅越看眉毛蹙的越深,打开这封信之前苏蘅没想到写的会是这些——这已经能算是封情书了。   靳卓斯拿着一杯热水和感冒药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到苏蘅身后。   苏蘅一脸凝重地看着手里的信,不知道在想什么。靳卓斯手伸过去捏住信纸一角,缓缓抽出来。苏蘅恍然注意到靳卓斯来了,慌张地要把信收起来。   “晚了。”   苏蘅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这是看来访者的信,这只是一种治疗手段,真的只是治疗手段!他给我写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靳卓斯冰冷的眼神,让苏蘅险些误认为自己在偷情被抓住了。   靳卓斯眼神好像刀子戳到苏蘅身上,阴冷着脸,语气很吓人:“你治疗别人就是要写这种东西?”   苏蘅被靳卓斯逼得上身矮下去:“我、我不是……啊!”   靳卓斯猛然在苏蘅后颈上恶狠狠咬了一口,滚烫的呼吸喷在苏蘅脖子上,好像要被烤化了。健壮的身躯山一样压迫在苏蘅身上,被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苏蘅越是挣扎,靳卓斯便缠得越紧。   苏蘅感觉靳卓斯要一口吃了自己,大腿被他膝盖夹住,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靳卓斯掐住他胸膛、腰腹的软肉用力揉捏,苏蘅虚妄地张着嘴嗯啊乱叫,双手混乱挡住被扯散的领口、下摆。   两个人一起压在窄小的木质座椅上,四条木腿被顶得摇摇欲坠,哼哧哼哧得快要散架了,苏蘅感觉靳卓斯要把他挤进桌子缝隙里。屁股撞得一半悬空,然后又被靳卓斯一把捞着,重新紧贴回去。   在要人命的挣动、摩擦之中,有什么东西颤巍巍地立起来了,以一种吞噬灵魂的热度和硬度,急不可待地释放。   靳卓斯在苏蘅不注意的时候松开了犬齿,咬着咬着变了味道,对准苏蘅颈后发丝遮掩下的一小块地方又嘬又舔,另一只手伸进去飞快地抖动。   苏蘅看了一眼,头皮倏尔发麻,脆弱地蜷缩身体,急喘着闭着眼睛,可靳卓斯黑手套在他那地方上下滑动的画面已经烙印在大脑深处。   突然带着颤音叫了一声,然后像脱手的水管一样猛烈摇摆着喷了出来。   苏蘅浑身彤红,失去力气靠在椅背上,大腿根还在发颤。   靳卓斯在瘫下去的东西上又掐了一把,苏蘅受不了地惊叫了一声。   靳卓斯眼神幽暗地攫住他,自己那处在苏蘅身上隔靴搔痒地磨,依然疼得厉害。不想吓着苏蘅才略施小戒。   “以后别让他写这些东西,后果你会知道。”   “嗯……”   苏蘅羞耻地要哭了,颓废地瘫在桌子上,被靳卓斯用纸巾擦干净,裤子和衬衫收拾回先前干净整齐的样子,营造一番什么都没做过的假象,可是苏蘅皮囊之下的东西已经被篡改了。   靳卓斯嘱咐一句记得吃药,就关门退出去了。   “你就等着吧!早晚你得陷进去。”   苏蘅浑身乏力地看着那道门,大脑宕机失去思考能力。   孟婉茹说的话仿佛成了道谶语,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阴魂不散地飘荡在苏蘅脑海里。 第50章 移情【二更合一   Alston出差结束回了京市,和苏蘅的所有咨询都如常进行。他自出差回来就变得格外积极,还多次打电话想要预约苏蘅几乎所有的空闲咨询时间,因苏蘅说明咨询要按照科学有效的时间进行,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这才作罢。   天气比较热,Alston只穿了件短袖衬衫和西裤进了咨询室,尽管衣着简单也能看出不普通的设计感。   苏蘅恭维了一句:“你今天穿得很特别,和你以往的风格都不一样。”   “是吗?”Alston抄着兜,脸上因为兴奋染上薄红,嘴角得意地勾起来,认真地反问,“有哪里不一样?”   苏蘅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他真要让自己说出哪里不同,逡巡Alston浑身细节,浅笑着夸:“很有谦谦君子的气质。”   “不枉我花心思打扮那么长时间。”   Alston笑呵呵地看着苏蘅,坐到了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苏蘅问:“我看你的信上说,最近情绪变好了。这几天有做噩梦吗?”   “没了,睡得很安稳,有时候还做美梦呢。”Alston意有所指地看着苏蘅。   “那你现在也能正常和别人社交了,会因为别人对你做出肢体动作情绪失控吗?”   “好很多了。”Alston一副头疼的表情,没什么兴致谈论这个问题。   苏蘅只好先聊一些轻松日常生活帮他过渡情绪:“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出差的时候放松情绪都干什么呢,工作太忙可能没办法做一些耗时间的娱乐项目,只是通过品尝美食、看风景、看电影或者散步这种简单的活动也可以。”   “有啊,闲着没事就去喝喝酒。我不是还写信告诉你我很爱吃一家早点摊的煎包吗,你怎么还问。”   Alston嗔怪着表达自己的不满,苏蘅说:“除了这些呢,有和同事、朋友出去玩吗?”   Alston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询问苏蘅:“苏医生如果想要放松会去做什么?你应该不是一个无趣的人——你每天早上吃什么呢,自己做饭还是出去买?但你说煎包这东西你只是偶尔吃,应该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做饭吧,你在京市买的早点和我吃的也是一个味道吗?”   Alston一连串的问题都和咨询毫无关系,苏蘅只得提醒:“Alston,我们的咨询是要谈论你的生活而不是我的。”   Alston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所做欠妥,相反,他皱着眉不悦道:“我叫邱陉,不要再叫我Alston。”   在咨询关系中一般掌握主动权的是咨询师,但Alston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苏蘅极强的掌控欲,让他微微咋舌。   为了体现对他的尊重,苏蘅改口道:“好的,邱陉。你想我怎样称呼你都可以,这取决于来访者的意愿。”   接下来苏蘅又换了话题谈起Alston——也就是邱陉对公司工作的适应情况,不过邱陉注意力一点都没往那儿碾,三番五次扭转话头指向苏蘅的个人生活。   苏蘅多次提醒他问的那些和咨询没有关系,邱陉解释说:“我只是想听听苏医生这种正常人的生活,我不听怎么能知道我离正常的生活模式有多远,又怎么能改善现状,逐渐向正常人靠拢呢。再说,我一直在国外生活,国内的生活模式我也不了解,如果苏医生不肯告诉我,谁还能和我说?”   邱陉言之凿凿,苏蘅找不到合情合理的拒绝理由。   “好吧,我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   过了一会儿,墙面挂钟指针指向熟悉的位置。苏蘅说:“时间到了,今天的咨询结束了,我们明天再见吧。”   邱陉还没待够,起身看着他说:“苏医生不是建议我培养一些健康又放松的爱好吗,我正好想起我一个朋友开了一家Golf Course,苏医生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吗?”   苏蘅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去,请你见谅。”   邱陉笑得有些玩味:“是不能去,不是不想去?”   苏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还能怎么说,他能说自己既不能去也不想去吗?   苏蘅干笑着别过脸,不想接触邱陉炽热的视线,微垂着头,不小心将本不让人在意的后颈暴露在他视线底下。   邱陉在他后颈发际下方看见一个不算特别明显的痕迹,齿痕暧昧,红肿还未消褪干净,能推测出当初挨人咬得多用力。   他这种声色场上滚惯了的浪荡子,一眼就看出是做了什么。   邱陉脸上笑容一扫而空,视线阴晦地睨着苏蘅,咬着牙挤出一句:   “苏医生有其他的交往对象了?”   “啊?”   苏蘅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变到这地方来了,再说了,邱陉是怎么发现的?不对,再说这和邱陉有什么关系!   苏蘅拧着眉毛,反应不及地看着邱陉三两步直逼到他面前。邱陉脸上怒气翻涌,似是狂风骤雨降临,面容狰狞着瞪苏蘅,恨不得把他后面粘着的痕迹的那块肉给剜下去。   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被人碰过,用后脚跟想想就应该碰了个遍了。   自己的猎物曾经被谁碰过或是现在也被别人碰,邱陉从来不在乎这种东西,毕竟他从没发展过正经关系,只做Hookup,群p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在意这种事,只是看到一眼,证据不齐全,猜测未必落成事实,他都怒火满涨。   邱陉猛的伸出手,苏蘅也没料到他能那么大胆,直接在咨询室里对他动手动脚,想躲开都来不及,被掐着后颈印记那块地方。   邱陉阴着脸,如念咒术般喃喃道:“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在意这种事,早知道我就先出手了……你为什么还要别人碰你,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苏蘅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邱陉愤怒地瞪着他,突然用力推了苏蘅一把,直接把他怼到了墙上。   苏蘅心跳得七上八下,顾忌他的心理问题,不管是训斥还是动手反抗都害怕伤害他的情绪。   他慢慢商量着说:“邱陉,我们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慢慢解决。”   邱陉目光冷锐,不为所动,手上力道加重,苏蘅感觉自己后脖子那块肉要被掐掉了。   “邱陉……”   苏蘅还未说完,门被适时扣响。   蒋回川推开门,看着他们说:“Alston,咨询时间已经到了,我送你。”   ----   蒋回川送走邱陉后回来找苏蘅。   “我正好路过,在窗玻璃外看见他气势汹汹地朝你冲过去,我都害怕你们打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苏蘅长叹口气说:“我估计是Alston对我产生了情绪性移情。前几天他出差我想用一下叙事治疗手段,让他每天给我写信,他写的信里就隐隐约约有那种苗头。刚刚咨询的时候一直缠着我聊我自己的事,还邀请我和他一起打高尔夫,因为我说不去,他就生气了。”   还有一件事苏蘅没说,他悄悄揉了揉自己被掐的地方,疼得直抽抽。靳卓斯那天咬了一口,因为咬的地方他照镜子看不到,就忘了这事了,肯定是刚刚邱陉看见了才情绪失控的。   苏蘅又气又臊,心脏不规律地砰砰乱跳,他总是因为靳卓斯干的事,在别人面前各种心虚。啧,这都是什么事啊!   情绪性移情在他们这行很常见,每一位咨询师都要学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蒋回川看苏蘅一脸愁容,无精打采的,忖度着说:“你做这行已经有些时间了,也该找一位督导为你指点迷津。”   “柯姝教授你已经在香港见过了,我后天去她家里拜访,你正好跟我一起去,请她指导一下。”   “在香港的时候柯姝教授还专门和我说她以前当过你的督导,等来京市就和我们一起叙旧。能让她做我的督导那是最好,我心里有谱了。”   苏蘅点点头,听蒋回川这么说心里多少宽慰了些。   蒋回川问:“下午还有咨询吗?”   “没有了。”   “那你就早点下班吧,自己也好好想想具体该怎么解决。”   苏蘅点头,思绪繁杂:“好,谢谢师哥。”   蒋回川拍拍他的肩膀,嘴唇微张,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   苏蘅剩下时间没什么事干,随便去了一家环境舒静雅娴的咖啡店,静静注视咖啡表面漂浮的奶霜。   移情泛指来询者对咨询者所产生的一种潜意识的爱与憎的情绪体验,来询者会无意识中将咨询者当做自己爱过或恨过人的替身。   苏蘅以往案例里不是没遇到过情绪性移情,但他没有遇到过类似邱陉这种人格加上同性恋两种情况存在的移情行为。   不知不觉夜色深了,苏蘅在家附近一个公园慢慢溜达。   这公园有些年头,没几个灯能亮,和孟婉茹找的那小区不分伯仲,一眼望去黑灯瞎火的。   苏蘅坐在亭子里吹凉风,在咖啡店坐那么长时间,坐得头疼。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对策,苏蘅望着远处树林里那一小片灯光,长吁短叹道:   “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罗杰斯……!你们随便来个人帮帮我啊——”   此时苏蘅隐隐约约听见后面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草丛走过来。   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苏蘅——”   “啊!”   苏蘅吓了一跳,险些从长椅上摔下来。三魂丢了七魄,苏蘅捂着快撅过去的胸口往后看。   看见了人,他气不打一处来:“靳卓斯!你干什么呢。”   靳卓斯直起腰来,笑着看他:“我听你说得神神道道的,这不是配合一下你吗。”   “你吓死我了。”   苏蘅从大理石长椅上窜下来,越来越觉得这荒凉地方有点阴森森的,心有余悸地凑到靳卓斯身边。   “我真的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的。”   “嗯。”靳卓斯看着他一点点凑近了,快要扒到他身上,声音透着笑。   苏蘅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不直觉摸着脖子后面被咬的地方。   靳卓斯往后看了一眼:“现在还疼吗?”   苏蘅脸一下子通红,被靳卓斯瞟了眼,好像火星子也跟着眼神溅上来似的。不仅脖子发痒发疼,连带着被靳卓斯玩弄过的下三路也有些不对劲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样吗?”   如果不是靳卓斯那天晚上犯病似的,非要压在他身上那啥那啥,还咬了他一口,苏蘅今天就不会被Alston为难。   但这话他是不敢和靳卓斯说的,不然靳卓斯又得发火,一个两个都跑到他面前发脾气,苏蘅感觉自己就跟幼儿园小班的老师一样心累。   靳卓斯眼神从他脸上晃到下面,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嗤了一声。勾着嘴唇,笑得邪性。   苏蘅感觉他瞧不起人:“你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靳卓斯说得理直气壮:“我觉得你好笑我才笑啊。”   苏蘅瞪大眼睛,理智险些崩塌:“靳卓斯,你这话是认真的吗?你是开玩笑还是心里就这么想的啊?”   靳卓斯很没情商地点头承认:“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刚才愁什么呢?这么愁眉苦脸的。”   苏蘅幽幽叹声气,别人一直叫他气质美男来着,从来没想到能和搞笑男挨到一起,讪讪道:“没什么,就工作上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靳卓斯说:“如果实在麻烦就和我说,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苏蘅回:“暂时还用不着,后天我要去拜访一位心理学教授,她会当我的督导帮助我的。”   “那就好。”   苏蘅站着有点累了,又坐回长椅上,躬着腰,有些蔫蔫的。   靳卓斯跟过去,坐到了他旁边。   苏蘅哼了一声,和靳卓斯翻起旧账,兴许是因为现在关系不管什么压箱底的话都能无所顾忌地说明白了。   “靳卓斯,我发现你总是看不起别人,你冷着脸瞥别人的时候特别嚣张傲慢。”   因为租房子,苏蘅第一次和靳卓斯见面,他就总是觑着眼睛怀疑地看人,让人感觉到几分蔑视。   苏蘅以为自己这么说,靳卓斯要么不以为意、我行我素,要么羞愧难当、决心改正。   没想到靳卓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很是无辜:“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这会轮到苏蘅傻了眼,讷讷地张个嘴,老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靳卓斯说:“我个高,看别人当然要瞟着看,虽然我说话不好听,可我心里从来没有看不起别人。”   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个乌龙,苏蘅还自顾自气了他好几天。不敢想靳卓斯会因为这事从小到大背后受人多少指摘。   苏蘅歉疚地看着他:“我、我还气了你挺长时间呢……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靳卓斯低下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苏蘅还是感觉他不乐意了。   苏蘅抓他的胳膊来回捋了捋:“对不起啊,你别生气。”   靳卓斯抓住苏蘅乱动的手,握住了塞到兜里,无奈道:“不生你气。”   他转头凝视苏蘅,眼神深邃像能把人吸进去,带着苏蘅熟悉的危险信号。   靳卓斯另一只手伸过来,呷昵地在苏蘅细腰坦腹揉抚,像把玩名贵物什,沿着婉转的腰线摸过胸膛,手段轻浮,眼神却清明坦荡,正人君子做尽下流之事。致使苏蘅皮肉轻颤都觉得自己在矫揉造作,自作多情。   靳卓斯指尖贴着他凸起的锁骨,像乐理人检查琴弦一样细致拢挑。   苏蘅瞳孔微颤,像一只被攫住翅膀的鸟看着他,喉结敏感地滚动。   靳卓斯又紧追着捻了捻那一小尖滚动的凸起,眼神很心疼:   “哥,你瘦了。”   苏蘅太阳穴直跳,忍无可忍地拨开他的手:“就出差这几天,就算瘦能瘦多少?”   靳卓斯伸开胳膊,轻轻把他揽住了,仰着下巴朝他凑过去。   苏蘅耳朵蹭的红了,战战兢兢地移开了脸,哆嗦着头皮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多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说着他慢慢往后退,给两人保持一个恰当的社交距离。   尽管晚上凉风吹着人鸡皮疙瘩都快起来,可苏蘅脸还是烫得要烧着一样,干笑着转移话题。   “哎,你刚才怎么了,今天碰见什么事了吗?看着有点郁郁寡欢。”   靳卓斯情不自禁地去触摸苏蘅,想到刚才他的疏离动作,害怕他不情愿,停在半空虚虚地捻了捻,只好收了回来。   “碰见一个不想碰见的人。”   靳卓斯垂着眼睫,神色晦恹地说了一句。   什么人能让靳卓斯这么烦心呢?肯定是苏蘅不知道的人。   苏蘅热心地说:“方便和我说说吗?兴许我能开解你呢。”   靳卓斯看他一眼,随即别过了脸,心事重重地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嗯。”   苏蘅讷讷应了声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明知对方可能有事不便交谈,也不必事事都和自己汇报,但心里还是滋生起某种不受控制的阴晦情绪。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在空旷无人、凉风习习的广场上苏蘅竟然感觉有些憋涩。   他抢先一步踏出凉亭,声音极轻地说,也不知道靳卓斯有没有听到:“回家吧。” 第51章 干涩   苏蘅很明显能感觉到那天晚上之后靳卓斯有事在瞒着自己,隐隐的防备心和那天晚上最后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交织缠绕,勒紧了苏蘅的心脏。   今天不是工作日,平常这个时间两人在家里各做自己的事,不说话的时候气氛也融洽和谐,一点都不会觉得别扭。偶尔两个人会凑在一起看电影,靳卓斯喜欢科幻悬疑,但总是迁就苏蘅看些体现人文情怀精神的影片。   苏蘅闲着没事在网上搜影单,挑了几部零几年的高分经典悬疑电影想和靳卓斯一起看,不过大概率靳卓斯已经看过了。   但靳卓斯好像还有旁的事着急做,早饭都没吃,和苏蘅道别之后就出门了,步履有些匆忙。   苏蘅朝门那儿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回过头没滋没味地搅弄碗里的粥。   一会儿和蒋回川买些礼品,然后去探望他以前的督导柯姝。   柯姝老师住在碧润庄园,建在黄金地段的欧式园林风格建筑。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湿地公园、瀹河生态走廊环伺,天然支流老河湾穿流而过,以法国传奇香水小镇为蓝本,有近千亩的欧式园林。   大学教授一般买不起这样的豪宅,但哪个行业里都有富裕的人存在,没什么好奇怪的。   苏蘅来之前做过功课,了解到柯姝老师不仅在心理学界成就卓绝,在文学、地理、天文领域均有一番作为。她的文字和话语里总是透露着对世界的关怀和悲悯,无疑是一个心能量强大的优秀女性学者,总之苏蘅对柯姝教授满怀敬仰。   蒋回川摁响门铃,不一会儿柯姝走来为他们开门,笑容亲切,像一位亲和的寻常中年女性。   “柯老师好。”   柯姝笑着点点头:“哎,回川和苏蘅来了,别站着了,快进来坐吧。”   “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做什么,你在国外花钱就总是大手大脚。”   柯姝招呼他们在会客厅沙发坐下,看着蒋回川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矮柜旁,用亲近的责备语气说他。   “好久没见老师了,我们给您带了些平常吃的养生品,还有我师弟苏蘅的一片心意。”   “哦,”柯姝对苏蘅说,“谢谢啊,破费了。”   苏蘅道:“都是应该的。”   柯姝给蒋回川送上一杯咖啡,端起茶壶时问苏蘅:“茶还是咖啡?”   苏蘅连忙说:“茶,谢谢老师,我自己来就好。”   苏蘅说:“柯老师一直住在这儿吗?我妈妈也很喜欢欧式风格建筑。”   柯姝说:“这套房子是我丈夫选的,其实我更喜欢中式建筑。”   客厅里并未摆放男性用品,没有除柯姝以外人居住的痕迹。   蒋回川说:“我认识老师这几年还没见过您家里人呢。”   柯姝垂头啜了口茶,浅笑着说:“这几年我丈夫和儿子工作很忙,全国世界各地飞,回来的少,你想见估计也难有机会。我过几天就搬到教职工住房,授课方便,这么大地方住着也没什么意思。”   三人坐着平平淡淡地唠了一会儿家常,蒋回川便切入正题:“我们这趟来是想请柯老师出山,当我师弟的督导。”   苏蘅语气恭敬地接话:“是的,柯老师,我在心理咨询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问题想向您请教,请问您有时间吗?”   “没问题,我们可以约好时间去A大我的专用心理室谈,或者去我住的地方,都可以。”   “谢谢柯老师。”   苏蘅和柯姝谈论了当前备受关注的几个心理学问题,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两人起身准备告辞,柯姝挽留他们在家一起吃午饭,保姆已经做好了。   苏蘅刚在要离开的间隙给靳卓斯发了一条消息,问他今天下午有时间吗。过了几秒,靳卓斯回:“今天有事要忙,怎么了?”   “想和你一起看电影”这几个字,删删改改,打的过分艰难,最后只是发了句“知道了,没事。”   苏蘅想起早上靳卓斯着急忙慌往外走,外套拎在手里都没来得及穿上。靳卓斯总是表现得很愿意迁就苏蘅,乐意为他不断挤出昂贵的时间,就算是为他不齿的重复性极强又枯燥无意义的小事,也义无反顾陪着苏蘅,乃至于苏蘅有时候忘了靳卓斯工作真的很忙。   不管是早上的“多少吃一点”和现在的“我们一起看电影吧”都站不住脚,苏蘅能算靳卓斯什么人呢,他扪心自问,自己为靳卓斯做的事真的很少,靳卓斯为什么对他表露那么强烈的好感他无从得知,再压榨他宝贵的时间真的于心不忍。   现在苏蘅没了回家的理由,心脏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欢腾不起来,强撑无事表象,和蒋回川一起欢欢气气留下吃了中午饭。   ----   “今天下午还有事吗?”   蒋回川坐在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苏蘅。   “没有了。”   蒋回川手扶着反向盘暗自叹了口气,对苏蘅说:“Alston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把私心掺杂在工作里是我错了。”   “师哥,你别这么说,我没怪你。”   尽管蒋回川确实因为之前追他的心思在给他安排了Alston的案子,但是苏蘅早晚也要面对这样的来访者,解决情绪性移情是所有心理师的必修课,苏蘅该有能力处理好。不管私心占几分,蒋回川给他安排这个案子论理完全说得过去。   蒋回川笑了笑:“你还是这么有容忍心,这么多年你这样好性子的我就知道你一个。”   “师哥过誉了。”   蒋回川转头看着他:“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下午大家都没事,乐意见见吗?”   苏蘅惊讶地挑起眉,距离蒋回川追求他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了,师哥能放下对他的执念,今早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是苏蘅喜闻乐见的事。   “好啊,师哥交的男朋友一定很优秀,正好大家一块认识认识。”   蒋回川和男朋友约在一家很有格调的餐厅见面,据说是他男朋友自己经营的。   “苏蘅师弟你好,久仰久仰。”   蒋回川的男朋友走过来打招呼,苏蘅挺惊讶的,因为蒋回川的男朋友和他心里想的大相径庭,不是清秀柔和的小男孩,也不是师哥那样成熟优雅那挂。身材挺拔相貌英朗,穿着随性休闲,头发有些不修边幅,下巴上还有胡渣。但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你好,第一次见,我师哥眼光太好了。”   他和苏蘅握了握手,很是豪迈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实不相瞒这也是我看上他的理由。”   他端来两杯酒,先给苏蘅推过去:“尝尝,我刚调好的。”   苏蘅说:“谢谢。”   蒋回川男朋友挺敞亮,来之后什么事先紧着苏蘅,苏蘅看他不是那种多事的性格,也和他们开起玩笑,然后他俩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当着面打情骂俏了。   他说笑话似的:“刚才发生一个贼有意思的事,我从厨房那头走过来,看见一张脸和回川说的一样,我还以为是人家苏蘅呢,正想走过去拍着肩膀打招呼,就听见人家喊名字,差点就出糗了哈哈哈。”   蒋回川也跟着他笑:“是吗,哪呢?”   “就那一桌。”   苏蘅跟着他指的方向回头去看,在靠墙的一桌看见一张十足漂亮的脸。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竟然能如此合适,五官和苏蘅的确有几分相似。但苏蘅气质偏内敛温润,这人更浓烈张扬。   他穿着不规则剪裁衬衫和毛绒马甲,色调饱和,撞色眼花缭乱又乱中有序,十分具有艺术感和时尚气息,好像是某件奢侈品牌今年预售新款。   苏蘅笑了笑正想和他们夸赞一番这人品味,就看到他伸手摸了摸旁边人的脑袋。   他支着下巴,勾起的眼梢唇角媚意流转,姿态放松地和旁边人说着什么。   苏蘅认出了旁边人的外套,是靳卓斯穿的那件,一桌三个人,另一个恰好也是他认识的霍晓。   苏蘅的胸口突然很闷,像有块巨大的海绵塞在内脏和血肉之间,缓缓吸干了全部水汽。让苏蘅口舌干渴、皮肤干燥、精神萎靡,产生了脱水的一系列症状。   他盯着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出神,突然想起了霍晓留给他的联络方式。   “霍晓,你知道靳卓斯今天要忙什么吗?”   “哦,也没事要忙,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呐,他没和你说吗。”   靳卓斯只是着急出去陪人吃饭,绝对不会比着急出去工作能让苏蘅舒心。   究竟是为了陪什么人,能让靳卓斯连一口早饭都来不及吃,连个理由也没和苏蘅说。   苏蘅滑到靳卓斯的对话框,发过去一句。   “靳卓斯,你在做什么?”   苏蘅死死盯着那个漂亮男人反复投在靳卓斯身上的亲昵眼神,盯得眼眶有些难受。   叮一声消息提示音乐传来,靳卓斯回:   “在工作。”   苏蘅皱着眉,很困惑地看着这一行字,实在琢磨不明白靳卓斯为什么会出现与霍晓完全相悖的言径。   就算是和很亲密的朋友吃饭,就算是和一个漂亮高贵又和苏蘅有几分相似的朋友吃饭,有什么必要非瞒着苏蘅呢。   苏蘅也很想劝说自己只是神经过敏,但是靳卓斯安静地待在那人旁边的表情太过刺眼,让他一时之间很难组织有逻辑有条理的语言说服自己。 第52章 嫉妒   苏蘅眼眶有些发酸,靳卓斯和那个漂亮男人靠在一起的身形因为视线模糊而变得暧昧不清。   靳卓斯被人摸头的画面像狂追的树影,在苏蘅脑海中纠缠不休,他拼命想忘都忘不了。   一时间口干舌燥,苏蘅端起蒋回川男朋友送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口,酒精火烧火燎地淌过喉管,让苏蘅注意力不再集中于对面靳卓斯他们三人的动态。   嘴唇上热烫湿润的触感,让苏蘅不合时宜的想起靳卓斯的吻,带着一往无前的执拗和烈火干柴的贪恋。被靳卓斯触碰和亲吻的时候,让苏蘅产生了自己被爱的错觉。   或许真的只是错觉。   只是亲了两口又不代表要在一起,苏蘅处理案子的时候认识很多年轻人,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多少对当代青年性观念有所了解。   就算是靳卓斯和他睡了,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在一起啊。   苏蘅想到这种可能性,身体产生应激性颤栗,一阵反胃地垂下了头。   蒋回川男朋友看到苏蘅喝得那么急,拍了拍他后背:“哎,我这酒度数挺高的,你慢点喝。”   苏蘅喘了几口气,摇了摇头,朝他笑着说:“没事。”   靳卓斯正背对他们,蒋回川没注意到他,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苏蘅显然比那桌人更引起他注意,因为苏蘅酒量不好,平常喝酒绝对不会这么急。   蒋回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你要不还是别喝了,”   “我就是看见你找了个好男朋友为你高兴,想喝一点儿,再说了,这是我,嗯……我应该怎么叫?我叫嫂子可以吗?”   蒋回川暧昧地转过脸盯着他,“嫂子”摇头笑了笑,举着酒瓶啜了一口:“随你。”   “我嫂子专门给我挑的酒,你还不想让我娼啊?”苏蘅强撑着嘴角,笑嘻嘻地和他们打趣,“嫂子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他连你面子都不给。”   “行行行,我回家就使劲教训他一顿,师弟你放开了喝,我管够啊。”   苏蘅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很清脆的一声响:“谢谢嫂子。”   蒋回川和他男朋友天南地北侃大山,苏蘅在旁边坐着静静地喝酒。   自从刚才他主动打开话匣子调侃他们,这俩人就彻底不要脸了,不拿苏蘅当人似的秀起恩爱,让他越发如坐针毡。   蒋回川和他男朋友表现地越恩爱,越发衬得苏蘅自己形单影只。   不过好在他们不会关注苏蘅的行为举止,苏蘅得以偷偷关注对面靳卓斯他们的举动。   过了一会儿,靳卓斯突然站了起来,应该是吃完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苏蘅瞬间慌了神,要出门必然经过苏蘅他们这边,他害怕靳卓斯走过来发现他,恨不得就地逃遁。   他借口酒劲上头,拍了拍蒋回川肩膀:“我好像有点醉了,我就先走了师哥,你们慢慢聊。”   蒋回川叫住他:“哎,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苏蘅神经紧张,害怕和蒋回川推拒着更引人注目,“我在外面走走散散劲儿,打车回去就行。”   匆匆撂下一句就跑了。   ----   苏蘅绕到后面的广场溜圈,狠狠揉了揉两边腮肉,刚才和蒋回川他俩一起尬聊,笑得脸都僵硬了。   苏蘅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疲惫地找了个长椅坐下,仰着头吹风,兀自清醒。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苏蘅掏出手机接通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你是?”   “苏蘅,是我。”   苏蘅愣了一下,这通电话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Alston。”   电话那头传来不悦的声音,纠正苏蘅:“是邱陉。”   苏蘅揉了揉眉头:“抱歉,邱陉。今天周六,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这么样?我包好了场,我来找你。”   苏蘅不想看电影,身为心理师也不能和来访者一起去看电影,他沉吸一口气道:   “邱陉,我们不能私下见面。”   电话那段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声音从苏蘅背后穿了过来:   “但是我已经见到你了。”   苏蘅猛的回头看,邱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这种阴魂不散的纠缠让苏蘅反感、厌恶。   靳卓斯也总是对他纠缠不休,但是不像邱陉这般令他抗拒,苏蘅这才意识到,原来靳卓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软硬兼施,靳卓斯惯用手段。   苏蘅吃软不吃硬,被他一打一个准,只要靳卓斯稍微露出委屈酸楚的表情,苏蘅便心软动摇,有时候他都不明白,这种泛滥的同情心和怜爱之情到底从何而起。   尽管苏蘅一直表现得嫌弃靳卓斯的黏人,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喜欢的。   父母这种角色在苏蘅人生中一直空缺,上了大学之后他便不再有亲人陪伴,活的八面玲珑,独当一面,把自己包裹得坚不可摧,能把自己和身边人照顾得很好。但他仍然渴望有人能在他脆弱迷茫的时候当做后盾,发自真心地给予关怀。   苏蘅朋友很多,但关系没有好到可以让经年创痕袒露清楚。可靳卓斯出现了,一切都像有了出口。   靳卓斯的幼稚和蛮横无理也有相对性,苏蘅时常被他气得破口大骂,像个被不良少年气得发抖的班主任。   “靳卓斯,你是小学生吗?!小学生都没你这么让我心累,说小学生还是夸你了,你刚上幼儿园还差不多。”   气了没一会儿,靳卓斯就会露出被伤极了的痛苦表情,像是班里那种本性不坏,只是性格别扭找不到方法,只能靠惹事吸引老师注意力的差生。   苏蘅完全没办法对他心狠,过后又为自己发的脾气找补。比如在无意间看到什么很可爱的小东西,买下来之后在上面贴上纸条,用飘逸灵秀的字迹写上:“奖励幼稚园小朋友靳卓斯!”   苏蘅静静看着邱陉:“我不想去。”   邱陉脸上瞬间闪过可怖的表情,强硬地攥着苏蘅的胳膊。   “你反正现在也没事,和我看个电影怎么了,平时聊得不挺开心的吗,不是很愿意吗。”   苏蘅脑袋很不清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皱着眉厌烦地挥动胳膊,可是根本挣脱不了。   “苏蘅!”   苏蘅听见靳卓斯的吼声,眯着眼睛在不远处有辆车,有个男人倚着车门看他们,靳卓斯拔腿冲到他们面前。   苏蘅的胳膊很用力地被人扯开,他摇摇晃晃倒在了椅子上,实际上不是很累,但并不想起来。   靳卓斯和邱陉做了什么他听不清,有霍晓他们在也用不着他管。   不知道靳卓斯怎么解决的,吵闹声很快结束,苏蘅被他扶着肩膀直起腰。   靳卓斯很担心地盯着他的脸:“哥,你还好吗,哪里难受?”   苏蘅眼珠缓慢转动,在脑海中反复回忆靳卓斯的执拗、可爱、幼稚、依恋、冷酷,这些将不再完完整整属于他。靳卓斯处于一时兴起把这些东西给了苏蘅,之后又不加通知地强行收走。   苏蘅仿佛陷入饥饿消费陷阱的底层消费者,在靳卓斯爱意的试用期过后,强烈的消费欲望被孵化催生,然而靳卓斯这件商品太过昂贵,他买不起,因此不得不返还商品。   他气息突然紊乱,像被打断工作周期的低劣机械产品,被靳卓斯和那个围观窘况让他怒火中烧。   苏蘅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眶通红地瞪他:“好恶心。”   靳卓斯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苏蘅看着他不说话,胸口急促地起伏。   靳卓斯焦急地去握他的手,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了吗,那个畜生动你了吗?”   苏蘅用力吞了口唾沫,一顺不顺地看着他,因为醉酒后理智失控,压抑的嫉妒直冲头顶。   他口不择言:“靳卓斯,好恶心。” 第53章 昏厥   苏蘅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靳卓斯,好恶心。”   靳卓斯起初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又问了一遍,得到了苏蘅更坚决、更恼恨的复述。   神经线好像动作大片里被抡飞的汽车撞倒的电缆,噼里啪啦火花冒了一阵,然后再也连不起来。   靳卓斯感觉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迅速冷却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攫住了三寸,一动都动不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疑惑、委屈,不是气愤、怀疑,只是惶恐,惶恐苏蘅讨厌自己了,再也不喜欢他了。靳卓斯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卓斯,那我们先回去了。”   霍晓靠在车边看他们,以为靳卓斯既然看到了苏蘅,必然要和苏蘅一块走。   靳卓斯躬着的腰迅速直起来,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转过身,木着脸对霍晓说:“你帮我送他回家吧,再帮我照顾一下他,麻烦了。”   他像是被风吹得簌簌发抖的树叶,或是收到病危通知书的重症患者,总之整张脸都灰败下去。   霍晓感觉靳卓斯很奇怪,说话很奇怪、神态很奇怪、语气也很奇怪。   他并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发生了什么,狐疑着开口:“咱俩说什么麻烦啊,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靳卓斯站在原地看霍晓走过去把苏蘅扶起来,托起胳膊到自己肩膀上。   他无力地垂着胳膊,卑微地瞟着苏蘅后脑勺的黑发和露出的一小块鼻梁,然后多看一眼都是玷染似的,红着眼睑移开了视线。   那个漂亮男人默不作声看着他们,等霍晓带着苏蘅上车走了之后,他对靳卓斯说:   “卓斯,要不要去我家一趟,我们再聊聊?”   靳卓斯沉吸一口气,“恶心”这个词,归根结底还是他赋予在自己身上的。   靳卓斯表情憎恶地看着他: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靳裴堔耸了耸肩膀回:“Well. 这么久了,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差,真不知道有谁能受得了你。”   他欣喜地看到靳卓斯的表情僵住了,转过身,浑浑噩噩往远处走,精神状况好像不是很好。   他是坐霍晓的车来餐厅吃饭的,霍晓开车走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回。靳裴堔觉得自己已经够好心了,让他上车还不上,那就自己想办法吧。   靳裴堔哂笑一声,上了自己的车便走了。   靳卓斯踏上楼梯,离开下沉广场,一步步往地铁站方向走。   苏蘅那句“好恶心”一直在他耳朵深处回旋,仿佛针扎着耳膜,刺激得他一时间想吐。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苏蘅和他相处的画面,不厌其烦照顾他的苏蘅,尽管被他气到但还是会心软的苏蘅,对待工作严谨认真、大放异彩的苏蘅,幼稚、孩子气、会大呼小叫的苏蘅,遇到危险、难以解决的事会依靠他的苏蘅,被他抚摸、亲吻会害臊脸红、落荒而逃的苏蘅,把他从福利院带出来的苏蘅,曾经承诺过要一起生活的苏蘅……   靳卓斯已经无数次幻想和苏蘅在一起之后的生活了,他们会住在哪儿,要不要另买一栋房子,买之后要按苏蘅喜欢的风格装修,婚礼应该在哪里举行,他没什么朋友、家人可请,但是苏蘅朋友来他吃醋该怎么办,他不喜欢小孩,但如果苏蘅实在喜欢,也可以领养一个,苏蘅绝对不会像他的养父那样,苏蘅会给小孩更健康轻松的爱,给他被所有人羡慕的人生……   靳卓斯想了很多很多,有很多念头不着边际但有计划可以实施,甚至想出话术可以求得苏蘅同意。   只是现在他一厢情愿的喜欢被苏蘅勒令禁止了,而且是以如此直白、如此难堪的方式。   靳卓斯在别人面前冷心冷语、不近人情,但多少年过去,面对苏蘅仍旧是当初那个卑微可怜、受人冷落白眼、渴求被拯救的流浪小孩。   只是两人再见一次,没了从前尚且亲密的回忆,他以靳卓斯的身份做得并不好。   难道真的如靳裴堔说得那样,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人会喜欢吗。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滨阳就好了,没有离开苏蘅身边就好了。讨人喜欢这门课程他缺席了太久,以前还算无师自通,现在已经全然忘记。   靳卓斯很想走到苏蘅面前,对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地铁站路口就在眼前,但是靳卓斯痛苦地五官扭曲,再难挪动一步,捂着不堪重负的心脏,昏了过去。   ------   苏蘅坐上霍晓的车被送回家,吹了一会儿风,酒也差不多醒了。   想到刚才对靳卓斯说的那句话,他自己都恨不得一头撞死,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因为吃醋做出这么幼稚的事。看来酒以后还是得少喝,脑子都要喝没了。   任何人都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事事以他为先、以他为重。   虽然靳卓斯和他这样那样之后,还和别人那么亲密就是很可恶!但苏蘅说的话也很过分,有什么事不能大家一起坐下了讲清楚呢,喜欢或不喜欢,就一句话的事。靳卓斯如果坦白自己移情别恋了,不想继续喜欢苏蘅了,那苏蘅二话不说直接送上祝福。   他这个年纪了,哪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苏蘅解开门禁,被霍晓送到沙发上坐下,又被送上解酒药吃了,还在想着,一会儿还是给靳卓斯道个歉吧。   --------   霍晓给苏蘅在厨房煮粥,想到刚才靳卓斯让他送苏蘅回家时状态看上去很不好,还是不放心给他打了电话。   一直到电话铃声结束,也没被接通。   他们公司旗下一款手游和国际知名设计品牌有联名活动,靳卓斯的养父靳裴堔是现任首席设计总监,前不久刚好从欧洲回国。   霍晓、靳卓斯和靳裴堔谈论公事后,一起吃顿饭叙旧再合适不过。   霍晓十二三岁上高中时发现自己的取向,在周围都追求异性荷尔蒙的青春期同学之间宛如异类。   霍晓害怕被人知道后受歧视,一直和同学保持距离,险些成为靳卓斯那样的孤僻边缘人物。   靳裴堔是那时候唯一一个不叱责他反而开解他、支持他的人,让霍晓知道不喜欢女生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哪怕是他的父母也做不到这样。   因为这个原因,霍晓一直很尊敬靳裴堔,但是靳卓斯和靳裴堔父子关系并不和睦,能有机会让他们两个关系破冰也好。霍晓便找了个理由,安排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顿饭。   霍晓努力寻找话题活跃气氛,自认为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靳裴堔表现得也很想和自己儿子改善关系,还伸手帮靳卓斯整理头发上沾的东西。   靳卓斯顾忌霍晓在场没有发作,只是速度很快地闪开了,快到霍晓都没看清,心里想这两位还真是父慈子孝,总算能像正常父子那样了。   靳卓斯独来独往十几年,能多一个人关心他、喜欢他就是大好事。   就是靳卓斯效率太低,有他当僚机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把苏蘅拿下。   霍晓问过靳卓斯为什么不告诉苏蘅,他就是当年福利院那个被苏蘅照顾过的小男孩。   靳卓斯沉默良久,解释说时间隔了那么久,人的性格喜恶都是会变的,谈过一段的想再续前缘还困难重重。何况他们那点旧日情分在苏蘅心里难占多少分量,靳卓斯和以前变化太大,苏蘅也很难和以前的样子挂钩,倒不如重新开始。   “苏老师,喝点水。”   霍晓把厨房火关了,走到沙发前,给苏蘅递上一杯水。   他站在苏蘅面前,决定给他们再添一把火。   苏蘅或许不念旧,但一定不狠心。   “苏老师,我看靳卓斯今天下午情绪不太好,他有躁郁症,虽然这几年病情好转,不再去医院治疗了,但一直吃药控制,我还是担心他有复发的可能性。你以前是医生,对这类病情有所研究,卓斯和你住在一起,又那么信任你、敬重你,只要你劝劝他,他肯定会听的。”   苏蘅震惊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苏老师不知道他有躁郁症吗?”霍晓疑惑地问。   “他……他没有告诉我啊……”   “也是,”霍晓点点头,微不可闻地叹声气,“他就那种性子,什么都自己憋着,死活不说出来,你要是不逼着他说,等他自己开口就不知道要等到哪辈子了。”   “卧室的柜子里,应该还有他吃的药,你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帮他捎过去。”   霍晓用那种“天要下雨了,帮朋友带把伞”的语气嘱咐苏蘅,然后道了声别就走了。   苏蘅脑子昏昏沉沉,在沙发痴坐了一会儿,猛然站起来,因为血液不流通,脚一滑差点栽倒,但是苏蘅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踉跄着往靳卓斯卧室跑。   靳卓斯屋里陈设很简单,苏蘅翻了几个柜子没发现,矮身打开床头柜。   柜子里摆着很多药瓶和一板板摞在一起的药片、胶囊,苏蘅的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打下来,手指颤抖地攥住一瓶药,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一边死死盯住标签上面的字。   他用力闭紧双眼把眼泪挤出去,用袖子狠狠一抹,抬头凑近了看,又立刻有新的眼泪涌上来,像站在雨幕里,怎么也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字。   苏蘅等眼泪流了一阵子,视线清晰了才辨认出这些药。有些是国内熟悉的药,能稳定心境、减少自杀攻击行为,是他以前也给病人开过的药,还有些是国外最近投入市场的新药。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苏蘅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立刻接通了。鼻息颤抖,哽咽着说:“靳卓斯……”   手机那段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喂,您好,是手机主人的朋友吗?他在地铁站旁边晕倒了,我们把他送到了市立医院,房间号是……” 第54章 真的   苏蘅医治过数不清的精神障碍患者,对治疗诊治手段和可能发生的极端情况及危害烂熟于心,可他从没想过患者其中会有靳卓斯。   从柜子里找到那些药直到现在,苏蘅方寸大乱、心神难宁,三十多岁的年纪,他应该是老成练达、处事泰然,可是自从遇上靳卓斯,理智和稳重全都抛诸脑后,他越来越认不清自己了。   好像他都未可知的灵魂深处,一点一点地被靳卓斯挖掘出来,拼凑成一个他自己都不熟识的样子。   苏蘅一路百感交集,开车到市立医院,循着电话那人所说去了四楼一间病房。   帮靳卓斯叫救护车的两个好心的路人正在门口等他,和苏蘅交代现在身体已经没大碍了。   苏蘅很感激地向他们道谢,又提出请吃饭答谢他们,都被客气地推拒了。   苏蘅再三恳求之下还是留下了联系方式,送走他们之后,苏蘅轻声推开门,去看病房里躺着的靳卓斯。   靳卓斯端着一次性纸杯喝热水,听见声音偏头往门那儿一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怯生生地低回了头去,露出一种闯祸之后因为太害怕离家出走又被找到的孩子神情。   苏蘅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走到病床前,但靳卓斯依旧低着头不看他。   苏蘅以为他是还在气头上,因为苏蘅过分的话生他的气,立刻弯下腰认错。   “对不起。”苏蘅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倔强的后脑勺,歉疚地和他道歉,“我上午喝醉酒昏头了,对你说的那话不是我的本意,我没那样想你。”   靳卓斯一直没说话,也不看他。冷白墙面上挂着的钟表指针咔咔地走着,一下下打在苏蘅心上,让他感觉自己沦为了古时等待判决的死刑犯。   毕竟他是为了自己阴暗蛮横又见不得人的占有欲,口不择言伤害了一个躁郁症患者,谁听了都觉得他是个无理取闹的矫情事逼,被气进医院的靳卓斯完全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不愿原谅他也是应该的,如果靳卓斯不肯原谅他……   苏蘅脑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以至于他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靳卓斯才做出回应。   他以一种小心翼翼又抱有期待的语气小声说:“……真的?”   好像他听到苏蘅不那样想他就很高兴一样。   “……”   苏蘅鼻子突然很酸,立刻点头说:“嗯,真的。”   靳卓斯这才回头看他,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很小心地打量他。   明明是很轻飘飘的害怕唐突他的目光,苏蘅却觉得重若千钧,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好一会儿之后,苏蘅才继续说:“霍晓告诉我你有躁郁症,让我拿了药来,”他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放在靳卓斯的薄被上,“你吃点?”   靳卓斯瞳孔颤抖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药瓶,像是一直以来的遮羞布被人掀开一样,慌乱地看着苏蘅:“哥……”   “哥,我的病已经好了,也用不着吃药了,我自从去山里找你那天,直到现在就没再吃过药了,医生都说我很正常……已经我……我不恶心的……”   靳卓斯声音颤抖、吐字不清地为自己辩驳,那害怕被他嫌弃的表情刺痛得苏蘅眼眶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喉管都颤得生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白为什么要那样说,难道直接说他不喜欢靳卓斯和别人那么亲密吗?苏蘅很后悔地安慰他:“我……我当然知道你不恶心啊,对不起,我当时就是脑子一抽说的瞎话,就算全世界的人恶心你都不恶心啊……”   如果不是因为苏蘅那句没道理的谩骂,那么高不可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靳卓斯用不着这样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靳卓斯不应该做这种事啊,苏蘅到底能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做的,他都替靳卓斯抱屈。   “躁郁症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东西,你根本没必要因为它看清自己,毕竟你自己比谁都不希望患上躁郁症。而且你没有因为它自暴自弃,没有成为伤害身边人、危害社会的不良分子,反而一直积极努力遵从医嘱治疗,一点点努力地适应社会规则。现在你有了健康充实的生活、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成功的事业,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患者都要勇敢、都要厉害。”   靳卓斯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靳卓斯,”苏蘅抑扬顿挫地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愧疚、为了安慰才胡诌的场面话,是很正经地摆出客观事实。你就是很厉害!”   靳卓斯脸有点红,垂着头不看他,但感觉已经软绵绵了,被苏蘅夸得有点飘乎乎的。   “那我还是要说,我的病已经好了,真的。”   靳卓斯只是想要证明他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不分场合地对人大打出手,还要让苏蘅收拾烂摊子。   他会在苏蘅身边做一个用力的臂膀而不是连愤怒都压制不好的累赘。   苏蘅看他实在固执不好再说什么,但是病情还是要和医生谈谈才知道。   ------   苏蘅打电话把靳卓斯昏倒的事情告诉了霍晓,霍晓开完会就提着晚饭大老远到医院来看靳卓斯,一开门先把他讥讽一遍。   “哟,这都住院了,看这柔弱苍白的小脸蛋,把人苏蘅吓坏了吧?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不说,还得大老远跑来伺候你。你大爷似的在这儿躺着,自己喝!”   霍晓把勺子往汤碗里一摔,忍无可忍地把碗推到靳卓斯手里。   “不行,”靳卓斯理由充分地拒绝他,“如果苏蘅看见我能自己喝,就不会喂我了。你可以先放在桌子上。”   霍晓把碗放到桌上,骂了一句:“操!妈的你真矫情。”   靳卓斯不为所动地扭回脸,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苏蘅被护士叫走,医生说靳卓斯突然昏倒是因为神经衰弱受到刺激引发的短暂性脑缺血,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躁郁症病情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拿着单子开完药回病房找靳卓斯,看见晚饭放在桌上不动。   苏蘅问:“不饿吗?怎么还不吃饭?”   霍晓识趣地起身让座,很不讲情面地揭短:“他非要你喂他才吃。”   苏蘅失笑,真就端过碗,一勺一勺喂靳卓斯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苏蘅放下碗拿出手机,一看是江妍打来的,和靳卓斯对视一眼没有走出门,直接当他面接了。   “苏老师,Alston先生说下周要去荷兰出差,问咨询时间能不能提前到后天。您看时间方便吗?”   苏蘅回:“可以,你来安排吧。好,再见。”   靳卓斯梗着脖子说:“怎么又是他啊。”   苏蘅也没有办法:“这是我的工作嘛,我得一直帮他治疗心理问题。”   靳卓斯很没好气地喊:“他的心理问题很困难吗,你竟然到现在还没解决完!”   他本意是不满Alston总缠着苏蘅,语气却冲得像是质疑苏蘅的专业水平。   还当着霍晓的面,苏蘅被他呛很是尴尬,端着碗的手拿着继续喂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霍晓白了靳卓斯一眼,捏着山根,内心直呼带不动带不动,靳卓斯时不时抽风的尿性真得改改。   靳卓斯懊丧地垂下头,恨不得把嘴剁了,烦躁地沉声说:“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   苏蘅生着闷气,从凳子起身出了门。   靳卓斯愣愣地看着病房,看上去快哭了。   霍晓像吃了苍蝇一样瞪着他。   过了一会,苏蘅又开门进来了,端着杯热水。   看着他说:“吃完饭就把药吃了吧。”   “嗯。”   靳卓斯怔了片刻,看着他乖乖点头。   ------   暗沉的太阳消散在缭绕的粉紫色霞雾里,像手指捻散的香灰,把鼻子、眼睛熏得发涩,又一点点扑到空中去。   苏蘅眨了眨眼睛,问:“需不需要叫你那个朋友来看你?”   靳卓斯疑惑:“哪个?我没什么朋友啊。”   “就是你今早急忙赶着去赴约,上午你们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那个啊,饭桌上不是聊得很开心吗,现在就忘了?”   “既然是重要的人,去医院这种事还是告知一声吧,省的人家担心你。”   苏蘅笑意勉强说着一些话,装得如无其事、很是为他们的深厚友情考虑的样子,说的话越听越奇怪。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酸,酸透了,酸得倒胃口。   “他是我……”靳卓斯顿了一下,这段关系让他耻于启齿,但是也找不到另一种方式能解释清楚,只能强忍着恶心说出口。   “是我爸。但我和他关系不好。”   苏蘅怔住了,张目结舌:“啊?这么年轻?!”   苏蘅惊讶、赧然又有种出乎意料的窃喜,“我、我还以为……”   三个人神色各异,靳卓斯看见苏蘅的反应心里有个不对劲的猜测,和霍晓一对视,他正贱嗖嗖地和他使眼色。   靳卓斯直勾勾盯着他,知道苏蘅在意他,心里有股受宠若惊:“哥,你……”   苏蘅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霍晓看这幅情景,留他们慢慢说,自己出去了。   靳卓斯语气很无奈,因为这种误会被苏蘅骂了还昏倒在路边去了医院,机缘巧合知道了他躁郁症的事,牵扯出这么一顿乱七八糟的,他能不无奈吗。   “哥你干嘛瞎想?我除了你根本不会喜欢别人,我明明说过很多次了。”   苏蘅脸通红,嘴硬说:“可是你也没告诉我你父母的事啊,你躁郁症的事也是霍晓和我说的。”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会……”苏蘅叽叽歪歪地嗫嚅了一阵儿,还是赧着脸忍不住说了,“我也会很没安全感的啊……”   靳卓斯看着他:“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和他吃饭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因为这事骂我,现在又为什么说自己没安全感?你给我一个理由。”   “你明明知道……”   苏蘅心跳如擂鼓,靳卓斯都看出来了竟然还问他。   靳卓斯喉结滚了滚:“你自己说。”   “因为我喜欢你!”   苏蘅抬起头,手指紧张地发颤,坚定地和靳卓斯对视。   苏蘅豁出老脸,和小自己十几岁的男生表白。   靳卓斯还有些不敢相信:“……哪种喜欢?”   “就是那种喜欢,你想的那种。”   靳卓斯呆住了,像被闷头击中,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自然就是那种……恋人关系了。既然是恋人,那我们也不应该有什么刻意隐瞒的事,遇到问题也可以一起商量一块解决。”   “你以后不要一个人逞强了,不用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当你把问题说出口的那一刻,它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它是我们共同的问题,我会陪你一起解决。”   靳卓斯每次想到苏蘅的时候,就像给自己灵魂的伤疤涂上药一样。凭着那么一点念想,可以支撑着走很长一段路。   现在苏蘅却说他不是一个人,只要靳卓斯愿意说出自己的问题,苏蘅就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帮助他。   怪不得心理咨询中心有那么多来访者信任、喜欢苏蘅。怎么可能不喜欢?   每一个身陷囹吾、独自在黑暗中垂死挣扎的人,都祈盼着有人能对他们说出这么一番话。   靳卓斯感觉热气从心口一股股奔涌出来,源源不断涌上全身各处,像有火焰快把他从头到脚灼烧干净。   靳卓斯激动得脸通红,一股吞噬人心的渴望折磨得他口干舌燥。焦灼地把苏蘅的手攥紧了,颤着声说:“哥,我想亲你!……”   苏蘅眉毛受惊地挑了一下,靳卓斯本以为苏蘅又和以前一样生气、害臊,心烦意乱得直接把他推开。   没想到他眼睫毛扑簌簌地颤了一会儿,脸上染上一片绒绒的粉,扭捏着小声说:“那、你亲一小会……”   苏蘅尾音刚落,靳卓斯立刻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以一种珍惜的力道小心地凑到自己脸前,喷着热气,急不可耐地吻上去。   苏蘅的面颊陷在靳卓斯掌心,靳卓斯像捕猎的鹰,瞄准了,吸住那一小块地方细细咂摸一番。   伴着两耳中间清晰的鼓膜震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横冲直撞地闯进去。   但是这一次靳卓斯没多用力,稍微一探,苏蘅就自己张开了嘴巴,乖乖地等靳卓斯伸进来。   靳卓斯激动得心跳都要停了,双臂用力揽紧苏蘅,箍得严丝密缝。每个角落都贪心地扫荡,像要把苏蘅所有都舔舐进肚子里。   苏蘅又一次感受到了靳卓斯的吻,不是清凉的月光、柔软的棉纱、温和的泉水,比苏蘅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凶猛炽热。   摧枯拉朽的爱意海啸般拍打在他身上,苏蘅像一叶飘荡的小舟,主动踏上航程,只能努力承受。   他双脚被亲得发软,从唇齿相接的部分开始,浑身通电似的麻酥酥的。   暧昧的鼻息和细细的轻喘、呻吟声在几平方米的小小病房里蒸发,挠人似的往耳朵里钻。   就在两个人恬不知耻地搂着亲吻、架势愈演愈烈的时候,病床左侧的帘子蓦地动了,被大力掀开,唰一声,一个双腿瘫痪的老大爷躺在病床上愤怒地瞪着他们,嘴唇颤抖却说不了话,一脸的世风日下、伤风败俗,应该是忍无可忍才动手把帘子掀开。   靳卓斯这间病房不是单人病房,和一个哑嗓子的老大爷待在一块儿,又让帘子隔着,他们都忘了还有别人在了。   苏蘅猛的从病床边弹起来,做错事似的傻站着,窘迫擦着嘴上的口水。   霍晓一把推开门,看到这番场景又立即尴尬地把门合上,自己都替他们臊得慌,想了几秒又赶进去,帮老大爷重新遮上帘子。   老大爷最后露出的眼神还满是怨愤。   霍晓躬着腰道歉,保证说没下次了。出了病房挠着头打电话。   “喂,张姐,您能帮我安排一间VIP病房吗?哎,哎,行……” 第55章 男朋友   晚上靳卓斯就被霍晓安排转到了VIP病房。   霍晓打了个哈欠:“那我就先走了,回去睡觉了。”   苏蘅起身说:“我送送你。”   “没事,你在这儿陪着他就行。”霍晓没什么架子,摆摆手就出去了。   苏蘅束手束脚站着,和靳卓斯亲吻之后嘴唇被他啄得火辣辣的,回头不经意和他对视一眼,赧着脸迅速低下头,有种刚在一起的娇羞神态。   “嗯……今晚我就先回去了?”   苏蘅犹豫着瞟了眼身后的门,想和靳卓斯道个别。   靳卓斯立刻不满地蹙起眉,伸出手贪恋地抓住苏蘅的手腕,缠人地看着他说:“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好吧,”苏蘅看他眼神实在委屈,很轻易地就同意了,“那我晚上陪你。”   VIP病房环境优雅温馨,配套设施齐全,病房设有沙发、冰箱、饮水机、微波炉、吹风机、干湿分离的独立卫生间等等,和酒店房间差不多。   就是只有靳卓斯躺着的那一张床,两件单人沙发因为两边都有扶手挡着,没办法拼在一起,在沙发上蜷缩着睡一晚上肯定不舒服。   苏蘅开口:“我先去楼下门卫大爷那看看能不能借到睡垫或者折叠床,马上就回来。”   靳卓斯问:“明明有床为什么要出去借折叠床?”   苏蘅:“这里就一张床啊,别的地方也不能睡。”   “怎么不能睡,你不能和我睡一起吗?”   靳卓斯眼神透露困惑,看来是真的想让苏蘅睡他床上。   两人刚在一起,浓情蜜意的小情侣正是对视一眼就天雷勾地火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万一擦枪走火怎么办?   尤其是靳卓斯那痴缠劲,脑子里净装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又要搂着他疯成什么样子。   苏蘅很紧张,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不是他迂腐、放不开,实在是被靳卓斯弄怕了。他那力气,谁都遭不住。   苏蘅一直不松口,靳卓斯只好放弃了这一想法:“那行吧,”他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我去借一张,你睡床,我摆个折叠床睡你旁边。”   “不用不用,”苏蘅担心靳卓斯晕了一回,身体不舒服,“你好歹是病人,我睡折叠的就行。”   靳卓斯拗不过他,只能就这样办了。   苏蘅这一天情绪起伏得跟过山车似的,又为靳卓斯生病奔波半天,刚沾上床就困得不行了。   晚上关了灯,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靳卓斯本以为留在医院,他和苏蘅在一间屋里,能趁机抱着他睡呢,结果还是一人一张床。还不如待在家里,起码苏蘅睡得舒坦一些。   靳卓斯觉得好没劲,瞅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语气幽幽道:“明天就出院吧。”   苏蘅困得睁不开眼,提着精神说:“不行,还是得再观察观察,我不放心。”   靳卓斯还是那番说辞:“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见苏蘅不回答,他开始胡扯:“我不只是因为精神受刺激才晕倒的,其实大部分原因是中暑,现在天太热了人就容易昏……”   靳卓斯明显比苏蘅要精神,趴在床沿,脑袋对着苏蘅喋喋不休地狡辩。   苏蘅心烦地拍了他一下,抓住靳卓斯的手捏了捏,没放开,就这么握着说:“行了,快睡觉。”   靳卓斯看着自己的右手被苏蘅握在掌心,枕回去,乖乖地不说话了。   第二天苏蘅一锤定音,没听靳卓斯的话,决定还是再住院观察几天。   早饭苏蘅来不及做,买的豆浆、包子、小油条,两人围着病房饭桌吃饭。   靳卓斯为证明自己身体健康,心脏滴血地拒绝了苏蘅投喂,用了几口就炫干净了。   吃过早饭,护士送来检查报告,靳卓斯想拿,被苏蘅率先夺过,背到身后不给他,很不信任地瞥他一眼:“我自己看。”   靳卓斯神情纠结地看着他,无可奈何作罢,回床上坐下了。   检查报告里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苏蘅更担心靳卓斯躁郁症的情况,具体都得和精神科医生详谈,约的时间马上到了,医生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病房门敲了两声,苏蘅起身开门。   来人穿着白大褂,一和他对视,惊讶地挑起眉毛。   “苏蘅!”   苏蘅笑了笑说:“泽东。”   霍泽东是苏蘅同届的同学,和他都曾在二院就职,孟院长东窗事发之后便离开二院来了这里。   “我感觉好长时间没见你了,群里也没有你的消息,你现在还做这行吗?”   霍泽东忍不住和他叙旧,脸上满是重逢的喜悦和感慨。   苏蘅是孟院长提拔的学生,深受青睐,师徒交情甚密,好几个孟院长的项目他都参与其中,纠缠的利益纽带错综复杂,谁在这位置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可是谁都想不到他掌握了孟院长犯罪证据,弃利益取道义,提供证据告发了孟院长。   他身处舆论漩涡中心,多少人就盯着他身上的热度,或是被其他医院高薪挖走,或者接受媒体采访出名、买通营销号当网红,哪一条路子都能扶摇直上。他却挥一挥衣袖,悄无声息地走了,圈子里的浮华、喧嚷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周围人一提到他,嘴上都会有几句错失良机的唏嘘,但眼睛里到底是透出敬佩来的。   霍泽东看着他脸色好像有些憔悴:“你怎么来这儿了,身体不舒服?”   “我挺好的,不是我不舒服,”苏蘅回身示意床上坐着的靳卓斯,“他不舒服晕倒了,我来陪着他。”   “哦,”霍泽东点点头,看这人实在年轻,虽然身量强壮但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没见过苏蘅有这么年轻的朋友,就问他:   “这是你亲戚?是侄子吗。”   空气短暂沉默了一下,靳卓斯手撑在床边一言不发,只看着苏蘅,看他如何回答。   苏蘅似乎不想把他们现在的关系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能在一起实属难得,靳卓斯尽管失落,但不敢把胃口一下撑大了。   苏蘅的人际交往与他不同,靳卓斯把这事昭告天下,受白眼还是祝福他都不在乎,但苏蘅要考虑、要顾忌的东西比他更多。苏蘅觉得没必要把关系让人知道,知道了也是平白增添麻烦,他都可以理解。   靳卓斯不出声,真的打算在苏蘅老同事面前扮演苏蘅侄子,以为苏蘅就这样将错就错糊弄过这一茬。   苏蘅却迎着霍泽东惊愕的目光,开口挑明了他的身份。这时候,面对打量在他们身上或轻或重的外界目光,没了扭捏踟蹰,没了心惊胆战,只是纯粹自然的磊落坦荡。   “不是侄子,他是我男朋友。”   靳卓斯心蓦然震了一下,好像挤在砖缝中、长久压抑下奄奄一息的野草,被苏蘅轻轻一拨,就活了过来。 第56章 试试   苏蘅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霍泽东震惊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什么荒诞不经的缪言,无法理解“男朋友”这个词能和苏蘅扯上关系。   但是苏蘅目光实在坦荡,大大方方地看着霍泽东,表情像是在说“对,你没听错”。霍泽东感觉自己再震惊下去,就是不合情理了。   “没想到你男朋友这么年轻。”   霍泽东笑笑,又换回老朋友重逢那般的熟络姿态,转身向靳卓斯伸手打了个招呼。   “我就是来送个检查报告,科里还有事忙,我就先走了啊。”   霍泽东递过检查报告单,拍了拍苏蘅肩膀。苏蘅知道医生忙碌程度,没再寒暄就和他道了别。   靳卓斯盯着苏蘅和霍泽东道别之后关上门,等了一会儿还站在门口不过来。   他抻长颈子望,仿佛一刻都等不了,连苏蘅分给别人的一秒钟都嫉妒,着急地拍着旁边的床铺,颦着眉毛催他:“哥,你过来啊,你快来啊……”   苏蘅被缠得没办法,拿着手里没看完的报告单,一边走过来一边问:“干嘛啊?”   一对上靳卓斯炙亮得吓人的眸子,苏蘅瞬间住了口,脸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浮上红晕,局促地抿紧了嘴唇。   靳卓斯热乎乎地搂住他的腰,一脑袋闷在他怀里,声音很低地哼:   “哥,我想快点回家。”   “着急回家干什么啊?不好好养两天么。”   谈恋爱之后的撒娇可能和恋爱之前不一样?像大夏天热化的糖霜,黏腻腻地从手心往下淌。   苏蘅心脏砰砰直跳,手指揽在靳卓斯肩膀上,不知道该怎么动了,一直机械性地摩挲他后脑的发丝。   “我想和你在家待着。”   靳卓斯坐在床沿上,脑袋在苏蘅怀里蹭了蹭,手掌不安分地往下摸到腰际,绕着屁股上面那块地方揉捏。   苏蘅腰一软,忍不住塌下去,靳卓斯托住他的屁股就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靳卓斯,你放开我……”   苏蘅和靳卓斯力气相差太大,大腿和屁股用尽力气挣扎扭动,都逃不开靳卓斯的桎梏。反而在摩擦之间有什么东西不安分地立起来了。   “哥!你别动了……”   靳卓斯粗喘了一声,用力抱住了苏蘅的腰,难受地遏制自己要命的冲动。   苏蘅听见他这么直白的声音,同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稍微蹭一蹭就有反应啊!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都是这么火力旺盛吗?   苏蘅臊得脸红脖子粗,抬着屁股不敢往下碰,靳卓斯的胳膊跟铁钳一样,苏蘅在他怀里挣了好几下纹丝未动,累得放弃挣扎,干瞪着靳卓斯。   “你先放开我,我要去工作了……”   靳卓斯可怜巴巴地说:“那我怎么办?我都这样了,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靳卓斯声音低哑,一边说着一边往上挺了一下,苏蘅身体瞬间往上弹了一下。   靳卓斯看到苏蘅坐在他腿上发颤,一副承受不住他撩拨的样子,舌尖发烫,双眼氤氲着水汽,他感觉心脏悸动过后快要融化,像隔着一片雾、一轮月似的看着他。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关我什么事,我可不帮你……”苏蘅被看得心慌,咽了口唾沫,张皇地反驳。   “我还没准备好,靳卓斯,你别这么着急。”   苏蘅急得满头大汗,男人和男人做的手段他之前了解过,很多同性恋耽于此道,但他不认为自己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快感,虽然为了靳卓斯他愿意挨上几回,靳卓斯要是实在想要,苏蘅也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但他现在还没做好让脆弱的排泄器官承受欲望的准备。   靳卓斯看出苏蘅有些怕,手离开了危险部位,徐徐摩挲着后腰安慰。   “哥,没事的,我不干什么,你就稍微乖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好了。”   “真的?”苏蘅不信任地看着他,心想,那现在就这么干坐着等它自己消下去?   “真的。”   靳卓斯抬起头,像小狗一样嘴里咬着苏蘅T恤下摆,邪笑着勾起眼睛,带着一股挑衅劲。   苏蘅怔怔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靳卓斯的脑袋就钻了进去。   “靳卓斯……!”   苏蘅惊叫一声,无措地往外推他的脑袋。靳卓斯的鼻尖在他腰腹和胸脯上蹭,急喘的热气腾腾地喷在他赤裸的皮肉上,一连串激起鸡皮疙瘩。   苏蘅一开始还强硬地推拒,等到一种温软的、湿润的东西在胸膛舔过,他瞬间瘫软了,手掌攥成拳头溺水一般抵在靳卓斯宽厚的肩膀上,膝盖不安地在床沿上蹭动,刚铺好的床单起了一层凌乱的褶。   胸膛那块地方传出黏答答的吸吮声,苏蘅感觉经过靳卓斯游走的地方要烫得烧着了,可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力气,或者这种感觉他本来就是喜欢的,像熟透的李子,自然又顺从地垂下枝条。   靳卓斯露出脑袋的时候,苏蘅眼神聚不起焦,靳卓斯伸手拨了拨他额前散乱的头发,病服宽大的袖口掉了下来,靳卓斯沉浸在情爱交织的热潮里没有注意。   苏蘅瞥了一眼,看到了靳卓斯手套未遮掩的手腕下方,有几道浅淡的痕迹。   ----   苏蘅今早来心理咨询中心是靳卓斯开车送的,临下车时被一把拉住,苏蘅在车厢里半推半就地和他接了一个密长的吻。   靳卓斯很用力地吻他,以至于苏蘅坐在心理室等来访者时嘴唇还火辣辣的,一时半会儿消不下火。   门这时被敲响,苏蘅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跳,喊了一声:“请进。”   门一被推开,苏蘅讶异地说:“邱陉?你怎么来了?”他低头翻开桌上的日程安排,“这个时间段不应该是你来啊。”   邱陉无所谓地笑笑,踱着步子朝他走过去,像头优雅的雪豹,闪烁着蓝色眼瞳一步步迈向猎物。   “他来不了了,临时和我换换,可能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告诉你吧。”   苏蘅无奈地看着他:“邱陉,你总这样频繁更换咨询时间会让我们很难做的。”   他两臂在半空一展,耸了耸肩:“So what?”邱陉不以为意,言辞神态都透露着对规则的漠视。“再重新挑一遍不就好了?来的是谁你就给谁咨询。难道蘅哥不想我吗?不希望我来吗?”   苏蘅客套但有所疏离地回:“我自然想你,想你的心理问题什么时候能快点好。当然,我对所有来访者都是一样的态度,一视同仁,没有特例,更没有希不希望来一说。”   邱陉笑容淡了,用一种被挑衅的眼神盯着苏蘅,但他认为苏蘅的挑衅只是在脖颈间挠了一把,是自以为凶悍的小猫挥舞爪子。邱陉的眼睛里又凝聚着浓郁的兴趣和试图将忤逆者惩戒乖顺的渴望。   “好啦,别闹了,我们先坐下聊会儿。”   苏蘅皱着眉,邱陉的语气像在劝哄闹脾气的任性女朋友,令他感觉十分不爽。习惯性维持着对待来访者的礼貌面具,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   门这时又被扣响,苏蘅仍看着邱陉,扬声说:“请进。”   靳卓斯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   “哥。”   “嗯?你怎么来啦?”苏蘅扬起眉毛,转过脸惊讶地看他,嘴唇弯着,漾着甜滋滋的笑意。   靳卓斯说话声音很小,尽管咨询时间还没到,但还是害怕耽误他的工作:“你东西落车里了,我看前台正忙着,害怕你着急用,就给你送上来了。”   “哦。”苏蘅羞臊地垂下眼睛,一下子想起来了,应该就是在车上和靳卓斯亲吻之后心慌意乱地就忘下了。   苏蘅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连忙从座椅上起身,跑到门口接过,连句谢谢也不说,像是自然享受靳卓斯事无巨细的体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昂。”靳卓斯幽怨地看着他。   他不想耽误苏蘅是一回事,苏蘅的态度又是一回事,靳卓斯有些不乐意,问:“你不和我说两句?”   苏蘅嫌他矫情,着急催他走:“有啥好说的,我还要工作呢。”   “蘅哥这段时间是我的,不好意思了。”   邱陉突然开口插进他们两人之间,眯着眼睛盯着他。   靳卓斯看他像个主人一样在咨询室里踱步,大喇喇地倚在沙发上。   苏蘅悄咪咪捏了捏他的手,说:“回吧,再见。”   靳卓斯很想在邱陉面前亲一下苏蘅或者说一些占有欲强的话,让他见识一下名正言顺的苏蘅男朋友是怎么样的。但是靳卓斯不想让苏蘅难做,在来访者面前暴露对他影响不好。   咬了咬牙,心里悄悄想,回去你等着。   苏蘅没有察觉危险,朝他笑了笑,挥挥手送行。   一转身,笑容还黏在脸上褪不下去,和邱陉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软化了。   “时间到了,我们开始吧。”   邱陉一愣,他敏锐地察觉到苏蘅突然变得不一样了,眉眼间好像荡漾着春意,生机勃勃亮得晃人眼睛,像是一阵风吹过,摇曳、旖旎起来的花影。   邱陉猛的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朝苏蘅冲过去,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邱陉玩过那么多男男女女,能看不出苏蘅和靳卓斯那点事?   苏蘅这幅表情,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和靳卓斯搞上了!   仿佛自己看中的东西被捷足先登,邱陉愤恨地揪住苏蘅的胳膊,桌上文档、笔记本、水杯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推搡间被挥了下去。   邱陉阴沉着脸,攥着苏蘅脖颈就低下头。   苏蘅条件反射地闪过去,用力挣开邱陉的手,往外远远退开,脸色霎时冷了下来,“你想干什么?”   “我强调过很多遍,我们只是单纯的咨询与被咨询关系,如果你总是以这种方式拒绝合作,那我们的咨询成效只会停滞不前。”   邱陉还想走过来,苏蘅加重语气警告,“Alston,你今天的状态真的不适合咨询,回去调整一下,我定一个时间,等你调整好了再来。”   苏蘅以旧称谓Alston叫他,意在表示自己对   邱陉的疏远和不认可,他违约的后果就是以往获得的那些朋友式的亲密也要被收回。   邱陉全身肌群都在颤抖,苍白的脖颈因为情绪过激血管激凸,最终他深深看了苏蘅一眼,大跨步推门走了。   苏蘅脑袋突然嗡的响起来,像是电路故障而发出杂音的老式电视机。   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几天总是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头疼。   ·   苏蘅回家之后刚准备洗澡,浴室门还没进,一个身影突然进了房门。   苏蘅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靳卓斯,问:“怎么了?”   靳卓斯问:“听人说,你前几天找了个教授当督导?”   “是啊。”   靳卓斯语气不容置喙:“推了她。”   “为什么?!我的督导老师很好,教会我很多东西,无缘无故干嘛要推掉。”   靳卓斯沉默了一会儿:“你听我一回,别让她当你督导。”   “除非你告诉我理由。”苏蘅静静地和靳卓斯对视,他们才答应过彼此交往后要坦诚相待,靳卓斯不想让苏蘅失望,百般纠结后承诺道,“我想一想,过几天和你说。”   苏蘅很喜欢柯姝老师,像她这样的睿智又慈爱的督导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现在问题还没有解决,他真的不想结束。   苏蘅以为靳卓斯是单纯因为邱陉的案子占据了太长时间而吃醋,试图说服他。   “其实我找督导也不单单是因为解决邱陉的问题,还有你的原因。”   靳卓斯挑起眉毛问:“我?”   苏蘅斟酌着字句开口:“你知道我当了三十年直男,你出现到现在没到一年,我就那什么了,而且你还老是对我动手动脚……”   苏蘅因为心虚,在靳卓斯视线下眼神越来越飘忽。   “我就不知道我对你的这种感觉,到底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因为……”   “因为什么?”   “性……性刺激。”   靳卓斯瞠目看着他,实在没想到苏蘅脑袋里能有这种想法,苏蘅竟然会误会自己因为身体经受不住靳卓斯引诱才堕入其中,看来靳卓斯的身体在苏蘅眼里还是有很大魅力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靳卓斯笑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盯着苏蘅,恨不得把他吞了。   “那,我们可以试试。”   苏蘅被靳卓斯一步步逼近,后腰撞上了墙边的桌子,姿态看起来是被胁迫,实则是被引诱。   因为靳卓斯掐着他的腰,一低下头,苏蘅便忍不住抬起脚尖往上凑。   一被靳卓斯吮着嘴唇,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对,臊着脸不好意思地往后躲。   “不要亲了,我还得洗澡。”   靳卓斯恼恨他的心口不一,一口咬上苏蘅耳垂说:“一起。”   浴室里密匝匝的水声一直在响,苏蘅瘫软着被抱上床,又被蛮横地压在身下。   靳卓斯喘着粗气,“哥,你刚才不是挺喜欢的吗?”   “我才没有……”   靳卓斯哼了一声:“撒谎,你这里起反应了。”   靳卓斯依然用商量的语气,企图以柔克刚,打破苏蘅负隅顽抗的羞耻心。   还没等他说完,苏蘅猛的伸出两手把耳朵堵了起来。   靳卓斯气笑了,他算知道了,苏蘅遇到不想听的时候就这样,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   靳卓斯皱紧眉毛喘息,像是被逼狠了:“哥,你放松。”   苏蘅大腿根直抽抽,羸弱得难以承受靳卓斯汹涌的渴求,喘不过气似的哀求。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   后半夜苏蘅昏睡过去,嗓子喊得很哑,被靳卓斯叫起来喂了几杯水,朦胧地眨着眼睛又睡过去,在被窝里无意识地往旁边温暖的地方蹭。   他这几天夜里睡觉时不时做噩梦,梦一醒却一点都想不起梦了什么,但是和靳卓斯在一起就睡得很安稳。 第57章 重重   第二早苏蘅是被亲醒的。   靳卓斯把苏蘅揽进怀里,密匝匝地在他脸、脖子、锁骨和胸膛上到处亲,一下下都发出结实的声响。   苏蘅感觉自己像被一只热切的大狗压着,睁眼一看靳卓斯已经穿好了衣服,自己还光溜溜地摊在床上。想爬起来穿衣服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苏蘅虚弱地伸出手拨了一下靳卓斯的脑袋,但没能从狂热的亲吻中逃脱,眯着眼忍受满脸的口水。   胸口又疼又麻,都被靳卓斯啃肿了。苏蘅无奈由着他亲,微抬起头往下边瞥,脸一下涨到通红。   胸口往下的痕迹都惨不忍睹,细腻的软肉被摩擦破了皮,腰和双腿感觉都快废了。   但是身上除了酸痛之外清清爽爽的,看来靳卓斯已经帮他清洗过了。   早晨阳光和煦天气晴朗,安稳踏实地被他搂在怀里,苏蘅有些懒洋洋的,想在靳卓斯怀里换一个舒服的姿势,稍一挪动就扯着全身疼,皱着眉毛嘶嘶地喘气。   “靳卓斯,好疼啊……”苏蘅拖长音抱怨。   靳卓斯停下亲吻,皱着眉说:“我刚给你抹了药,还不见效吗?”   “你你你、抹药?!”   抹药能抹哪里?还能摸哪里!苏蘅噌的一下,从脖子到脸上全红了,任谁被扒着那么私密的地方上药都难为情。   苏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靳卓斯轻轻翻过身,扒着后面看。   苏蘅羞耻地大腿根发抖,感觉靳卓斯小心地戳了戳。   他眼睛水气氤氲,羞愤欲死却又无处躲藏。羞愧地恨不得像积雪一样在床单上融化,然后蒸发成看不见的水汽。   苏蘅眼神慌乱,紧张地心脏扑通乱跳,趁着靳卓斯不注意,偷偷挪被子,想遮挡身上可耻的反叛。   靳卓斯轻轻捏住苏蘅,手又往那边伸,迅速抓住。   “哥,”靳卓斯用最真诚最柔软的语气撒娇,像是求苏蘅亲手帮他吹头发,或是希望苏蘅抽出时间和他一起看电影。   “先别起床了。”   苏蘅欲哭无泪地捂住了脸,最后完全没了力气。   将睡未睡的时候,靳卓斯喂了苏蘅很多水,又端来一碗粥,一勺一勺喂着喝了。   ---------   幸好这两天是休息日,苏蘅不用上班受罪,能瘫在床上被靳卓斯伺候着休息。   因为靳卓斯太过火,苏蘅好几天身体都很难受,所以他被苏蘅严令禁止再那啥。怎么撒娇卖乖哀求装可怜都没有用,苏蘅一定要让他长记性,以后都得把尺度拿捏好了。   苏蘅坐在书桌旁翻阅整理的病例资料,屁股底下放着靳卓斯弄来的坐垫。   靳卓斯本来说给苏蘅倒杯水喝,杯子刚放下,突然从身后抱住苏蘅,居心叵测地埋在苏蘅后颈,鼻子往衣服里面嗅。   “哥,你好香。”   苏蘅红着脸挣了挣,又是没挣开。靳卓斯这几天各种黏苏蘅,刚开荤的大小伙子,荷尔蒙旺盛得像是夜原上的荒草,几把火都烧不干净。   他总这样,苏蘅身体也受不住啊。   苏蘅低着头小声嗔怨:“你怎么时时刻刻都能想这种事,我受不了你了。”   靳卓斯含住苏蘅脖子一侧的肉,含含糊糊地说:“憋了那么多年了,你还不许我补回来吗。”   苏蘅听不出靳卓斯另一层意思,关注重点只在靳卓斯空白的恋爱经历上。   他惊讶地睁大,眼瞳闪着漂亮的微光,看得靳卓斯心口像被羽毛毛茸茸地搔过。   靳卓斯胸肌被白衬衣一裹,撑得衣料紧绷绷的,却又不过分夸张。他突然捞着苏蘅的腰把他提到了桌子上,力道很实地压着他。   “等等,靳卓斯!”   苏蘅憋笑躲着靳卓斯的嘴,颇有几分美色在前还能不动不破的意思。   苏蘅揉了揉他的脸,笑着怼他:“我还要工作,你一边玩去。”   靳卓斯哼了一声,黏糊糊地把脑袋搁在苏蘅肩膀上撒娇。   苏蘅很没办法地抱住他的肩膀,   靳卓斯安静了一会儿,像是没话找话地说:“哥,在医院你有天睡觉说了梦话。”   苏蘅那会儿心事重重、精神颓靡,为了照顾靳卓斯晚上睡在医院,有时候就模模糊糊说起梦话。   苏蘅没什么印象,感觉好玩地看着他:“是吗,什么梦话?”   靳卓斯在苏蘅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晦暗,心情像月亮慢慢沉进雾里,像是海浪逐渐吞没细沙。   什么梦话,比如梦里哭着喊:“别让我想起来……”   苏蘅感觉揽在腰上的胳膊圈得更紧了一些,他感觉靳卓斯的身形逐渐缩小,宽厚的肩膀凸出了瘦削的肩胛骨,坚实的胸膛变得单薄羸弱,手掌也变得很小,虚虚地搭在苏蘅后背,他变成了一个孤僻倔强、天真执拗的小男孩。这种孩子气在靳卓斯身上诡异地融合,不是突然蹿出来,是长年累月地跟在身后,只不过前面的人一直执着于眼前的路,步履匆匆,后面的人一不小心就跟丢了。   晚上靳卓斯直接赖在苏蘅屋里睡,苏蘅先洗漱出来时,看见靳卓斯坐在床边看手机。靳卓斯穿着宽松舒适的短袖睡衣,依然戴着手套,怪异得像是把完全不匹配的东西硬凑在一起。   苏蘅猛然想起,靳卓斯第一次和他做也是戴着手套的,看样子很难看到他摘下手套。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你昨天把手套摘下来过吗?”   靳卓斯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手腕:“洗漱会摘,其他时候不会。我已经习惯了。”   苏蘅点了点头,嘴边浮起无意义的浅笑,爬上床躺倒靳卓斯身边。   -----------------   靳卓斯需要飞国外出席一个行业峰会,苏蘅独自下班回家路上,心血来潮去商场给靳卓斯买衣服。   电梯升至三楼,苏蘅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视线无一例外地延伸到一家首饰店门口。   林青霜衣着华贵,在摄像机前和一位年轻女演员对戏,言语和蔼,美目流转、神情娇俏,像从小被宠大的美富人,演技自然不留痕迹,门外汉看着都怀疑是本色出演。   苏蘅胳膊撑在玻璃围栏上看了一会儿,欣赏她演绎全然不同的人生。   十几分钟后,林青霜演完了戏份收拾下场了。   苏蘅隔着助理和保镖叫她:“妈,我们聊聊。”   林青霜闻声回头,定定地看着苏蘅,隔着人群无言很长时间,并未表现对眼前人的熟悉,苏蘅感觉下一秒助理就要上前把自己轰走了,然后听见了林青霜应允的声音。   苏蘅和林青霜去了一间安静的包间,因为林青霜拍戏时间太赶,不能耽误,就近在商场找的餐厅。   尽管林青霜能在镜头面前完美演绎不同类型的母亲形象,但实际上她和儿子的相处并不熟练,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相对,良久无言。   林青霜开口了,语气不怎么自然,像是差生第一次尝试考卷上的压轴题:“你最近还好吗?”   “好。”苏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去年我从医院辞职了,现在在做心理咨询师,工作生活都挺顺心的。”   “嗯。”林青霜摩挲茶杯边缘,喝了口茶。   其实不用林青霜费什么力气,只要捻起一个线头,苏蘅就能自己顺着线往下走。   苏蘅正讲着自己工作上的事,林青霜脸上竟然没露出以往的厌烦或无视,注意力好歹放在了他身上。   这时手机却横插一脚,突然响了起来。   林青霜接起电话,和对面聊了几句。苏蘅本以为刚才林青霜对他的态度就算好的了,现在语气更殷勤更亲切。   苏蘅心情像夜晚的潮汐一样,迅速升起又迅速回落。   苏蘅问:“找你干什么呢?”   “儿子过生日的事。”   苏蘅拳头攥紧,皱着眉生气地说:“你那么大年纪了,他还让你给他生孩子?”   林青霜淡淡道:“不是,是他前妻留下的。”   苏蘅瞪着她,心底蹿升出酸涩的委屈,和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势如水火的嫉妒。   “下个月我要补办婚礼,你也来参加吧。”   苏蘅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寻找着一点点温情。   助理推门进来,语气焦灼:“林姐,时间要到了!”   苏蘅猛的站起来,一言不语转身走了。   -------------------   苏蘅注视着壁柜鱼缸里游动的金鱼,注视它们蒙昧混沌的嘴和眼睛,注视一个个泡泡从翕张的嘴里吐出又猝然破碎。   “喝点茶。”   柯姝端过一杯暖胃的丁香茶,她穿着一身浅褐色长裙,披着同色系的披肩,是那种很柔软的棉麻质地,有居家的温馨,像欧洲中世纪油画上圣女身穿的纱衣。 第58章 长久憎恨的   柯姝在家里专门设置了一间心理治疗室,她认为督导过程需要在严谨专业的环境中进行,否则咨询者潜意识因为他们只是闲谈,督导难以达到良好效果,所以这几天柯姝都让苏蘅在这里接受督导。   “谢谢。”   苏蘅因为走神被看穿有些许窘迫,但柯姝宽宏大量,不但不生气还专门给他倒了杯茶。苏蘅尊敬地接过茶杯啜饮,把飞驰狂奔的意识栓紧缰绳拉回来。   柯姝问:“你说的那个移情严重的来访者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苏蘅放下茶杯,神情纠结着,最后挫败地回:“还是进行不下去。最开始他找我的原因是想解决性障碍、接触障碍还有失眠、噩梦这些毛病,因为他之前交往的男朋友发现他出轨后自杀,给他心理留下了阴影。后来咨询过程中他的这些问题已经解决了,本来是可以结束咨询的,但移情反应对他影响格外深,每次都千方百计地寻找和我咨询的机会,不管怎么说都不听。有几次因为我男朋友,差点在心理室和我发生肢体冲突。”   苏蘅之前就问过柯姝对同性恋的看法,她用一种很平常很教科书式的口吻说:“李银河说因为在我看来,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同样正常,在人格上也是完全平等的。对我来说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同样正常,在人格上也是完全平等的。歧视同性恋,属于观念错误。”   苏蘅完全相信柯姝不会对这一群体有所偏见和反感,何况在本身咨询关于的个案对象中,同性恋是个弥足关键的特征,苏蘅也就完全不在她面前隐藏。   柯姝目光沉静又洞察力十足地看着他,很为他着想地说:   “你要知道心理师不是医生,心理咨询是双向选择的过程。每个咨询师都有自己不能胜任的或者和自己的人格特质不匹配的来访,你可以转介给别的更合适的咨询师。”   柯姝说的话,苏蘅也想过。   但苏蘅这么多年,一直以医生的职业道德严于律己,“救人”刻在肋骨上、流淌血液中,是不经思考就能实现的非条件反射。   医生面前人人有被救助的权利,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所在。只要Alston对他有被拯救的期望,苏蘅很难拒绝。   再者,Alston身上还有苏蘅关注在意的问题,疯狂勾起苏蘅的执念,只要他觉得自己还能努力尝试,不到最后绝对不会放弃。   柯姝看着他笑了一下:“不过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和这个个案死磕到底的准备,我作为督导肯定会协助你。”   “谢谢您,柯老师。”   苏蘅真诚地朝她露出一个笑,可能是想要缓和气氛,又或是被柯姝勾起了他的倾诉欲,恋爱初期的甜蜜就像浓郁芬芳涤荡的美酒,盖上盖子香气粒子也会从缝隙飘出来。   苏蘅像和长辈分享情感生活、说些体己话的小辈,柯姝之前三两句点过苏蘅的困惑,苏蘅可没了之前受到靳卓斯身体上的诱惑才和他在一起的荒唐想法,他想了一下,如果不能和靳卓斯那啥,苏蘅当然也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苏蘅滔滔不绝地讲着靳卓斯获得了什么成绩,有多么多么厉害,柯姝视线温柔地打在他身上,苏蘅意识到自己稀里哗啦讲了一堆,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激动又期待地看着她,问:“您想看一看他的照片吗?”   苏蘅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他和靳卓斯的合照,欢快地跑到柯姝身边,蹲下来递给她看。   柯姝迟疑着接过,照片上苏蘅笑着看着镜头,靳卓斯在身后双手搂着苏蘅,视线还牢牢地黏在他身上。   有一种奇妙又理应如此的氛围把他们紧紧纠缠。   “老师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帅?”苏蘅侧脸看着她,眼睛很亮。   “相貌堂堂,看着很有出息。”   苏蘅高兴地笑了起来,眉眼飞扬着男朋友被长辈夸奖的骄傲和神气。   “时间不多了,一会儿我们就开始治疗。我先去趟洗手间。”   “好的老师。”   苏蘅坐回沙发独自欣赏了一会儿,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只看靳卓斯的照片时间就不知不觉能过去好久。   他正好背对洗手间,没注意到柯姝突然虚浮的脚步。   苏蘅在和柯姝的谈话中表露出种种未完成情结和反移情倾向,因为他千方百计表现自己、不遗余力地付出却总是得不到母亲的在意和关爱,久而久之变成疙瘩顽固在苏蘅心中,才会在同样不受父亲重视的Alston身上看到自己投射的经历和情感,帮助Alston也成为解开苏蘅自己心结的手段。   柯姝说:“你要知道,对自己没有充分了解的人,是不配也不可能帮助他人充分了解自我的。你想帮助来访者消解和冷眼漠视他的父亲的矛盾,就要清楚明白你自己对亲子关系是什么看法。明白吗?”   苏蘅点了点头。   他躺在宽大舒坦的大红色弗洛伊德塌上,在柯姝暗示下逐渐放松身心,平躺在柯姝塑造出来的细沙上,由意识的海浪时轻时重地拍打身体。   苏蘅感觉自己的双腿、两臂、躯干、脖颈失去了知觉,呼吸幅度都变轻了,像软塌塌的史莱姆横陈在塌上,随着柯姝的意志调整形状。   他凝视着柯姝手中的蜡烛心跳动的火光,像是回溯生命长河中燃烧着的散发微弱光亮的自己。   苏蘅变成了柯姝手中的提线木偶,处于不受质疑和无法反抗的权威地位,柯姝才有信心卸去伪装。   她带着恨意睨着砧板上任人摆布的苏蘅,他脸上每一处与靳裴琛相似的地方都让她感觉触目惊心,看到靳卓斯和苏蘅搂抱的照片更是让她愤怒、恶心得恨不得呕出胃来。   柯姝和靳裴堔是没有感情只谈利益的协议结婚,她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又实在想拥有孩子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就在滨阳一家福利院视察时领养了一个叫“赵锐”的天赋奇佳的小孩,改名为靳卓斯。   但是靳卓斯非常抗拒来到新家庭,一被别人拉住手就愤怒地重重甩开,然后像炸毛的刺猬一样蜷缩在角落,抵抗任何人的接近。   福利院这时才支支吾吾地说,靳卓斯因为之前领养家庭受养父毒打,精神有点自闭,不过福利院的小孩情绪不健康也挺常见的。   柯姝正是醉心于研究心理的学者,人的心灵是广袤深邃的内在宇宙,她在人性中艰难探索、披荆斩棘,又从中收收获无数乐趣和宝藏。一个漂亮聪颖的小男孩,还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亟需治疗,和她如此有缘分,这不就是上天专门给她准备好的孩子吗?   柯姝像对待烈性的千里马,她对这种事总有无穷的耐心,最后靳卓斯耗不住疲惫和饥饿昏睡过去,打了营养液补充能量后,柯姝把熟睡的靳卓斯带去了京市。   期间好像有个小孩给她打电话询问赵锐的近况,这个名字和靳卓斯已经没有关系,她随口应付两句就挂了。   她准备好把医者学者的慈悲怜悯和初为人母的关怀爱护,全都倾注到靳卓斯身上。她细心为靳卓斯梳洗打扮,脸蛋漂亮得像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点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靳卓斯醒来后注意到陌生的环境,在房间里愤怒地咆哮嘶吼、摧毁眼前看到的一切装设,快跑出去时被靳裴堔揪住抱回床上。   这很正常。柯姝想,治疗过程中病人有时做出攻击性行为再正常不过。只要她通过专业方法耐心治疗,用日常的关心爱护慢慢感化,靳卓斯的病一定会痊愈的。   之后是什么来着?柯姝举着蜡烛让苏蘅用力吐气,自己也看得眼睛犯花。   之后她好不容易实现了二十多年的梦想,终于收到了哈佛心理学硕士的录取通知书,但是正处在收养靳卓斯第一年的档口上,两个她都不可能放弃,权衡之下决定带着靳卓斯去国外一边学习一边照顾。   之后是她第一次翘了课,欢欣雀跃回到家分享好消息,结果撞见靳裴堔把自己的孩子抱在腿间,裤子褪到膝弯露出稚嫩白净的皮肤,试图迷奸靳卓斯。   柯姝目睹的瞬间,喉咙发出剧烈的疼痛,像被人狠掐着,肺部氧气飞速流失,眼珠怒涨得快要从眼眶里爆裂开。   面对如此恶心、恐怖的场面,她含着满嘴血气,像只愤怒的狮子猛冲过去和靳裴堔扭打起来。   之后柯姝做完离婚手续但没有公开,接着就带靳卓斯逃去国外接受更先进的治疗,她逃得仓皇且狼狈,美梦成真的一切欢欣全都破灭了。   之后是靳卓斯多次治疗失败,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柯姝叫来开锁匠闯进去,听到靳卓斯嘴里呢喃的名字。   “林蘅”这个名字她之前偶然听到过,但是被她刻意忽视了,用自认高明的话安慰自己,只是随口吐出了在福利院的记忆片段,并无特殊意义。   柯姝现在只能带着靳卓斯回滨阳找林蘅,像个败将把得来的宝物拱手返还。   但是滨阳已经不存在“林蘅”这个人了,原先的住址空荡无人,庭院都覆着一层灰尘。   “哥哥是不要我了吗?”靳卓斯拉着柯姝的手沙哑地问。   柯姝摸着他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哽咽着说:“我还要你啊,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有我在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妈妈好吗?”   之后靳卓斯自杀未遂,送去医院救醒后被柯姝保证会尽全力帮他找到林蘅的消息,这才把这条命给吊住。   柯姝把靳卓斯培养得越来越优秀,这么多年过去了,靳卓斯没再提林蘅这个人,好像已经忘记了。柯姝找了很久后,消息都石沉大海,慢慢地也把这个人挤出了生活。   直到她在香港的心理研讨会见到苏蘅,眼前的苏蘅就是林蘅,她知道。   可她不知道苏蘅竟然和靳裴堔长得很像,像得她要掐得指尖发白才能控制住呕吐的冲动,才能表情正常地和他说话。 第59章 早就遗忘的   如果不是柯姝不顾靳卓斯的意愿把他带出福利院留到自己身边,如果不是她高估自己水平以为单凭自己能治好靳卓斯,如果不是她盲目信任靳裴琛那个人渣,靳卓斯也不会在小小年纪受到那些伤害。   柯姝永远都忘不了和锁匠冲入房间的那个场景。   在滨阳寻找林蘅未果,靳卓斯眼瞳里还能闪烁的一点微光也消失了,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这不是小孩子发脾气闹绝食的任性妄为,饿一两顿、难受几天,就能勾起别人的怜悯和愧疚,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靳卓斯渴求得到怜悯和愧疚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所有都失去了意义。   柯姝终于忍无可忍冲了进去,就看到靳卓斯闭着眼睛倚在墙角,手腕处是纵横交错的划痕,鲜红和血液积了一小滩。   墙上是狰狞的爪痕和混着干涸血液的锤击痕迹,靳卓斯两只手的指骨被破碎的皮肉黏连在一起,他的肢体像是被暴力拧拆的关节人偶,脸上却露出了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见到外婆一样的幸福安详的表情。   柯姝眼前被眼泪蒙得一片模糊,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伴随掉落的泪水不断呕吐似的抽搐。   一具丧失意义的空壳,该费多少力气才能填补完整?没有人比柯姝更能理解这个概念。   她把靳卓斯培养得那么优秀,靳卓斯躁郁症也渐渐好转,只是因为幼年经历不爱说话,和她关系也不冷不淡。   但愧疚已经把柯姝压得抬不起头,她也不奢求靳卓斯能和她多亲密,有空看看她或者电话随便聊两句就已经足够。   柯姝一门心思补偿靳卓斯,她想她自己可能不适做母亲,那就应该找到靳卓斯真正的母亲来做。   靳卓斯被拐卖和收养的卷宗,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找不到了。苏蘅是靳卓斯幼年唯一亲近的人,也是唯一掌握靳卓斯这段被拐经历的人。只有他才有线索可以找到靳卓斯的生母,虽然寻找生母宛如大海捞针,但好歹能有一个念头。   柯姝凝视苏蘅躺在弗洛依德塌上颤抖的躯体,不断施加语言、动作暗示,让他把尘封的记忆剖出。   催眠像是探索稀有矿石的工作,一点点在土壤中深挖,每一个不确定因素都有可能导致挖掘方向错误或是力度失控。   柯姝能明显察觉到苏蘅对追溯往事格外抗拒,像是有一块巨大而坚硬的顽石挡在中间,阻挡了柯姝往下挖掘的步伐。   但她顾不了也不想顾,医者的慈悲和仁心都被对他的恨意抹杀了。为了找到对靳卓斯有利的信息,她将苏蘅好的、坏的、痛苦的、悔恨的全都倾倒出来。   苏蘅的身体在柯姝指引下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像是身处极寒之地,他收拢四肢畏缩成一小团,摆出胎儿在母亲子宫里那种渴求安全的姿势。   苏蘅看上去痛苦到了极致,像是翅膀快要破碎的蝴蝶,但柯姝还是不停地施加“继续往前飞”的命令。   苏蘅灵魂游游荡荡回到了初入大学时候。因为他的疏忽和侥幸,外婆在摧心剖肝的巨痛中无人知晓地走向死亡,在阴冷、脏污中孤独地离开人世,直到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才被人发现。   在他为悲愤闯下大祸的时候,是林青霜从京市抛下剧组赶回来拯救他。苏蘅一夜之间仿佛丧失了一切,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林青霜一个了。他躺在病床上哭着拉着林青霜的手,憋屈得像一个跪在谷底的可怜虫,乞求她千万不要离开。   苏蘅痛哮起来,腹部像受到难以抵挡的重击,疯狂向前弓起身子,神情破碎、嗓音嘶哑,灵魂时刻能冲碎皮囊然后化成轻烟随风弥散。   柯姝看到他这番惨状,手中扬着的蜡烛不自觉往下低了低,一念之间,突然被苏蘅拉住了手腕。   柯姝与苏蘅四目相对,心跳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警惕又畏惧地看着苏蘅,血管打鼓似的撞击她的耳膜。   苏蘅满脸泪水地盯着柯姝,抓住她的手腕喏喏地叫了一声妈。   柯姝感觉胸腔里骤然空了一瞬,僵硬地被他拉着,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心情像是打翻了油漆桶一样复杂。   ---------------   林蘅上大学要去京市,没办法和外婆住在一起照顾她,特别不放心她的身体。外婆看林蘅这么忧心忡忡,主动安慰:“你姥姥又不是病得喘不上气了,你妈妈还花那么多钱每个月给我请护工照顾,你还担心啥。你安安心心把书念好,我没别的好求的。”   “嗯,知道了。”林蘅抱抱她,摩挲她的肩膀。   林蘅学的是医学专业,课业多、任务重,还要做兼职赚生活费,还要抽时间打听京市有没有领养小孩叫“赵锐”的,每天累得半死,和外婆聊天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叔伯从外地回来给外婆养老,医生也说她的病多加调理也有好转的可能,林蘅多少安心了些。   下课有时间就给外婆打电话,稍微聊两句困得倒头就睡,但大多数时候是二叔接起来的,询问一番,二叔说老人睡着了,说一切都好。   林蘅下课时间很晚,和外婆睡觉时间冲突,了解外婆病情还是从二叔那儿。都是亲生的,叔叔伯伯照顾,林蘅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蘅一直都这么想的,等学期忙完大半再给家里打电话,专门挑了个外婆不睡觉的时候,二叔二嫂却一直推诿,一开始说去复查了,可是林蘅清楚了解医生嘱咐的流程,今天不可能复查,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说外婆出去找人玩了。   林蘅皱着眉说他们,出去玩什么啊,现在这时候了还让她自己出门,你们都不看着吗!   二叔支支吾吾挂了。   林蘅心里一阵发慌,这几天给他们打电话就说外婆这忙那忙,又是去拿药又是看老中医,各种理由不让林蘅和外婆说话。   他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不敢往下深想,只要想想就遍体生寒。   本来是要考完期末考再回家,但林蘅实在担心,和导员商量好久等下学期参加补考,随便收拾收拾这才离开学校。   等林蘅一路迢迢赶到家里,庭院一派荒凉糟破,才四个月就陌生得不成样子。   林蘅扔下行李,拔腿往二叔家跑,一直在对自己说,没事,别大惊小怪,二叔肯定是把外婆接到自己家住了,这样方便照顾。   可是他打的一直是家里的座机啊,二叔能做点孝顺事就要宣扬得大家都知道,搬家不可能不和林蘅说,但林蘅现在连最浅显的逻辑漏洞都没办法考虑了。   “二叔!二叔!”   苏蘅跑到二叔家看门反锁着,于是哐哐捶门,许久不见人来,扯着嗓子吼。   “来了来了。”   大伯母压着嗓子跑过来开了门,问他怎么回来了,和他说家里正有事。眼神瑟缩着像是心虚。大伯一家竟然也在这里,林蘅晕乎着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就往院里冲。   伯母吱哇乱叫扯着他袖子,被林蘅猛的一甩胳膊搡开了。   “你咋来了,不忙着考试吗?考不好你好意思来。”二叔跪在地上看见他,表情有些惊慌,说得外强中干。   “你是不是逃课了,去了大学不学好,和你妈说!看她怎么治你。”   大伯母被他推了一把,愤愤跑过来掐他。   大伯、二叔、三叔都跪着,地上铺了一面白布,前面的铝盆是林蘅吃糖拌西红柿外婆常用的那个,里面盛满了黑色的纸灰。   “我姥姥呢?”林蘅感觉嗓子里有血味。   好半天都不说话,三婶冷冷瞪着他:“瞎啦?在那儿呢,这不就是吗。”   三叔拽了一下她,让她说话别那么呛,三婶翻了个白眼,把手抽回去。   “哦。”林蘅这才看向大堂中间摆的黑色木棺。   他每喘一口气都难受得快要死过去,死死瞪着木棺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片寂静,都不回答他。   林蘅怒吼出来:“我问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三叔缩着脑袋,“你姥姥身体不行,你也知道。”   “要是正常身体不行,你们用得着瞒着我?”林蘅眼神冰冷,恨不得把他装模作样的脸给撕碎。   “你们每天干什么,这么多人照顾不好我姥姥一个?还有护工呢,她去哪了!”   他们把眼神撇向别处,脸色各异地不做声。   林蘅顿时了然:“你们让我妈每个月打钱给你们,你们联系更靠谱的护工。你们没根本没找护工,”林蘅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把钱都私吞了。”   “私吞不私吞的,话说那么难听干什么,”二叔梗着脖子说,“老人给外人照顾,哪有自己照顾放心啊!”   二婶跟着应和:“就是,一天两顿饭俺也没缺着她,这么伺候就够好了,谁家老人不是这样啊。”   “伺候着伺候到棺材里去了是吗!你们根本就没管她!”   林蘅狠狠瞪着她,眼睛赤红像是要杀人,二嫂吓得住了嘴。   “姥姥都走了,你们凑在这里干什么?这时候了装什么狗屁孝顺。”   “怎么也得给亲娘送一送。”   “你送个屁!我姥姥用得着你们给送?让她多看一眼都嫌晦气。你们不配,现在就赶紧滚!以后也别提我姥姥,也别上这里来碍眼。”   三婶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也别装什么好外甥,老太太病得躺屋里下不了床,你去干什么了?好意思说我们。”   “把我们赶跑了,你好独吞老太太房子是吧?”   林蘅皱着眉看她:“你说什么?”   “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有我们的份!”三婶甩开三叔的胳膊,气得骂他,“你别弄我!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二叔这时候插嘴,用一家之主的口吻说:“你别弄你媳妇了,话糙理不糙。老太太都走了,现在埋怨也没有,人都死了你骂两句也不能再喘回来气,日子还得往下过。我盘算着,我儿子东东来年要娶媳妇得有婚房,房子就给他,然后我妈还有养老金、补贴啥的,就给你三叔他们家,他们下海做生意这些年,总是亏,过得也不容易。你妈又不是儿子,自己挣那么多钱也看不上这点,你还是小孩,也用不着钱。就这样吧,等下葬之后大家分一分。”   林蘅不想在这群畜生面前露出弱势的表情,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往下淌,姥姥为什么那么倒霉,为什么要受这些苦,要有这种畜生似的儿子。   林蘅哽咽着说:“我姥姥还在上面躺着呢,尸骨未寒,你们都已经把她的钱安排好了。你们还要脸吗?你们是人吗!”   林蘅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厚颜无耻、恶心龌龊的畜生是他的血肉骨亲,而他身上也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和基因。   他现在才看清这群叔叔伯伯贪婪狰狞的嘴脸,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林蘅骂了二叔一句,然后看着他们说:“你们都是杀人凶手。我姥姥的东西,你们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二叔被个小孩呛了一嘴,有些下不来台,气急败坏:“你他妈也是!我告诉你,我妈死了也有你的份,你逃不了关系,别想全赖我们!”   “和他说这些干啥,他一个小孩能吧咱怎么样?”   “就是啊,咱这叫、叫那啥民事纠纷!报警人家也不管这个,还是要分家。”   “财产分割法律就规定了,该是咱的钱,跑不了。”   二叔多少放下心来,冲着林蘅嗤笑:“你多看两眼你姥姥吧,马上就看不着了,一会儿就得搬出去埋了。”   林蘅周身一震,被他刺激得浑身打哆嗦,站都站不稳。他好像被一股陌生的奇怪的力量支配,理智被紧紧扼住,在汹涌猛烈的愤怒面前退居下位。   林蘅在原地打转了几圈,眼神无意识地四处瞟动,突然走进一个房间。   他们都一脸懵的互相对视,搞不明白林蘅要干什么。   林蘅握着一把刀迅速从厨房出来,看他们惊恐地尖叫,看到二叔捂着肚子躺倒在地吱哇乱叫,血流了满身。   二叔满脸痛苦地咒骂:“我操你个小王八犊子,你等着坐牢吧!我告得你倾家荡产!我操!”   林蘅完全丧失了力气,手里的刀很轻易地被夺走了,然后被好几只手摁到在地。   身体外部的知觉已经完全丧失了,林蘅感觉好像有根尖锐的铁杵在五脏六腑乱捅,一股咸腥的温热的液体,从嘴里不断涌出来,和嘴边的尘土混在一起。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   林蘅醒过来时,正在医院,林青霜就站在病床旁边。   林青霜推了好不容易拿下的一个电影角色,知道妈已经去世了,林蘅和她那些哥哥弟弟发生冲突。林蘅上周成年了,已经十八岁了。林青霜再不管林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坐牢,抛下剧组和被圈内封杀的风险,匆匆忙忙赶回来。   林蘅这时才知道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哭着和她说:“妈,对不起,我闯祸了,我杀人了。”   “妈,姥姥没了,是被他们害死的,是他们故意让姥姥自生自灭,好分摊她的钱……咳咳……”林蘅情绪激动,疯狂咳嗽起来。   “妈,你得帮姥姥,不能让他们抢姥姥的东西。”   “我也没有办法,”林青霜无奈地看着他,“他们到底是我妈的儿子,家产不可能不给他们。”   林蘅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猛烈地咳嗽。他意识到,他的一时冲动并不能带来一切实质的改变,还会葬送自己。   林青霜拍了拍他的背,等他情绪稳定之后起身想出去。   林蘅像抓住最后一缕希望一般,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妈,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你不陪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千万不要离开我……”   林青霜看着他满是恐慌和依赖的眼睛,鼻腔一阵发酸,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关于一个母亲的柔软的表情。   之后林青霜放弃了千辛万苦得来的角色,电影梦彻底破灭,忙着料理母亲后事,和一众嘴脸丑恶的亲戚周旋调解,为林蘅找关系四处求人,赔了高价补偿费之后,林蘅才不至于坐牢。   林青霜看林蘅实在痛苦,给他办理转学手续,去外省找人做心理封闭治疗,让他忘记使他痛苦的一切,才能重新生活。   但是心理封闭治疗发展不成熟,不能精准忘记想要忘掉的,留下想要留下的,只能把那段时间前后所有,好的坏的,一刀切断。   ----   愧疚是最折磨人的负能量,它比憎恨、悲痛、恐惧,都要深刻,都要长久,会一辈子折磨人的心智,摧残人的灵魂。   苏蘅把一切都想了起来。   他的罪恶、鄙薄,他的卑怯、莽撞、不理智,像从雪地里深挖出来的被掩埋已久的、不堪入目的尸体,全在咨询室锐亮的白炽灯下曝光出来。 第60章 结局   生活中一般的安慰和劝说,往往仅是想让当事人尽快忘掉那些痛苦的经历,劝他们不要再回忆,要往前看。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过去伤心痛苦的经历,不说出来、谈清楚,很难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忘却。一个人的心灵创伤如果没有得到及时宣泄和疏解的话,后患无穷。   如果总是避而不谈,那些阴暗情绪就成了藏在角落里的垃圾,不是藏起来就能变整洁的,它们会招引蚊蝇、散发恶臭,对整间房间进行污染。   只有挪开遮挡、清扫垃圾,才能从根本甩掉包袱,不再因对往事的悔恨影响人生。   苏蘅从柯姝家离开,拖着身子在桥上行走,走了一会儿,扶着栏杆仰头看星星,夜晚岸边的风像澄清的水一样流过身体。   过去的一切就这样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像是初次使用这具身体,苏蘅有种很陌生的、不真实的感觉。   铃声顺着晚风飞扬,苏蘅接起来。   “哥。”   “靳卓斯?”   “你回头。”   苏蘅握着手机回头,靳卓斯像是心急火燎赶了很久,急喘着朝他跑过来。   苏蘅在京市找他的时候,靳卓斯被柯姝带去国外治疗。而靳卓斯回滨阳找他的时候,苏蘅已经去了外省。   两个人阴差阳错,总是错过。   苏蘅喊了一声:“我们好像好久没见了!”喊完像是吐出一口浊气,平静地说,“靳卓斯,也是赵锐。”   靳卓斯在他眼前停下脚步,讷讷地说:“你都知道了。”   苏蘅点点头:“嗯,我都知道了。”   他伸手抓住靳卓斯的手腕,捏着手套边缘想要脱掉手套。   靳卓斯察觉到后迅速抽回手,背到身后不敢看他,露出那种很自卑的表情。   苏蘅坚持去够他的手腕,来回拉扯间靳卓斯就松了力道,像被收缴违禁品的小学生,紧张地观察苏蘅的反应。   苏蘅终于摘下他的手套,靳卓斯不敢给他看的一双手完全显露出来,苏蘅不停亲吻手上变形的关节和交错纵横的伤疤,脉脉地看着他,眼睛明亮。   “在我面前,你不用遮掩。”   靳卓斯鼻子发酸,很想流泪,然后听见苏蘅突然说:   “要做吗,靳卓斯。”   靳卓斯呆呆地看着他,苏蘅从来羞于说这样的话,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何进展到这样。   苏蘅意念坚决,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特别特别特别,想让你抱着我。”   ------   苏蘅一手撑着靳卓斯腹肌,另一只手在身后缓缓动作,在房间里不断传出暧昧的声音,慢慢坐下。   靳卓斯喉咙发哑,皱着眉攥住他的手腕:“哥,你等等。”   苏蘅把他的手放在嘴边,一下下舔舐,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腰肢和胳膊扭成一个充满诱惑和风情的弧度。   靳卓斯额头沁满了汗,看上去隐忍到了极致。   苏蘅握住,不管不顾去塞,可总是找不准位置,靳卓斯光看着什么都不做,也不帮他。   苏蘅动作逐渐焦躁起来,拧着眉毛心急地弄。   “靳卓斯!你帮帮我……!”   苏蘅哽咽着说,因为疼痛艰难地躬起身子,双腿难受地在旁边拧动。   靳卓斯感觉苏蘅情绪不对劲,阻止苏蘅丧失理智的动作,将他过度为难的地方解救出来。   “哥,哥!”   靳卓斯轻轻拍他的脸,将他从蒙昧中呼唤回来。   苏蘅怔愣地看着他,像是脱壳的魂魄刚刚回归身体,抽噎着附身抱住他。   “没事没事,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不走。”   靳卓斯把苏蘅抱在怀里,温柔细致地抚摸他冰凉的肩背,用赤裸宽厚的怀抱捂热。   苏蘅瞬间心安了,闹了一番脾气终于偃旗息鼓,像被顺了毛的猫,老老实实地不动了,把脸埋在靳卓斯胸膛。   靳卓斯搂着他,两人都静静的,拥着彼此不说话,但是心里已经什么都说明白了,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靳卓斯先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去看身边的苏蘅,一摸上他的身体,热得烫手。   靳卓斯赶紧给他喂了一杯水,给他穿好衣服,送去医院。   幸好只是风吹多了发烧,靳卓斯听着医生嘱咐,表情冰冷地凝视虚空。   ----   柯姝打开门,看到靳卓斯脸上瞬间涌露惊喜。   “卓斯你来啦,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说,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苏蘅的督导工作我让你不要继续,你为什么不停止?”   “我……”柯姝结巴了一下,她没想到他是专程来说这些的。   “我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妈妈是为了你好!他整理了你以前拐卖走失的相关资料,所以只有从他那里才能知道你亲生父母的消息,只要我稍加催眠,他就能……”   “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亲生父母!”靳卓斯厉声打断她,怒不可遏地瞪着她。   柯姝眼神充满悲伤,眼眶一下子红了,受伤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妈妈真的很伤心。”   “你那么对苏蘅,他就不伤心了?”   靳卓斯关于靳裴琛未遂的恶心事完全没印象,只因为柯姝和他那段糟糕的婚姻,护短似的对靳裴琛格外厌恶。靳卓斯并不知道这是柯姝对他默默无闻的保护。   柯姝嗫嚅着扭过脸,单薄的身形不断起伏着,对靳卓斯的指控固执己见、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么敬重你!”   柯姝忍不住哽咽起来,面对自己儿子的厌恶姿态佝偻得快要缩到地底。   “可是我面对他那张脸,我真的很难接受!你知道我恨靳裴琛,不要为难我,卓斯……”   她突然想到什么惊悚的事,嗓音虚弱地颤抖,看起来摇摇欲坠。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么护着他,是因为他……他长得像……”   靳卓斯感觉柯姝像昏了头,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   柯姝捂着胸口,仔细观察靳卓斯的表情,感觉他对靳裴琛的厌恶不像假的,这才松了口气,虚脱似的点点头。   “你明知道苏蘅对我那么重要,我找了他那么久,你还要伤害他,还要阻止我们在一起,你把我当儿子?”   靳卓斯眼神阴寒地警告:“以后你不要管苏蘅的事,再碰他一下就算你是我妈也不行。我爱他,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你怎么反对都没有用。”   “靳卓斯!”柯姝震惊他的不留情面,愤怒地吼他。   靳卓斯不理会她失控的情绪,“砰”一声摔上门离开。   --   “你去找你妈妈了?”   苏蘅躺在病床上,慢慢吃靳卓斯给他削的苹果。   “嗯。”靳卓斯握着刀动作未停,又递给他一片。   苏蘅叹了口气,想了想问:   “话说你真的不找你的亲生父母吗?我家里就放着当年整理的资料,本来我就打算帮你找的。”   苏蘅想起姥姥爱看的地方台一个爱心志愿栏目——帮助幼年走失、被拐卖的人寻找亲生父母。上面三四十岁和父母失散的人还要苦苦寻找他们,哪怕是付出很大代价也想找到,否则后半段人生都要沉没在痛憾之中。   苏蘅害怕靳卓斯未来会后悔。   “不,”靳卓斯抬头看着他,很坚定地说,“我对他们没有印象,连长什么样子、大年纪都不知道,没有那种一定要找到的怀恋感情。”   “我有你就够了。”靳卓斯笑了一下,很羞涩地说,“宝宝。”   苏蘅差点被苹果噎死,一边咳嗽一边疯狂打寒颤,一脸惊恐地说:“你不要叫我这种称呼!喊哥,或者我名字,实在不行,你叫‘蘅蘅’都比这强。”   “好吧,那我不叫了。”靳卓斯也是偷学了霍晓,第一次尝试这种称呼。   苏蘅满意地嗯了一声,抓着他不带手套的手,捏着宽大的手掌和长手指反复把玩。   他想了想,柔声劝说靳卓斯:“你妈妈性格坚韧要强,对我的偏见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改变也很正常,我们在一起本来就让她很难接受了,你又用这么冷漠的方式逼迫她。母亲是拗不过孩子的,最后她只会因为爱你才忍着难过妥协,然后时时刻刻都要容忍最爱的儿子和讨厌的人在一起,她的痛苦程度是加倍的。”   “你一会儿去找你妈妈,好好和她聊聊。我不着急。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我可以慢慢等她认可我。”   靳卓斯心疼地看着他,心脏被苏蘅揉捏得软成一团。苏蘅总是这样温柔又心软,哪怕是对伤害她的人,也能设身处地考虑到他们的痛苦。   “好。”靳卓斯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呢,“她心思不坏,我相信以后她一定会喜欢上你。”   苏蘅笑着看他,故意摆出臭屁的表情逗他,帮他缓和心情:“嗯,我也有信心。”   苏蘅发烧痊愈之后,五脏六腑都像净化一般,彻底摆脱了深埋在心底的阴影,对工作生活全都信心满满。   邱陉临出差前一天又来到心理咨询中心找苏蘅,苏蘅沉稳地看着他,眼睛闪烁着不同往常的坚定力量。   “邱径,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是只是把你对父亲的期望和渴望吸引关注的执念倾注到了我身上,对吧。”   …………   邱径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曾经受折磨已久的难事,也可以很轻松地解决。   蒋回川破天荒给苏蘅休了个小假期让他好好休息,靳卓斯也转成居家办公陪着苏蘅。   苏蘅难得享受和靳卓斯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想干什么靳卓斯都陪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别提过得多滋润了。   “靳卓斯,”苏蘅和他倚着沙发看电影,一边吃水果一边光着脚踩他。   “明天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   “愿意。”   苏蘅笑着看他打趣,神态简直恃宠生骄:“你可真不好意思,不问问去干什么就愿意。”   靳卓斯弩了一下嘴看他:“你明知道我陪你去干什么都愿意。”   然后无奈配合着他问:“去干什么?”   苏蘅收回脚,坐直了腰,然后握住靳卓斯的手,握得郑重庄严。   “带你去见家长。”   靳卓斯猛的从沙发上弹起来,一点准备都没有:“见家长?!”   苏蘅和靳卓斯一起出席了林青霜的婚礼。之前因为舆论林青霜只领了证,现在才正式办婚礼。   苏蘅、靳卓斯西装革履、仪表堂堂,无形中吸引在场目光。   “妈!”   苏蘅看到林青霜高兴地喊她,领着靳卓斯走过去说悄悄话。   “你来了。”林青霜立马放下酒杯,眨了眨眼睛,精致卷翘的睫毛有些湿润。   “嗯。”苏蘅笑着看她,表情就像一个爱妈妈的儿子一样简单。真正地打破隔阂,正视一切。   “我来告诉你,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你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交给你。”   林青霜握住他的手,沉默而温柔地看着他。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苏蘅脸忍不住红了起来,“妈,事情说得突然,你别太惊讶。因为这是我一生中头等重要的事,我必须要说给你听。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是你儿子深爱的人,是一辈子的伴侣,长长久久恩爱到老的那种。”   靳卓斯腰板挺得笔直,尊敬又紧张地看着柯姝。   林青霜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像是对苏蘅的幸福期待已久,很容易就接受了,接着看着靳卓斯夸:“一表人才,看着靠谱。”   靳卓斯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通过了一场困难的面试。   “就是吧,年纪有点小。”   靳卓斯重新紧张起来,胳膊不安地摆动,像是穿了不合身的衣服,着急地辩驳,求柯姝的认可:“我不小了,二十好几了。”   苏蘅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傻,我妈这是逗你呢!”   柯姝看着他们,淡淡笑了起来。   她对苏蘅反应总是淡淡的,好像把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各种角色的冲突中花完了。苏蘅以前觉得她对所有东西都冷漠,但他现在知道,林青霜的感情绝对不比他少。   况且他认为,母亲不必时刻把目光投注在孩子身上,她们应该有时间追求自己的理想,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林青霜执着追求演艺理想,坚持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苏蘅由衷感到骄傲。   聊了一会儿,林青霜被司仪叫去抓紧时间准备下面的活动。   苏蘅和靳卓斯坐在单独设出的席位上,轻松惬意地看着台上林青霜幸福恬静的笑脸。   靳卓斯想到苏蘅之前唱的歌,跟着现场播放的甜蜜舒缓的乐曲凑到苏蘅耳边轻唱。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随便你带我到哪里。你的脸,慢慢贴近,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他的嗓音又板又硬,根本不在调上,在苏蘅憋笑下闭上了嘴,臊得不唱了。   苏蘅赶紧晃了晃他的手,接着往下唱,哄他感情脆弱的小男朋友,表示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   “我喜欢你爱我的心,轻触我每根手指感应,我知道,它在诉说着你沉默言语~”   苏蘅嗓音慵懒缱绻,年岁渐长,带了点细沙般温柔质感。   靳卓斯眼神羞涩地看着他,酷哥第一次唱歌,唱得还不好听,有点丢脸。   苏蘅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嘿嘿笑了两声,朝他形状漂亮的嘴唇用力亲了两口。   婚礼结束后,苏蘅牵着靳卓斯的手慢悠悠地晃着玩,在酒店公园散步消食,散完步一起走向停车场。   “靳卓斯,晚上我不想做饭了,换你来吧。”   “好。”   “我想吃……嗯、让我想想……”   苏蘅和靳卓斯迎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向永远。   作者有话说:   就这样完结了(还有番外和平行世界校园故事),如果后期看着难受不喜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笔力不足写得太垃圾!   我的情绪非常容易受影响,没有大纲拖拖拉拉写经常不更新,还总是放鸽子,感觉很对不起追文的家银们。   因为我自己的问题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以后我一定改!等调整好情绪再继续。   想要什么番外或者梗就去wb@一个螺旋桨照飞 相关的一条wb评论区下面说,没有就算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