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叫我宝贝诶[校园]   作者:怀仙   文案   祁斯白是九中公认的校草、学神,也是某站靠颜圈粉的学习区up主。   某天,外校全科第一的大佬江逾声转学过来,抢了他校草的位置,还在他引以为傲的数学竞赛上压他一头。祁斯白单方面视对方为死对头。   同一天,他意外收到一条男粉丝的语音搭讪:嗨,加个微信吗。   那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好听到让他头皮发麻。   他一边唾弃自己的声控属性,一边破天荒给对方发了微信号。   半个月后,这位粉丝再接再厉:在干嘛呢宝贝。   祁·钢铁直男·斯白惊得直接从床上掉到地上。   他默默点开那段嗓音淡漠清冷的三秒钟语音,听了二十三遍。   ……可是,他叫我宝贝诶。   祁斯白强装镇定地回复:在刷竞赛题。你呢。   后来有一天,祁斯白震惊地发现:   微信上那个声音好听满嘴骚话撩得他脸红耳根软的网友和身边这个一脸冷淡的死对头竟然是同一个人??   【食用指南】   1.全科学霸 x 竞赛学神   表面冰冷淡漠其实温柔细心的酷哥攻 x 肆意张扬但迟钝到弯成蚊香不自知的矜贵小少爷受   - 攻看着话少其实是个社牛,但只喜欢对着老婆骚话连篇   - 受竞赛成绩好,但打架翘课都干过、课内成绩波动大,学习与否全看心情,后面会成长   2.攻是网络古风歌手,后面会有受在某站直播学习或攻在歪歪直播唱歌的情节   3.主角无原型;文案中搭讪梗(加个微信吗、在干嘛呢宝贝)来源网络   4.校园日常小甜饼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直播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斯白,江逾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冷学霸偷偷喊我宝贝怎么办   立意:好好学习不要浪。 第1章 挑衅   ==============   五月上旬,北城的气温逐渐升高,九中校园里成行的行道树在微醺的晨风里摇曳。   窗外阳光熨帖,知了嘶鸣。高中楼三层高二年级的一间语文教室向来比其他教室更加热闹。   “课代表课代表,古诗的那道立意题怎么写啊。”   “谢谢女神,也借我抄抄。”   “靠,牧阳成你把人作业拿那么远干吗!懂不懂先来后到?”   几声混乱吵嚷的男声中夹杂着一道轻柔的女声:“祁斯白需要吗?你们要不……问问他?”   这话一出,一旁几个女生顺势偷瞄向教室角落那个看着窗外发呆的男生。   男生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上身穿了件纯白的宽松T恤,长得无处安放的一双腿在课桌下微屈着岔开。他侧着脸,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打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显得整个人懒散又清冷。   听见教室另一边的响动,他刚转头,就见同桌的牧阳成乐颠颠坐回座位,朝他扬了扬自己那张抄好的语文篇子,“祁神,你作业写完了?”   祁斯白回神,弯了下嘴角,理直气壮:“就写了一道,凑合交吧。”   他摘下细框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气质一瞬间从斯文败类的高冷学长变回年年荣登九中校草评选榜首的那副模样——   阳光,朝气,带点痞帅。眉眼间的少年气晃得牧阳成一大直男都觉得眼前一亮。   “……不愧是你,从没写完过作业。”   牧阳成瞅了瞅祁斯白桌上鬼画符似的草稿纸和他手机屏幕上令人头秃的数学题,朝还向这边张望的女生大咧咧喊道:“不用啦,我们祁神刷竞赛题呢。”   虽然是课间,班里半数人都在,女生的脸蓦地红了。   祁斯白瞥牧阳成一眼,顺着看过去,朝女生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少年的声音不轻不重,带一点哑,但很好听。   女生脸更红了,她害羞地朝祁斯白点了下头,扭头就去抢男生们手里自己的卷子。   “啧啧啧啧啧。”   牧阳成在有些方面迟钝得让人担忧,有些方面又灵得很,“不谈何撩啊少爷,你知道九中贴吧里,多少人控诉过你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吗?偏偏每次拒绝人的理由都是要好好学习——”   祁斯白埋头纠结那道卡了他一上午的竞赛图论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是啊,学习这么累,没力气谈恋爱。”   牧阳成:“?”   他无语凝噎地瞪着祁斯白,心说我信了你的鬼话。   要说祁斯白这人,确实是九中的一尊神。从初三参加数学竞赛开始,奖项一路拿到手软。   去年九月的全国联赛过后,更是拿到top2高校的保送生考试名额,刚升高二就获得高考四十分降分。   对竞赛班的学生来说,拿到四十至六十的降分,基本已经等同于拿到top2保送资格了。   但要说祁斯白努力学习,高二年级全体老师们怕是要当场泪洒高中楼——   纯属被气的。   白瞎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祁少爷打架翘课样样干过,写不写作业全凭心情。   全科成绩能在年级第一和第一百之间薛定谔式地震荡,连同一起震荡的还有老师们脆弱的心脏。   祁斯白没注意到牧阳成控诉的眼神,手头这道题卡得他有些烦躁。   他有点想溜下楼打场球去,换换心情。   可想起这学期的语文老师是位年轻女老师,开学初险些被他翘课气红眼……算了,还是玩会手机吧。   他打开微博,一条条翻着最近一个月粉丝发来的未读私信。   祁斯白是B站学习区up主,在家自习时无聊,就会支个摄像头在一边,美其名曰直播学习,顺便跟弹幕唠唠嗑,解答几道中学数学题。   粉丝们一直撺掇他露脸直播,祁斯白没什么所谓,就把摄像头架远了些。   此后短短几个月,他的粉丝数从年初的五万直窜至五十万,私信里也多了许多粉丝小姑娘们好笑又可爱的勾搭。   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拿着一摞纸踏进教室时,祁斯白正点开一条两周前的私信。他有点意外地看着聊天界面——这是对方第一次给他发消息,发了一条语音。   祁斯白收到过粉丝们絮絮叨叨的小作文,各种各样的颜文字、表情包,但还真没收到过语音。   短短三秒钟。   发错了?   他扭头想和牧阳成要回耳机,就听身边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我去”。   眼前忽然怼过来一个手机,屏幕上是名为“数竞大家庭”的群聊,应接不暇的“靠”字正一条接一条地往出蹦。   祁斯白乐了下:“你们干嘛呢?”   牧阳成瞄了眼在前面讲古文的老师,凑近祁斯白:“咱年级来转校生了!现在人就在楼里,是隔壁校那个江逾声!”   祁斯白愣了愣。   牧阳成以为祁斯白成神太久,不记得其他小喽啰。可这位江逾声也是个神人啊。   “就北城附中那个,从初一入学到现在,每年期中期末都全科第一的江逾声!”   “那个前年和你一样,是北城唯二两个高一就得数学高中联赛一等奖,总分还比你高两分的那个江逾声!不止咱们数竞群在说,学校贴吧都热闹炸了。”   祁斯白本来想问,好端端的,江逾声从top2升学率更高的附中转来九中做什么?   但听牧阳成这么说,祁斯白朝他笑了下,笑得牧阳成背后一凉。   “上次联赛模拟考,我比你高八十;上上次,我比你高七十。要说到前年那次高联,”祁斯白顿了顿,挺认真地问:“你记得你考多少分吗?”   牧阳成没反应过来,甚至有点感动:“诶,白啊,你记得我考多少?我自己都忘了。”   “具体分数不记得,我就记得你比我低了……一百来分吧。”   “??”   牧阳成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自取其辱、悲愤交加、欲哭无泪。   得,是他忘了,这位爷虽然对很多事都没所谓,但偏偏在数竞上有着那么一股旺盛的胜负欲。   牧阳成顿了半晌,能屈能伸地给祁斯白发过去一条:[祁神我错了,嘤QAQ]   祁斯白不搭理他,从他桌兜里拿回自己的耳机,一脸平静地点开私信里那条三秒钟的语音。   三秒钟后,他手上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祁斯白眨了眨眼,又戳了一下那一小截白色的语音条。   语音的内容很简单,很直接,还很莫名其妙。   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被对方那淡漠、清冷、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念出来时,他只觉得……耳边软了一下,头皮都有些发麻。   祁斯白是个声控,而这人的声音……   是他很喜欢的类型。   他点了下对方那个一只猫的头像,进了主页,发现这人竟然是个粉丝数八十五万的网络古风歌手。   祁斯白听了几首对方发在微博的歌,有零碎的片段,也有正儿八经标着词曲编唱的pv发布。   半晌后。   他一个平时从不加粉丝现实联系方式的人,这回却破天荒的,给对方留了自己的微信号。   牧阳成看他戴着耳机,一直低头看手机,页面还不是群里发过的竞赛题,忍不住伸过来一个脑袋:“你看什么呢。”   祁斯白犹豫一瞬,压低声音解释:“有粉丝给我发了条私信,就一句话——”   “嗨,加个微信吗。”   “??这么直接的吗?一般搭讪不都是嗨,聊一聊吗,你好帅啊,之类的……现在的小女孩也太莽了吧哈哈哈。”   “……”   祁斯白默了片刻,把一句“是男的”吞进了肚子。   临下课十分钟,老师讲完课,让大家自己自习。祁斯白跟老师说了一声,就从后门出去,到楼道里自己的柜子处拿东西。   九中和其他学校不同,实行走班制教学,是北城第一个进行教育改革的中学。   走班制意味着学生没有固定属于自己的班级和教室,所以学校在教学楼走廊两侧装了柜子,一人一柜,刷校园卡开门。   祁斯白从柜子里拿出本刚留了阅读作业的唐诗三百首,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连震好几下,他拿出一看,是刚被他取消消息免打扰的数竞群。   [我去,据可靠消息,江神要参加竞赛,而且就是来咱们数竞]   [忽然想起来,江大佬初三那年和祁神一样考了北城的数学竞赛满分,前年还和祁神一样拿了个全国高联一等,比祁神高好几分来着]   祁斯白没忍住,冒了个泡:[就高两分好吗。]   群里霎时更热闹了。   [白啊,全科第一咱争不过,数竞第一的位置还是要苟住啊]   [对哦咱这周六又模拟考,下注下注你们觉得谁第一]   [这简直,毫无悬念啊,咱九中祁斯白的名声在整个北城都响当当,高一就拿降分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那不一定,万一是江神呢]   [江逾声去年连三等奖都没有吧]   [好家伙你们太嚣张了吧,我上个物理课手机连震几十下,老师不停用眼白怒视我]   祁斯白虽然觉得群里的下注挺无聊,但还是有种自己一直以来的地位被撼动的危机感,以及,一点点不爽。   教他们竞赛的陈老忽然在群里发了句:[适可而止啊你们,物理老师都投诉到我这儿来了]   紧接着,他@祁斯白:[小祁,你下课来307一趟。江逾声和你的课表、任课老师都一样,他新转来,怕他不适应走班、找不到教室,你这两天带带他。]   祁斯白秉承着团结友爱和睦相处的精神,把心里那一点点幼稚的不爽压下去,准备绕路去趟数学教室307,带这位江同学认认语文教室。   307这节没课,也没安排自习。祁斯白走到307前门门口,发现空荡荡一个教室,只有办公桌前的陈老和站他身边的一道挺拔侧影。   那男生穿一件宽松的纯黑T恤,下摆前沿塞进黑色牛仔裤里,肩宽腰窄,一双腿长得逆天。   这人得有一米八五、不,一米八七?看起来比他还高。   而比身高还抓眼的,是男生左手腕上的一块黑色手表。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祁斯白也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款高奢腕表,价格比他手腕上那块多了两个零。   陈老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祁斯白没仔细听,只看见这位新同学将手机拿在身后,微侧着脸看向屏幕,手上拇指翻动,像在打字。   祁斯白的手机又嗡嗡震了一下。他没理会,想也知道是数竞那个群还在热闹。   不知道陈老又说了什么,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江同学锁了手机屏,抬起头,看着陈老手中的卷子,没什么语调地开口:“他说这是粗心马虎才犯的错?那他大概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会算错吧。”   祁斯白听得挑了挑眉。   虽然隔着大半个教室,听着有些模糊。但江逾声的神情太淡漠,以至于祁斯白觉得,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这是在开嘲讽。   也不知道在说谁的竞赛卷子。这位新同学说话这么不客气吗。   下一秒,他就听陈老乐呵呵道:“你说得没错,祁斯白就是这毛病,聪明归聪明,就不好好学,基础一点不扎实。”   祁斯白:?   合着刚刚那句算错一加一等于二说的就是他呗? 第2章 转学生   ================   祁斯白默了半晌。   去特么的团结友爱,去特么的带带新同学。   谁爱带谁带去。   下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打断了祁斯白差点就炸着毛迈进307的举动。   身后一阵交错的、橡胶鞋底摩擦瓷砖的生涩声响,祁斯白还没回头,肩上一先一后搭上两条沉甸甸的胳膊。   “这人就是江逾声?”   “这气质……看着就挺大佬。”   “害,不就是逼王的气质么。”   “别说,贴吧里那帮姑娘没瞎说,长得真挺帅的。”   是数竞班的几个男生。   “你们几个凑那干嘛呢,我这下节有课,你们没事就滚去上课。”陈老一眼看见祁斯白,向他招招手。   陈老旁边的男生表情淡淡地看向门口,他眼睛仿若一滩静而深的湖水,视线从门口几人面上扫过,没有一点情绪,直到……看到其中某一个人。   波澜不惊的湖底骤然掀起风浪。   祁斯白压根没看江逾声,他朝陈老笑了下,慢悠悠往里走。   教室里这时渐渐开始进来下节课的学生了,刚刚几个男生也还堵在教室前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老师,数竞班的人都是从初三开始,两三年来每一个周六、每一个寒暑假跟着您上课,一场一场考试筛选出来的。”   祁斯白说得字正腔圆、冠冕堂皇,音量正常甚至偏大,丝毫没避讳班里其他人。   “新同学要空降数竞班的话,未来几次联赛模拟考是不是至少要让大家都服气?”   教室里和门口的学生们一阵哗然。教室前后门没关,甚至门外路过的都停下来八卦。   “我天,307门口怎么堵这么多人,什么情况?”   “附中新转来的那个大佬好像在里面,祁斯白也在。”   “永远全科第一的那个变态?”   “祁神好像跟他呛起来了。”   “这俩人?传说中的神仙打架?”   教室外乱哄哄一片,祁斯白站在办公桌旁,义愤填膺得好像一束正道的光。   江逾声侧眸,安静地凝视他。眼神里似有探究,又好像只是一湖死水。   他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祁斯白一时间怀疑这是这位江bking独特的嘲讽人方式——什么反应也没有。   四周喧嚣,教室这一角的安静却剑拔弩张。祁斯白没看江逾声,却觉得自己被他莫名其妙盯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半晌,才听江逾声淡然而平静地应了句:“好。”   宛若应战。   陈老瞪了瞪祁斯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教了祁斯白四年,他再熟悉这孩子不过。祁斯白向来没什么狭隘的心思,平时偶尔任性,也都顾着分寸。   那现在这一出是在闹什么?   他有点尴尬地看向江逾声,发现他这新学生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哎,也难怪。   陈老叹了口气。他前脚刚跟人说,我们数竞班有个人见人爱的祁斯白,人聪明、性格也开朗,以后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的问题都尽管找他。结果这熊孩子转眼就来砸场子。   呛完声,祁斯白就跟没说过刚刚那番话一样,视线这才落在身边这个比他高了三四公分的男生身上。   “江逾声?我叫祁斯白,我们下节课是物理。”   他扫了眼江逾声旁边的桌子,看到桌面上放着个纯黑的书包,“你的吗?”   江逾声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随即就见祁斯白笑着拎起他的书包,朝他一扬下颌。   “那走?”   他望着祁斯白脸上即使带着八分敷衍、仍旧明媚如初夏日光的笑。   轻声应:“……好。”   走出307时,围观的人都一脸懵逼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祁斯白先带着江逾声去了语文教室,把原先摊在桌上的语文课本和数学草稿纸收进书包,领着江逾声去教室前面跟语文老师打了招呼,顺便一人领了一张年级发下来的通知——   北城高三年级的二模就在这周的周四周五。按照惯例,高二年级会跟着高三一起参加二模。成绩好坏不怎么重要,就是提前体验一番。   这通知来得有点突然。   加上周六上午的竞赛模拟,数竞班的学生相当于连考三天试。   对新同学来说可真是刺激。   祁斯白本来想着,要不要和江逾声随便聊两句,可他一扭头,看见江逾声那张刀刻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侧脸,脑中便同时响起对方那句嚣张而冷冰冰的“他大概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会算错吧”。   算了,不是很想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物理教室,祁斯白还没开口,物理老师已经热情地迎过来,“江逾声吧?来来来,我给你拿这周的作业篇子,年级老师们之前开会讨论过你的情况……”   江逾声一脸淡然地和老师闲聊起来,嘴角甚至弯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礼貌笑意。   大半个班都跟参观大熊猫一样,脖子随着这两人的位移轨迹转了快三百六十度。江逾声偶尔侧头和人碰上视线,还会自然地跟人点下头。   祁斯白看着班里那些因为和大佬打了个招呼而叽叽喳喳兴奋议论的人,气结两秒,无语地耸了耸肩。   他坐回自己座位,摊开物理书。   忽然想起语文课上发出去的那串微信号,他点开微博查看,对方没有回复。戳开微信,发现通讯录那一栏已经挂着一个小红点。新好友申请的头像,和微博头像是同一只猫。   全身雪白,只有尾巴的毛尖上带点黑,眼睛是湖水一样的蓝。看着高贵而冷漠。   祁斯白点了同意添加,锁屏,又抽出两张崭新的草稿纸,在周围热闹得像过年的唠嗑讨论声里拿着蓝笔和红笔画来画去——依旧是今早纠结的那道题。   快上课时,手机震了几下,那只高贵的猫头像发来消息:[在上课吗]   十分自来熟的寒暄。   祁斯白鼓了鼓腮帮子,把抄在草稿纸上的题干连同乱七八糟的思路随手拍了,发过去:[在做题,卡住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下了物理课,和同桌讨论课上一道物理大题时,对方发来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话。   先是简洁地叙述了一个可以考虑的思路方向,接着列出了某本祁斯白还没刷完的大部头竞赛书的几个页码,说是一些同类型的题,他有空可以看看。   他照着对方的思路在纸上画了几笔,竟然豁然开朗。   嘶,这位粉丝不仅唱歌好听,还是个学竞赛的?   祁斯白给这位叫J的粉丝发了个表情包道谢。   对方随即回了句:[刚刚不好意思夸,你好好看!]   祁斯白不常被男生夸好看,手指下意识屈了屈。   但他想着,总归跟被小姑娘们夸没什么区别,于是回复:[哈哈哈,你声音也很好听!]   那边回过来一个[亲亲]的兔子表情包,看得祁斯白手上又是一抖。   “这样应该就……不用回了吧。”   他低声自言自语,一转头,正好看见江逾声单肩背着包走过来。   不管了。题做出来,心情也就很好。   他主动叫住江逾声:“我加下你微信吧,拉你进数竞群和各科的班群。”   江逾声脚下一顿,表情似乎僵了一下。   明明这人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太大表情,但祁斯白莫名觉得江逾声在这一刻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和慌张。   下一瞬,他听见江逾声说:“我没微信,待会我注册一个再加你。”   “成,”祁斯白了然又惊讶地点点头,“附中那么军事化管理啊,连微信都不用。”   江逾声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祁斯白顿了顿,觉得一直在九中撒欢长大的自己似乎有必要多关心一下关在附中羊圈里的某只小羊。   “校园卡你充值了吗,就在东边食堂一层,一入口左拐的地方。学校那个充值系统还没更新,只能纸币充值。啊不过,九中的食堂阿姨都很好说话,如果偶尔卡里钱不够或者忘带卡,可以先赊着,下回去再还……”   江逾声漆黑如墨的眼睛专注地看过来。   祁斯白蓦地闭上嘴。   江逾声忽地笑了下,很淡的笑,却给人一种冰雪消融的错觉。   祁斯白好像在这时候才认真注意到江逾声的五官。   剑眉星目,单眼皮,高鼻梁。右边嘴角弯起一个很轻微的弧度、认真注视一个人时,他身上那抹浓重的冷淡就逐渐融成一种微妙而蛊人的温柔。   江逾声淡声开口,语调依旧是冷的,尾音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揶揄,“祁神,我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祁斯白脸一热,攥紧了拳头:?说得好像我愿意料理你一样。   “陈老非让我带你,”祁斯白撇了下嘴,面无表情道:“江神能自理当然最好,那下午三节课你就锻炼锻炼,自己找教室吧。”   -   下午第三节课,祁斯白和江逾声都是自习,但不在同一个教室。   后天就要参加高三的二模,自习教室里不少人都翻出高一的课本开始考前抱佛脚,哗啦哗啦的书本翻页声和笔珠暴躁划过白纸的声响交错在一起,颇有些期中期末前的紧张氛围。   祁斯白本来没准备复习二模考。   在全科综合上,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语文、英语靠语感有时还能考得不错,化学、生物大多时候是考前突击,考过就忘光,复习跟预习没什么两样。以二模的考试范围和两天不到的复习时间看,即使是通宵抱佛脚也救不了他。   他甚至可能掉出一百名,而九中高二整个年级也就五百人不到,其中理科生三百多人。   祁斯白冷不丁想起一天下来听到的关于江逾声的评价:雷打不动全科第一的神。   那个嚣张又bking的人真有这么稳?   怀疑的同时,心底又忍不住冒起一点不服和较劲。   犹豫了那么几秒钟,他蓦地合上眼前的竞赛书,拿出手机搜索前两年的北城二模题,开始整理高频考点。   一直到下课铃打响一阵子,祁斯白才停下笔来。   一看时间,四点四十。   祁斯白忽然想起,他没留江逾声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而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明早要英语早读。   他叹了口气,想着顺路去江逾声的柜子那看一眼。要是不在,就去问陈老好了。   弯弯绕绕,快找到376柜号的一处转角,祁斯白冷不丁听到一声冷淡的“抱歉”。   随后是一阵轻柔悦耳的女声:“学长,我真的只是想请教一些学习方法,平时不会随便打扰你的。”   江逾声淡声道:“抱歉,我不加陌生人。如果你有问题,可以当面问。”   女生支吾半晌,转身离开了。   祁斯白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女生的搭讪。   他撇撇嘴。   这才转学第一天啊,这人就开始祸害我们九中的姑娘了。   而且,不过是加个联系方式,有必要这么冷漠地拒绝吗。   他微信里就躺着不少因为对方主动搭讪而认识的学弟学妹。加个联系方式又不会怎么样。   祁斯白不过在原地犹豫两秒,就又听见一道带着笑的、有些耳熟的男声走近,也是一副搭讪的口吻。   ??不是,怎么还有男生?   他无意偷听,走远了些。   等了一阵子,他想走近听听人走了没,结果正撞见那道熟悉的男声说:“祁斯白之前高联就比你分低,还总装出自己牛逼轰轰、不用学就考第一的样子。现在你来九中,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江逾声:不,我只是想祸害九中某棵校草来着:) 第3章 小区   ==============   这道声音是……荀明杰,数竞班的一个男生。   祁斯白跟大多数认识的男生关系都很不错,唯独跟他不远不近。   荀明杰初三时还没考入数竞班,经常抱着竞赛题来问祁斯白。祁斯白喜欢跟人讨论题,两人交流多了,关系渐渐近了。   直到一次,牧阳成从隔壁教室愤愤而来,告诉祁斯白:“荀明杰那货!跟一帮高一竞赛初试没过线的人说你初赛成绩低,是陈老徇私才给的你复试名额!”   “靠,名额不给数竞班的人,还给他们一群初试过不了线的人吗?班里天天被你各种简便解法秀得头皮发麻,哪个不服?他们一群外人在那说三道四。不就是总在最简单的计算题上翻船么?复试又没什么计算量了。”   祁斯白当时沉默了挺久,最后笑着踹牧阳成一脚:“你是专门来损我的吧?”   他照常和荀明杰相处。   只是那之后,祁斯白无论怎么随心所欲、任性妄为,都有个底线在。比如他再没在重要考试上让陈老为难过。   一个愣神,江逾声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便绕过转角,仿佛直落在他耳畔——   “那年高联,祁神比我多做出半道二试大题,确实是他更牛逼。”   祁斯白听着江逾声淡然寻常地说出“牛逼”这词,不知怎么,莫名觉得好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嚼你老同学的舌根,不过你既然说到他不用学……”   江逾声停顿片刻,又开口:“竞赛两分靠天赋、八分靠努力。同学,你要是八分努力都不如人两分天赋,那确实可以不用学了。”   祁斯白被江逾声冷不丁一夸,心里有些微妙,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位新同学说话确实是,毫不客气。   甚至比今早嘲讽他时更冷感,由里到外透着一股不耐烦和冷漠。   荀明杰像是完全没料到江逾声会是这个态度,磕磕巴巴着圆了一句逻辑不通、没头没尾的话,掉头就朝转角这边走。祁斯白猝不及防和他面对面撞上,荀明杰一怔,当没看见他,大步离开了。   江逾声一侧头看见祁斯白,愣了下。   “抱歉,不是有意偷听,”祁斯白眨了下眼,“我来跟你说明早英语早读的事,顺便加下微信。”   江逾声一边打开一个崭新的微信账号,一边连看了祁斯白好几眼,“……你听到了?”   祁斯白面不改色地在江逾声的微信界面戳了几下,然后抬手扫码,“不是第一次撞见了,无所谓。”   江逾声轻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说完早读、拉完群,祁斯白顺口问:“你应该晚自习吧?住宿吗?”   “没申晚自习,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祁斯白隐约觉得这说法有点奇怪,但没细想,点点头:“九中挺多学生和老师住在附近。”   -   九中五点十分准时放学,六点开始晚自习。   祁斯白回教室继续整理往年考题,赶在晚自习前出了校门。   他住的小区是九中旁最近最大的一处学区房。到了放学时间,一路上穿着校服的九中学生随处可见。   电梯的第二十层按键亮起又暗下,电梯门还没开,花胶香菇焖鸡煲的香气已经从门缝飘进来。   祁母听到门外响动,笑着打开门。祁父正被祁奶奶支使着,从厨房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冬瓜薏米排骨汤。   满屋喷香。   饭后,祁斯白洗好碗,陪祁奶奶下楼遛弯消食,顺便扔掉厨余垃圾。   祁奶奶在前面健步如飞,祁斯白在后面优哉游哉地跟了一阵,忽然抬腕看了眼运动手表上的步速。   “奶奶,又太快啦!”祁斯白忙上前拉住祁奶奶,“医生说多少次了,您这心脏,运动要适量。”   祁奶奶:“这还不够适量?我气儿都不带喘的。”   祁斯白哭笑不得,一手挽着她胳膊防止她走太快,另一只手戳开微信,上下划了划。   和那只高贵猫头像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午物理课后对方那奇奇怪怪的表情包上。他拇指在屏幕上悬空半晌,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和微博账号比起来,他的朋友圈简直可以用荒草稀疏来形容。大半年才发一条,内容大多是几张随手拍的风景照。   唯一一张人像是三年前发的,一个模糊的背影,只能看出对方当时年龄不大,是个穿着休闲、高高瘦瘦的少年。   退出聊天框,就看见数竞群在这个点依旧热热闹闹。今晚的八卦中心是九中贴吧一个盖了近百层高楼的新帖子,牧阳成分享到群里的。   贴子的主题毋庸置疑是今天刚转来九中的江逾声。   夜晚的风还有些凉,头顶的天暗得越来越慢。祁斯白跟着奶奶绕小区走,一边爬楼看着回复。   [呜呜呜呜江逾声转学过来简直是颜狗的春天]   [祁斯白也很帅,但江逾声那个气质吧,就……斯文败类、冷漠矜贵,啧。]   [横批:攻我一脸]   [本人大胆开麦:虽然祁斯白已经蝉联九中校草榜多年,但下届校草肯定是江逾声(祁神对不起我实话实说]   [中午看到江逾声在木屋书店旁边的小咖啡馆兼职,也不知道是不是勤工俭学?买饮料的小姐姐们一路从书店排到高中楼门口!]   祁斯白看到这里,指尖一顿。   勤工俭学?这说法离奇得他都顾不上前面有人唱衰他不是下届校草。   开什么玩笑,江逾声腕上那表轻轻划一下,修理费就不知道是几个月的兼职工资了。   [说起来,江神到底为什么转来九中啊,完全没必要吧]   [这个问题即将和江神去年到底参没参加高联并列成为永远么得答案的未解之谜]   祁奶奶散完步,慢悠悠往楼下单元门走。祁斯白晃悠着跟在她身边,手上戳来戳去,一会退出帖子,一会又点进去。   他无意探究江逾声为什么转学,就是越看越有些不爽——那人简直就是台大型移动制冷机啊,哪就比他帅了?   说话还那么毒。   祁斯白锁了屏,正要进自家单元门,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三单元门前出现两道身影。   高的是个男生,把个子稍矮些的女生送出单元门后,就插兜倚在门旁,像是在等人。   没一会,门前迎来另一个身影,男生和这人就在门口聊了起来。   祁斯白杵在原地懵了会,祁奶奶走半截发现人丢了,在门里朝外面喊:“小白?”   祁斯白匆忙找了个借口:“奶奶,你先上去吧,我想去门口小卖部买瓶饮料。”   祁奶奶念叨着“小孩儿就是贪甜”上楼了,祁斯白掉头往一旁的三单元走。   三单元门前的两人正好走进门内。   刚刚借着楼前的暖黄路灯,祁斯白清晰地看到了那男生的正脸。   是江逾声。   江逾声新搬来,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有点巧,倒也不算奇怪。可江逾声刚刚不像在招待朋友。   ……难道这人真是在,勤工俭学?   可这工作为什么怎么看怎么都像在……   祁斯白在春末的晚风里被吹得抖了一抖,冻的。   他走近三单元门时,江逾声和另一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一层窗户朝小区内、黑漆漆的房间却忽然亮了灯。   祁斯白在单元门前晃荡着犹豫片刻,还是垫起脚,隔着一段距离隐隐约约地朝亮起的窗子里看。   看到客厅灯光敞亮。   看到沙发旁有一张木质书桌,桌上似乎摊开了几本薄薄的大开本。   看到一个小男孩惊恐地瞪着眼睛看过来——   身侧突然袭来一阵风。   下一瞬,祁斯白双臂突然被人从身后擒住,脸部直直朝眼前的单元玻璃门砸上去。   “咚”一声闷响。   脸和胳膊关节疼得他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闷哼,生理性眼泪都差点溢出眼眶。   凉风里,树叶簌簌作响,楼前高大的法桐在昏暗光影里像沉睡的巨人。三单元门前诡异地静默了片刻。   “……祁斯白?”身后传来江逾声不确定的声音。   祁斯白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去。   江逾声手上一动,马上松开了祁斯白的双臂。   整个人还侧压在祁斯白身上,江逾声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男生略显急促的呼吸、胸口的起伏,还能看到他微红眼底泛出的泪光。   江逾声下意识攥了下手指,手掌心还残留着祁斯白手腕留下的触感。   “你手好凉。”他说。   “……”祁斯白羞耻之余有点恼羞成怒。   我穿着短袖短裤大晚上吃饱了撑的在你家门前晃可不得——   不是。   现在重点是我手凉不凉吗?!   江逾声像是回了神,顺着祁斯白推他的动作往后退开一步,微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你怎么在这。”   祁斯白冷静地试图组织了一秒钟的措辞。   一秒钟后。   他嗓音里还残存一点生理性的哭腔,语无伦次又凶巴巴地蹦出一句:“靠,我以为你接客呢。”   树梢间的风似乎静了一瞬。   江逾声荒谬又迷茫地挑了下眉。   顿了有那么十秒钟,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想笑,又像是被祁斯白噎得无话可说。   江逾声嗓音里充满无奈,像哄人,又像控诉:“祁神,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在做家教,教低年级小孩。”   像是不放心,他垂眼看着祁斯白,又认真补了一句:“正儿八经、遵纪守法的那一种。”   祁斯白:“……”   好了,你不要再解释了。 第4章 考场表   ================   祁斯白对江逾声的幽幽怨念从前一晚持续到第二天早读时还没消。   甚至隐约有发酵的趋势。   抬手翻书时胳膊酸也就算了,他撞上玻璃门的左颊在一晚过后莫名开始隐隐发肿。   牧阳成从前桌扭过头来:“祁少,您什么时候又重出江湖了,怎么没带上我?”   祁斯白昨天复习二模复习到挺晚,这会边打哈欠边背着单词,闻言,困倦地撩起眼皮看他:“?”   牧阳成指指祁斯白的左脸:“你不是打架去了么。”   “……”   祁斯□□神了些,矢口否认:“又不是正式考二模,我还去打个群架给自己助助兴?”   牧阳成将信将疑,他想说我确实没觉得您会为个二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为个江逾声就说不准了。   不过想到祁斯白上一次打架已经是初三中二时期的事了,而类似那次“数竞厉害还是物竞牛逼”的世纪之争不大可能再发生在头脑基本发育完全的高二学生们之间,他勉为其难地信了祁斯白的话。   于是,他惊奇地诶了一声,单词都不背了,扭过头扒拉祁斯白的脸。   “你竟然也会水肿?我以前怎么没注意我们祁校草也会水肿?啧啧啧,还挺明显,我拍一张发贴吧的话,会不会有小学妹觉得幻灭啊。”   牧阳成手极快,眨眼就怼着祁斯白的脸拍了两张。   他看着相册里即使是黑照仍旧帅得十分出众的祁斯白,忽然想到什么,又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不,我大胆预测,那帮姑娘大概率会嗷嗷地喊什么宝贝真可爱。她们以为你不看贴吧呢,那发言真是,时常让我担忧你在学校里的安危哈哈哈。”   祁斯白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牧阳成这话莫名让他想到昨晚——   他有一点散打的底子,小学、初中好歹也调皮捣蛋打过不少架。昨晚江逾声朝他动手的时候,他立马反应过来,想要退身反抗,但……   江逾声不止是比他高三四公分。   体格莫名也比他大半圈。   力气还比他大不少。   靠。   祁斯白觉着自己的男性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于是他顺口迁怒了一下总在他面前蹦跶的牧狗。   “还大胆猜测,然后呢,要去小心求证吗。”   祁斯白朝他真诚地笑了下,“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的女神们看到你上课睡觉流口水和打呼噜的可爱小视频会是什么反应。”   “……”   牧阳成的脸瘫了瘫。   高二年级这学期的早读任务是过两轮高考英语3500词,目前已经是第二遍背到D打头的单词。   祁斯白愤愤地盯着那一串花枝招展的deceive、delegation、dwelling,对江逾声的怨念在第五次被路过身边的朋友关心脸怎么了时爆发至极限。   他跟江逾声简直就是命里犯冲、八字不合、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   下午三节课过后,祁斯白本来准备去四层中厅看周四周五的二模考场安排,结果陈老临时在群里@祁斯白,让他速去307帮忙,用latex整理录入一些适合出给初三、高一年级的竞赛题。   教不同年级的竞赛老师时不时会互相交流下题库,祁斯白也不是第一次帮陈老干这活。   他戴着眼镜,轻车熟路地坐在陈老的办公桌前,手下代码输得飞快。   陈老坐在他旁边,一边判着收上来的数学作业,一边闲聊:“对了,新同学适应得怎么样?”   祁斯白十指一顿,“适应得挺好吧。”   陈老乐呵呵地追问:“那你和江神相处得怎么样?他跟你还住一个小区呢。”   祁斯白惊异敏感地扭头看去:“他还说什么了?”   “什么还说什么了,”陈老莫名其妙,“附中离九中可不近,我随口问他住哪儿,他说他新搬来学校附近那个阳光花园小区了。诶,学生成绩好,大多是少不了家里支持的……”   祁斯白怔了一瞬。   昨天江逾声说他是在做家教。那样子,可不像是什么“有家里支持”的样子。   陈老碎碎念感慨着,抬眼一看祁斯白表情,“我记得你住哪儿也不奇怪吧?就你这天天踩着预备铃进早读教室的德行,我还能不记得你就住阳光花园?”   祁斯白:“……”   陈老笑着摇摇头,刚判完一张篇子,突然听祁斯白问:“老师,您知道江逾声去年联赛是怎么回事吗?”   陈老唔了一声,扫了一眼班里自习或闲聊的学生,“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斯白又恢复了打字,语气随意,“听大家都在讨论,有点好奇。”   陈老压了压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听一位附中的竞赛老师说是那天临时有事,没去考试。我也就听过那么一嘴,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   题目录入完,祁斯白往四层中厅走。   路过三层生物教室时,他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江逾声果然还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祁斯白发现了,似乎最后一节课是什么,江逾声四点十五后就会干脆在那个教室自习,不挪窝的。   他犹豫了会,迈向楼梯间的脚步方向一转,从生物教室后门进去,走到江逾声桌旁,屈起手指敲了下桌面。   视线一移,他看到江逾声桌面上翻开了高一下学期的生物课本,课本旁边是一张白纸,上面像写草稿一样圈圈画画出一幅知识地图,字迹随意潇洒。   都说字如其人,江逾声的字却比他本人看着……讨人喜欢得多。   江逾声停笔回头。   沉静如水的眼睛似乎闪过一抹惊讶。   祁斯白和他对视一瞬,抬眼扫视了教室一圈。   每个教室的课后氛围都不太一样。像陈老的307,日常就热热闹闹,安静自习、激烈讨论题目或者随口闲聊的都有,但像这处生物教室就很安静,只有满屋的翻页、写字声。   祁斯白只好一手撑着桌沿弯下腰,凑近到他耳边。   与江逾声相距不过二十厘米时,祁斯白正觉得眼下和人眼神相接着、越靠越近的动作好像有些奇怪,就见江逾声倏地侧开头,避开他眼神,微长的眼睫急促地扑朔了两下。   祁斯白动作一顿,脑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什么意思?   洁癖,嫌我靠太近了?   不是,这弄得好像是我乐意靠这么近一样。   你昨天直接压我身上了我都没说什么呢?!   祁斯白利落地翻了个白眼,站直了些,不怎么温柔地从江逾声手里抢过他的黑笔。   笔杆是温热的,还带着江逾声手心的余温。   祁斯白嫌烫手似的,下意识转了下笔,从江逾声的草稿纸堆里扒拉出一张废纸,笔迹潦草地写:   [二模考场表记得看,在四层中厅,明早没早读,早到了在考场教室自习就行]   写完,他把笔一扔,转身要走。   却忽地,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了下手腕。   祁斯白挑眉回头,就见江逾声安静地看他一眼,又拿起笔在他那行字下面写:   [你看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去吧]   祁斯白:“……”   他心说,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干什么还要人陪。   但。   算了。你祁神大度,一起就一起吧。   祁斯白下颌朝后门方向一抬,兀自走了。   江逾声合上书,跟着祁斯白出了教室。   今天一天,除了语文课上小组讨论,他几乎没和祁斯白说上话。   祁斯白朋友很多。   不止是和他每天一起吃饭、打球的牧阳成和另一个出国班男生。   六个科目有六个不同的班级,每班的人重叠不超过三分之一。而祁斯白跟每个班的男生几乎都是可以勾肩搭背笑闹成一团的关系,和大部分女生也可以熟稔地说说笑笑。   更别说他微信、B站和微博的私聊列表里大概还有不知道多少的网友。   江逾声出神几秒,落后了两步,看着祁斯白挺拔的背影。   他依旧穿一件宽宽松松的白T,下身是黑色的运动校裤。走进楼梯间时,他习惯性地起跳、够了下天花板,衣角无意间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江逾声无声地弯了下嘴角。   祁斯白落地时,声控灯应声亮起。并不修身的运动裤似乎遮挡不住一双长腿紧绷的肌肉线条,也将臀线勾勒得清晰、流畅。   楼梯间的光打在祁斯白额顶,他回过头,眼睛黑而亮。   “发什么呆呢?”   江逾声敛了唇角的笑,淡声应:“来了。”   -   四层中厅的移动白板前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白板四周还分散着站了好几簇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看考场安排表。   这群人看到祁斯白走来时,正要上前搭话,一转眼看见他一旁另一位大佬的身影,又满脸疑惑顿住了脚步。   祁斯白和江逾声,肩并肩手拉手……哦不,没有手拉手。   一起来看考场表。   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据说前一天不还互相呛声,谁竞赛考第二就要在考第一的面前跳女团舞?   虽说众人有些怀疑江大佬怎么会提出或同意这么不高冷的赌注,但听说这消息是从牧阳成嘴里说出来的,众人又觉得十分可信。   祁斯白此时还不知道昨天早上的事已经在扩散传播的过程中发展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他遥遥看着白板前的人群,一扭头,正撞上江逾声凝视的目光。   他一愣,“你盯着我看干嘛?”   江逾声眨了下眼,下意识说:“你戴眼镜也……”   他蓦地一顿,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祁斯白一抬手,碰到自己脸上的眼镜,才想起来刚刚录完竞赛题忘了摘。   他哦了一声,把眼镜摘了,随口解释:“防蓝光的,没度数。我眼睛容易干,戴着看电脑舒服点。”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江逾声莫名笑了下,“就是知道。”   “……”   虽然祁斯白不知道看出一副镜片是平光的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但他合理怀疑江bking装逼的毛病又犯了。   看好考场表,祁斯白和江逾声分道扬镳。   祁斯白今天想回家再复习,收拾了书包,踩着校门开放的点走出教学楼。   没想,路过食堂时,冷不丁又看见了江逾声的背影。   江逾声正和另外三个男生并肩走进食堂,其中一个男生他还认识,是高三年级的学长,也是他所在校篮球队的队长。   这才转来短短两天,江逾声什么时候认识了学长?他还没细想,思绪便被手机一阵嗡嗡嗡嗡的震动打断了。   划开锁屏,毫不意外地看到震动源头是微信那个叫“数竞大家庭”的群。   几个男生的回复都奇奇怪怪。他往上划了划,看到十分钟前,牧阳成又往群里转了个九中贴吧的高热度贴子。   帖子标题是:【江逾声和祁斯白??我好像不小心,磕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   祁斯白:?牧阳成整天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牧阳成:谢谢嘤,磕到了。 第5章 二模   ==============   祁斯白不明所以地戳了下链接。   下一秒,一张背影图充斥在手机屏幕上。   人群喧嚷的教学楼背景中,两个高挑挺拔的少年肩并肩站在一起。正偏头说话的那个男生眉眼飞扬,侧颜朝气而亮眼。稍高的那个男生穿一身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酷气质。   可他侧头凝视白衣男生的目光却很专注。黑眸如潭水,深不见底,好像裹挟着难以言尽的温柔,悉数奉给眼前人。   图片下缀了一行文绉绉的句子:在无人角落里,有更多浪漫秘密。   下面回复热闹成一团。   [这张背影!我已经感受到硝烟四起剑拔弩张的氛围了!!看热闹.jpg]   [楼上叉出去!我们这里即将成为两位帅哥的cp元老贴嘿嘿嘿]   [两位没当场打起来吧??听说昨天还互相放狠话来着,什么第二名要在第一名面前跳女团舞]   [上面兄弟错频了吧,这是二模,好像没祁神什么事?]   [哈哈哈哈哈哈不用这么直白吧]   [没打起来!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来看考场啊!江逾声那个制冷机,他竟然冲我宝贝儿子笑诶,贼温柔!!]   [??楼上在说什么]   [笑死,我上次跟祁神讲他有妈粉,他那怀疑人生的眼神我至今难忘]   [歪个楼,江神全科第一的传说这次还能不能续写啊,紧脏又激动]   [说起来,祁神以前天天在球场浪,这学期也见得少了,在冲刺竞赛吧,下学期就高三了呜呜,一年之后就见不到了]   ……   评论太多,祁斯白随便挑着看了几楼。   看得他拳头微微一硬。   得益于牧阳成的话痨,他隐约记得“磕到了”是什么意思。就算不记得,“浪漫秘密”二字也足够显眼。   ……是他给新来乍到的江神下马威浪漫,还是江逾声不分青红皂白给他来了一手擒拿术浪漫??   牧阳成这人,整天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就算了,他还有十分浓烈的分享欲。   就很离谱。   -   祁斯白复习了两天,每天看书做题到凌晨三点,第二天六点十五起床再复习近一小时,然后照常吃早餐、去学校早读。   周四上午第一场考试前,楼道里人来人往,大半学生没把二模当回事,都凑在教室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祁斯白拿着水杯去楼道尽头接水,碰见了荀明杰和几个相熟的男生。   同是数竞班的荆炎彬凑近了盯着祁斯白:“祁神,你这眼眶黑的啊,昨晚刷竞赛题又刷兴奋了?”   另一人说:“我的哥,你不会是通宵复习二模了吧,能给我们留点儿活路吗?”   祁斯白习惯了这帮人说话夸张,刚要说“通宵倒不至于”,就听荀明杰语气有点奇怪地插话道:“祁神可是期中都没认真复习的人啊,二模又不重要,复习它浪费时间干嘛。”   祁斯白转身接水,笑了下说:“复习了两天。”   荀明杰愣了下,也笑起来,半开玩笑道:“二模的考试范围可是整个高中啊,两天岂不是只能复习个寂寞?我前两周开始抽空看了看书,东西真的好多啊。”   “靠,你怎么偷偷学习呢!”   荆炎彬下意识看了祁斯白一眼,见他没反应,便闹腾着一肩撞到荀明杰身上,“周二上午才通知,谁不是复习两天?你不要打消我的积极性好吗,我还准备今晚熬夜抢救下我的生物呢。”   祁斯白没应荀明杰,和荆炎彬说笑两句,接完水就摆摆手回考场了。   第一场考语文,是祁斯白没怎么复习的科目。   他凭着玄之又玄的语感,自信又顺畅地答完语文客观题,然后,在翻面写大作文前……   卡在了分值为10的微写作上。   [请从《红楼梦》中的史湘云、香菱、探春之中选选择一人,用一种花来比喻她。请简要阐述理由。要求:依据原著,自圆其说。]   ?   大意了。   复习时想着语文总归就是考阅读理解和作文,他只看了常考的古诗词,压根没把往年试卷看完。   这是什么新奇的题目。   新奇也就算了,但凡选项里有林黛玉或薛宝钗,他也不至于脑中空空如也。   祁斯白叹了一口气,一边在答题纸上有些烦躁地胡说八道,脑中一边忍不住想到江逾声。   这种奇葩题,这人应该也不会吧……   这么一想,眼下这题顺眼了不少。   接下来的数学就考得顺畅许多。   第二天依旧是一整天,考理综和英语。   出了考场,来来往往背着书包的学生充斥着整条楼道,三三两两聚堆讨论着答案。祁斯白一路往自己柜子的方向挤,分别被六堆人拉着讲了遍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   路过江逾声柜子那处拐角时,祁斯白大老远就看见那儿围了两三圈人。   江逾声站在人潮中心,拿着自己的试卷,随口和周围人说着什么。荀明杰也挤在内围、凑着热闹,似乎上次和江逾声并没闹过尴尬。   “……微写作?我写了史湘云……”   “读书消遣和应试不一样……考前随手查了下四大名著的主要人物……”   江逾声冷淡却耐心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夹杂着七嘴八舌跟他讨论着其他科、其他题目的声音。   祁斯白在一旁斜倚着墙边柜子,听着墙角。   ……那道奇葩的微写作题,原来江逾声做出来了啊。   他不近不远地看着江逾声,不知怎么,忽然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但并不违和。   这人明明一脸冰冷,拒人千里的冷感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感觉到。但听他淡然说话时,又觉得他似乎并不冷漠嚣张,甚至有些微妙的……温柔。   江逾声忽地在人群中转头看过来。   人群的骚动也更加热烈。   “祁神来啦。”   “祁哥!借你的手握一下,我要蹭蹭明天考试的欧气……”   祁斯白和周围人聊着天,隔着几道高矮不一的校服身影,他看见江逾声的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祁斯白:……他不嚣张个鬼。   bking气质简直就像淬在这人骨髓里一般,即使隐蔽低调,祁斯白也一下就察觉出来。   看,他这不就看过来了。   还笑。   这人张嘴又要说什么——   “祁神,”江逾声嗓音低低的,有点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按常规做法有点麻烦,想请教请教你。”   祁斯白一噎。   他挑衅回怼的气势都酝酿好了……江逾声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江逾声周围的人唰唰扭过头来看,甚至给祁斯白让出一条道来。和祁斯白相熟的笑着搭腔,让他讲讲最后一题的解法。   祁斯白:“……”   这题单靠说有点复杂,他刚要回身从书包里拿纸笔,就觉得眼前一晃。   江逾声已经拿着试卷和签字笔走过来,递到他身前,“在我这上面写吧?”   鼻尖随着江逾声的动作,晃过一阵很淡很淡的香味。祁斯白说不清是他半挽的外套袖子上沾染的洗衣液香气,还是江逾声这人……   “啧。”   祁斯白觉得自己揪住了江神骚包的小辫子,颇为神气地朝他挑挑眉:“你喷香水了?”   江逾声看着眼前少年朝气飞扬的眉目,沉默一瞬。   “哦,你闻到了?”   “好闻吗?”   江逾声说着,像是怕香味太淡,拿着纸笔的手还往祁斯白面前又递了递。   祁斯白垂眼看去,只觉得鼻尖的香气稍稍浓郁了些,缱绻而缠人。   再一抬眼,对上江逾声黑而深的眼睛,祁斯白顿了顿,噌地后退一步,哗啦一下就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卷子和笔。   祁斯白于是稀里糊涂、意料之外地,用江逾声的卷子当着草稿纸,在这天下午把这题讲了第七遍。 第6章 直播   ==============   考完二模回到家,祁斯白愉悦地把从床底下翻腾出来的各学期课本又放了回去。   饭后,他照例陪祁奶奶下楼遛了几圈,这次倒是没再碰到江逾声站在单元门前接客。   周六要考一上午的竞赛模拟。虽然数竞班的同学惯爱在考前鬼叫卖惨,或者是握一握上次考试前三、前五的手蹭蹭欧气,但其实考试范围就是那些,考的次数多了,大家都没有什么考前专门复习的习惯,前一晚该干嘛干嘛。   祁斯白回到房间,忽然想起好几天没直播了,于是起身调试好设备,打开电脑,把直播打开了。   他开得猝不及防,但还是有几十个蹲守的粉丝眨眼间就进了直播间,嗷嗷着发了好几句弹幕。   [看我蹲到了什么!]   [小起晚上好w]   [好久不见,老公还是这么帅]   [臭奶酪你个负心汉!!!你说说你都消失多久了!!!]   祁斯白在B站的账号是Cheeeeese。他看着粉丝们给他起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昵称,笑着打招呼:“大家晚上好啊。”   弹幕上滚过越来越密集的[啊啊啊啊啊]和[晚上好]。   闻风而来的粉丝越来越多。祁斯白发现摄像头里桌面的部分有些小,凑近去调时,弹幕一时间炸了起来。   [靠靠靠靠靠靠美颜暴击!!我无了]   [想在哥哥的锁骨上滑滑梯]   [小起司还是这么不见外,这是我们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画面吗!流鼻血.jpg]   [??误入了,这是学习主播还是颜值主播啊]   [前面的大兄弟别急,主播分分钟开始硬核学习]   [硬核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你可以弹幕随时问他中学数学题,两分钟内他立马给你算出来……哦,竞赛题可能久一点,五分钟吧 :) ]   祁斯白被弹幕逗乐了,他扭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四百页、沉甸甸的竞赛书,一边翻页一边说:“有什么想让我看的题你们就发弹幕,打不出来的发网页,私信发图给我也行。”   “你们自己先讨论着啊,都不会的我待会看看。”   这话说完,他正好翻到前几天那个微信名叫J的粉丝提到的书页,就不再说话,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纸张翻过一页时,祁母给他端进来一盘水果放在桌上,顺手掂了掂他的竞赛大部头,开着玩笑:“这么沉呢,每天背这么重的书,难怪长不高。”   “……我前两周刚量过,183了!我还会再长的!”   祁斯白没关麦,弹幕里这时[哈哈哈哈哈]笑倒了一片。   祁母放完水果,出房间时,顺便帮他把房门关上了。   祁斯白研究着小J说的那几道图论题,偶尔抬起头,帮直播间里嗷嗷待哺的小弟弟小妹妹们解几道题。   快十一点时,他放下笔,和弹幕聊会天。   [起哥看的什么书啊,好厚一本]   [看那个页面设计,感觉是奥赛经典?]   祁斯白把书合上,封面页朝上往摄像头前递了递,“对,奥赛经典,讲组合问题的那本,我最近在刷图论题嘛。”   他想了想,又说:“你们有兴趣可以看看,这套书比较精简,如果备考时间紧,刷不完小蓝本,可以试试这套。   [哈哈哈哈哈哈不了不了,你自己看就好]   [谢邀,并没有兴趣]   [小起司!!为了你,姐姐愿——不,QAQ就算是为你我也不愿意看]   [起司有女朋友吗!]   [小起司有男朋友嘛!]   [?前面飘过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女朋友,”祁斯白收拾着书桌,一边看两眼弹幕,“……问男朋友的是怎么回事?自己面壁思过去。”   [今晚是不是有新粉进来啊,起司明确说过的,他直男!铁直!!]   [新来的妹妹有所不知,他但凡没那么钢铁直,也不至于长这么张脸还没女朋友呀]   [哈哈哈哈前面,我笑死]   祁斯白被弹幕奚落惯了,不理睬她们,笑着说完晚安,就下播了。   他拿起放在书桌一角的手机,一瞥屏幕,发现微信上有几条来自小J的未读消息。发送时间大概是……他刚开播那会儿。   J:[小起]   J:[亲亲.jpg]   J:[你会无缘无故地不喜欢一个人吗]   J:[我有个朋友,他暗恋的人好像不太喜欢他,可他们明明刚认识]   J:[哭.jpg]   祁斯白:“?”   虽然不知道他和小J什么时候发展到了一起聊深夜情感问题的革命友谊,但……小J这句“我有个朋友”实在太形同虚设了。   Cheese:[正常人都不会吧]   Cheese:[要是真无缘无故的话,你……劝劝你朋友,不要喜欢他了?]   祁斯白没想小J那边突然秒回。   J:[不行]   祁斯白:“……”   本来以为小J是个竞赛大佬,没想竟是个恋爱脑。   祁斯白一整晚都在刷题,满脑子都是竞赛,这会儿胡乱支的招都和竞赛有关。   Cheese:[你……朋友,他也学竞赛吧。他要是能考一个很高的分,不就能吸引她注意力了?女孩子好像都喜欢学习好的、厉害的男生?]   J:[……你这么觉得的?]   J:[好,我让他试试]   J:[亲亲.jpg]   祁斯白:“……”   亲什么亲,男孩子不知道要守男德吗。   -   周六上午,是九中各年级数理化生竞赛的上课时间。   校园里依旧热热闹闹。没有早读,不少竞赛生都踩着七点五十进校。   因为要模拟考,祁斯白提前了些,七点四十推开307教室前门。数竞班二十来人,几乎都来齐了,有一小撮人聚在后门处闲聊。   祁斯白闲庭信步、懒懒散散地往靠窗第二排自己的座位走,走一半,忽然意识到班里氛围不同往日——   门后闲聊的气氛有些……太过和谐。   要放往常,以牧阳成为首的竞赛狗们,总是以讨论题目开始,以互相把对方压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结束。   他撩起眼皮一看,脚下步子变缓。   江逾声依旧一身宽松黑T,半坐在后门处的一张空课桌上。牧阳成正站在他旁边,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逾声表情淡淡,但神情放松,嘴角半弯不弯地看牧阳成讲得手舞足蹈。周围其他几个男生也时不时插几句嘴,不知道听牧阳成说到什么,笑得直拍大腿。   祁斯白连着看了他们好几眼,才坐回自己位子。   没一会儿,牧阳成唠完嗑回来了,嘭一屁股坐在祁斯白身边,指指祁斯白手上那本三四百页的大部头,“怎么突然开始看奥赛经典了?”   “看几道题。”祁斯白说。   时间接近七点五十五,陈老恰好拿着一摞印好的模拟题踏进教室门。祁斯白合了手里的书,忍不住问牧阳成,“……你跟江逾声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牧阳成还没接话,祁斯白忽然听侧后方传来一句:“阳成刚刚在跟我讲你初中时候的故事。”   嗓音冷冷淡淡,低沉、有磁性。   祁斯白眨了下眼,就见江逾声走到了他们这一排。   “逾声来啦?你想坐哪,小祁他们前排,或者是靠墙那边第一排?你想坐后面也行……”陈老放下卷子,热情地揽了揽江逾声的肩。   江逾声跟陈老问了个好,一回头,对上祁斯白的视线,指了下祁斯白前面一排,“我坐这儿行吗,祁神?”   陈老愣了愣,想说当然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祁斯白轻微地惊讶了一瞬,看着江逾声漆黑深沉的眼睛,扬了扬眉,语带挑衅:“好啊,你别有压力就行。”   江逾声弯了弯嘴角,一点头,把书包放在了祁斯白前排。   包里书籍碰撞木椅,“当”地一声脆响。   牧阳成看看打了半天哈欠这时候忽然精神的祁斯白,又抬眼看看淡然自若甚至莫名愉悦的江逾声,不是很懂地往后靠了靠,远离战场。   陈老:“……”   这俩小孩明明笑着呢,这怎么突然,火药味就上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记住了,老婆喜欢厉害的男生。 第7章 竞赛   ==============   陈老在讲台前随口宣布说,江逾声今天要一起参加竞赛模拟考。   众人早就在群里激情畅聊过,一点不惊讶,但还是捧场地起了起哄。   八点整,模拟考准时开始。   一试从八点考到九点二十,题型是填空和解答。   祁斯白习惯性先跳过计算量大的题目。其他题都做完后,他才返回来,苦大仇深地计算。   算好一题,他头昏脑涨地仰头活动脖子,视线恰好落在江逾声的背影上时,动作一顿。   和全班或焦灼着奋笔疾书、或抓着头发苦思冥想的状态都不一样,江逾声坐得端正,肩背宽阔而挺直,但整个人又很闲适,白净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握着笔,动作不紧不慢。   祁斯白看得愣了下神,头顶忽然压下一道沉沉的目光。   祁斯白抬头,正撞上陈老怀疑的目光:你干什么呢?   祁斯白:?   祁斯白:我稀得抄他的?谁对谁错还说不准呢。   他耸耸肩,不再看江逾声,埋头算题。   因为不是正规考试,一试结束后的二十分钟,不少人开始对起一试答案。   祁斯白没有这个爱好,但耐不住有人来问。他不记得答案,翻看两眼自己的草稿纸,报了几个数。   牧阳成被迫知道自己错了两题,正嗷嗷叫唤。跑过来对答案的同学又壮胆问江逾声:“江神,你填空第七题答案是多少啊?我们现在有仨答案了!”   其中唯一一个票数为一的答案是祁斯白提供的。   祁斯白心说这哥们明知道这种算来算去的题他不擅长,干嘛还要跑来问他。问完又当场问江逾声。   ……这不明摆着让江逾声看他笑话么。   出乎他意料,江逾声看了那男生一眼,只冷淡说了句:“抱歉,不习惯考试中对答案。”便拿着透明水杯,出教室了。   牧阳成等人走开,抱住祁斯白的胳膊感慨道:“江大佬还挺善良啊?”   祁斯白:“……”   他默然把自己胳膊拽回来,觉得江bking可能只是不屑于跟他们对答案。   二十分钟后,二试开始。   题目是四道证明大题,分属几何、代数、数论、组合四个模块,难度随题目序号递增。   二试的考试氛围就平静许多。   考试时间长,近三个小时,题目难,数量却不多。能完整做出两道大题,就可以算考得不错了。   祁斯白最擅长几何,碰巧这次模拟考的几何题极少见地被放在第四道。   班里大多数人试了试第四题就放弃了。祁斯白在原图上勾勾画画许久,忽地弯了弯唇,写满了半面B3答题纸。   还剩一个多小时,他把视线放在第三道组合题上。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这是一道……他有些眼熟的图论题。   他从中看到了这两天刚刚刷过的、小J跟他提过的那些图论题的影子。   最后,祁斯白提前大半个小时做完卷子,随手检查过后,就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初三时,提前做完题,他还会嚣张地提前交卷。后来被陈老教育,勒令他不许影响班里其他人考试心态,他就改成了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时,耳边的噪声变大了,隐约有桌椅移动、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   到点交卷了?   祁斯白迷蒙着眼从臂弯里抬起头,一下就看见了站在牧阳成旁边的江逾声……和他手里的好几张答题纸。   通常都是第一排或者最后一排收卷,所以他们这两列由江逾声来收也合理。但——   江逾声为什么拿着他的答题纸,站在过道中间,就那么看了起来??   刚睡醒的声音还有点哑,祁斯白音色有些软和,说话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软:“江神,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江逾声还在看着祁斯白的答题纸,神情莫名有些温和。   他评价道:“你第三题做得挺好。”   祁斯白抬了下眉。   江逾声抬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眉眼间溢出一种愉悦的情绪,一时间,江逾声觉得,如果祁斯白是某种小动物的话,他的尾巴怕是已经翘着摇了起来。   祁斯白又朝江逾声抬了抬下颌,仰着脸,半是挑衅的语调问他:“看那么认真,这次看出什么算错一加一等于二的地方了么?”   牧阳成在一旁听得愣愣的,一扭头,发现江逾声也愣住了。   江逾声盯着祁斯白,蓦地有些想明白了——   难怪。他转来九中,对祁斯白来说不过是初见,可祁斯白对他的态度总是有那么些……奇怪。   好像处处要找茬跟他不对付似的。   江逾声没应声,又垂眸看了会答题纸上一行行端正到有些乖巧的解答过程。   站在门口的陈老像是注意到了他们这一角的情况,正缓步走过来。   牧阳成半尴不尬地插嘴:“白啊,你说啥呢。”   祁斯白没回答,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江逾声,就见这人弯了下嘴角,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视过来。   “算错一加一等于二倒不至于。”   “但代数这题,你最后一步用到的方法和你列出的这个命题,不是等价命题吧?”他顿了顿,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最后这步论述不严谨。”   祁斯白挑了下眉。没忍住,又挑了一下。   他“哐当”一声站起身,椅子随着他动作往后翻了下,被牧阳成眼疾手快又手忙脚乱地扶住了。   祁斯白探身从江逾声手里抢过卷子,正要跟他争辩,不料陈老忽地凑到了江逾声身边,劈手又把卷子从他手里拿走了。   陈老将祁斯白连同江逾声手里那些答题纸收走,没好气地睨了他们几眼。   “你俩是属炮仗的么,到哪都一点就着。打赌就打赌呗,今儿判不完的,下周一吧。”   “放心,我给你们记着呢,赌约是这次考试考第二的要跳什么、女什么……”   过来交卷子和凑热闹的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接话。   “兔子舞?”   “女团舞吧?”   “我记得是女团舞,是吧牧阳成?”   祁斯白:“?”   江逾声:“?”   “哦,对,叫什么女团舞。”   陈老说着,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在这两人惊异的目光下面面相觑半晌,一抬手,揪住试图从他身侧溜走的牧阳成。   “阳成,你听说过这事吧?我前两天刚听谁说的来着……哦,对啊!我听你说的嘛!”   牧阳成顶着祁斯白重若千钧的谴责眼神和江逾声辨不出情绪的淡淡目光:“……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老师!”   前排听见的几个男生笑成了一团,中间排的女生们好奇地凑过来一听,也乐不可支,又讲给最后几排人听。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勉强以牧阳成答应下周请祁斯白和江逾声一顿二层食堂的火锅作为终结。   竞赛课结束,到了下午,竞赛生们开始上别科的自招课。   比如数竞生学物理自招,化竞生上数学或物理自招。   祁斯白本来以为江逾声会跟着数竞班一起,没想课上昏昏欲睡间环顾了教室一圈,却没看见他的人影。   消息一向灵通的牧阳成从不知道哪个八卦群还是八卦贴子中抬起头来:“据说是江大佬物理基础好,跟老师申请了自招课自学。”   “……老师竟然同意了?”   “祁神,江大佬的风评好啊,当然跟你——”牧阳成一顿,匆忙改口:“当然不能跟我们比嘛。”   祁斯白曾经也是班里少数几个老师批准可以自习不用来上课的,奈何后来太不务正业,自招课时间不是去约球就是刷数学题,砸了三次阶段考后,物理老师忍无可忍直接废除了这种可以不上课的特权。   而今,这道因为祁斯白而被否掉的特权又重出江湖。   真好。   就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祁斯白面无表情,懒洋洋地拖着调子“哦”了一声,瞪着桌上的物理篇子,心里腹诽:这新来的怎么能这么无法无天呢。   -   周一早晨,照例是每个中学的升旗仪式。   五月中旬,天边的晨光微微刺目,但还说不上灼热,学生们大多穿着校服外套。   高二年级的站位在操场的绿草地中央,正对着操场看台。年级没有分班,但有升旗仪式的站队安排,其中各科竞赛班各站一队。   祁斯白难得比平时早到了些,队列刚来了半数人。站他前面的是荀明杰,再往前是荆炎彬,两人正聊着周六的竞赛模拟考。   “刚刚在教室碰见陈老,他说试卷改完三分之二了,今儿放学前就能去拿卷子。”   “陈老判到你的没?你这次分应该挺高啊,最后一道几何都能做出一半……诶!周六没来得及问祁神呢,我怀疑他整道都做出来了。”   “那是一道冬令营的题,步骤特别长,整道做出来就夸张了吧,”荀明杰踢了踢脚下人造草坪上的石粒,“我那天看到他答题纸,就写了一面。”   “祁神指不定又想出什么巧妙做法呢,”荆炎彬刚一回头,隔着荀明杰冷不丁看见祁斯白,惊了一下:“——哎我的祁!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祁斯白朝荆炎彬和荀明杰笑笑,把拉至衣领的拉链往下扯了扯,“刚刚出门看错时间了,以为要迟到,我一路骑车飙过来的。”   荆炎彬乐了,“我说呢,难得看你到这么早。”   队伍前突然骚动起来,高二年级的队列之间轰传起一阵喧嚣。   祁斯白不明所以地朝前面看去,荆炎彬也扒拉着隔壁物竞的人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数竞班的人正满世界找人八卦呢,站最前排的牧阳成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从队头往队尾走,一路走一路跟只小喇叭似的播报。   “诶诶,咱年级的二模成绩判出来啦!”   “你说前面那几个老师在干嘛?我刚听着,好像在讨论江逾声。”   “对啊这效率高的!”   “但重点还不止是江逾声!好像说年级前十里,有两个咱数竞班的!”   牧阳成一路叭叭叭走到队尾,先是看见荀明杰,准备不冷不热地路过,再往后一步看见祁斯白,脚步又是一顿。   “哎我的白!”牧阳成抬头朝天上看了眼,“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你怎么到这么早?”   祁斯白没听清牧阳成刚刚在前排说的话,不太有兴趣跟他寒暄今天的太阳,“什么年级前十?二模?”   荆炎彬也没太听清,“二模成绩出了?”   “对啊!而且数竞有两个进前十呢。”   荆炎彬一愣,眉尾挑得老高,“真假的?应该没有祁神吧,祁神这学期沉迷竞赛呢。那是哪两个大宝贝给咱数竞班争脸了?”   祁斯白眨了下眼,也觉得这情况有点少见。   九中对于学生参加竞赛的原则一直是先课内后竞赛,不接受偏科十分严重的学生学竞赛,所以各科竞赛班的学生成绩不会靠后,甚至很多都是年级名列前茅的。   但大部分数竞生理综不错,语文、英语却一塌糊涂,总成绩能稳在前五十,但很难进入前十。   牧阳成惊叹:“稀奇吧,我也觉得稀奇!肯定有一个是江逾声,另一个我就不知道了。”   “诶对,咱班来了个江神,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其他队列轰动一会儿也就安静了,数竞班却一直到升旗仪式结果、进了第一节数学课的教室还在热热闹闹地讨论着。   “肯定有江神,我听说江神还是第一。”   “大佬真的是稳得一批……另一个呢?祁神,还是荀神?”   “明杰吧?明杰这次好好复习了,前阵子期中也第十来着。”   “上次荀神不是说祁神复习两天复习个寂寞,那他肯定稳的啊。”   荀明杰笑着辩解:“我就随便看看而已。”   荆炎彬拿肩膀撞撞荀明杰,“明杰你别狗,你复习两周好吗,太谦虚没意思。”   祁斯白无聊地看他们一眼,又低头看回陈老周六发的练习篇子。江逾声坐他正前面,也低头翻着书,对班里闹哄哄的争论兴致平平。   几个人正围着荀明杰热烈讨论,陈老从门外拿着一摞答题纸大步走入教室。   “哟,这么热闹呢?”   陈老知道这帮大男生最按捺不住,废话不多说,直接打开电脑,将年级老师群里发的全年级排名投影在黑板旁的幕布上。   大表格显示在教室前方,字体很小。   前排学生纷纷探身眯着眼看,祁斯白也仰着头想努力看清那几行蚂蚁一样的小字,牧阳成和后排几个男生直接迫不及待冲到黑板前去了。   教室里静了一瞬后,全班一阵哗然。   “江神六百二十分?第二名直接就到五百八了……”   “北城去年一本线五百四啊,这——江大佬今年突击突击就直接送入考场得了哈哈哈。”   “明杰在第十五啊,那前十……”   “——靠,祁神第九??” 第8章 成绩   ==============   “砰砰砰——”   陈老重重拍了三下黑板,全班才勉强安静下来。   在滑轨黑板簌簌的晃动声里,陈老搓了搓疼后隐隐发痒的手掌心,抬手指着牧阳成几人:“干嘛呢干嘛呢,不能等我放大吗,坐回去坐回去!”   等陈老把表格放大,众人清晰地看着前二十名的细分,又是一阵低声的唏嘘。   “第一六百二,第二五百八大断层,再往后第三名到第十六名就都在五百到五百四这个区间了啊。”   “十六名往后又是一个大断层。”   “要按去年的一本线看,只有江神和隔壁物竞的柯神考得不错?”   “咱们都没开始复习呢,而且平时拓展着学了不少‘没用’的大学知识,完全没搞应试教育,今年考不好又不代表明年考不好。”   陈老将手上答题纸递给江逾声和牧阳成,让两人帮忙发卷,一边和议论的那几个学生说:“诶,你们这话说对了。跟着高三年级一起二模只是为了让你们提前感受下高三的氛围,调动调动你们的积极性。”   “现在的排名完全不能说明什么。哪怕到了高三下学期,排名都是一直不停在变化的。你拼命学习,全年级老师也会在你们身后努力帮助,分数一定提升,而你一旦懈怠了、掉以轻心了,哪怕之前排名再稳,都有可能掉下去。”   鸡汤灌完,陈老假咳了两声,“不过呢,排名虽然不能说明什么,咱们班考进前十的两位同学还是很值得表扬的。上周你们议论纷纷、传闻中永远全科第一的江神啊,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随着陈老的目光齐齐看去,就见转来九中第一周就闷声干大事的江神把并不多的答题纸分成薄薄的两摞,递一摞到祁斯白面前。   祁斯白:“?”   以往祁斯白经常帮陈老发卷,但这次陈老估计是想让江逾声认认人,他就没起身掺和,结果江逾声这……   江逾声低声说:“祁神,答题纸有点多,帮我发点行吗?”   众人:“??”   牧阳成发答题纸的动作一顿,心说江神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在撒娇呢。   “江神。”一旁的荆炎彬热情地起身过来,手伸出来一半,一句“我来吧”还没出口,就见眼前的卷子噌一下,被祁斯白拿走了。   祁斯白像是领了份苦差,看看荆炎彬,语气十分无私奉献,“没事,我来吧。”   荆炎彬愣了一瞬,“哦……哦,哦好。”   陈老顿了顿,面不改色夸了几句江逾声,又继续说:“那除了江神,咱祁神和荀神也都考得不错。”   “明杰一直很稳定,排名就没掉出过前二十,很好啊,继续保持。”   “祁斯白,你吧……”陈老语气一顿,乐了下,“我还真没想到你这回会考这么个分。期中还说什么没时间复习,怎么,这回舍得复习了?”   祁斯白正好发完手里最后一张答题纸,语气敷衍地应了句:“哦,没有,就随便看了两天。”   他本来是想到自己想和江逾声较劲的初衷,不想说,才随口这么应付。   但话音刚落,他正好看见荀明杰有些难看的脸色,这才猛地想起刚刚荀明杰说复习两周是“随便看看”的那句话。   祁斯白耸了下肩,也无所谓解不解释,径直回了自己座位。   牧阳成等祁斯白坐下,一伸臂勾住他的肩,“啧啧,你这波是真解气啊。让他在那说三道四的,有本事就成绩说话呗。谁不知道‘随便看看’是咱祁神的口头禅。”   祁斯白一噎,“……我倒真不是故意的。”   “帅的。”牧阳成拍拍他,嘿嘿笑了下,“看荀明杰那脸黑的,前两天还在那夸海口呢,得,打脸了吧。”   祁斯白没兴趣和荀明杰比,他抬眼看着排名表上的第一行。   一骑绝尘、碾压般的全科分数。   他又收回视线朝前看去。先是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紧接着,这背影一动,他就看到了浅色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祁斯白磕巴了一下:“……你、干嘛?”   江逾声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去,轻轻弯了下嘴角,说:“祁神,我比你高了九十分。”   祁斯白:“?”   他朝江逾声挑了下眉,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咚一下砸在桌上。   陈老回头瞄了他们一眼,又回头继续写板书。   牧阳成在一旁听得呆住了,心说江神真是好有勇气,敢于如此挑衅我们祁小少爷。   他瞅了眼祁斯白的脸色,忙开口转移话题:“诶江神,上周六说要请你俩一顿火锅呢,今天中午怎么样?”   牧阳成说着,拿胳膊肘碰了碰祁斯白。   江逾声嗓音冷冷的,语气却很温和:“好。”   祁斯白朝牧阳成撇撇嘴:“不要,我有事。”   牧阳成避着祁斯白,朝江逾声咧嘴笑笑,偷摸比了个ok的手势。   -   短短一上午,新转来的江逾声考了年级第一、二模六百二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校。   九中贴吧飘着四五条讨论贴,江逾声走过的地方也都引起阵阵骚动,像碎石投入湖水,惊起一圈一圈交叠的涟漪。   祁斯白听着前前后后热闹非凡的议论声,偏头无奈地看了眼不知怎么突然就要和他、牧阳成、薛远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江逾声。   薛远这是第一次见江逾声,寒暄了几句后,十分热情地开始讲起他和祁斯白、牧阳成初一时怎么认识的故事。   祁斯白一头雾水,手掌掐上牧阳成的后颈,“……我中午真有事啊大哥。”   牧阳成徒劳地扑腾了几下,“你有什么事?不就是沉迷数学么?”   “我上周跟你说过啊,周五有校篮球队一二队的友谊赛,今儿中午要去练球。”   “!”牧阳成使劲一拍脑袋,“诶,我真忘了,上周三天考试,杀得我措手不及、神志不清。”   江逾声看着像在全神贯注地听薛远讲故事,这会儿却转过头来,隔着牧阳成问祁斯白:“你们几点练?饭后至少半小时才能运动。”   祁斯白有点意外地看看他,“……约的十二点半。十二点前吃完,吃少点就成。”   因为祁斯白,牧阳成原定的火锅只好改日再议。   牧阳成和薛远都点了份飘着红辣油的过桥米线,祁斯白点了两道荤菜配米饭,坐回座位时,才发现江逾声和他点的一样,只是多了一道素菜。   牧阳成大口吸溜着米线,看着桌上泾渭分明的两种菜色,笑说:“江神,你和祁斯白的口味还挺一致。”   牧阳成和薛远边吃边聊,吃得慢。十二点十分时,祁斯白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先去球场了。”   薛远抬头叮嘱他:“待会先别跑太急。”   祁斯白笑着点了下头,端起碗筷去倒剩菜剩饭。   等他将碗筷递给食堂大叔、道完谢,一扭头,就看见江逾声站在他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筷子往垃圾桶里拨掉剩菜。   倒完,他将筷子一收,碗筷递上前去,淡声说:“麻烦您了。”   食堂大叔像是看他眼生,多看了两眼,“哎!好!”   不差这一两分钟,祁斯白也就站在一旁等他,“怎么吃这么快?”   江逾声和祁斯白一起走出食堂,顿了下,说:“不是我吃得快。”   祁斯白沉默一瞬,笑出声:“嗯,他俩吃得是慢,话太多。”   江逾声弯了下嘴角,“挺好的。”   “你回高中楼吧?”祁斯白在食堂门前站定,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去球场那边。”   江逾声却说:“我也去那边。”   祁斯白唔了一声,两人于是挤过食堂和小卖部前涌动的饭后人潮,沿着操场外缠满黄色月季藤蔓的铁栅栏,往室外篮球场的入口走。   球场上鞋底摩擦橡胶场地的刺耳响声和男生们热血的喊叫声从他们另一侧的网状栅栏内传过来。   祁斯白随口提起似的问:“你今天不用去咖啡馆吗?”   见江逾声看过来,他玩笑着说:“在贴吧上看人瞎猜,说你去那家小咖啡馆勤工俭学。”   江逾声说:“那儿工资太低,以后估计不怎么去了。”   祁斯白扭头看他。   江逾声像是想起什么,笑了下,“嗯,家教赚多很多。”   祁斯白:“……”   他视线胡乱飘着,假装没看见江逾声淡淡调侃的眼神。   走没两步,祁斯白还是有些疑惑地扭头看江逾声,问:“体验生活吗?”   江逾声看他一眼,说:“不是。”   “算是勤工俭学吧。和家里闹了点矛盾,自己搬出来了,要交房租。”   祁斯白惊讶地和他对视,顿了两三秒,才缓缓说:“哦,那确实是赚好多。”   江逾声抿了下唇,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嗯。”   江逾声点头,随手似的,抬手将手掌轻放在祁斯白头顶,轻揉了一下他深栗色的柔软的头发。   “嘶,别乱摸男生的头。”祁斯白没好气地打开江逾声的手。   江逾声又顺从地“嗯”了一声。   祁斯白将球场尽头的网纱掀起一个角,回头看江逾声:“你进吗?”   他还没听见江逾声的回应,就听身后传来校篮球队队长、也是他高三学长随珹的一句:“江逾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江逾声,一个在“活该他有老婆”和“活该没老婆”之间反复横跳的奇男子:) 第9章 卫生间   ================   祁斯白回头,下意识喊了声“队长”。   随珹一手抱着个篮球,要转不转的,另一只手臂搭了下祁斯白的肩,又松开,“来啦。”   祁斯白手上还扶着网纱,随珹随手接过,往高处掀了掀,语气熟稔地问江逾声:“进来看看?”   江逾声道谢,稍微伏低身体经过网纱门,也进了球场。   网纱垂落,祁斯白向一旁退开半步,好奇地问随珹:“珹哥,你们认识?”   随珹和江逾声对视一眼,笑着解释:“两年前,九中和附中约过一次篮球赛,那时候江逾声是附中校队的,于是就认识了。”   祁斯白意外地看看江逾声:“你打球啊?”   江逾声:“随便打着玩,高中就没再打了。”   “附中校队最出色的锋卫摇摆人之一,你跟我说你随便打着玩?凡尔赛也有个度行么?”   随珹说着,对祁斯白眨眨眼:“跟你一个位置的,我还想拉他去二队呢。要不二队一缺了我就被一队血虐,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祁斯白刚想说什么,就听江逾声懒声笑了下,“你让一个快高三的转校生,进校队,合适么?对了,去年不是说要换届吗,怎么听祁斯白叫你队长?”   “去年是换了啊,换了我们小祁神,”随珹耸耸肩,“结果十一月早申结束,这小孩就又把位子给我推回来了。”   江逾声点头,“要浪自己浪,别拉上别人。”   祁斯白听得好笑,随珹没好气地锤了江逾声一拳,“周五下午篮球赛,真不来?”   “不了,”江逾声摇头,“真不打了。”   “不管,替补位我给你留着,”随珹把篮球抛到祁斯白手里,“我刚还以为你俩一起来练球呢。”   江逾声笑了下,“我就散个步,消消食,把祁斯白送来,我就走了。”   中午午休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祁斯白酣畅淋漓地在中午的炎炎烈日下打了一场球,和几个队友一路说笑着踏进高中楼一层大厅时,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刚刚打响。   下午有课的人就顾不得什么了,穿着半湿的短袖直接四散着冲进了各自的教室。   祁斯白第一节是自习课。下午查自习的老师常常拖到快下课才巡逻点名,所以他也就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三楼的柜子前,从里面拿了件干净短袖。   上课铃刚打完,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少数同是自习的人磨磨蹭蹭地还在自己柜子前拿东西。祁斯白一路朝卫生间走,无声地打了几个招呼。   男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祁斯白抬眼看着镜中自己被汗浸湿的鬓角,走近洗手台,找了处干净的台面放短袖,随即打开水龙头。   细而急的水流直冲而下,在内壁上溅起白色的一点水花。哗哗哗的水声里,祁斯白微低下腰,双手捧水洗了个脸。关上水,他随手抽了两张洗手台旁的擦手纸,勉强擦干脸。   眼睫毛上还沾着水珠,他也没睁眼,直接将身上半湿不干的短袖脱了,捏成一团,在身上胡乱擦了擦。   擦完还嫌脏,只好抽一张纸,半眯着眼摸索了下水龙头开关,啪一下打开,淋湿了纸,再往身上擦。   冷水沾在身上,不算很凉,但他还是很轻地颤了一下。眼睛一睁,眼眶上的一点水珠渗进眼里,他抬眼看着镜中,半迷糊的视线里,冷不丁瞧见镜子里多了一道身影!   祁斯白猝不及防,吓得整个人又是一抖,下意识转身靠着洗手台,还在滴水的纸巾挡在身前。   默默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江逾声不大自然地咳了一声,视线瞥向一旁。   “抱歉,”江逾声指指卫生间里,轻声说:“来方便。”   说完,他像是很不自在,蜷了下手指,又拿指关节蹭了两下鼻尖。   祁斯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废话,来卫生间不来方便,难道来看我换衣服??   他将还滴水的纸团拧干了些,深吸了口气,才说:“靠,你走路都没声音的么?要换个女生,得被你吓出个好歹。”   江逾声低低地“嗯”了一声,顿了两秒钟,又说:“……我也不会走到女厕所去啊。”   “……”祁斯白朝便池的方向挥挥手,“放你的水去。”   江逾声顺从地进了隔间。等他出来时,祁斯白前胸后背都擦得湿漉漉的。   祁斯白抽了张新纸,把身前擦干,就扭头看着身边低着头、认真洗手的江逾声。   江逾声的手还挺好看,祁斯白心说。   手指修长、白净,指关节有些明显,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清晰可见,衬得他的一双手干净、骨感又有力。   任祁斯白看了会,江逾声终于无奈地关了水,不太想直视他沾着莹莹水珠的身体,只垂眸看着他捏了一张干净纸巾的右手,问:“怎么了?”   视线里的手探到江逾声身前,他听见祁斯白说:“我后背有点擦不到,麻烦江神帮我擦下?”   江逾声:“……”   祁斯白背过身:“……快点快点,我怕待会老师提前查自习。”   江逾声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他接过祁斯白手里的纸,看着眼前人白皙一片的背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手上有点粗鲁地将纸贴上去,敷衍地擦了几下。   随即,半湿的纸被揉成一团,倏地一道抛物线投进垃圾箱。祁斯白一句“谢谢”还没出口,江逾声已经留下一句“我回去了”,就不见人影了。   祁斯白:“……”   他一边将干净的短袖往身上套,一边看了几眼镜中自己薄薄一层线条明显的腹肌。穿上衣服前,他又侧身看了眼背上隐隐有些发疼的地方。   擦手纸是偏硬的吸水纸,刚刚江逾声的动作又有些重,于是留下了一点轻微的红痕。   嘶。   刚刚洗手的时候也不见这人有多着急啊,怎么擦个水就急了。   一时间,祁斯白有些愉悦地合理怀疑,江逾声是看见他身材,自惭形秽,所以匆匆跑掉了。   下午一节自习,两节主课。   主课老师自然都是把新鲜出炉的答题纸分发下去,大致讲讲班里的考试情况。   不过二模对高二学生来说毕竟不是什么重要考试,作用甚至比不上查缺补漏的一次小测。所以老师们只挑着个别题讲了半节课,并不耽误正常的课内进度。   四点十五后,祁斯白在柜子处收拾了会东西,手机忽然又嗡嗡嗡地震个不停。   兜里拿出来一看,果然是陈老在群里发了模拟考的成绩,让大家去307拿答题纸。   祁斯白没看众人又在七嘴八舌讨论什么,他快速翻到最上面的那个excel文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里竟然有些微微的紧张。   放在往常的每次模拟考,他都是随便一看,看过就忘的。   因为总是毫无悬念,他的名字和分数挂在第一行,而第二行起的分数,就和他拉开至少四五十分。   祁斯白轻轻吸了口气,手上正准备戳下去。   “祁神!我的祁!”   牧阳成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从天而降,运动鞋嘭一下落地的同时,一条胳膊就重重地挂在祁斯白肩上。   祁斯白被他撞得踉跄两步,指尖一滑,往上翻了近百条消息才翻到文档的群聊天框就那么退了出去。   祁斯白额上青筋一跳。   被牧阳成这么一打断,他气上来了,那点微末的紧张倒是没了。   牧阳成:“群里发了模拟考成绩!陈老让去拿卷子呢!”   祁斯白:“……我知道呢,刚准备点开,就被你撞没了。”   “……害,没事,”牧阳成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流水的考试,铁打的第一,不用看了,第一还是你。”   祁斯白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语气放松下来,不咸不淡地开口:“哦,常规操作。”   “不过……”牧阳成终于舍得把挂祁斯白身上的胳膊拿下来。   “去307拿答题纸吧,”祁斯白单肩背上书包,关上柜子,蓦地心又有点提起来:“不过什么?”   牧阳成:“江逾声第二,荀明杰和你们差了五六十分。”   祁斯白淡淡地“哦”了一声。   第二啊。   还行吧。   牧阳成继续播报:“江逾声和你就差了一分。”   祁斯白又淡淡“哦”了一声。   两秒钟后,他脚下一顿,又掏出手机开始翻那一百来条消息。   “一分?”   “对啊,”牧阳成说,“陈老发了细分,江大佬一试满分,二试好像比你少做半道几何吧。反正那分加来加去,算到最后,正好就差了一分,还挺巧。” 第10章 一分   ==============   祁斯白翻聊天记录翻了半天,没找到成绩排名表。群里跟炸了锅一样。   [我去,上周谁押的江神第一,滚出来请大家喝汽水!!]   [这就差一分啊,谁第一也没多大区别了吧]   [大佬牛逼]   [我真的看着那第二行,惊呆了,这么多次考试第一次有人能跟祁斯白的分数挤在一起]   [你们看细分了吗!最后一道冬令营几何题,就祁神一个做出来了!]   [这不废话吗,冬令营的题关我们什么事]   [主要是祁神的做法和那两个标准做法都不一样啊,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刷过题记得过程才做对的,他是真的会做]   [江大佬这个一试满分也是秀,太特么秀了。这次一试最后一题挺不好做的,最后一步我被扣了两分]   [你看最后一道直接空白交卷的人说什么了么??]   [或许两位这就叫做——用魔法打败魔法]   “哎,祁神?祁斯白——”   牧阳成刚把自己存下的成绩文档转发给祁斯白,一抬头,人已经走到拐角处,眨眼就要没影了。   “走那么快干嘛,”牧阳成小跑几步才追上,扯了下祁斯白的胳膊,“看你这架势,不像去拿答题纸,倒像去干架啊?”   祁斯白被他一说,脚步放慢了些。   “去看看我错了哪些题,”祁斯白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淡声说:“才会跟江逾声一个分。”   牧阳成热心提醒:“没啊,你比他高一分呢。”   祁斯白脚下差点一个趔趄,沉默两秒,侧头恹恹地凝视牧阳成,“你确定陈老没判错?”   “……”牧阳成缓慢地闭上了嘴。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于竞赛分数一直高高挂在天上的祁小少爷来说,有人和他只相差一分,确实是件让人不太爽的事情。   307教室里热闹得像在过年。   除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后还没离开的学生,数竞班大半个班也哄闹着挤在教室前方。众人分聚成几堆,有的拿着自己的步骤过程和人讨论,有的拿了好几张大佬们的答题纸围观。   祁斯白和牧阳成穿过挤挤攘攘的307教室前排。   牧阳成兀自找自己的答题纸去了。祁斯白一路被人扒拉着说了几句“祁神牛逼”后,也终于在靠近陈老办公桌的一堆人手中看见了自己的两张答题纸。   荆炎彬手里正拿着一张在看。   祁斯白碰碰荆炎彬的肩,荆炎彬抬头看见他,惊喜地笑了下,“正想找你呢,我们都没太看懂你这道几何题的解法。”   “等会啊,我先看下扣分的地方。”祁斯白从荆炎彬和另一人手里拿过答题纸。   他是属于考完就忘了自己写过什么的类型,这会儿来回翻着扫了几眼,只大概看出唯一一处意料之外的扣分点就是江逾声之前看他步骤时指出不严谨的地方。   祁斯白把手里的B3白纸虚折了下,问荆炎彬:“……江逾声的呢?”   荆炎彬指了指陈老的方向,“陈老说还没问过新同学,同不同意咱们这种随便通传别人卷子的习惯呢。”   祁斯白噎了一瞬,心说陈老什么时候这么尊重个人意见了。   荆炎彬和他一个心声,玩笑着抱怨:“大家都不想每个月考两次试啊,怎么没见他来问咱们。”   班里众人正聊着那独一张被陈老扣在手中的答题纸,话题中心人物就匆匆出现在了307门口。   他走得有些快,像是赶时间,但举头投足间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众人和江逾声还不熟,最多只是打个招呼点个头,纷纷让出一点空隙方便他通过。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走到荆炎彬身边,荆炎彬喊了声“江神”就背朝黑板退后了一步。   江逾声很浅淡地朝荆炎彬点了下头,下一瞬,祁斯白就见这人走过自己身前,匆匆的步履突然舍得停下来了。   江逾声说:“祁神,你看群里的排名表了吗?”   祁斯白抬眼望去。   两人贴得太近,以至于他要微微仰视才能和江逾声对视。   祁斯白还没看过那张表格,但听牧阳成说也了解了个大概。他朝江逾声挑了下眉,“看了,怎么?”   “不知道祁神对我的分数满不满意,觉得我转入数竞班合不合格,”江逾声停顿一下,又低声开口:“这次就差一分,下次我努力。”   祁斯白:“?”   身后传来一两道很轻微的抽气声,此外还有几声看热闹似的起哄声,又都齐齐在脱口而出后凝固在了微凉的空气中。   祁斯白没太在意这些声音。他只是半懵着,觉得肺里气压正逐步飙升。   努力?   努什么力?   嚣张历来都是年级小霸王祁斯白的代名词,这新同学初来乍到不知道守点江湖规矩的?   祁斯白气笑了。他一抬眼,就见江逾声已经走到陈老的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小张打印的字条。陈老没说什么就接过去了,动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张临时出校的批假条。   四点十五下课到五点十分校门开放之间的这段时间,学生如果在校外有事,就可以请老师签这么一张字条。   在周围人似有若无的聊天声里,江逾声接过陈老的批假条和自己的答题纸,说了声“谢谢老师”,转身便走。   祁斯白张了张口,在江逾声走近时,倏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江逾声有点意外地停下,看他。   “不是说下次努力吗?”   “那你可多努力一点,”祁斯白手上动作微松,咧嘴朝江逾声笑了下,一颗小虎牙抵在下唇,“下次可就不止差一分了。”   江逾声视线向下垂了一瞬,又抬眼和祁斯白对视。   “好。”江逾声应。   祁斯白刚要撒手,忽然听身后几个男生小声提醒:“祁神,答题纸……”   他于是猛地又攥了下手中那一小截校服袖子。   “看下你答题纸。”祁斯白朝他抬了抬下颌,语气颇有些山大王似的威风,就是神情多少有那么一点别扭。   江逾声扫了一眼四周眼巴巴盼着的一双双眼睛,视线又落回被人群簇拥在中央的祁斯白。   祁斯白眨了下眼,下一瞬,江逾声蓦地就近到他耳畔。   他只听见江逾声的声音乍然响在他耳边,低低沉沉,带了一点磁性。很短暂的那一微秒里,好像有神经末梢在劈啪作响,很微弱的一点苏意从他脊髓直窜上脑后神经。   江逾声说:“明天早读给你看。”   祁斯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江逾声的衣服。   江逾声像是确实在赶时间,话音落下,他便拿着答题纸和假条大步走出了教室,带起一阵微凉的风,风里好像都裹挟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意味。   祁斯白鼻尖缥缈过一抹很淡很淡的香。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好像有些不明所以,但那抹怪异的感觉很快便消散如烟。   307众人没参观到江逾声的答题纸有些遗憾,但也没太有所谓,还像往常一样,拿着祁斯白和荀明杰的过程步骤互相传阅。   祁斯白倚在门口等自己的答题纸,牧阳成撅着屁股趴在第一排的课桌上改自己的一试填空题。   “所以江神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啊?有什么话是我们这些团结又可爱的数竞班同学不能听的吗!”牧阳成一边改,一边嘟嘟囔囔。   “没说什么,”祁斯白侧头看着牧阳成扭曲的姿势,“……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坐下改?”   “诶,马上就改完了,坐下干嘛,”牧阳成顿了顿,忽然小声说:“江神刚刚那个点突然出学校,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哪有这么说话的……”祁斯白无所谓地说:“他可能就是去……打工了吧。”   牧阳成:“你逗我呢?我看有贴子扒了江神手腕上那表,三十几万,他打个毛工啊。”   祁斯白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回到家楼下时,往江逾声住的三单元一层一看,那扇朝着小区内的玻璃窗正大敞开着。   虽然一层窗外有防盗的铁栏,栏内也关上了纱窗,但还是隐约能瞧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好像还真是……在做家教。   祁斯白心里冒出一点微妙的感慨——   江逾声看着一副对什么都平淡冷漠的性子,竟然也会叛逆到搬出来自己住这个地步。   祁斯白之前就见识过牧阳成高一时的叛逆,离家出走来祁家住了两周才消停。他也听过不少朋友讲自己跟父母闹过什么龃龉。   很奇妙的是,从他记事起,到如今高二,他和家里几乎没有过什么大矛盾。   牧阳成和薛远都纳闷说,他祁斯白一个在学校那么无法无天的人,竟然没有叛逆期,也是奇怪。   祁斯白当时笑说: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开明得过了头。刚上初一,我妈就八卦过我和班里的小女生,我不写作业他们也从来不管我。   -   第二天早上有语文早读,祁斯白踩着七点十八的极限时间冲出家门,七点半时正正好踏进语文教室,气喘吁吁。   语文老师正站在门边,瞪他一眼,“赶紧找地方坐!”   年级的语文早读按语文分班安排了教室,但座位就没什么规定。   祁斯白大咧咧笑着跟老师问了个好,视线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找到了靠窗那角朝他小幅度挥手的牧阳成。走过去坐下,拿出早读教材和偷偷藏在教材下的数竞答题纸,他又朝四周看了几眼,却没看见江逾声。   “江神还没来呢。”牧阳成凑祁斯白耳边小声说。   凑得太近,热气呵在耳边,祁斯白有点嫌弃地把牧阳成推远了些,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答题纸,小声嘀咕:“这人,说话不算数啊。”   牧阳成:“什么?”   祁斯白摇摇头。他翻开早读教材,标注了两段古文,便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百无聊赖似的翻了翻。   除了顶风作案、明目张胆在早读时间讨论数学题的那个[数竞大家庭],其他聊天框都安安静静,包括小J。   昨晚他在改竞赛错题时,忽然想起这次考试多亏小J给他指路了那几道经典图论题。虽然纯粹是巧合,他还是给小J发了几条微信,算是闲聊,顺便道谢。   而前几次总是秒回的J,这次却隔天还没回复。 第11章 委屈   ==============   七点五十,楼道里逐渐响起走动和交谈声。   牧阳成快速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前用胳膊肘碰碰祁斯白,“我走了啊,我还得回柜子那拿书。”   祁斯白“嗯”了一声,就听讲桌前的语文老师喊住牧阳成:“下早读倒是跑得挺快啊,下次来上语文课能不能也这么积极?”   牧阳成已经一溜烟撤退到了教室后门口,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老师!我柜子在四层,第一节课在一层,我还想上个厕所,十万火急啊。”   教室里像是金鱼吐泡泡一样,稀稀拉拉冒出几声笑。语文老师眼不见心不烦地向牧阳成摆了摆手,牧阳成一得令,蹭一下就没影了。   班里众人陆陆续续收拾着东西。祁斯白第一节化学课就在同一层,他瞥了眼人进人出的门口,动作慢慢悠悠。   江逾声还没来。   当然,早读都下了,江逾声可能直接去了第一节课的教室。   祁斯白觉得,他倒也没有多期待江逾声来。他只是……   昨天下午在307,江逾声凑近他耳边说话时,他头一次发现,江逾声的声音还……挺好听。   虽然相识已经一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只顾着跟人计较,又或者他第一次听见江逾声那道冰凉的嗓音时就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能客观评价江逾声的声音。   人的嗓音在生活中直接听到,和通过麦克风从耳机或音响里传出来,质感是不一样的。   现实中,祁斯白几乎没听到过江逾声这一挂的嗓音,在网上却听到过几次,比如小J,又比如他小学时在网上偶然听到过的一个网络男歌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偏好。周围许多男生喜欢女生清纯或艳丽的样貌,喜欢夜莺一样娇柔悦耳的嗓音。   而祁斯白的偏好,是那种音质冰冷淡漠、尾音里又带一点蛊惑人的沙哑,低低沉沉有磁性的,男声。   无关择偶。他当然不喜欢男生。   就只是单纯地偏爱这种嗓音。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所以他一个从不向粉丝透露私人联系方式的人,上周才会破例加了小J。   加上小J后,他其实后悔过几次。只是也说不上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破了例,还是因为……小J后来几乎没再发过语音。不过意外得知小J也学数竞后,他倒是对对方有了一点说不上来的亲近感,也就没再想过删好友的事。   祁斯白收好东西,从教室前门出去时,江逾声碰巧也匆匆进了前门,像是没看见他,径直就朝老师去了。   祁斯白隐约听见江逾声解释了句什么“起晚了”。   临到化学教室门口,祁斯白忽然被身后赶来的江逾声叫住了。   “祁神。”江逾声笑笑,声音有些哑,鼻音也有点重。   “答应你的。”他把答题纸递过来。   祁斯白下意识接过来,垂眼一看,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订正过,还总结了答题思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化学教室,祁斯白回头问江逾声:“你感冒了?”   江逾声哑着嗓音:“没有,早上有点凉,鼻炎犯了。”   祁斯白怀疑地看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   第二节自习课还没开始,祁斯白就已经拿出江逾声的答题纸,细细地开始看。最初是存了那么一点挑江逾声刺的意思在。但他看着看着,注意力就转移了。   江逾声的解题步骤很有一套鲜明独特的风格。   比起灵光乍现、另辟蹊径或者是误打误撞,江逾声的解题思路很规矩,很典型,也很清晰凌厉。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述或试探,一行行直切要害,看得祁斯白有些咂舌。   祁斯白是灵感型选手,他一向不大喜欢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风格,但江逾声的有些例外。   他看得投入,下课铃打响三四分钟才反应过来,忙匆匆起身,拿了桌上几张答题纸和草稿纸,另一手拎起书包带,三两步挪到隔壁语文教室。   选自习教室时他特意选的,和上下节课离得近的教室。   语文教室里人还不多,祁斯白正要往教室后排走,就被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叫住了。   “祁斯白,”语文课代表桑筠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几份作业,脸颊上弯起一个浅浅的梨涡,“记得交作业。”   祁斯白扬眉朝她一笑,有点费劲地从书包里找着作业。   桑筠顺手帮祁斯白拿过他手上乱七八糟的一摞纸,等看到祁斯白拿出来的篇子时,忍不住小声说:“老师留作业的时候特意说了,倒数第二题必做的……你要不要补一下?”   祁斯白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下半张卷子,又侧头看了眼办公桌前还在伏案备课的语文何老师。   特意说了啊。   他虽然有点懒得补作业,但也没想真气着老师。   “借我看下行吗,就倒数第二题。”祁斯白已经把篇子放在桑筠整洁的桌上,又顺了只桑筠的签字笔,歪头认真看着她,“下午请你和你朋友喝奶茶。”   “……奶茶就不用啦,快点吧。”   桑筠似是很无奈地把自己的篇子递了过去,视线却轻飘飘地胡乱落在别处,颊侧的一点浅笑把一对梨涡衬得很可爱。   祁斯白补完作业回到座位旁,就见牧阳成把自己拧了快一百八十度,正和侧后方的江逾声逼逼叨叨。   “……明眼人谁看不出我们课代表喜欢他啊,三天两头借他抄作业。也就只有他自己,觉得人家和他只是好朋友。”   “他……不喜欢?”祁斯白听见江逾声低低哑哑地问了一句。   “你说祁斯白?”牧阳成乐出了声,又忙假模假样地拿手捂住嘴。   “不不不,这少爷压根儿就没开窍呢。不止课代表,下至学妹上到学姐,范围横扫整个九中,他跟哪个女生都是——好哥们、好朋友。”   牧阳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都想替人女生骂他,谁想跟他好哥们啊真是。”   祁斯白看了眼江逾声毫无波澜中透出几丝冷漠的脸,抬手掐住了牧阳成命运般的后脖颈,“你要骂谁?”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是重点么我的哥,”牧阳成扒拉两下祁斯白的胳膊,愤愤道:“刚刚是谁跟我们桑女神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   祁斯白一脸莫名,“我补作业呢你没看见?别总乱传人女生的八卦。”   “……啧,你知道一个男生一般什么情况下,才会和女生有坚如磐石的革命友谊吗?”牧阳成夸张地朝祁斯白挑挑眉,“当他性取向为男的时候。”   祁斯白看牧阳成满脸调侃,就知道他又皮痒了。他欺身上前,手臂作势勒上牧阳成脖颈,“你爸爸我,铁直,懂?”   江逾声忽地开口:“祁斯白,答题纸还我。”   他声音里鼻音还是很浓重,莫名给人一种受了委屈的错觉。   祁斯白动作一顿,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松开牧阳成,把自己的连同对方的一起递了过去。   江逾声抬眼看过来。   “……哦,我以为你要礼尚往来呢,你不看就算了。”   祁斯白说着,刚要把自己的答题纸挑出来,江逾声已经伸手把四张答题纸都从他手上抽走了。   “这几桌除了你,作业都写完了。”   江逾声垂眼看着祁斯白答题纸上刚用蓝笔抄上、笔迹还未干的第二种解题思路,嗓音里含着淡淡的哑:“近的不抄,你非要去抄人家姑娘的?”   祁斯白很轻地皱了下眉。   第一秒,他没弄明白江逾声是什么意思。   第二秒,他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哦,我上周为什么忘了写作业?因为写一半,就被陈老叫去带某人找教室了……我的答题纸你还我!”   江逾声按住答题纸不松手,淡然提醒:“礼尚往来,祁神。”   牧阳成已经习惯了两位大佬脑回路清奇的拌嘴方式,事不关己地回身掏出语文课本后,给薛远发过去一条微信。   成:[远,今儿中午咱们和江大佬一起吃火锅吧!!]   薛远:[昨儿不是刚一起吃过,江神不会烦咱们吗]   成:[不会吧,我看江神跟咱们白打得一片火热!]   成:[我待会问问江神去哈]   薛远:[??真假的]   薛远:[我ok啊]   于是,托牧阳成的福,祁斯白和江逾声从语文教室到物理教室,最后一路争辩到了二层食堂。   桌子中央的火锅正咕噜咕噜沸着,鲜香火辣的羊肉被牧阳成和薛远用公筷一片接一片地往祁斯白和江逾声的碗里夹。   而被服务的两位,面对着一口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铁锅,竟然争出了一种舌战群儒的氛围。   路过的几拨学弟学妹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是要去倒饭,不近不远地围过去,仿佛在旁观街头对弈的两位大爷。   “暴力求解是基本功,不是每一个看似巧妙简便的方法都真的更简便,也可能只是钻牛角尖。”   “虽然有的教材写得确实很烂很啰嗦,但解法本质都是没错的,那几条辅助线该连的都得连。”   “你舍近求远没关系,但非常规的方法就要特别注意诸多细节。等价都不成立,再往后做有什么意义?”   “你非要删掉的那条辅助线,在梅涅劳斯或者塞瓦那一步确实不是必须的,但再往后一步,对于找BDE那个小角的补角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牧阳成和薛远在一旁呆若木鸡。   “这就是你说的……打得火热?”   “……”   “牧阳成,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这不是在打呢吗。”   “我不懂你们数竞但我大为震惊,你们都能心中有图、凭空意念?可以对着一口大锅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数竞倒也没这么玄乎,应该是这两位玄乎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替祁斯白解释一句,他不是海,就是单纯的——傻。开窍以后会懂得要保持距离的。 第12章 感冒   ==============   一直到把火锅里的几盘肉扫荡干净,祁斯白和江逾声才渐渐消声。   牧阳成举着一双长长的公筷,问:“两位爸爸,请问还需要再点点儿别的吗?”   祁斯白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擦嘴,“不了,饱了。”   牧阳成又把视线移向江逾声。   江逾声像是要说话,一张口,嗓子哑得厉害,于是只摇了摇头。   薛远看祁斯白和江逾声没有要再辩三百回合的意思,这才有点担忧地开口问:“江神,刚点辣锅的时候没注意,你这是……感冒还是上火了?”   江逾声侧开脸轻咳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祁斯白就先替他解释了:“他说是鼻炎,没大事。”   祁斯白的嗓子也有点哑,吃辣还不停说话就容易这样。   牧阳成放下公筷,也说:“江神的嗓子吃火锅前好像没现在严重?要说啊就怪你,我的白,吃辣呢,还跟人吵吵吵。”   祁斯白:“……你刚还在那‘说得对说得对’,这会儿开始马后炮了?”   薛远眼见着气氛又有点不对头,忙叫一旁火锅铺的阿姨过来收拾残锅剩饭。   祁斯白径自起身往打菜的窗口去了,等再回来时,手里拎了四杯饮料。   牧阳成还以为祁斯白没吃饱又去觅食,一看见他手里的饮料,嗷一声扑了上去,“谢谢爸爸——”   祁斯白轻车熟路地避开了牧阳成的物理攻击,将塑料袋放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他拿出一罐雪碧和一瓶北冰洋,分别递给薛远和牧阳成。   接着又拿出一罐可乐,手上动作顿了下,便把可乐放在了自己身前。   最后拿出一杯淡绿色的温热液体,连同一根粉色的吸管,啪一下放到江逾声面前。   江逾声顿了两秒,没做声。   牧阳成手里刚开封的北冰洋正滋滋冒着气儿,他咕咚咚几口下去,又连着打了两个气嗝。   他看看江逾声面前那杯不明液体,又看看祁斯白,“白啊,你这是……吵架没吵过,要上生化武器?”   祁斯白凉凉地看了牧阳成一眼,才垂眼对对面的江逾声解释说:“菊花茶,现煮的,食堂窗口那边正好有卖。”   他见江逾声盯着自己的可乐看,忙把可乐往怀里揣了揣,“你这嗓子,别想着喝别的了吧。”   江逾声抬眼看着他,半晌才妥协似的弯了弯嘴角。他把吸管扔在一旁,撕开塑料封口纸,微不可察地皱了几下眉,几大口便喝完了。   牧阳成看着江逾声淡然的表情透露出的那么几丝无奈和顺从,心里觉得新奇极了。   这两人为什么总能前一刻唇枪舌战到仿佛要大打出手,下一刻又自带结界地进行一些旁人看不懂的交流互动。   牧阳成啧啧两声,用胳膊肘撞撞祁斯白,毫无逻辑地指责道:“你知道吗,你这就像不负责任的渣男喊人女生多喝热水,是要遭到人民群众的谴责的。”   四点十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   祁斯白将手边的竞赛篇子翻面看了眼,还剩三道半。   做得有点慢啊。   自从前一天和江逾声说了那句“下次可就不止差一分了”,他刷起题来,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紧迫感。   祁斯白放下笔,决定先去给人美心善乐于江湖救急的语文课代表带三杯奶茶,再回来接着做。   路过语文教室时,他朝里面看了眼,桑筠和她两个闺蜜果然在她们往常晚自习的位置上。收回视线时,他却意外瞥到了在角落自习的江逾声。   ……这人最后一节也不是语文课啊,跑来语文教室做什么。   小咖啡厅就在高中楼对面,几步路的距离。   祁斯白慢悠悠往楼对面走,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这才发现,小J早在上午语文课前就回了消息。   J:[抱歉,昨晚有点忙,没看微信]   J:[不是碰巧]   祁斯白愣了下。   昨晚他和小J说,好巧,他们两人最近都在看图论题。可小J说,不是碰巧。   祁斯白有些摸不清小J什么意思,想了想,随手敷衍一句。   Cheese:[哈哈哈,不巧吗]   他还没来得及锁屏,对话框里就弹出一条新消息。   J:[不是碰巧,是我们心有灵犀]   祁斯白看得愣怔一瞬,被雷得手上又是一抖。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位粉丝??   祁斯白冷不丁回想了下他和小J从最初加微信到至今的聊天方式,继而忽然意识到……小J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格。   而他最开始能接受,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小J那道好听的声音。   祁斯白静了两秒,忽地打开微博,翻到一周前那条语音。   听了几遍后,他心情和煦又无奈地想,小J说话偶尔奇奇怪怪又怎么样呢。   声音好听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Cheese:[哈哈哈哈哈哈]   Cheese:[你后来怎么都不发语音了]   这一次,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停顿了好久。   祁斯白差点以为对方在打什么小作文。一分钟后,他才收到简简单单一句回复。   J:[你喜欢听我发语音啊?]   祁斯白站在小咖啡厅的玻璃门前,脚下一顿,指尖悬在屏幕上,正犹豫要不要坦白承认。   J:[好,我以后不在公众场合就给你发语音]   J:[害羞.jpg]   J:[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听我唱歌]   随即,聊天框那边发过来一个歪歪直播间的链接。   Cheese:[什么时间?]   J:[一般是周四到周日晚九点,不一定,要播我就提前告诉你~]   祁斯白看着那道莫名可爱的波浪线符号,很轻地笑了下,回了句“好啊”。   “哎哟,什么情况?”   祁斯白听见几声指节敲击玻璃发出的闷响,一抬头,就见随珹斜倚在咖啡厅敞开的那扇玻璃门边,一脸揶揄地觑他。   “珹哥,”祁斯白眨了下眼,收起手机,“你怎么在这?”   “你堵在我们店门口,我还想问你在这干嘛呢?”随珹笑着,让祁斯白进咖啡厅里聊。   祁斯白知道随珹曾经作为校学生会干事,接手过这家小咖啡厅的管理经营,但他以为随珹升上高三后,管理人员也就跟着换届了。   随珹看了两眼祁斯白的表情,解释道:“哎,就跟我那校篮球队队长的活儿一样,都是交出去不到半年,一听说我拿到offer,就又给我推回来了。”   “这店本来事儿不多,一周来看一次账就行。主要是这个月初,有两个高一的店员突然有事不干了,我这正缺人手呢。”   祁斯白恍然:“所以江逾声刚转来九中那天……”   随珹笑起来:“是啊,堂堂江神,被我拽来拉客了,分文不收。多亏他的美色,店里那两天的进账比之前整一个月还多。”   “江逾声那样……又酷又冷的人啊,对朋友倒是不一样。”祁斯白说着,拿出手机扫码,按那三个姑娘的口味点好三杯奶茶。   随珹说:“我和江逾声吧……虽然很少交心,但确实是认识了挺多年。那天他陪你去球场,我看你们关系也挺好啊。”   祁斯白挑了下眉,摆摆手,“算了吧,我和他……”   想到江逾声来到九中这短短一个星期发生的所有事,他思考了两秒钟,认真总结道:“他简直就是命里克我的宿敌。”   随珹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动作迅速地按下单要求调着奶茶,忽然问:“你这……买来送姑娘的?喜欢的人?”   祁斯白:“不是,买来贿赂我们课代表。”   “真没情况?”随珹怀疑地扫了他一眼,“你刚刚在门口,对着手机笑得……春光满面啊。”   “啊?”   祁斯白一脸懵地回想,直到想到小J那道小波浪线,又笑了下。   “嗯,不是,就是一个有点……”祁斯白想了下,说:“一个有点可爱的朋友。”   祁斯白拎着三杯奶茶去了语文教室,塑料袋轻轻放在桌上,一抬头,收获了三道惊喜的眼神。   “哇哦,谢谢祁哥……桑小筠你今儿又日行一善啦?”   “呜呜谢谢祁神,是我馋了一天但懒得下楼买的多肉葡萄。”   桑筠脸有点热,抬头看着眼前穿着宽松白T,脸上挂着干净笑容、眉眼如星正望着自己的男生,嗓音有点干涩地说:“……谢谢啊,祁斯白,下回真不用的。”   祁斯白和她们闲聊两句后,就朝坐在角落床边的江逾声走过去了。   走近一看,江逾声正在标注今天早读时要求读的那篇文言文。   江逾声闻声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祁斯白,却不说话。   祁斯白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过来。   他默了一瞬,挺自然地开始尬聊:“何老师还让你来补上早读啊。”   江逾声低声地、缓慢地说:“何老师没要求,我自己过来的。”   他的声音更哑了,像砂砾被车轮轧过,让人听了就难受。   祁斯白皱了皱眉,一手撑在江逾声桌面上,“……你确定不是感冒?”   江逾声看着他,沉默了会,低低地说:“可能是吧。”   祁斯白:“……可能是吧你中午吃什么辣锅?”   江逾声嗓子疼,头也晕,说不过他,只好继续无辜地看着他。   祁斯白顿了顿,闭上了嘴。   他觉得自己对命中宿敌的关怀有些多余,又想着,江逾声已经是个能赚钱养活自己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啰嗦。   他没想,第二天一早,江大佬就用空荡荡的座位告诉他,平时看着狂拽酷冷的江bking,会因为吃了一顿不该吃的香辣火锅,而发烧到请了一天病假。   --------------------   作者有话要说:   牧阳成你不懂,他俩这叫,人前唇枪舌战,人后____。(一个四字词语 第13章 探病   ==============   “发烧?”牧阳成愣愣地看着陈老,小声说:“江大佬这么……娇弱的吗。”   陈老看着年级教师群里新通知的今日请假名单和请假理由,“可能是新转来九中,多少有点不适应吧。”   祁斯白正埋头刷一试题,闻言停顿两秒,和陈老解释:“江逾声昨天就有点感冒,后来还被我们拉去吃火锅……”   陈老抬头看看祁斯白和牧阳成,迟疑道:“食堂二层,变态辣那家?”   “没没没,没点变态辣口味的,好像也就……”牧阳成瞅瞅祁斯白,确认道:“麻辣?”   祁斯白:“。”   陈老:“……”   陈老:“阳成,你坦白跟我讲,你请人家吃火锅到底是为了‘赔罪’,还是跟小祁学的,故意加深新同学矛盾?”   牧阳成谴责地看祁斯白一眼,后知后觉地开始愧疚:“……嘤。”   祁斯白:“?”   陈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算了,请假理由上说是低烧,应该没什么大事。”   牧阳成良心不安,决定再多关心一句:“刚刚第一节的时候,英语老师说江神没在年级请假名单上,还说让管请假的老师去给他打电话了……”   陈老“哦”了一声,解释道:“江逾声之前和年级商量过,他家长工作忙,平时通知或者请假都是年级直接跟他本人沟通。这次应该是病得突然,管请假的李老师给他爸妈打电话都没接,最后江逾声是在被窝里被电话吵醒才请的假……”   牧阳成咋舌,喃喃道:“江神他爸妈知道他生病吗,别下回他在家高烧四十度都没人知道啊……”   陈老知道牧阳成是夸张,但也叹了一口气,“家长不配合,学校能管的范围也有限啊。”   祁斯白听着陈老和牧阳成的对话,刚要翻开下一个单元的一试题,笔尖忽地一顿。   他垂眸看着草稿纸,纸上有好几道没有意义的黑色笔迹,是他无意识间画上去的。   他抬头看了几眼陈老,忽然意识到老师们似乎都不知道……江逾声是自己一个人住。   祁斯白和牧阳成上午第四节课是语文。   老师拖了一会堂,等两人收好书包往外走时,薛远已经在教室外等着,正被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得,侧脸紧贴在后门上嵌着的玻璃上。   “诶,江神跟你们不是一个班啊?”薛远朝教室里探了探头。   “江神跟祁斯白的课表一模一样,只有自习教室不一样,”牧阳成说着,朝薛远吐了下舌头,“江神请病假了,估计是昨天中午那火锅吃的。”   薛远愣了一秒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讪讪道:“昨天点口味的时候,我要是多问江神两句……”   祁斯白打断他:“他昨天自己说的能吃辣,你多问两句也是一样。”   “……诶,也是,”薛远笑了下,“昨儿与其说是请他吃饭,不如说他陪咱们团建呢。”   祁斯白低头看了眼没收到江逾声回复的微信聊天框,忽然说:“我有点事,你们先去吃吧。”   牧阳成“啊”了一声,“哦对,你们篮球队中午要练球。不吃饭吗?”   祁斯白支吾着回答:“待会和他们去小卖部买汉堡或者三明治吧。”   三人一起走到一层大厅,祁斯白借口说要和随珹他们在门口集合,先把牧阳成和薛远打发走了。   多亏牧阳成提醒,祁斯白才想起校队中午还要练球。   可江逾声一个人在家,早上病得假都忘了请,微信也没回。   祁斯白没再犹豫,给随珹发消息请了个假后,就直接给江逾声打了电话。   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铃声响了很久后,祁斯白终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迷迷糊糊的“喂”。   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   中午饭点,教学楼一层内外都有些吵。祁斯白听得模糊,就往教学楼背面那处小情侣最爱去的小道走了走。   “江逾声,我是祁斯白。你家有人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那道冷而哑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温柔。   江逾声说:“没有。怎么了,祁神?”   “被我吵醒了?”祁斯白踢了踢灌木丛旁松动的几颗鹅卵石,“你家有药吗?中午想吃什么?”   这一次,电话那边沉默得有点久。   久到祁斯白以为信号断了,要移开手机看看,才听那边低低哑哑地笑了声。   “干嘛,祁神要来探病啊。”   江逾声的口吻是显而易见的玩笑语气,祁斯白却说:“对啊。”   祁斯白侧耳听了听,又是半晌没听到回复。他皱了皱眉,心说这里还真是偏僻,不仅适合偷偷约会,连信号都这么差。   “小区附近就有药店,你家要是没药,我顺路买点……喂?”   “嗯,没药。”江逾声的声音有些轻,轻得仿佛一阵吹过无痕的风,“买点白加黑吧。”   祁斯白说:“成。午饭呢,想吃什么,我去食堂打包……清淡点的。”   “那就,东一的砂锅粥?”   “好。”   祁斯白不知道,就在他小心避着牧阳成和薛远,在东食堂一层打包了两份砂锅粥,又从九中学生们中午常出入的学校侧门绕路回家的过程中,九中贴吧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一个奇怪的贴子。   正值全校学生玩手机的高峰期,贴子的标题[祁斯白学长有女朋友了??]又十分劲爆。   于是,没过一会儿,不论是被祁斯白忽悠了的牧阳成、薛远,还是临时被鸽的校篮球队众人,都纷纷看到了这个贴子。   「1L: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十一点五十三分左右,楼主正准备从高中楼背面那条小道经过,忽然就听到一个很温柔宠溺的声音说:被我吵醒了?   楼主无意听人墙角,顿时一个急刹车。不料步子迈太大,当场扎了一个马步。微笑.jpg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楼主紧接着听到那个温温柔柔的男声问:   你家有药吗?中午想吃什么?   噢哟哟,一听就是臭情侣的把戏!腻腻歪歪在讲电话!   只是,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啊,楼主于是没忍住,一个抬头——   我靠。   呜呜呜这人我认识啊呜呜呜呜!!!!是我们九中少女共同的财富,人美声甜苏断腿的祁校草呜呜呜呜呜」   最开始,由于这故事太过离奇,众人都当笑话看了。   [故事编得很好,下次不许再编了]   [哈哈哈哈哈哈,祁神的校外小娇妻吗]   [祁斯白刚刚打电话问我中午想吃什么呢,怎么就被你偷听了]   [这故事离谱到,我只想说——要是让祁神知道lz是谁,竟然用人美声甜这四个字形容他,怕是要被打哈哈哈哈]   直到后来。   [不是,我也看见祁神在高中楼后面打电话了]   [十二点左右他在食堂打包了两碗粥,我就排他后面的后面]   [报——我刚看见他拎着打包袋出校门了!]   [那什么,听高二的学长说,江逾声今天请病假了……]   [?关江神什么事??]   [那什么,我还听说,江神和祁神住一个小区……]   [举手,确实,我跟他俩住一个小区]   [猝不及防]   [好家伙,声白cp党或成最后赢家]   [笑死,真·神转折,隔壁cp楼楼主速来搬运!!]   [不是吧,他俩就碰巧住一个小区而已,江神病了就病了,午饭和药都可以叫外卖吧。他俩刚认识一周,祁神为什么要去给他送饭啊??]   [昨儿还看见他俩在食堂吵架呢]   [人家那叫打情骂俏谢谢]   [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人前唇枪舌战,人后唇舌交缠啊。狗头.jpg]   [嘶。一周前,我以为大家的讨论重点会是又少了个自招名额竞赛名额,从没想过会歪得这么离谱]   ……   祁斯白在小区旁零零散散买了一大袋常用药,和两碗粥一起,头一次站在江逾声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锁转动,江逾声裹着一件宽大的浅灰色薄绒运动外套,站在门内。   祁斯白留神看了看江逾声的脸色。   有些苍白,但人看着还算精神。   江逾声常穿黑色,祁斯白几乎没见他穿过浅色。这时候一身浅灰,衬得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柔弱?   祁斯白抿了抿唇,努力不一见面就嘲笑他。   江逾声张了张口,话还没出口,祁斯白就打断说:“嗓子不舒服就少说话。”   江逾声“嗯”了一声,从祁斯白手里接过两大袋东西,又弯腰从一旁鞋柜拿出一双新拖鞋。   祁斯白换上拖鞋,就听江逾声笑了一声。   祁斯白:“?”   江逾声翻看着那一大袋备用药,从里面拿出一盒白加黑,哑声问:“……怎么买这么多?又不是拿药当饭吃。”   “家里多备点药总没坏处啊,”祁斯白一脸理所当然,“再说,江神啊,你这身体素质,实在是不太行。”   江逾声默了半晌,放下药盒,没说话。   祁斯白笑:“怎么,不行还不让人说啊。”   江逾声凝视着祁斯白,没忍住,挑了下眉。 第14章 砂锅粥   ================   祁斯白看着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江逾声,有些没懂这人要做什么。   两人离得有点近,祁斯白眨了眨眼,往后退开半步,后背就抵在了半人高的鞋柜上。   江逾声又往前进了一步,祁斯白被他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盯着,下意识又要往后退。   脚下退无可退,上身又已经向后倾去。   咚一声,他右胳膊肘撞在了鞋柜上面,左手也扶在柜面边缘。随着这动作,腰部向后折了一道近六十度的弯,整个人像要躺倒在柜面上。   祁斯白刚要起来,江逾声的脚尖向前抵住他的,微微倾身。   两人下身几乎贴着,所以即使江逾声怕传染他,没挨得很近,还是彻底拦住了祁斯白起身的动作。   腰后弯的幅度有些大,控了几秒钟后,祁斯白核心颤了下,连同整个人也抖了一下。   江逾声垂眸看他,一手撑在柜面上,弯了弯嘴角,轻哑着嗓音,有些慢条斯理地问他:“祁神,你说到底……谁不行?”   祁斯白喘了下气,抬眼瞪江逾声。   这人明明脸都苍白一片,嘴唇也没了血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偏偏要跟他争。   祁斯白也咧嘴弯了下唇,那个笑似乎带了点邪气,看得江逾声怔了一瞬。   下一秒,祁斯白手肘撑着柜面,猛地向上起身。江逾声没反应过来,祁斯白已经借着惯性,倏忽间距离江逾声的脸不过几厘米,心跳撞得耳鼓膜砰砰直跳。   咚地一下。   祁斯白眼前冒起一点金星。   因为江逾声在最后一刻向后退了,所以额头相撞的那一下不轻不重。有点疼,但缓了两秒,便好了。   祁斯白抬眼,看见江逾声已经退开一步,屏息看着他。   祁斯白站直了些,左手揉了揉右胳膊肘,朝江逾声挑挑眉,“哦,你说谁不行?”   江逾声回过神,一手捂着额角,匪夷所思地看他:“你……”   他噎了一下,一贯平平淡淡的嗓音里多了一抹极明显的情绪。他勉强把一句百分之九十九会得罪这位小祖宗的“你是不是傻”修饰美化成——   “……你练铁头功呢?”   祁斯白耸了耸肩,看江逾声似乎脸都气得有了些血色,想着算了,病人最大,于是稍微放软语气,安慰道:“病了就不要逞强。”   他看看江逾声脸色,难得体贴地把一句“你刚来就请病假,大概半个年级都知道你不行”的调笑咽回了肚子里。   白加黑要饭后再吃。   祁斯白在餐桌上拆开打包袋,江逾声接过饭盒,看了眼盒上标识,便把两碗鲜肉粥和一小盘青菜端进厨房微波炉加热。   祁斯白这时才得空观察屋里的布置。   装修很简单,墙面是淡淡的米色。房子里是肉眼可察的空旷,琐碎东西很少。客厅旁的阳台窗户正对着小区外面,并不是祁斯白在三单元一层外看到的那扇窗户。   微波炉叮一声,祁斯白要去帮忙,江逾声却已经把两碗粥端到了餐桌上。   祁斯白掰开一双竹筷递给江逾声,江逾声接过,跟他随口介绍:“两房一厅,单人房那间,我当书房用了,家教也在那里。”   “家长会跟着学生一起来吗?”祁斯白好奇地问着,一边舀了一勺粥吃。   东一食堂这家砂锅粥很正宗,食材新鲜,粥也用高汤熬足了火候。祁斯白向来嘴刁,这时候吃得弯了弯眼睛。   “家长一般送了孩子就走,到点再来接,”江逾声看他一眼,动筷夹了棵菜心,“我学生大部分是附中的学弟学妹,所以家长还算放心。”   祁斯白点点头,正挑着粥里的鸡肉吃。   江逾声看他吃了会,忽然说:“半天也没见你吃青菜。”   祁斯白“唔”了一声,抬头看他,“给你点的啊,白灼菜心。不是同意吃清淡点吗?”   江逾声很轻地笑了下,“你不爱吃菜?”   祁斯白被他戳穿,诶了一下,半晌自己也笑了,觑他一眼,说:“怎么嗓子哑了反而话多。”   吃完午饭、收拾好餐桌,已经快一点。   祁斯白拎了垃圾袋说:“我走了。”   江逾声站在餐桌旁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面,淡声问:“不坐会儿?”   祁斯白愣了下,“我之前怕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病得人事不省都没人知道,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就成,我呆这干什么。”   江逾声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祁斯白侧身拧了下门锁,没拧开,又转过身来,“诶,江逾声,你家门怎么开啊。”   “我来吧。”   玄关这一处有些窄,祁斯白还没来得及往一旁让,江逾声已经走到他面前,探身去开被他挡在身后的门锁。   咔哒一声脆响。   门应声而开。   两人的脸贴得有些近,近到祁斯白可以感受到江逾声些微灼热的呼吸。   祁斯白皱了下眉,往后退开一点,半仰头看他,“有点烫啊,你烧多少度,待会记得按说明吃药。”   “上午量是三十八,现在应该退了些。”   江逾声往后退开半步,看着他。   门旁光线昏暗,祁斯白褐色的眼珠也像染上一层深色的雾,眼神幽深又认真。   江逾声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下,无措似的揣进裤兜。忽地,他低声说:“好久没听人叮嘱我要记得吃药了。”   祁斯白犹豫了下,问:“你家人……?”   “我爸妈不怎么管我,”江逾声解释,“他们几年前离婚了,我跟我爸。”   “……抱歉。”   祁斯白忽然想起陈老说年级老师给江逾声爸妈打电话没打通的事,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   江逾声的声音低低的,沙沙哑哑,让祁斯白觉得他可能有点难过。可江逾声脸上的表情又很淡,淡到祁斯白觉得有些冷漠和违和。   “谢谢你来送药。”江逾声笑了下,转开话题,抬腕看了眼时间,“一点了,你回吧,下午第一节物理,别迟到了。”   祁斯白嗯了一声,“别谢了,刚刚微信转账的时候就谢过了……晚饭还要帮带吗?”   “不麻烦吗?”江逾声很轻地翘了下唇角。   祁斯白笑了,“要说麻烦,刚刚都麻烦过了。晚上顺路,你要吃什么下午微信发我。”   祁斯白走出三单元门没多远,忽然听身后有人喊了几声“小白”。   他脚下一顿,一个激灵,转身看去,是正拎着垃圾袋走出单元门的祁奶奶。   祁奶奶冷不丁看见祁斯白,垃圾都忘了扔,拎着两大袋就往小区的大道上走来。   祁斯白忙小跑两步过去。   祁奶奶把垃圾袋丢到路边垃圾桶里,上下左右地打量他,“没出什么事吧?怎么回来了,落了什么东西没带?”   祁斯白摇摇头,顿了下,跟她解释:“有个同学病了,家里没人,我过来看看他,顺便帮带个午饭。”   祁奶奶哎哟了一声,提了几个住同小区的、祁斯白朋友的名字,问是哪个病了。   祁斯白乐了下,“不是,新同学,叫江逾声,住三单元。刚从附中转来没多久。”   祁奶奶哦哦几声,开始絮絮叨叨地关心:“住这么近呀。诶,晚饭呢,他家里晚上要还没人,要不把这个……小声?叫来咱家里一起吃吧,多添一双筷子的事……诶,他病得严重吗?要不……”   “不用不用,”祁斯白知道奶奶一贯热情,忙摆摆手,“刚认识一周,不熟,叫人来多奇怪。我晚上从食堂帮他带饭。”   “哦哟,还有你不熟的人呢?狐朋狗友一大堆的……那你帮他带饭,”祁奶奶继续絮叨:“小声就住隔壁单元,多巧呐,以后没事多叫人来家里玩。”   祁斯白耗时八分钟,试图和祁奶奶解释清楚,新同学并不是可以和他发展成狐朋狗友关系的类型,最后无奈以失败告终。   他一路狂奔回校,喘着粗气赶在预备铃打响前冲进了物理教室。   继而,他忽然发现,教室里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   祁斯白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一周零一天以前,他领着江逾声第一次走进物理教室时的样子。唯一区别是,这次被围观的对象换成了他自己。   而前后左右桌也看着他欲言又止,不像往常,会凑过来问他物理题,或者是讨论今天物理老师有没和师母闹矛盾、物理作业没写完会不会有什么可怕后果。   他平复着呼吸,先看了眼午饭前震了好几次的手机。除了被他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的数竞群有99+的消息,竟然还有零零星星好几条新消息。   成:[祁神,你为了去探望你的小娇妻不仅抛弃了我和薛远,你竟然还翘了校队训练??Big胆,随学长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薛远:[?]   随珹:[……原来家里有急事是去给毕生宿敌送饭?]   随珹:[没想到你们小年轻口里的‘宿敌’是这个意思]   随珹:[下午来球场补训。还有啊,交给你个任务,周五的篮球赛,你负责把你宿敌拐来球场当二队替补哈]   荆炎彬:[哥,我在贴吧看见一个编你故事编得特好笑的贴子哈哈哈哈或]   荆炎彬:[……等等,我怎么越看越真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祁斯白,一位优秀的破坏氛围十级选手。 第15章 离谱   ==============   祁斯白看着数竞群里99+的消息,实在提不起兴致去翻牧阳成又转发了什么东西,以致于群里跟捅了窝一样。   至于随珹怎么会知道他去给江逾声送午饭,牧阳成说的小娇妻又是什么鬼……   困惑太多,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先回哪条消息。   教室前方,物理老师已经在调试投影仪和幕布,准备上课。祁斯白抬头看去,又是像打地鼠一样,一扫一个准,撞上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祁斯白忍了半分钟,没忍住,决定揪一个幸运群众来解答。   环视一周后,他伸手敲了敲同桌堆满作业篇子的课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同桌见祁斯白来问,从作业苦海里抬起头,正大光明地摸鱼:“我们中午听说了一个你怎么铁树开花的离奇故事,你要听一听吗?”   祁斯白:“?”   听同桌兴致高昂地讲了六分钟后,祁斯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微信里会突然冒出来一堆奇奇怪怪的消息。   “你看看吗,我转给你?”同桌热情十足地问。   祁斯白中午本来该做半张竞赛篇子,但因为去给江逾声送药,没做成。   他预感如果自己这时候看了贴子,可能整节物理课都没心情刷题了。   祁斯白刚要婉拒,物理老师在讲台旁重重敲了下黑板,中气十足道:“赵思淼!我看你和祁斯白聊了快半节课了,有什么好玩的事,你说出来跟大家分享分享?”   赵思淼脸上的笑容一僵,转回身,想起刚刚跟祁斯白讲的是什么“好玩的事”,差点要挑战老师的权威,当场笑出声来。   祁斯白也乖巧坐好假装认真听讲。没乖巧几分钟,就忍不住抽出藏在物理书下的竞赛篇子和草稿纸。   因为上周模拟考的几何题班里战绩惨烈,除了另辟蹊径的祁斯白和按常规解法做了一半的江逾声、荀明杰外,全军覆没,连一点思路都没对。陈老对自己过去一段时间对几何练习的疏忽痛心疾首,一发狠,留了整整三张B3大小的几何篇子。   祁斯白做起题来,就忘了贴子的事。签字笔在他手指间转得飞快,转了几圈后,便是唰唰落笔的声音。   下课铃响了一阵子后,祁斯白愉悦地收起笔,把做完的几何篇子连同物理书收进书包,一抬头,又收获了一箩筐下一节是物理课、正走进教室的同学的好奇目光。   祁斯白:“……”   再下一节课是自习。祁斯白进了隔壁自习教室,静坐半晌,决定先看看贴吧里那篇惊天地泣鬼神的贴子。   上课铃打响十分钟后,他爬完帖子里三百多楼,茫然地抬起头,看看周围或悠闲读书、或紧张写作业的班里同学,十分真切地感觉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为什么会有人……八卦他和江逾声??   祁斯白平时是个挺开得起玩笑的人。但这篇贴子看得他有些分不清众人是玩笑还是认真。   要不是他是事件本人,他都要信了他和江逾声有点什么。   祁斯白深吸了口气,决定好好刷题,不要学牧阳成胡乱冲浪。   但在关上贴吧的前一刻,他一个没忍住,还是点进那个挂得高高的所谓cp元老贴,好心地留下一句提醒:祁斯白是直男,铁直!   而半分钟内,他就收到了几条回复。   [这都几百楼了怎么还有来ky的]   [哪来的低年级小妹妹……反正啊,你骂我我骂你,我们哥哥睡一起!]   [叉出去吧这人,这种情况能不能@小吧封人啊,你是祁神肚子里的蛔虫吗你就知道他直不直的(当然他直不直我们都尊重啦]   祁斯白看着这一行行分开读得懂、连起来完全看不懂的话,目瞪口呆半晌,觉得自己有点不太理解直男这词了。   这九中贴吧真是……藏龙卧虎。   比牧阳成还离谱。   -   下午第三节课后,祁斯白先跑了趟各科教室,在班里同学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跟老师们要了江逾声的作业,然后便匆匆去了球场。   随珹是个平时随和到有些不正经、遇到正事却十一分严肃的人。   祁斯白到球场时,随珹手里已经摸着球在练三分和跳投。没一会,其他几个需要加训的队员也一一到了。   五月光景,下午的天边日光也逐渐有了几分骄阳似火的感觉。五点半结束训练时,几乎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祁斯白抬臂擦了下眼睫上将将要渗进眼眶里的汗,仰头将剩没半瓶的矿泉水喝完,拧上瓶盖,瞄准两下,便把空瓶子遥遥投进了远处的垃圾筐。   随珹在一旁吹了声口哨,又笑祁斯白耍帅。   祁斯白见随珹恢复面色和蔼,就知道这一下午的补训功成圆满,随珹要开启不正经模式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见随珹一脸坏笑着问:“诶,弟弟,听说你在学校外边儿金屋藏娇来着,什么时候把人给哥哥们带来瞧一瞧?”   其他补训的队员也乐得起哄,明明有的还是高一学弟,也占便宜说想要见见弟媳,这周五球赛就安排上好了。   于是,傍晚六点十分,祁斯白拎着下午江逾声点的田鸡砂锅粥,带着队长和队员们半玩笑半认真的嘱托,敲响了他小娇妻、呸,他宿敌的家门。   江逾声开门时仍旧穿着中午那件灰色外套,不过拉链敞开了,露出里面纯黑的短袖。   祁斯白打量着江逾声的脸色,注意到他额角的头发有些湿,问:“烧退了吗?”   江逾声困倦又懒散地倚在门边,看着祁斯白。   “下午盖了两床被子闷汗,刚才量,已经退了。”   江逾声接过祁斯白手里的食堂打包袋和各科的作业篇子,视线落在他衣服上:“怎么换了件短袖。”   祁斯白低头看了眼,“下午练球去了。”   “你每次换衣服都在洗手台那儿?”   祁斯白愣了下,想起上次换衣服碰到江逾声的事。   其实男生之间在球场或卫生间互相看到身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不知怎么,好像受了下午看到的那两个贴子的影响,他下意识解释:“……不是!上课时间,我以为没人啊。”   话音一落,他自己顿了顿,搞不懂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哦。”江逾声弯弯唇角,点了下头。   提起上次卫生间,祁斯白本来还想奚落江逾声两句,幼稚地比比身材,但……想到那两个帖子,他莫名闭上了嘴。   “对了,明天课表里有体育课,显示在地下室二层。那是哪儿?”江逾声没话找话似的转了个话题。   “地下室二层?”祁斯白愣了下,“你也选的射箭?”   “不是,攀岩。”   “我选射箭,和攀岩一样都在地下室二层,明天我带你去吧,那里不太好找。”   “好。”   祁斯白点点头,顿了顿,想想好像没什么事了,正想说“那我回家吃饭了”。   江逾声忽地低声说:“祁神,谢谢带饭。”   祁斯白猛地想起随珹交代的任务:“……诶,你要真谢谢的话,周五校队的球赛,你来看看?”   “看什么?”   “……是珹哥的意思啦,他还是想让你去二队,”祁斯白顿了顿,“不过你病了,珹哥应该也不会折腾你让你上场吧。”   “我真不打算进校队,”江逾声看着祁斯白,很轻地笑了下,“不过,去看你倒是可以。”   祁斯白:“啊?”   江逾声嗯了声,“你跟他说我去就行。”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周两度的语文早读。语文教室里的抄作业之风经久不衰,牧阳成等人也乐此不疲。   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的是,牧阳成还没来得及借祁斯白之便获得课代表桑女神的作业首抄权,江逾声就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作业,状似无意地问牧阳成:“作业是早读交吗?”   “不用,待会语文课交,”牧阳成愣了一瞬,眼里忽然放光,“江神!打个商量?”   江逾声把作业放在桌子上,看向他。   教室里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将江逾声病后初愈而显得苍白的侧脸勾勒得冷冽又淡漠。   其实江逾声看人的目光一向冷冷淡淡,不相熟的人被他这么一看,很容易就不敢再开口。但牧阳成说不准是因为和江逾声吃了两顿饭的缘故,还是因为祁斯白,他在江逾声面前不怎么会犯怵。   “有三道题不太会做。”牧阳成朝江逾声嘿嘿傻笑,意思很明显。   江逾声于是平和地把作业递了过去。   牧阳成勉强淡定而克制地说了声谢谢,内心已经兴奋不已、泪流满面、热泪盈眶。   天知道他偶尔听人聊闲话说他和祁斯白关系好是为了抱大腿时,他有多冤。至少就作业问题上,他从没抱成功过啊。   而今,江大佬的到来让他看到了美好的希望。真感动。   祁斯白踩着七点二十九的极限时间冲进教室,坐到了江逾声旁边、牧阳成帮他占的座位上,而后伸手戳了戳牧阳成的背,管他要作业。   牧阳成最后抄完两句话,就把手里的作业递到后桌上。   祁斯白提起笔正要抄,半陌生半熟悉的字迹让他笔尖一顿。   往上扫了眼姓名那栏,是潇洒又工整的“江逾声”三个字。   ……有点过于意外了。   江逾声还会借人抄作业?   祁斯白一扭头,和江逾声对上视线。   祁斯白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没清醒,他感慨地看看江逾声的作业,思索了几秒钟,开口道:“江神,你高烧三十八度都身残志坚地写了语文作业,我这抄得有点愧疚啊。” 第16章 连堂课   ================   身残志坚?   牧阳成心想,祁少爷怕是不想抄到江大佬的作业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下一刻,他就听见江逾声不愠不火地说:“愧疚啊?那我有没有奶茶?”   江逾声嗓子好一些了,但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鼻音,低声说话时,又给了牧阳成一种江大佬在撒娇的错觉。   牧阳成虎躯一震,觉得自己把这种联想安在江神身上真是天打雷劈、罪过罪过。   听着声音,祁斯白已经提笔开始抄了,笔下飞快,好像有人要跟他抢似的。他一边抄,一边缓慢开口:“哦,我还以为,你是想跟我炫耀你做了作业……合着是为了讹我一杯奶茶?”   “?”牧阳成缓缓愣住。   他又把身子往后靠靠,想听得更清,椅子前腿都翘了起来。   过了有一会儿,牧阳成才听到江逾声懒声说:“是啊。先欠着?”   祁斯白笔下字迹起飞,嘴上还不忘讨价还价:“一次作业一杯奶茶?我也就意思意思抄一点,江逾声你好黑心啊。”   江逾声:“一周作业。”   祁斯白笔尖一顿,打了个很轻的响指:“成交。”   牧阳成沉默地听了这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祁斯白忽地一推牧阳成倾斜的椅背,牧阳成“诶!”一声向前扑去,椅子腿“哐当”一下落了地,连何老师都抬头扫过来一眼。   “你干嘛呢。”祁斯白等何老师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   牧阳成灵光乍现,心说,当然是听江神忽悠你请他喝奶茶啊。   但为了保住人民群众的伟大作业利益,他只好无辜道:“……没事,屁股坐歪了。”   祁斯白将信将疑地瞥牧阳成一眼,又埋头抄了一题,便把作业放到旁边的桌上,“谢了啊。”   江逾声嗯了一声,没抬头,手上的签字笔仍在那本厚厚的古文观止译注上写写划划。   祁斯白看了他两秒钟,鼓鼓腮帮,也把刚从柜子里拿出、放在桌角的精装大部头拿来翻开。   ……今天该看哪一篇来着?   黑板上,课代表写的篇目名称被负责擦黑板的同学不小心擦掉了。祁斯白只好偏头去瞄江逾声的页码,五百——五百多少?   他探身凑近时,书本也被一只手挪得更近。看清页码的那一瞬,鼻尖涌进一抹清雅的木质淡香。   和之前闻到过的似乎不大一样。   “看清了?”江逾声问。   “嗯,”祁斯白维持着这个动作,耸了耸鼻子,皱着眉心看他,“你真喷香水了?”   江逾声垂眸,看他快贴到自己手边的侧脸,问:“不喜欢?”   祁斯白没反应过来:“啊?”   “好闻吗?”江逾声又问。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祁斯白垂眼记住页码,决定好好说话:“……还行吧,挺香。”   江逾声点头,把书拿回去,说:“那就好。”   ?好什么了?   祁斯白没细想,回身把薄而韧的纸张翻得哗啦啦作响,开始啃今日份的古文篇目。   祁斯白不知道的是,牧阳成在前排偷偷听着,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已经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有些狰狞。   什么叫——不喜欢?好闻吗?那就好?   作为九中元老cp贴中的活跃成员之一,牧阳成虽然也知道这两人不仅不熟,甚至时不时还要掐个架,但——江逾声这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他忍不住在微信上骚扰薛远。   成:[不怪贴吧里的姑娘们群魔乱舞]   成:[这确实是……有点好磕]   成:[!太特么好磕了嘤嘤嘤QAQ]   -   周四上午第四五节是数学连堂课。   到了第五节课,教室里时不时就要响起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声。   每响起一声,班里众人就要笑一次。大家一笑,陈老在黑板前也忍不住笑。所以整个班虽然饥肠辘辘,这第五节课总归不算难熬。   祁斯白一边听课,一边做一本一试竞赛书上的填空题。   周一模拟考成绩出来时,他多少还是被江逾声的一试满分刺激了一下。   这次考前,因为江逾声的影响,祁斯白认真刷了七八十道一试题。考后的成绩也证明,这种他以前不怎么喜欢的练习方式多少有些用。连陈老都说,祁斯白这次的一试正确率有点出乎他意料。   然而这些跟江逾声的一试满分比却有些不够。   放在以前,祁斯白的一试虽然出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失误,但二试足够拉开差距,总分还是遥遥领先。可江逾声的二试也不差……鬼知道江逾声下回要是还一试满分怎么办?   祁斯白听着右边牧阳成和右右边荆炎彬相继窸窸窣窣撕开小零食包装偷吃的声音,苦大仇深地又算了两道题,就听陈老忽然说:“诶,看你们都快撑不住了,来,做几道简单题精神一下吧?”   众人顿时一片虚弱的哀嚎。   陈老探身在讲桌前操作电脑,把一个简陋的ppt投影在幕布上。第一页上标着题号一,是一道解析几何。   大家抗议无效,只好哼哼唧唧着翻找草稿纸。祁斯白刚拿起笔,懒懒散散地酝酿着,冷不丁就听他前桌轻描淡写报出了一个答案。   班里冻住了一瞬。   陈老挺惊喜地让江逾声讲讲做题思路。   江逾声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音质冷感而磁性,很有穿透力。他三两句说完,班里已经稀稀拉拉热闹起来。   有人埋头继续算题,也有人开始讨论。   祁斯白挑了下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   陈老给了三分钟时间,很快又切换下一题。这次,祁斯白还剩一步没算完,江逾声又一次平静地报出答案。   班里一阵热热闹闹的讨论,夹杂着几声夸张的“江神牛逼”。   ……嘶。   祁斯白手上一个用力,动作不对,飞转的签字笔倏地向前飞了出去。   嘡啷一声脆响,正好落在江逾声脚边。   班里议论得热烈,只有牧阳成离得近才注意到这响动。他凑近去看,“白啊,你这是……谋杀未遂?”   祁斯白抬手捂住牧阳成的嘴。   江逾声把课桌往前推,弯下腰捡了笔,回身看祁斯白。   祁斯白支吾着道了声谢,从江逾声微凉的手指间倏地抢回了自己的笔。江逾声很轻微地蜷了下手指,回身把桌子挪回原处。   陈老满意地看着班里这个提神醒脑的效果,没一会又换了下一题。   这次是平面几何。   祁斯白终于神清气爽,笔都不转了,啪一下扣在桌上,直接开口:“PA方等于PM乘PN,所以PAM相似于PNA,易得角AMC等于角AND。”   班里这次也很捧场,听取“靠”声一片。   江逾声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看去,正撞上祁小祖宗一脸生动地朝他挑眉。江逾声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转回身去。   再换一下道题时,祁斯白只提笔划了两下,就和江逾声几乎异口同声地报出了同一个答案:“三十五度。”   班里有几人最开始还试图和这两人一起激情抢答,但到后来,渐渐都噤声了。   “算出AE,用张角定理,即得DE。”   “三角法,先用角BAC表示其他角,能证AB等于BE。”   “设OA、OB方程和C的焦点坐标,结合题给关系式和F是OAB垂心,能算得两个斜率乘积为一。”   “用中位线性质,KG等于二分之一BE,KH、HG边同理,所以得到相似。接下来要证MN垂直AB,就只需要证MN垂直HG。”   ……   两人最终你来我往地,把陈老用来给大家提神的十几道题全部抢答了个遍。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不止其他人,连陈老都松了口气。   祁斯白倚在椅背上,手上一下下按着按动签字笔的顶端,不服地喊陈老:“老师,您出的解析几何比平面几何多好几道啊。”   言下之意,他比江逾声慢了三道题是因为这个。   陈老看着班里比做题前更蔫吧的众人,一句“重在参与”咽进了喉咙。管祁斯白是耍赖还是撒娇,他都只想把这臭小孩立马打包扔出307。   这天的校队训练临时从下午调到了中午。   十二点二十五下课后,祁斯白没和牧阳成、薛远吃饭,在小卖部买了点面包,就直奔球场。一直到练完球、匆匆赶回自习教室,他才想起忘了问江逾声下午第一节在哪自习。   因为第二节课是体育,他昨天答应了带江逾声去找上课地点。   祁斯白习惯性戳开微信聊天框,忽地想起江逾声毕竟是个上周连微信号都没有的……老古董?   他乐了下,想着下课再打电话吧,就锁了屏,手机随手扔进桌兜里。趁着自习课时间,他挑了几份最好还是写写、要不后果很严重的作业,匆匆完成了大半。   距离下课还有一两分钟时,桌子忽然嗡地轻微震了一下。   祁斯白从桌兜里扒拉出手机一看……是小J。   对方给他发了一个“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的卡通表情包,聊天框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Cheese:[?发错人啦?]   聊天框那边的“正在输入中”戛然而止。祁斯白收拾好书包,下课铃打响时,手机才又震了一下。   J:[抱歉,发错了。]   ……唔,小J难得正经的语气。   祁斯白回了句哈哈没事,背上书包,在楼道里找了个人流不多的角落,给江逾声打去电话。   很快,那边接了起来。   “江逾声?”   “嗯。”   祁斯白问完他的自习教室,让他在门口等自己。又想了想,解释说:“我估计你不怎么看消息,所以刚刚就没发微信问你。”   听筒那边静了一瞬,祁斯白果然听见江逾声淡声说:“嗯,我不怎么看微信。”   --------------------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鬼话连篇吧江江 第17章 地下室   ================   操场的主席台下有许多个地下教室。容易找的是下沉一层的形体教室,因为教室靠上的墙边开了窗户,从主席台背面就能通过窗户找到大概方位。   不容易找的,比如器材室,又比如地下室二层的射箭馆和攀岩墙。   祁斯白和江逾声从高中楼楼道里开始,就被裹挟在拥挤而热闹的人潮里,一直走到科技楼和操场之间那条宽阔延绵的林荫大道,周围的人群因为分流才渐渐稀疏。   江逾声随口问:“所有年级都在这时候上体育课?比周一升旗仪式的人还多。”   他跟着祁斯白走进操场,回头看了一眼仍顺着林荫道往前走的熙攘人群。   道路两旁法桐葱郁,下午的阳光如碎金一般从行道树茂盛的枝叶缝隙间落下,将一条黑亮的柏油路染得斑驳而朝气。   “全校的体育课几乎都安排在下午,要么就是上午第四五节,”祁斯白顺着江逾声的目光看去,“体育课这一点,九中和其他中学应该差不太多,唯一区别就是,学生自主选课嘛,班级会多出很多。”   江逾声:“各个年级混着上?”   祁斯白摇摇头:“九中都是小班教学,体育课一个班最多就三十人出头,十来人也照常开课。所以……”   “理论上是走班制,其实还是和大学不太一样?”   “嗯。而且听高三学长说,他们的体育课除了第一节,出勤率从没超过百分之六十,哪怕期末测验那两周,大家都是零零散散错开着去考试的。”   祁斯白耸耸肩,“所以啊,要是各年级真混在一起,太乱了。”   江逾声挑了下眉,“你们九中还真是……”   祁斯白笑了,“无法无天?”   江逾声垂眸看一眼祁斯白手里拿着的竞赛篇子和笔,意有所指地调侃:“那……你是最无法无天的那个?”   两人已经绕路走至跑道弯道,祁斯白刚要开口,就听侧面传来一道洪亮的喊声:“哥们!给一脚——”   足球直直朝祁斯白和江逾声这边射来。   “嗵”地一下,江逾声眼疾手快,抬脚踩住了差点滚过的球。   祁斯白挺久没碰过足球,在一旁看得有点跃跃欲试。   江逾声觑他一眼,“你来?”   祁斯白闻言,很轻微地愣了下,笑说:“这都要谦让啊?”   江逾声直接把球传到他脚下。   祁斯白抬眼扫了下等球那俩哥们的方位,一记脚内侧传球,将球送了出去。   动作还算标准,就是失了准头,足球骨碌碌地往直道的方向偏。   其中一个忙跑出去迎自己的球,另一个认出自己刚刚叫的“哥们”是谁,笑着喊:“哟,谢谢祁哥,和旁边那——”   那男生忽然卡了下壳。   那不是——   “哦豁!我靠,那不是祁神的小……唔唔唔!”那男生手上还指着江逾声,猛地就被接完球跑回来的男生捂住了嘴。   江逾声远远地朝他们俩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江、江神好!哈、哈哈——”   祁斯白都没来得及不好意思自己在江逾声面前人菜瘾大。   他瞄了下江逾声的神色,觉得有点好笑,但没说什么。江逾声都不知道刚刚那哥们要管他叫什么,就跟人打招呼。   江逾声翘了下嘴角,看祁斯白一眼,也没说话。   走进操场主席台下的大门,两边都是幽深阴凉的长廊。穿堂风将主席台背面的淡淡花香带到了操场内侧。   初夏的风轻轻拂在颊侧,让人觉得惬意。祁斯白带着江逾声右拐,下了三层台阶,走进凉爽到有些阴森的半地下楼道。   地下室特有的塑胶味道从一扇扇将掩未掩的钢制双层防盗门里弥漫开来。   察觉到身边江逾声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祁斯白忽然来了兴致。   “学校球场侧面那片涂鸦表白墙旁,还有一面白墙,你应该看到过吧。”   江逾声看他一眼,“嗯。”   “其实,那面白墙重新粉刷过,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再往上写字。早几年、就我们初中的时候,那墙上也写了很多东西。”   祁斯白把音调放得很轻、很平,没了阴阳顿挫,和长廊里微凉的气氛莫名相称。   江逾声配合地放低声音:“写了什么?”   “一些……九中怪谈。比如,有人拿红色墨水写的一件事,发生在五年前。说她有一段时间,总能听到艺术楼的五层琴房有人在弹《绿袖子》。”   “她听了一个星期,手痒痒了,也想上去练琴。一个中午,她上到五楼,这才发现每一间琴房都上了锁,需要申请才能用。”   “她于是往五层尽头走,走到老师值班室,看到了门外墙上挂着的琴房申请记录。”祁斯白凑近江逾声耳边,用一种很机械的声音讲:“记录上,过去两周的每一天都标了零人申请,签了老师的名。”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   祁斯白停顿一秒,看着站在自己右边的江逾声,忽然感觉到,左肩上……   有人很轻地拍了他两下。   记忆里,墙面上的那行红字明晃晃写着:有人在拍她。   那一瞬间,一股凉意直窜上祁斯白脑后,他一个激灵,嗷一嗓子就直直往江逾声那边扑上去!   “靠啊——”   整个走廊阴风习习。   静了三秒,江逾声僵着脖子,侧着脸想要避开祁斯白蹭到他下颌的几丝额发。他两手悬在半空中,半晌,试图掰开差点要把他衣服都扯破的某人的手。   祁斯白缓缓睁开眼,和江逾声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他微微侧头去看,只看到一片空气,和一路直通到尽头的一列半掩的地下室门。   他攥着黑色短袖的手丝毫未松,甚至还攥得更紧了。   江逾声没想真吓着他,无奈解释:“刚刚,我碰的。”   说着,江逾声抬起左手,和刚刚一样,拍了下他左肩。   祁斯白默了两秒,倏地松开江逾声,往后退开两步。   他平时不怎么怕这些神神叨叨的,刚刚纯粹就是气氛到了……   祁斯白叹了口气,抬手捂住半张脸。   过于丢人了。   江逾声没什么表情地整理着自己被他弄皱的衣服。   走廊出口那一边忽然响起两声刻意的咳嗽声。   祁斯白唰地扭头看去,就见薛远连同射箭、攀岩和田径课的四五个同学都堵在楼道口,一脸惊疑未定、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江逾声。   祁斯白缓过神,奇怪地问:“你们在那杵着干嘛?”   其他几人看看薛远,薛远努力平淡地开口:“你刚发现我们杵这儿?是你们抱得太认真,所以我们刚刚那几声此起彼伏的‘靠啊’都被你们忽略了么?”   祁斯白一噎:……靠。我以为那是我自己喊的啊。   课间不过十分钟。   虽然因为下午第二节课后有二十分钟可以拖堂,老师额外宽容,可以通融大家迟到五至十分钟。但耽搁这么一会,时间也有些紧张了。   通往地下教室的那扇钢制双层门被打开,众人蜂拥着走进气味愈发浓郁的楼梯间。   祁斯白和江逾声坠在人群后排。   祁斯白平复了半天心底的羞耻,还是没忍住,碰了碰江逾声的胳膊。   江逾声侧眸看他。   “你……一点没被我吓到?”祁斯白皱皱眉,喃喃道:“……我故事讲得有那么差吗?”   江逾声静默一瞬,在走下楼梯、人群四散各自集合时,才开口说:“你离我那么近。”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抬手用指节蹭了下隐隐发红的左边耳垂,没太听懂:“嗯?”   江逾声微不可察地笑了下,“鬼的气息不会那么热。”   没等祁斯白应声,他四下扫视一圈,看明白偌大地下室的构造,和祁斯白说了句“谢谢祁神带路”,就准备跟着攀岩课的同学往右边走了。   临走前,江逾声脚下一顿,又回身,和刚刚一样,拍了拍祁斯白的左肩,安慰似的。   “……”   祁斯白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三个体育班虽然分散在三个方位上课,但课前的热身活动都在地下室中央的一片空地,绕圈跑步。   田径班因为男女生体能差异而按性别分了班,男生班在操场上课,女生班在地下。   于是这会儿,地下教室的女生偏多,跑步时见习出列的也是零星几个女生。花丛中唯一一点绿,就是攀岩课队列里站出来的江逾声。   祁斯白领着射箭课的同学排成一列,绕圈跑着。   薛远在他身后,一边回头看一边喘着气说:“这都大半个学期过去了,江神怎么一来就选了个攀岩?这课不容易吧。”   祁斯白脚下迈步很大,却不怎么喘,匀声说:“他应该不出国吧。不是只有你们出国班才需要所有科目都高分?”   薛远想了想,“江神的‘全科第一’里好像是包括了体育和体测?”   队伍后面的女生遥遥地喊着:“祁斯白!慢点慢点!”   祁斯白一个回神,慢下步子,朝队列后边应了声“好”,又转头追问薛远:“……真假的?那他一千米和引体向上成绩是多少啊?”   薛远心底一阵腹诽:看看,这该死的、男人的胜负欲,它又冒出来了。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想说“我怎么知道,你问牧阳成还靠谱点”。紧接着,他就看见前方的江逾声抬头看了过来。准确地说,是认真地看向祁斯白,像是听见了他问的话。   薛远脚下一个趔趄。   靠,他都忘了,这两人是可以探病送药、在无人走廊里抱成一团的关系。所以江逾声体侧什么成绩,祁斯白到底为什么要在他跑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还狠心地问他?? 第18章 射箭课   ================   跑完圈,各班散开。   射箭课众人回到地下室入门左侧的射箭馆。   学期过半,基础动作都已经教学完毕,射箭课日常就是自行练习。靶位一共六个,众人轮流上靶。   祁斯白射完第二轮,帮同组人统一拔完靶上的箭,就坐回馆内角落,拿出竞赛篇子开始写写划划。   薛远和祁斯白同组,他坐在祁斯白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背着单词。   射箭馆门口忽然一阵小范围的骚动,薛远抬头看去,就见江逾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在门边和射箭老师聊着天。两人四周围了七八个男生,几个女生也坐在一旁,探头凑着热闹。   薛远回头看了眼沉迷刷题的祁大少爷,抬手挡了下他的篇子。   “ab加一分之a方加b方……”祁斯白正小声念叨着,脑中还在想是不是可以用无穷递降法证明眼下这道分式是完全平方数。   他不带魂儿似的抬眼看薛远,迷迷蒙蒙地出声:“——嗯?”   薛远:“你这……招魂还是叫鬼呢?”   祁斯白回了下神,顺着薛远用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他不是攀岩么,来射箭馆干嘛。”   薛远随口胡诌:“来跟各班老师串个门?”   祁斯白:“……隔壁是女子田径啊大哥。”   “那就不知道了,”薛远耸耸肩,朝门口方向看了会,“说实话啊,江神刚转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问红尘的高冷学霸,没想还挺……”   祁斯白想了下,挑眉道:“交际花?”   薛远噗地笑了一声,“什么啊,你净给人起小绰号,一会小娇妻,一会小交际花。”   “小娇妻是我起的么?”   薛远避开祁斯白没好气踢过来的一脚,正了正神色,“怎么说,江逾声……看着冷冰冰的,待人也很有距离感。但他要自己想和谁相处的时候,整个人气质就变了。”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又和射箭老师说了句什么,老师爽朗笑了两声,拍拍江逾声的肩,江逾声便往馆内走了。   “变什么了?”祁斯白问。   “很随和,不、很……社交牛逼症?我感觉他是那种,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面不改色上台给大家整个活、整段相声的那种人。”   祁斯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乐了一下,一转眼,就见江逾声似乎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声哥。”薛远冲江逾声打了个招呼。   江逾声朝薛远抬了下下颌,然后站到了祁斯白身侧。   祁斯白有点惊异地看向薛远:你什么时候就叫他“声哥”了?   薛远挑挑眉:你也可以叫啊。   祁斯白不屑地撇嘴:拉倒吧,要叫也是他叫我爸爸。   两人沉浸在一阵面部表情交流中。半分钟后,祁斯白察觉到江逾声在旁边一直静静的,于是仰头看他:“你……不爬了?”   江逾声被他的用词逗得弯了弯嘴角,“老师知道我刚病好,攀岩费劲,他怕危险就让我先歇歇,自由活动。”   祁斯白笑了下,“然后你就活动到射箭馆来了?”   “我刚和你们老师说,他同意我过来碰下箭。”   “你会?”   江逾声垂眸看他,“不会,所以想麻烦祁神教教我。”   祁斯白把篇子放在旁边椅子上,盖上笔帽,仰着头和江逾声对视,懒声问:“有什么好处吗,江神?”   “和这周的奶茶抵了?”   祁斯白唔了一声,勉勉强强应了,起身给江逾声拿护具和箭囊。   江逾声一一接过拿在手里,无声地看着祁斯白。   祁斯白:“……”   薛远在旁边看笑了,起身帮江逾声穿上护胸,又坐了回去。   祁斯白解开背带式箭囊的扣子,探身将带子从江逾声腰后绕过一圈,再穿回扣里,使劲一拽,带子束在江逾声腰间,将黑色T恤下半截勒得褶皱。   江逾声像是被他勒得抽了口气,祁斯白手一顿,松开带扣,说:“你自己调,我又不知道你腰多粗多细。”   戴好箭囊,护臂套上左臂。江逾声拎着片护指,又看了看祁斯白。   祁斯白没脾气了,接过护指看了眼,握住江逾声微凉的食指往一处地方戴,中指和无名指又穿进另一个空隙。   江逾声全程低头看着,泄着劲,任他随意摆弄。   戴好设备,祁斯白觑了觑江逾声,选了一把弓递到他手中。   “女生一般拉20磅或25磅,你今天看着弱柳扶风的,老师都不敢让你攀岩,”祁斯白揶揄地看他,“给你把20的?”   江逾声:“……”   他默了一秒,最终没提醒祁斯白,刚刚究竟是谁吓得,整个人扑到他这个弱柳扶风的人身上。   祁斯白回忆着刚开课时老师教过的内容,从身体站姿、左手持弓推弓,教到右手勾弦、背部发力右臂开弓。   很多动作看着简单,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当初班里众人开弓前学得好好的,弓一拉,肩控制不住地耸,动作就变得歪七扭八。   江逾声动作还算标准,姿势也不变形。但他来时已经是下半节课,还没学完,就下课了。   回攀岩墙那边集合前,江逾声摘着护具,说:“祁神,我还没摸上箭呢。下回……”   祁斯白接过他手里的弓,弯腰放到三角支撑架上,“下回?那是下一杯奶茶的事情了。”   江逾声弯弯嘴角,嗯了一声。   有下一杯奶茶就好。   回高中楼路上,祁斯白沉默地走了会,薛远忍不住扭头问:“你沉思什么呢?别告诉我又在想题。”   祁斯白愣了下,“哦,没。我在想江逾声。”   薛远好奇:“想他什么?”   祁斯白很轻地皱了皱眉,凑近薛远耳边,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他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   薛远乐了:“啊?”   “你看,我和你、和牧阳成,咱们关系好,也没见贴吧上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贴子?”   薛远心说,谁让你俩总有那么多奇怪的互动。   就刚刚地下楼道那一幕,要不是他们这帮高二老狗已经过了喜欢跑到贴吧上去讲八卦的年纪,那现在吧里分分钟又是一栋新的尖叫楼啊。   但薛远嘴上还是安慰着:“贴吧上就爱开玩笑,不用当真。别说贴吧,你直播间那些粉丝,不还管你叫老公叫儿子的?”   “……这一样?”   “差不多吧。”   祁斯白点点头,走到教学楼门前,忽地又停住脚步:“我觉得江逾声的态度也有点奇怪。”   薛远一脸懵:“……啊?”   “他转来第一天,我听见他和陈老一起嘲讽……说不上嘲讽,就只是就事论事,说从我卷子的错题上能看出来我基础不好,说粗心马虎都只是借口。”   薛远反应了两秒,笑起来:“你没讲过这事,江逾声嘴还挺毒……我也不懂这些,只知道你竞赛厉害。不过听牧阳成说,你确实总错些基础题?”   “……”祁斯白决定暂时不争辩这个重要问题,继续说:“你知道,我之前因为……那谁,挺不喜欢听人背后说闲话,所以我进教室之后就……侧面地怼了他一句。”   薛远知道祁斯白口中的“那谁”是说荀明杰,撇了下嘴,小声道:“我知道,提他都晦气。”   祁斯白说:“但我后来发现,江逾声就真的只是……嘴毒,和冷漠?”   薛远回想了下江逾声和他们三人相处时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他对大部分人还挺冷漠,但对你又一点也不冷?”   祁斯白一顿:“……你这么觉得?”   薛远点头,“可能是觉得你们棋逢对手,所以惺惺相惜吧?”   祁斯白愣了半秒,脸一垮,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别这么肉麻兮兮的,而且……谁跟他棋逢对手了?我比他高一分行吗,这次纯属巧合,下次我就会比他高一截。”   薛远静了一瞬:“……原来,你最近连中午吃饭都在看题,就是为了这个?”   ——是什么让一个过去极度厌恶基础计算题的人现在连午饭都在激情刷题?   薛远想到,如果牧阳成在,他可能会表面冷静,手上打开微信连环轰炸:薛远!你看!他好爱他!!   薛远一个激灵,猛地晃了晃脑袋,把牧阳成的声音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ps:射箭应该算是个有点点危险的运动,如果没有专业人员在旁边,不宜自己随便尝试~ 第19章 直播礼物   ==================   祁斯白到家时,察觉到家里比平时安静许多。没有祁父祁母的说话声,电视上,晚间新闻在冷冰冰地播放着。   祁奶奶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头看来一眼,笑意盈盈道:“回来啦。”   “奶奶,我闻到鸡煲的味道了!好香……”祁斯白换好鞋,朝屋里扫了两眼,“我爸妈他们又出差了?”   “是啊,中午打电话说申城那边的工程有点问题,下午刚走。”祁奶奶的声音被裹挟在一阵食材的浓郁香气中,从厨房里模模糊糊地飘出来。   家里虽然请了小时工阿姨,但祁家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饭。祁母得空就祁母做,不然就是祁奶奶。祁斯白的嘴刁就是从小这么养出来的。   晚饭就两人,祁奶奶只做了海参香菇煲鸡和苦瓜猪骨汤。   干香菇泡发后用油煸炒,去掉了腥味,海参与鸡肉都入了味。祁斯白净挑着煲里的东西吃,汤盛在另一只碗里,半晌都无人问津。   祁奶奶又往他碗里添了两勺热汤,“多吃两块苦瓜。”   祁斯白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精准地夹了两块。他倒不觉得苦瓜很难吃,就只是不大喜欢。   “春夏换季,容易感冒上火。苦瓜清热降火,是好东西……你看,隔壁的小声,不就生病了。”   祁斯白敷衍地点点头,从汤里夹了块猪骨。   祁奶奶见祁斯白没搭腔,拍拍他的手背,正色道:“诶,你昨晚说小声退烧了,今天呢?”   祁斯白抬头说:“病好了,今天去学校,都能上体育课了。”   “病好也得养养,你可别再拽人去吃辣锅了,他说不定就是吃不惯辣呢。”   祁奶奶顿了顿,又笑着说:“住这么近,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招他来家里吃饭啊,尝尝我的手艺。你爸妈经常出差,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多个小孩还热闹呢。”   祁斯白啧啧两声,扯住祁奶奶的手晃啊晃,耍赖似的:“有我在还不够热闹吗,您怎么还要找别的小孩……”   祁奶奶笑得眼尾褶皱更深了些,拍开他的手,“你是热闹,你听话吗?你那小碗苦瓜汤赶紧喝完,这儿还有一碗呢。”   饭后,祁斯白洗了碗,照常和祁奶奶下楼遛弯。   八点不到,祁斯白回了卧室,调试设备,一边开着直播,一边开始做一试题和数论篇子。   弹幕里又是一阵热热闹闹,其中零零星星几条问今天放不放歌。祁斯白自习时偶尔会听歌,口味很杂,他直播间的粉丝早都习惯了。   祁斯白被弹幕这么一提醒,忽地想起了小J。   上周因为二模和模拟考赶在一起,也因为新转来一个江逾声,他都没怎么想起听歌这茬。小J好像是个……网络古风圈的歌手?   他对这个圈不怎么了解,只偶然听过几首古风歌。加微信之前,他听过小J发的几首歌,还挺好听。   祁斯白打开音乐app,搜索J,上下翻了半天,都是些和古风全然无关的搜索结果。   ……八十几万粉的歌手,不可能查无此人啊?   他指尖顿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   小J的圈名……确实不大可能是J。   他笑了下,重新去看小J的微博。微博名是“暮归”,从微博的歌曲分享链接打开,歌手那一栏也是“暮归”两个字。   微博页面再一刷新,忽然出现一条新微博。   暮归:[这周有事,播不了,大家不用等~]   评论区眨眼间就是几百条回复。   [啊啊啊啊啊归归发微博啦!!]   [好的哦宝儿![抱一抱] ]   [?男人,你又鸽]   [……等等,情敌们,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1 ]   [??这人什么时候跟我们报备过要不要播,他之前鸽了快一个月也没说啊]   [~是几个意思?归,你又开始骚了吗哈哈哈,狗头.jpg]   祁斯白想了想,给小J发过去一条微信:你这周不播了?刚想着晚上去听听   发完消息,祁斯白抬头跟直播间里说:“我放个歌啊,你们要不想听的话,静音或者退出就好。帮你们看题的话大概在九点半。”   通知完,祁斯白在电脑音乐软件上直接搜索“暮归”,打开音乐人主页的歌曲列表,点击全部播放。   出乎他意料,弹幕的反应和他平时放一些热门流行歌手的歌一样热烈。   [啊!!梦幻联动]   [我最喜欢的up主在直播间放了我最喜欢的小众歌手的歌!!!!一本满足嘿嘿嘿]   [今日做梦:两位什么时候能认识一下!!]   [哈哈哈前面,这估计真的只能是做梦,归大怎么也不可能来b站学习区看直播啊]   [小起也喜欢我们归大啊]   [?归大是谁]   [暮归!一个唱古风歌的大大!!]   [声音超好听!!冷淡贵公子音你值得拥有!!]   小J清冷、磁性又微微低沉的嗓音通过耳机音圈传到耳中,祁斯白只觉得连耳骨都很轻微地酥麻了一瞬。   他看着弹幕里的讨论,克制地翘了下唇角,嘴上很官方地说着:“嗯,我喜欢他的声音,很好听。”   心里却像有只幼稚的小狗在翘尾巴,想着:哦,我和你们暮归大大上周就认识了,就是你们暮归大大主动来学习区看我直播的啊。   手机忽然嗡嗡震了几下,他低头看去。   J:[嗯,下周播]   J:[!]   J:[之前给你发的链接是我们社团的YY公会频道,还有其他歌手会去排麦唱歌]   J:[十二点之后最好就不要去听了]   小J这么一说,祁斯白倒是好奇了。   Cheese:[为什么?]   J:[十二点之后……是午夜场]   J:[小孩子不要去]   Cheese:[?]   祁斯白还没质疑小J他自己不也是学生,就见对方冷不丁转了个话题。   J:[你在直播?]   祁斯白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直播间忽地响起一声送礼物的特效音。   祁斯白直播间的粉丝大多是未成年学生,所以他一直不鼓励粉丝送礼物,也在直播间里挂了告示。不过偶尔遇到非要送礼物的富婆姐姐们,他也就大大方方地收着了。   “谢谢……”他看了眼直播间面板上的用户名称,业务娴熟地开始念:“谢谢暮归老板的礼物,老板大——”   “大”字的尾音还没念实,祁斯白忽然顿住,直播间的弹幕也猛地一滞。   两秒钟后,翻倍的弹幕排山倒海般压满直播间画面。   [?这位老板叫什么?]   [哪位富婆姐姐在开玩笑哈哈哈哈,临时改的名嘛]   [……我点进老板的主页看了,确实是b站一百四十万粉、微博八十五万粉,如假包换的那个暮归]   [我也点进去看了,我差点怀疑我瞎了????]   [这俩人竟然互相知道对方?!次元壁破了啊啊]   [暮那个归,你鸽了自己的直播,结果是跑来给别的小哥哥刷礼物??你合适嘛!!]   祁斯白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当着直播间里近十万人的面,点开了新老板的头像。   手机又是一震,祁斯白低头看去。   J:[不小心手滑了]   J:[害羞捂脸.jpg]   J:[不过]   J:[小起啊,我的感谢词你是不是还没念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啦大家!! 第20章 小朋友   ================   祁斯白看着消息愣了一秒,忙抬头,火速关掉了同步显示在直播间中的、暮归的b站主页。   弹幕愈演愈烈,直播间里也涌入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暮归粉丝。   要放平时,祁斯白感谢老板没什么心理负担。对相熟的粉丝,他偶尔还会开开心心地喊一句谢谢姐姐。   但这次,看着左上角持续飙升的观看人数和满屏赶来凑热闹的暮归粉丝,他难得有点紧张,下意识控制着嗓音,一本正经地开口:“谢谢暮归老板,老板大气……”   弹幕上顿时冒出一连串的起哄。   送完礼物后,暮归没再发言。暮归的大粉也很快号召着,让粉丝们安静,不要打扰其他主播。   直播氛围渐渐恢复正常,祁斯白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   J:[你自习吧,不打扰你了]   祁斯白笑了下,回了个好,放下手机,翻书刷题。   下播后,洗完澡,祁斯白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   祁斯白试了五次密码,终于成功登上自己荒废多年的YY号。他查看小J之前发的直播间链接,从网页url的查询字符串里找到频道号,在频道搜索栏输入,看着那个名为“余音绕梁原创音乐社团”的频道,点了进去。   祁斯白又瞥了眼时间,十二点零二分。   下一瞬,他的手机音响中传出一阵……十分难以言喻的歌声。   曲风明明偏嘻哈摇滚,但不知道为什么,两道或低沉或柔和的男声接连唱着什么“我要你跪下来”、“大声喊我爸爸”,紧接着,忽然就开始……奇怪地喘、不,“啊”了起来。   祁斯白呆滞了一秒钟,忽然手忙脚乱地要关掉YY。   令人窒息的歌声仍然在房间里回荡着,祁斯白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后台播放,慌不择路地赶紧连按音量键,直到彻底静音,世界才仿佛终于静了下来。   门外,起夜上卫生间的祁奶奶睡眼朦胧地路过祁斯白门口,叮嘱了句“小白,早点睡啊”,顿了半晌,又疑惑地开口:“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祁斯白握住手机的手不安地动了动:“……网页病毒,弹出了游戏广告。”   祁奶奶唔了一声,不疑有他,回屋睡觉去了。祁斯白惊魂未定,慌乱着找到耳机,一连上手机,又是一阵……   他缓了半分钟,才给小J发消息。   Cheese:[我去听了你说的……午夜场]   Cheese:[有点……震惊]   那边闪过一瞬“对方正在输入”,随即又消失,半晌没动静。   过了有一分钟,祁斯白做好心理建设再戴起耳机,就听一个温润的嗓音说:“咳,那什么,听说有小朋友来频道里参观了,欢迎欢迎啊。咱们今儿的午夜场要不就先到这,好不好?”   频道公屏的聊天信息顿时刷得飞快。   [?????]   [什么小朋友,社团新人吗]   [今晚有新人的初夜嘛!]   [意思好像是今晚取消固定节目哈哈哈,什么意思,新人未成年?]   [在座的未成年小朋友可不少啊,狗头.jpg]   [不用不好意思xdm,大家都是自己人]   麦序上那道嗓音又说:“不是新人,是暮归的朋友啦,大家乖一点。”   公屏涌出一片问号。   [?归大的朋友竟然会纯洁到听不得午夜场?!]   [暮归的小朋友?噢哟,怎么感觉有点宠]   [诶,他这叫外冷内骚,可能骚的那面还没展示给他小朋友看呢哈哈哈哈]   [归大自己也没成年呢吧]   [暮归今晚好活跃,又是朋友来,又是给其他小哥哥送礼物,但他就是不来唱首歌??]   “他前两天病了……”麦序上的人正说着,背景音里忽然响起一道微信提示音,随即,麦上声音顿了下,忽地改口:“哦,不是,大家别担心,没生病。他这周挺忙的,播不了,下周播。”   手机一震,小J终于回复了。   J:[嗯,今晚的频道小朋友可以听了,你要听就听吧]   Cheese:[……]   祁斯白:?还能这样?这不是销毁证据么。   Cheese:[我刚看公屏上说……初夜?]   J:[别误会,就是一个戏称]   J:[新进社的男生在频道直播的第一晚,十二点,嗯……按惯例要唱些,那什么一点的歌]   J:[女生没这个要求]   祁斯白指尖一顿。   Cheese:[你也有过初夜吗?]   祁斯白莫名想象了一下,刚刚那首歌,如果是小J……如果是暮归唱。   他眨眨眼。刚刚冷不丁听频道里的陌生人唱,虽然声音也算好听,但他只觉得震惊和离谱。现在想到如果是小J的声音唱,却还……挺想听听看。   他忽地伸手捂了下发热的脸。   原来……我的原则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东西吗。   J:[我没有]   J:[我是正经人]   J:[亲亲.jpg]   祁斯白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亲亲表情,心说,从刚刚公屏上粉丝们的话看,这人怎么都不像是正经人啊。   -   祁斯白周五上午第四节课是数学。   下了课,班里许多人还比手画脚地讨论着刚刚课上的最后一道练习题,下午第一节课的学生也急哄哄地涌进教室放书包,307教室一片哄哄闹闹。   不少学生因为307是数竞学生的常驻地,仿佛自带结界的圣地,所以每次踏进来都不大自在。薛远却不会,他是常客了,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绕到靠窗那列,直奔前排去找祁斯白和牧阳成。   看见坐在祁斯白前面的江逾声,薛远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口问:“诶声哥,你中午跟谁吃?”   江逾声整理着课上用到的几张篇子,回答:“没人,我自己吃。”   薛远“哦”一声,点点头。   对九中学生来说,午饭自己吃、户外课自己去都是挺常见的事。走班制虽然有不少好处,但多少还是削弱了诸如集体感、班级凝聚力之类的感情。   很多事,大家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做,要么就是临时凑几个伴。像祁斯白他们三人这样,从初中一直维持到高中的固定小团体并不多。   牧阳成看看江逾声,凑到薛远身边耳语:“咱要不要和江神一起吃?最后一节课都在一起,挺顺路的。”   薛远看牧阳成一眼,不大赞同。   在薛远眼里,江逾声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而且,以这位学霸传闻中的一贯作风,实在不像是个会愿意浪费时间和新同学吃吃饭、增进增进感情的人。   但他一时想到江逾声对祁斯白和他们两人的态度,犹豫了下,又跟牧阳成说:“那你问问他?”   牧阳成问了,然后江逾声说了好。   于是这天中午,往食堂走的路走至半截,祁斯白才稀里糊涂地反应过来,三人吃饭小队里又多出一个人。   “江神,听祁斯白说,你今天下午要去看他们校队比赛?”牧阳成和走在边上的江逾声中间隔着祁斯白,便扒着祁斯白的胳膊探头探脑着问。   江逾声看过去,嗯了一声。   “声哥,你不打啊?”牧阳成另一边的薛远也探出一个脑袋来。   祁斯白看着牧阳成和薛远,怀疑自己应该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方便江大佬接受采访。   江逾声又嗯了一声,看一眼祁斯白的表情,解释说:“升高中后事情多,能练球的时间少。时间少练不好,所以干脆不碰了。”   祁斯白很轻微地愣了下。   薛远反应过来江逾声口中的“好”是好到个什么程度,笑着接话:“我明白了,翻译一下就是,江神一旦决定做一件事,都会努力做到极致。”   牧阳成啧啧两声,搓了搓祁斯白的胳膊,感慨道:“这就是大佬的觉悟吗。”   下午四点四十,操场旁的露天篮球场内,随着一记响亮的哨声,九中校篮球队的一二队友谊赛拉开帷幕。   二队随珹一开始便夺得球权,但祁斯白带球过人,投进两记空心三分,一队士气大涨,第一节比赛最终以一队领先告终。   第二节比赛开始前有两分钟的休息时间,啦啦队的女生们正在场上表演,穿着短裙,扎高马尾,画了清新亮眼的妆容。   祁斯白和队友回到场边,从地上包里拿出毛巾擦汗。   球场外围,一面是墙,另一面是护栏网。网内外拥拥挤挤簇拥了许多观看比赛的人,正叽叽喳喳议论着。   “随学长长那么好看,打球怎么打得那么凶啊。”   “他和祁学长在场中对峙那会儿,真的有爽到我,我都怕他俩谁被对方撞倒……”   “诶啦啦队第一排第二列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靠,近距离看,祁斯白真的好帅。”   “刚刚祁神的那两个三分,投中的那是球篮吗,不,他投中的是我的心……”   “不是说江逾声可能去二队吗,怎么没看见他?”   “不可能吧,传闻中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神诶。我听说,有一年北城初雪下得特别早,全班都跑出去看雪了,就他一个人待在教室里看书……”   “可他以前也是附中校队的啊。”   有队友听到周围人的讨论,也跑来问祁斯白:“祁哥,江神不来了吗?”   祁斯白也不知道。他刚刚上场前就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可江逾声中午还说过要来看球。   队友还没等到回答,忽地又拽住了祁斯白的胳膊,指向不远处的球场入口。   祁斯白顺着看过去。   一身崭新校服、黑色内衬T恤的男生正掀起球场的网门,弯腰进场。围挤在护栏网内外的观众后知后觉间一阵哗然。   江逾声一路走来,四周因他而起的议论愈加热烈。随珹正站在二队的休息区,看见江逾声来,正有些惊喜地遥遥跟他打着招呼。   然而下一瞬,众人的议论就像被扼在脖颈一般,滞住了。连想去给祁斯白送水的一个双马尾小女生都抱着一瓶能量饮料,停在了半路上。   因为——江逾声在走向二队的途中,忽地一拐,往一队休息区走去了。   祁斯白这才注意到江逾声一手拿着瓶矿泉水,另一手拎着一桶同牌子的桶装矿泉水。   江逾声从那位送水的女生身旁经过,带起一小缕轻冷的风。他径直地,大步又从容地走至祁斯白面前,朝眼前眼神诧异的男生弯了弯唇角,将手上那瓶矿泉水,稳稳递到他身前。   江逾声像是一路走得有些快,还没开口,就能听到口鼻间轻微急促的喘息。   那一瞬间,祁斯白和江逾声漆黑而澄亮如星的眼睛定定地对视,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在做什么,耳边就听到几声欲盖弥彰、刺耳惊心的女声低呼。   “靠靠靠靠靠——”   “这特么在干嘛,有谁帮我掐掐人中,这不是、这不是——”   “他给他送水!靠!他为什么给他送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听到的那首歌是《我是你的谁》,唔,如果想听他听的那种版本,可以去b站搜搜看...咳,感觉我才在教坏小朋友(捂脸   不过我当年听的那版现在好像找不到了   ps.忘了说,主角无原型~   “暮归”来源是谢灵运的“余生不欢娱,何以竟暮归”,没什么深意,就是逾声对余生,所以取了暮归二字 第21章 篮球赛   ================   球场内外,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先发现状况的十来个女生们激动过后,已经开始举起手机拍照或低头打字。其他人或是看热闹似的闲聊,或者讨论着江逾声的来意。二队休息区,随珹看着场地另一边的这一幕,半疑惑半了然地喝了一口水。   一队休息区内,祁斯白低头看看身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视线一转,又落到江逾声右手提着的桶装水上。   祁斯白以往打球,送水的女生很多。他最初不大会拒绝,每一瓶都接,常常一场球打下来,手里要拿着十来瓶五颜六色的水回教室。   后来终于记得自己带水,他拒绝也越发娴熟。但冷不丁碰到江逾声这么一出,祁斯白有点没摸清头绪。   江逾声语气寻常地问:“祁神,喝水吗?”   他的手仍悬在半空中,顿了下,解释道:“陈老课后找我有点事,所以来晚了。”   休息时间剩余不多,江逾声见祁斯白没反应,干脆帮他把矿泉水的瓶盖打开,又再拧紧,放到他还抓着毛巾的手中,然后又将沉甸甸的桶装矿泉水递给祁斯白身边的队友:“你们一队分着喝吧。”   队友愣愣地接过,又确定了一遍:“给一队的?”   江逾声像是笑了一下,视线落回祁斯白身上,说:“对啊。”   队友在原地静了两秒。   忽然,他顿悟了——   江神这行为,和队里哥们的女朋友给自己男友送水,还顺便贤惠地给其他队员送水有什么区别?!   “谢谢江神!谢谢祁神!”队友说完,就朝其他队员跑去,播报着:“江神请水喝!”   一队队员热热闹闹地喊着“谢谢江神”,还夹杂着几声莫名其妙、带着怪笑的“谢谢祁神”。   傍晚的橘色阳光投射在绿色的橡胶场地上,几只麻雀从球场边的枝桠间簌簌飞起。   祁斯白错开眼神,轻松地拧开瓶盖,仰头喝着水。   他明明觉得朋友送水也很正常,却还是被身边队员和场下女生们的起哄弄得莫名不好意思。   短短两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啦啦队女生们下场,一二队队员重新上阵。   江逾声送完水,淡然自若地往一队休息区的座椅走去。等他坐下,一回头,正好和送饮料没送成、愣在球场边的小女生对上视线。   江逾声坦然地朝她笑了笑,那笑容甚至有些温和。   女生先是被对方的笑晃了下眼,随即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蓦地讪讪回身,走了两步,又有点懵:她给喜欢的男生送水,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不相干的帅哥不好意思。   而且……她怎么有种被正主宣誓主权的错觉??   第二节比赛打得仍旧激烈。   除了祁斯白,一队其他人都像打了鸡血,异常亢奋,仿佛江逾声请的不是矿泉水,是什么禁用药物。   祁斯白在第三次差点被随珹抢断运球时,忽地想到——江逾声今天这一出,不会是二队的什么迷惑敌方的新战术吧。   他一个三分精准入篮后,看了眼防在身边的随珹,又瞥了下球场旁的江逾声。   啧……玩儿战术的心都脏。   第二节结束,依旧是一队领先。   中场休息有十五分钟,祁斯白在一队队员的簇拥下往休息区走。   江逾声先前等在二队休息区,和随珹说了句话,之后便顺手拿起祁斯白的毛巾,迎上一队众人。   祁斯白脚下顿住。   其他队员都拖着调子“哦——”了几声,没看明白情况的一两个队员也都被其他人拉着胳膊拽走了,长椅旁独剩下祁斯白和江逾声两人。   江逾声拿着毛巾的那只手抬了起来。   球场观众区那边忽地又涌起一阵低声的骚动。   祁斯白脑中警铃一响,退开一步,警惕地看着江逾声。   “给你,”江逾声失笑,手仍旧递在空中,“……躲什么。”   祁斯白垂眸接过,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柔软的毛巾。   他脑中有点乱,想让江逾声别弄这些奇奇怪怪的把戏,又想跟他说,你开玩笑没关系,可大庭广众的,学校里好多喜欢起哄的人啊。   还不等想好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祁斯白就觉得被一道阳光反射在金属面上的亮光刺了下眼。   江逾声抬腕看了眼表,说:“之前周二、周三的家教都挪到今天,我得走了,没法看完你们四节比赛了。”   祁斯白愣了下,回头看了眼随珹的方向,“珹哥放你走啊?”   “一队连胜两节了。我没和他们练过配合,他可不敢再让我上场,要么二队的心态怕是要崩,”江逾声解释完,又提醒道:“他下一节大概会打得很凶。”   祁斯白挑了下眉,有点弄不清江逾声的立场到底是在一队还是二队。   江逾声的右手伸出裤兜,像是想做点什么,最后却又收了回去。   “走了,”江逾声随手扯了下校服拉链,将手插回裤兜,留下一句:“祁神,今儿打得很帅。”   周五这场友谊赛,最终以一队获胜告终。   球赛结束后,祁斯白虽然刻意不去看九中贴吧,但事情发酵到什么样子,也能从数竞群的消息爆炸程度上窥见一斑。   甚至祁斯白去307收拾之前自习课后放在那里的书包,都被陈老调侃:“哦哟,听说今儿小江还去给你送水啦?你看看,阳成还有薛……你那个小伙伴是叫薛远吧,他们都没在你比赛时候给你送过水吧?”   祁斯白认真回忆了下,发现真的没有过。他们几个之间,赛前也就是意思意思,互相锤两下,说句“加油,赢了明天中午出去搓,输了就东二吃顿火锅吧”。   哪像江逾声,这么……不知道怎么形容。   祁斯白摇摇头,陈老于是说:“江逾声多细心一孩子啊,也有心跟你好好相处。你别总跟人较劲是不是?”   “不过,你前两天又是去探病,又是帮忙带作业的……”陈老一顿,恍然道:“还是说,你们现在已经很熟了?”   祁斯白匆忙否认:“……不熟。”   陈老呵呵呵笑了几声,满脸“虽然我不信但我不点破”地调侃:“那就努力熟一下嘛,你在行。”   祁斯白:“……”   他怎么觉得,以周围人的误解程度看,他和江逾声的相处方式好像确实需要改变一下了?? 第22章 制冷机   ================   这周六,竞赛课不用考试,祁斯白七点三十刚洗漱完毕,坐到餐桌旁,慢悠悠吃着面包。   祁奶奶从锅里捞出水煮蛋,用冷水过了一遍,端上桌。   “是不是又要晚了?”祁奶奶探头看了眼客厅墙壁上的挂钟,“鲜奶拿着,课间喝?”   祁斯白顺手开封了两瓶鲜奶,“没事,不着急。”   祁奶奶接过,小口喝着,忽然问:“说起来,你和小声就住同一栋楼,早上上学碰到过吗?”   祁斯白说当然没有。   哪怕住同一个单元,还有不同电梯。何况他和江逾声不同单元,大门都不是同一个。   “诶,想也是,”祁奶奶点点头,了然道:“昨天上午我去菜市场,碰到炎彬奶奶了,听她讲,小声在原来学校也一直考第一。”   说着,祁奶奶打趣道:“有几个好学生像你一样,踩点上学的?”   祁斯白认真剥着蛋壳,一边据理力争:“住得越近,到得越晚。奶奶,这是客观规律。指不定过阵子,江逾声比我还晚呢。”   “歪门邪道,”祁奶奶笑起来:“那然后,你俩就一起迟到啊?可别把你们陈老师气着了。”   祁斯白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莫名觉得陈老不会对江逾声这种三好学生发火,他可以趁机沾沾江逾声的光。他刚要开口,忽地又顿住。   ……差点被奶奶误导。要是快迟到了,他当然骑车走,不会和江逾声凑到一起。   七点四十,祁斯白背着书包出门,走过通往单元楼的支路,进入小区主路。   没走两步,他就看见前面几十米外的一道熟悉身影。   男生背影颀长,肩背挺拔。宽松的黑T遮不住宽阔的肩线,半盖住运动鞋的普通校裤也仍将他一双腿衬得修长。他左手插着裤兜,右手拎一件校服外套,走得闲散。   气质太鲜明,祁斯白一眼就认出,是江逾声。   这还是他上学路上头一次碰到江逾声。   换个人,祁斯白早上前打招呼了。可这人偏偏是他昨天刚想过要合理控制下社交距离的江逾声。   祁斯白犹豫一瞬,看一眼时间,便放慢了脚步,和江逾声始终保持着近五十米的距离。   他原本想,时间不早了,江逾声怎么也会走快点。   没想,路过小区花园里的流浪猫窝,江逾声不知怎么就停了下来,随即,三只流浪猫忽地从灌木丛里一溜烟跑出来,一只三花幼猫甚至举起前腿搭在了江逾声的长裤上。   祁斯白这才注意到江逾声右手上像是拿着一袋什么吃食。   江逾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那只小馋猫,但幼猫还处在不懂怕人的阶段,屁颠颠又冲上去,一扑,两脚一齐抱住了江逾声的小腿。   黑裤上转瞬就多了几道灰。   另外两只大猫也围着江逾声绕了半圈,仰头叫着。   祁斯白远远看着江逾声似乎僵住的表情,乐了下。   片刻后,江逾声像是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唇角,解开手上塑料袋,将袋里的食物倒在猫窝旁的几个铁腕里。   小猫撒开爪子,跑去碗边和大猫抢食了。江逾声半蹲下身,抬了下手,像是要摸摸小猫的头,但最后只伸出食指,戳了戳它埋在碗里一耸一耸的、毛茸茸的额顶。   动作间,江逾声向右后方侧了下头。   祁斯白蓦地往旁边一颗枝叶繁密的海棠树后一躲。   很快,江逾声起身,又继续向小区门口走。   祁斯白做贼心虚似的松了口气,抬腕看了眼表,只觉血压往上一升。   七点四十六了,江逾声为什么还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他和江逾声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出了小区门,绕过两道弯。之后,江逾声站定在路口,等红灯。校门就在一街之隔的马路对面。   祁斯白慢下脚步,正犹豫着。   右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侧头看去,是化竞班一个男生,叫徐塔,住在隔壁小区。两人时不时会在上学路上遇到。   “祁神,你也这么晚?”徐塔笑着,要往前走。   祁斯白只好也跟着往前,解释说:“今早没考试,陈老一般会让大家先改卷子,不着急。”   徐塔掂了掂自己肩上沉甸甸的书包,“啊对,我有听说,你第一嘛。”   两人并肩走至斑马线处,正好和江逾声相隔一人的距离。   江逾声闻声侧眸看过来。   徐塔这才看到江逾声,试探着说了句“江神好”。祁斯白正往徐塔身边挪的步子顿了顿,朝江逾声笑笑,一副寻常打招呼的样子。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莫名也笑了笑,而后不咸不淡地朝徐塔点了下头。   徐塔看着氛围有点冷,只好努力找找话题:“祁神,昨儿朋友圈好多人在说你们篮球队友谊赛的事儿。”   他说着,往祁斯白那边凑了凑,“我看到好几个拍你的小视频,超帅。”   祁斯白笑着扬扬眉。   “牧神昨天还在年级那个沙雕表情包交流群里转发了一个贴子,”徐塔朝他俩笑了一下,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讨论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祁斯白下意识看江逾声一眼,见江逾声仍旧表情淡淡,便撞了下徐塔的肩,笑说:“贴吧上都是开玩笑的,我和江神就认识了一周,能是什么关系。”   徐塔刚刚还问得有点忐忑,这时也笑了,“是啊,贴吧上总爱乱起哄。要按他们的说法,我和你也能盖一栋楼啊。”   祁斯白无奈摇摇头。   江逾声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半晌,嗯了一声。   祁斯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逾声这一声“嗯”,是应的他刚刚那句“能是什么关系”。   气氛莫名又冷掉了。   红灯熄灭,绿灯上的小人开始行走。   徐塔怕尴尬,只好拉着祁斯白左一个话题右一个话题地聊着。三人过了马路,没走几步,江逾声便遥遥走在了前面,给后面两人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   “我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做‘移动的制冷机’了,”徐塔终于不和江逾声并肩,放松了些,忽地又说:“我刚刚没说什么话得罪江神了吧,我怎么觉得他和昨儿照片上看到的不大一样……”   祁斯白问:“什么照片?”   徐塔笑了下,“你是不是没看过牧阳成转发的那个贴子?有女生拍了江神给你送水的照片,江神的表情就感觉……很温柔?不知道怎么形容。”   徐塔这么一说,祁斯白脑中一下晃过昨天傍晚橘色的天空。   人群喧嚷,天气燥热。绿色的橡胶场地旁,站在身前的男生自带一抹薄荷般的凉,和一点淡淡的熟悉的香。是与周围截然不同的,让人觉得熨帖的气息。   他恍了下神,被徐塔叫了两声,问怎么了。   祁斯白愣了下,说没什么。   他只是也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哪句话招惹到江逾声了。   可他刚刚,没说什么啊。   祁斯白在高中楼一层和徐塔分开,进307时,看见江逾声已经坐在位置上看书。   陈老在黑板前写板书,一扭头看见祁斯白,敲敲黑板,“傻站着干嘛呢,七点五十九,还不快回座位?”   上午一二节连堂。前半节课,陈老让大家自己再改改卷子,后半节,陈老就开始一道题挨一道题,点人上台写自己的详细做法,写完再讲。   中等难度的题,陈老也就随便点了。到了偏难的题,点来点去,总要把人挂在黑板上,写一半就卡住,被台下座位上的人发现一些漏洞。   点到最后,绕不开地总是要把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提溜到黑板前去写过程。   像牧阳成和荆炎彬几个爱八卦的,最初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出怪声,但最后渐渐也都没声了。   因为,黑板前的氛围实在有些怪。   其他人上台,在同一块黑板上写,写着写着碰到一起,或者是笑着争下地盘,或者干脆就地讨论起来。   可祁斯白和江逾声全程没有一句交流。两人的字迹,一个洒脱得冷漠,一个端正到有些可爱,可两人写的过程中间隔着仿佛十万八千里,彼此不熟的气息简直扑面而来。   陈老看半截看不下去,乐着说:“祁斯白,你什么时候这么斯文了,非挤到右边那个小角去写?黑板中间空那么大块给谁留的?”   江逾声闻言,侧眸看了祁斯白一眼。   祁斯白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哦了一声,下一行,往左移了一个数字的距离。   陈老:“……”   黑板前两位大佬好不容易“互不相识”地写完各自的过程,陈老眯眼看了看江逾声的过程,和蔼地说:“江神,讲讲你的做法?”   江逾声便搁了粉笔,就着自己写的过程,逐行解释。   台下雅雀无声,陈老也托腮倚在桌旁,静得仿佛一座雕塑。   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题太简单,众人要么懒得听、在做自己的事,要么其实在发呆。第二种可能则是,这题太难,讲台下听的人连一句共鸣都没有,全程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这位神哔哔完没有?”的空白状态。   班里又静了两秒钟。   祁斯白站在黑板另一侧,看着窗外的淡淡金光从窗棂漫进来,将江逾声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深邃而流畅。   男生的气质一如既往的冷淡和从容。搭在黑板上的手指骨感、白皙,骨节很明显,青筋也从手背突起,清晰可见。和这一身气质毫不违和的,是他的声音。   疏冷,淡然,和窗外风过树梢、梧桐叶扑簌翻飞的声响如出一辙。   祁斯白一个出神,就听陈老缓缓开口:“倒数第四行这个式子是……”   倒数第四行?   江逾声和他的做法异曲同工,祁斯白知道陈老在问什么,脱口而出着解释:“他前面已经设了a1、a2到ap是满足题意的一个排列啊。对每一个1到p之间的k,k-1和p互素,所以这个式子在2、3到p-1内有唯一解,记作ak……”   祁斯白话音一落,自己先顿住了。   讲台下稀稀拉拉响起几句小声的恍然大悟。   “哦、哦!对,忘了前面设过了。”陈老摸在下巴处的手指动了动,随即,他后知后觉地转眸看向祁斯白。   他最近怎么总是摸不清这俩小孩在搞什么把戏?刚刚不是还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怎么转眼又帮忙抢答上了?   江逾声手指一顿,嗯了一声,继续道:“下面只需要证明ak互不相同。” 第23章 讲题   ==============   数竞班里有不少学生,自己做题很在行,给人讲却讲不明白,因为他们脑子里跳步很多,思维本身也跳脱。   祁斯白和江逾声都算是讲得好的,会先分析题干、从整体的解题思路说起,把整个过程分成大概几个步骤、每个步骤要做什么先说明白,再具体讲解每一步要进行哪些证明或运算。   这两人讲完各自的做法后,还有半个班是懵的。   陈□□以为常,挥挥手把这两人赶下台,自己上去又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这一讲,就把两节连堂课中间的休息时间也占用了。   众人在座位上抄完笔记,这道数论题告一段落,就轮到了第三道图论题。   虽然班里有个别几人做得八九不离十,但这题涉及到的知识点对众人来说还比较新。陈老这题没再点人,用大半节课梳理了解题需要用到的几个定理,然后让大家回去把书上的证明好好啃明白。   最后还剩半节课的时间,陈老用沾满粉笔末的手指拈起卷子看了眼上面的记录,说:“荀神,你要不上来讲讲你的那道几何证明?”   讲台下,牧阳成愤愤地用胳膊碰碰祁斯白:“陈老怎么不让你上去讲?荀明杰那题都没做出来啊。”   祁斯白正在做别的题目,不怎么走心地,懒懒答了一句:“每道题都上去讲,很累的。”   这话就有点凡过头了。牧阳成一噎,转了个话题对象:“让江神上去也行啊。”   祁斯白笔尖多画了两道弯,“你江神不累啊?”   这话说完,他忽地觉得一直坐在前面专注刷题的身影好像……动了一下。他一抬头,就看见江逾声回头看过来一眼,又没什么情绪地转了回去。   “……”祁斯白默默抬手捂了下嘴。   他刚刚这语气,是不是有点自来熟了。   荀明杰像是早拿着卷子准备好了,这会儿三两步走到黑板边:“老师,我后来把整道题的证明过程都整理清楚了,那我……”   陈老笑笑说:“那就整道题都讲一下吧……不着急,几何今天肯定讲不完,下周一还得占用正课再讲讲。”   荀明杰就着陈老课前在黑板上画好的图,边写边讲,思路还算清晰,偶尔磕绊两下,陈老在一旁和他讨论两句,也就理顺了。   冗长的证明终于梳理完,离下课也不过五分钟时间。   荀明杰刚要回座位,陈老放下卷子,指指黑板上某一行:“这个沢山定理,还记得怎么证吗?”   荀明杰回想片刻,“太久没看那个证明过程,忘记了,平时就只顾着用……”   陈老提示道:“其实那一步可以只用Pascal定理证。Pascal记得怎么证吗?”   荀明杰曾经会过,但这会儿猛地被陈老打断思路,脑中空白,只好赧然地摇了摇头。   冷不丁一问,没思路也正常,陈老乐呵呵让荀明杰回了座位,叮嘱道:“这次大家几何题用到Pascal定理的,我都没扣分。但正规考试的时候,除了梅涅劳斯、塞瓦这些极其常见的定理,其他的最好还是证明一下再用。”   教室里,众人附和得极其敷衍。   放在其他次考试也就算了,这次几何题难,动笔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里来的“大家”。   陈老顿了顿,看还有时间,朝祁斯白抬了抬下颌:“Pascal定理,能证吗?”   祁斯白点头,一起身就要往黑板前走。   陈老忽地改了主意,拦住他:“还两分钟不到就下课,讲不完吧?要不你在纸上写个过程,拍了发群里。”   祁斯白挑了下眉,“不用,一分钟完事儿。”   陈老要笑不笑地觑他一眼。班里众人说不上是因为快下课,还是因为祁斯白这熟悉又傲气的话,都隐隐骚动起来,牧阳成还因为陈老和祁斯白的互动嗤嗤笑了两声。   江逾声原本在翻书刷题,这会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抬起头,视线落在那道挺拔而嚣张的背影上。   祁斯白在黑板一侧画了个极其潦草的图,随即,粉笔划在滑动黑板上,因为使劲而撞出了哐哐当当的声响。   一行连等式,两句简单的阶段性结论。   啪一声,粉笔被搁在黑板槽里,祁斯白侧头朝陈老勾了勾唇,“证完了。”   下课铃仿佛掐点一般,清脆悦耳地从教室右上角的喇叭里流淌出来。   陈老在铃声里开口:“……啊?”   教室里,众人低声议论着。   “面积法?”   “不是面积法,这个等式有点像塞瓦啊……但又不是。”   “是不是陈老之前讲过的什么特殊形式?”   铃声结束时,祁斯白优哉游哉地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往回走。   江逾声随口向陈老解释:“用了角元塞瓦的逆定理,证明共点。”   祁斯白一顿,经过江逾声侧面时,拍灰的动作收敛了些。   陈老还在隔空比划等式中的几个字母是对应祁斯白那个狗啃一般的图里的哪个角,闻言,他比划的速度快了许多,很快终于“哦”了一声,看明白了。   高强度无休的一上午课终于结束,众人一身轻松地闲聊着,陆陆续续走出307。   牧阳成虽然觉察出今早祁斯白和江逾声之间有点怪怪的,但他想着,之前几次,祁斯白一边和江逾声争锋相对,一边不照样和人一起和睦吃饭。   于是这次,他问都没问祁斯白,直接拍了拍斜前方江逾声的肩,“江神,中午一起去吃食堂吧?”   祁斯白讶异地看了牧阳成一眼,忙使劲拽了下他的衣摆。   牧阳成转头看来:“?”   祁斯白侧过脸,仓促朝牧阳成做了个口型:“不了吧。”   牧阳成没听见声音,也没看懂,大喇喇“啊?”了一声。   祁斯白:“……”   江逾声收好书包,书包带跨在右肩上。他侧身转过来,视线在牧阳成热情的眼神上一顿,随即看向祁斯白,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祁斯白一和江逾声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对视,嘴边那些有些任性和无理的话,便又通通吞回了肚里。   但,他不过犹豫了一瞬,江逾声的眼神就好像洞察了他心里所有的小心思。   祁斯白愣了下,就见江逾声朝牧阳成淡淡地弯了下嘴角,说:“不了,你们去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0 21:00:00~2022-02-06 20: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宿星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冷漠无情的撒花机器、林十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宿椋 15瓶;阿生 10瓶;精灵耳朵灿 5瓶;时予 4瓶;沈释。、捏雪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动摇   ==============   牧阳成有些意外。   毕竟,过去一周,他最常和江逾声说的一句话就是“江神,一起去干嘛干嘛吗”,而江逾声总说好。   江逾声过去应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牧阳成在此刻有一瞬的慌乱。   “啊……”牧阳成磕巴了一下,拍江逾声肩膀的那只手干巴巴地收回,无所适从般朝旁边一揽,挂在了祁斯白肩上,“……哦,好,那我跟祁斯白去吃了。”   祁斯白眨了下眼,就见江逾声很平常地点了下头,转身往教室外走了。   一直到身前那抹极淡的香彻底消散了,他才听牧阳成喃喃嘀咕:“……晴天霹雳。”   祁斯白:“什么?”   牧阳成摇摇头,难得不肯说。   周六的食堂虽然只开一层,但人毕竟不算太多,各年级竞赛班的下课时间也随意,所以食堂和平时比,十分宽敞。   祁斯白和牧阳成等在黄焖鸡的窗口前,食堂大叔正拿着两个小锅,咕噜咕噜炖着浓汁、鸡块和土豆,半晌,又手脚利索地轮流往两个锅里放油麦菜、香菇之类的配菜,手法娴熟,活像在耍杂技。   牧阳成在原地左挪挪,右晃晃,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们昨儿下午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又……”   祁斯白看着锅里染上汤汁、青翠鲜嫩的菜叶,说:“今早没怎么啊。”   牧阳成:“还没怎么?要放平时,那不得课上在黑板前争来争去,座位上拿道题就能凑在一起讨论,课下再一起去吃个午饭买个饮料?”   “……”祁斯白走到消毒碗柜处拿了两双筷子,回来和牧阳成端起各自热腾腾的一大碗黄焖鸡 ,才说:“之前几次碰巧而已……再说,不是江逾声说的不一起吃?”   牧阳成无情戳穿:“你那一脸抗拒,江逾声那是迁就你——”   这话说着,牧阳成自己一愣,又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恍然大悟。   两人找了一个角落处的餐桌。放下碗筷,祁斯白终于忍不住皱皱眉,“你今天表情怎么这么丰富?”   “我——”牧阳成欲言又止,“这么说吧,我们cp群昨晚嗑生嗑死,两三点还三十几个人在一起抠细节糖,甚至有位不知道几年级的妹妹发了两百块钱的红包庆祝过大年……结果你们今儿就切换成了相敬如宾模式?”   祁斯白:“……什么群?”   牧阳成笑:“你真会抓重点。昨天傍晚啊!江逾声去球场给你送水!你俩的cp群就横空而出啦!”   祁斯白心底叹一声果然,“我和他就普通同学,你们这么全校范围地瞎闹腾,他……多尴尬啊。”   牧阳成又一次戳开cp元老贴中昨天傍晚的照片,指着图中黑衣男生嘴角那点若隐若现的笑意,“你看江神这像是尴尬的样子么?”   还有一句“他看着挺乐在其中”被牧阳成觑着祁斯白的表情,收敛地咽了回去。   祁斯白正色道:“可能就是珹哥让江逾声帮忙给校队送了个水。”   牧阳成也正色问:“随学长让他专门给你们一队送?”   祁斯白差点被一块香菇呛到喉咙。他被呛得红了脸,争辩说:“……你难道不该反省,你爸爸我打了这么多场正规赛和友谊赛,也没见你给我送水啊?”   “你自己带水了啊,需要我送吗?”   “不需要。”   “那不就得了?”   “?”   “在对方可能根本不需要的情况,给球场上打球的男生送水,这不就是女生对喜欢的男生做的事情么。”   “而且,白啊,”牧阳成放下筷子,深沉地说:“江逾声给整个一队送水,这是昨天球场事件的精髓。如果这女孩、啊不,如果这人只给你送一瓶水,那大家知道,是她喜欢你。但如果这人不仅给你送,还给你其他哥们送,那——大家就要开开心心管她叫嫂子了。”   “啊?”祁斯白脑回路清奇:“……送水不得送所有人?送一个人,让其他人眼巴巴看着,不合适吧。”   牧阳成无语地凝视祁斯白,决定不跟这位不开窍的少爷掰扯这些弯弯绕绕,“是,那送一整队人的水,怎么其他人都喝桶装,就你是一瓶装?凭你矜贵?”   祁斯白:“……”   “虽然离得远,视频实在模糊,但昨晚一点多还是有人扒出来,江逾声是把瓶盖拧开了才递给你的。怎么,你在场上风驰电掣的,下了场就变豌豆公主?”   “……”   牧阳成眼见祁斯白终于开始动摇,舒心地开始大口吃饭。   祁斯白忽地揪住牧阳成的袖子,神色有点凝重:“……对,我那天也跟薛远说,我觉得江逾声——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   “!!”   牧阳成尽管努力克制,笑容还是逐渐变态。他怕打草惊蛇一样,放轻了声音:“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祁斯白说:“我有时候确实不太懂,他在想什么,就……”   牧阳成端庄微笑,用初中戏剧课上学过的低沉腔道念白似的开口:“他蓄谋想要得到你——”   话音未落,祁斯白一掌摁在牧阳成后脑勺上,哭笑不得:“能不能正常点?这话你在这随便说说也就算了,当着江逾声的面可别乱说。”   “我看江神不像会介意的样子,”牧阳成笑着,稍微正经了点,试探着问:“不过……你恐同吗?”   “……那倒没有,”祁斯白愣了下,想了想,随手摆弄着吃完后摆在一旁的碗筷,“但身边……这类人很少吧,我没遇到过。”   牧阳成扒拉完最后一口饭,笑着调侃:“你一个把所有女孩子当哥们的人,你真遇到了也看不出来啊。”   祁斯白皱眉看他。   牧阳成忙摆摆手:“我不是说江逾声啊,我就是说……”   祁斯白:“?”   牧阳成顿了下,推着祁斯白一起去倒饭,“没什么没什么。”   饭后,两人回了高中楼。   刚刚数竞班下楼吃饭时,物竞班还没下课,所以也没法占座位。这会两人从307拿了书包往物竞教室走,路过三层尽头一间空教室时,祁斯白一转眼,看见江逾声坐在教室角落的窗旁,低头写着什么。   教室门半开着,牧阳成一扭头也看见了,“江神还没去吃呢……”   祁斯白说:“他下午没课,不急着吃饭吧。”   牧阳成摇头,“我上周六自招课课间就看见他一直在做咱们之前做过的篇子,后来问物理老师,他说江逾声不上课是因为在补进度。附中主抓竞赛,自招上得不多。”   祁斯白正遥遥看着窗边那一角。   江逾声做题做得专注,举手投足间又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淡然。他两腿随意岔开在桌下,一腿微屈,一腿舒展开去,握着笔的那只手下笔流畅不断,另一只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   祁斯白一时间觉得,只是简单地看他低头写字,都好像是一种欣赏。   江逾声忽地抬头望过来。   祁斯白不知怎么心头一跳,像偷窥被人抓包,仓促转头抓了下牧阳成的胳膊,“你刚说什么?”   “……啊?”牧阳成差点被祁斯白吓着。   祁斯白没再回头,不动声色把牧阳成往楼梯间挤了挤。   牧阳成恰好被祁斯白挡住视线,没看见江逾声抬头,顿了顿,回忆说:“哦,我说江神正沉迷于恶补自招篇子呢……”   到了物竞教室,牧阳成趴在桌上正要午睡,见祁斯白戴着耳机刷一试题,便随手扯了一只来听,“你这听的又是什么歌?”   祁斯白停笔看他,“不好听?”   “好听是好听,但我平时就听听爵士摇滚和流行,没你口味这么杂。”   “古风歌,”祁斯白笑着又给他换了一首,“好听吧?我粉丝唱的。”   “之前那个加你微信的粉丝?”牧阳成来了兴致,拿过祁斯白的手机开始一首一首听着玩。   不知怎么就点到了一首之前没循环过的歌。   一道有些稚嫩又故作成熟的少年嗓音响起在耳机里时,祁斯白和牧阳成双双一愣。   一首正儿八经的古风歌,被少年唱得像一首童谣。   牧阳成听得直乐,“听刚刚那几首以为是什么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结果……哈哈哈哈这不是小屁孩么。”   “啧,那也好听。懂不懂欣赏?”祁斯白从牧阳成那边抢回自己的耳机,没忍住也笑起来,“这叫正太音好吗。”   -   一天的竞赛和自招课,比周中的正课更费神。周六晚上,祁斯白直播了一个小时出头,就合上书,早早下播了。   空闲下来,想起下午听到的那首古风儿歌,祁斯白想着要给小J发条消息,揶揄他两句。结果解了手机锁屏,他忽然一时兴起,先连上耳机,点开了YY。   从最近访问里点进小J那个名叫余音绕梁的社团公会频道,耳机音轨里很快传出陌生的歌声。   果然啊,小J不在。   然而紧接着,祁斯白就在满屏的“好听”、“啊啊啊啊啊”和送花消息的间隙里,看见零星几条粉丝的指路,说暮归在下面的子频道和人聊天。   ……小J不是说这周没空吗。   祁斯白生疏地在页面上下胡乱找着切换频道的按钮,忽地,画面一闪,公屏内容清空,随即一条条“哈哈哈哈哈”铺满屏幕。   麦序上像是有好几个人在笑闹唠嗑,嘈杂一片。   祁斯白只听清一句:“……你有喜欢的人啦?”   麦序上,众人稍微安静了些。   耳麦里忽地传来一声很轻的笑,磁性里带一点凉薄,转瞬即逝,只留一道轻飘的尾音撩拨满频道人的心。   明明只是一声没有任何指示性的笑,祁斯白却一下就猜出,这个嗓音,是小J。   公屏上滞了两秒,转瞬,便被一片边喊暮归边发哭脸表情的消息和一连串铺天盖地的问号淹没了。 第25章 荒谬   ==============   麦序上不过静了一瞬,紧接着,祁斯白只觉耳机里像是炸了窝,一阵七嘴八舌的笑闹声。   “哎哟,哎哟,这个笑,不对劲啊?”   “暮归你什么情况?!”   “别笑啊,说话!”   小J的声音穿透一片嘈杂,低低地响在祁斯白耳畔:“应该算是……有吧。”   祁斯白一下就想起,小J曾经和他提过,那个好像不太喜欢他的女生。   “哇哦!”   “哈哈哈哈哈,怎么听着有点落寞?”   “我天,真有?快讲讲、讲讲——”   公屏上涌出的新消息多得页面都有点卡顿。有凑热闹瞎激动的,也有各式各样又酸又欣慰的话。   “好看吗?”有一个女声问。   小J的声音里带着笑腔,有点乖地答了一句:“好看。”   麦序上转眼又是一阵轰炸式的、“哇哦”“哇塞”之类的怪声,公屏里调侃的“啧啧”、汽笛似的“呜呜呜”和各式各样酸来酸去的发言也应接不暇。   麦序上另一道声音笑着调侃公屏:“嚯,今儿那么多男粉吗?来,男粉打个1。”   祁斯白没太听明白“好看”和男粉有什么关系,一眨眼就见公屏上冒出好几条“1”来,但大部分呼啦啦刷过的都是“2”。   “诶,这些打2的姑娘们,”那道声音笑说,“我刚可看见你们也呜呜呜了。”   [不管呜呜呜呜呜呜!]   [自家的猪要去拱别家的小白菜了,有点感慨呜呜呜]   [自家的猪吗……我大胆发言,咱家的会不会其实是白菜哈哈哈]   [????]   [归大那么攻的声音,前面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暮归必须是1,这是本妹妹粉最后的倔强!!!]   祁斯白看得一脸懵,而后,就听麦序上另一道声音半疑惑半恍然地问:“啊——是男生吗?”   这一次,小J回答得干脆而轻巧:“对啊。”   对啊——他喜欢的人,是男生。   祁斯白把这个信息在脑中迷茫地组装出来后,有点懵了。   小J,喜欢,男生?   他觉得有点荒谬,还有点不明所以。   今天白天,他刚和牧阳成说,身边这类人挺少的吧,他从没见过。怎么一转眼……   刚刚人声太杂乱,他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   另外一道声音给这人解释着:“哦,好像是去年某一次深夜唠嗑吧,暮归自己说的。好多人都知道,你那阵子是不是三次很忙,没怎么上YY来着?”   男生和男粉的话题很快便带过了,麦序上几道男声和女声齐齐调侃着。   “暮归,跟姐姐们讲讲嘛,是同学吗?”   “啧,甜甜的高中小男生们啊。”   “诶!咱们面基不是定的周二晚上吗,你要不要把你那位小朋友也叫上?”   小J懒懒一笑,“八字没一撇呢,见什么。而且他对咱们这圈也不了解。”   “诶,暮归你不行啊。”   “虽然不厚道,但我有点暗爽诶!粉丝多又怎么样,古风男神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追不到人哈哈哈哈。”   “你们说到小朋友,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两天晚上,咱频道不也来了一位小朋友?”   有不少粉丝知道前天晚上那一出,记得那位听不得午夜场的小朋友,这么一听,下意识就猜这是同一人,直接在公屏上嗷嗷磕起来了。   “前天那一位啊……”小J停顿着,又笑了一声,“那是另一个小朋友。”   祁斯白还沉浸在小J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这件事上,被小J笑得有点头晕,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另一位小朋友说的就是自己。   “嗯,我还听说你之前给一个up主小男生也投了礼物,一堆粉丝都追着你过去看了。我那天差点以为咱社团换到b站直播了你知道吗?”   “我去,这事儿我刚听说啊。”   “我也刚知道。”   “暮归,你到底有几个小朋友??”   公屏与麦序上,笑闹和调侃混作一团。   祁斯白看公屏上大家都很随意地聊着天,犹豫一瞬,还是在一大片很不正经的内容中,问了一个比较正经的问题:[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暮归喜欢男生?]   虽然消息滚得很快,但还是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他的问题。   [对啊,喜欢男生,你有什么意见吗??]   [前面淡定,可能是新粉]   [新粉怎么好像很震惊的样子,余音绕梁的众多男头牌里,有几个直的?(笑 ]   [哈哈哈别吓人家,也没那么夸张啦,还是有一些直的]   [骚不骚跟弯不弯可没什么直接关系哦望周知,狗头.jpg]   [对,尤其点明暮某人(指指点点)]   “看这位……□□q好像问得很认真,我就认真回答一下啊。”小J声音漫不经心地从耳机里传来。   祁斯白以为那句有点冒犯的话隐在公屏里不会被麦上的人看见,没想冷不丁被点了名。   小J说:“是,我喜欢同性。我没有因为喜欢男生而感到自卑或丢脸,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欢轻易去打扰直男。我认为这样的话,喜不喜欢男生只是我个人的选择,不是什么特别的、值得一说的事,对吧?”   他的语调很平淡,却反而显得酷酷的。   公屏上刷过一行行的“对!”。   粉丝们还来不及安慰或是鼓励地说些什么话,小J话锋一转,又是带着笑腔懒散地说:“诶,我就随口一说啊,不用夸我。虽然这大话说得冠冕堂皇,但……”   “当然啦,我还是希望我喜欢的小朋友也喜欢我。”   正经不过半分钟,整个子频道很快又笑闹回原来的样子。   祁斯白没再在公屏发言。因为认识的人喜欢同性这事,祁斯白一时间觉得自己三观有点受到撼动。   以前听人开男生和男生之间的玩笑,说什么直不直、弯不弯的,他没有实感,甚至会跟人一起说着玩。   但现在,他默默看着小J的头像,心里只有一句:原来……真的有不直的啊。   他一边震惊着,想起小J轻描淡写的话,又觉得——确实,喜欢同性也没什么特别。   那……江逾声呢。   想到这个名字,他心里很轻地跳了一下。   脑中瞬息间闪过很多胡乱的猜测,还来不及抓住,理智就占了上风:比如,江逾声可能像小J那样,发些奇奇怪怪的、什么亲亲的表情包吗?   不可能。   江逾声和小J当然不一样。   再说,怎么能像牧阳成那样,随随便便就怀疑人家喜欢男生。就算江逾声喜欢男生,那也不会……喜欢他啊。   至少,比起他,江逾声看着和珹哥,熟稔得多。   祁斯白猛地深吸一口气,动作干脆地关掉YY,临时决定刷两套一试题压压惊。   他怀疑自己是中午被牧阳成洗了脑,才开始有的没的胡思乱想。   -   周一清晨,天有些阴。   出门前,祁奶奶唠叨说,这周天气轻微转凉,周中大概要下两天雨。   祁斯白和祁奶奶进行了一番“我不冷”、“但我觉得你冷”的争执后,卡着祁奶奶回屋拿风衣外套的空隙,祁斯白朝屋里喊了声“奶奶我升旗要迟到啦”,就一溜烟跑进电梯,将祁奶奶哭笑不得的喊声隔在了电梯门之外。   祁斯白到得偏晚,数竞班大部分人都到齐了,他站在升旗队列的队尾,往前探头看了眼。   牧阳成雷打不动地站在队伍最前头,正和隔壁物竞班的人聊得兴起。而江逾声站在队中,也和同排物竞班的人闲聊着。   祁斯白下意识观察着江逾声和人聊天时的神情动作。   江逾声一如既往的表情寡淡,哪怕不怎么应声说话,眼睛也会平静而专注地注视对方——   祁斯白意识到,江逾声对他,和对其他男生,好像也并没什么区别。   江逾声身旁忽然走来一个女生,倾身和他说了句什么。运动员进行曲的背景音太响,江逾声只好微伏上身,和她交流。   祁斯白也不知道自己想观察些什么。只是自前天晚上被小J那事一冲击,他就……   “诶,祁神,”站在旁边的一个物竞男生碰了下祁斯白,一手捂着鼻子,“你带卫生纸了吗?”   祁斯白倏地回身,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一包手帕纸递给他。   “谢啦,”那男生鼻音浓重,“这天儿啊,真是说凉就凉。”   “这周阴天,还下雨,你穿厚点。”祁斯白说完,再往前看时,就瞧不见江逾声的人影了。   他一脸莫名地往侧边探了下身,就看见原本江逾声站的那个位置被后面的人补上了。很快,祁斯白前面的人也往前进了两步。   祁斯白回头看了眼左后方低头玩手机的陈老,顿了顿,刚要往前走,右后方忽地传来一道薄荷叶般凉而淡的熟悉嗓音,那尾音里,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笑:“祁神,你在找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祁斯白:男同竟在我身边(震惊脸   -   感谢在2022-02-08~2022-02-08期间和2022-01-30前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宝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十安.、宿星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十安. 8瓶;窈窕. 1瓶;大米不吃韭菜 5瓶;三花猫yia 10瓶;BJ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微妙   ==============   祁斯白一侧身,就见江逾声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他身后。   “……”祁斯白掩饰掉很短暂的一瞬尴尬,随手把校服拉链往下拽了拽,淡定开口:“我看一眼前面怎么突然少人了。”   江逾声好像没察觉他的嘴硬,只是解释:“宋老师突然叫我去说点事。”   宋老师是高二的年级主任,已经带这届学生两年了。   祁斯白愣了下,“有什么急事吗?”   江逾声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就是宋老师想约我爸聊聊,但一直没约成。本来说今天,结果刚刚又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没等祁斯白说什么,江逾声垂眸看他拽着拉链的手,忽然问:“你很热吗?”   “啊?”祁斯白被他这话题转得莫名其妙。   四周涌起一阵有点潮冷的晨风,祁斯白忽地觉得有点凉。   江逾声无奈似的指指他拉链,“衣服敞这么开?”   祁斯白一低头,看见自己那只扭扭捏捏的手,停顿一秒,唰一下将拉链拉至衣领。   运动员进行曲戛然而止,操场主席台上,主持升旗仪式的同学开始下令全体向左转。   祁斯白向右转身,将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连同脖颈埋进衣领里。   江逾声左转,肩膀一下抵住了祁斯白的肩。   祁斯白一顿,觉得左肩相抵的地方有些不自在,便向右挪了一小步,拨弄着拉链的左手随意地垂下去,又很轻地蹭到了什么。   他垂眸看去……是江逾声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迟钝地从刚刚相碰的地方显示出存在感。他下意识屈了下指关节,紧接着就看到江逾声也很轻微地蜷了下手指。   祁斯白愣了愣,抬眸去找江逾声的眼睛。   江逾声目不斜视地看着升旗台的方向,像是察觉到祁斯白的视线,他又往左迈了半步。   祁斯白收回视线,眨了眨眼,脑中关于江逾声虚无缥缈的猜测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兀自飘着。他一时间好像想到什么,但脑中又好像仍是空白一片。   他觉得自己也变得有点奇怪。   很快,国歌奏起。周身一众雄浑而跑调的男声终于将他解救,拉回了正常的世界。   -   周一上午有两节语文连堂。何老师当堂宣布今天要讲作文,上周的古文作业下节语文课再检查。   祁斯白逃过一劫,从课本中抽出自己空空如也的一张半篇子看了眼,又侧头瞄了下正拿着江逾声的作业勤劳赶工的牧阳成,默默把篇子塞回书页中。   “诶,你抄吗?还是明天课前再补?”牧阳成头都没抬地半抄半写,把江逾声的篇子稍微往祁斯白那边挪了挪。   身后江逾声记笔记的声音好像停顿了半秒,祁斯白的背很微妙地一僵,“……不抄。”   牧阳成乐了下,“一如既往的头铁啊。”   祁斯白笑着嗯了一声。嗯完,嘴角的笑意淡下来,他忽地无声叹了口气。   ……他在乱七八糟在意些什么啊。   怎么自从知道小J喜欢同性,他就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看谁都……不太正常了。   下午上体育课前,祁斯白脑中晃过一瞬诸如“江逾声记得地下教室怎么走吗”、“学期初他自己也是差点找错两次才记住上课地点”的想法,犹豫着要不要给江逾声打个电话。   但紧接着他想,江逾声要真想找人带路,多的是人愿意帮忙,也不用他去,便放弃了。   祁斯白到地下教室时,江逾声还没到。三门课的老师全都开始集合点名时,祁斯白才瞥见江逾声匆忙地迈进地下室大门。   临下课前,攀岩课那边课程任务完成,学生们又开始自由活动。大部分人留在墙边休息唠嗑,少部分人来到射箭馆和相熟的人闲聊。   离着大老远、看见江逾声站在射箭馆门口时,薛远就朝人喊了一声,挥手打了声招呼。   江逾声循声走过来时,祁斯白听到一旁好几个女生一边八卦着上周江逾声送水的事,一边激动难耐又怕被祁斯白发现地压低着声音嘀嘀咕咕。   祁斯白只好埋头看题,假装没听见。   江逾声站定在薛远身边时,祁斯白还低着头,但其实那行简单的题干他翻来覆去看了五六遍,都好像没看懂那句“证明存在q的一个倍数,在十进制中的各位数字之和不超过3”是在说些什么。   薛远看着这两人,后知后觉察觉到一点尴尬。他试探着说:“祁老师,你们上次射箭不是才教到一半?还有一会才下课呢,你们要不……”   祁斯白抬头笑笑,拍了拍薛远说:“这题我刚有点思路,不想断了,要不薛老师你来?”   薛远还没接话,江逾声先开口了:“祁神,你上周说贿赂你一杯奶茶,就让我摸箭的。现在不算数了?”   江逾声的口吻是很明显地在缓和氛围,他说得也自然,让薛远觉得江逾声好像只是随口在损祁斯白内卷卷得那么认真,之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但祁斯白听着江逾声低低的声音,莫名从中听出一点委屈来——   上周江逾声说下回教射箭,祁斯白说那是下一杯奶茶的事。   而现在,“下回”的射箭教学被祁斯白赖账了。   下一杯奶茶好像也没有了。   江逾声后来闲散地和薛远聊了会射箭,没碰护具和弓,等到下课便回去集合了。   射箭课过后,好像一切又恢复正常。   可一直到周二晚上,祁斯白一边兴致不高地直播,一边刷着某道折磨人的一试题时,他才忽然意识到——   一旦江逾声不主动找他说话,他也不去找江逾声。那么,明明他们两人的课表几乎一模一样,明明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偏偏能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刷完一套一试题,挑着做了点周三必须交的作业,祁斯白就和弹幕随口聊了起来。   一条[余音绕梁他们今晚有一场小型面基,暮归也去啦,起司知不知道?]很快地刷过。   祁斯白眼尖地看到了,又想起周六听小J和人聊天时好像也有人提到这个词,就请教了一句:“面基是什么?”   弹幕很快滚过许多解释,祁斯白挑着一条念:“面基,当面搞基的缩略词……?”   [???前面干嘛,不要教坏我儿子哈哈哈哈]   [啊啊小起不要看那个!!我开玩笑的!!]   [面基一般就是说网友线下见面啦]   [就是今天余音绕梁有几位大大去北城参加线下活动了,活动结束就顺便跟住在北城的几位社员聚了一下,然后暮归也在北城,今晚一起去了]   [余音绕梁的YY那边,有个大大在聊天子频道直播。他们刚刚在吃饭,现在好像开始K歌了,特别吵哈哈哈哈]   祁斯白看弹幕说,才知道小J也在北城。   现在想到小J,他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感觉。但感觉怪,不妨碍他对余音绕梁线下面基的好奇。   洗完澡后,他懒懒散散地半倚在床头,戳开余音绕梁那个公会频道,翻翻找找半天。   终于点进那个在直播面基的子频道的一瞬间,祁斯白忍不住把耳机拿远了些。今晚比周六晚上更加吵闹。   公屏内容刷得很快,麦序上有好几道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对啊,在K歌厅。你们猜猜是谁在嗥青藏高原?”   “喝啊,当然喝酒,这已经是第二摊了——”   “未成年怎么办?啊,妹妹们我们都不让喝的,人手一杯果汁……暮归?”   “暮归人呢?去外面透气了?哦,他啊,喝啊,酒量可好了。”   “我跟你们说,已经有俩人被他喝趴下了,他依然脸不红心不跳,我刚还看见他在微信上给什么学弟学妹讲数学题呢……”   祁斯白隔着耳机,很清晰地感受着那边火热的氛围。   寥寥几次点进余音绕梁的频道,除去最开始听到的那些奇怪歌声,余音绕梁一直给他一种氛围很好很热闹的大家庭的感觉。   手机在手中忽地嗡嗡震了两下,消息提醒的横幅在屏幕上方弹出: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祁斯白点了下消息横幅,页面切换到微信。   有些意外地,他看到小J的头像被顶在最上方,左上角标了个红色的1,而小J的名字下方,是红色的“[语音]”。   久违的,他又一次收到小J的语音。   耳机里,余音绕梁的直播子频道还吵嚷着,这会正起哄着让骰子玩输了的人真心话大冒险。   祁斯白把YY彻底关了,而后点开小J的聊天框,指尖不知怎么,犹豫了一瞬。   小J那天在频道里懒散又潇洒的宣言好像还清晰回荡在耳边,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不露端倪、一如往常地和对方聊天。   半晌,他点开那条标着小红点的语音条。   嘈杂的背景音里,响起一道很低、又很轻的男声:“在干嘛呢。”   像一句亲昵的呢喃。   祁斯白不明所以地听着。   下一瞬,那道淡漠又清冷的嗓音里似乎融进了一抹不很明显的醉意。   说话的人好像和手机收音孔离得很近,耳机又紧贴着祁斯白耳骨,以至于祁斯白一时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小J就贴在他耳后说话。   小J低低地,温柔地,近乎撩拨地,喊了他一句:“宝贝。”   --------------------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说一声嗷~下章入v,明天不更,后天更三章。感谢宝贝们的收藏评论营养液和雷,如果你们能在我这里收获到快乐,那我就很开心啦。未来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嗷w   对啦预收《百鬼夜行后我驯服了最强驱邪师》求支持=w=   天边出现一轮红月之后,黑雾弥散,末世渐临,鬼怪异兽重现世间。   驱邪师们将最初祂苏醒的那夜,称为百鬼夜行。   X市觉醒异兽那天,长着手蹼背鳍灯泡眼的鱼头人、有九颗骷髅头的巨毒长蛇、刺上挂满眼珠的人面刺猬齐齐嘶吼着闯进阮思卧室。   被堵在角落的阮思正要动作,一群黑衣制服突然破窗而降,一番恶斗将凶兽制服。   为首的驱邪师抹了把冷汗,看向身后险遭屠戮的脆弱少年:“小孩,没受伤吧?”   阮思却直盯着黄绿血泊中濒死的异兽,眼里满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特别可爱,但养着玩玩也不错,可惜了。   -   驱邪师学院里众人皆知,被破格招收的阮思毫无异能,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普通人。   唯有阮思自己知道,不论别人眼中多么凶恶的异兽,到他手里,都可变成温驯可爱的掌心宠。   直到一日三方混战,众人浑身染血、力竭厮杀之际,那个单薄瘦弱的阮思却一尘不染站至战场中心,无数黑影在他身后浮现,竟是成百上千只驯化听命的凶兽。   那些别人眼里獠牙青面的鬼怪梦魇温驯地贴伏在阮思身边,像最忠诚的护卫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惊恐认出,这张相貌,分明是堕落叛变后被围剿至死的、曾经最伟大的那位驱邪师。   有人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背叛人类。   一声轻笑散在风里。   “佛不渡鬼兽,我渡。”   阮思指尖垂落,恶兽四散。一声令下,万骨枯竭——   他阮思,要重建一个人类、驱邪师与鬼兽平等共生的秩序。   -   很多年以前,还是人类的阮思曾救过一只凶兽,将他驯养在身边,带他入正道,教导他成为驱邪师。   后来,当阮思如地狱恶鬼般归来之时,众人对他惊恐忌惮、联合围剿,而其中被称为战力天花板的那位却毅然抛下阵营,一步步走近,毛绒绒的白色长尾从身后化出,温柔又坚决地卷住那个修罗地煞般的人。   “阮思,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   原型是毛绒绒大妖怪·又痞又疯的战力天花板驱邪师攻 x 毛绒绒控驯服力max·表面冷淡温柔内里又A又疯的受   1.可能有点点中二,受有一定万人迷/万鬼迷的倾向(主要不是爱情方面)   2.包含克系和山海经异兽等元素 第27章 夜谈(二合一)   ========================   ……什么?   嘀一声轻响, 语音乍然结束。   祁斯白眨了下眼。耳边好像被那道声音烫了一下,隐隐有些发热,可脑子却还没能处理最后听到的那两个音节。   小J说了句什么……哦, 问他在干嘛。   祁斯白用手肘支着床边,想坐起来一些。后脑勺离开床头板的一瞬, 登一下闷响, 磕到了墙上。   他揉着脑后,想小J还说了什么。   哦, 他叫了他一声宝贝。   ……小J叫他宝贝?!   祁斯白瞪了瞪眼睛。   他, 一个大男生, 一米八三, 六块腹肌。被另一个男生,叫宝贝??   ……他妈妈都不这么叫他!   祁斯白惊讶之余, 心底还涌起一点哭笑不得的闷气。   他刚拿起手机想要和小J理论一番到底谁是宝贝,他左手肘按在床沿,一滑,按了个空。   他一下失去平衡,整个人都从床上侧翻出去。   左手“咚”一声重重撑在地上, 右手握着手机,连带着手机屏幕一起, “啪”一下砸在地面上。   好大一声动静, 祁斯白在原地愣了两秒, 觉得自己那点零星睡意好像都被摔没了。   隔壁屋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祁奶奶的声音随之传来:“小白?怎么了?”   老人浅眠, 有时候还容易失眠。屋外稍大一点响动, 都能把他们闹醒。   祁斯白回神,忙喊:“奶奶, 没事!”   祁奶奶赶到门口来看时,祁斯白已经龇牙咧嘴地从地面爬起来了。   “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奶奶又好笑又心疼,“……这又是什么新花样,每天都在耍杂技么?”   祁斯白讪讪咳了一声,“没有,手滑了。”   祁奶奶没带老花镜,眯眼努力瞅了瞅墙上的挂钟,“今天这么早上床啊?”   祁斯白看着墙上指着十一的时针,支吾着把奶奶安抚好,让她回房继续睡了。   躺回床上,祁斯白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又再解锁屏幕,看着那行短短三秒钟的语音。   ……才三秒吗。   刚刚播放时,他只觉得心底像揣了只蹦跳不停的兔子,那段语音显得无比绵长。   祁斯白吸了口气,一脸正经地点开语音——   还是那句在干嘛呢。   而后,是一阵轻轻浅浅、杂乱但清晰的呼吸声。   最后,又是一声宝贝。   第二次听到小J念这个词,祁斯白的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只觉得耳后更热了,热意蔓延到脸颊,脑中正爆炸着。   他在心底默念,小J就是这样的人,不要大惊小怪。   小J连亲亲都发过那么多回,现在……不就是多叫一句宝贝吗?   ——可是语音和文字是不一样的啊!   语音好像可以隔绝开那道电子屏幕划下的冷淡距离。   比文字亲昵和真实得多。   祁斯白默了片刻。   他想,小J跟其他人的行事风格一向不同,他要尊重世界的参差。   好不容易散了脸上的热,祁斯白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想以一种纯粹的欣赏态度来听听小J的语音。   毕竟……他最开始加小J的微信,不就是因为他声音好听、唱歌好听吗。   语音条三秒钟。祁斯白点一下,缓一会,点一下,再缓一会。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每一遍都能听到不一样的细节。   背景音里有呼呼的风声,有车辆鸣笛呼啸而过。   有小J刻意压低的、拖得旖旎的尾音,有他嗓音深处的一点哑。   那道声音好像有点醉,又好像清醒无比。   祁斯白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也不知道自己戳了几遍。直到手上不知怎么一松,手机倾斜着直直砸下去,边角哐一下砸中颧骨。   眼眶泛出生理性的眼泪。   祁斯白被砸得有点懵,右手在脸侧胡乱摸索着掉落的手机,脑中好像还一遍遍回荡着刚刚耳机里播放的声音。   虽然,小J这人说话总是这种自来熟的风格。   虽然,小J说不定是个纤瘦又可爱的男孩子。   可是。   祁斯白躺在原地,又眨了眨眼。   他叫我……宝贝诶。   祁斯白捞起手机,翻身趴在床上,点开回复框。   光标一下一下地闪烁着,他脑中空空如也,甚至想着要不要去搜一下,被人叫宝贝应该怎么回复。   视线胡乱飘着,他忽然想起来,刚刚一边戳着语音条,他一边盯着屏幕上方的时间看。一共听了四分钟,按十秒钟听一次估算……他听了二十四遍。   哦,最后那遍还没听完,手机就砸下来,扯掉了耳机。就当二十三遍吧。   祁斯白手臂压在额顶,有点哭笑不得,说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小J。   小J喝酒了。   小J给他发语音了。   小J声音还是很好听。   可是二十三遍过后,祁斯白隐约能感觉出,小J说话时刻意放低了声音,拖着尾音,有意将他嗓音里蛊惑人的质感体现出来。   ……他们不直的人都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用撩人的嗓音喊人宝贝的吗?   可他是直的啊!   刚刚被砸到的地方隐隐开始一涨一涨地鼓胀着,他用手背蹭了下发胀的颧骨,脑中终于恢复镇静。   小J问他在干嘛。至于那句宝什么贝,无视掉就好。   祁斯白感觉自己的脸刚刚像个烧开的热水壶,秃噜秃噜往外冒气的那种。直到现在才勉强镇静下来。   他指尖顿了顿,开始打字。消息还没发出去,对话框又弹出一条语音。   祁斯白戴好耳机,试探着点下去。   是一句带着笑腔的问话:“你在写什么小作文吗?”   祁斯白隔空被他调侃,一下把自己那条简短的回复怼了过去:[在刷竞赛题。]   隔了两分钟,那边还没有回复。   祁斯白屈了屈手指,又发了一句:[你呢。]   这次,小J很快又弹回一条语音:“嗯……你猜?”   祁斯白没忍住,笑了下。大晚上将近十二点的,小J让猜他在干嘛?要不是他听粉丝说了面基的事,他去哪里猜?   Cheese:[余音绕梁线下聚会?]   小J低低地笑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祁斯白没多想,回复:[周六去你们社团YY频道听到的]   随即,他蜷了下指尖。   聊天框两边的人好像都同时顿住了。   祁斯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和小J的聊天似乎一如往常。之前以为的那点可能的隔阂,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性向本来就是个人的选择,他无意干涉别人。而他和小J也不过是因为网络身份而有缘认识、甚至偶尔可以一起聊聊竞赛题的网友,仅此而已。   他刚刚好像不小心戳破了什么,但要不要说破,全看小J。   他耐心地等了会,小J切换成了文字。   J:[你听到了?]   Cheese:[嗯]   J:[你怎么想?]   祁斯白一愣。   小J当众出了个柜,为什么要问他怎么想?   Cheese:[你那天那番话很帅啊]   J:[没啦?]   J:[你不反感?]   Cheese:[你的选择]   祁斯白不想让小J误会,所以回得很干脆。   那边静了半晌,祁斯白等累了,又躺下窝回被子里,决定转个活络一点的话题。   Cheese:[好奇问一下,你们……都喜欢叫别人宝贝吗??]   祁斯白打出宝贝这个词时,还觉得有点羞耻。   J:[?]   Cheese:[你们……圈?]   小J像是努力地意会了一会祁斯白的意思,而后又发过来一条语音。   祁斯白有点紧张,结果一点开,又听见一阵笑:“啊,你说这个啊。”   “我们粉丝,就喜欢管喜欢的人叫宝贝啊。”小J说着,声音里好像还揉进一点委屈似的沙哑:“别的粉丝能叫宝贝,我就不能叫吗。”   背景音里,风声呼啸着,仿佛隔着耳机都能带来凉意。   小J解释得好像很认真,可祁斯白莫名有种这人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感觉。   那边又弹来一条语音:“我这边还有表情包呢,你要看吗。”   Cheese:[?]   小J很快发过来几个诸如“让我看看宝贝现在在干嘛呢(偷看).jpg”、“我宝贝可真好看(入迷)(呆住).jpg”的猫猫表情包。   祁斯白先是被小J一口一个宝贝说得耳边又有点热,随即又被满屏的“宝贝”震得说不出话。   他忽然有些沉重地怀疑,再过段时间,他不会连被小J叫宝贝都能免疫吧??   祁斯白惊呆的同时,对小J和人相处的方式实在是叹为观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一个直男,他也不想回复小J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可是小J叫他宝贝诶。他总是容易被小J的甜言蜜语、呸,胡言乱语哄得找不着北。   祁斯白以为今晚的深夜交心就到此为止,正要叮嘱小J夜晚天凉,小J忽地又发来消息。   J:[你好几天没有理我,我以为你介意]   J:[所以你真的不介意?]   Cheese:[没有]   Cheese:[只是那天听你那么一说,我忽然有点猜测我身边一个同学……]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   J:[为什么会这么猜测?]   Cheese:[就……感觉他和我之前认识的男生不太一样。]   祁斯白这几天多少一直有些憋闷,胡乱的思绪不知道跟谁讲。现在小J问了,他就零零散散地跟对方讲了一些琐碎缥缈的事。   J:[如果他是的话,你会躲着他吗]   祁斯白愣了愣。小J的问题还真是……直切要害。   他最初和江逾声保持距离,是因为学校里流言太盛。可自从周六之后,他的想法变得连他自己都看不太懂。   祁斯白也想坦坦荡荡回答一句“不会”,但他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消息发出去时,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容易产生歧义。他不知道会不会躲,不是因为他反感,而是……   手机忽地又是一震。   J:[我觉得,他不是吧]   J:[有些男生就是这样对待朋友,和是不是同没有关系啦]   Cheese:[真的?]   J:[生活中很少会碰到,安心]   祁斯白静了片刻。   借抄作业、讹奶茶、送水……确实,也可以只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   他原本只是对这个群体有不少困惑和奇怪猜想。现在小J这么一说,他心底好像立了一根定神针,让他倏地一下,镇静下来。   -   周三早晨,祁斯白起得有些晚,走出单元楼时,才意识到今天的天比前两天还要阴沉。   草丛边低低地盘旋着几只蜻蜓,空气停滞而潮闷,一副随时要下一场暴雨的感觉。   祁斯白先去柜子处拿了单词书,匆匆往英语早读教室走时,正好在楼梯口碰到上楼的江逾声。   祁斯白脚下慢了半步,回想昨天小J言之凿凿和自己说过的话,一抬头,就和江逾声撞上了视线。   江逾声表情淡淡的,一脸困倦。   祁斯白顿了下,微笑着和他道了声“早”。   江逾声像是有点意外,又好像仍旧淡然自若。他也轻声说了句“早”,而后自然而然地走在了祁斯白身侧。   祁斯白和江逾声不远不近地并肩走着,兀自跟自己点了个头——   看,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很正常。   进了早读教室,祁斯白和江逾声分道扬镳。他坐到提前占好的位置上后,牧阳成一下就凑过来八卦:“诶!你和江逾声一起来的?”   祁斯白翻着单词书,警惕地看他一眼,一句“没有”斩断牧阳成的所有脑补。   牧阳成啊了一声,坐回去背了半页单词,又忍不住探过头来:“一会互不认识,一会又相敬如宾的,这就是你们大佬之间的相处乐趣么?”   “……”祁斯白娴熟地抬手掐住牧阳成后颈,“何老师要听到你这么乱用成语,得气得罚你抄一遍成语词典。”   牧阳成扒拉扒拉祁斯白的手,随口说:“对了,我听说咱们这学期期末提前到六月底了。”   年级还没下发正式通知,祁斯白惊讶地看他:“六月底?往年不都是七月中旬?”   “今年好像是准高三返校复习提早了半个月,所以高二结束后,在郊外进行的那场集体拉练也提早半月,期末就被挤到六月底了。”   祁斯白哦一声,耸耸肩:“那就提前吧,怎么了?”   “期末考后的拉练算是高三毕业前最后一次年级集体出游吧,那不得提前就规划好到时候带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听说还可以带帐篷去野营?”牧阳成兴奋地撞了撞祁斯白。   祁斯白印象中,准高三的拉练似乎算不上是轻松的“出游”,不过他看牧阳成在原地傻乐,也就没多说什么。   中午过后,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中途,小雨转了一次暴雨,稀里哗啦下没一小时,又哑了声,一直到傍晚放学时间,都是延绵的细雨。   祁斯白收拾好书包,从柜子里翻腾半天,找出一把勉强还能应付的旧折叠伞。他从307经过时,被陈老揪住,让他帮忙去一层传个话,让荆炎彬来307一趟。   祁斯白领命下楼,经过一层大厅时瞥到了江逾声的背影。   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就斜倚在侧门处,很扎眼,正安然看着高中楼前茫茫一片的雨幕。   祁斯白给荆炎彬传完话,再回到中厅。走近大门时,发现江逾声垂着头,正在看教学楼前台阶上四散溅起的雨珠。   他打量了江逾声几眼,恍然意识到江逾声是没带伞,在等雨势转小。   江逾声听到他走近的动静,朝他抬了下下颌算是打招呼,便又转回去继续看外面。   祁斯白犹豫一瞬,垂眼,抖了抖自己的伞,慢腾腾走到门口,从江逾声身侧经过时,在头顶撑起了伞。   半边雨伞暴露在雨中,被雨珠砸得叮叮咚咚响。   祁斯白脚步顿了顿,一回头,江逾声也正抬头看过来。   两人在檐下、在葱茏的雨声里,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祁斯白忽地勾了下唇,有些久违地调侃:“江神,你准备一直站在这儿赏雨吗?”   江逾声随手扯了下自己的书包带,沉默了一秒,顺着祁斯白给的台阶下了:“那,祁神可以送我回家吗。”   “……速度,”祁斯白没好气地笑了下,指了指伞下空出来的那半边位置,“进来。”   江逾声两步迈到祁斯白身边,而后就被祁斯白扯着外套袖子,两人别别扭扭地挤在一起,走进雨中。   雨伞并不大,两个大男生一起撑,其实有些勉强。祁斯白自然而然地把伞面往江逾声那边倾,快走到门口时,风雨扑了满面,时不时露到伞外的左衣袖也都湿透。   江逾声忽地开口:“我来吧。”   话音落下,他就从祁斯白手中强行接过了伞把。   祁斯白握了握突然空了的掌心,江逾声指尖冰凉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他指间。   这一次,脑中的遐思还没来得及冒头,小J昨晚一锤定音般的一句“生活中很少会碰到”就让他差点跑偏的思绪正了一下——   不就是哥们之间碰个手吗。   祁斯白忽略了那点异样,侧眸看一眼江逾声,“你刚在门口站了多久?”   江逾声匆忙拽住祁斯白的胳膊带他避过一个水坑,而后不明所以地问:“没多久,怎么了?”   祁斯白垫脚看了眼裤腿后面溅上的泥点,随口说:“你手好凉。”   江逾声脚下一停,祁斯白还直直往前走去,差点就要冲进雨里,又被江逾声冷不丁一拽,一脚急刹车,溅起一大片泥污,将江逾声的裤腿也都染脏了。   祁斯白看着不知怎么落后一步的江逾声,又看一眼他被自己弄脏的裤腿,笑了下,“嗯?”   江逾声探究地看着祁斯白,伞面下意识偏到他头顶上方。   直到被祁斯白提醒了一句肩膀湿了,又被祁斯白一下拽到身边,彼此被雨水沾湿的肩膀相抵着,江逾声才低声说:“……没事。” 第28章 阴雨天   ================   走出校门口时, 祁斯白相识的一个学弟正拿校服外套盖在头顶,从校外往里跑,一抬头撞见祁斯白和江逾声同撑一把伞, 脚下一顿,揶揄笑着, 喊了声“祁神好”、“江神好”。   祁斯白笑了下, 让他快跑,别待会雨更大了。   学弟却冒着雨堵在两人面前, 开玩笑道:“诶, 你们一起撑伞这画面, 构图特别好, 我能不能拍个背影,发贴吧上?”   祁斯白跟江逾声随口解释了一句, 学弟经常担当学校各大活动的摄影工作。而后,他没再说话,只是看一眼江逾声。   江逾声转眼去看学弟,“随便吧,看你祁神的。”   学弟看向祁斯白, 沾了雨水的眉毛挑得很夸张:“祁哥,你觉得呢?”   祁斯白顿了一下:“嗯, 听你江神的, 随你便。”   学弟得到这么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和两人啧啧着挥别后,还真往旁边保安室窄窄一截的屋檐下去了, 在蒙蒙雨天里照下一张背影。   出了校园, 走在校外那条湿润润的人行道上,路边行道树的枝叶时不时就不堪重负、滴滴答答地落下积水。   江逾声依旧将伞朝着祁斯白的方向倾斜。   祁斯白来回瞥了几次江逾声校服外套上湿透的右肩部位, 忍不住把他往自己这边又拽了拽,“这把伞本来就小,你怎么总往伞外跑?”   江逾声任他拉扯,没开口说话,一直到两人快走过这条幽长昏暗的道路时,江逾声看着不远处红绿灯从绿色倏地切换成红色,才低声开口:“我以为你要和我保持距离。”   祁斯白下意识嗯了一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江逾声回答的,是他刚刚那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再往前几步,就是每天上学必经的那个红绿灯路口。   祁斯白一下回想起,上周六早晨,他们两人和徐塔一起在这等红灯时,他说过一句:他和江神刚认识不到一周,能是什么关系。   而这一刻,两人湿漉漉的肩膀相触着,一同挤在一把在微凉的风里隐隐透露出摇摇欲坠倾向的旧折叠伞下。   祁斯白心里在上一刻想的还是,他们不是朋友么,朋友一起挤在同一把伞下,被拍到照片又能怎么样呢。   水珠从身侧红灯的玻璃罩上一颗颗滑下,祁斯白的视线从那上面收回,余光里瞥见自己右边的身影一动不动,一直安静地撑着伞。他撑伞的左臂不知什么环在祁斯白肩后,将祁斯白整个人都笼在伞下。   祁斯白用鞋底蹭了蹭路边湿漉漉的碎砂砾,“牧阳成他们特别爱在数竞群里聊八卦、转发贴吧的贴子,你应该看到过吧?那些起哄我和你的。”   江逾声侧眸看着祁斯白因为垂着头、发丝被雨水轻微沾湿,而显得有些乖巧和稚气的侧脸。   “看过,”江逾声淡然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点说不上是笑还是无奈的情绪,“……看到过不少。”   祁斯白抬头瞥他,“你不觉得不习惯?”   江逾声朝祁斯白勾了下嘴角,“讨论我的贴子那么多,我每个都要去关注吗?”   鞋底冷不丁将石子磨出刺啦一声,祁斯白像幼儿园小孩拌嘴一样争道:“诶,讨论我的可比你多多了。”   江逾声淡淡嗯了一声,说不上是调侃还是正常问话:“那……祁神,你只在意那些讨论你和我的?”   祁斯白一噎,“那……之前那些,就算是说我和七中哪位我不认识的校花,也没这个话题离谱啊。”   江逾声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祁斯白觑他:“你无所谓?”   “朋友之间,被调侃就调侃了,有什么关系?”江逾声云淡风轻,玩笑似的说:“我不会叫你负责的,祁神。”   祁斯白在某个很短暂的一瞬间,觉得脑中好像有根弦又被莫名而熟悉地拨动了一下 。但那感觉太稍纵即逝,他一愣,绿灯亮起,江逾声敛了声音里的笑意,淡声说:“走吧。”   一路回家,两人挤挤攘攘着避在伞下,没什么默契可言。不是祁斯白一步走快闯进雨里,就是江逾声光顾着举伞去追祁斯白,自己半边身子愈发地湿。   进了小区,经过流浪猫窝时,塑料板搭建起来的小屋门口一下现出三四只花猫的身影。   祁斯白拉了下江逾声衣袖让他停下,就见一只小三花猫像是想直直冲着来人奔出来,可两脚踏出小屋,沾了地上的雨水,两只爪子又嫌弃着胡乱抖了好几下,整只猫缩回屋里去了。   祁斯白乐了下,半蹲下身和那只跃跃欲试的小猫面面相觑,半晌,他指着它,笑着回头问江逾声:“这只是不是特爱扑人?”   他记得这只小猫崽上次就把江逾声裤腿扑上了灰。   “嗯,可能还小,不懂怕人,”江逾声一手插兜,一手举着伞,垂眸看着这一人几猫,“你和它们几个不熟?”   祁斯白想了想:“我可能认识他们的爷爷奶奶,或者太爷爷太奶奶?或者再老一辈……”   江逾声挑了下眉,“嗯?”   “我奶奶对猫毛过敏,家里养不了猫,可我很喜欢,以前就经常会来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祁斯白语气里带了点孩子气的炫耀:“当时那一大群猫都认得我,我一来它们就一窝蜂跑出来。”   江逾声弯弯嘴角。   “但我那时候心性也不定,高兴时候就来,太忙就把它们忘了,”祁斯白耸耸肩,“虽然后来它们还是很欢迎我,我没带猫粮,他们也过来蹭蹭我的腿,但……它们的小猫崽,我就不再去跟它们亲近了。”   江逾声问:“因为觉得不能长久照顾,会辜负它们的期待?”   祁斯白先是点了下头,随即又笑了,“哎,我随口一说的。”   雨势渐小,两人继续往回走。   拐进可以通往不同单元门的支路时,两人迎面和举着伞匆匆往外走的祁奶奶正正好地碰上了。   祁奶奶看见祁斯白先是一愣,拎着手里另一把伞要说些什么,一转眸看见一旁的江逾声,祁奶奶一下笑起来:“哎呀,这就是小声吧?”   江逾声很快地看了祁斯白一眼,礼貌笑着喊了声“奶奶好”。   祁奶奶眼里亮亮的,像是看着个比自家孙子听话乖巧可人疼许多倍的后生仔:“诶,怎么淋得这么湿,小白你会不会撑伞呐。”   祁斯白转身拍拍江逾声的胳膊,“说你呢,会不会撑伞啊,把自己淋这么湿。”   祁奶奶笑着摇摇头,招呼两人:“快快,进楼道吧。”   说着,祁奶奶一拍脑袋,“小声家里有没有人做饭啊,没有的话来奶奶家里吃吧?”   祁斯白愣了下。   江逾声先是笑着摇头说家里没人,接着又说不好意思打扰。   祁奶奶哎呀两声,“不用不好意思,小白他爸妈出差,家里就我和小白两个,你来也就添一双碗筷的事咧,我们还更热闹些!”   江逾声又朝祁奶奶笑了笑,转头看祁斯白。   祁奶奶一掌拍上祁斯白的后背,老人手指上的金戒指将他硌得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挪。   祁斯白无奈地看奶奶一眼,问江逾声:“江神,怎么样,来我家里吃个晚饭?” 第29章 晚饭   ==============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 犹疑着点了下头,而后朝祁奶奶笑了笑:“那麻烦您了。”   “哪会,”祁奶奶笑眯眯道。她打量着江逾声的衣服, 又说:“小白,你要不陪小声去换下衣服, 是吧小声?这衣服湿乎乎贴着, 难受不说,待会又该着凉了。”   祁斯白怕江逾声又要跟奶奶在雨中客套几个来回, 露在伞外被雨淋湿的左手想都没想地半覆在江逾声手上握住伞把, 右手抵着江逾声的后腰把人往三单元门口推, 一边推一边回头朝祁奶奶说:“您先回去吧。”   三两步走到三单元门口, 祁斯白感受到左手掌心湿润和冰凉的触感,后知后觉地僵了下, 松开手。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举伞的右手,手背和手指间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漉,应该是刚刚他握在上面时留下的。   祁斯白顿了顿,意思意思地用干燥的右衣袖口胡乱蹭了蹭江逾声的手背,江逾声好笑地看他一眼, 把伞收起来。   祁斯白拉开单元大门,从江逾声手中接过滴滴答答还垂落雨珠的伞, “你去换吧, 我在这等。”   江逾声回头看他:“不一起进去?”   祁斯白抬起脚, 啪嗒一下在三单元门前踩下一个灰脚印,“就不让保洁阿姨多擦几遍地了吧。”   江逾声弯了下嘴角, 在单元内门前的垫子上多踏了几下, 才刷卡进门,在楼道内留下一串很浅的脚印。   “诶对, 你带着书包吧,”祁斯白朝门里喊,“吃饭估计还要一阵子,可以先写会作业。”   江逾声转身:“给你奶奶帮把手吧。”   祁斯白说:“不用,她喜欢自己在厨房捣鼓,不喜欢别人帮。”   祁斯白在门外等了没多一会,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侧头一看,江逾声果然还是一身黑。   这个年纪,不少男生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和五颜六色的运动鞋。但像江逾声这么爱穿黑,还穿得挺好看的,倒是不多。   黑色将男生的五官衬得更轮廓分明,身形好像也更挺拔高大。   因为猜对,祁斯白笑了下,江逾声侧眸看他,问怎么了。   “嗯……”祁斯白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江逾声。   江逾声手里还提着书包,就那么站在原地任他看。   祁斯白吊了会胃口,最后淡声说:“嗯,没怎么。”   “……”   江逾声要笑不笑地挑了下眉,接过祁斯白手里的伞,撑起,将人拉到伞下,往雨里走。   上了二单元二十层,两人刚走出电梯,就从虚掩的家门外听到祁奶奶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声音。   江逾声问:“在炖什么吗,好香。”   祁斯白仔细闻了闻,“应该是莲藕猪骨汤、还没焖鸡肉的煎过的土豆和清蒸多宝鱼。”   江逾声默了两秒,看着祁斯白,有点惊讶:“鼻子这么灵?”   祁斯白笑:“是啊。”   祁斯白说完,冷不丁回想起自己之前几次跟江逾声说,闻到他身上有香气。   后来他虽然没再提过,但其实一直能若有若无地闻到。   很淡,又很自然的香。祁斯白说不清是因为闻习惯了还是怎么,他对江逾声和这种香之间好像建立了一种联觉。   就比如看到红色觉得温暖,看到蓝色觉得清凉。他远远看到江逾声,鼻尖好像也会晃过一阵淡淡的香。   推开家门时,祁奶奶正好腾出空来了玄关,指挥着祁斯白给江逾声找拖鞋,又让祁斯白找完赶紧去换身干净衣服。   祁斯白回房换衣服的空档,江逾声换好鞋,在厨房门口问祁奶奶需不需要帮忙。   祁奶奶乐呵呵地赶人:“不用不用,我这就差焖个鸡肉、炒个青菜了,米饭我刚开始煮的,还要大概半小时不到,你们小朋友忙你们的去,写写作业?”   江逾声应了,提着书包去祁斯白房间。   他走到门口时,只看见一抹白皙劲瘦的腰身。他下意识转开视线,下一瞬,祁斯白将短袖穿好,转过身,笑了下,“奶奶不让你帮忙吧?”   江逾声嗯了声。   祁斯白和江逾声擦肩而过,去杂物间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长桌的那一头,顺手接过江逾声的书包,挂在椅背上。   江逾声正打量房间一侧那面壮阔的书墙。开放式的木质书架从地面到屋顶大约有十来层,中间夹着一个有两扇玻璃门的木书柜。书柜里空些,书墙上的架子就由形形色色的书籍填得满满当当。   容易拿到的几层放了不少竞赛书和数学读物,其他地方放的都是各类杂书。   祁斯白注意到江逾声的视线,解释说:“有不少书是我爸妈的,我小时候看过不少,高中之后就不怎么看了。”   江逾声点头,“我家……我爸住的那里,书房里也有这么一面。”   祁斯白笑着,手指随手摸过几本书的书脊,“虽然看书少的时候,它就像个纯粹的摆设,但我还挺喜欢这种书墙的。”   江逾声弯弯嘴角,“我也喜欢。”   两人各自开始做自己的事。   祁斯白写了会物理篇子,几道不确定的相对论题都在网上搜不到,一扭头看江逾声也在写,就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要跟他对答案。   江逾声把写一半的篇子推到祁斯白面前,抬手去拿自己的生物作业。   祁斯白一眼扫下来,大部分题都一样。他改了两道小题,又帮江逾声把一道做出答案忘了填选项的题补上选项,紧接着,对到正在写的这道解答题。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江逾声。   “嗯?”江逾声手速很快地又写了两个空后,扭头看祁斯白手指着的地方。   他先是扫了眼自己的过程,又看了下祁斯白写的那两行,没等祁斯白问,他就提醒道:“这题相当于是杆固连在S’系上,对吧?”   祁斯白顿了下,皱眉看着题干里那句闪光从哪出发、又被哪里吸收,手上又跟着后面几句话下意识比划着。   江逾声接着说:“l不会变,所以要用我写的那个公式。”   祁斯白又看了两秒,反应过来了,一边低头重新做,一边碎碎念:“我真的好不喜欢这种应用型物理题。”   江逾声顿了顿,语调里带了点笑:“物理题不都是应用型的题?”   “……对,”祁斯白手上一停,“所以我不喜欢物理。”   江逾声继续写着生物作业,随口问:“物理比数学难?”   “怎么说呢,虽然别人好像都不这么觉得,”祁斯白把原来写的那两行唰唰划掉,又写着新式子,“但我真的觉得数学比物理简单啊。”   江逾声笑了下,“大学物理说不定,中学的话……你哪怕用你花在数学上的时间的五分之一看物理,也不会这么觉得。”   祁斯白手上写得飞快,转眼要开始看下一题。他一张口还想说句什么,喉间一滞,一时间又有些搞不清江逾声这话是在夸他、损他,还是只是单纯地凡尔赛一下。   电饭煲发出叮叮叮的长响声时,祁斯白听见奶奶在翻炒青菜的声音。   江逾声抬头看过来,祁斯白放下笔,提议:“我去盛饭,你去擦个餐桌?”   十分钟后,三人围坐在一桌丰盛诱人的饭菜前,开始动筷。   江逾声夸了好几次好吃,什么猪骨汤浓香、鸡块入味,什么鱼肉火候恰到好处、肉感鲜嫩,连青菜色泽和米饭不软不硬都夸,把祁奶奶哄得眼尾的皱纹都多了几道,满眼笑意。   祁斯白在一旁听得又好笑又想翻白眼,埋头吃了半晌,还被祁奶奶带着笑意埋怨:“就知道自己吃,也不说给小声夹点菜?”   祁斯白默了一瞬,就听江逾声应了句“奶奶,没事,我来”。   祁斯白以为江逾声的意思是他自己夹,没想江逾声用公筷挑了一块不含骨头的鱼肉放到了祁斯白碗里。   “……”祁斯白一时间有种江逾声才是奶奶亲孙子的错觉。   一顿饭下来,祁奶奶只是和江逾声聊了聊转来九中适不适应,和祁斯白相处得怎么样,没问江逾声家里的事。   饭后,祁奶奶倒是不拦着江逾声洗碗了,自己在客厅优哉游哉地看着新闻,让两个小年轻自己在厨房捣鼓。   洗碗台虽然容得下两个人并排,但也不多宽敞。祁斯白本来想自己来,但江逾声非要洗,他也就不抢了,在一旁站着,偶尔帮递个碗或锅。   洗碗台不高,江逾声微弯着腰洗。   祁斯白看着他用洗碗海绵挤了洗洁精,而后一个一个碗按部就班地洗。他手上动作很快,洗得也干净,但人又好像很闲散,洗个碗跟别人躺在沙发上嗑瓜子看剧有那么些相似。   祁斯白乐了下,不知怎么就觉得眼前这画面和江逾声做题时也没多大差别了,怎么好像所有事落到这人手里,都是这么一副认真又好像不认真的样子。   洗好碗,祁奶奶又拉着江逾声在沙发上坐了会,才肯放江逾声收拾东西回家。   临送到门口,祁奶奶说:“小声啊,以后没事可以多来奶奶家吃饭。”   江逾声笑着应了声“好”。   屋外,雨虽然停了,地上还是潮湿一片。   祁奶奶这晚不散步了,祁斯白趁奶奶进屋没注意,把要扔的一袋垃圾从厨房拿出来,悄声打开门。   江逾声还在等电梯,听见响动又走回来。   祁斯白把垃圾袋递给他,说:“麻烦了江神。”   江逾声接过,看祁斯白鬼鬼祟祟的,非半掩着门、把半边身子从门缝探出来说话,忍不住笑:“怎么这么说话?”   祁斯白说:“奶奶肯定不会让你帮忙扔啊。”   江逾声掂了下单肩背着的书包,“随手的事。”   江逾声走后,祁斯白回房间,把物理作业做完后,就开始刷二试题。   这周六又要考竞赛模拟了,祁斯白以往每次考前不会刻意准备,从来都是凭心情刷题。   但这次因为和江逾声放了话要和他拉开分数,他难得克制着自己对几何题的蠢蠢欲动,翻找了之前几次考试的卷子,确定自己最容易出错的是部分代数和数论题后,从几本大部头竞赛书里,把一水相同或相关的题全勾了出来,一道一道地过。   因为时间有点紧,怕没时间给粉丝看题,他就没开直播。   不知道埋头做了多久,他抬头伸了个懒腰,放眼一看——   因为没开直播,所以他也没整理桌面,各科作业纸和草稿纸散落满桌。   祁斯白一张张收起来整理着,还没往书包里放,他猛地发现某一页作业纸,他手里拿着两张。   其中一张,是下午江逾声因为借他对答案而放在他这里、还没写完的物理作业。   这作业明天物理课要交,祁斯白可以随心所欲想不写就不写,但……江大佬好像没有他这个劣习?   鉴于这作业毕竟是因为他单方面要对答案才落下的,祁斯白看了眼时间,准备起身下楼,给江逾声送趟作业纸。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今天努力长了一点(跪 第30章 熟一下   ================   祁斯白路过客厅时, 祁奶奶正拿着遥控器换台,听祁斯白说要下楼去给江逾声送落下的作业,挥挥手让他快去。   等祁斯白换好鞋, 祁奶奶忽然喊“等等,把垃圾也拿下去倒了吧”, 而后趿拉着拖鞋噌噌噌往厨房走。   祁斯白一愣, 转身就溜,大门都没来得及关。   厨房门口, 祁奶奶啊了声, 一下反应过来, 差点想把人揪回来教育一通:“小声帮我洗碗是一回事, 帮你倒垃圾是另一回事啊!”   祁斯白站在电梯前挥挥手里的作业纸,陪着笑说:“诶, 那我还跑腿给他送作业呢。”   一直到站在三单元那扇需要刷卡才能进的单元内门前,祁斯白才想起来,江逾声周三晚是不是要做家教来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门禁机上输入102,按了呼叫。   很快, 机子嘀一下接通,祁斯白没等那边说话, 就先解释:“你作业落我桌上了, 我给你拿过来, 没打扰你吧?”   江逾声的声音被机子扭曲得有些奇怪,又有种很微妙很轻微的熟悉感, 从音响里呲呲啦啦传出来:“没事, 我开了,你进来吧。”   小区门禁机的通话质量一向劣质得感人, 祁斯白没多想,开门进了楼道,又拉开靠外一侧的另一扇门,一抬眼就看见102门口,江逾声在等他。   祁斯白走过去,指了指门内:“你在给小朋友上课吗?”   “限时让他做两道题,”江逾声说着,看一眼祁斯白手里的篇子,“谢谢啊。”   祁斯白听江逾声这意思是还不着急进去讲课,也就玩笑着说了句:“不用谢啊,你祁哥我人就是这么好。”   说着,他递作业的手又忽然往回抽了下,一时兴起道:“啧,江神,叫声哥吗?叫哥,我就把篇子给你。”   “嗯,哥。”江逾声叫得顺畅又敷衍。   趁祁斯白愣住的那半秒,江逾声垂眸将作业唰一下拿走了,而后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我比你大啊,到底应该谁叫谁哥?”   祁斯白将信将疑:“……你知道我生日?”   江逾声淡声解释:“嗯,听陈老说的。”   祁斯白哦一声,倒是没纠结陈老为什么会跟江逾声说他的生日。开过玩笑,他也就不占用人小朋友的老师了,“那我……”   江逾声忽然说:“进来坐坐吗?”   祁斯白:“……啊?”   “我这边快好了,”江逾声看着他,低声商量:“你等我一下?”   祁斯白顿了顿,也不知怎么就应了句“好”。   进了门,江逾声关上大门,给他找了拖鞋,把人领到沙发边。   书房里的小男生忽地扒着门框,探出一个脑袋来。祁斯白一抬头和他对上视线,就听这个大概是读初中的小朋友朝他脆生生地喊:“哥哥好!”   江逾声站在祁斯白面前,祁斯白朝一侧探了下身,笑着朝他挥挥手说了句“你好啊”。   江逾声似无奈地回头看了眼学生,“又跑出来干什么?还是写完了?”   “没有。”学生吐了吐舌头,朝祁斯白控诉般地眨眨眼,就又乖乖回去做题了。   江逾声回房前,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零食盘和祁斯白说:“你坐,想吃什么随便拿。”   一直到房里传来江逾声给人讲题的声音,祁斯白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时,他都在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就突然答应进来坐会。   ……他送完作业不就可以走了么??   祁斯白从裤兜里摸出耳机,连上手机后,随手打开了YY,点进余音绕梁的公会频道。   今晚的直播氛围稍微正常一些,歌手按部就班地唱着歌,粉丝们在公屏仿佛机器一般刷着小红花,偶尔冒出几句坠着一连串感叹号的“好听”。   一回生二回熟,听过几次直播,上次又在公屏发过言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能融入这个频道的氛围。   他翻了翻麦序上的人,没看到小J,就学着其他粉丝们可爱又沙雕的方式,在一个歌手下麦,下一个歌手正窸窸窣窣找伴奏、半天没开始的空档,问了下暮归今晚播不播。   公屏很热情地解答他。   [不播吧]   [说不准啊,归大这人,最近两年的冒泡时间就是突出一个任性、十分任性]   [哈哈哈哈像上周那样,微博突然冒出一条播不播的通知,那几乎是前所未有]   小J不在,祁斯白听的兴致也就不怎么大了。没听一会,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找卫生间。   路过书房时,他往里瞧了眼。   从门口的位置,恰好可以清晰看到屋里的书桌。江逾声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小朋友坐在他左侧,两手放在腿上,身子前倾到脑袋仿佛要挨到桌面了。   江逾声讲得很耐心,说上几句,就会去看看学生的反应,确定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又讲两句,他侧眸看看那小男生头顶的发旋,用很正常和寡淡的语气说:“你是想把这卷子吃下去吗?”   祁斯白在门口听得想笑。   那学生刚开始以为江逾声是在说题,下意识“嗯嗯嗯”着点头,点完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下巴在纸上挪了挪,侧头去看江逾声。   江逾声挑了下眉。   学生顿了顿,噌一下把下巴抬起来,看着篇子左下角几个若隐若现的仿佛飘着咖啡味的唇印,傻乐着挠了挠头。   江逾声忽地侧头朝门口看来,祁斯白解释说:“去下卫生间。”   那学生唰一下转过半边身子,扒着椅子,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那边,亮着灯的那个门就是。”   祁斯白笑了下,点头说好,让他们继续。   等祁斯白出来时,江逾声和学生都坐在沙发旁,学生拿了袋小零食正吃着,江逾声就坐在祁斯白的手机旁边。   祁斯白脚下一顿,心里先是一惊,随即庆幸自己刚刚连了耳机,音量也调得很小。   毕竟,虽然原则上是十二点之后才有什么午夜场,但以余音绕梁这帮人的……行事习惯看,青天白日冷不丁就开始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祁斯白进卫生间也就两三分钟,他看着沙发上这两人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其实已经超十分钟啦,”学生背着书包站起来,走到门旁,握着门把手回头说:“那哥哥拜拜啊,老师拜拜。”   江逾声跟着起身,朝祁斯白解释了一句:“他刚刚说要跟你说一声再走。”   祁斯白把学生送到门外,跟他说“再见再见”。   大门关上,祁斯白顿了顿,一时间产生了一种主人送客的错觉——   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江逾声家莫名其妙地坐这么一坐。   他先是欲盖弥彰地绕回到沙发旁,迅速把自己那亮着屏幕的手机拿起来。见江逾声没问什么,他忙把YY退了,佯装自然地把手机和耳机放回裤兜。   放完,他松了口气,随口问:“这么晚,学生家长没来接吗?”   江逾声说:“他家长开车来,停在小区门口等他。”   祁斯白哦了一声。   “祁神,聊聊吗?”江逾声又坐回沙发上,随手拿了袋饼干。   江逾声的语气太自然,就好像在问“吃了吗”。祁斯白先是也跟着坐到沙发上,一个离江逾声不远不近的地方。坐完他忽然一僵,心说刚刚不会真是从耳机里漏出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刚刚那小男生还在,要是听到……   “所以,你之前躲我,是因为贴吧上那些贴子?”江逾声语调里带着点说不上是调侃还是什么意味的笑,他撕开饼干包装,将开口的包装袋递到祁斯白身前,“吃一块?”   祁斯白垂眸看着,从三块里拈了一块放到嘴里。   他第一反应是,江逾声还真是,敏锐又直接。这和他对江逾声的初印象一致。   紧接着他想,他前两天对江逾声的猜测虽然无厘头又无理,但说白了也是被小J的事冷不丁冲击了一下,错觉罢了。   于是祁斯白笑了下,无奈又坦诚:“啊,是,也不全是。”   江逾声收回拿饼干的手,转眸看祁斯白。   客厅的顶灯在江逾声身后。他背着光,显得眸色有些沉,“还有别的?”   祁斯白耸耸肩,“起哄的人太多,好像全校都觉得我和你关系特别好,连陈老都调侃。但其实,我们刚认识一……两周?也不太熟嘛,总觉得有点怪,也怕你觉得尴尬。”   江逾声沉默了会。   就在祁斯白以为自己说中、江逾声确实觉得尴尬,正准备找补两句时,江逾声弯着唇角笑了。   他说:“祁神,我确实是……想跟你熟一下。”   祁斯白还没听人这么说过话,有点疑惑地“啊”了一声,自己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现在吗?”   “不是,”江逾声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纠正道:“从十五天前。”   十五天前……那就是江逾声刚转来那天。   祁斯白迷茫地语塞了会,才组织好语言:“……你前脚刚和陈老说,那道我做错的题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后脚就……想跟我熟一下了?”   这话说完,祁斯白自己都乐了下。   干嘛,错的题太蠢,反而激起江老师的教学欲了?   “我不是说那题简单,但你的错法确实——”   江逾声看祁斯白下意识挑了下眉,决定暂时先把这一加一的问题放一放。   “我当时,还不知道你是祁斯白。”   祁斯白没太听明白,“……啊?”   “两年前,”江逾声靠在沙发上看他,“在七中,数学高联的复试考场里,我们见过。” 第31章 少年动心   ==================   两年前。   准确说, 是一年零八个月以前。因为每年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复试,在九月中旬举行。   那时候,江逾声刚刚升入高一不久。   高一刚入学就参加高联的学生并不多。大部分准高中生在初三时要备战中考, 就算中考结束马上开始学竞赛,大部分高联题也连看懂都难。   而江逾声……江逾声和祁斯白一样没经历中考, 是直升进入高中的。   北城附中的直升班规模比九中小很多, 而江父对自己儿子疏于了解,和学校领导却关系很好, 在江逾声初中入学前就给附中捐了一栋楼。没想江逾声直接在小升初选拔考试里以第一名的成绩签约了初高中直升录取。   对于附中和九中那些直升的学生来说, 他们比其他学生早接触一年竞赛, 好歹不至于看不懂高联题, 但能拿到二等奖的也已经是凤毛麟角。   而北城那年仅有的两个获得高联一等的高一学生,就是江逾声和祁斯白。   虽然他们的排名挨着, 离进省队的分数线都还有一段距离,但两人的名字当年也在北城各大组织竞赛的中学里风云过一阵。   不过,江逾声在那年高联考试前,就知道祁斯白了。   往年,每次北城数学竞赛组委会公布获奖名单, 江逾声去找自己名字时,总能在上面或下面很接近的地方, 看到祁斯白三个字。   只是表彰名单向来不公布照片。单从学校和名字看, 甚至连获奖人性别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于是, 江逾声也从没想过,考试那天自己碰巧遇到的那个男生, 就是祁斯白。   那天早上, 原本说好要送江逾声去外校考场的司机临时要送江父去机场,江逾声只好打车。   车不好打, 接近七中考场的地方又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不知怎么绕了个路,把他放在了七中的一处小偏门外。   等江逾声好不容易找到考场所在的那栋教学楼,距离考试开始就剩十分钟不到。   楼道里空空荡荡,没有人潮可以跟着走,楼里立着的指示标也不大对。江逾声正要转过一个拐角,冷不丁就被拐角后冲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   江逾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没穿校服,只一身白衣黑裤,干干净净地朝自己笑:“诶,同学,你也来考高联吗?”   灿烂阳光从男生侧后方的玻璃门外透进来,将白瓷砖地面照得光亮一片,也将男生的发尖都染上一点淡金色的光。   男生像是刚从门外跑进来,刚刚闭合的玻璃门还在轻微地晃动。男生跑得气喘吁吁,额角一层薄薄的汗珠亮晶晶的。   阳光从侧面来,将男生带着笑意看他的浅棕色眼珠也照得剔透而流光溢彩。   江逾声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刚刚一直走在光线昏沉的楼道里的缘故,这会,他只觉得自己被眼前男生莫名其妙的笑晃了下眼。   他有很轻微的洁癖,比如不习惯和其他男生朋友勾肩搭背,也不习惯和流汗的人站得太近。   但眼前的男生因为刚刚那一撞,和他贴得有些近,他却觉得……也还好。   江逾声顿了顿,说:“对,来考试。”   那男生又笑了,指指江逾声身后幽长的楼道,“要从那边一个小岔口上楼。”   江逾声没说话,就听对方又说:“这楼有点绕,我之前找七中的朋友问过路,你跟我走吧。”   江逾声点了下头,跟在男生身边走。但他其实有点不理解,男生为什么冲他一个陌生人笑得这么开心。   或者说,至少在此时此刻,距离一场重要考试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对方既不紧张也不焦虑,明晃晃的笑意好像都能眼睛里溢出来的。   两人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岔口进去,然后终于来到阳光明媚的转角楼梯。   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中间平台时,从二楼楼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逾声走在男生右侧,下意识就朝一旁避开了。男生却慢半拍似的愣了下,眨眼间就被身后贴着楼道内侧冲过的两个男学生撞得往右边一扑,撞到江逾声身上。   江逾声被撞得一脱手,手上那根签字笔“哐当”一下从靠墙一侧的栏杆间甩出去,落在了一二层墙面中间的大窗台上。   那是一个不借用梯子或工具,根本碰不到的地方。   跑过的两个学生穿着七中校服,其中一个边跑还边回头吼了声:“哥们对不住啊!我们考试!”   江逾声看到男生脸上的笑消失了。   紧接着,江逾声就见对方“啊”了一声,打量着两手空空的他问:“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眼见男生还要说什么,江逾声看一眼手表,打断他:“准考证和身份证都带了,至于笔……”   江逾声栏杆朝外看了眼。   男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顿了下,“……你不会,就带了那一根吧?”   江逾声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带一根笔不是什么好习惯,只是江逾声知道这类考试管理一向不死板。只要不缺证件,需要什么东西,现场监考老师都能提供。   江逾声没想男生还挺愧疚,说了句“你等等啊”,就从书包里找来找去,摸出一根签字笔递给江逾声,还解释说:“我奶奶非往我书包里多装了几根笔,没想还真派上用场了。”   男生笑着看他,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整个人张扬肆意又随性朝气,是这个年纪的男生最亮眼招人的模样。   那场高联之后,江逾声最开始回想起那个清晨,总觉得那天的阳光有些太过晃眼。   一直到后来,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被那个满眼笑意的男生晃了下眼。   而意识的契机,是考试后很多天的某一场梦。   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那天清晨的重放,只是略去了一些细节,而男生的眉眼和笑好像都变得更加清晰。   梦醒时他轻喘着气,心跳得有些快,还有点惊慌。   说不准是不是那个契机,他渐渐就发现……自己好像喜欢同性。只是,他后来再没遇到过让他觉得心尖好像被一道羽毛轻柔拂过的人。   也一直不知道当年转角撞到的那个男生是谁。   一直到今年年初,他在b站搜网课视频,无意间点进了某个嚣张地标着“中学数学题随便点”的直播窗口。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又好像变得更轮廓分明的脸,也听见了那道带着熟悉笑意的、比过去低哑一些却仍旧少年气的声音。   那一瞬间,心尖好像又有羽毛轻轻拂过,带过一点痒,心底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   江逾声当时觉得,这样的情绪说是喜欢似乎有一些重,还不至于。   但少年的动心,好像总是那样无法克制、不讲道理。   -   祁斯白听江逾声说到两年前的高联,愣了愣。   两年前,在七中的考场,他和江逾声见过……吗??   和去年高联后参加保送考试、拿到四十分降分的记忆比,前年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你当时快迟到了。”江逾声随口说。   祁斯白看着表情淡淡倚在沙发上的江逾声,张了张口。   他只记得,他两年前第一次参加高联,还傻乎乎的,跟参加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考试一样,没怎么当回事,结果弄得差点迟到——   然后好像还顺便给另一个快迟到又差点迷路的男生带了路。   他还记得,那年的考试有些难,又或者只是当年的他还比较……菜。总之,一试结束后,他坐在座位上满心悲愤地啃早餐没来得及吃的三明治,连牧阳成在教室外喊他出去他都不肯。   哦,他还记得考试前遇到的那个男生好像有点帅,声音也有点好听,所以他就对对方稍微地热情了那么一点。   结果对方冷冰冰的,他感觉自己被冻了一身冰碴子。   他无辜地跟江逾声对视半晌,眨了眨眼,忽然恍然道:“……你也快迟到,还走错路了?!”   江逾声挑了下眉,“你记得?”   “诶,你这什么语气?”祁斯白乐了下,“我当然记得有个挺……”   祁斯白一顿,并不想当着江逾声的面夸他确实可能是……有那么点帅。   他改口说:“我当然记得有那么个人啊,只是没跟你对上号而已。”   “嗯。”江逾声弯弯唇角。   祁斯白问:“上上周二你一看到我,就认出来了?”   江逾声又“嗯”了一声。   “好巧,”祁斯白笑起来,“我当年也不知道你是江逾声。”   江逾声坐直了些,又从零食盘里拿了包饼干。他垂眼撕开包装,把饼干袋在手里百无聊赖似的捏了捏,才看向祁斯白:“那……”   “我们现在,算熟一点了吗?”   江逾声的眼神好像很专注,眼睛黑漆漆的,祁斯白被他看得莫名有点紧张,抬手去他手里摸来一块饼干嚼着吃,才觉得氛围好像一切如常。   祁斯白半玩笑半试探地开口:“我今天正准备把你划进好哥们这个分类,江神觉得怎么样?”   江逾声无意识地又捏了下饼干袋,袋子刺啦刺啦的响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江逾声觉得,自己其实不外乎就是想要祁斯白这么一句话。   可这时候听祁斯白这么说,他不知怎么就想到牧阳成之前和他讲过的一些八卦。   比如,那些喜欢或喜欢过祁斯白的女生,只要她们掩饰得稍微好些,也没有表白,她们和祁斯白渐渐熟悉起来后,总能被祁斯白划归到好哥们一列中去。   “……”   江逾声看着眼前朝他笑得有点可爱的男生,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那其中的一员。   但紧接着,祁斯白忽然板了下脸,思路十分清晰地将对话拽回到最初的问题:“不,咱们‘好哥们’之前,你先解释解释什么叫我错的都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   江逾声一噎,和祁斯白对峙一般对视了几秒。   江逾声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正儿八经地给自己申辩。   他问:“一加一等于二,你现在可能算错吗?”   祁斯白:“?”   江逾声又问:“二加三等于五呢?”   祁斯白听得只想炸毛。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江bking哥俩好了。听听,江bking他这问的是人话吗??   “你不会算错,”江逾声淡声说,“就算再粗心马虎,你也几乎不可能算错。”   “……”   祁斯白觉得一秒钟前,自己有点像个充满气的气球。而一秒钟后,江逾声又莫名其妙把这气球戳破了。   “一加一这个例子有点夸张,换个说法,现在让你做小学的数学题,你也几乎不会因为粗心马虎就算错,”江逾声顿了顿,“因为你现在的数学能力已经比小学数学要求的能力高出一大截。”   祁斯白有点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就比如我现在做初中数学题,肯定比我初中的时候做,少犯很多低级错误。”   江逾声点头,“我的观点是,很容易因为粗心就犯错的题,本质上是因为没完全掌握这个知识点,而不是因为所谓的‘粗心马虎’。”   “记录易错点、考前翻看确实是一种解决办法,但长久看,根本的解决办法是能力的整体提升。”   祁斯白笑着接话说:“所以,就像九中各科竞赛班的组织初衷。大部分竞赛生最后不一定能通过竞赛本身拿到保送降分,但参加过竞赛,再去参加各高校的自招考试,就会轻松和有把握得多。”   “对,所以……”江逾声弯弯唇角,看着不知觉间坐近了许多的祁斯白,问他:“祁神,我的解释合格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情人节快乐呀~   最开始是想今天过节写甜甜一点,结果最后莫名开始了劝学哈哈哈(捂脸   -   感谢在2022-02-09 00:00:00~2022-02-14 23: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十安. 2个;宿星北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5304776、林十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十安. 3个;苏言、落羽似尘 2个;33534128、星星一场空、惊堂木、寒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兮、惊堂木 20瓶;肥仔 19瓶;林十安.、宿星北 10瓶;落冬季 6瓶;抱走总攻、时予、落羽似尘、55791546 5瓶;顾九思夫人 3瓶;56231927、执绾 2瓶;江舟.、39549087、蒲倪、玉时琼韫、星星一场空、窈窕.、凌晨不睡觉、稚稚、方行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挂黑板   ================   话题转得太突兀, 祁斯白嘴角的笑还挂着,愣着问了句:“……什么合格?”   他的思路还停留在刚刚,江逾声说的那番话有点点醒了他。   最开始接触竞赛那年, 数竞班众人被陈老强迫着,硬磕了不少证明过程至少两页纸起步的题目。那个难度对他们来说, 是要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才能大概读懂的程度。   那么熬了一年半, 水平莫名提升些后,陈老就开始磨他们的独立解题能力, 也开始赶进度, 想尽早把近三十本的奥赛教程和小蓝本刷完。因为赶进度, 大多时候就会跳过一些难度明显偏高的题目。   而过去半年来, 针对想补弱的模块,祁斯白找的都是难度适中的题。   可江逾声这么一提醒, 他忽然意识到,他也可以试着再去磕一磕更高难度的题,拓宽思路。   祁斯白这么一愣神,一抬眼就看见江逾声将手掌支在沙发上,朝他这边探了下身, 一副仔细端详他的样子。   祁斯白被看得不自在,往后仰了仰。   “发什么呆?”江逾声喉底滚过一声似有若无的笑, “祁神, 别告诉我, 你在想回去之后要去刷什么新题。”   祁斯白顿了顿,也笑:“你怎么知道?我连刷哪几本书都想好了。”   江逾声坐直回去, “你一脸跃跃欲试。”   祁斯白笑了笑, 忽然叫他:“江逾声。”   江逾声停顿一秒,应了一声。   祁斯白问:“你转来那天, 我在307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说,你不介意?”   江逾声坦然:“你会那么想很正常,我介意什么。”   祁斯白也学江逾声刚刚的动作,手支在沙发上,探身歪头去看江逾声的表情。一直看到江逾声朝他挑了挑眉,祁斯白才坐回去,笑说:“可我当时真的只是想找个借口找你的茬。”   江逾声要笑不笑的,说:“随你高兴。”   “你当时答应了,那这周六的考试要是没考好怎么办?”   “不会。”江逾声话音一顿,觑着祁斯白的表情,很上道地补了一句,“当然,和祁神比不了,努力保一下第二吧。”   其实江逾声的语调淡淡的,连那句“和祁神比不了”都有些敷衍的意味。但祁斯白这回倒是难得没有什么跟江逾声争口头输赢的胜负欲。   手机震了两下,祁斯白低头看,是奶奶发来的语音。   他朝江逾声晃了晃手机,说了句“我奶奶”,就点开语音,放到耳边听:“小白啊,半个多小时了,你是去送篇子还是去抄作业的啊?”   语音音量不小,房间里又安静,这话江逾声也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江逾声很轻地笑了下。   “嘶,笑什么?”祁斯白没什么表情地瞪江逾声一眼,但这话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江逾声站起身,看了眼时间,“回去吧,别让你奶奶等着急。”   祁斯白跟着江逾声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乐了下,调侃他:“是啊,我刚跟奶奶说我就下来送个作业,谁知道江老师突然就要跟我——袒露心扉。”   咔哒一声,江逾声帮祁斯白打开门,半真半假地说:“那不是……祁神好不容易来找我家一趟,我要抓住机会。”   下楼来送作业这一趟,祁斯白好像莫名就被江逾声哄顺毛了。到了家,还被祁奶奶追问发生了什么,怎么看着比前两天开心不少。   像江逾声这样的同龄人,祁斯白以往碰到的不多。和江逾声认识的这短短两周,不管是最开始争锋较劲,还是后来莫名相处出一点默契时,他其实多少都有点不自在,或者说,有点压力。   但这一晚,这个人却告诉他,从两年前那次碰面起,他就记得他。两年后认出他,也想跟他相熟。祁斯白心底那道防线一下就散了,甚至涌出一种类似于恃宠而骄的情绪。   祁斯白这种有点亢奋和上头的奇怪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还没完全平静下去。   -   牧阳成在周四上午走进语文教室,听江逾声说给他和祁斯白占了座位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天有哪里不对劲。   他贴心地坐在江逾声后面,把江逾声旁边那个位置让给了祁斯白。   七点二十九,祁斯白一如既往踩点闯进教室,而后自然而然地往江逾声身边一坐,说了声“早啊”。   牧阳成抬起头,话还没出口,就见江逾声侧头看过去,小声问:“要不要看语文作业?”   “……”牧阳成勉强把一句“早”咽了回去。   祁斯白利索地把书包挂在书桌的侧钩上,边把必背古诗的小册子从书包里拿出来,边回头朝江逾声笑:“语文作业我写完了啊。”   江逾声配合地夸:“这么难得。”   “陈老周一发的那张数论篇子你带没带?”   “你现在看?”   “何老师一般不管我……诶,大家都好好背诗呢,没人看见。”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可以算是在用气音说话。   可牧阳成在后面直直地看着他们,只想说——   两位大佬,I’m watching you。Watch老半天了,你们当我不是人么??   祁斯白嘴上说是看一看江逾声的篇子,但没看一会就要拍拍江逾声的手臂,连人带篇子一起凑过去嘀嘀咕咕。   平心而论,牧阳成觉得,这两人讨论的音量确实没有影响到别人。   除了他。   牧阳成哪怕不抬头,余光里也总能看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没一会就要挨近一下。   终于,何老师好像也听到牧阳成腹诽的心声,踩着小高跟咯噔咯噔地过来了。   牧阳成一抬头,就见何老师唰一下从桌上抄起两张白纸。   “祁斯白,你当我认不出你的字吗?你把你的数学草稿纸塞到人江逾声书底下干嘛?”   这话一出,牧阳成实在没忍住,噗一下就笑出了声。   他马上端正地收敛了表情,对瞪过来的何老师狗腿地笑笑。但随即,班里就像金鱼冒泡一样,一声接一声,又憋出好几道噗嗤噗嗤的笑声。   牧阳成在何老师眼皮子底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放肆,心里却想着:啧,这一教室还有不少道友啊,大家不会都在同一个cp群里吧。   何老师又气又恼还无奈地看着祁斯白和江逾声,拿着小册子的手抖啊抖的,像是不知道要拿这两人怎么办。   半晌,她手指向黑板,憋出一句:“你俩,给我到前面去默写。”   祁斯白刚要说“还不会背”,何老师好像已经看出他那点心声,没好气道:“还不会背就在前面背!”   剩下的十来分钟,教室里虽然保持着一种沉重而肃穆的氛围,大家好像都在认认真真地背诗,但背诵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因为牧阳成把两位大佬被挂在黑板上只默出半句诗的背影照下来发到了数竞群和年级一个唠嗑群里了。刚刚憋着想笑想讨论又不敢的人,这会都把手机偷摸藏在桌兜或是课本底下,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聊了起来。   牧阳成本来以为,祁斯白和江逾声之间的相处到此为止就已经很……神奇了。   没想,到了第四五节数学连堂课,场面越发不对劲。   牧阳成走进教室时,江逾声侧坐在座位上,面朝后座,而祁斯白整个上半身都往前探着,在和江逾声聊天。   两人手上既没拿什么作业篇子,课桌上的课本和练习册也没翻开,完全就是在……纯聊天。   他们的音量压得很低,即使牧阳成走近了,也只能听见个大概。   “……中午跟我们吃吗?”   “不了。”   “又不?”   “今天作业多,晚上还……”   牧阳成不动声色地走到座位边,坐下了。   祁斯白抬头和牧阳成打了声招呼,江逾声也朝他点了下头。之后,两人又扭头自顾自说话。   “那你不吃啊?”   “去食堂排队和找座耗时间,待会去小卖部随便买点就是了。”   “要不我帮你带?”   “……你要给我带啊?”   牧阳成在一旁听得有点迷糊,关心道:“江神晚上有什么急事吗,这么争分夺秒?”   祁斯白一愣,瞅了瞅牧阳成,直接整个人都站起来半趴在桌上,探身到江逾声耳边去说悄悄话了。   牧阳成:“?”   牧阳成:“???”   怎么的,这两人还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牧阳成眨巴眨巴眼睛,只觉得这两人今天的相处模式,离奇到他的情绪直接跳过激动,到了迷茫和惊悚的地步。   ……昨晚那个阴雨又多风的夜里,这两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祁斯白跟江逾声说好悄悄话,一抬眼看了下时间,又看陈老整理着电脑课件准备上课,扭头跟牧阳成:“中午吃饭的时候说吧。”   牧阳成看看祁斯白,又看一眼翘着嘴角转回身的江逾声,半晌吐出来一句:“你们今儿这是又……进入到新婚燕尔的阶段了?”   这话说完,牧阳成条件反射就是一个缩颈,没想祁斯白不仅没抬手弄他,还莫名笑了下,“牧阳成,你怎么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用词?”   牧阳成被祁斯白笑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满脑子都是:前一天还谴责我滥用成语的人,现在笑得好声好气一脸纵容?   不,他不对劲。   不是他不对劲,就是我不对劲。   -   周四的连堂课对大部分学生来说总是很漫长,但对祁斯白这种一刷起题来就忘记时间、两节课下来几乎没抬头搭理过几次在黑板前手舞足蹈的陈老的人来说,刷完两套题,连堂课也就过去了。   下课铃打响,班里吵吵嚷嚷的,不少人还在讨论刚刚讲解的几道作业题,牧阳成也拿着篇子跑到后桌跟人争论着什么。   那几题祁斯白在做完后就找陈老问过,套题也刚刷完,这会无所事事,环视一圈后,拿笔戳了戳江逾声的后背。   江逾声把手头那行式子写完,回过头来,垂眸看了眼祁斯白摊在桌上的书,“写完那套了?”   祁斯白点了下头,半倚在椅背上看着江逾声,笑了下,随口说:“诶,你刚刚说没时间去食堂吃,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听人讲过你的一个事迹。”   江逾声将手肘支在祁斯白桌上,随手玩了玩他笔袋上那个毛茸茸的白球挂坠,“什么事迹?”   “听说,你初二的时候,有一次北城下雪了,好像还是那年的初雪。你们全班人都跑出去看雪玩雪了,就你一个人还乖乖呆在教室里,不知道在看书还是做题。”   江逾声没听人讲过这事,“是吗,我不记得了。”   他和祁斯白对视一瞬,顿了下,说:“不过听着,有点像是我会干的事。”   “一听就是你干的事好么?”祁斯白笑起来,“你这人做事真的是理智又冷漠啊,完全不受情绪支配。”   桌上的笔都已经收好在笔袋里,江逾声摆弄完那颗小毛球,顺手帮祁斯白把笔袋拉链连上了,“你这是夸奖还是控诉?”   “就事论事而已……你之前在附中,肯定也是喜欢篮球才会进校队,但不就因为高中忙啊、练习时间少打不好这种原因,就干脆不碰球了。”   祁斯白下了个论断:“不可能的、不理智的事,你就真的能控制自己不去碰。啧啧,江神,你好可怕。”   祁斯白这话其实也满是调侃的意味,但江逾声却把这话过了心,捏着那个小毛球思忖了几秒,才又抬头看祁斯白,笑了下,淡声说:“你真把我当神?我也不是所有事都能理智和冷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4 23:38:23~2022-02-16 20:1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惊堂木 2个;薄之子子、林十安.、苏言、TTxxxr-universe、少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Txxxr-universe 25瓶;北长尾山雀、52946127 10瓶;林十安. 3瓶;42581771 2瓶;万里寻鹤、长卿、江舟.、紅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爱心午餐   ==================   “比如什么?”   祁斯白没抬头, 还垂眸看着江逾声摆弄挂饰的手指。   江逾声的手比他的更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   祁斯白见过不少男生不怎么喜欢剪指甲, 有的甚至故意把尾指或者五指的指甲都留长。相比之下,江逾声的手实在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而这样一只好看的男生的手, 和祁母非要绑在祁斯白笔袋上满足少女心的毛绒球放在一起, 竟然莫名很搭。   江逾声想了会,逗他玩似的说:“不告诉你。”   祁斯白抬眼看江逾声, 调笑说:“干嘛, 怕我知道你的软肋?”   江逾声顿了顿, 随口说:“你想问比如什么?比如……我不知道我会在阳光花园住多久, 也不知道那些小花猫过后会不会小没良心地忘掉我。”   “嗯?”   “但我还是会每天去喂个食,”江逾声玩笑道:“让它们惦记惦记我的好。”   祁斯白问:“那你走了它们怎么办?”   “它们马上会遇到下一个来喂食的人, 然后很快把我忘了。”   祁斯白“啧”了一声,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感情观有点消极?”   这话题祁斯白随口一提,也就随口聊过去了。   他又垂眸去看江逾声的手。先是把毛绒球从江逾声手里揪出来,然后又把江逾声的手拉近了些,将自己的左手和江逾声的右手掌对掌地轻轻贴上了。   江逾声的掌心比他的更温热些。   江逾声任祁斯白动作, 问:“做什么?”   “比比长度。”祁斯白说着,指节、指腹和江逾声的对上了。他努力地抻直了五指, 但骨架本身就比江逾声略微小些, 手指也比他略短一点点。   祁斯白认清事实, 眨了眨眼,“……算了不比了。”   他想耍赖, 手刚往回抽, 就被那双好看的手握住了。   祁斯白还没说什么,忽然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牧阳成在旁边一阵假咳, 咳得十分刻意。   江逾声自然而然地松开祁斯白的手,祁斯白转头去看做作表演的牧阳成,“你问完题了?”   “……”   牧阳成看着这两人自然的表情,觉得自己如有实质的眼神和满口调侃都没了用武之地,憋屈地蹦出一句:“……问完了。”   “那吃饭去吧,”祁斯白朝后门的位置抬了抬下颌,“薛远在后面等好一会儿了。”   牧阳成不确定地回头问江逾声:“江神不跟我们去吃啊?”   没等江逾声说话,祁斯白已经拽住啰啰嗦嗦的牧阳成把人往外带了,“他不吃,你走快点。”   去食堂的路上,薛远在吐槽出国班有男生在卫生间偷偷抽烟的事,一直到三人点完餐,端着饭菜坐下,牧阳成才找到机会问祁斯白:“数学课前你说中午再说的那事,是什么啊?”   薛远不知道这茬,一脸迷茫。牧阳成和薛远碰上眼神,啧啧了好几声,添油加醋地和薛远讲了一番。   祁斯白无奈说:“当时牧阳成问江逾声晚上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其实就是……江逾声晚上要给低年级学生做家教,教数学。”   牧阳成和薛远齐齐“啊”了一声,手上的筷子都停住了,一脸愣怔地看着淡然吃饭的祁斯白。   祁斯白被他们看得也停了动作,愣道:“……至于这么惊讶吗,不就接个家教?”   薛远“哦”了一声,“没有,就是完全没想到。”   牧阳成不知怎么,一下就回想起之前祁斯白猜过江逾声提前出校可能是去打工的事,他晃了晃祁斯白的手,“你知道这事很久了?”   说着,牧阳成又“诶”了一声,“不对啊,江神缺钱?光他那块表就顶我……”   牧阳成掰着手指算了算,“……顶我爸给我的几十年零花钱了啊。”   薛远被他这算法说得好笑,但也有点疑惑:“声哥体验生活呢?”   “他跟他家里闹了点矛盾,自己搬出来住了,”祁斯白说着,夹了口菜,叮嘱他俩:“这事你们就别往外传了。虽然江逾声说他不在意,但传来传去也就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了。”   薛远点头:“当然,这事往外说什么。”   牧阳成消化半晌:“这矛盾,可不止是一点啊。江神有没说是因为什么?”   “他没说,我也没问,”祁斯白瞥牧阳成一眼,“那么八卦人家家里事干嘛?”   “也不是八卦,就是……”牧阳成挠挠头,“这得是什么事,能闹成这样?我之前初中跟着你翘课打架不写作业,我爸妈也没说要断了我财路让我自生自灭啊?”   祁斯白:“……”   薛远在旁边不痛不痒地损牧阳成:“叔叔阿姨要真那么做,不到两天你就乖乖回去认错。”   祁斯白附和:“这倒是。”   “……诶,那你不问问?”牧阳成还揪着刚刚那问题,怂恿着,拿胳膊肘拱一拱祁斯白,“就你和江神这关系,他肯定跟你说。”   祁斯白乐了下,“我和他什么关系?”   牧阳成揶揄:“就是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的关系啊。”   祁斯白下意识辩白:“不是,那是因为……”   牧阳成眼珠噌地一亮,敏锐道:“……因为什么?”   祁斯白顿了顿,弯弯嘴角,一字一顿说:“不,告,诉,你。”   “哎哟呵,”牧阳成扒拉扒拉薛远,委屈地哼哼唧唧:“远远你看!我们白真的有小秘密了,都不告诉爸爸我了!”   薛远和祁斯白对视一瞬,敷衍地拍拍牧阳成肩膀,不是很想配合这样浮夸的演出。   午饭后路过小卖部,祁斯白说要顺便给江逾声带个三明治,结果牧阳成和薛远也热情地凑到货架旁挑挑拣拣,一人挑了袋花里胡哨的进口饼干,一人选了盒包装上全是英文的牛奶饮料。   祁斯白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进了教学楼,三人要分道扬镳去各自的教室时,牧阳成和薛远忽然就把捧了一路的饼干和饮料塞到了祁斯白手里。   祁斯白愣了下,继而哭笑不得:“你们这……爱心午餐啊?”   牧阳成嬉皮笑脸着转开话题,深沉道:“不,这是你的爱心午餐。”   “……”祁斯白摸了摸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你这话,好老套。”   薛远笑了下说:“就是顺手给朋友带个小零食,慰问慰问,让他不用多想。”   祁斯白最后只好拿着满满两手吃的,去江逾声下午第一节课的自习教室找他。   上了四层,祁斯白还没往两侧楼道的自习教室走,脚下就是一顿。   高中楼每一层的中厅很大,正对楼梯间和电梯门的这边衔接着两边楼道,而再往内侧那边,则被玻璃门隔开,形成一个类似休息厅的场所。   休息厅很大,里面除了有一张张短沙发和桌子组成的自习区域,也有长沙发和茶几组成的休闲区域。   老师和学生约谈话时经常会将地点选在这里。到了中午或下午四点十五后,也有一些学生会来这里自习,或者吃零食和闲聊。   而祁斯白上到四层,一眼扫过去,就透过玻璃门,认出了在休息厅一角自习的江逾声。   那个位置正对着楼梯间门口,祁斯白看过去没多一会,江逾声也似有所觉地抬了下头,远远地,隔着一道玻璃门看向祁斯白。   祁斯白笑了下,走近玻璃门。   江逾声像是起身要过来帮忙开门,但祁斯白比他快些,侧肩抵开玻璃门,将两手的东西塞到了迎过来的江逾声怀里。   江逾声接了个满怀,讶然问:“……这么多?”   “牧阳成和薛远给你的……”祁斯白停顿一瞬,“爱心午餐。”   江逾声愣了下,随即笑起来。   祁斯白笑着探身看他,“你这什么表情?受宠若惊?”   “我在想,祁神的朋友怎么跟祁神一样……”   “嗯?怎么?”祁斯白挑眉看江逾声,一副你最好好好说话的样子。   “一样……可爱。”江逾声低声说。   祁斯白先是笑了下,随即又敛了笑,一本正经地反对:“他俩负责可爱,我一点都不可爱。”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脸颊上一点若隐若现的酒窝,和他唇边因为笑意而露出来的小虎牙,不怎么过心地问:“不可爱,那你负责什么?”   祁斯白朝他扬扬眉,一脸“我都给你带午饭了你最好好好夸夸我”的表情,手从自己头顶比划着挥到了腿边,向对方暗示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江逾声没忍住,低低笑了声,哄道:“嗯,帅。祁斯白可帅了,行么?”   “……凑活吧,”祁斯白骗人夸完自己,满意了,指指门外说:“那你继续,我走了。”   -   习惯了走班制,九中的学生大多不会刻意约着一起去上什么课。   下午的体育课,祁斯白和薛远也是这样,路上碰到了就一起走,要是谁在教学楼里耽搁了走慢了,那就各走各的。   现在,江逾声上过两次体育课,祁斯白不担忧他找不到地下教室了,于是也没跟他约着一起走。   没想等攀岩课学生自由活动了,江逾声找来射箭馆,见着祁斯白,第一句话就是:“祁神,刚刚上课前,我还等着你来领我呢。”   江逾声语调冷冷淡淡的,说的话偏又带了点示弱和委屈的意味,以至于祁斯白从自己满篇跟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中抬起头来时,懵了一瞬。   而薛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把一句刚刚想凑到祁斯白耳边说的“声哥不是落了大半学期的攀岩课吗,怎么回回自由活动都来射箭馆溜达”憋回了嗓子眼里。 第34章 你热吗   ================   祁斯白有点听不得人这么跟他说话。   以往, 要是女生用这种口吻、这种语气让祁斯白帮什么忙,祁斯白就算有点为难,一般也会在心里念叨一句“女孩子这么可爱, 不帮忙还能怎么样呢”,然后妥协。   就因为这个, 牧阳成还刻意学着那个语调跟祁斯白哼哼唧唧, 让祁斯白帮忙要低年级学妹的联系方式,然后被祁斯白一脸嫌弃地踹走了。   祁斯白没想, 有一天江逾声会这么跟他说话。   而他在头皮麻了一瞬后, 竟然没想把人踹走, 反而觉得……嗯, 江逾声实在路痴的话,自己每次体育课前去找他一趟再一起走也没什么。   祁斯白抬眼, 带着点无奈笑意问他:“江神,原来真的有你不擅长的事情啊?”   江逾声辩解:“有岔路,大大小小的门也多。”   祁斯白和江逾声黑漆漆的眼眸对视两秒,松口说:“那下次体育课,我跟你一起过来?”   江逾声“嗯”了一声, 尾音里含了一抹很明显的笑。   薛远终于找到机会,问江逾声:“声哥, 攀岩老师没拽着你硬补基本功吗?”   察觉到江逾声投来的目光, 薛远又解释说:“我和祁斯白之前选过攀岩课, 这老师特别严格,虽然每节课都有自由活动时间, 但基本动作不规范的人经常要被他强制留下来重练。”   祁斯白笑着跟江逾声讲:“我还好, 练完就能去一边写作业,薛远每次都拥有老师开小灶的特权。”   薛远叹气:“一学期下来, 我跟老师都混熟了,路上碰到,他还会聊两句‘你现在四肢有没协调些’或者是‘诶,你那个学竞赛的朋友怎么样了’。”   江逾声恍然:“老师说的那个四肢极度不协调的学生,原来就是……”   祁斯白彻底笑出声来,薛远一阵哀嚎:“声哥!连你也笑我!”   “抱歉,”江逾声弯弯唇角,“我以前和朋友一起玩过,基础还行,所以体育课才选的攀岩。”   薛远好奇:“你难度能到多少?就是岩点旁边贴的那些彩条的等级。”   江逾声:“大概v4、v5?随便玩玩的,很久没练了。”   “……好强啊哥,那老师确实会放养你哈哈哈,”薛远吹了声口哨,忽然扭头看祁斯白:“白,我记得你也v4来着?”   祁斯白摇头,指了指攀岩墙的方向:“我就爬上过两条v4路线,其他的爬不上去,手疼。”   薛远:“啊对,真的是……当年上排球课,每次下课手腕都是青青点点的,后来上攀岩,每次下课又觉得几根手指胀得跟要爆浆一样。”   祁斯白瞥江逾声一眼,拍了下薛远,“你这形容……能不能文雅一点。”   江逾声笑了下,“等级高一些后,对某些特定肌肉群的力量也有要求。力量够不上,用手吊着,就会疼,正常。”   薛远:“对对,老师好像也这么说过。”   祁斯白低头把刚刚写一半的某行推理式又大概写了两笔,想好大概解题思路后,他抬头问江逾声:“你练射箭吗?”   “你有空我就学,”江逾声说着,屈膝想看一眼祁斯白的草稿纸。   祁斯白直接站起来把纸递给他,“就是数论那张篇子的最后一道题,今早我想看你的来着,结果你还没写。”   “下节课写,不过……”江逾声很快从那满篇的混乱式子中找到重点,“我跟你思路应该不太一样。”   祁斯白笑着丢下一句“那你写完给我看看啊”,就去一旁给江逾声找护具了。   等江逾声穿好护具,祁斯白用自己拿的那把弓,在最靠边那条靶道的起射线上给江逾声示范,重复了一遍之前讲过的注意要领。   讲完,他把弓递给江逾声,让江逾声站在他刚刚站的位置上熟悉动作。   站位,从箭袋里取箭,然后搭箭、开弓。   祁斯白没让放箭,江逾声就那么保持着开弓的姿势。支撑了会,手臂微微一抖。   祁斯白笑了下,“哦,我今天这把磅数大,忘了给你换小的了。”   江逾声侧眸扫了祁斯白一眼,手上刚要撤劲,祁斯白忽然说“箭握紧,别放啊”,就绕到江逾声身后,右手覆在江逾声有些凉的手背上,握住,借了他些力。左手也攥了下江逾声左臂,帮他稍微调整姿势。   开弓时前臂纵轴要在射箭面内,两肩下沉,右手腕上提靠住下颌,身体这么舒展,近乎形成一个平面。   而祁斯白站在江逾声身后帮他调整好姿势时,前胸也就和江逾声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祁斯白没比江逾声矮多少,只是江逾声骨架比他大些,肩比他宽,所以他这个姿势稍微有点别扭。   身后莫名传来几声女生的低呼,祁斯白大概知道她们在惊叹什么,但也不怎么在意。   “试试吗?”祁斯白在江逾声耳边问。   江逾声张了张口,又没出声。   祁斯白从靶位的方向收回视线,侧眸看江逾声一眼,忽地发现江逾声耳后有些红。   “……你热吗?馆里空调的冷气开得还挺足的啊。”   这个姿势下,祁斯白的呼吸都轻轻浅浅地扑在江逾声耳侧。江逾声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不热。”   “他们这组还没收箭,射吗?”祁斯白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又一次氤氲在江逾声耳后。   江逾声喉间滑过一声低低的“嗯”。   祁斯白于是在江逾声耳边一句句地轻声叮嘱。   “瞄准了吗?”   “嗯。”   “放箭后,左手记得放松。”   “好。”   “右手,放。”   “啊?……哦。”   江逾声一令一动,话音落下一瞬,长箭咻地飞了出去,咚一声,箭头射进斑驳靶纸,八环,箭尾还在余震里轻微地来回晃荡。   祁斯白松开江逾声,笑着朝他挑挑眉,“怎么样?”   江逾声说:“祁老师教得好。”   祁斯白又去握江逾声的左腕,晃了晃,“下回这里放松点就更好了。”   “好。”   祁斯白这边教得认真,起射线外休闲区域坐着聊天的众人也看得认真。   有单纯观摩学习的,还有低声叽叽喳喳兴奋不已,偷摸拿着手机拍照的。   薛远也跟风拍了两张,想了想,点开牧阳成的聊天框。   薛远:[图片]   薛远:[图片]   薛远:[给你看张你大概很想看的照片……]   没一会,聊天框那边就激动地震了几条消息回来。   成:[我去!!!!]   成:[远远你懂我哈哈哈哈哈哈]   成:[但怎么,好像哪里,反了……]   薛远:[什么反了?]   成:[没事,这个体型差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薛远:[?]   薛远:[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成:[不,没事,你不要懂]   趁这一组还有人没射完,祁斯白从江逾声手里接过弓,又从江逾声箭袋里抽了一支箭,动作娴熟地开弓、瞄准。   江逾声站在祁斯白侧后方,只觉得射箭馆天花板上的灯光虽然有点暗、也有点冷,倾泻在拉弓搭箭、眉眼飞扬的少年身上,却掩不住他的闪闪发光。   祁斯白勾了勾唇,微阖左眼瞄准,右手利落松开。箭噌地射出,他左手上的弓流畅地顺势向下旋了近九十度。   动作标准而娴熟,有那么点装酷的意思在,但也确实帅气。起射线外围观的几个班里同学都开始吹着口哨喊帅了,然而——   箭头入靶,也才射中一个八环。   祁斯白皱了下眉:“……”   身后的喊声稍微弱了些,但还在热热闹闹地聊这两位年级大佬一起射箭的事。   江逾声在后面看得有点挪不开眼,直到祁斯白又一次搭箭开弓,他才走上前攥了下祁斯白的箭,“刚刚换人,你是不是没调瞄准器?”   祁斯白一愣,放下箭,一边调瞄准器一边说:“对,我忘了调。平时不怎么跟人用一把弓,我就只是在刚拿的时候调一下。”   等祁斯白连续几次潇洒地撒箭,在一众唏嘘的喊声里娴熟而轻松地射中几次九环和十环,放下弓,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手抓了下江逾声的胳膊:“……我跟你讲过要调瞄准器的事儿?”   江逾声顿了顿,淡然开口:“……讲过吧。”   祁斯白忽然语气坚定:“不,我肯定没讲过,因为这一步我自己就经常忘。”   江逾声:“……”   祁斯白似笑非笑:“……你会,还让我教你?”   江逾声抬了下右臂,祁斯白却不松手,他只好又用左手掩饰性地碰了碰头发,“不会。”   “不会你知道要调瞄准镜?那东西那么小,跟个摆设一样……关键是你还知道它叫瞄准器?”   祁斯白也不着急,就那么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江逾声。   江逾声默了半晌,终于笑了下,走到祁斯白身前,低声开口:“就跟着朋友去过一回射箭馆,学过点动作,不能算不会?”   祁斯白往后又靠了下,脊背紧贴着冰凉的墙面。   江逾声又往前半步,鞋尖抵着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和你这么随便一拉弓就能射中个九环十环比,我在那比划个动作都比划不准,不能算不会?”   祁斯白探究地探头盯着江逾声看,江逾声也就那么不避不让地和他对视。   两人立在墙边,光线很昏沉,但因为离得足够近,祁斯白能从江逾声漆黑一片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   而江逾声沉沉地看着祁斯白深褐色的瞳孔,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半晌,祁斯白忽地也笑了,啧了一声,“你说不会就不会吧。”   江逾声退开一些,轻声说:“今天会了点,谢谢祁神。”   祁斯白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中午微信群里发的通知你看了吗?”   “没,什么通知?”   “以后要习惯每天看微信啊江神,虽然老师一般也会在课上通知……”   祁斯白顿了顿,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才说:“明天下午第三节课要去科技楼开年级会,估计是说期末和暑假的复习安排,周六下午还有家长会。”   “科技楼?高中楼旁边那个?”   “……哥,那不是艺术楼吗?科技楼在图书馆旁边啊。”   江逾声忽地笑了下。   祁斯白一顿,笑着白他一眼:“这里的‘哥’就是个语气词好吗,别这么幼稚。”   江逾声笑着“嗯”了一声。   祁斯白看江逾声唇边那点越来越明显的笑,用鞋尖怼了他一下。   一只白运动鞋在另一只白运动鞋的鞋面留下一道浅灰色的痕迹。   江逾声无辜地眨了下眼,回归正题:“附中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楼,都按楼号排的。”   祁斯白无奈地扯扯嘴角:“算了,明天下午下第二节课,我去找你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6 20:15:00~2022-02-18 23: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言、林十安. 2个;5461079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eep 22瓶;林十安. 9瓶;时予 5瓶;凌晨不睡觉、紅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催播   ==============   这天, 射箭课和攀岩课下了课都没有集合,直接原地解散。   薛远拎着自己那本小板砖似的托福词汇,招呼在射箭馆角落里聊天的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回教学楼。   路过地下教室正中央在集合整队的女生田径班时, 薛远被同在出国班的一个女生一招惹,开始一步三回头地跟人贫嘴。   江逾声可能是第一次见薛远这么不“稳重”的一面, 有点意外地看了祁斯白一眼。   祁斯白哭笑不得地朝他耸耸肩, “他之前在你面前可能还有点顾忌形象,现在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薛远跟人拌嘴拌到快走出地下室门口时, 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田径老师点名:“那个谁——薛远是吧?要不要我跟你们老师说一下, 下节课直接来跟我们女生一起训练?”   周围走过的学生和田径班女生们都哄笑成一团。薛远朝那老师讪讪地笑了笑, 揪着祁斯白和江逾声的胳膊, 一溜烟闪出了地下室。   走到熙熙攘攘的操场时,薛远正和江逾声闲聊现在的家教是什么行情。   祁斯白忽地听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刚一回头,眼前就晃过一道模糊的黑影,肩上随即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挂,耳边笑着闪过一声“祁神”。   看清来人是徐塔,祁斯白笑着拍了下他横亘在自己脖颈的胳膊, “你想勒死我?”   徐塔笑吟吟地松开了些,探头和一旁的薛远、江逾声打完招呼, 依旧搭着祁斯白的肩, “你看群里发的通知了吗, 明天开年级会?”   “看见了,明天下午第三节课对吧?”   “明儿一起去?”   因为周五下午二三节课的自习, 徐塔和祁斯白在同一间自习教室, 所以徐塔这么问也挺正常。   祁斯白说了句“好”,就看见江逾声瞥过来一眼, 没看他,好像是看了下徐塔,然后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和薛远说着:“一个小时一般三四百,全科的话……”   祁斯白顿了顿,也转回头,和徐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他们化竞班里好玩的事。   到了晚上,祁斯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想周五前过个两遍的一二试题还有不少没刷完,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作业全丢回书包里,洗完碗、扔完垃圾,就抱着竞赛书开始做起题来。   写到一半时,他看一眼时间,把直播打开了,标题改成“今晚激情刷题不答疑”,然后继续埋头,一边揪头发一边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整个直播间静悄悄的,没有放音乐,背景音只有画面一角,男生窸窣翻页或是笔尖唰唰划过纸张的白噪声。   [今天好严肃]   [充斥着一种考前抱佛脚的紧张感哈哈哈]   [本来想幸灾乐祸,一低头看看自己空白的作业本!立马哭唧唧地加入抱佛脚行列QAQ]   [在其他study with me视频里再正常不过的氛围,到小起这里倒变成不正常了哈哈哈哈]   [起司上一次这个架势刷题,我记得……他一直播到凌晨两点,点烟.jpg]   [儿子,早知今日,前几天多直播几次、让大家监督监督你不好嘛(暗示]   祁斯白正巧起身要去书柜上拿本书,瞥见这行弹幕,随口解释:“前几天……不是。哎,前几天有点……小烦恼?算是小烦恼吧。做题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效率有点低。”   祁斯白没想,等他拿完书回来,弹幕的画风已经越跑越歪。他只好哭笑不得着又解释了几句。   “嗯,解决了。”   “没什么事。青春小烦恼?也……算是吧?”   “什么啊!不是恋爱小烦恼。诶,不是……真不是!”   “你们好八卦啊……”   “不说了,写作业吧你们,都低头看看自己作业好吗各位?”   “啧,就是互相伤害,怎么的?”   祁斯白臭贫两句,也就不理弹幕了,低头继续做题。   到晚上十点多,祁奶奶临睡前,给祁斯白切了一小盘水果端进房间。   祁斯白吃着水果中途休息,拿起桌旁的手机翻了翻,想起什么,先是给江逾声发过去一条:[江神!数论最后一道题!]   接着就驾轻就熟地打开了余音绕梁的YY频道,点开麦序一看——   小J还是不在。   说好的这周直播呢?小J这人怎么比他还能鸽??   ……还是播完已经下线了?   祁斯白又把页面切回微信,给小J发:[大大今天直播嘛?]   他指尖顿了顿,又顺手丢过去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是从小J那里存的。   发完,祁斯白看着那个扭来扭曲的表情包,无声地感慨:他最开始看到这表情包还会手抖,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发回给小J了。   ……他成长了。   祁斯白发完消息,端了盘子去厨房洗,等再回来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已经躺着几条未读消息。   江逾声:[图片]   小J:[这两天太忙,不播啦]   小J:[我在一边看你直播一边赶作业~~]   小J:[亲亲.jpg]   两边的风格过于迥异,以至于祁斯白还来回切着两边的聊天框多对比了几眼,然后再一次感叹世界的参差。   他翘了翘唇角,给江逾声回了句“你竟然看微信了?谢啦”,然后转头就开始冷酷无情地讨伐小J。   Cheese:[?]   Cheese:[我差点还想翘了直播,边刷题边去听你唱歌,结果??]   祁斯白指尖顿了顿,努力回想了下他在YY公屏里跟小J粉丝学到的话,然后淡然自若地打字:[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啊暮归大大!!]   对话框那边滞了半晌,像是被他的催播鼓舞到了,半晌后才回复。   小J:[……周六播]   小J:[亲亲.jpg]   祁斯白后来戴着耳机,随手点开了几个古风歌单,一边听歌一边埋头刷题,一直到快两点才下播去洗澡、洗漱。   偶尔睡少些也不怎么碍事,祁斯白第二天早上还挺精神,到中午饭点才稍微有些神色恹恹。   下了第四节数学课,牧阳成看了眼没什么兴致开口说话的祁斯白,热情地扭头问江逾声:“江神,去食堂吗?”   江逾声正好笑地看着直直站在课桌旁,看着黑板上解题过程、眼神呆愣出神的祁斯白,闻言,朝牧阳成点了下头:“去,一起吗?”   牧阳成嘿嘿笑了声:“一起一起,走走走。”   去食堂的路上,祁斯白两手揣在兜里,跟在江逾声旁边,亦步亦趋,小孩似的。他目不斜视地垂眸看着眼前被阳光曝晒得发灰的柏油路面,淡漠得一脸生人勿近。   只有被路过的学弟学妹学长学姐叫到,他才会噌一下醒神,笑意盈盈地转过头去寒暄两句,等人一走,又恢复灵魂出窍的样子。   江逾声听牧阳成和薛远随口聊着期末考试范围,时不时还要回头察看某位白日梦游的小朋友。   他一个没看住,祁小朋友冷不丁就被脚底的石子绊了一下。   祁斯白猛地被绊清醒了,往前还没踉跄两步,又被江逾声从身后一下拦腰圈住。   牧阳成正扭头在跟薛远叽叽呱呱说着什么,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   江逾声听祁斯白被他拦得轻哼了一声,松开他的腰,低声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两点半?”祁斯白抬手拿掌心“啪”地拍了下自己额头,强行醒神,“做题忘了看时间,睡得晚了点。”   江逾声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被祁斯白这动作逗得,扭头笑了一下,随即又被祁斯白佯怒着瞪了一眼。   “有用吗?”江逾声问。   “……有点吧。”祁斯白“啪”地又拍了一下。   江逾声逗他:“拍傻了怎么办?”   祁斯白还真停下脚步想了两秒,然后在牧阳成和薛远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正好一掌轻轻拍在江逾声额顶。   一下不够,他又“啪叽”地轻拍了一下,“行了,抵消了。”   牧阳成,薛远:“??”   “……”江逾声兀自笑了半晌,不知道怎么跟另外两人解释。   -   下午下了第二节课,祁斯白收拾好东西,跟邻座的徐塔说:“我怕江逾声找不到科技楼在哪,昨天答应了跟他一起去,你在这等一下还是一起去找他?”   徐塔愣了下,笑笑说:“一起去呗。”   于是,祁斯白和徐塔一起去找了江逾声,三人被拥在高二年级热热闹闹的人潮里,一起往科技楼的方向“挤”。   祁斯白昨天被江逾声那么一说,就忘了这茬,其实整个年级在几乎同一时间往同一个目的地走,就算不认得路,也可以跟着年级其他同学。   祁斯白现在稍微有点后悔昨天一时嘴快,答应了跟江逾声、徐塔一起走——   三人一起本来没什么。只是祁斯白走在他们两人中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氛围莫名有些僵持。   徐塔只拉着祁斯白胳膊跟他笑着絮絮叨叨地聊天,每次祁斯白稍微把话题往江逾声那边引,或者是想让江逾声搭句话,徐塔就不怎么吭声了,而江逾声也语调冷淡,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祁斯白活跃了大半段路的气氛,这两人还是熟络不起来。祁斯白最后累了,索性不折腾了,随口和徐塔聊着天。   图书馆和科技楼都翻天覆地地重新修缮过,年前刚刚投入使用。九中学生习惯了学校里时不时出现的各式新花样和新改革,惊喜归惊喜,也都见怪不怪了。   但对外校的学生来说,这样的建筑就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三人跟随着人潮一路走进科技楼,祁斯白觑了眼江逾声怔忡的表情,笑着跟他讲这两栋楼里的构造。   “图书馆里有奶茶店,科技楼这边有咖啡厅、吧台,啊,还有女生们很喜欢的那种吊篮藤椅。”   祁斯白比划着,又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图书馆和科技楼的顶层连在一起,做成了半开放式玻璃屋顶的空中花园,你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上去看,一直开着门的。”   江逾声之前只在楼外远远地看过几眼,没想楼里比楼外还震撼人。   他打量着楼里独特的建筑风格,问:“你们在这上过课吗?”   “图书馆大家平时想去就去,科技楼的话,”祁斯白想了想,问徐塔:“主要是国际部学生在这里上课吧?”   江逾声顺着祁斯白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徐塔身上。   徐塔跟江逾声对视一瞬,很快就错开眼神,朝祁斯白点点头,“初中有些课也会来这边上。”   祁斯白继续讲:“对了,图书馆里有很多沙发椅和组装式桌椅,很适合自习或者小组讨论。科技楼这边……”   他指着旁边路过的一间教室示意江逾声看,“几乎每间教室都装有玻璃门和落地窗,教师办公室里还会铺短绒地毯。”   江逾声沉默半晌,感叹一句:“你们校长……太夸张了。”   “难道不是你的校长?”祁斯白拿胳膊肘撞他一下,玩笑道:“身在曹营心在汉啊江神?”   江逾声被他撞得笑了下,“是……诶,不是。”   进入一条稍窄的、通往会议厅大门的通道时,江逾声走在前面,祁斯白和徐塔走在他后面一排。   趁着江逾声身边男生和江逾声搭话的空档,徐塔拉了拉祁斯白胳膊。   “怎么了?”祁斯白侧头看去,就见徐塔稍微踮了下脚,凑近自己耳边,问了句什么。   身后正好有人大声嬉闹,祁斯白没听清,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江逾声不知怎么回眸看了一眼祁斯白这个方向。   祁斯白一抬眼撞上他目光,愣了下。下一瞬,江逾声收回视线,继续和身边人说话,而祁斯白只觉得耳边贴来一道有些温热的呼吸。   徐塔小声问:“祁哥,你之前不是说跟江神……不熟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8 23:19:37~2022-02-19 20: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言、林十安.、拾贰、桉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贰 18瓶;林十安. 3瓶;凌晨不睡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年级会   ================   祁斯白看了眼江逾声的背影, 有点不知道怎么说。顿了两秒,才对徐塔笑笑:“……现在熟了。”   徐塔的惊讶遮掩不住:“我记得你以前……挺不喜欢听人八卦两个男生的。”   祁斯白愣了下,想起初中时听牧阳成讲过徐塔和另一个男生的八卦。他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谈, 听得直皱眉,徐塔也在一旁, 还说了句:“祁哥, 你好直啊。”   祁斯白还没接话,徐塔笑了下, 问他:“这话落到自己身上, 感受不一样了吗?还是……你想法变了?”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 玩笑而已, ”祁斯白看出徐塔笑得有点不自然,犹豫一瞬, 还是调侃他:“怎么现在反倒你比我在意了?”   徐塔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前面的队列已经开始松动,间歇性地一排排往会议厅里进人。   两人跟着往前走,祁斯白兜里的手机忽地震了两下。他跟徐塔说了句“进去再说吧”, 拿出手机扫了眼消息,是牧阳成发微信说在前排帮他们三人占了座。   ……他们三人?   祁斯白反应了下, 想着大概是薛远跟牧阳成说的。   他一边把消息递给徐塔看, 一边叫住前面的江逾声:“牧阳成说里面座位挺满的了, 他和薛远占了座。”   江逾声脚步没停,只是回头看过来, “刚在高中楼里碰到, 他问我需不需要占座,我就让他帮忙占了。”   祁斯白和他对视两眼, 笑着哦了一声。   会议厅大门敞开着,等到祁斯白进去时,门口组织纪律的学生已经撤了,众人熙熙攘攘着往里挤。   座位确实坐得很满,放眼看去,几乎只有中后排有单个的空座,而三个连在一起的空座根本没有。   牧阳成在前排夸张地蹦跶了一下,朝门口这三人挥挥手。   祁斯白也招了下手,朝他那边走,走到近处时才看到,牧阳成身边只有两个空座。   牧阳成跪在椅子上,指了指后面一排靠墙的位置,扒着椅背跟祁斯白喊:“我这边占了三个座,薛远那边两个。”   这一嗓子喊完,牧阳成又拍拍身边椅背,开始招呼徐塔:“塔!来我这儿坐?”   徐塔看一眼祁斯白和站得更远些的江逾声,还要说什么,牧阳成又是一嗓子:“麻溜儿的,塔子,墨迹什么呢?”   徐塔被牧阳成喊得,也不好意思堵在过道中间了,开始往牧阳成那排走:“来了牧神。”   这两人喊话的时候,祁斯白正侧头问江逾声:“中间看得清楚点,你坐中间吧?”   没等江逾声说话,薛远就先从靠墙那边的座位走了出来,拍拍江逾声的肩说:“声哥,你俩一起坐吧。”然后扭头就往牧阳成那边走了。   祁斯白:“?”   他望着薛远扬长而去的背影,有点懵。   虽然说第五排靠墙边的位置也挺靠前,但……一般没有这么帮人占座的吧?   江逾声笑了下,不等祁斯白多想,直接握住他手腕把人往第五排的墙边座位带。   会议厅的布置沿袭着整栋科技楼的风格,两排座椅中间的空隙很宽裕,座位靠外的人不用站起来或者侧过腿腾地方,祁斯白和江逾声就能轻松走进去。   会议厅里座位宽敞,坐垫和靠背柔软,扶手下自带的小桌板看着也挺高级。   祁斯白玩了两下那个小桌板,笑着跟江逾声说:“诶,要是年级每次开会都来这里开就好了。”   年级老师已经开始在台前说开场词,江逾声没听,侧头看着祁斯白有一下没一下地研究那板子上的小部件,“你们之前不在这开会?”   “科技楼重建之后就来过一次,之前一直在图书馆一层外面,那个两层楼高的报告厅。”   祁斯白瞥了眼前面讲话的老师,压低声音说:“那个大厅因为每周都有活动,就没翻新过。那边靠内侧的座位,挤进去都难。啊,还有,那边一排座椅看过去,十个晃晃荡荡的小桌板里能有六七个都是坏的。”   江逾声:“附中的报告厅也是。”   “是吗。”祁斯白笑起来。   “我初一入学的时候,就听老师说那报告厅要翻新,”江逾声笑了下,“结果到现在也没动静。”   “我们初一的时候就在科技楼,当时科技楼跟现在的高中楼一样破破烂烂,”祁斯白笑着耸肩,“结果等我们搬走,它就开始重建。现在建好,就归国际部和低年级的小孩了。”   开场词说完,换了年级主任宋老师上台。   宋老师直截了当地在身后的大屏幕上放出一张时间安排表,会场内一时间涌起一阵阵低声的哗然讨论,学生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等讨论声渐渐减弱,宋老师才拍拍话筒,开始讲话。   祁斯白拍了张挺清楚的,顺手转发给江逾声。   江逾声不看自己手机,非要凑过来看,祁斯白就举着手机屏幕往他那边递了递。   台前,宋老师正在讲解图上的安排:“可能不少人都知道了啊,这周六呢,是咱们这学期最后一次上竞赛自招了。接下来三周的周六都不安排课了,大家自主复习,好好准备三周后的期末考试。”   一时间,会议厅里的欢呼和哀嚎混作一团。   欢呼声主要来自竞赛生,终于可以有两个不用上课的周六,但也有极小部分来自年级里那些听见要考试反倒亢奋的奇葩大佬们。   “期末考试后,我们讲解两天试卷。周六放一天假,然后我们周日上午七点在校门口准时出发,坐大巴车去拉练基地。大家需要提前准备一些东西啊,比如速干裤、雨衣、能够淌水的鞋子……”   江逾声开口:“你们……”   他就着祁斯白的手机屏幕看,指了指那行持续三天的拉练活动,刚要问什么,一抬眼,就见祁斯白也将脑袋凑近了在看。这个距离下,他能清晰地看见祁斯白的睫毛。   那排睫毛忽然动了下,一双深褐色的、在灯光下透着点流离光彩的眼珠直直看过来。   “怎么了?”   江逾声往后稍退开了些,问:“你们这是拉练,还是丛林探险,怎么还要……淌河?”   祁斯白笑了,“是有点像探险,我们之前初三结束也拉练过,拉练最后一天要徒步走十几公里。”   “这次直接翻倍,三十公里?”江逾声戳了下祁斯白手机屏幕上的那行活动说明。   祁斯白看了眼前排,牧阳成正兴奋激动地跟徐塔、薛远说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控诉那三十公里。   “牧阳成之前听说要去拉练还傻乐来着,以为是去野炊的……”   江逾声笑着接话:“结果是去受难。”   “以高三动员为主题的拉练啊,怎么可能轻松,”祁斯白笑了笑,问他:“你觉得是受难?我怎么记得你体育也挺好?”   “三十公里,比半马还长。”   “又不是跑,慢慢走的。要不整个年级三百多人,也没法一起走完啊,何况还淌河呢,”祁斯白回想了下,“牧阳成当年还带了好大一袋零食,边走边吃,过河的时候差点摔了都不肯撒手。”   江逾声挑了下眉,“……难怪他就记得拉练是去野炊了。”   祁斯白不知怎么被戳中了笑点,歪着头笑起来。   他胳膊肘支在靠近江逾声那边的扶手上,江逾声又靠得近,所以他笑得好像整个人都倒到了江逾声身上。   江逾声隐约瞥到台上的宋老师好像往这边看了两眼,拿手掌抵了下祁斯白的头,“这么好笑?”   祁斯白抿了下唇,摇摇头,又笑了会,才转开话题:“快期末了,你那家教还接着做吗?”   “次数可能会减少。一般到考试前,他们复习都手忙脚乱,我主要就负责答疑和帮忙整理重点。”   “不会耽误你复习?”   江逾声顿了顿,说“不会”。   祁斯白回忆自己以往每次考前复习的刺激情形,有点不信地觑了觑江逾声,“虽然不上竞赛课了,但陈老还是会布置任务,只是周末不考试不讲课而已。”   江逾声任祁斯白看了两眼,忽地又凑近过去,低声问:“祁神担心我复习不完?”   祁斯白知道江逾声在揶揄,抬手想去推他的脖颈。   手胡乱推搡过去时,他指尖恰好摁在江逾声脖颈上那处凸起的喉结上。   那处喉结忽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祁斯白一愣。指尖的触感有点奇怪,又有点好玩,祁斯白没忍住,又用手指去碰了碰。   手腕猛地被江逾声攥住,江逾声似笑非笑地看他:“……玩什么呢。”   因为说话,那处喉结就在祁斯白手指底下轻微地震动。   祁斯白眨眨眼,看着江逾声虽然带着笑、却莫名有点压迫的眼神,倏地抽回手,转眼去看屏幕,说:“……没什么啊。”   江逾声也不知怎么就幼稚起来,被祁斯白碰了几下,就非要再碰回去。   但江逾声的手一靠近,祁斯白就觉得脖子痒,笑着避开,不让他碰。   来回闹腾了几次,江逾声还没碰到,宋老师的调侃就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会议厅。   “墙边那两位男同学——祁斯白?江逾声?”宋老师眯着眼认出了人,恍然道:“怎么,你俩考场上比来比去不够,来开年级会还非要坐在一起,推来推去?”   宋老师开会的氛围一贯轻松。听她这么一提,大半个年级的人都哄笑起来,不少人还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扭头去看。   好久没在年级会上被老师点名,有点丢脸。祁斯白接下来的时间都兀自窝在自己座位上,任江逾声再怎么逗他,他也不再搭理。   -   周六上午,天还是灰蒙蒙的,307教室里也是一阵沉闷的氛围。   陈老从打印室拿着两大摞模拟试卷和答题纸走进教室,见整个班士气低沉,逗小孩似的说:“干嘛啊你们,下周不上竞赛课了,舍不得啊?那下周六早上我还在307等你们?”   班里女生被陈老逗出几声笑来,荆炎彬忙拜拜手:“不了不了,老师您好好休息。”   陈老笑着睨他一眼,“不用你们操心我,我这还有几套之前没来得及考的新卷子呢,怎么,下周来不来?荆炎彬?牧阳成?”   牧阳成把头摇得比拨浪鼓还欢快:“陈老您趁着我们复习期末好好睡个懒觉吧!您看您那眼圈黑的!”   班里被牧阳成那语气闹得活泛不少,气氛也不闷了,陈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一眼时间,开始动作迅速地分一试卷子,卡着上课铃响时,正好分完,一摞摞递给每一列的第一排学生。   江逾声拿了卷子和答题纸,往后递给祁斯白。   祁斯白想接,江逾声却不撒手。   祁斯白抬头,就见江逾声瞥了眼走远的陈老,低声问:“对了祁神,你昨天年级会之后答应我的,还算话吧?”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笑,一时间有些说不准,江逾声说的是谁考第一就要请对方吃饭,还是……   昨天江逾声没摸到他的喉结,所以礼尚往来,他今天也要让江逾声碰一碰。   牧阳成正给后排递卷子和答题纸,闻言,火速递完,八卦地探过一个头来:“什么什么?”   江逾声看向牧阳成,像是想跟他解释。   祁斯白先是一惊,噌一下将卷子抢过来递给后排,然后忙推了推江逾声的肩让他回头,“……算话,算话。”   但随即,祁斯白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答应江逾声的事,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让牧阳成听的。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9 20:57:55~2022-02-20 20:4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猫好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好困 17瓶;Poetry 4瓶;紅茉、久处不厌 2瓶;稚稚、凌晨不睡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徐塔   ==============   上午九点二十, 一试答题纸在众人或骂骂咧咧或哀嚎的背景音里被收了上去。   不过这天,答题纸收完,班里涌动着一种隐隐的骚动和亢奋, 大家没怎么对答案,反倒在随口闲聊。   祁斯白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听牧阳成说才想起, 这天下午要开家长会。   “叔叔阿姨来不了吗?”牧阳成问。   “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来,下午肯定赶不过来, ”祁斯白拿着签字笔在手里转了两个圈, “……你不提, 我都忘了要开家长会这回事。”   牧阳成:“下午安排应该就是先开个年级大会, 把昨天咱们会上讲的内容再跟家长讲一遍,然后就回高中楼, 家长们想跟哪个任课老师沟通,就去哪个老师的教室聊。”   祁斯白后知后觉:“那下午的自招还上得成吗?”   “我听说有的自招班不上了,但咱们物理老师会放过咱们吗?显然不会啊,他今早刚在群在发了句‘今天下午照常上课’——但重点不是自招课啊!”   “我昨晚就看我爸妈一副准备周六来大谈特谈的架势,”牧阳成哀叹, “我感觉我今晚回去要腚疼了。”   祁斯白笑得有点讨打:“哎,真好, 我爸妈又没空来。”   牧阳成撇撇嘴, 决定换个共鸣对象:“江神!紧张吗, 激动吗,兴奋吗!”   江逾声好笑地回头看他:“我家长也没空, 下午不来。”   牧阳成脸一垮, 苦兮兮地找后座人哭诉去了。   祁斯白手上飞转的笔停了下来,试探着问:“你爸今天也来不了吗?叔叔好忙。”   “也说不上忙不忙的, 就是……”   江逾声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不管是家长会、竞赛还是其他很多事,他都觉得不重要、无所谓,所以不会抽空来关心。”   祁斯白下巴搁在手掌上,点点头看着他,没说话。   “叔叔阿姨出差还没回来?”   “他俩啊……闲的时候可以每天回家来做晚饭,忙起来消失一个月都有可能。”   祁斯白想了想,又说:“现在还好,我小时候他们特别忙。”   “小时候都是奶奶带你?”江逾声问。   祁斯白笑着点头:“所以我跟奶奶很亲。”   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很快过去。临发卷子前,陈老看了眼手机,叫住江逾声说:“宋老师那边下午需要几个学生去报告厅帮忙,你下午有空吗?有空的话,咱班就派你去?”   数竞班其他人下午都要上自招课,只有江逾声不用上。   江逾声点头说“好”,陈老笑笑,把江逾声拉进了下午家长会的组织群。   中午十二点半,二试结束,答题纸递上去之后,祁斯白兴致勃勃地拿着特意记了大概解题过程的草稿纸跟江逾声讨论起二试题来。   以往,不少人考完都想拉祁斯白一起对一对思路,但祁斯白总是一句爱莫能助的“忘了”怼回去。   这回难得赶上两位大佬拿着草稿纸有凭有据地对答案,大半个班都凑过来围观。   最开始,还有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一起讨论。但渐渐地,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过着招,语速越来越快,思路也越来越跳。   周围声音渐渐弱下去,连收好答题纸在翻看的陈老都凑过来听了两耳朵。   讨论到最后一题,周围的人几乎散尽了。江逾声这题没怎么做,一直垂眼看着祁斯白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讲。   祁斯白讲题时眼睛里像含着光,忽然抬起头问江逾声怎么想时,江逾声被他眼里那道光晃得愣了一下。   祁斯白其实也就随口一问,江逾声蓦地垂下视线看他的草稿纸,他一转眸想问别人,就看见荆炎彬手还捏着他草稿纸一角,探着脖子在看,但胳膊却被荀明杰拽着往外扯。   荆炎彬低声嘀咕着:“等等啊我看看最后这题。”   荀明杰的语气里含着一点不太明显的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书上不就有道差不多的吗,多看两遍书你也会。”   “入手点不一样吧荀神,”荆炎彬回头看他,“咱俩不都看那题了,但开头还是被卡住……”   这两人的音量压得低,要不是祁斯白正好抬头刻意去听,倒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太想搭话了,于是又转眼去看江逾声。   结果不知怎么,江逾声冷不丁就把他的草稿纸从荆炎彬手里扯了出来。   祁斯白一愣,就见江逾声一边用手抚平那一角的皱褶,一边语调冷淡地开口:“除了题干用词,没半点相同的两道题,也不知道荀神是怎么就觉得都差不多的。”   荀明杰就是没太考好,跟荆炎彬小声说话时没忍住带了点情绪,没想突然被江逾声这么指出来,一时间脸上又尴尬又难看。   荆炎彬忙笑着把话题岔开了,答案也不看了,跟祁斯白、江逾声招呼了一声,就推着荀明杰往外走。   祁斯白朝江逾声挑了下眉,意思是:你怎么突然——   江逾声耸肩:“听不得有人总那么阴阳怪气着说话。”   祁斯白笑笑:“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江逾声说:“你不高兴了。”   祁斯白沉默了一秒,又笑起来:“啧,不至于。”   他起身一边收答题纸和笔袋,一边说:“我以前都不怎么估分,这次虽然能估个大概,但有些细节的地方还是要看陈老怎么判。”   江逾声笑了下,也起身收东西,“最后一题我就写了一点,应该没多少分……祁神,自从到你们九中,竞赛我就再也考不了第一了,你说怎么办?”   祁斯白扬了扬眉:“你想怎么办?”   江逾声一本正经:“所以你要慰问慰问新同学,请我吃饭。”   “……”祁斯白笑着摇头:“怎么都非得讹我一顿饭是吧?一试前我不是答应了?等陈老判完出分再说。”   江逾声顿了顿,看了眼已经走空了的教室,先是问了句:“……牧阳成怎么走了?”   祁斯白:“他爸妈来了,中午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江逾声于是点了下头,放心说话了:“考试前答应的不是让我摸一下你的喉结?”   “……”这话祁斯白不太想接,也不知道怎么接。   他要笑不笑地觑了江逾声一眼,收拾好东西,见江逾声还没走,问他:“一起去食堂吗?”   江逾声低头看了眼手机,“宋老师那边让一点去报告厅集合,赶不及,你去吧。”   祁斯白愣了下,看一眼时间,“……那你午饭怎么办?”   江逾声把家长会组织群里的通知递给他看:“那边有备盒饭,还有下午茶。”   “待遇这么好啊,”祁斯白笑了下,推推他,“那你快去。”   拖到这个点,大部分竞赛生已经吃完午饭了。食堂里空荡荡的,祁斯白很快吃完饭,去307背了书包走到物理自招教室,没想教室里也是空荡荡的。   在前排自习的一个女生指了指黑板上写的那行通知,“老师说他待会要在这里跟家长谈话,让大家拿两张作业篇子自己找地方自习,写完第一张过来交了才能走。”   祁斯白走到老师办公桌前时,女生说:“对,就是桌子上那两摞。”   祁斯白朝她笑笑,说了声“谢谢”,顺手帮牧阳成也拿了份篇子,又背了书包往外走。   牧阳成的书包还在307,祁斯白想去307等他,结果走到307后门时,看见徐塔不知怎么在前门处站着。   徐塔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笑着喊了声“祁哥”。   祁斯白晃荡着手里的篇子走过去,“怎么在这站着,等陈老?”   他记得,徐塔下午的自招课是物理,不应该出现在307门口啊。   徐塔摇摇头,看了眼祁斯白手里的篇子,随口转了个话题:“我们也领这两张了。”   “你们要求写完才能走了吗?”   “没有啊,什么要求都没有。估计要等期末……不,等拉练回来才用交的。”   祁斯白惆怅地翻了翻那两张篇子,“我们今儿写完一张才能走。”   徐塔笑了笑,“我刚写了半张,要不一起写?”   祁斯白思考了两秒,便干脆利落地抛弃了牧阳成,把两张篇子放到他桌上、用竞赛课本压好后,跟着徐塔去了三层中厅的沙发椅。   因为下午会有家长去各任课老师的教室找老师谈话,所以这会中厅的自习区和休闲区比平时热闹不少,沙发椅几乎都坐满了。   祁斯白自己写了几题,不想写的就看徐塔的篇子,半抄半糊弄着应付完了第一张篇子。他看一眼时间,两点半不到,这个时间点,家长们都还在报告厅开年级大会。   他刚站起身,想跟徐塔说他去交一下篇子,徐塔忽地握住他手腕。   祁斯白顿了顿,看着神色有点紧张的徐塔,任他拉着手腕,又坐回到沙发椅上,温声问:“怎么了?刚刚在307门口就看你欲言又止的。”   虽然沙发椅和沙发椅之间椅背相互挨着,但因为椅背足够宽也足够高,在相邻桌子自习的人其实听不清彼此的声音。   徐塔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祁斯白的手,半趴在桌子上,眼睛亮亮地看着祁斯白,又不说话。   祁斯白笑了下:“嗯?”   不知道是因为徐塔跟他的相处方式,还是因为徐塔的长相就是好看又很乖的那种男生类型。总之,祁斯白和徐塔从初中认识,虽然不像他和牧阳成、薛远那么亲近,但也一直拿徐塔当半个弟弟看。   徐塔就像以前一样,稍微往祁斯白那边凑近了些,笑了笑,跟他小声讲:“祁哥,我有个喜欢的人……但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 第38章 朋友   ==============   祁斯白一挑眉, 翘了翘唇角,轻轻“哟”了一声。   徐塔抿着唇笑,鼓了鼓腮帮移开眼神, “……你笑什么。”   祁斯白压低声音,半关心半八卦地问:“我认识吗?”   徐塔看着祁斯白, 点一下头, “嗯”了一声,又点了一下。   “我猜猜?”祁斯白问。   徐塔笑起来:“你肯定猜不到。”   祁斯白报了几个跟徐塔关系很好的女生的名字, 都被徐塔笑着否了。   徐塔敛了笑, 轻声说:“诶, 祁哥, 你猜不到的。”   祁斯白看着徐塔黑亮的眼睛,不信似的又挑了挑眉。   “方向错了啊, 哥。”徐塔垂眼看着桌面的木质纹路。   祁斯白想了两秒,没想明白:“……什么?”   猜人还能有什么方向?同年级的女生和学妹学姐他都有猜到啊。   徐塔摆弄了几下放在桌上的涂改带,才抬头看祁斯白:“我之前看你很反感,就没想跟你说。”   “但最近……”徐塔顿了顿,笑了下, 说:“就……还是想告诉你。”   祁斯白看着徐塔,没说话。   他听出徐塔在铺垫什么, 但脑中一时间思绪乱飞, 甚至已经想到——徐塔看着明明挺乖啊, 不会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祁哥,”徐塔看祁斯白表情奇怪, 乐了下, 挺平淡地开口:“我喜欢男生。”   “……啊?”祁斯白反应了两秒,“……哦。”   问题不大, 总归不是……   不是,什么?   他直愣愣看着徐塔,动作上是状似理解并接受地点了两下头,但其实脑子里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徐塔等祁斯白消化完他说的话,才笑笑说:“哥你对这种事好像也……没有很吃惊?”   祁斯白心说……要不是前几天刚听另一个朋友出过柜,他可能确实会惊得不知所措。   但现在,他也就是多反应了会,就能淡然地点点头,啧了一声,半玩笑着调侃:“哪个臭男生骗了我们塔的一颗芳心啊。”   徐塔没忍住笑了一声,又抿了抿唇,问他:“还要猜?”   其实,这换了个“方向”,祁斯白还真有点猜不动,随便往身边哪个哥们身上猜都觉得怪怪的。但要按正常情况,祁斯白肯定会继续猜下去。他不想让徐塔误会自己反感或是什么,也就只好硬着头皮说:“……嗯,牧阳成?”   “……”一时间,徐塔的表情肉眼可察地滞了滞。   祁斯白咳了一声,“不是啊……那,薛远?”   徐塔摇摇头。   祁斯白在脑海中扒拉了一下最近都见过徐塔和哪个臭男生关系不太正常,然后冷不防,就想起周五下午徐塔和江逾声之间有些僵持的氛围。   祁斯白也愣了愣,“不会是……江逾声吧?”   徐塔:“……”   徐塔滑稽的表情让祁斯白觉得自己好像猜了个很荒谬的答案。祁斯白讪讪地抬手拿指关节蹭了蹭鼻尖,“……是有点离谱哈。”   “江神啊……”徐塔笑着摇了下头,不知怎么,多评价了一句:“我觉得,江神像是那种,认定了一个人就几乎不会动摇,其他人不管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他选择的人。”   祁斯白回想了下牧阳成的用词,说:“就是……撩不动的那种?”   徐塔看着祁斯白的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嗯,只有他撩别人的份吧。”   祁斯白想象了下江逾声那冷冰冰的性子去主动撩哪个女生,觉得有点好笑,想象不出来。   他回归重点,跟徐塔说:“诶,我真的猜不出来。”   “我喜欢的人,”徐塔看着祁斯白说,“高高帅帅,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祁斯白听得笑了一下。这话听着,和牧阳成说想要找“漂亮温柔对他好”的女朋友一样,笼统得有点可爱。   “真要我说?”徐塔笑着问祁斯白。   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明显了。   但凡换成女生,祁斯白再迟钝,一回生二回熟的,也能察觉出什么。可徐塔是男生,还是一直以来的朋友,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所以祁斯白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徐塔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   徐塔说那句话时的目光澄澈又直接,祁斯白一直到后来借口要去交篇子走开,都有点恍惚。   物理教室里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家长进来,祁斯白淡然自若地交了篇子,和几个眼熟的家长寒暄了几句,保持着一脸淡然的状态出了教室,然后忽然进入狂暴状态似的开始挨个教室找牧阳成。   人没找到,他一顿连环call打过去,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劈头就是一句:“你人呢??我有事跟你说!”   结果电话那头嗥得更惨:“我也有事跟你说!我爸妈现在要拖着我去找英语老师,他们刚知道我期中英语没及格!我现在躲在男厕所避难呢!!”   牧阳成话音刚落,祁斯白就听见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响起一阵猫抓老鼠般的:“牧阳成!你掉厕所里了?用不用让你爸进去捞你啊?”   祁斯白:“……”   牧阳成:“就这样吧大哥,再十万火急能有我急?你要不跟江神说?我刚去报告厅门口等我爸妈,看见江神往高中楼走了。”   祁斯白:“我……”   电话啪一下挂断,把祁斯白满口的话也截断了。薛远这时候在校外上托福冲刺,也接不了电话。至于江逾声——   这事能跟江逾声说??   祁斯白在二层楼道里转了两大圈,犹豫了好几分钟,才又往三层中厅走。   没想刚上到三层楼梯间门口,就看见徐塔已经等在中厅的玻璃门前。   祁斯白脚下稍微顿了一下,还是神色如常地走过去。   徐塔笑着看他:“祁哥,我还以为你被我吓跑了。”   祁斯白本来还有点尴尬,徐塔这么一说,他反而笑起来:“哪啊,就是没想到,有点惊到了。”   徐塔靠在门边,语气认真又自然地对他说:“我刚话没说完。跟你说,只是因为有点憋不住,你听过就过了,不用回应什么。如果你觉得困扰,当我没说过就好。”   祁斯白当然说“不会困扰”,但接着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塔笑起来:“诶,哥,你真不要有压力啊。指不定过半个月一个月的,我就换个人喜欢了。”   祁斯白笑着揉了下他头顶的头发,说“好”。   徐塔笑笑,拽了下祁斯白的外套袖子,晃了晃:“那,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这动作祁斯白太熟悉了,这小孩从初二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拽着他袖子晃荡。他心底软了一下,无声叹了口气说:“当然啊。”   祁斯白是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哥们突然跟自己说喜欢的情况,他甚至对徐塔说喜欢他这件事都没有实感。   谈不上反感,就是纯粹觉得震惊和无厘头。   于是徐塔说什么,他也就应什么了。   三层楼道里渐渐也来了家长,不再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   徐塔背着书包,还牵着祁斯白的袖子:“祁哥,那我去找我爸妈了。”   祁斯白刚想说“好”,忽地就听身后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叫他:“祁斯白。”   祁斯白不知怎么,跟做了虚心事被抓包一样,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才转头看过去。   徐塔自然而然松开了祁斯白的袖子。   江逾声站在祁斯白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他视线好像在祁斯白的袖子上落了一瞬,又好像只是随便扫过一眼。   祁斯白无意识间蜷了下手指,手往袖口里缩了缩。   徐塔眨眨眼,朝江逾声点了下头,又笑着跟祁斯白说了声“哥我下去了”,就从江逾声身旁走过,下楼去了。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干巴巴地酝酿出一句:“……你们忙完啦?”   江逾声点了下头,回头看了眼徐塔离开的方向,弯了弯唇角,问:“怎么杵在楼道中间说话?”   祁斯白蓦地有些磕巴:“没、没说什么啊。”   可惜这句“没说什么”不怎么可信,尾音的“啊”还颤了一下,显得嗓音也有点干。   祁斯白:“……”   江逾声没再说什么,转了个话题:“早上听牧阳成说你们要上自招,但刚刚物理老师一直在报告厅,你们怎么上的?”   不提徐塔那事,祁斯白终于回了魂:“最后改成自习,交一张篇子才能走人。”   江逾声看他空空荡荡的双手,“写了吗?”   祁斯白笑:“交完了。”   江逾声也笑了:“怎么今天这么乖?”   祁斯白一顿。   ……这就要多亏徐塔了,可他心底还有点乱,不想提徐塔。   江逾声随口说:“回家吗?趁着还没下雨。”   江逾声话音还未落,窗外就滚过一声沉闷的雷响,祁斯白看一眼天边阴沉沉的乌云,点头说好。   祁斯白进中厅玻璃门收拾了东西,去307和拿了书包出来的江逾声碰面,两人从一众熙熙攘攘的家长人潮中挤过,一直到走出校门,才感觉摆脱掉高中楼里那股家长会带来的隐隐躁动。   一路往家走,江逾声跟祁斯白说什么,祁斯白都接话。但江逾声一旦不开口,祁斯白能走大半段路都不吭一声,好像在认真看路边驶过的车,可其实只是在出神发呆。   平常话挺多的人突然闷起来,祁斯白知道江逾声不可能没察觉。只是他实在有点心不在焉,提不起兴致说话。   到小区单元门前时,江逾声忽地叫住祁斯白。   祁斯白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怎么了?”   江逾声两手放在裤兜里,单肩背着包,站得悠哉又挺拔。   他笑了下,好整以暇地提醒祁斯白:“祁神,今早答应我的……忘了?”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唇边那点笑,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笑着睨他:“……江神,你好无聊。”   “那你昨天也好无聊,”江逾声说,“你不仅无聊,你昨天摸完我就跑了,你还……”   祁斯白听不下去了,哭笑不得地走回江逾声身边,“摸!让你摸,行了吧。”   他两手揣在外套兜里,朝江逾声扬了扬头。这个动作下,他的脖颈很自然就被送到江逾声的视线之下。   江逾声直接将手臂搭在祁斯白肩上,手绕过他脑后,圈住他脖颈,将人带近了些。   天有点凉,江逾声的指尖也有点凉,轻轻摩挲过祁斯白脖颈,逗猫似的在他喉结上刮了两下。   祁斯白努力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痒,缩了下肩,笑着攥住江逾声那只为非作歹的右手手腕。   下一瞬,他就听江逾声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了,回来一路都魂不守舍的?” 第39章 本色   ==============   祁斯白僵了一秒, 若无其事道:“没怎么啊。”   天光阴沉,江逾声的眸色也暗淡。他定定地看着祁斯白,情绪不明地笑了一下, “真没怎么?”   祁斯白笑起来:“真没怎么。”   不说徐塔,就说有个男生跟他表白这件事……他就不知道怎么跟江逾声说。   之前贴吧那些绯闻, 江逾声不在意, 是因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现在这事,他却不知道江逾声会怎么看。   想起江逾声评价一些事情时犀利又直接的态度, 祁斯白下意识觉得, 不如不和他说。总归是件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事, 徐塔不用他回应、也说要继续做朋友。   ……那就继续做朋友。   回了家, 祁斯白和祁奶奶聊了聊家长会和年级后续的安排。   祁奶奶听到牧阳成的事时,笑得乐不可支, 后来听说江逾声的家长也没去开会,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声来吃饭那天我也没问,他搬来这边,那他爸妈……”   祁斯白犹豫了会, 还是跟奶奶讲了。   祁奶奶一听,眉毛挑得老高, “他一个未成年小孩, 自己住, 还要做家教?这这这——”   祁奶奶“这”了半天,嘀咕了一句“可怜小孩儿”, 半晌才说:“诶, 你没事就跟小声多走动走动,多去串串门?”   祁斯白乐了下, “怎么就没事了奶奶,我们要期末了。”   祁奶奶“嗨呀”一声:“你去跟人一起自习嘛!在学校晚自习你嫌被老师管着不自在,去小声家你俩还能一起复习。”   祁斯白没说江逾声接下来两周也要做家教,怕祁奶奶又念叨什么可怜小孩,也就含糊着把话题带过去了。   晚饭后,祁斯白给小J发了条微信问他晚上几点直播,就一边等回复,一边整理复习计划。   期末和拉练结束后,非竞赛生还能休息半个月再返校高三复习,竞赛生则是隔天就要回校封闭,开始竞赛冲刺。   竞赛这东西,放下越久,捡起来越费劲,所以就算期末前停了竞赛课,祁斯白一般也会在复习间隙刷点题练手感,权当放松。只有到了考试前几天那种生死时速、复习不完就完蛋的最后时刻,他才会扔下竞赛书,哭哭咧咧慌慌张张地抱佛脚。   牧阳成曾经万般感慨,觉得祁斯白真是个奇人。平时牛逼哄哄、作业不写课不听的是他,期末周两点睡七点起、甚至三点睡六点起复习的也是他。   关键是就按他这个德性糊弄,翻车到理科一百名开外过,也考过年级第一。这么个奇葩的应试方式,换个人可能真做不到。   祁斯白正慢吞吞地酝酿着准备开始复习时,小J回复说,他那边有点忙,要十点过后才能播。   祁斯白:“……”   他其实就是被徐塔那事弄得,心有点浮,想找点事转移下注意力。   小J要十点过后的话……   他闲不住地扒拉扒拉微信聊天框,然后戳开了江逾声的聊天框。   Cheese:[江神]   Cheese:[干嘛呢]   两条没什么意义的消息发过去之后,他忽然觉得这语气莫名有点像路边老大爷问候彼此“吃了么您内”,感觉有点突兀,于是犹豫一下,又补了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也是从小J那里收来的。   江逾声那边不知道是不是被表情包雷到了,半晌才回了一句:[家教。]   祁斯白:“……”   他翻了翻微信,忽然又失了骚扰其他人的心思,也就只好窝回椅子上,开始复习。   中途,牧阳成终于从水深火热中挣扎出来,给祁斯白回了条微信,问他下午要说什么。   祁斯白觉得徐塔那事还是当面说好,就回了牧阳成一句周一再说。之后,他想起今晚不直播忘了请假,又跑到微博上发了一条:[今天不播啦。]   一边看着物理课本,他时不时还刷两下微博评论。   在粉丝们关心了好几句“是不是前两天熬夜太累了啊”、“小起要好好休息”之后,他又手痒回了句“没有没有,是因为想去听别人的直播哈哈哈”,然后马上就被集体讨伐,甚至有粉丝误打误撞,猜他是不是要去听暮归直播。   摸鱼摸到十点半时,小J终于发消息说他上线了。   祁斯白登上YY时,瞥了眼个人界面,无意间发现他粉丝那栏的数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0变成了1。   点开一看,是个id名一串数字、粉丝数同样个位数的账号,估计是谁手抖点错了关注。   他进入余音绕梁的公会频道,入耳就是一阵热热闹闹闲聊唠嗑的声音。   因为是周六,麦序上人很多,但又因为暮归这人太久没来排麦直播,所以这会,麦序上半数的人都开着麦和他聊天,不间断从耳机里传出来的各种笑闹声吵得公屏上半数人在哈哈哈,半数人在喊耳朵要聋。   闹腾了一阵,麦上才开始正常唱歌。间或碰到几个跟暮归相熟的歌手,还拉着暮归连麦合唱了几首。   祁斯白就一边复习物理笔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轮到暮归唱时,他就不看书了,把音量调高些,一边听,一边在公屏上刷小红花,偶尔还跟着粉丝刷上几句“啊啊啊”和“主播真漂亮”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每次排麦轮到暮归,暮归都会笑得懒懒散散,问公屏:“大家想听什么?”   然后在一众刷得飞快的id里随便挑中一个,问对方想点哪首歌。   粉丝们虽然爱在公屏上起哄,专挑某些午夜场出现频率极高的歌名发。但真被点到时,大都还是按着私心选了自己喜欢的古风歌。   中途,小J在微信上给祁斯白发过一条语音,尾音里染着蛊人的笑意问他:“好听吗?”   其实,祁斯白跟着小J的粉丝们几首歌学下来,已经什么话都在公屏夸过浪过了,但这会小J问他,他勉强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规规矩矩地发了一句:[好听~]   反正,小J又不知道他YY账号是哪个。   快十二点时,麦序再一次排到暮归。   这次,他清了清嗓子,懒声说:“最后一首歌了啊,唱完这首我就下了。”   公屏的粉丝不乐意了,一半在讨伐他鸽了大半个月,回来就唱了两小时不到,剩下一半全都在刷屏祖传歌单。   祁斯白没太看懂粉丝们说的“祖传歌单”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他看着那满屏歌名里的一些字眼,什么“媚”、“抱抱”、“吻”,只觉得,一看就不太对劲。   他没跟着在公屏发歌名,但不知怎么,小J说完一句“那我就随便揪一个幸运听众来点歌了啊”,就念出了他的id名“□□q”。   粉丝们在等着被叫到的人认领,公屏刷屏的速度慢了许多,但祁斯白愣了愣,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叫到了自己。   “□□q?”小J慢条斯理念完id,又报了一遍他的YY号。   祁斯白在公屏回了一句:[我?]   然后就听小J笑了一声,“对啊,小q,你点首歌?”   祁斯白被问得突然,脑子里空空的,就从公屏里大家刷过的歌名里选。排除掉那些奇奇怪怪的,他的视线停在两首看着比较正经的歌名上。   《快乐老家》,和《本色》。   祁斯白迟疑了一秒,选好了:[《本色》]   公屏几乎是眨眼间就被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刷过。   小J在麦上像是顿住了,有些犹疑地开口:“……本色?你确定?”   祁斯白一愣,手上很快切开音乐软件搜索这首歌,点开看一眼歌词——   天生妩媚风流俏模样,偏嫁五尺短儿郎。   他又匆匆往下扫了几眼,应该是首十分正儿八经、十分文言文的古风歌。   □□q:[确定啊]   小J噎了一秒,似是无奈似是宠溺地笑叹一声,“没看出来啊小q……行吧。”   暮归和粉丝说话一贯是这个漫不经心又熟稔的调调,所以众人最开始没觉察出不对劲。   但小J找伴奏的间隙,忽然有人指出:[这个□□q……好像就是上周末暮归直播唠嗑的时候,问问题被翻牌的那个□□q?]   [对哦,应该就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这怎么还是个连续剧呢]   [……男粉还是女粉啊,我的某个雷达忽然动了下是怎么回事!!]   □□q:[男粉]   [很好,上周还一本正经问是不是喜欢男生的男粉,这周已经会点本色这首歌了呢!]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余音绕梁,不愧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祁斯白被公屏这群人“哈”得,一句“本色这首歌有什么问题吗”犹豫了半晌要不要问。   刚要发出去,耳机里优雅又古典的旋律就响了起来。   [语文课代表认真地扶了扶眼镜]   [读书人的事,那能叫耍流氓吗]   [优雅又不失内涵的污]   [扛起暮归就跑]   祁斯白自动略过那些听不懂的,也笑着跟了一句:[扛起暮归就跑]   短暂的前奏结束,小J的歌声响起在耳畔。   他嗓音压得有些低低沉沉,尾音却很轻飘,还含着点似有若无的笑,好像在撩拨什么,又好像只是应了“浅唱低吟”这四个字的描述。   明明是文绉绉的词,从他嘴里念出,却似乎每个字都有了点不一样的意思。   祁斯白听着听着,不知怎么,耳朵渐渐红了,脸也莫名其妙开始热。   他终于隐约觉得歌词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什么“青丝半绾慵倚床”,什么“星眸初泛潋滟光”,什么“鱼水同欢赴巫山”……他这是点了首什么东西??   虽然小J不知道□□q是他……可小J知道他在听啊。   这、这就是余音绕梁传说中的午夜场?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有点难以直视小J了。   祁斯白看着疯狂刷屏的公屏,一边脸热,一边又觉得小J唱得撩人又好听,手搭在耳机线上半天,都没动手把耳机扯下来。   [尾音苏爆了,怎么能这么撩啊啊啊]   [捂住我哗啦啦留下的鼻血]   [最喜欢戏腔这里这一句]   [不敢再面对文言文哈哈哈哈]   [本课代表腿直打颤啊啊啊,暮喘喘你不要“啊”了]   [前方高能——]   祁斯白两手捂着脸,看着满屏的“高能”,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哼哼成这样还不够……特么还要怎么高能?!   然而下一瞬,小J的声音未变,仍旧是那样低低沉沉,带一点撩又带一点笑。   [??嗯?高能呢???]   [今晚怎么唱得这么正直?只是这个程度还能叫午夜场吗??]   [暮归你不行]   [娇喘呢!暮喘喘你不要不识好歹,不然我跪下来求你呜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写到,就提前解释一下,塔塔的催化作用大概会持续到期末考后的拉练~(期末考这段应该会比较快就时间大法过去……吧) 第40章 互相关注   ==================   祁斯白忐忑之余, 莫名还有点期待,手指攥着耳机线一直听到小J整首歌唱完,才确定今晚是不会有“高能”出现了。   歌曲伴奏声渐弱, 小J在麦序上淡声开口:“哎,今晚有朋友来听……你们不要闹。”   祁斯白突然被点了个名, 手上一颤, 耳机被扯掉下来。   “瞎起什么哄啊,”小J拖着懒懒的尾调, 低低笑了一声, “……我是正经人。”   [呵]   [《正经人》]   [就要闹就要闹!!]   [长达三十秒的喘喘就这么被你吃了??]   [又有朋友?]   [是你暗恋的那个小朋友, 还是听不得午夜场的那个小朋友]   [好像还有一个隔壁站学习区的朋友?]   [暮归, 你到底有几个好朋友(狗头]   “什么这个小朋友还是那个小朋友的……”小J碰了下麦,耳机里传来一阵窸窣的杂音。   “最近忙啊, 要期末了。”   “……你们也加油。”   “不忙的时候就来?我才没那么勤快……”麦上的声音又笑了一声,“等我的朋友……们什么时候想听歌,我就来。”   祁斯白一边翻着书,一边听小J语调轻淡懒散地和公屏瞎闹了一阵,又和麦序上其他歌手聊了两句, 最后像是侧头打了个哈欠,才对着麦说:“那——我下了啊, 晚安。”   “安”字的尾音还没说完, 麦上的人就干脆利落地断麦下线了, 留下满公屏的讨伐、表白和“晚安”、“拜拜”。   祁斯白前两天因为准备考试,睡得很少, 这会听小J用懒懒散散的嗓音说了会话, 也觉得困了。   他合上书,退了YY, 刚要给小J发句什么,手机就震了一下,是小J发来一条语音。   “小起,”小J的声音好像比刚刚YY上听着更沙哑一些,但声音低低沉沉,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温柔,仿佛低喃:“早点睡……晚安。”   他刚刚连着唱了那么多首歌,又说了挺多话,嗓子有点哑也不奇怪。   祁斯白于是也笑着回了句语音:“早点休息啊……暮归大大。”   他半揶揄半好玩地叫完这个称呼,又低声补了一句:“晚安。”   回完消息,祁斯白忽然想到,那个在麦序上唱歌自带混响、嗓音好听又蛊人、公屏粉丝都嗷嗷着舍不得他下麦的暮归,下了线后,却还躺在他的微信列表里,会单独给他发语音说晚安。   小J是他的粉丝,可他也是小J的声音粉……所以小J这句晚安语音就比一个普通网友的晚安效果更明显些,他闲不下来似的又登上微博,找到暮归的微博主页,点了下关注。   于是那个黄色的关注按钮终于变成了“互相关注”。   手机又震了一下,祁斯白切回微信,看到小J这次发来一条短短一秒的语音。   他点开听,没听到文字内容,只听到很轻又低的、从喉底滚过的一声笑。   祁斯白耳根软了一瞬,转眼就见对话框弹过来一个表情包。   J:[亲亲.jpg]   祁斯白:“……”   他哭笑不得地瞪着那个表情包,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地笑着叹了口气。   这……什么人啊。   祁斯白后来洗漱完瘫在床上,临睡前,没忍住又戳了几次那两条语音,放在耳边听。   其实乍一听,微信语音里的嗓音和刚刚YY频道里的声音不太一样,但祁斯白知道,微信语音本来就会扭曲人的声音,而网上很多爱好唱歌的主播,都会用几百上千甚至上万的外置声卡和电容麦,那样收音后传输出的声音和微信语音有差异再正常不过。   祁斯白后来听着听着,手机掉在枕头边,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是他在期末考场上刷竞赛题,被语文老师气结着赶出教室。一会梦到还是初二小屁孩的徐塔拽着他手说喜欢他,然后被他一巴掌拍在头顶,说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一会又是小J在耳机里唱着上次他在余音绕梁听过的什么“我是你的谁”,结果他一转头却发现是江逾声在唱。   最后这一段梦无厘头到把他吓醒了,他噌一下从床上爬起身,就见祁奶奶扫地扫到了他房间门口,扫帚的塑料部分铛铛铛地磕着墙角,“这都日上三竿啦,昨晚做贼去了?说好的早起复习呢?”   祁斯白讪讪从床上爬起来,心说他昨晚这梦比连夜做贼还离谱。他胡闹着给了祁奶奶一个熊抱,然后被祁奶奶佯装嫌弃地赶出了房间。   -   周一清晨,天气终于转了晴。   阳光从绵绵的云层里金光万丈地曝晒大地,升旗仪式上,操场的各年级方阵一水望过去,全是齐刷刷的白短袖校服。   升完旗,各升旗队列一队接一队地往各自教学楼里走。   学生们最开始离开操场时还规矩些,等到了校园里的柏油大道上,就已经闲散得像在溜大街,三三两两地走成一个个小团体,前前后后地聊着天。   祁斯白最开始在队伍后排,和江逾声走在一起,后来牧阳成兴致冲冲就从第一排跑到后面来,嗷得一嗓子砸下来:“你周六那天想跟我说什么啊!”   祁斯白一僵,先是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化竞班和数竞班的队列离得大老远,才舒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彻底呼出去,江逾声就已经静静地转眸看过来一眼。   祁斯白试图用眼神示意牧阳成,但牧阳成接收失败,往祁斯白和江逾声中间一挤,搭着这两人的肩,扭头问江逾声:“江神,祁斯白周六那件十万火急的事儿跟你讲了吗——哦哟~!”   江逾声脚下一顿,被牧阳成惊了一下。   牧阳成尴尬地朝江逾声“哈”了几声:“……没事,没事,我以为踩着地上的蚯蚓了。”背后一边不停地试图拍开祁斯白那只掐在他腰间的手。   等江逾声转开视线,牧阳成才偷摸朝祁斯白挤眉弄眼,凑近了小声啧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真跟跟江神有关?!”   祁斯白很轻地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说正经的。”   牧阳成瞪着眼睛无语凝噎:“我认真的啊。”   祁斯白:“……”   回教室的路上,旁边人多,江逾声也在一旁,不好说。等回了高中楼,祁斯白扯着牧阳成到了楼道里偏僻一角,低声讲了周六下午的事。   祁斯白讲完,牧阳成的表情虽然惊讶,但也说不上多震惊,只是轻声嘀咕:“……他说了啊。”   祁斯白皱眉看牧阳成。   牧阳成顿了顿,“塔子没跟我说过,我自己看出来的……之前我问你恐不恐同那次,你说没遇到过,我就差点嘴瓢把他供出去了。”   祁斯白低低“哦”了一声。   “你怎么想?”牧阳成问着,往祁斯白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   “……没怎么想啊,塔不是说当朋友?”祁斯白一顿,解释说:“周六那天主要是……有点太震撼,现在感觉还好。要不是你问,我可能就不说了。”   “都表白了,真能继续当好朋友?”牧阳成笑了下,“你心里除了震撼就没点别的想法?”   祁斯白沉默片刻,坦白道:“有。”   牧阳成挑挑眉:“什么?”   “……觉得三观有点坍塌,”祁斯白薅着自己脑后的头发,试图表达清楚:“就是……我的好哥们,我弟!你明白吧?他——”   牧阳成乐了下,“嗯,就你把人家当特好的朋友,完全没想过这友谊某一天会突然变异成喜欢,对吧?”   祁斯白闷闷点头,“不是说觉得小塔怎么样,就是我自己的认知结构……受到了冲击。”   祁斯白正说着,一抬眼看见牧阳成又往自己身后瞥。他一句“你看什么呢”还没出口,一回头,就看见江逾声拿着接满水的透明水瓶一脸平淡地路过,头也不回地往307走了。   牧阳成好心提醒:“……江神已经没事找事似的往这儿路过两次了,这事你跟他说了半截还是怎么?”   祁斯白:“当然没说啊,这事怎么跟他说?”   牧阳成理所当然:“你俩都熟成那样那样了,主要他也看出来了,就不用刻意瞒着吧?你不说是徐塔不就得了,江神肯定不是嘴碎的人。”   “主要是,”祁斯白眨眨眼,已经懒得纠正牧阳成的措辞,“男生跟男生表白这种事……他会觉得很奇怪吧?”   牧阳成沉思了两秒,然后在祁斯白眼巴巴的目光下淡然开口:“这事吧……我猜他比你懂得多。”   祁斯白:“?”   牧阳成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肩,一副忽悠人的口吻:“江神是什么人,场面人啊,什么事儿没见过,他可没你这么容易三观崩塌。”   祁斯白听出牧阳成在损他,笑着要给他一脚。牧阳成敏捷地躲开了,一转眼看见徐塔正往这边走,笑着迎过去和徐塔打了声招呼,就往307的方向走了。   徐塔咬着吸管、喝着杯豆浆,另一只手还拎着个食堂的小白塑料袋,袋里装着一根吸管和一杯牛奶。   他把小袋子往祁斯白面前一提,笑了笑,嘴里刚咽下一口豆浆,含糊地问:“祁哥,喝吗?”   周一升旗,比平时到校时间要早,祁斯白经常来不及吃完早餐,就匆匆奔出门。徐塔知道他这习惯,所以周一在学校食堂买早餐时,经常会帮他顺上一杯。   一杯牛奶没多少钱,有时候徐塔有第五节课而祁斯白没有的时候,祁斯白也经常会在小卖部帮徐塔顺个三明治或者汉堡。习惯成自然,两人接对方的东西都很随意,也不会刻意去算价钱和互相转账。   所以祁斯白很自然地笑着接过来,不怎么温柔地揉了下徐塔的头说了声“谢啦”,然后手上才稍微顿了顿,又自然地放下来。   徐塔举着杯豆浆跟祁斯白笑了下,转身去上第一节课,祁斯白也拎着杯牛奶回307。   到307时,已经快上课了,只是陈老还没回教室,班里就闹闹哄哄的,有吆喝着补各科作业的,也有叽叽喳喳聊各种八卦的。   牧阳成不知道是不是去柜子那拿东西了,不在座位上,江逾声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跟着祁斯白从教室门口一直到座椅间的过道,最后又落在他拎着的那杯牛奶上。   祁斯白坐回座位后,翻开数学书,一边看,一边跟徐塔一样咬着吸管在喝牛奶。没喝两口,江逾声冷不丁就转过身来。   祁斯白一愣,就听江逾声低声开口,很直接地挑明了:“我听牧阳成说,你周六那天想找人说事,但怕我不想听,就没跟我说。”   “……”   严格来说,牧阳成这话说得没错,但祁斯白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一句:牧狗这人真是……   祁斯白“嗯”了一声。   江逾声随手碰了碰祁斯白笔袋上那颗小白球,抬起眼和祁斯白对视。   “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江逾声道语调很淡,眼神又好像很认真,“你任何时候找我,我都在。” 第41章 来问我   ================   祁斯白翻着书页的手指顿了一顿, 他垂眸看着江逾声捏着他笔袋上那个小毛球,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   江逾声弯了下唇角,“这台词……好像有点夸张?”   祁斯白看了会江逾声的动作, 笑着从他手里抢过那球,煞有介事地看他:“嗯, 还有点老套。”   江逾声挑了下眉。   预备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班里热火朝天着唠嗑的氛围稍稍收敛了些。祁斯白胳膊肘支在桌上,往前凑了凑, 朝江逾声招了下手。   江逾声凑近了些, 就听祁斯白的声音在预备铃声里小得像蚊子嗡嗡:“真没什么大事, 就是有个好朋友跟我表白来着。”   祁斯白觑了觑江逾声, 又补了一句:“男生朋友。”   江逾声和他对视着,低声问:“吓到了?”   “不至于, 就是惊着了……”祁斯白停顿一秒,端详江逾声波澜不惊的表情:“……你好像,没什么反应?”   “你说,男生喜欢男生这事?”江逾声垂眼看祁斯白,笑了下, “我也有男生朋友喜欢男生。”   祁斯白有点讶然地点点头,又咬着吸管喝了口奶。   江逾声忽然问:“牛奶也是他给的?”   “……对, ”祁斯白看着自己手中的纸杯一愣, 脑中灵光了一瞬, 解释道:“他没有在……我,说好了继续当好哥们。”   “追”这个字祁斯白觉得有点怪, 于是被他吞在喉咙里含糊着说了过去。   “我们以前就经常互相帮带早饭和午饭……”祁斯白看着江逾声静静的眼神, 话音一顿,攥了下纸杯, 语气不太确定:“……不应该收?”   江逾声和他确认:“你想和他继续做好朋友?”   “……”祁斯白莫名道:“对啊,不然呢。”   江逾声沉默了几秒,淡声说:“如果只是这个程度,还不至于。但同性之间……做朋友的那个度,不太容易把握。”   “我——我想表现得毫不介意,又怕什么举动会让他误会。”   祁斯白皱着眉,自嘲地翘了下嘴角,“牧阳成之前总说,我总把朋友处成……喜欢我的人。我以前没太当回事,现在看……”   江逾抬手点在他皱起的眉心,安抚道:“不用想那么多……有什么不确定的,来问我吧。”   江逾声的指尖温温的,祁斯白先是抵着他手指点了下头。过了会,忽地又攥着他手指拿开,啧了一声:“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比你懂,”江逾声笑了下,“可能也比牧阳成懂些。”   祁斯白笑起来:“哎,牧阳成啊——”   牧阳成匆匆赶在上课铃声打响前抱着课本冲进教室,刚冲到座位,就听见祁斯白没头没尾这么一句,“我怎么了?你要夸我什么?”   祁斯白:“夸你单身狗十七年,却能永远活跃在各大八卦前线。”   牧阳成“哎哟喂”了一声,撞了撞祁斯白,“说得好像你不是母胎solo一样啊祁大少爷。”   牧阳成忽地扭头,八卦地冲江逾声笑:“你呢,江神,谈过吗?”   祁斯白也好奇地看过去。   江逾声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祁斯白,看向牧阳成,淡声说:“没谈过。”   祁斯白微不可察地扬了下眉,觉得有点意外,但又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牧阳成乐呵呵地调侃:“得,江神,你有资格加入我们群。”   江逾声不明所以地看向祁斯白。   祁斯白没忍住笑了下,耸耸肩:“我、牧阳成和薛远有个微信群,忘了是谁了,把群名改成了‘谁先脱单谁是狗’。”   江逾声:“。”   -   虽然年级会上,年级主任宣布未来三周进入复习阶段,但各科的新课大多还有一两周才能上完,所以与其说开始复习,不如说是开始进入狂赶进度的冲刺阶段。   语文英语不再优哉游哉地进行各种拓展阅读,数理化生也开始了知识点梳理、作业题讲解的单一模式。   家长会虽然是周六召开的,但有些家长周六那天没排上队和某科老师谈话,或者是想单独长时间约谈,就在接下来这一周里和老师们约时间另谈,导致各科老师又是见家长、又是赶新课,忙得脚不沾地。   于是周六的竞赛卷子,陈老迟迟没有判出分来。祁斯白和江逾声之间那顿饭,也就一直欠着。   不过,以往江逾声和祁斯白三人一起吃顿饭都要提前约。现在进入复习周,江逾声家教次数少了,反倒闲下来些,中午牧阳成招呼吃饭,江逾声经常会一起吃。   习惯是件很奇妙的事。   过去,祁斯白、牧阳成和薛远三人一起吃,坐四人桌,总会有一个人对面没人,看起来好像空落落的。初一初二的时候,三人还幼稚地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过每天究竟谁坐出去,只是后来大了,才不争这些。   没想江逾声来跟他们连着吃了几天饭后,到了江逾声家教忙、中午要赶作业的周四时,牧阳成和薛远在饭桌上吃着吃着,就开始对着那个空座念叨起来,说不习惯没有江神的午饭局。   下午体育课后半段的自由活动时间,祁斯白把这事当玩笑讲给江逾声听。   江逾声坐在他旁边,飞速写着生物作业篇子的间隙,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正磕磕绊绊射箭的薛远,笑说:“你们这么想让我加入你们那‘谁先脱单谁是狗’的行列?”   祁斯白头也不抬地写着物理练习册,啧啧了两声:“虽然他俩不赞同,但我觉得啊,你荣获这个桂冠的可能性比较大。”   江逾声只当他随口胡诌,“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祁斯白作业题写着写着又忘了公式,一直往前翻页找,也没抬头看江逾声,嘴上调侃着:“怎么就错觉了?刚刚中午我去给你送吃的,还看见黎女神去307找你说话。”   江逾声笔下一顿,扭头看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黎亦瑶找我商量主持词的事。你和桑筠不还在语文早读上聊到被何老师点名。”   “哎,”祁斯白停下笔,笑着瞥江逾声,“桑筠和我商量主持词怎么写的频率可没你们这么高,再说,期末考之后、拉练之前也不是没时间写,自从周一定了人,她这一天来找你两三次啊……”   祁斯白在江逾声平淡的眼神下渐渐小声。   他冷不防撞了下江逾声的肩,江逾声的笔脱手飞出去,哐当落在地上。   等江逾声哭笑不得地捡了笔回来,祁斯白才假亲热地又跟他挤了挤,“开个玩笑嘛,你那么严肃干嘛。”   “再说,你没那意思,黎女神又不一定……”   后面这一句,祁斯白小声嘀咕着,江逾声没太听清,侧头问他说了什么,被祁斯白支吾着糊弄过去了。   拉练晚会主持这事,是周一下午忽然定的。   当时,祁斯白上着自习,微信一震,他就看见自己被桑筠拉进一个不知道什么群里。   经常策划活动的年级学生会主席黎亦瑶也在群里,正在发消息,说什么“大家讨论一下什么时候写词”、“节目面试时间也要定下来”。   祁斯白发了句“这是什么群啊”,桑筠解释说是拉练第二天晚会主持人的群,又让他把江逾声也拉进群里。   加上江逾声,群里一共六人,三个男生三个女生,组成三对主持。其中祁斯白和桑筠一组,江逾声和黎亦瑶一组。   三对主持根据节目流程先各自拟定自己那组的初稿。   祁斯白这组,桑筠有写主持词的经验,很快就洋洋洒洒写出一个大框架来。祁斯白乐得轻松,也就是意思意思跟她讨论两下,发挥的主要功能还是江湖惯例地跑去高中楼对面,买了奶茶请桑筠和她朋友。   可江逾声这组……   祁斯白最开始是诧异和揶揄,现在已经到了不解的程度。   他就没太想明白,节目都没定下来呢,黎亦瑶和江逾声商量主持词,为什么能一天商量好几回,商量了三四天还没商量完。 第42章 借我喝口   ==================   八卦总归要适可而止。   祁斯白没有牧阳成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江逾声一副不想多说甚至懒得解释的样子,祁斯白调侃了那么一次后,也就不再提了。   下了体育课, 祁斯白几人刚从操场主席台下走出,就在橡胶跑道处碰到了徐塔。   祁斯白没和薛远讲过徐塔那事。   薛远只觉得祁斯白和徐塔之间话总是很多, 细细碎碎聊个不停。因为怕这两人聊起来晾着江逾声, 他于是开始热情地找话题,拽着江逾声天南海北一通胡侃。   另一边, 徐塔拎着瓶矿泉水走在祁斯白身侧。他脚步稍顿, 仰头喝了口水。   祁斯白就着他的步速, 也走慢了些。   地下教室阴凉舒适, 一走到操场,温热空气裹挟而上, 入目又是满操场拥拥挤挤、攒动的人头,看着都让人眼晕和燥热。   祁斯白用手徒劳地扇了扇风,随口感叹,“天开始热了啊。”   他体育课上除了刷题就是和江逾声、薛远闲聊,话太多, 这会嗓子听着干干的。   徐塔看一眼祁斯白,把还没盖上瓶盖的矿泉水瓶递给他, “祁哥, 喝吗?”   祁斯白也不跟他客气, 笑着接过,水瓶举高, 刚要隔空往嘴里倒水, 余光不知怎么就往江逾声那边瞥了一下。   江逾声明明和薛远说着话,这时候却似刻意又似无意地扫了祁斯白一眼。   祁斯白手上一顿, 水却已经从瓶口往出溢了。再熟稔不过的一个不碰瓶嘴喝水的动作忽地就出现了偏差。   水流眼见要偏,祁斯白下意识就把矿泉水瓶拿低了些。嘴唇磕到瓶口,麻了一下,一点水渍沿着下巴滑过修长脖颈,没入白色的T恤领口,晕起一点淡淡的湿痕。   祁斯白觉得,他刚刚这么一出,就有点像随手比了个投篮的姿势耍帅,结果塑料瓶却堪堪擦着桶边飞了出去。灰溜溜去把瓶子捡回来扔进桶里时,多多少少觉得有点丢脸。   祁斯白眼观鼻鼻观心地想假装这糗没出过,但身边三人好巧不巧都看见了。   薛远毫不客气地直接笑出了声,徐塔也跟着笑了下,视线在祁斯白下唇落了一瞬,又很快挪开。   江逾声表情淡淡地看了祁斯白几眼,没什么其他反应。   祁斯白还没看懂江逾声那是什么眼神,江逾声已经转头和薛远继续说话了。   祁斯白将水瓶递还给徐塔,就见徐塔自然地接过,拧上瓶盖,脸却有点红。   他顿了顿,一瞬间有些犹疑。但很快,他就兀自弯了下唇角,笑自己想太多。   “这么热吗?”祁斯白屈指碰了下徐塔颊侧示意他:“脸都是红的。”   徐塔一愣,垂眸盯着水瓶,脸好像更红了,支吾着解释:“……嗯,刚刚跑了四圈。”   进了教学楼大厅,徐塔和薛远就朝两边楼道走开了,祁斯白跟着江逾声到了二层的自动售卖机前。   江逾声在售卖机的按键上嘀嘀嘀按了几下,又从裤兜拎出手机扫码结账。   祁斯白等江逾声扫完码,一脸冷淡、bking气质十足地插兜立在售卖机前,等机器慢吞吞出货的时候,才抬手碰了碰他手臂。   江逾声侧眸看过来。   祁斯白把憋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刚刚操场上看我好几眼,是什么意思啊?”   江逾声买的水忽然咕咕噜噜地从高处滚落下来,“哐当”两声撞在取货口的透明塑料板上。   江逾声弯腰去拿时,祁斯白才发现,江逾声不知怎么买了两瓶冰水。江逾声把其中一瓶拧开,瓶盖拿在手里,将开了盖的矿泉水递到祁斯白眼前。   “就当谢你中午帮我带午饭了。”江逾声温声说。   祁斯白笑了下,接过水,咬着瓶嘴喝了一口。   喝完,他刚要伸手跟江逾声要瓶盖,江逾声忽然说:“借我喝一口。”   手上那瓶水冷不丁就被江逾声拿了过去。   江逾声像是有些渴,祁斯白愣愣地看他对着瓶嘴就含了上去。   江逾声仰着头喝,眼皮冷冷地向下垂着,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他眼眸半阖地看着祁斯白,喉结上下动了几次。   祁斯白眨了下眼,脑海中空空的。愣了几秒,脑中只有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发现:江逾声喝水的那个位置……好像碰巧是他刚刚咬过的地方。   他心底忽然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   男生们互相喝朋友的水,有时候会隔空倒,有时候直接对着瓶嘴喝,其实也没什么大讲究。但这会祁斯白被江逾声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淡淡看着,忽地就颤了下睫毛,错开眼神,觉得自己一直盯着对方喝着水、喉结上上下下动着的行为好像有点……不太好。   至于到底哪里不好,他那个前两天还能解得了冬令营奥赛题的脑子这会却罢工似的没有告诉他。   等祁斯白再看回来时,江逾声已经咽下水,拧着瓶盖,视线一瞬不错地落在祁斯白身上。   江逾声见他看过来,淡声问:“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体育课后,教学楼楼道内、尤其是二三层的自动售卖机旁,总是会更加喧闹。他们刚刚买完水,就让开位置,站到了自动售卖机和墙之间那道不宽不窄的缝隙里了。   两个人挤在有些逼仄的角落,身后周围尽是热热闹闹的人群,但这些热闹好像都和他们无关。   祁斯白的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在了江逾声的唇上——他唇瓣有些薄,唇色原本很淡,这时候被水沾湿了,晕着一层淡淡的光,让祁斯白觉得他周身气质都没那么冷厉了,反倒透着几分……柔软。   不过。柔软是形容一个人气质的词语吗。   祁斯白恍了下神,觉得自己的形容词储备机制有些宕机,干脆不再想了。   他抬眼和江逾声对视,又往江逾声那边走近一步,好学地问他:“什么东西不对劲?”   江逾声顿了几秒,“你不介意我这么喝你的水?”   江逾声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尾音又轻飘,祁斯白被他的嗓音蛊得莫名有点脸热,想指责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话快要到嘴边,他才反应过来江逾声问了什么。   “不会啊,这有什么好介意的,”祁斯白说着,忽地醒悟过来,乐了下,“你刚刚想说喝同一瓶水这事?这个挺正常的吧,我和你不也会喝同一瓶水?”   祁斯白说完,就又把那瓶开了盖的矿泉水拿回手里。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才有些泛红的脸,和那双亮亮的、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失语一瞬,又被他看得心里一荡,有些匆忙地错开眼神,还往后退了半步。   江逾声被祁斯白噎得思绪都断了,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上课铃已经打响。   祁斯白拿着水就匆匆往教室跑,而江逾声脚下一顿,才想起,手中这瓶没打开的矿泉水,他原本是准备递给祁斯白的。   -   竞赛和自招课停课,竞赛生们周六就不用到校了。   不过,周六日里,九中食堂也供饭,只是窗口减少,所以不乏有家里离得近、愿意到学校自习或者约球的学生。   祁斯白一向对周末在学校自习没什么意见,他不参加平时的晚自习,只是不喜欢晚上都要规规矩矩地按点上下课而已。   于是牧阳成在复习周的周末经常会约祁斯白到学校一起复习。现在,约自习的名单里又多了个江逾声。   牧阳成本来不太抱希望,怕江逾声周末有事。江逾声周五下午放学前也说,他确实不一定有空。   如果空了,周六上午就来307找牧阳成和祁斯白。   结果周六上午九点出头时,牧阳成孤苦伶仃地在307 寂寞无助地自习了一个小时,一抬头忽然看见祁斯白和江逾声两尊神齐齐出现在307门口时,满脸喜出望外,恨不得当场拉着江逾声蹦跶几下。   307没其他人自习,牧阳成也就不用压低音量说话。   他虽然高兴江逾声过来一起复习,但听江逾声说周末上课的三个小孩都请了假,又忍不住困惑:“这么巧,三个人同时请假?”   江逾声笑了下,翻了翻短信,给牧阳成念了些各式各样的请假理由,什么“作业写不完、没时间上课”,什么“要跟妈妈一起去开家长会、时间冲突”,还有什么“临时拉肚子、改到下周”。   江逾声最后淡然道:“每次到大考前一个月,我就会轮番收到各种请假短信,已经见怪不怪了。”   牧阳成听得目瞪口呆。祁斯白其实刚刚来的路上碰到江逾声,已经听过一遍这些短信内容了,这会再听,还是忍不住笑。   闲聊几句后,三人也就进入正题,开始各自自习。   不是平时上课,教室里又没其他人,他们一人就能占上三个桌子,放书包和外套占一个,拿出来翻过又没装回书包的书又能占上一个。   自习到十点半时,牧阳成说要去自动售卖机那里买袋薯片,结果后来也不知道又晃悠去哪个教室串门了,十来分钟都没回来。   祁斯白写完一个单元的物理练习题,站起来伸了下懒腰,拿着水杯要出去接水。路过江逾声那桌时,无意间一瞥,惊了一下。   “你怎么……”祁斯白不怎么讲理地探身去攥住江逾声飞速计算着过程的右手,“都写到这里了?作业不是才留到上上个单元?”   江逾声停下笔,任祁斯白拿过他练习册,哗哗往前翻着,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都写完了。   他把祁斯白那个随手一放、这会快碰掉了的水瓶拿起来放到桌子内侧,之后便往后靠在椅背上,好笑地看着祁斯白。   这个年纪的男生,个子蹿得很快。一米八好几的身高,胳膊长腿长的,很多人都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课桌前。   江逾声坐姿还算规矩,但这时候侧身和祁斯白说着话,一条腿屈在课桌底下,另一条腿也是随意岔开了,半横在过道中间。   祁斯白俯身看着江逾声的练习册,越看凑得越近,右腿干脆还屈了膝,跪在了江逾声坐着的椅子边缘借力。   江逾声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着眼前人莫名地把自己挤到了他两腿之间,维持着这么一个说不上是暧昧还是亲昵的姿势。   江逾声顿了下。   他垂眸瞥了眼,不太自在地想把左腿屈回来。可左腿一动,小腿撞到祁斯白的鞋,祁斯白看眼前白给的答案看得入神,头都没回,右腿膝盖自然而然地又往前跪了些。   江逾声蓦地僵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0 21:00:00~2022-02-26 23:4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惊堂木、林十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言 6个;54610794、林十安.、雨、桉临、柒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贰、简隋英、柒柒 20瓶;猫猫好困、Poetry 10瓶;BXW 6瓶;林十安.、凌晨不睡觉 5瓶;soft野爹、紅茉、31933240 3瓶;稚稚、久处不厌、57366019 2瓶;糖果、夕翎、。。、39549087、507173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凝滞   ==============   教室里的空气一瞬间凝滞了。   江逾声背脊已经贴在椅背上, 退无可退。他好像连呼吸都放轻了,视线在祁斯白的下颌轮廓上滑过一瞬,又错开, 没什么焦点地落在远处,仍旧维持着那个左腿收回一半的僵硬姿势, 不再动弹。   一时间, 307教室里只有书页簌啦翻动的响声,和两道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祁斯白又看完一道题, 正想说教室里怎么这么安静, 就听江逾声嗓音有点干地、低声喊了他一句:“祁斯白。”   语气说不上是严肃, 还是无奈, 尾音落下时,好像还带过一声很轻的叹息。   祁斯白不明所以地侧头看过去, “嗯?”   江逾声先是意有所指地垂了下眼,又撩起眼皮看他。   祁斯白顺着江逾声示意的方向看去。   入眼是江逾声宽松的黑T,衣服下摆半掖进黑色的运动裤里。裤子也宽松,隔着一层不硬不软的布料,祁斯白能看到江逾声裤兜里放着手机。   祁斯白张了张口, 刚想问怎么了,视线一飘, 忽地又顿住。   他只觉得他的触觉忽然敏感起来, 全身的血液噌一下就往头顶上涌。耳中一瞬间好像嗡了一声, 仿佛耳鸣。   颊侧有些火辣辣地发热,祁斯白状似自然、又好像有点僵硬地恢复规矩站姿, 顿了一秒。   “我……”他没忍住, 很小声地冒出一声:“……靠。”   江逾声终于往回收了下腿,无声呼出一口气。闻言, 觑了他一眼,“靠什么?”   祁斯白语塞了一秒,胡乱从脑中揪住一点思绪,慌乱中装作一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样子,还牵了牵嘴角,揶揄江逾声:“江神,那么别扭干嘛。”   他还弯了下腰去看江逾声的表情,笑他:“害羞了?不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吗?”   祁斯白话音落下,自己先顿了一顿。他这话,怎么一副……游刃有余老司机的口吻   江逾声本来想顺口就将这个话题带过,但听祁斯白这么说,他一下就回想起,刚刚来学校路上的事。   一路闲聊时,祁斯白忽然拿出手机念了几条微信对话,问他这样的对话在哥们之间正不正常。   江逾声和祁斯白讨论时,一个嘴瓢说出了徐塔的名字。祁斯白惊讶一瞬后,接受了江逾声说能看出来的说法,之后一路,江逾声都在和祁斯白争论他和徐塔之间的互动是否正常、是否符合好哥们的标准。   想到这,江逾声不知怎么,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淡声问他:“祁神,你和好哥们之间都这么玩?跟徐塔也是?”   祁斯白一愣,心说跟徐塔那当然不能——   不是,他跟牧阳成、薛远他们也不这么……   不是。   他玩什么了??   祁斯白下意识要否认,可江逾声说这话的语气,又激得祁斯白不想改口。   他也乐了一声,不服输似的呛回去:“对啊,哥们之间碰一下怎么了?初中的时候,牧阳成他们还就喜欢掏人裆玩,在卫生间偷袭人,一偷袭就是一排——”   祁斯白这话说完,莫名有点心虚,又似乎是想掩盖自己嘴上说得坦荡、实际反应却不够老成的事实,他心底那点男人的胜负欲冒出来,探出手就要去碰江逾声,以证明自己说的话。   江逾声眼睁睁看着祁斯白伸手就来,眉心一跳,额角的筋也跟着抽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攥住了祁斯白的手腕,而那只不安分的手此时离他的裤子也不过一两公分的距离。   江逾声悄声叹了口气,一时间只觉得头疼。   祁斯白的视线全落在江逾声的黑裤和自己对比之下显得有些白皙的手指之间。   他有点不自在地蜷了下手指,但江逾声似乎以为他还要乱动,很用力地又握了下他的手腕。   祁斯白恍了下神,江逾声已经就着祁斯白弯腰的姿势将他又往下拽了些。   祁斯白下巴猛地磕在江逾声肩上,他下意识闭了下眼。下一瞬,他就听江逾声在他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你让别人碰过?”   “……”   严格说,祁斯白没怎么让人碰过,初一被牧阳成偷袭的那种不算。他从小长到现在,目前暂时还没有过牧阳成那样的恶趣味。   但他……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江逾声看祁斯白一动不动地将下巴抵在他肩上,一副乖巧的、不再出声的样子,忽然就起了逗他的心思,喉底滚过一声笑,“你不是说哥们之间碰一下无所谓?那我碰了啊。”   江逾声尽管一副明显开玩笑的口吻,也知道祁大少爷看着咋呼又好强、脸皮其实薄得很,肯定会避开,但作势探出手去时,动作还是放得很慢。   祁斯白一呆,整个人就惊弓之鸟一般弹了出去。还因为怕痒,又被江逾声碰到了腰,躲在一边捂着腰,没憋住地笑了好一阵。   好不容易止了笑,祁斯白才说:“我才没牧阳成那爱好,不过……”   “不过什么?”   祁斯白摇头笑了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年级的惯例啊,就是……谁期中期末考了年级前几,其他一帮关系好的男生就会把他抬起来……”   江逾声要笑不笑地挑了下眉,就听祁斯白继续说:“去——撞树,嗯。”   江逾声听懂了,想了想,好笑地问他:“疼吗?”   祁斯白一噎,笑意顿住了:“……好奇吗?你可以试试。”   教室里这两人莫名胡闹了这么一通后,一个继续做题,一个拿了水杯从后门出去接水,都没注意到307前门口,牧阳成猫在门外的那道呆滞背影。   他从两位年级大佬童心未泯互相掏那什么……的时候就一脚迈进了307,眼见气氛不对,转眼又躲回了门外,心中感想唯有——   救、救命。   教室里两尊神互相逗完对方,偃旗息鼓,牧阳成却在门口又惊又喜,又惊。   喜的是自己磕的cp又有了近距离互动,惊的是这互相掏裆的互动实在是既幼稚、还直男。   特别直男。   他平时喜欢在学妹们自发创建的cp群里偶尔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这两位正主的互动日常,每次都有一帮姑娘嗷嗷喊着甜哭了。   但今天这么一出,他不知道要不要发,因为……他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糖还是刀。   犹豫片刻,他情绪复杂地跑到楼梯间去给薛远打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被挂断。再打,干脆秒挂断。   一分钟后,牧阳成的手机震了条讨伐他的微信消息出来。   薛远:[我上课没静音你这给我公开处刑呢!!!!]   成:[……]   成:[忘了]   成:[嘤QAQ]   -   中午十二点整,祁斯白、牧阳成和江逾声一起去食堂吃了顿午饭。   饭后,牧阳成不想喝高中楼对面咖啡馆的奶茶,非要去图书馆那家奶茶店买,祁斯白吃饱了有点犯困,就懒得跟他去。   牧阳成笑着把困眯了眼、正打哈欠的祁斯白往江逾声那边使劲一推,自己精力旺盛着往图书馆那个方向去了。   江逾声伸手接住踉跄两步撞过来的祁斯白,笑着问他:“要不要去买杯咖啡?”   祁斯白点点头,两人便往咖啡馆走。   门前挂着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了两声,江逾声推开玻璃门,祁斯白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看见坐在小圆桌旁看书的随珹时愣了一下,笑着打招呼:“珹哥?”   随珹闻声抬起头,看见是祁斯白和江逾声,笑了笑,起身往吧台走,“你俩啊,想喝点什么?”   江逾声朝随珹点了下头,看向祁斯白,“澳白,两份浓缩?”   祁斯白“嗯”了一声,“麻烦你啦,珹哥。”   随珹笑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逾声一眼,一边动手捣鼓,一边忽然说:“诶,斯白,今天不给小姑娘带奶茶了?”   祁斯白顿了两秒,反应过来随珹是在调侃他给桑筠她们带奶茶的事。他笑着“诶”了一声,“珹哥,我跟人家小姑娘真就好哥们啊。”   江逾声看了眼祁斯白,淡声附和:“嗯,祁神,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每周一杯奶茶的好哥们待遇?”   祁斯白听出江逾声的意思,“嘶”了一声,“……刚中午吃饭我就看见你给黎女神秒回消息来着,我还想问,作为你哥们,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秒回消息的待遇?”   祁斯白顿了顿,又说:“还是这就是女神才有的特权?”   江逾声愣了下,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特权,你女神又不是我女神。”   “?”祁斯白也愣了愣,没太捯饬明白江逾声这话的逻辑。   随珹在一旁听着,嗤嗤闷笑了两声,没说话。   江逾声瞥了随珹一眼,叹了一声,随手把和黎亦瑶的聊天框翻出来递到祁斯白面前。   祁斯白还真有点想看,但犹豫一瞬,又抬眼觑了觑江逾声。   江逾声笑了下,懒声问:“看不看?”   “……看。”   祁斯白接过他手机,好奇地往上翻了翻。   他和黎亦瑶从初一就认识了,很熟悉黎亦瑶的说话风格。黎亦瑶行事虽然雷厉风行、效率极高,说话却是可爱又娇俏的风格,还挺少有男生能抵挡这一挂的女生对自己主动。   所以祁斯白看着眼前的聊天框,稍微有点意外。   聊天内容全程公事公办,江逾声的回复极其简短,满屏都充斥着一种“能打一个字就坚决不打两个字”的行事原则。   祁斯白本来没想笑,不知怎么又翘了下唇角,啧了一声,“你怎么对我们大众女神这么冷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6 23:44:53~2022-02-27 23: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惊堂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oetry 2个;苏言、林十安.、一闪一闪亮晶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隋英 20瓶;宿椋 13瓶;淡若悠然 10瓶;Poetry、58163583 6瓶;樾笙、西红柿炒番茄 5瓶;林十安. 3瓶;云熙 2瓶;soft野爹、凌晨不睡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随珹   ==============   江逾声本来已经走到吧台边, 在看随珹一手旋着硬纸杯、一手倾倒牛奶拉着花,闻言,他又转身去看祁斯白, “你还有哪个女神?”   祁斯白:“……啊?”   江逾声也就是随口一问,不是很想跟祁斯白继续聊女神的话题。他倚着吧台, 朝祁斯白的方向伸手摊开掌心, “看完了?”   祁斯白“嗯”一声,三两步走过去, 将手机放到他手里。   江逾声接过, 一手揣进裤兜里, 另一手随手关着手机的后台软件。   随珹在吧台后看热闹不嫌事大, 闷声笑得肩一耸一耸的,拉的花都抖了两下, 一个简单的心形硬生生抖成了四瓣的猫爪。   祁斯白扫码付款,接过咖啡喝了两口,弯着眉眼夸:“珹哥,你这手艺可太好了,你出国之后我就喝不到——”   他捧着咖啡杯正好转悠到随珹刚刚坐着的小圆桌旁, 倏然脚下一顿,江逾声在他身后走, 差点一下撞到他身上。   祁斯白原本是想随便看一眼随珹看的那本是什么书, 没想抬手合书看到封面, 竟然是九中高二年级文科数学的自编教材。   课本旁还放了几张草稿纸,其中两张上是手写的知识点总结, 字迹洒脱飘逸, 祁斯白看着有些眼熟,但又似乎不是随珹的字。   祁斯白回头看随珹, 指了指桌上的书,好奇问:“珹哥,我之前只看其他出国的学长提前自学过Calculus或者PreCalculus,九中这本教材里也有大学先修的内容吗?”   九中文理科的数学教材不一样,甚至理科里,之前也按中、高层进行过分层教学,都有不同的教材。祁斯白一直在高层,没看过文科的课本。   随珹从吧台后走出来,抽了张纸巾在擦刚洗过的手,“嗯,过两天不是高考吗,复习一下。”   随珹这语气淡然到……仿佛在说过两天要去校外那家烧烤店吃烤串。   祁斯白愣了愣。   高考这词祁斯白倒是不陌生,这周一升旗仪式上刚进行过迎接高考的主题演讲,他前两天也刚给列表里相熟的师兄师姐们发过祝福和加油。   但随珹……随珹不是早就拿了藤校的offer?   “珹哥,你——”   祁斯白话音一顿,看了下江逾声,发现江逾声的表情并不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   他忽地想起之前认识一个学姐,是拿到offer后又报名了高考,但纯粹就是去考着玩。另一个学长则是出国和高考两手准备,临到七月底还在纠结是国内读,还是再申请,等春季学期入学。   随珹:“嘶,都忘了我没跟你说过……不过,这事我也没怎么跟朋友说。”   祁斯白啊了一声。   “是不是打扰你复习了?下周二就考了吧,”祁斯白扭头和江逾声确认了一眼,“那我们……”   “没事,”随珹笑说:“考前本来该培养培养午休习惯,可我又实在睡不着,中午就干脆来这里做做咖啡解闷,让值班的学弟下午再过来。”   随珹从另一张圆桌那拉过来一把椅子凑成三把,“坐会吗?”   三人围着小圆桌坐下,祁斯白笑着问随珹:“过两天就——高考了啊,紧张吗?”   “其实……还好,”随珹随手收拾着桌上的纸笔,“到现在,该复习的都复习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也就是刷刷题保持手感,背一背素材,看看之前总结的知识点和错题。”   祁斯白好奇问随珹,“珹哥,你拿到的offer那么好,怎么还……”   随珹耸肩,“出国一直都是我爸的意思,我最开始不想出去,想留在国内读中文。”   “至于后来改主意,是因为……”随珹的指尖哒哒在桌上轻点着,他忽地笑了下,笑容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看得祁斯白怔了一瞬。   “跟人赌气,不想以后跟他待在同一个城市,连在他隔壁大学念书都不想,所以干脆就答应我爸,申请了。”   祁斯白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江逾声。   江逾声像是知道的样子,一直没说话,只兀自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转手机玩。   祁斯白收回视线,“那再后来,又还是决定留下来?”   玻璃门外有风拂过,门口的风铃又清清泠泠地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响起来。   “因为……”随珹沉默了两秒,笑了下,“诶,还是舍不得离开。”   虽然随珹连那个人是他的谁都没说,但祁斯白八卦的那根弦难得敏锐地动了一下。   祁斯白轻声“哎哟”了一句,引得江逾声转眸看过去一眼。   随珹笑了笑,没否认,只是又新起了一个话头:“去年申完等结果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挺想留在国内,就开始复习了。当时不算太迟,加上我之前因为作文比赛获奖,有降分,所以还能冲一下。你知道,我文科文综都还好,就是那个数学啊……”   随珹顿了顿,屈指用指关节蹭了蹭鼻尖。   “数学……咳,”祁斯白听到这也笑起来,“但你的语文只是还好吗?那全校的语文都要不合格了。”   祁斯白的语文算是有些语感、不怎么努力也能考个不错分数的水平,而随珹则是上语文课永远不听课、只翻各类名著或杂书看,然后每次考试都能全凭所谓语感考到接近满分。   以往教过祁斯白的各位语文老教师全都在语文课上提到过随珹。   “哎,语文归语文,数学也不能太拉胯不是?所以啊,”随珹耸了下肩,拈起桌上那两张手写的知识点总结,“多谢江神救济我。”   随珹调侃着念完“江神”这个称呼,觉得挺别扭,笑着啧啧了两声。江逾声也勾了下嘴角,不习惯又嫌弃地觑他一眼。   祁斯白还挺少看江逾声表情这么鲜活和丰富,他稍微愣了下,又被他们两人熟稔的互动逗笑。   闲聊了十来分钟,祁斯白就说不打扰随珹了,拿着喝剩的半杯咖啡和江逾声往高中楼走。   路上,祁斯白忍不住侧头瞄了江逾声好几次,在某一次时终于被江逾声逮住了。   江逾声和他对上视线,“看什么呢?”   祁斯白笑笑,摇头说没什么,快走回307时才又开口说:“我之前不知道你和珹哥这么熟。”   江逾声想了下,解释道:“和他认识挺久了。”   祁斯白哦一声,点点头。   他记得随珹和江逾声是两年前打篮球赛认识的。两年……已经算挺久了吗。   可能因为祁斯白一直是个朋友很多的人,所以像刚刚咖啡馆里那样,他熟识的两个人明显彼此更亲近、而他像个外人的情况,他稍微有一点不习惯。   不过,和他和江逾声认识的一个月比,两年确实算很久了。这么一想,他回来一路上那点似有若无的沉闷又纾解了些。   -   期末考试日期渐近,各科目也渐渐结束新课。   祁奶奶催促了祁斯白好几次,让问问江逾声要不要来家里吃饭,饭后祁斯白正好可以和江逾声一起自习。   祁斯白最开始觉得没必要,因为江逾声如果真的忙,或者懒得自己做饭,肯定直接就在食堂吃了,何必还要跑这么一趟浪费时间。   后来敌不过祁奶奶逐渐频繁的唠叨,祁斯白就在一次午饭后顺嘴问了问江逾声。   如祁斯白所料,江逾声说不用,那样太麻烦他们,也怕打扰奶奶和叔叔阿姨晚上休息。   祁斯白爽快地一点头,刚想大中午就给奶奶打过去一个电话通报消息,江逾声忽地又握了下他手腕,开口问:“你晚饭后,来我家一起自习吗?”   祁斯白去拿手机的动作顿了一顿。   其实,要换成牧阳成或者薛远和祁斯白住同一个小区,又都不在校上晚自习,那祁斯白是真的可能和他们时不时就串一下门、晚上一起写作业。   江逾声看祁斯白没反应,又说:“除了来上课的学生,我家晚上也没人……”   江逾声是想说这样就不会打扰祁斯白家里人休息,但祁斯白一时间思绪动摇的主要原因是——   自从复习周第一个周末和江逾声一起自习,他就……尝到了些甜头。   具体体现在,他过往落下没做的作业题都可以直接扒拉江逾声的练习册看,不用拿着手机一道一道地拍照搜答案。弄不清的易混淆知识点也不用等上课问老师,直接拽一拽身边人的手臂就能得到详细解答。有些复习篇子题量太大,还能让江老师帮忙勾划重点,方便他挑着题做。   这事半功倍的诱惑让祁斯白还没听完江逾声的话,手腕就唰一下从江逾声手里抽出来,毫不扭捏地搭在了江逾声肩上,一副哥俩好的姿势将人冷不丁就搂住了。   江逾声:“?”   祁斯白:“等着,我今晚和奶奶散完步就去你家。”   祁斯白这话的语气豪迈得莫名有点像登徒子,别说江逾声一愣,走在前面的牧阳成和薛远都噌地回过头来。   薛远纯粹是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明所以。   牧阳成的表情就丰富很多,两道眉毛挑得抽筋一样,揶揄着:“啧啧啧,白啊,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臭贫完,他才看清祁斯白和江逾声的姿势,又是“哦哟”一声,拽着薛远的胳膊就跟他嘀嘀咕咕去了。   祁斯白吃完午饭其实有点困,刚刚豪迈完那么一句后,整个人就懒懒地挂在江逾声身上,不想动弹,也不搭理牧阳成因为吃撑后脑供血不足引起的亢奋假high。   江逾声其实很快反应过来祁斯白答应一起自习打的是什么算盘,他正半无奈半好笑地想把祁小祖宗的胳膊扯下来,一侧头看见祁斯白仰着脸迎上午后的灿烂日光,一副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样子,又转回头,任他挂着了。   “怎么跟只猫似的。”江逾声说。   祁斯白的嗓音懒洋洋的:“……你说什么?”   江逾声笑了下,“没什么,夸你呢。” 第45章 江老师   ================   晚上, 祁斯白背着书包和祁奶奶在小区慢慢悠悠地溜达了几圈。   散完步,祁奶奶回家,祁斯白直接右拐进了三单元大门, 在门禁机上按响102。   嘀嘀的铃声没响两下就突兀地被挂断。   祁斯白一转眼,看见楼道侧面的一扇防火门由内被人推开。江逾声从里面走出来, 按了下墙边的开门按钮, 随即拉开祁斯白面前的这扇玻璃内门。   祁斯白讶然,“……你在里面开锁不就好了, 出来干嘛?”   江逾声随手接过祁斯白单肩背着的书包, 淡声说:“这不是……亲自出来欢迎祁神, 莅临寒舍。”   祁斯白乐了下, 跟着江逾声进了家门。   他之前两次来江逾声家,只在客厅和餐厅待过, 这还是第一次进江逾声的书房。   房间里的摆设简单极了,桌上纤尘不染,只余一盏大功率台灯和一盒抽纸。课本和竞赛书都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书柜里。   和房间主人的气质很搭。   祁斯白环视一圈,“哇”了一声以表敬意。   江逾声:“怎么了?”   “东西好少,”祁斯白回想着, 说:“比当年跟我爸妈来这小区看房时候看的样板间还干净。”   江逾声笑了下,随口说:“就我一个人住, 又不住多久, 也没什么东西好放的。”   祁斯白忽然看他一眼, “租到明年高考?”   “嗯。”   祁斯白轻轻“哦”一声,点了下头。   墙边是两张长书桌拼在一起, 桌面足够大。江逾声将祁斯白的书包放在桌上, 又把祁斯白面前的椅子从桌下拉出来,顺口问他:“你来的时候, 祁奶奶在散步吗?”   “我们散完步一起回来的,她回家,我就过来了。我奶奶心脏不太好,医生让她坚持体育锻炼,所以我每天都陪她散散步。”   祁斯白原本拉开了书包拉链,在课本之间挑挑拣拣待会要先复习哪一科,挑了两秒,忽然笑了下,扭头跟江逾声解释。   “她以前不常运动的,后来开始动了呢,喜欢上散步,又容易动过头。医生让她适量运动啊,结果她经常快得,我在后面跟着都要喘气。”   江逾声嗯一声,坐在一旁专注地听他讲。   祁斯白对上江逾声漆黑如潭的眼睛,手上动作顿了顿,也不扒拉书了,抱着个书包、下巴垫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跟他讲。   “三年前有一次,她冠心病突然发作了……大半夜四五点的,起夜上卫生间再躺回去,忽然就不舒服,又是出汗、又是恶心要吐,还有点说不了话。”   “那之前没发作过,我们都不知道。那天凌晨,幸亏我妈睡得轻,不知道怎么就醒过来、听见卫生间的动静,出来一看,吓得马上就要叫救护车来。”   江逾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在听。   祁斯白说:“奶奶那会儿突然又能说话了,开口第一句就是不想叫救护车,说太隆重。我妈就把我叫醒,两人一起送她去医院。”   “后来呢,没事吧?”   “没事,幸亏我妈发现及时,送去医院就马上输液吸氧,后来再查才知道是心脏问题。”   房间里静谧安逸,家里不知哪个电器叮地响了一下。   江逾声轻声说:“老人年纪大了,是该多注意些。”   祁斯白笑了下,“所以她每回散步,我都让她戴个功能手环。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看她的步速和心率。她总是容易走太快,每回都要我在后面拽着。”   距离期末只剩一周不到的时间,祁斯白终于不再碰竞赛书,每天埋在各科课本、练习册和练习篇子里。   按理说,祁斯白考前抱佛脚的极限操作经验也算足够丰富了。但高二下学期这次期末,他复习着复习着,感受到了久违的费劲。   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高一上学期的期末。他当时刚进校篮球队,兴致正高,一学期除了学竞赛,每天都跑去球场上疯。   而这一次……祁斯白头疼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哗啦哗啦又把物理练习册往后翻着,看完还有多少要复习的内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次这么费劲,大概是因为整个学期花了太多时间在竞赛上。   课内放不放飞另说,但愿意花时间在竞赛上,是个人的选择,倒没有谁去逼迫。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是个浅显又通透的道理。   因为今年九月是最后一次竞赛考试的机会了,所以其实不止祁斯白,数竞班众人多多少少都在这学期花了更多、甚至比以往翻倍的时间在竞赛上。哪怕以前常常抱怨陈老布置任务太多的学生,到这会儿也开始自觉。   不管是不是抱着要进省队、国家队或者是想拿到高考降分的目的,众人都在数竞这个并不轻松的泥潭里摸爬滚打挣扎了三年。到现在就剩最后半年时间,每个人都想要对得起自己。   江逾声听到祁斯白叹气,指尖翻过一页书,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了?”   “还有好多啊,但我现在已经感觉……”祁斯白泄愤似的将额发往上抓,看向江逾声,“这知识吧,它不进脑子啊!”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一时间没说话。   祁斯白手上忽地一松,额发柔软地耷拉下来。他把还翘在上面、被他抓得和呆毛似的几根头发又弄了弄,“……干嘛,那样很难看?”   “不会,”江逾声淡然地错开眼神,看回手边的书,“把头发全抓上去,露额头,也挺好看。”   “……哦。”祁斯白顿了会,才想起自己刚刚在叹什么,于是又哀嚎了一声,整个人瘫在课本上,“啊——扶朕起来,朕还能学。”   江逾声听祁斯白说得惨惨戚戚,起身到他旁边看了看。祁斯白还趴在桌上,只转了下头,眼巴巴地仰视江逾声。   江逾声顿了顿,从祁斯白手里接过笔,又从一旁随手抽了张白纸,俯身一边画思维导图,一边给他梳理前后几个单元的联系。   祁斯白狗腿地帮江逾声把椅子拉过来放在身旁,拍拍椅子,“江老师,来来,坐着讲。”   “……”江逾声觑他一眼,坐下了,语速不减地在纸上写写划划。   半晌讲完,祁斯白又和江逾声讨论了几句,一时间有些体会到了所谓的“把书看薄”。看似毫不相关的知识点全部串联到一起后,相似和不同的点、易混淆的点,还有哪些地方需要着重看,就都明了很多。   江逾声刚要起身把椅子挪回去,祁斯白猛地拽住他。   江逾声:“?”   祁斯白嘿嘿笑了一声,“你就坐这呗,坐那么远怎么算一起自习呢。”   江逾声听见他这话,觉得有点好笑,倒也没拒绝,就把桌子另一侧自己的几本书都拿了过来。   又过了近一个小时,祁斯白因为有针对性地翻书做题,感觉比之前高效不少。   江逾声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再回来时,祁斯白挑出了几道同类型的题,正做得有些亢奋,旁边江逾声忽然用刚洗过手、沾了点水的指关节在他书旁闷声敲了一下,“问你道题。”   祁斯白眼睛一亮,欣然停笔看过去。   他来跟江逾声一起复习,说好的互帮互助,结果光是让江老师一个劲给他讲也不是个事儿嘛。好不容易江逾声有题要问。   祁斯白先是问了句“哪道”,随即视线往下一落,看到了江逾声桌前翻开的那本组合极值分册的小蓝本。   小蓝本全称数学奥林匹克小丛书。   各科竞赛对自己体系内的经典教材,常常会有些简单粗暴的别称。这套竞赛书叫小蓝本,大概是因为它从初中卷到高中卷,加起来近三十本分册,全是一水儿的蓝色封面16开小册子。   祁斯白愣了愣,“你怎么在看竞赛?”   他刚刚看书的间隙有往江逾声那个方向看过几眼,有时候桌上翻开的是课本,有时候是竞赛书。他以为江逾声只是……随手翻一翻而已。   江逾声收回手,刚要说话。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写在书上的笔记和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推导过程,又回头看了眼自己桌上放着的东西,忽然说:“你别告诉我,你也是那种……复习周一如既往刷竞赛,复习个期末就当是休闲放松的那种选手?”   江逾声被他这“休闲放松”的说法逗笑了,想了想,淡声解释:“我之前有半年没怎么碰竞赛,跟你们差了点进度,在补。”   祁斯白看江逾声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捂住自己的小心脏,蔫了吧唧瘫回桌上要刷自己的物理题。   一提起笔,才想起江逾声刚要问他题来着,于是又往江逾声那边挪了挪,下巴搁在江逾声的手旁边,闷闷地开口:“哪道题?”   江逾声报了一个题号。   像是觉得祁斯白那样子挺好玩,他伸出手指戳了下祁斯白颊侧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祁斯白就着下巴抵着书桌的姿势,作势要咬他。   江逾声翘了下唇角,逗猫似的,又探出手指戳了一下。   祁斯白挑挑眉,被他激起了斗志,猛地转头一咬,竟然真咬到了江逾声的食指指尖。   一时间,两人都顿了一顿。   江逾声的眼神在祁斯白的唇上落了一瞬,又挪开,指尖是有些软、又温热的触觉。   江逾声的手刚洗过凉水,手指指尖冰冰的。祁斯白像是被江逾声指尖的温度冰了一下,讪讪松开口,从一旁唰唰抽过两张纸巾,盖在江逾声那根被他咬过的手指上,还顺势往下压了压。   江逾声回过神,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两张纸。   “……要不,你去洗个手?”   江逾声蜷了下指尖,攥了下那两张纸,又松开,扔到一旁桌上。   “没事,你讲。” 第46章 晚归   ==============   江逾声问的那题, 祁斯白前不久刚刷过。题目的解答冗长又啰嗦,密密麻麻占了大半页纸。   祁斯白让江逾声指一下哪里不懂,但没一会, 他就有点后悔。   因为……   江逾声一直用那根刚刚被他咬过的、修长又骨节分明的食指,指着书页上那几行确实写得语焉不详的话, 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江逾声手指一动, 他就忍不住回想起刚刚,自己咬人的蠢事, 以及……唇齿间残留的冰凉触感。   他当时似乎还不小心, 向外抵了下舌头, 那一瞬, 江逾声的指关节便在他齿间屈了一下,压在他下唇上——   祁斯白倏一下攥住江逾声那根惹是生非的手指, 眼不见心不烦地拿到桌底下,才又继续讲江逾声问的某行式子。   祁斯白讲了会,差点要忘记自己一直攥着江逾声没放时,江逾声指尖忽地一动,剪得很短的指甲勾在祁斯白掌心, 痒得他手一抖,又把江逾声那根手指噌地扔了出去。   江逾声听祁斯白讲题听得专注, 忽然被他这么一抖, 莫名道:“……怎么了?”   祁斯白咬牙:“你那手, 不要老动来动去。”   江逾声默了一秒,乐了:“你都抓着我手了, 我还去哪动?”   祁斯白“啧”一声, 觑他:“你听不听?”   “……”江逾声从善如流,“听, 祁老师继续。”   讲完题,祁斯白想起江逾声刚刚说之前半年没碰竞赛,好奇问他:“去年高联……你没报名啊?”   见江逾声看过来,祁斯白解释:“去年的获奖名单上,我没看到你的名字。”   江逾声忽地弯了下唇角,“你去年就有在名单上找过我的名字?”   祁斯白本来想说“是啊”,但江逾声那要笑不笑的表情让他下意识就顿了顿,只说:“找我自己名字的时候,就顺便看了眼上下有没眼熟的名字。”   “你眼熟我的名字?”   “……江逾声这仨字从初三的竞赛获奖名单开始,就一直在我名字上下晃荡,我能不眼熟?”   江逾声挑了下眉:“你初三就记住我名字了?”   祁斯白被江逾声搅得,都要忘记自己想问什么了——   记没记住名字的,这是重点吗??江逾声这阅读理解能力以前都是怎么考的年级第一啊??   江逾声笑了下,回归正题,“不是,去年我报名了。”   祁斯白讶然:“那怎么……”   “家里临时有点急事,没去考成。”   祁斯白对这么个原因有点惊讶,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他等了几秒钟,见江逾声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再多问。   因为这周要到江逾声家自习,下周又考试,祁斯白提前就在微博上发了条直播请假的微博。   这会复习半截,歇歇脑子和做题的手,他就从桌旁捞起手机,翻了翻评论。不少粉丝玩笑着谴责他,说说好的一起生死时速熬夜复习,结果他就这么鸽了。   粉丝的评论和私信总是好笑又可爱,祁斯白看笑了好几次。   江逾声看过来时,祁斯白下意识想把那几条最好玩的翻给他看。手机刚往出递,他才陡然反应过来,他没跟江逾声讲过他在b站直播的事。   ……要讲吗?   “笑什么?”江逾声问。   想起江逾声都不怎么玩手机,祁斯白又收回手,笑了笑:“没什么。”   直播这事,祁斯白只主动跟牧阳成和薛远说过。   他一直有刻意保护自己隐私,没在网上透露过名字和就读的中学。今年开始视频直播后,他还在直播间里挂了条很醒目的提醒,大意是说如果有朋友认出他,也麻烦帮忙保密。   回复了几条粉丝评论后,祁斯白瞥了眼江逾声,见他在认真看书,才将手机连上耳机,先是将音量调到最小,然后打开YY,点进余音绕梁的频道,看一眼麦序。   嗯……小J还是不在。   他兴致缺缺地关了YY,页面切换到微信,点开小J的聊天框。   Cheese:[暮美人,又一周过去了]   Cheese:[今天也不播?]   暮美人这称呼,还是祁斯白从小J粉丝那里学来的。觉得好玩,偶尔就会这么叫一下。   江逾声放在桌边的手机嗡嗡又震了两下。   祁斯白等着小J回消息,一抬眼看见江逾声手机屏幕上有未读的微信消息,随口说:“我之前都没注意,今晚看你微信总是弹消息。”   江逾声一愣,一转头就见祁斯白兀自乐了下,“牧阳成不会把你拉进那几个年级唠嗑群了吧,他最爱干这事儿。你知道在哪开消息免打扰吗,要不要我帮你开?”   江逾声顿了两秒,淡声解释:“没事,我开了。今晚是附中那边的群在聊天。”   祁斯白笑着哦一声,“我还以为附中的学生都不怎么用微信,原来也有群啊。”   “附中不让带手机,所以用得少。”   江逾声没解锁,又将手机屏幕按灭了,倒扣在桌上,“不像九中,老师课上直接就让大家拿出手机来看群文件。”   祁斯白没等到小J的秒回消息,有点意外,又等了半分钟,也跟着放下手机,继续复习了。   墙上时钟的分针咔哒咔哒又转过半圈,江逾声在某一个翻页的瞬间,侧头一看,就见祁斯白的手机摆在练习册正中央,手上虽然还拿着笔,手指却在屏幕上断断续续地戳来戳去。   看页面,是在和人聊微信。   江逾声收回视线时,祁斯白突然抬起头,将将撞上江逾声的眼神,下意识又瞥了下自己的手机。   江逾声垂下眼,又翻过一页书。   祁斯白假咳了一声,有点不自然地开口解释,“徐塔刚刚给我发消息,我……”   江逾声向后靠在椅背上,转头看一眼他的神情,问:“我看看?”   祁斯白莫名有点心虚地把手机递给他。   江逾声单手拿着祁斯白手机,指尖上下滑动两下,又顿住,“你不是已经回了?”   “……就这么回就完了?”祁斯白解释:“要放以前,我俩肯定嘻嘻哈哈聊上个几十条。”   江逾声把手机递还给祁斯白,想了想,建议:“晚上时间太晚,没有必要的话,最好别和异性或者……喜欢男生的同性聊一些敏感话题吧。”   “敏感话题?”   “就是……”江逾声卡了一下,“……别瞎聊。”   祁斯白冷不丁想到了小J,“但是,好朋友呢?”   江逾声以为他在说徐塔,轻微扯了下嘴角。   祁斯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又说:“就算不是好朋友,认识的人真来找,总不好敷衍或者不理吧。”   江逾声张了张口,又不知道怎么说。他做事向来干脆果决,是果决到会被其他人评价不讲情面的程度,不像祁斯白,看似恣意放肆、张扬又任性,其实又好像一直被拘在一个很大的框里,那里面有很多他坚持的准则。   江逾声于是默不作声从祁斯白手里抽出手机,锁了屏,放在自己书旁。   祁斯白:“?”   江逾声抬手用指尖点了点祁斯白那大半面空着的练习册,“复习你的。”   见祁斯白垂眼看他的手,没什么反应,他淡声提醒:“你今天还有三页,复习不完的话,明天任务只会更多。”   复习不完这事,实在太有威慑力。   祁斯白瞬间回神,继续闷头做题。   将近十二点时,祁斯白才收拾书包回家。临出门前,江逾声抬手揉了下祁斯白头顶,低声说:“回去别熬太晚,早点睡。”   祁斯白本来想抗议,让江逾声不要像摸狗头一样揉他头发。   但江逾声低低地说“早点睡”的声音……实在有点好听。祁斯白顿了顿,难得宽容地没有拍掉他那只为非作歹的手,只是回一句“你也早点睡”,就转身走人了。   十二点,祁父祁母和祁奶奶都睡了。祁斯白轻手轻脚地进了家门,正在玄关换鞋,主卧的房门忽然吱扭一声开了。   祁斯白扭头看到许璇许女士穿着丝质睡衣推门出来,轻声开口:“妈,吵醒你了?”   许璇掩唇打了个呵欠,上上下下打量着祁斯白,弯着眉眼笑:“没有,等你呢。”   祁斯白穿上拖鞋,脚下一顿,忽然发觉许女士这眼神似乎……不大对劲。   “小白啊。”许璇笑得温温柔柔,一双桃花眼里好像含着光。   祁斯白莫名有点警惕:“……昂?”   平心而论,祁斯白一直觉得许女士很好看。从小,大人开玩笑逗他,问他想要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时,他都会说想要找像妈妈这样好看的女朋友。   但许女士大晚上十二点了不睡美容觉,反倒在客厅对他笑得这么好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区治安很好,许璇应该也不至于担心他一个大男生从隔壁单元回来会危险。   “去找同学一起自习啦?”许璇问。   “对啊,和我们数竞班新转来那个……”祁斯白放下书包,“总是考第一的年级大佬一起,他家就在隔壁三单元。”   “我知道,听你奶奶说了,”许璇朝他挑了挑细长的一弯眉,打趣道:“蒙蒙你奶奶就算啦,跟我说实话,晚上是跟女生一起复习的吧?”   祁斯白脸上迷茫,嘴角一抽:“……啊?什么女生?”   许璇细细打量祁斯白的表情,将信将疑:“……真是男生?”   “……我为什么要跟女生去自习?”   许璇无语凝噎,懒懒地又掩着脸打了个哈欠,“诶,我最近看你状态,还以为有情况呢,高兴得我……这不,大晚上在这,想堵你个措手不及。”   祁斯白哭笑不得:“许女士,你三天两头出差的,能看出什么情况来?”   “知子莫若母啊,”许璇觑他一眼,又犹疑道:“这满小区的小朋友,之前也没见你去和人一起学习啊?”   祁斯白本来想说,牧阳成晚自习,薛远住得远,至于小区里其他朋友,他也不是没去人家里串过门。就是他有点懒,已经很久没有——   哦,许女士的“知子莫若母”说的就是他的懒么。   “……”   祁斯白无奈地把许璇女士半推半哄送回卧室,自己悄声去洗澡洗漱过后,瘫在床上,一看手机,小J十二点出头时给他回了消息。   J:[这两周太忙~]   J:[等空了,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J:[亲亲.jpg]   祁斯白笑了下,给他丢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过去。   小J上周就说忙,这周还是忙,那他最近晚上做题想听歌的话,就只好在音乐软件上听听小J的歌了。   祁斯白起了下身,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充电。手机叮一声的充电提示音响起时,他耳边忽然晃过江逾声晚上说的那句“别瞎聊”。   小J喜欢男生。他和小J经常凌晨都在聊微信。小J还最爱发一些诸如亲亲之类的表情包。   要按江逾声的说法,他和小J这么聊天就不太合适。但他和小J很明显就是……朋友而已,哪边都不会有误会。   所以江逾声的说法,也不一定准,还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   走廊尽头又传出吱扭一声开门声。   许璇错过了平时入睡的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摸黑起来,去客厅倒水喝。路过祁斯白敞开门、透出亮光的房间,她敲了敲门,问:“要睡了?帮你关个灯?”   祁斯白正要应声,忽然想起刚刚许女士迫切的八卦之心,又想起最近发生的事,顿了下,有点好奇地扭头问许璇,“妈,如果我喜欢男生,你会……怎么看?” 第47章 期末   ==============   在祁斯白从小到大的认知里, 祁父祁母是难得开明的家长。   比如不反对早恋,还会像朋友一样调侃他。从不没收他手机,或是查他和同学、朋友的聊天记录。   比如尊重他的兴趣, 也不逼他去上什么课外班。他有个学期曾经沉迷打篮球,他物理课的分层又是高层、难度大, 最后期末直接没及格, 他们也没说什么。   平时聊起家长相关的话题,朋友都羡慕他有这样的父母。   所以当他说完“如果我喜欢男生”, 而许璇脸上现出迷茫和错愕, 严肃地走到他床边, 一副要深夜详谈的样子时, 祁斯白其实有些意外。   “小白,”许璇坐在祁斯白床边, 看着他的眼神沉静到有些严厉,“这种事情,不要随便开玩笑。”   祁斯白一愣,心底滑过一点讶异和不知所措。他很快回过神,笑着看许璇:“我说的是‘如果’啊, 就是随便问问。”   许璇紧绷的眼神好像一瞬间松懈了些,松一口气似的睨他一眼, “你如果这个干嘛。”   祁斯白品了下许璇的语气, 后知后觉地“啧”了一声:“……不对啊, 许女士,人权平等, 你这……歧视啊?”   “不歧视。”   “不是歧视……”许璇重复着, 想了想,忽然说:“你干妈前阵子有个烦心事, 跟我诉苦好久。”   祁斯白的干妈,是许璇的好朋友。两人从小时候就约定过,以后成家生了小孩,要认彼此作干妈。   祁斯白关心:“干妈怎么了?”   “你思涵姐姐出国读书前不是有个男朋友吗,后来两人分手,你干妈还念叨好久。”   祁斯白前两天刚刷到蒋思涵的朋友圈,点点头,笑了下,“我记得,干妈当时念叨完思涵姐,就开始念叨我了。”   “思涵上个月放假回来,你干妈有一次进她房间,碰巧看到她跟人在聊微信,”许璇犹豫片刻,表情复杂道:“就什么……宝宝啊,亲亲啊,对方也是女生。”   祁斯白说:“现在女生们好像都喜欢这么……”   “我知道,”许璇打断他,“但你干妈打游击似的观察了一段时间,那女生应该就是思涵女朋友。”   许璇点出来“思涵的女朋友”这一句时,祁斯白先是觉得有点违和,而后忽地想起前几个月情人节,朋友圈热热闹闹那天,蒋思涵确实是,发了一张……两个女生的合照。   许璇看他表情愣怔,忽然一挑眉,“你知道?诶,想也是,你们小朋友谈恋爱啊,恨不得在朋友圈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嘶,这么说,你思涵姐把我和你干妈都屏蔽了?”   祁斯白:“……”   许璇挥挥手,“哎,扯远了。妈妈就想跟你说……人权平等啊,尊重啊,这些我和你干妈都懂。”   “但这事发生在思涵身上,你看,你干妈那也是愁得,半个月没睡好觉了,我这两天也跟她一起愁着。我们尊重别人,这个没错,但……”许璇轻微皱了皱眉,“同性恋就是少数群体,是……”   许璇想说这是不正常的,但想到蒋思涵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干女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没好气地瞪祁斯白一眼,“有些事情玩不得,听到没?”   祁斯白玩笑道:“我真是随便一问。看你这反应,我要真喜欢男生,可不敢跟你——”   眼见许璇的眼神忽地又严厉得仿佛能射出一道光,祁斯白忙改口:“好好,不开玩笑……”   他挽起许璇的胳膊晃了两下,脑袋在她颈侧拱了拱,试图转开话题地哼哼唧唧道:“妈妈晚安。”   许璇冷不丁被他撒了个娇,没忍住笑了下,推推他的头,“……别肉麻。”   -   接下来几天,祁斯白吃完晚饭散完步,就拎着书包往江逾声家跑。周末,就和江逾声、牧阳成一起在学校自习。   临到高二年级期末考前的这个周末,高中楼里自习的人陡然翻倍。   牧阳成平时在竞赛上花的功夫不多,课内还算矜矜业业、认认真真,所以复习到考前这两天,不算多狼狈,还有闲心在楼道里悠哉巡视了一圈,又回到307,坐在祁斯白和江逾声前桌,啧啧聊着闲天。   “看看今天这人多的,一个个都焦虑成啥样了。早知如此,前两周怎么不来学校……”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祁斯白咚一下扑在桌上,闷声哼唧了一句“啊,我要完了”,然后又爬起来,黑着眼圈,面无表情地继续做题。   牧阳成:“……大哥,你每次嗷嗷,最后都考得比我分高。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哪有每次,不要夸张……”祁斯白手上的笔没停,头都没抬,“这次是真要翻。”   “……我最后信你一次,”牧阳成决定拭目以待,然后一转眼看见江逾声桌上摊开的课本,顿时一阵感慨:“声啊,终于不看竞赛了?”   江逾声正在看祁斯白做题,伸手指了指他某一道题上的错误,闻言,抬眼朝牧阳成笑了下,“也不差这两天。”   江逾声说完,又垂眸跟祁斯白细说那道题,祁斯白下巴搁在小臂上,头一点一点地听他说。   牧阳成默然看了他们俩一会,既想笑,又有点酸,最终表情复杂地转过身,掏出手机点开某个好几百人的大群,先是简单描述事件,然后发了一句:[我就像一只趴在路边看热闹的狗忽然被人揣了一脚!!哭哭.jpg ]   群聊里,“啊啊啊”和“哈哈哈”瞬间刷了满屏。   六月下旬,天气彻底燥热起来,道路两侧的行道树葱葱郁郁。   学校里一下少了初三和高三两个年级,偌大校园显得空落落的,连中午饭点的食堂都不再那么拥挤。   高二年级这次期末考试考两天,照样和二模那次一样,要去四层中厅看考场表。只是二模那次是随机分的考场,拿理科举例,语数外和理综都在同一个考场考。而期末考却不一样,数理化生都要按层级分考场,不同层级学的不一样,考的也截然不同。   其实,高二下学期以前的每次期末考都是考三天,因为某一科目想升更高层的学生,除了自己那层的期末考,还要参加高层的考试,通过才能升层,所以各科高低层的考试时间经常需要错开安排。   而高三之后,九中的数理化生就和其他中学一样,不再分层了,于是高二的期末没了高低层考试时间错开的需要,两天就能安排下六科考试。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祁斯白背着书包走出考场时,已经快六点了。   他刚一脚踏出教室,就被牧阳成从背后冲上来,一把勒着脖子挂住了。   “祁神,考得怎么样?”牧阳成不小心勒重了,忙松开胳膊,“走吧走吧,一层大厅集合。”   期末考前,牧阳成曾在数竞班群里嚎了一声,问大家考完要不要一起去学校旁边的那个大物美买些拉练三天吃的零食和必需品。   不少人应声说去,后来陈老又号召了两句,最后就演变成整个班近三十人一起去。   祁斯白被牧阳成勒得咳了两声,朝他身后看了两眼,“……江逾声呢?”   牧阳成咧嘴笑了下,“你俩还真是……他刚问我你在哪,我让他在一层等着,我上来找你。”   祁斯白跟着他下楼,随口问:“我忽然想起来,数竞班不是好多晚自习的吗?现在都快六点了啊。”   “今天晚自习推迟到七点开始。不过……刚考完试,好多人请假,”牧阳成耸耸肩,“只是我爸又没法早接我,所以我应该还是要呆到十点才能走人。”   祁斯白同情地拍了拍牧阳成的狗头。   数竞班众人在一层集齐,一行人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就出发了。   班里大部分是男生,一路闹腾着在人行道上追来闹去的。   要么是去招惹班里的那五朵金花,没臭贫几句就被女生追着满街跑,要么就是几个大男生莫名扭打在一起,也不是真的打,而是表面恭维着互相损了几句“你牛逼”“你才牛逼”“你最牛逼”,然后莫名就笑闹成一团,惹得好几个路过的散步老大爷都频频回头看。   牧阳成就是其中的一员,不知怎么就和荆炎彬在那互相挠对方的腰玩。荀明杰本来在一边走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一个男生偷袭了下,抬起脚就笑着追过去。   祁斯白以前也会加入他们,大家一起傻兮兮的。今天因为江逾声在,他就没去跟着闹,和江逾声一起走在队伍最后面,沉稳端庄得像这一帮熊孩子的监护人。   “我之前在附中就知道九中是北城唯一一所走班制的中学,本来以为大家互相之间会比较冷漠疏远,”江逾声唇角挂着笑,评价道:“没想也跟非走班制一样,会有这种热闹。”   祁斯白乐了下,自己损自己:“我们这明明——是傻吧。”   其实陈老和祁斯白闲聊时就聊到过,他很喜欢教竞赛班的学生。   他们竞赛班虽然看似竞争和压力都很大,学习任务也很苦,但班里反而大部分都是挺乖挺单纯的小孩,可能闹闹腾腾、偶尔不服管教,但从来不吝于和同学讨论分享,没那么多计较,就是大家一起熬一起拉扯着,走过了竞赛这漫长又短暂的两三年。   祁斯白撞了下江逾声的肩,指了指前面的人群:“高三开始就不走班了,前面这帮人就是你未来一年的同班同学……嗯,可能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融入他们了。”   江逾声一顿,淡声笑:“那确实是……傻了点。”   祁斯白一下笑出声来。   因为判卷时间紧张,所以讲评试卷的那两天,老师们都只来得及匆匆判出自己任课那班的成绩,没进行整合,有的科甚至连小分都没加和,年级也就没公布年级的总分排名。   没有总分排名影响心情,整个高二年级轻轻松松地歇了个周六,就在周日一早六点五十前,陆陆续续到校门口集合。   祁斯白背着包、拉着行李箱往学校走,远远地隔着一条马路,就看见校门口前停了长长一列的大巴车,像极了以往春游秋游的时候。   他赶到校门口时六点四十五,数竞班已经排成一列往大巴车那边走了。   他匆匆追上,把行李箱放到车下的物品间里,坠在队伍末尾往车上走,走到中排,看见牧阳成,刚要跟他打招呼,视线一移,发现牧阳成身边竟然已经坐了人。   从初一开始每一次坐大巴车,他几乎都是跟牧阳成一起坐。   牧阳成看见他,笑着招呼了一声,一点没有没帮他占座的愧疚感,只朝他眨眨眼,“你往后走,后面有座。”   祁斯白:“?”   祁斯白到得晚,车上几乎都坐满了。他一边往后走,脑中一瞬还闪过怎么没看见江逾声的想法。   走到最后,好像没看到空座,他想着是看漏了,又往前走。没走两步,手腕忽然被一阵冰凉握了一下。   他一低头,就见江逾声倚在座椅上,低低笑了声,“没睡醒么?等你半天,你都没看到我。” 第48章 晕车   ==============   祁斯白后知后觉一顿, 反应过来,刚刚牧阳成那意思,就是江逾声给他占了座。   江逾声松开他的手, 侧腿让了下,“你坐里面吧, 牧阳成说你晕车。”   座椅排和排之间空隙也不算多宽敞, 祁斯白擦着江逾声的腿、微俯上身坐进去,将书包抱在身前, “还好, 一觉睡过去就不晕了。”   “吃晕车药吗?还有一会才发车, ”江逾声从外套兜里拿出一板药片, “牧阳成带的。”   祁斯白接过,抠破锡纸倒了一片在左手, 右手随即往书包一侧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他今天换了个大一点的书包,水放在包底了。   江逾声手里一直拿着瓶矿泉水,看祁斯白找水杯费劲, 就拧开自己这瓶递到他面前。   祁斯白药片含进嘴里,接过他的水刚要喝, 垂眼一看, 忽然注意到瓶里的水不是满的。   脑中一瞬晃过之前那次在高中楼售卖机旁, 江逾声一边喝水一边垂眼看他的画面,祁斯白手上一顿。   这瓶水……江逾声喝过。   祁斯白本来完全不介意和人喝同一瓶水。哪怕江逾声上次那么提过一次, 他直到现在, 也觉得和徐塔喝同一瓶水是件挺正常的事。   但有些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刻意去问过江逾声、而江逾声也认真回答过的缘故, 以至于后来独独在江逾声面前,他或多或少会注意一些……奇怪的细节。   比如这时候,他拿着矿泉水,眼前是被江逾声含过的瓶口,江逾声还在一旁看着,他忽然就觉得……两个人这么喝同一瓶水,好像确实是件有些亲密的事。   药片的糖衣在口里化开了,祁斯白倏地把水又举高些,没碰瓶口,就那么倒了两口,很快将药片咽下去。舌尖还残留着一点药片的苦涩。   水瓶递回去时,江逾声似乎多看了他一眼,才缓慢接过。   车上坐的数竞班和半个物竞班,因为有两人迟到,车子最后延了五分钟才出发。车里从前到后全是闲聊、打牌和玩狼人杀的,车内氛围哄哄闹闹。   冷气开得足,不少人都穿上了校服长袖或是薄款冲锋衣。   祁斯白将校服的拉链拉至顶端,整张脸缩在衣领里,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手机戳来戳去,另一手在书包里摸找耳机。   江逾声闭目养了会神,听祁斯白这边一直窸窸窣窣,转眼一看,发现这位会晕车的祖宗从发车开始就一直在玩手机。   “不晕车了?”江逾声低声问。   “好像……已经开始晕了。”祁斯白说完这话,自己先乐了下。   “我听个歌,不玩手机,”他从包里揪出耳机线,连上手机,戴上左耳,又把另一只耳机递给江逾声,“听吗?”   江逾声没推拒,嗯一声,接过了。   祁斯白有点意外。因为他和牧阳成都有边刷题边听歌的习惯,而他和江逾声待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没见江逾声用过耳机。   意外之余,他正要随便戳开一首歌的右手顿了一顿,退出最近播放,点开了他专门整理过的一个歌单,里面都是他很喜欢的、经常循环的歌。   按列表播放,最新添加的一首,就是小J的歌。   听见歌手声音的一瞬,祁斯白似乎感觉到江逾声僵了一下。半晌,江逾声就一直静静听着,什么反应都没有。听了会,还拧开瓶盖开始喝水。   祁斯白犹豫了会,扭头轻声问他:“不好听?”   他尾音有点低,带着不太明显的失落。   江逾声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咽下一口水,默了一秒,“……好听。”   祁斯白听见江逾声夸好听,笑起来,凑近了些,问:“你觉得他声音怎么样?”   江逾声差点被水呛住,咳了两声,才说:“我……不太懂。”   祁斯白本来想接着夸小J,但忽然就“诶”了一声。   江逾声眉心很轻地一跳,看他一眼。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祁斯白笑了下,“我觉得你声音也……挺好听的。”   江逾声拧瓶盖的手顿了一下,把水放回包里后,抬手揉揉祁斯白的头,轻笑了一声。   祁斯白拍开他的手,啧了一声,“夸你呢,笑什么。”   两人又闹了几句,祁斯白那股晕车的劲儿就彻底上来了。他话渐渐少了,歌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醒过来时,车里还是一阵热闹。祁斯白睁开眼,醒了会神,发现他右侧的窗帘拉上了,手机和耳机被收起来,自己的椅背也向后调低了。   ……难怪,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不像以往坐大巴车,全程就是额头磕在车窗上,一路咚咚磕到目的地。   祁斯白两手向前抻了抻,伸了个懒腰,拉开一角窗帘。   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瞬间刺得他闭了闭眼,眉心都皱起来。他扭头问江逾声:“还有多久到啊?”   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低低地从喉底滑过,闷闷的,还有些哑,带着一点说不上是可爱还是迷糊的鼻音。   江逾声从祁斯白睁眼就在看他,这会没忍住,笑了声。   祁斯白一脸懵:“?”   江逾声假咳一声,淡声道:“五分钟内到,你醒得挺准时。”   大巴车颠簸着驶了一段沙路,路边杂草丛生,路两旁尽是延绵的菜园果园。车速渐缓,转弯进入一扇大门,车前车后就开始有同型的大巴车闯入视线,众车陆陆续续都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男生们自觉帮女生把行李箱从车下的行李间拎出来。各车拿好行李,排了队,由训练基地的教官领着去宿舍认门、放行李。   住的地方说是宿舍,但看起来更像野营住的木屋,搭在一个大花园里,一屋住八个人。木屋一间挨着一间,屋门前是一条草丛间的石子小路,和园里的砖石主干路相接。   众人临到花园大门前,才知道宿舍名单。祁斯白和江逾声在一屋,牧阳成在他们隔壁。   每个宿舍派一个人去领门钥匙。祁斯白被几个男生推搡着去了,拿着钥匙回来,第一个开门进屋。   屋里的八个床位像大通铺似的排成一排,祁斯白碰了碰江逾声胳膊,指着靠墙那两个床位问他:“我有点想靠那边睡,你跟我睡吗?”   江逾声还没说话,其他几个男生就在旁边一个劲开始笑。   祁斯白有一阵子没听到这样的起哄了,一脸莫名地扭头看去,就见其中一个物竞的男生傻乐着和另一个男生低语着,一和祁斯白对上视线,稍微正经了些,半正经半调侃地说:“祁神,你和江神,你俩关系真好……”   他这话音还没落,其他几个人又被戳中笑穴似的笑起来。   祁斯白好像突然意识到他们在笑什么了,指着床位的那只手有点蔫地往下垂了垂。   他,不就是,问江逾声,要不要一起睡……墙边吗!物竞这帮人,怎么比牧阳成还……不正经??   祁斯白觉得江逾声应该听不懂他们在笑什么,刚想再问一遍他要不要睡墙边,忽地就听江逾声在一旁微不可闻地乐了一声。   “?”祁斯白缓缓转头看他。   江逾声敛了笑,淡然回答他:“睡。”   “噗哈哈哈哈——”一旁的男生们彻底哄笑起来。   江逾声顿了顿,屈指蹭一蹭鼻尖,无辜地看着祁斯白。   祁斯白:“。”   选好床、放好行李,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一众人又从屋里拎了个小板凳,排着队被带到一处大平地,坐下,在烈日炎炎下听前面主席台上的教官和老师轮番动员和演讲。   迷迷糊糊发着呆听完这场拉练活动的开幕式,祁斯白抬手一摸被曝晒半小时的头顶,头发都烫手。   集体去食堂吃完午饭,下午是按车分班,每班由一个教练带着,在训练基地里进行些所谓培养团结、磨炼意志的活动,在平地上的大多无聊,各类高空拓展项目就很受大家欢迎。   祁斯白和江逾声刚玩过一个高空项目,就有参与晚会布置的同学过来叫这两人去彩排。   大半个下午,主持人们就是打印主持词、做主持手卡,和晚会表演节目的同学一起串一遍彩排,再根据情况在手卡上做最后调整。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枯燥,祁斯白、江逾声和桑筠都不是负责活动策划的人,所以黎亦瑶和其他人在组织和商讨时,他们三人就在一旁闲散聊天。   江逾声和桑筠都不是话多的人,全程全靠祁斯白撑起话题。   天南地北一通胡侃后,祁斯白撑着下巴看了会黎亦瑶和其他男生讨论,忍不住拿胳膊肘戳一戳江逾声,小声跟他讲:“我觉得……她就是喜欢你啊。”   “……谁?”   “女神。”   江逾声手上拿着小册子给祁斯白扇风的动作没停,只是觑他一眼,“你怎么总提她。”   祁斯白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那关我什么事?”   “啊?”   两人说着说着音量就大了些,桑筠听见了,旁观者清地柔声说:“瑶瑶对男生一直都差不多的吧。”   她笑了下,又说:“祁神,你对女生不也都这样。”   祁斯白一噎:“……没有吧。”   江逾声无声朝祁斯白挑了下眉,祁斯白撇撇嘴,拿膝盖撞他一下。   临近傍晚,彩排才结束。有个眼熟的教官过来带他们一众参加彩排的学生往训练基地外走,走了四五公里,左拐右绕走了不少石子路,才终于在一处溪水环绕的小树林旁,看见整个高二年级的其他人。   树林旁的一大片平地铺满碎石头,学生们一堆一堆地分散着,不少人或蹲或站围成一圈,不知道在看什么,其余少数人则沿着架在溪水之上的木桥来来去去,木桥另一端通往另一处树木葱郁的水中小岛。   往小岛上去的空着手,回来的手上都拿着粗细不均的木材。   教官功德圆满地领完路,就让彩排回来的众人各回各班。   江逾声抬脚要走,祁斯白拉了他一下,回头好奇地问教官:“大家这是干什么呢?”   教官扫视一圈战况,笑眯眯道:“在做黑暗料理吧。”   训练安排上没写有这么一项,所以祁斯白最开始没听懂教官在调侃什么。   直到他和江逾声在碎石地上一路磕磕绊绊地找数竞班那群人在哪,一路听其他班的人吱哇乱叫喊着什么“没升起来!”、“又灭了!”、“没熟啊!”,甚至看到物竞班人一副奋战竞赛题的架势,在那严肃认真地讨论什么角度和温度、摩擦速度之类,祁斯白才知道,今天傍晚这出项目,美名其曰“野炊”。   是从钻木取火开始的那种野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8 00:00:00~2022-03-05 23:5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桉临 2个;栖允、林十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桉临 6瓶;凌晨不睡觉、Poetry 4瓶;顾漂亮 3瓶;席安、棒棒糖 2瓶;长卿、319332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野炊   ==============   祁斯白和江逾声在离物竞班不远的地方找到数竞班和一个光秃秃的石堆。   大块些的石头被挑拣出来, 堆成一个比灶台炉圈稍大些的圆圈,圈里放着几根粗细不均的木头。   石堆旁蹲着牧阳成和荆炎彬。荆炎彬手扶着一根木头固定在地上,牧阳成双手合掌夹着另一根细些的木枝, 两手很快地前后摩擦,带动掌心那根抵着地上木头的木枝来回转动。   木头摩擦的声音咯吱咯吱, 生涩难听。   牧阳成和荆炎彬身后各围了几个男生, 七嘴八舌着指手画脚。   “确定是这么弄吗?五分钟了都,啥反应没有啊?”   “我刚看其他队也这么做的……”   “教官说要有点耐心……”   “咱都一动不动蹲这磨十分钟了, 我眼睛都快盯对眼了!”   “啧, 成啊, 是不是你手速不行啊……”   这话一出, 旁边一群男生都一窝蜂怪笑起来。   “……靠!”牧阳成手上一顿,抬眼笑骂一句:“有本事你来, 我手都要磨破了。”   他这一抬眼,看见人群后的祁斯白和江逾声,笑着招呼了一声。   恰巧又有几个数竞班的男生从木桥对面抱着几根木柴过来,江逾声看了看那几根木头,又三两步蹲到牧阳成身旁看了眼, 指了指荆炎彬扶着的那根木头问:“这根会不会有点潮?”   严格来说那根木头算不上潮湿,但毕竟是从水边捡来的, 也不是很干燥。   祁斯白闻言上前摸了摸, “文科班那边升起火了, 我刚听他们说,他们就是挑了半天干木头, 才升起来的。”   江逾声和其他几个搬木柴的男生又一起去桥对面挑了一批回来。   祁斯白和另一个女生缘好的男生被几个女生拽到一旁, 和她们一起准备食材。食材都是大家自带的,除了面片、方便面, 就是土豆、番茄或者豆皮之类。   祁斯白和那男生一起不怎么娴熟地削着土豆皮,一抬眼看见五个女生在一旁比他们更生疏地忙碌着,一时间意识到,他们今晚的晚餐大概只能是铁锅大乱炖——   不,都称不上炖,应该说是食材乱煮。只要能煮熟,就是完成任务。   牧阳成搓木头搓累了,往旁边地上一瘫,开始罢工。后面又换了其他三个男生,都没弄出什么名堂来,石堆中间的木头除了被磨得咯吱咯吱响,木屑窸窸窣窣地掉,此外再没半点反应。   最后又还是轮回牧阳成,蹲在石堆旁永动机似的,面无表情地前后搓了十来分钟,额角冒汗都来不及擦掉。   身后围观的人群里忽然冒出几声:“有烟了?”   祁斯白正切土豆切得有点无聊,闻言一个激动,手上一抖,陶瓷刀在手背上很轻地划了一下,很细微的血珠从伤口溢出来。   江逾声就站在一旁,牵了下祁斯白的手,举起来看情况。   大概因为刚才来来回回走动的缘故,江逾声的衣服轻微汗湿过又被风吹干,但手掌心还很温热。   祁斯白刚刚洗过手才切的土豆,沾水的手在傍晚拂起的风里被带走热量,只剩冰凉的触感。   他的手指抵在江逾声掌心,年轻男生灼热的温度沿着指尖一点点熨烫过来。手被江逾声举起在眼前查看,好像江逾声微热的呼吸都扑在他手背。   祁斯白眼睫动了一下,手背莫名有些痒。他稍微使了点劲,从江逾声手里抽回手,随口说:“没事,那么点口子,待会就自己长上了。”   明明是句很正常的话,但祁斯白好像觉得眼前的氛围稍微僵了一瞬。   江逾声的视线从祁斯白手背上抬起,看了他一眼,又落下去。   四周山林空旷,晚风起伏。背景音里,是各队学生手忙脚乱的生火煮饭声,还有一旁数竞班男生的嘈杂惊呼。   “我靠真的——有了有了!”   “牧神,牛啊。”   “冒烟就行了吗?没火啊?”   “再捂捂,待会应该就有了?先挡着点风,别让它灭了……”   祁斯白朝牧阳成那边看了会,乐了下,扭头跟江逾声说:“竟然真的能钻出火来……得,牧阳成单身十七年的手速得到了认证。”   好不容易真的生起火来,祁斯白就是一高兴,随便臭贫了一句。看着石堆那边一片热闹,他笑着问江逾声:“你要不要去试试?”   江逾声闻言,看他一眼。   祁斯白本来是问江逾声要不要待会去试试搓那个木头,因为他自己也跃跃欲试,觉得好玩。   但江逾声意有所指的目光让他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前言后语。   “……”祁斯白下意识开始打补丁,“呃,不是。我是说,大家都是单身十七年的手……速。”   话音渐弱,祁斯白就见江逾声朝他挑了下眉,说不上是玩味还是打趣地笑了下。   “怎么,你要试试?”江逾声懒声问。   “试什么……?”   祁斯白话刚出口,忽然就接上了这句话——   江逾声问,他要不要试试,他的,手速……?   祁斯白只觉脸上热气噌一下往上窜,好像连刚刚被江逾声牵了手后心里的奇怪反应也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你……”祁斯白语塞一瞬。   江逾声看祁斯白的反应,本来已经翘起的唇角又稍稍压了压。   他本意只是随口玩笑一句,男生之间总爱拿这种事开玩笑,何况是祁斯白先开的口。   但……他总是忍不住想逗祁斯白。可要真逗到了,他又会下意识收敛,怕越了界。   祁斯白之前跟他说,怕把握不了朋友的那个度,他当时信誓旦旦说,问他就好。可最近,他自己也有点茫然了。   “……你跟牧阳成他们学坏了。”祁斯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就低头拿矿泉水冲了下刀刃,又冲了下伤口,继续闷头切手里那个土豆。   没一会,牧阳成那边的火勉强生了起来,只是火苗很小,木头之间冒出的灰烟比火苗都明显。   虽然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样子,但众人还是把分给每一队的那口大锅架在石堆上方,倒了半锅水,等着水开。   教官拿着个打□□过来时,数竞班这口锅下的火苗又灭了,一帮男生正绝望地又开始生火。   “冒烟了吗?”教官凑过来看。   等众人七嘴八舌把刚刚火生了又灭的过程描述一通,教官笑着说:“体验过就成了,傍晚有风,这些材料也不是很好生……”   教官拿□□直接给锅下的木柴打火,打了好几次,木堆才渐渐烧起来。   刚刚忙活生火的这会都累得去一旁歇着聊天了,祁斯白和一个女生开始忙活大家的晚餐。   说是忙活也不尽然,不外乎就是把刚刚切好的食材按顺序往锅里倒。   土豆块是最先往里放的,女生后来又往里加了调料和一些别的食材,祁斯白就负责在一旁看着,看什么时候最难熟的土豆软了,再往里加面片和方便面。   牧阳成蹲在一旁守着火,和祁斯白、江逾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垂眼一看火势有变小的趋势,就又拉着江逾声去桥对岸捡木柴。   各个队的问题从生不起火、到火势太小,再到食物半天煮不熟,都大差不差。   徐塔和另外三个化竞班男生来数竞班这边串门时,祁斯白正在研究锅里的土豆块熟没熟。   他拿着长筷子戳一戳那土豆,没感觉出个所以然来。一起做饭的女生在旁边建议:“你要不吃一口试试?”   那长筷专门和大铁锅搭配,长度太长,自己夹起来送到自己嘴里并不方便。   徐塔正好围过来参观他们这口锅,祁斯白挺顺手地,就夹起那块土豆问徐塔:“塔,帮我们试试熟没熟?”   徐塔佯装嫌弃地皱了皱眉,笑着指他们那一锅红红绿绿的清汤寡水:“哥,你们这是……黑暗料理啊。”   祁斯白先是啧了一声,啧完自己也笑了,“本来以为生火最难,没想到……”   “我试一口。”徐塔说。   祁斯白也不会过意不去,笑着把长筷举高到他面前,“没熟你就吐出来。”   徐塔不好伸手扶筷柄,直接就着祁斯白那个姿势张口去咬。土豆硬得像石头,徐塔咬得祁斯白筷子直往下斜,才勉强咬下来一角。   旁边几个女生因为他们这动作,嬉笑着起了几句哄。男生们闲着没事似的,看过来几眼,也跟着“哎哟”。热闹一起来,连隔壁火堆的人都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这类起哄纯粹看气氛。氛围放松融洽,又有人带头喊,其他人也就跟着瞎起哄,类似于打趣的开玩笑,特别是男生和男生之间,更是女生们最爱随口开的玩笑。但其实哪怕是带头喊的人,大多也不是认真在八卦。   徐塔神色如常,笑着瞥他们一眼后,脸上忽然一皱,捂着嘴跟祁斯白讲:“哥,你们这土豆,是真的没熟……这水开了吗?”   祁斯白身边的女生本来还在看热闹,一听水没开,倒是认真凑过来看了看,“是不是火又小了,等江神和……诶,牧阳成!快快,火又小了!”   祁斯白一抬头,就见牧阳成和江逾声抱着木柴下了桥,往这边走。   江逾声的视线远远地,好像落在他……举在徐塔面前的筷子上。他手无意识一松,土豆块啪一下砸在碎石地上。   祁斯白被那声音砸得回了下神,忙低头去看,“没掉到你鞋上吧?”   徐塔笑着退开一步,“没事没事,你们接着煮吧。”   牧阳成和江逾声走回石堆旁时,徐塔已经跟着化竞班其他几人到物竞班那边串门去了。   牧阳成往锅下添着柴,随口问祁斯白:“刚刚你们这儿笑什么呢?”   祁斯白还没应声,一旁的女生就笑嘻嘻地解释:“刚刚祁神夹了口土豆喂徐塔吃,那画面……特别美。”   牧阳成语调夸张地“哦豁”了一声,然后微不可察地扫了江逾声一眼,难得没跟着又起哄两句。   祁斯白有一下没一下地瞄了江逾声两眼,张了张口,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就是让他帮忙试一下,土豆熟没熟……”   刚才徐塔在时,祁斯白就算被身旁人起哄也没觉得难为情,因为知道大家都没当真。但刚刚被江逾声看见,他心里却有点不上不下,偏偏江逾声还什么话都没说。   自从江逾声说,关于徐塔的事都可以问他后,关于感情上的事,祁斯白渐渐地都会跟江逾声聊。比如徐塔和他发生了什么,比如哪个学妹跟他表白了。   很多事他也没放心上,就是每天和江逾声待在一起,随口一聊。以前这种事,他跟牧阳成说,通常只会得到牧阳成几句兴高采烈的调侃,但跟江逾声说,江逾声会认真听他说,会挺正经地跟他聊。   之前复习期末,他非要闲扯两句,还会得来江逾声一句“做你的题,做完再聊”。   江逾声这种反应总让祁斯白忍不住想跟他有的没的多扯几句,看江逾声前一刻还对别人一副漠然又冷淡的样子,转眼又只能一脸无奈、拿他没办法地……纵容他跟他闹。   石堆里火势渐大,锅里的水又咕噜咕噜开了。   锅里沸了一会,女生碰碰祁斯白胳膊,“土豆可以了吗?可以就下面片啦。”   祁斯白拿起筷子起身去捞了块土豆上来,转眼要找人来尝。   牧阳成就坐祁斯白边上。但祁斯白视线一扫,下意识就喊了坐在牧阳成一旁、半天没说话的那人,“江逾声,你试一口?”   江逾声像是在出神,被他喊得一愣。他抬眼看过来,顿了顿,侧头和牧阳成说:“你试吧。” 第50章 晚风   ==============   傍晚的凉风吹过, 牧阳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左瞥一下,右瞧一眼,抿了抿唇, 打着哈哈站起身,“来来, 让我尝尝咱祁神的黑暗料……唔。”   祁斯白和江逾声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一个在两人中间晃来晃去的牧阳成, 对视了一瞬。   祁斯白很快收回视线,另一手也扶上筷柄, 以防被牧阳成啃得筷子都掉地上。   牧阳成半天才啃了一口下来, 面部纠结地嚼着那半块土豆, 犹豫着说:“好像、应该熟了……吗?”   祁斯白皱皱眉, “这还能好像?”   他干脆让牧阳成帮忙拿着筷子,自己把剩下那半块吃了。嚼了几秒后, 转头吐在一旁的垃圾袋里,看了江逾声一眼后,在旁边女生和牧阳成一脸期待的目光里吐出两个字:“没熟。”   牧阳成哀嚎着瞪祁斯白:“……我都吞进去了!”   江逾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嘴角挂着点笑,安安静静, 没说什么。   数竞班这一晚的晚餐,最终以一锅看不出是什么的、半生不熟的面糊汤告终。   虽然厨艺和食材都不怎么合格, 但因为这一锅汤从生火到完工都是大家大半个下午的辛劳成果, 众人饥肠辘辘, 吃得也算满足。   男生们不好意思调侃几个做饭的女生,火力就全往祁斯白这边开。   “之前只吃过七八分熟的牛排, 这还是头一回吃七八分熟的土豆……”   “不愧是祁神。”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哈哈哈哈——”   牧阳成吐掉一块有些硌牙的土豆, 一边捧着碗吸溜方便面,一边含糊着说:“算了啊白, 你以后还是不要进厨房了,我怕吃你饭的人都要食物中毒。”   “你有本事你来?那东西是我不想让它熟吗?你生的那火……”   祁斯白笑骂完这么一句,也不想跟他争了。总归是顿挺滑稽的晚饭。   他侧头看一眼江逾声,凑近了问他:“你碗里那几块吃起来怎么样?我特意挑了看起来软一点的。”   其实作为掌勺的,当然不能把好的都往一个人碗里挑。祁斯白只是盛他和江逾声的两碗时,捞到熟的,就往江逾声那碗放。   江逾声听他这么说,很轻微地愣了一瞬,才夹了块土豆。   祁斯白一顿,“……干嘛,你吓得一口都没试?”   江逾声吃了两口,一弯唇,打趣他:“难怪祁奶奶不想让你进厨房给她打下手。”   祁斯白一噎。   牧阳成在一旁听见了,噗一声笑起来,笑得碗差点没拿稳,转眼又被祁斯白恼羞成怒地顺手揍了一拳,腰一扭,真的洒了半碗面汤出来。   各队吃完饭、收拾了各自的锅碗,整个年级就排好队往回走了。入了夏,天黑得慢,郊区空气又清新,头顶的天穹还是一派带着灰调的深蓝。   回去一路,天渐渐暗了。路两旁的灯管扑朔两下,暖黄的光一盏盏亮起来。到了宿舍区,众人原地解散,沿着分分叉叉的石子路,蜂拥涌入光线昏昧的花园中。   女生宿舍离大门近。男生们回去路上,就见沿途的女生宿舍门边,一个教官跟女生们说了句什么,女生们很快叽叽喳喳惊呼着什么,转眼又匆匆忙忙进屋。   牧阳成边走边探着身子,八卦地听了会零星的墙角,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还真是啊……宿舍晚上十二点断水,十二点之后就没法洗漱了。”   祁斯白侧头看了眼女生宿舍,“没听教官说啊?”   牧阳成:“下午就听别的班说过这一茬,咱教官估计忘说了。”   走至木屋前的岔路,牧阳成往前走,祁斯白和江逾声刚回到门口,正撞见带数竞班的教官从门内出来,和已经回屋的几个男生吆喝着通知:“十二点后就没水了哈,洗澡刷牙都趁早吧……女生那边听说断水,可乱成一团了。”   “没事儿教官,我们动作快。”   “哈哈哈哈,来不及我们就几个大老爷们一起进去洗!”   “哎哟荆炎彬,游泳课没秀够,还要跟我们都展示展示你那新练出来的腹肌啊!”   “你先去跟祁斯白比一比哈哈哈……”   屋内几个男生笑闹着送教官往外走,送着送着就互相推搡起来。荆炎彬越往一边躲,其他几人越要去挠他肚子的痒。   江逾声陪祁斯白在门口看了会戏,祁斯白刚刚因为开过手电筒、这会拿在手里的手机忽然一震,是陈老往数竞群里转发了某个竞赛名师的课程录播链接。   江逾声探身看了一眼,祁斯白回头问他:“进去一起看?”   江逾声说好。   两人刚要往屋里走,物竞班一个男生被另一个男生追着,猫捉老鼠地冲到祁斯白面前。祁斯白刚要让身,那男生冷不丁就探手来偷袭他。   祁斯白一愣,腰上都没来得及绷紧,就被那男生笑着摸了个准。祁斯白被撞得往身后江逾声身上倒,手机都差点抛出去。   江逾声搂着他腰扶了一下,看他站稳,又松开。   那男生哎一声,“祁神,你腹肌怎么也没了哈哈哈哈。”   “……又不是天天在练,放松状态下摸不出来也正常啊。”   祁斯白停顿一瞬,觉得自己腹肌的尊严受到挑衅,气笑了,“不是,你那都不是摸,你那是捅啊。”   小插曲过去,那帮男生依旧在门前草地旁胡闹。祁斯白绷紧了腹部,一手按在腹间检查,一扭头看见江逾声在笑,一顿,问他:“笑什么……”   江逾声看他一脸较真,摇了下头,带着一点未消的笑腔,不怎么有说服力地否认:“没。”   祁斯白不服气,“你不信?我真有……”   他下意识想去握江逾声的手,给他证明一下。但不过犹豫一瞬,脑中这想法就偃旗息鼓。   握着人手去摸自己的腹肌这个动作……虽然没什么。明明没什么。大家都是男生。   但一抬眼看见江逾声那张冰冷中带一点酷的脸,他忽然就住手了。也说不好是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点流氓和冒犯,还是……总之,就下不去手。   江逾声看祁斯白右手还在自己腹上摸索,有点好笑地扭过头,随意瞥了眼在他身后还打闹着、差点撞到他后背的几个舍友,稍微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下,才说:“嗯,信。你之前打完球在卫生间换衣服,不还让我帮你擦过背吗。”   祁斯白迷茫地开始回忆。   擦背?他为什么让江逾声帮他擦……   脚下嘎吱一声,踩到木枝。祁斯白恍然间想起来——   不是。   ……他当时为什么能在卫生间,湿漉漉光着上身,冠冕堂皇地杵在不过认识了一周的江逾声面前?   见祁斯白没反应,江逾声又解释一句:“那时候就看到了。”   祁斯白摸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也顿住了。   两秒钟后,他一脸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抬脚往屋里走,背对着江逾声时,他脸上淡然的表情很轻微地碎裂了一瞬——   一回想到当初那个场景,他就觉得……很不对劲。浑身别扭。   没一会,在草地上闹腾的男生都回了屋。大家商量完洗澡顺序,该洗澡的就准备东西去洗澡,其他人有的待屋里休息,有的出去找哥们玩牌、和女生聊天。   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坐在床边,听了会陈老转发的课程。男生们洗澡确实很快,没一会,排江逾声前面的荆炎彬就洗完出来了,从卫生间里带出一阵氤氲的热气。   江逾声起身把耳机递还给祁斯白,弯身将一个小行李箱从床下拉出来。   祁斯白收了手机,看一眼荆炎彬,随口问:“怎么洗这么热?”   荆炎彬指了指屋外:“我刚在外面待了好久,晚上有点冷了,听说明后天要下雨。”   祁斯白点点头,又垂眼看江逾声。   江逾声没蹲下,弯身在箱里翻找东西,他手臂就在祁斯白眼前晃,在黑色短袖的映衬下,显得手臂很白。这个动作下,他小臂青筋凸起,肌肉线条也流畅清晰。   祁斯白眨眨眼,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胳膊,用了下力绷出一点线条,又卸了力。见江逾声要起身,就抬手去捏了下他小臂。   江逾声本来已经拎了瓶沐浴露和一条干毛巾,突然被他一摸,手一抖,沐浴露在空中一抛,又被江逾声在慌乱中勉强接住了。   江逾声有点莫名,问:“怎么了?”   下午他着急看祁斯白伤口,没注意,牵了会手,祁斯白就不太自在了,这会怎么又来摸他。   祁斯白没想吓人一跳,不大好意思地开口:“就……比一比肌肉。”   “……”江逾声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起身往浴室走,丢下一句:“那课,你要着急就自己往后看,不用等我。”   祁斯白当时还朝江逾声背影喊了句“不急,等你一起啊”,结果没一会,他等得百无聊赖玩手机,才发现刚刚听课的时候,错过了徐塔一条消息。   徐塔说他脚指缝间起了个水泡,傍晚往回走时脚就有点疼,问祁斯白能不能挑破。   祁斯白记得挑破水泡得有碘酒什么的,自己不能随便弄。他跟徐塔发消息,让他别挑,问他要不要去看看校医。   祁斯白发完消息要出门,临到门口,脚下一顿,跟瘫在床上玩手机的荆炎彬说:“待会江逾声洗完出来,你跟他说下我……徐塔脚起泡了,我陪他去趟医务室。”   荆炎彬一愣,“诶,好……后天还要走那么长路,是得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下。”   一出门,祁斯白点开微信往下翻了翻。这种事也不太指望牧阳成,他给薛远打了个微信电话,结果薛远没接。   想起出国班他们一贯是玩起来就没边的风格,这会不知道一起在哪个廊下跟女生打打闹闹,要么就是聚众偷摸抽烟,祁斯白也就作罢了。   到徐塔宿舍时,祁斯白敲了下门,听见里面有人喊了一声“进”,就推开门,看见徐塔坐在床上,拿着本化竞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刚刚应声的是睡门边的一个男生,整个人包在被子里玩手机,一抬头见到祁斯白,笑着打了声招呼。   屋里其他人都不在。祁斯白径直走到徐塔床边,看了两眼他踩在床沿的那只脚,皱了下眉,“去医务室吧?”   徐塔眨眨眼抬头看祁斯白,犹豫了一下,“不能等它自己消?我刚本来想自己弄破,但……”   他提了下门口那男生的名字,说:“他说不能自己弄,怕感染。”   “我也不懂这个,”祁斯白鼓鼓腮帮,端详了两秒徐塔脚上那个不大不小的水泡,“还是去医务室吧。”   医务室离徐塔宿舍有些远,祁斯白搀着他一瘸一瘸地去看了校医。   校医说不能挑,要不明后天都走不了路,最后让徐塔贴上创口贴,明天少走动。   看完校医往回走,徐塔哭笑不得地和祁斯白说:“诶,早知道就不折腾你陪我来一趟,随便找教官借个创口贴就得了。”   祁斯白乐了下,“幸亏来看,要不你自己挑破了,还了得?”   花园里很宽阔,两侧是两长排木屋宿舍,中间是延绵的木廊,木廊两旁尽是繁茂花木,在晚间的微风里飘着一点淡淡的、带着甜味的香。   徐塔脚上水泡不小,一瘸一拐着走,路又不平坦,走久了又累又疼。   祁斯白问徐塔要不要歇会,徐塔忙点点头,喘了口气就往长廊中的柱子上倚去。   廊里尽是三三两两小聚在一起闲聊玩闹的人。   木廊里光线比宿舍边更昏暗,树木和藤蔓遮遮掩掩,大家离得不远不近,看不清彼此谁是谁,只能在一片杂乱的虫鸣里,听见其他人模糊不清的聊天声。   祁斯白听了荆炎彬的建议,出来时套了件外套。衣兜里正好放了纸巾,他抽了一张出来,要去擦廊里的长椅。   “不用坐,我站会就行——”   徐塔伸手去拦,昏昧光线里,手胡乱一伸,就碰上了一片温热。那热度在徐徐的晚风里热得有些灼人。   祁斯白还没反应过来,徐塔忽地顺势牵了下他的手。   两个人一齐在凉风里顿了几秒。   按理说,两人的手不止是碰巧碰到了,还莫名悬空牵了会。但在那漫长又短暂的几秒里,祁斯白只是忽然想到,下午碰到江逾声的手时,好像和这时候的感觉不太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很快,徐塔倏地打破沉默,带着点无奈笑意,轻声问祁斯白:“你就这么让我牵着啊?”   祁斯白垂眼看了下相叠的两只手,刚要抽手,就听徐塔又问:“祁哥你……没什么感觉?”   祁斯白顿了顿,轻“嗯”一声。   徐塔沉默一瞬,笑了下,松开祁斯白的手,口吻很平淡地开口:“哥,你真的……没喜欢过什么人?”   “就像……我牵你的手,我的心会跳很快。”   “但你不会。”   徐塔明明是笑着说话的,可祁斯白听完,心底忽地有点难受。他习惯性想去揉一揉徐塔微垂的头,但手还没抬起,指尖一蜷,突然就又放下了手。   静了一秒,他把纸巾放回衣兜后,干脆两手都揣进了裤兜。   徐塔有点困地打了个呵欠,嗓子有点哑地说:“哥,走吧,外面冷。”   祁斯白点头说好。他任徐塔在一旁轻微踉跄着走了两步,才恍然回身,忙抽出手来搀他。   ……要保持适当距离,总归也不需要这种时候保持。   徐塔一愣,忽然笑起来,“诶,我刚就随口一说,你别想多。”   祁斯白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蠢,自闭了两秒,被徐塔撞了两下肩,才笑着“嗯”一声。   祁斯白把徐塔送回寝室时,已经十一点过半了。   他匆匆往自己寝室赶,快走到时,稍一眯眼,猛地看见木屋外岔路口处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穿着一件单薄的黑T,手插进裤兜,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冷风里立了多久。   祁斯白脚步一顿,稍慢下来,又走了两步,站到江逾声面前了,才有些干巴巴地开口问他:“……怎么在这站着?”   江逾声抬眼和他对视一瞬,弯弯唇角,“出来吹会风。”   祁斯白点一下头,就听江逾声语气随意地问:“听荆炎彬说你送徐塔去医务室,怎么样?”   “校医说不能挑破,贴了创口贴。”   祁斯白整个人往校服外套里缩了缩,他视线落在江逾声的胳膊上,有点替他觉得冷。   江逾声也点一下头,没说话。   天晚了,花园里乱逛的人也少了,四周渐渐静下来。嗡嗡虫鸣声里,只能听到远处不知哪间宿舍里,有女生的惊呼笑闹声。   祁斯白下意识想找个话题打破这点安静。   “刚刚,我送徐塔回来。”   “……嗯?”   “医务室那个方向,一出来就正对中央那条木廊嘛,我们就从廊里往回走。”   “徐塔走得一瘸一拐,我俩后来就停下来歇会,”祁斯白抬眼看看江逾声,顿了顿,“那边太暗了……”   江逾声安静地看着他。夜色里,他的眸底一瞬深了很多,仿佛一池静寂深潭被狂风骤雨瞬间打破平静。一转眼,又悄然回归一潭死水。   祁斯白在江逾声的眼神下,磕磕绊绊,半天才小声挤出一句:“不小心就、就牵到手了……”   他下一句解脱似的“然后我就送他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出口,江逾声倏地打断他:“不去洗澡吗,快到点了。”   祁斯白张了张口,他剩下那句话又被江逾声有些重的语气给凶回去了。   江逾声无声地深吸了口气,有点懊恼刚刚一瞬的失态。他放缓了语气,淡淡笑了下,稀松平常地跟祁斯白说:“你不用什么都跟我讲。” 第51章 宿舍   ==============   祁斯白一直到洗漱完、在卫生间里洗澡时, 还在出神。   身上沐浴露的泡沫早被冲洗干净了,热水哗啦啦往下砸,在瓷砖地上开出一小朵一小朵细细密密、透明的水花。   卫生间的内墙也是木质的, 只在木墙上开了一个带纱窗的小玻璃窗,让人能看见屋外一点黑漆漆的夜色。窗外似乎起风了, 即使一片昏暗, 祁斯白也能看到屋外的树枝在胡乱摇曳。   江逾声刚刚就穿着那么件薄薄的短袖,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在等他?因为, 他之前说好了要一起听课?   热水从花洒处冲下, 将身上的凉气吹散。雾气蒙上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里的人影早就模糊一片。   祁斯白心里隐约有点慌, 不上不下,但仔细一想, 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眼前一会晃过辽远夜空下,江逾声漆黑沉静的眼睛,一会又是江逾声刚刚那句带着笑意、又好像没任何情绪的——   你不用什么都跟我讲。   卫生间里的水声忽地戛然而止。   很微弱的一缕穿堂风从木门下的缝隙溜进来,又从狭窄的窗缝出去。祁斯白背上一凉,愣了两秒, 转身关上花洒的开关。   时间太晚,头发来不及干, 他就没洗头, 拿起毛巾囫囵擦了擦身体。   他恍然间想到, 虽然他从小走到哪,都被人夸懂事、会照顾人, 懂分寸或者是所谓情商高一类的话, 但他在亲近些的人面前,总是容易……恃宠而骄。   比如陈老越偏爱纵容, 他课上越是不爱听讲。   可能也比如,江逾声说他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他最近就真的……什么都爱跟江逾声讲。   可江逾声本来就不是个八卦的人,是他一不小心就习惯性地跟人翘尾巴了。   祁斯白心不在焉地换了衣服,拿着脏衣服、毛巾和沐浴露走出卫生间,荆炎彬在门边正好抬头看过来,大着嗓门问:“厕所真停水啦?你洗半截没水了?”   祁斯白余光里,好像看见江逾声靠在床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停了,我洗完了。”他跟几个闻声纷纷转头来看的男生说。   坐回床边,把沐浴露往床下放时,祁斯白手上一顿,这才发现,他刚不小心用的是江逾声的沐浴露。   两人带的都是便携装,他的那瓶又是许女士新买了随手塞进去的,他没仔细看,刚刚竟然也就没认出来。洗澡的时候晃了晃神,只觉得沐浴露的香有点熟悉。   祁斯白放好东西,稍微一顿,回头看时,江逾声已经低着头,在看手机了。   他拿了手机和耳机,磨磨蹭蹭着从床尾慢吞吞挪到床头,佯装无意地往江逾声那边瞥一眼,收回视线。   没太看清江逾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但看样子似乎不是录播课的界面。   再一瞥,那屏幕忽然咔哒一声黑了,他一愣,视线上移,就见江逾声侧头看过来,没说话。   祁斯白抿了抿唇,语气自然地问他:“那课你后来看了吗?”   江逾声:“……没。”   “现在看吗?”祁斯白提起点兴致,期待地看过去。   江逾声垂眼看了下祁斯白来回绕着耳机线的手指,低声说:“看吧。”   祁斯白没挪位置,江逾声也没动。祁斯白接好耳机,递给江逾声一只,就公事公办地点开了课程链接,把手机放在了两床中间。   江逾声看一眼祁斯白歪着头的动作,把自己还没拆开、仍旧是豆腐块样子的被子垫在了手机下面。   两人各自维持着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沉默着看了快半小时的课,谁都没开口讨论。   祁斯白纯粹是因为听两句话就走神一句,完全没听进去。他最开始还怕江逾声说什么,自己接不上话,后来不经意间一抬眼,发现江逾声看着被子,似乎也在出神。   祁斯白试探着问:“要不,明天再看?”   江逾声回过神,看祁斯白一眼,有点懒散地笑了下,“……嗯,我有点困。”   祁斯白哦一声,忙收了手机,“那……早点睡。”   寝室里,八个人都没睡,有的窝在被窝里兀自玩手机,有几人隔着床位大声聊天,但都陆陆续续上床裹着被子了。   中午进屋时,大家就约好了晚上十二点半熄灯,熄完灯,困的就睡觉,不困的摸黑爱干嘛干嘛。   门边的荆炎彬看时间差不多,又见祁斯白和江逾声也在整理被子,就朝屋里问了句:“那我关灯啦?”   零零散散几句“好”后,啪一声,屋里彻底暗下来,只有门外一点路灯的白光从窗户和门上的玻璃模模糊糊漫进屋来。   江逾声的床位靠墙,安静些。   祁斯白隔壁床位的男生跟旁边人聊上头了,即使压着音量,也依旧有些吵。   他本来也不困,这会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睡不着,干脆支肘趴在枕头上,看一眼左侧江逾声的背影,就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翻了翻微信微博和b站。   半晌,什么都没看进去。   大概是他翻身的动静有些大,江逾声忽然在被子里转了个身,看向他。   屋外的光映在江逾声眼里,祁斯白侧头看他,在他漆黑的眼底看见了光亮。   “睡不着?”躺着说话不方便,江逾声也支肘起身,被子从他肩头稍往下滑,“睡不着的话,跟他们说一下,小点声?”   祁斯白先是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江逾声可能看不清,就往他那边挪了挪,再一挪,肩膀差点抵上江逾声的肩,才停下。   “没事,不用……”他在黑暗里轻声说。   屋里有男生们憋着笑的、语调夸张的聊天声,也有打游戏到激烈时,手指不停敲击屏幕的哒哒声和低骂。   但一切嘈杂不知什么时候都成了背景音,祁斯白一时间觉得,四周很静,静得连自己心脏咚咚跳的声音也听得清。   黑暗一向给人勇气。他在这样一片黑里看着江逾声,刚刚开着灯时无所遁形的尴尬好像消散了很多。   江逾声像是不习惯挨那么近,不知怎么就往墙边挪了下。   祁斯白忽然扯住他的袖子。   “你不想听,我以后就不说了,”祁斯白小声说,“和牧阳成一起,习惯了聊八卦,忘了你不喜欢听。”   祁斯白在黑暗中,执着地盯着江逾声看。直到手上慢慢松开,才听江逾声低声说:“没有不想听。”   江逾声察觉出祁斯白的认真态度,知道绕不开这话题,顿了顿,用一种像是想活跃气氛的口吻,半玩笑着开口:“真不拿我当外人?讲那么细,你以前也跟牧阳成讲……”   江逾声话音一顿,又轻声说:“不过,听牧阳成的意思,你以前也没有过……”   “……没有过什么?”祁斯白懵了懵,忽然打断他:“不小心牵完,我就搀他回去了。”   祁斯白又扯了下江逾声的袖子,好像不动手动脚就不会说话似的。   他言简意赅地申明:“我现在知道要……保持距离了。”   江逾声静了静,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会祁斯白扯着他袖子的手,忽地,在没人看见的黑暗里弯了下唇,似无奈,又似自嘲。   他很低声地喃喃了一句:“你知道要保持距离?”   这句问话的语气有点怪,说不上是反问,还是什么。祁斯白心底滑过一点异样,转瞬又消逝了。   他嗯嗯着点了两下头。   黑暗里,祁斯白隐约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就听江逾声笑了一声。   祁斯白不知怎么就意识到,刚刚在屋外门前的莫名龃龉已经翻了篇。   他翘了翘唇角,放开江逾声的袖子,刚刚闷了好久的心情终于放了晴。一时间,他怀疑自己待会更睡不着了。   左右两人都没睡,他刚刚憋了半天的话匣子这会就憋不住了。   江逾声:“睡……”   “吧”字还没出口,祁斯白忽然又凑近过去,动了动鼻子。   江逾声下意识朝一旁避了下,僵住了。   祁斯白凑得有些近,低声跟他耳语:“我刚刚不小心用了你的沐浴露,你闻出来了吗?”   江逾声沉默了会。   似有若无、轻轻浅浅的熟悉香味萦绕在鼻尖,却来自……另一个人。江逾声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嗯。”   “可我觉得跟你身上的香好像还不太一样?”   “……嗯。”   祁斯白低低笑了声,“嗯?”   江逾声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忍无可忍把这个刚说完要保持距离,转眼又贴在别人耳后轻声说话的祖宗一把推摁回床上。   咚一下,祁斯白下巴磕到床板,说不上疼,但一声很轻的闷哼还是从喉底溢出来。   他心跳得有点快,觉得自己这是大晚上不睡觉瞎聊天闹的,扭头哼哼唧唧问江逾声,声音不自觉的也有点哑:“你干嘛?”   尾音上扬,混着点鼻音,语气像控诉,又带着点别的意味。   江逾声转身躺下,不理人了,只闷闷地丢给他一句:“睡觉。” 第52章 篝火   ==============   第二天上午, 依旧是教练领着各队学生体验团体项目。   中午的午休时间很长,祁斯白、江逾声和牧阳成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区时, 花园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和老师,都三三两两聚在长廊下、石桌旁, 有闲聊谈天的, 也有聚众开黑打游戏的。   还没回屋,就看见长廊那边有几人朝他们招手。一路走过去, 不少老师和学生们都在石桌边氛围轻松地聊高三生活。   走到长廊里, 祁斯白才发现, 十来个数竞班男生都在那, 陈老坐在他们之间,笑眯眯听他们争论群里录播课上的某道题。   荆炎彬问到祁斯白怎么想时, 祁斯白难得支吾,搪塞完一句“没听到那里”,扭头对上江逾声的眼神时,他忽然有种被拆穿的尴尬。   昨天那课,他们都快看到结尾了, 没听到这题……吗。他不太记得了。   众人转头又问江逾声,没想江逾声说:“我也没听到那里。”   “啊?还指望听你俩说说呢……”   “什么情况, 竟然有我比江神还勤奋一天??”   “哈哈哈昨晚就说大佬们估计都没看, 回去就封闭了, 在这还学什么学啊……”   祁斯白在众人喧哗的笑闹声里,和江逾声对视两秒, 收回视线, 忽地翘了翘唇角。   也不知道是他和江逾声真没看到那题,还是他们两人都在瞎说八道。   天气预报难得准确, 一点多时,天上零星飘起毛毛细雨。长廊上的木架虽然爬满藤曼,也挡不住雨。男生们拉着陈老就近转移到了祁斯白他们宿舍,题讨论到半截,陈老又随口聊起暑假的竞赛安排,算是提前动员。   下午训练时,雨势很小,但还断断续续在下。彩排晚会的学生一批接一批地离队,很多教官看人少,干脆改成了小范围的自由活动。   排练场地旁,黎亦瑶和几个年级学生会的人一边监督排练,一边风风火火地组织演职人员为晚上晚会时下大雨做应急准备。   祁斯白和江逾声跟着帮了不少忙,后来错过饭点,匆匆去食堂吃了点,又很快赶回露天舞台旁。   台前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不少学生,教官和老师们在前面组织大家排队、放板凳。舞台两边各有两套户外桌椅,桌上都支着一把遮阳挡雨的钓鱼伞,主持人待在一边,负责音响灯光的同学待在另一边。   参加表演的学生一一到主持人这边最后确认一遍后,高三入境教育的晚会就此开始。   三对主持一齐上台开场后,节目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相声和小品逗得全场前仰后合,玩乐器和街舞齐舞的又一瞬间能将现场氛围掀至高.潮。   因为和大部分人都熟,祁斯白和黎亦瑶几乎是轮着往舞台正前面跑,帮相熟的人录像。在桌旁歇着的时候,祁斯白给候场的人鼓气,间或和江逾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数竞群里一向热闹,这回班里出了两个上台的,更是消息爆炸。手机嗡嗡嗡在裤兜里震了大半个晚上,祁斯白终于拿出来,没看两秒,正好轮到江逾声和黎亦瑶上台报幕。   他本来想锁屏,冷不丁瞥到几个男生在群里一边发江逾声和黎亦瑶在台上的合照、一边起哄说好配,又忍不住往上多翻了翻。   高挑纤瘦、一头自来卷长发的女生穿着白色的小礼裙,朝一旁肩宽腿长、一身休闲黑衣黑裤宛如正装的男生娇甜一笑。男生手握麦克风,侧头和她对视,眼神专注,嘴角也挂着笑。   大概是一张张般配到陈老都冒泡说“哈哈哈,拍得不错”的合照。   祁斯白眨眨眼,又抬头去看这会刚走上台,坦荡自然地相视一笑后开始对话的两个人。   ……很配吗?   就……也不至于吧。   祁斯白发现,他这阵子虽然爱调侃江逾声,但真的看别人这么讲,又忍不住想在群里反驳。   他自己都不大信,那闲着没事总去八卦江逾声干嘛。   逗人玩儿?还是……他其实就是想听江逾声的否定反驳?   祁斯白愣了下,转眼就看江逾声和黎亦瑶往台下走,全场响起歌曲悠扬的前奏——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台上女生缓缓唱出第一句词时,天上正好又飘下蒙蒙细雨。   祁斯白没来得及锁屏,江逾声走近,探头看了两眼,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在祁斯白身边坐下,看着祁斯白,低声问他:“不是你带的头吧?”   祁斯白瞥一眼黎亦瑶,见她没听见,才轻声开口:“你都否认八百遍了,我还提,我有那么无聊么?”   江逾声笑了下,“……有啊。”   台上,女声落下,男声又起。两人一个穿着短裙,一个穿着白衬衫,有些青涩害羞地对视一眼,莫名的粉红泡泡漫起,惹得台下不少人在哇哦着起哄。   祁斯白一挑眉,要说什么。   江逾声抬手压到祁斯白头顶,很轻地拍了两下,手下触感是很轻微的潮湿。他顾忌着待会还要上台,没弄乱祁斯白发型,又成功让他不再争辩了。   女生恰好唱到“那陪我淋的雨”,祁斯白想抬头瞥一眼,视线又被江逾声的手臂挡住了,狭窄视线里,他只能看到江逾声黑而亮的眼睛。   祁斯白笑着说:“这歌,怎么这么应景。”   他话音落下时,下一句“一幕幕都是你”也透过音箱响在每个人耳边。   江逾声顿了下,忽然觉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掩饰性地扯了扯嘴角,还没说话,祁斯白又抬眼来看他。   耳边的歌声还在一句句往下唱,淡淡的悲伤无奈终于还是从旋律里弥漫开来。唱歌的人或许没察觉,可歌词里字字句句都是青涩的、没有结果的感情。   江逾声的手若无其事地从祁斯白头顶拿下来。   祁斯白视线一下开阔了。入目是灯光敞亮的舞台,台上唱到副歌牵手对唱的男女生,还有台下或怔忡或起哄的同学。   桑筠在一旁叫了他两声,祁斯白回头看,就见桑筠朝他和江逾声摇了摇主持手卡,意思是该准备上台了。   一首《小幸运》过后,到了晚会尾声。主持们接连念了几段煽情的结束词。   末了,全场氛围都有些闷沉伤感,还有少数知情人看着漫天雨雾,低声议论着是不是因为下雨,晚会最后一个节目取消时,主持们忽地画风一转,几句活泛气氛的话将全场情绪挑起,大声宣布篝火点起。   台下学生们侧后方的篝火堆处,一簇盛大的赤红火焰倏地向上窜起,在雨天里肆意舔舐搭成近两米高的木料堆。   热闹可爱的音乐全场响起,黎亦瑶在麦里请大家移步篝火堆后,几个主持人也下场引导,台下众人随着人潮,流水一样从台前往篝火旁迁移。   祁斯白跟着黎亦瑶和刚刚表演过街舞的人穿插到围着篝火堆的人潮中间,彼此对视一眼。   黎亦瑶拿起麦克风,语气欢快热络地组织大家围着火堆,跟着旋律,转圈跳舞。   正在播放的舞曲是兔子舞。   这舞其实挺可爱,适合女孩子跳。祁斯白虽然初中进街舞社团玩过两年,但他一直很抗拒这种……可可爱爱的舞。   这次纯粹是在黎亦瑶的威逼利诱下,他生无可恋地跟着女生们学了半个晚上,这会只能硬着头皮,融进人潮,左手拉一个、右手再挽一个,强行活跃气氛,扯着周围人一起跳。   临开始跳前,他还遥遥地回头看了眼人潮外的江逾声。   江逾声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朝祁斯白笑了笑。   祁斯白愤愤瞪他一眼,心说待会一定要去拉上江bking一起跳。一转回头,又是满脸笑意地握着左右两边女生的手腕一起蹦蹦跶跶。   人潮中央的篝火堆很大,赤色的火苗在风里轻微摇曳,火堆里木灰飘飞。   这么一场露天的篝火晚会,不仅有人带头和活跃氛围,还有人自发跳得火热,譬如牧阳成。祁斯白隔着闪烁的火焰,都能看到他在对面拉着另一个男生,扭得正开心,还和人互相嘲笑着。   在这种场合下,但凡站在内围两三圈,不管脸皮薄厚,都不得不一会和两边人牵手,一会又转身搭前面一人的肩,跟着整圈人围着火堆转圈跳舞。欢闹的人一多,大家融在其间,渐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少数零星散在外圈的人,就围着篝火,边聊天,边缓缓地绕着圈散步。   一首兔子舞结束,下一首又是热热闹闹的卡路里。   祁斯白看身边人蹦得挺开心,就麻溜撤退,结果往外走时,又被几个人接连拽着一起跳,最后好不容易挤到外圈、看到江逾声时,音乐已经换了再下一首。   篝火映照下,江逾声黑漆漆的眼底也有一片晃动的红色火光。   “你跳了吗?”祁斯白走到他身边,笑着说,“我猜你没有。”   没等江逾声回答,他就握住江逾声手腕,笑着把他拽入乱哄哄的人潮,仿佛把一块冷冰拽入热火,带他坠进另一个属于祁斯白的、喧嚣光热的世界。   江逾声在混乱中勉强让祁斯白听清一句:“我手里拿着帽子。”   祁斯白侧头一看,想起来,江逾声从寝室里出来时随手拿了顶棒球帽遮雨。戴上跳也容易掉,祁斯白乐了下,在吵吵闹闹的背景声里跟他喊:“也不是非要拉着别人,跟着绕圈就行!”   江逾声哭笑不得地被祁斯白强迫着转了一圈,全程就是跳一下,走五步,蹦一下,再走十步。   终于结束一首,祁斯白也不为难江逾声了,两人逆着人潮往外走。   人群熙攘,周围众人要么你追我赶地闹着玩,要么就是慢慢散步聊天。   祁斯白刚刚跳了那么久,这会还轻微喘着气。他笑着和江逾声瞎扯了两句,脚下冷不丁踢到一粒石子,不经意间低头看脚下时,他才忽然意识到——   他最初只是握着江逾声的手腕。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握着江逾声的手了。   轻微不同的触感后知后觉地从掌心和指尖缓慢传来。   祁斯白脑中晃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松开吧,会被人看到。可周围人都热闹地拥拥挤挤在一起,如果不低头刻意看,没人会注意到两个人的手是不是牵在一起。   况且。   他如果突然抽开手,不是又会跟前一天野炊那样,突兀又奇怪。   飘雨的火光里,远处的木柴噼啪作响。他觉得有点热,抬臂用空着的那只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江逾声侧头看过来,祁斯白手上一顿,朝他弯眉笑笑。   江逾声垂眼,不知道是雨珠还是汗珠从祁斯白颈侧往下滑,漫过一道淡淡的湿痕。两人离得有些近,他抬了下眼,隔着渐渐细密的雨雾,和祁斯白对视。   火焰明灭飘忽,祁斯白那双深褐的眼睛变得有些浅,火光在他眼底跳跃。   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专注又一瞬不错地望着他,好像满眼的光都从中溢出来,亮亮的,像蜿蜒群山旁,一望无际的天边,那些熠熠夺目的星星。   那双眼睛忽地眨了下。   江逾声下意识垂下眼皮,想要避开那道直白坦荡又热烈的眼神,却没想视线就这么落到他嘴唇上。   雨水滴答一下落在唇角,祁斯白忽然舔了下唇。   江逾声看见他舌尖沾上雨水,小虎牙一闪而过,嘴角一抿,唇上轻微的湿润。   祁斯白又眨了下眼。他说不上是不是错觉,就觉得江逾声好像很轻微地低了下头。明明江逾声没在看他,但那一瞬间,祁斯白看着江逾声的眉眼,很清晰地听到了身体里“咚咚咚咚”的声响。   声如擂鼓,震着耳膜。   江逾声说不上那一瞬间他是出了神,还是真的往前低了头,哪怕,只低了那么零点零一毫米。   他骤然回神,一个激灵,甚至向后退了半步。错开眼时,视线扫到祁斯白干净澄澈的眼神,他倏地就把手抽了回来。   祁斯白愣了一瞬,很缓慢地,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雨珠淅淅沥沥落在灼热的掌心,他一握,握了个空。   祁斯白放下手,抬头看江逾声。   江逾声逃避似的往天上望了望,忽地就抬起右手,把手上那顶帽子扣到祁斯白头顶,往下压了压。   “雨下大了。”江逾声嗓音压得很低,语调平淡到有些冷漠,“回去吧?”   身边的人潮确实稍微稀疏了些,陆陆续续有人讨论着,要不要往回走。   祁斯白的视线被帽檐挡住,连江逾声的眼睛都看不见。目之所及连远处的赤红篝火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眼前那张脸上利落流畅的下颌,和微抿的薄唇。   可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地,疯狂地错乱着。确切意识到那是心跳声的一瞬,他只觉得那声音大得振聋发聩,连鼓膜都在震动。   潜意识里,无缘由的喜悦和慌乱都裹挟着接踵而来,冲乱思绪。电光石火间,他有了一个猜测,转瞬,又有点茫然。   他无措地扯了扯帽檐,垂着视线,朝江逾声点点头,闷声说:“回吧。” 第53章 雨夜   ==============   雨越下越密。   江逾声在前面走得有些快, 步子迈得很大。祁斯白闷头落后半步跟在他身旁。   周围少部分没带雨具的同学都开始脚步匆匆往寝室区赶,渐渐都跑了起来。其他人要么披着雨衣,要么撑着伞, 豆大雨珠哒哒砸在塑料材质上。   祁斯白在这样一片萧肃的夏夜冷雨里,听着耳畔咚咚的心跳, 不觉得冷, 反倒觉得脑中像烧了一样。   好像自欺欺人一样,他想, 他不是喜欢女生吗。   他从没想过他可能会喜欢……男生。   那是……喜欢吗。   不知道。但那个词, 那个情绪, 他不敢放在江逾声身上。   太冒犯了。   最后推门走进木屋时, 两人全身都是半湿的状态。祁斯白比江逾声好一点,脸上和头发基本是干燥的。   屋里其他人还没回来。   江逾声随手拿了条毛巾在擦头发, 祁斯白戴着帽子抬头,视线最高的位置只能触到江逾声湿漉漉的鬓角,和他低垂半阖的眼帘。   祁斯白犹豫两秒,还是把帽子摘了,掩饰性地抓了两把头发, 才侧头去看江逾声。   江逾声手臂和脸也都淋湿了,屋里的白光打在上面, 映出一点水渍的反光, 显得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愈发明显。   他额发滴着水, 挡在锋利的眉眼前,反倒给人笼上一层朦胧到近乎温柔的光晕。   一滴雨水沿着发尖坠下, 啪嗒落地, 很轻的一声轻响。   屋外滴滴咚咚尽是雨打树叶的声音。   江逾声忽然抬了下眼皮。   祁斯白冷不丁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乱糟糟的、像坏掉的心脏器官好像又重重地咚了一声。   “他们、你……”他磕绊了一下, 扯起嘴角,弯起一个熟练的弧度,“他们还没回来,你先去洗澡吧。”   江逾声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忽地脚下一顿,又回身走到床边,换鞋,拉出行李箱拿东西。   祁斯白没吱声,视线下垂,跟着江逾声的运动鞋从卫生间回到床边,带着青筋的劲瘦手臂入了会镜,接着又消失,拖鞋再往卫生间走。没走两步,又停住了。   “你先,还是我先?”江逾声问。   祁斯白反应了两秒,才抬头,“你快去洗,头发都湿了,别着凉。”   江逾声进卫生间没多久,其他几个男生也打着伞回来了,见祁斯白一身湿,还很惊奇。   祁斯白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笑说:“我和江逾声中午出门没带伞,下午没来得及回来拿。”   说到江逾声这个名字时,他有点心虚,下意识放低了音量。   悠哉了一晚上,又是围着篝火瞎蹦,又是在雨夜里逃难似的一齐往寝室涌,这会大家情绪还高涨,扯着祁斯白,一会问那篝火怎么在雨里还能点起来、柴堆又是从哪弄来的,一会又给他发大家拍的他和江逾声主持的视频照片。   江逾声本身就是个自带结界的人。最近跟祁斯白待一起时间长了,温和不少,但这晚似乎又给冻了回去。   江逾声洗完澡出来,几个男生跟他唠嗑,几次让他把天聊死后,也就不找他闲扯了,等祁斯白也洗完出来,又拉着他一起开黑。   祁斯白平时对游戏兴致一般,这晚为了让自己静一静、清醒清醒,刻意跟他们打了一晚上游戏。结果临睡前,灯一关,在江逾声身边躺下时,他又无可救药地回到了两个小时前的状态。   明明前一天他还能无所顾忌,在黑暗里肩抵肩地和江逾声说话。怎么一天后,他仅仅是睡在江逾声身边,都感觉……   嘭一声闷响,他把自己的脸砸进软乎乎的枕头里。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束手束脚着睡着了。梦里光怪陆离,一片混沌,醒来时,屋里仍旧是一团黑,大家都还睡着,窗外是雨水落在木头上的滴滴答答声。   祁斯白醒了会神,眼睛适应了黑暗,忽然看出天花板的木头纹路有些……歪。   他有点睡懵了,自言自语着,缓缓发生一声带着鼻音的:“……嗯?”   没想几秒种后,头顶传来一句低低的问话:“怎么了?”   这声音离他太近,躯体和躯体相抵的地方也传递过来很轻微的震动。嗓音里没睡醒的沙哑让人耳后一酥,连指尖都有点发麻。   祁斯白静了一瞬,清醒了。稍微爬起来,低头一看。   他昨晚不知道是怎么睡的,自己的床位空了大半,上半身已经睡到了江逾声床里,刚刚头顶似乎还抵着江逾声的胳膊或是胸腔。   而江逾声已经被他挤得睡到了墙边,这会被他闹醒了,又没全醒,眯眼看着他的方向。   “……没事,没事。”   祁斯白只觉全身血液都往头顶上窜,羞燥不已。他蹑手蹑脚躺回自己床位,轻声说:“睡觉。”   一直到屋里第一声闹铃响起时,祁斯白的手臂还挡在额前,兀自出神。   天亮了些,熹微的光从窗外漫进来,祁斯白隔壁床位的男生按掉闹钟起身,穿着衣服时突然发现祁斯白睁着眼睛,吓一跳,“靠——!”   祁斯白闻声放下胳膊。   男生忙捂住嘴,小声说:“祁神,你干嘛呢?”   祁斯白悠悠叹一口气,“思考人生”四个字在他嘴里转了个圈,出口时变成一句:“哦……在想题。”   男生:??凌晨五点多醒了在被窝里想题?这就是学神吗??   各式各样的闹铃声陆陆续续响起。六点十分不到,人还没醒全,门忽然啪啪啪被大声拍响,教官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起床了!六点三十集合!起晚了就留基地回不去了啊!”   有人哑着声音朝门外喊了句“知道了教官”,拍门声才停下。没一会,隔壁又传来教官的魔音。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祁斯白也坐起身。   有人啪一下把灯开了,刺目的光线里,祁斯白眯了下眼,余光里感觉到右边的人也坐起身,朝他这边,淡淡说了声“早”。   音色清明,像是醒了有一阵了。   祁斯白做了一秒钟的心理建设,神色如常地转过头朝他笑笑,“早。”   江逾声朝祁斯白点了下头,额发有些散乱,他随意拨了两下,起身下床。   祁斯白微愣地看着他稍显困倦的侧脸,和宽松T恤、短裤上的轻微压痕,觉得那种惺忪的睡意笼在江逾声身上,罕见之余,还有点……可爱。   众人收拾好行李,六点半退房,去食堂吃完早饭,把行李放入各自来时坐的那辆大巴车内后,仍旧是按车分班,每班排成两列队,开始了这天三十公里的拉练。   祁斯白和江逾声最初是并排走在队伍后排的。但队伍一会往前跑着追前面的班,不追了又不自觉走得松松散散,两个队列很难一直对齐。   两人有时候前后相隔一两排,有时候能隔开好几排。   走得近时,祁斯白的话比平时少,江逾声的话也不多,两人常常就并排一起走,也不怎么说话。离得远时,祁斯白的视线又忍不住去找江逾声,三下两下往他那边瞥。   如果江逾声碰巧看过来,他就忍不住有些开心。   可江逾声大多时候只是跟身边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要么看着眼前崎岖的路,要么就是看着聊天的人。   祁斯白的视线落了几次空,心底也无意识跟着空了几次。   因为最后一天要过河,大家都穿着速干裤和沙滩鞋或溯溪鞋。   祁斯白和不少男生一样,贪凉,穿了过膝的运动短裤。可早晨温度不高,又飘着雨、刮着风,虽然上身套着件长袖校服,多少还是有点凉。   淌过两段黑黢黢的、小腿深度的沟渠后,祁斯白甩了甩脚底的淤泥,打了个寒颤。   江逾声在祁斯白身边站定,脱了自己那件厚实的冲锋衣,递给他,“你穿我这件吧。”   祁斯白一愣。   “我和你换件外套。”江逾声解释。   江逾声穿的运动长裤,过河时卷下裤腿,过了河放下,确实比祁斯白暖和很多。   祁斯白犹豫一瞬后,咬了下唇,又没忍住,笑了下。   江逾声拿着外套的手一顿。   祁斯白把自己的校服递给他,接过他外套,穿上了。   暖烘烘的,带着另一个人身上的温度。他同时还被一阵比平时闻起来更浓郁的香裹住了,又忍不住笑起来,眼睛有点亮,抬眼看着江逾声,“谢谢啊。”   江逾声牵了下唇,含混地嗯了一声,很快又自然地错开眼神,边往前走,边穿上祁斯白那件校服。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的背影愣了两秒,冷不丁被后排的男生搭了下肩,笑着问:“祁神,发什么呆呢?”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朝男生笑笑,随口应了句什么,往前快走两步,跟上队伍。   祁斯白很难说清是哪一个瞬间察觉到些微的不对劲,也说不出这是因为他对江逾声的态度发生了一点荒谬的变化,还是因为……江逾声或许在有意无意地躲他。 第54章 湍流   ==============   江逾声……躲他?   这个错觉晃过一瞬就被祁斯白否定了。以江逾声的行事风格, 不论有什么事,他都会直截了当地跟人指明,怎么可能做这种犹豫纠结的事。   那为什么他觉得……   祁斯白恍然间察觉, 他最近和江逾声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因缘巧合下, 比和牧阳成、薛远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因而给了他一种, 他和江逾声很亲近的错觉。   比如昨晚。雨下,火光里, 他和江逾声牵手。其实只是无意间牵到手而已。   比如因为恰巧分在同一个宿舍、又一起主持, 所以前两天才总是连体婴似的一起活动。   不总那么亲近, 才是正常的。比如今天。   再淌过两条水深过膝的河时, 每个班都排成一列,自发组织着, 前后同学拉紧手才踏进河里。   河底是大大小小的细碎石块,混杂着泥沙,浑浊的黄色河水湿冷冷地冲刷过祁斯白的膝盖。   祁斯白前面一个女生个子矮些,河水已经到了她大腿的位置。她冷不丁踩到石头,脚下一崴, 整个人直直往一旁栽去。   祁斯白忙握紧她的手,想让她借力, 却被她拽得脚下一动, 跟着一起栽过去。身后的男生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他才将将站稳。   女生虚惊一场,卷起的裤腿泡湿了, 湿漉漉滴着水。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好吓人……谢啦祁神。”   祁斯白朝她笑笑,又回头和男生说笑两句后, 下意识朝岸边看了一眼。   他们班另一列排在后面,还没下河。   祁斯白一眼瞥过去就看见了江逾声。虽然人群里一米八几的男生不少,但江逾声站在那中间,仍旧显得很扎眼。   江逾声一直在看别处。祁斯白顿了两秒,回头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临近中午时,队伍走到了嶙峋的山峦之间。山谷里,河水湍急奔流。众人牵紧手又过了两道河后,队伍突然在一条河道极宽的洪流前停住了。   浑黄的河水由上向下滚滚而去。   竞赛班和文科班打头阵走在年级队伍前面,最先被河拦住。后面其他班还在往前走着,不知道前面的状况。   各班老师让大家先就地休息,吃点零食。众人原地解散,各班小范围地三三两两聚到一起。   牧阳成举着一根二号车的旗子,背着满书包零食,从前排跑到后面来找祁斯白和江逾声。   祁斯白顺手接过他手里那根比人还高的旗子,举在手里掂了下,沉甸甸的。   牧阳成从包里拿出一袋妙脆角和一袋锅巴,问他俩要吃哪一袋。   江逾声看了眼,说都行。祁斯白跟着说了句“都行”,忽地笑了下,“你吃这个,待会手油,又去碰别人的手?”   江逾声看祁斯白一眼,祁斯白顿了下,指指牧阳成,表明立场:“我说他呢。”   牧阳成听江逾声说都行,就已经刺啦撕开一袋,咔嚓咔嚓吃起来。他把包装袋往两人面前递了递,另一手指了指书包,声音含糊不清道:“……我刚路上就吃了,有湿纸巾,一整包呢,放心。”   说着,牧阳成看一眼在队伍前面焦虑得来回走动的几个教官和老师,皱皱眉,“我刚在前面,听陈老说,这段河虽然宽,本来挺浅的,结果好像是因为下雨,河面就涨到这么高了。”   祁斯白看过去,有个教官正在下水试深浅,旁边有另一位教官和一个年轻男老师扶着,滔滔淌过的河水一下就没过了教官的胯部。   牧阳成继续咔嚓咔嚓着:“我记得……教官有一米八出头吧?”   祁斯白啧舌,“水这么深,怎么过啊。”   “不止是深,水太急了,”江逾声看着河边的情况,声音有点轻,但透着股认真,“之前那条浅一点的河,某人不也差点摔了。”   祁斯白心里动了一下。他瞥江逾声一眼,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嘴角。   原来,他看到了啊。   牧阳成没听清,啊了一声,“谁摔了?”   祁斯白一个顺口,回了句:“没谁……”   祁斯白话音未落,江逾声似乎往他这边瞥了一下。他忽地抿住唇,不吱声了。   牧阳成:“?”   他视线在祁斯白和江逾声之间来回梭巡,看得祁斯白掩饰性地屈指蹭了蹭鼻尖,嘴角又止不住往上翘,而江逾声一脸淡然,疑惑地朝他挑了下眉,挑完,眼神却有点飘。   牧阳成的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咧起一个弧度——   怎么的,就一两天没怎么见,这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怎么还……互相换了外套穿??   他忽然乐了下,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转瞬,就被祁斯白掐了下脖子,打断了:“陈老刚刚还说什么了吗?”   “陈老……哦,陈老刚刚跟宋老师在聊,听他们的意思,现在是要决定眼前这河能不能过。咱们往山里扎得挺深,可大巴车走的是大路,出山的路要过了这条河才能到……”   “也就是说,要么过河,要么就得原路返回了?”   “对,”牧阳成见祁斯白和江逾声对零食兴趣一般,就把袋子折了折放回背包,给他们拿湿纸巾,“我听宋老师那语气,这事儿好像还挺严重。”   祁斯白:“当然严重,整个年级将近五百人,要是有一个出了意外,这责任……”   “对啊……”牧阳成整张脸都皱了皱,“但这次出来最重要的不就是这趟拉练?”   祁斯白刚要说什么,就见带他们前面几班的教官和老师都聚在一起,大声争论了起来。过了会,几个老师拿着手机发消息,两个教官拿着对讲机在跟后面领队的教官沟通。   后面的队伍陆陆续续到时,教官和老师们终于敲定一个过河的办法,开始组织前三车队的男生出列,和在场的几个教官、男老师一起,站成两队。   一队人手拉手在河里拦成一道人墙,面朝上游的方向,另一队人负责将不方便淌水的同学背过河。   老师们虽然没刻意问大家的意愿,但男生们都热血十足地自告奋勇。   人墙那一队人很多,江逾声也在那一列,而祁斯白碰巧被分在背人那一列。   临下河前,祁斯白叫住江逾声,把外套脱还给他。   江逾声皱了下眉,要拒绝,祁斯白将衣服硬塞到他怀里,“在河里站着不动,更容易冷。”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不由分说的眼神,心里软了一下。   祁斯白见他不动,笑了下,又说:“你这衣服重,我背人也不方便啊。”   人墙的队列已经开始往前走,江逾声犹豫一瞬,还是妥协地和他交换了外套。   但没过半小时,江逾声远远地,看着祁斯白一趟趟地,白着张脸朝背上人笑一笑,然后一步步稳稳地踏进河里,就忍不住地后悔。   说不上是后悔没让他穿着厚外套,还是后悔之前分队时一个错神,没将他自私地拽到自己这一列。   在湍急的河里站久了虽然冷,但总好过来来回回背着人在河里一趟趟地淌。   祁斯白算是体质好的,过了几趟后,虽然体力消耗很快,但还算能撑得住。   他前面有几个男生,背着生理期的女生,走到半路,忽然力竭,毫无预兆就向前踉跄着,连同背上的人一起栽进了河里。幸亏有一道人墙挡着,又有旁边排着队走过的几个男生搀住,才将人从水里折腾起来。   竞赛班和文科班的人都留在岸边帮忙,最后其他队伍都过了河,才轮到他们过。   祁斯白和荀明杰去背最后一趟时,岸边是徐塔和化竞班一个小个子女生。   祁斯白有点意外,上下看看徐塔,哑着声音问:“哪里伤着了?”   徐塔担忧地打量着祁斯白的面色,一边觉得十分丢脸地解释:“刚刚走半路,脚趾那个水泡破了,校医路过包扎完,说不能淌水了,会感染……老师让我这条河过完,就别走了,去车上歇着。”   祁斯白听着都替徐塔觉得疼。他点点头,本来还想叮嘱两句,但实在太累了,张不开口,勉强朝他笑笑,刚要弯下身背人,荀明杰忽然开口说:“我背徐塔吧。”   祁斯白微一愣神,就听荀明杰解释:“我刚就来回两趟,还有劲儿。你悠着点吧。”   荀明杰和他相视着笑了下,没再多废话,弯身去背徐塔。   祁斯白背着化竞班的女生,走在荀明杰身后。   不知道是从哪个时刻开始,他脚下越来越慢,连呼吸时吸入的氧气好像都越来越稀薄,和荀明杰的距离也越落越远。   拦在下游方向做人墙的男生们这会也被冻得够呛,但还是一个个出声给路过的荀明杰和祁斯白鼓劲。   祁斯白却有点听不清了,身边人都好像隔着一层不透风的屏障,在远处跟他说着什么话。他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隐隐发紫。   在河里淌冷水、还背着人这种事,体力消耗的程度难以准确预估。可能入水前还精神抖擞,却会在河中央的某个地方突然就耗尽力气,甚至失去知觉。前面那几个昏倒的男生都是这种情况。   祁斯白其实也已经快到极限,全凭脑中那根绷着的弦才支撑着继续往前机械性地移动。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耳边已经开始嗡嗡耳鸣了。   某一瞬,他忽然听见一道模糊又清冽的声音,冰冷冷的,和这个阴冷雨天很相称,可语调里又透着很明显的焦急。   他听见耳边这道声音喊他祁斯白。   而后似乎迷迷蒙蒙间又喊了一声小白。   脑中清明了一瞬,他视线往旁边一扫,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漆黑如潭的眼睛。只是那池潭水此刻波澜动荡。   他心底某处软了一下,躯体却好像变得更坚强。   想跟这人说声没事,但又没有力气了。   终于支撑到快接近岸边时,几个在休息的女生和刚刚透支过体力的男生蜂拥过来,帮忙搀住祁斯白和他背上的女生。   对很多女生来说,河水漫过腹部甚至胸口,那样艰难着走过这条长河后,这会仍在气喘吁吁。大家虽然热情地想要帮忙,实际上却是一阵手忙脚乱。   被人半拽半扯着上了岸,背上女生落地的瞬间,祁斯白绷着的那根弦倏地松了。他腿一软,在身边软软扶着他的人的一声惊呼声中,忽地往前一跪。   嘭一下。   耳边是隔着厚重衣料的、闷闷的躯体撞击声。   熟悉的淡香裹挟而来的一瞬,他昏昏沉沉间,被人揽着腰腹,接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忙毕业论文,有点头秃,所以接下来一个月暂定隔日更orz   顺便感谢宝贝们的评论、雷和营养液,么么啾~ 第55章 拉练   ==============   嗡嗡的耳鸣声和轻微模糊的视野里, 祁斯白感觉到身后人似乎被他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祁斯白试着站起来,但腿还是很软, 最后几乎是整个人挂在江逾声臂弯间,被他缓缓放到了地上。   周围同学也很快围上来帮忙。混乱中, 祁斯白碰到了江逾声的手, 一片冰冷,与河水的温度一样低。   刚刚在另一边照顾其他学生的陈老也很快赶过来, 把自己那件暖和到有些太厚的外套搭到祁斯白肩头。   围在身边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什么, 祁斯白其实听得模模糊糊, 那些话明明入了耳, 脑袋理解语言的能力却迟缓许多,他只好全程点着头, 偶尔低声说两句没事。   众人乱哄哄地关心着祁斯白和江逾声。江逾声面色还好,不像祁斯白那么吓人。   他坐在祁斯白身边,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热水瓶,想了想,哑声又跟人要了个纸杯, 先是倒了小半杯试好温度,然后才举到祁斯白唇边, 喂他喝。   两人湿漉漉地挨在一起。上身因为穿了雨衣, 虽然下雨, 也不算狼狈,下身不论是短裤还是卷起的长裤, 全都浸在河里湿透了, 淌着水,没一会, 灰白的沙地上就暗了一片。   很快,刚从河里上岸的教官走过来,让大家散开一些,别围得密不透风。   一些人走开去关心其他在河里站了大半个小时的男生们,几个关系好的男生女生陪着祁斯白和江逾声蹲坐在一旁,帮着递纸、递水,说些玩笑话活络气氛。   江逾声和他们聊了会,祁斯白没什么力气说话,就在旁边蔫蔫地听着。   牧阳成从包里翻出不少零食,轮番投喂他俩。最后甚至还拿出一只压在包底的烧鸡,扯了一只鸡腿到祁斯白面前,把刚缓过神来的祁斯白给逗乐了。   众人原地休息了一会,雨停了。   生理期太难受或是腿上有伤不能入水的学生,由一位教官带着,走了一条岔路出去,上大巴车休息,其余竞赛班和文科班的学生整顿好后,集体出发。   因为殿后,而且人不多,行进的队伍反而松散了,大家不再规规矩矩排成两列,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走,一路边聊边吃午饭。   牧阳成和江逾声、祁斯白三人压在队尾,走得很慢。   祁斯白刚刚那么半昏了一次后,虽然休息过,多少还有点虚弱。他这人平时挺独立,但一到生病时,就会切换到一个有点黏人的状态。   祁斯白把陈老的衣服还回去后,就一直跟在江逾声身边走。江逾声要跟他换外套,他点点头就换了。   江逾声唠叨他刚刚下水逞能的事,他也头一点一点地听着。   “教官和老师都嘱咐过多少遍量力而行?岸上还有已经休息了一阵的人,你非得逞这个英雄?”   江逾声语气很淡,但祁斯白莫名觉得他在凶人。   他之前还会因为心里乱七八糟的飘忽想法而克制,这会理智有点离家出走,脑子里混混沌沌,全凭情绪和习惯做事。   他扯了扯江逾声的袖口,哼哼唧唧:“没有逞英雄,我往回走的时候状态还挺正常的……再说,总要有人去,大家都累,换个人说不定更……”   祁斯白声音越来越小,在江逾声的眼神下终于渐渐噤声,乖乖挨训。   牧阳成在旁边一边看戏一边咔嚓咔嚓,几乎以一己之力吃完了两大袋膨化食品。   他又撕开一袋薯片,捏着薯片的手指翘起来,在祁斯白面前挥了挥,“江逾声说得对,你也不看看你都来回过几趟了,对人类的生理极限有点数儿好吗?”   祁斯白嫌弃地把牧阳成那只乱挥的手拍开,笑了声,“我确实是没数,我也没想到有人整天夸耀自己一米八大高个,结果连女生都背不动——”   牧阳成最开始和祁斯白是一队的,结果等要开始背人,他试了下才发现自己勉强背起人后连走都不太走得动。最后只好和站在河里的一个男生换了位置。   牧阳成反应过来祁斯白在说自己,一噎,忽然觉得不公平:“嘶——怎么的,江逾声说得,我就说不得?”   祁斯白余光里瞥见江逾声勾了勾唇角,于是扭头轻踢牧阳成一脚,“……你就说不得。”   牧阳成轻车熟路往旁边一躲。   祁斯白踢了个空,脚下不稳地一晃。江逾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又随手拢了拢他身上的外套,淡声开口:“你跟他一个活蹦乱跳的闹什么?”   依旧是淡淡的口吻,训话的语气。   牧阳成在旁边偷摸笑了声。   祁斯白被他半拢在怀里,淡香和热度氤氲着笼罩过来。他往后一靠,察觉到江逾声僵了下,就点点头,不闹了。   再往后的三条河,河水还是急,但没那么深,河道也窄,队伍前后拉着手一起走就行。   过最后一条河时,江逾声在祁斯白前面走,牧阳成在他后面。   被江逾声有些用力地牵着时,祁斯白想,反正有过河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不用胡思乱想什么,于是反手握紧了江逾声的手。   他同时也牵着牧阳成,但后面那只手的存在感太低了,他手掌间只有江逾声微凉的温度。   这么走了一阵,祁斯白忽然觉得后边那只手上空空的,他一愣,脚下停住,回头看去。   牧阳成从过河前就在啃他那只烧鸡,这会停在祁斯白身后一段距离,手忙脚乱地抓着那只鸡。   祁斯白:“??”   牧阳成抬头时才发现祁斯白连带着他前面的几人都停下往后看着。   “哈哈哈刚刚……那什么,”他朝祁斯白讪讪一笑,“这鸡差点掉了,我就把你的手甩开了去接它,结果鞋又被冲飞过去,我刚穿上……”   祁斯白礼貌微笑:“……你是说,你为了你那只鸡,在河中间,把我的手扔了?”   江逾声看祁斯白一眼,弯弯唇角。队伍前后一众人都在河道正中央笑起来,被前面教官喊了两声才收敛。   过了最后一条河,再走一段不长不远、起起伏伏的沙路,终于到三十公里拉练的终点时,已经快下午五点。因为过河难度大,比预计时间晚了近两小时。   坐大巴车来的学生率先等在终点处,给每个到达的人递上一杯烫手的姜汤。祁斯白拿了水往里走,里面是一个简陋的会场,密密麻麻摆满小板凳,几乎都坐满了。   牧阳成找着空座,最后走到会场后排都没找到。不少没座位的人都就地坐在地上,他们仨也拿背包垫着,一起坐在地上。   学生们陆续到齐后,全场放起煽情的音乐。老师和教官们在前面做入境教育的最后总结和高三动员,也说了几句“今天这次活动很艰险,大家一起团结克服过来了”之类的话。   下午的阳光盛,雨也停了。姜汤很烫,晾了好一会,祁斯白才低头喝了口。   “嘶——”他不习惯喝这种,被辣到了,把杯子放到地上。   江逾声垂眸看一眼,拿起杯子又塞回他手里。   “驱寒的,多喝点。”说完,他还冷酷无情地把自己没怎么喝的那杯往祁斯白的纸杯里又倒了点。   祁斯白瞪了会自己手里这杯水,软了声,试图跟江逾声打商量:“太辣了,不想喝……”   江逾声一条腿贴着地,另一条屈起,右臂架在膝盖上,转头,好整以暇地朝他挑了下眉,“不喝?要不我喂你?”   以往他用类似的话这么逗祁斯白,祁斯白一不好意思,就一边炸毛一边照做了。但这回……   祁斯白眨了眨眼。   可能中午那会过河时,水不仅进了短裤,还进了脑子。他两腿曲着,大腿和江逾声的抵在一起。他在江逾声的视线里,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扭着头,以一个和江逾声挨得有些近的距离,很认真地问他:“你想怎么喂?”   祁斯白是仰着头跟江逾声说话的,说完视线一垂,平视过去,忽然看到江逾声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也跟着咽了一下,又抬头去看江逾声。   江逾声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上身缓慢地往后退了一点,垂眼看祁斯白,淡声说:“……喝了,乖,待会凉了。”   祁斯白停顿两秒,捧起杯子、皱着眉喝。喝完后,把杯底给江逾声看,“喏。”   江逾声看着他紧皱的眉,没忍住,还是轻轻翘了下唇角。   祁斯白抬眼看看江逾声,心跳一下午都有些快。排除心底那些不太确定的、但好像是见不得人的弯弯绕绕,他真的很喜欢和江逾声亲近。   到这时,从前一晚延续到刚刚过河前的奇怪屏障好像终于被彻底打破。   江逾声没有躲他,也还是会跟他开玩笑。   祁斯白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   他对江逾声是怎么想,好像不重要。和江逾声是很好的朋友,是和他和牧阳成、薛远那样好哥们的关系,就够了啊。两个男生还能再怎么亲近呢。   拉练结束,整个准高三年级坐大巴车回到学校附近,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家长们蜂拥挤在校门口,接自家孩子回家。   非竞赛生接下来有大半个月的暑假。竞赛生在家休息一天,拉练结束第二天就照常返校上课,开始竞赛封闭。   没有周末双休,每天早上八点到校,晚上九点半放学。虽然不用在校住宿,但日复一日,两月无休地冲刺竞赛,也算是一种“封闭”了。   竞赛生返校第一天上午,年级语文老师们就给自己任教的每个学生小窗发送了期末考的全科分数和年级排名,各科老师也在课程群里公布了班里前十、年级总分排名前五十的学生名单。   陈老同时也在班里发了上一次竞赛模拟考的答题纸,又在数竞群里发了前十名的成绩和排名。   到了课间,高中楼里仅凭四个竞赛班就制造出了一种哀鸿遍野的错觉。   祁斯白和江逾声待在班里不知道,牧阳成上下楼溜达了一圈才了解,物化生竞也正好在早上发了上一次竞赛考试的成绩,估计是老师们一起商量好的。   牧阳成回来通报的时候,祁斯白正蔫了吧唧地戳手机,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上次模拟考得难,祁斯白那阵子又确实花了特别多时间在竞赛上,最终一骑绝尘地和第二名的江逾声拉开了近四十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又拉开近五十分。刚刚课上,祁斯白已经被吱哇乱叫着吹过一通了。   但他期末总分排在五十三名,没进那个前五十的表彰名单。   祁斯白本来觉得也还好,毕竟最近紧要任务就是竞赛,但刚刚祁奶奶给他打电话问中午和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时,他正好听见背景音里,有他爸妈在讨论他期末成绩、以及学竞赛到底是不是个正确选择的聊天声。   一般成绩和排名公布,也会同步发送到年级家长群里。   祁斯白趴在桌上,又轻叹了口气。   牧阳成看他手机屏幕上是放大的年级排名表,乐了下,“你都盯着江神那个第一名看好久了,羡慕嫉妒恨?”   祁斯白下意识朝前看去,见江逾声没什么反应,还在低头算题,才朝牧阳成懒懒一勾唇,划了一下屏幕,打开相册里另一张排名图。   “哦,我在欣赏我和江神的第一名,一人一张,你要看看吗?”   “……”   牧阳成嘴角一抽,心里坍塌了一瞬,心说他最近在这两位面前,怎么总像一只走在路边突然就被踹一脚的狗! 第56章 不是风动   ==================   祁斯白和牧阳成一直臭贫到课间结束, 期间江逾声一直在看书,没回过头。   晚上九点半,下课铃打响, 整个307终于解放。   闹闹哄哄的嘈杂声里,祁斯白余光瞥到江逾声还在做题, 他于是也没收书包, 翻过一页书,继续看。   牧阳成收拾得桌上空空如也, 一扭头, 瞅瞅祁斯白, 又抬眼看看江逾声, 砸吧砸吧嘴:“……你俩怎么这么拼。”   笔尖一顿,祁斯白朝前看了眼, 轻声说:“没有,我等他。”   牧阳成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见这俩人没什么反应,忽地也纳闷:“确实啊,我们江神今天怎么这么可怕……我怎么突然感觉, 我现在就回家特别的罪恶和惭愧?”   祁斯白提醒他:“叔叔刚刚不就到了,你再磨磨蹭蹭, 他电话就要打过来了。”   话音刚落, 牧阳成塞在桌兜里差点忘了拿的手机就嗡嗡嗡地震起来。   牧阳成龇牙咧嘴地捧着他那个烫手山芋一样的手机, 跟祁斯白和江逾声道了别,火急火燎就往教室外冲。   祁斯白抬眼看着江逾声的背影。宽阔肩背撑起宽松的黑T, 一截修长白皙的后颈微微向前倾斜, 再往上,短发被修剪得妥帖清爽。   祁斯白耳边晃过刚刚牧阳成的话。   竞赛封闭期间, 陈老安排的任务虽然不轻,但时间也没有紧张到要争分夺秒的地步。   可一整天下来,江逾声几乎没有主动参与过他和牧阳成的课间闲聊。这要放在传闻中的江神身上,倒是毫无违和。但放在祁斯白认识的那个江逾声身上,就多少有点奇怪。   祁斯白抬眼看江逾声时,江逾声正好转过身来,问他:“我还要再自习会,你要不先回去吧?”   祁斯白一顿,朝他笑笑,“没事,我在家在这都一样,你要走了跟我说。”   江逾声看他一会,低声说好。   班里住得远的学生有不少,下晚自习没一会就走了。十点时,班里只剩下八个人,除了祁斯白和江逾声,其他几人要么是住宿,要么也是家离得很近。   到十点半时,陈老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临走前,他在教室里绕了一圈,挨个学生问有没什么问题。   绕到江逾声和祁斯白这里,和两人一起讨论完,陈老笑说:“难得看你俩在学校待到这么晚……正好待会搭伴一起回去?”   江逾声笑了笑,祁斯白看他一眼,嗯一声,“我们住一栋楼,隔壁单元。”   “这么巧?哎哟,我可还记得你们俩第一天见面,”陈老乐了乐,指了指办公桌,“就在我这儿,闹得……其实也没闹什么啊?就是当时人来人往的,越传越离谱,连其他老师都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儿。”   陈老后来说的话,祁斯白没怎么听。他只是想,他跟江逾声住这么近,早上不至于约着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总算是……理所应当吧。   连陈老都这么说。   -   数竞生们除了每周进行一次模拟考,其余时间都是按要求大量地刷书刷题,做陈老整理的重点题。上午和晚上自学,下午统一上课,有时候是陈老讲解一些较高难度的定理和证明,总结典型题的解法,有时候是学生们自己上台讲。   陈老对班里几个进度较快的学生,也会额外布置内容。总之,不管是什么基础程度,没有一个人是轻松和时间充裕的。众人每天都像被人举着马鞭在身后追,只能马不停蹄地往前赶。   可能因为越来越忙、应接不暇,也可能只是因为迟钝,祁斯白一直到一两周后的某天,才后知后觉地从江逾声对他的态度上,又察觉到几丝……和拉练那天下河之前很相像的感觉。   这感觉很难说清,不明显到几乎难以分辨。   因为每天中午、晚上,江逾声都会和他、牧阳成一起去食堂吃饭,三人偶尔也会去校门外搓一顿,或者一起点外卖。   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他们的相处和过去差不多。江逾声总是会更纵容他,牧阳成还因此笑过他们两人总是自带屏障。   教室里,江逾声也会照常和他讨论题目。轮流上黑板去讲题时,有时候全班都鸦雀无声,只有江逾声和他旁若无人、默契非常地一来一回讨论,陈老则在旁边点点头听着。讨论完,班里又是唏嘘又是起哄的时候,祁斯白抿着唇去看江逾声,也会看到他唇角的一点笑。   但两个人单独相处时,祁斯白渐渐察觉到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他们还是会正常聊天,会相视而笑。   但两人以前那些莫名其妙、互相逗弄对方的的肢体接触,好像突然就不再有了。他很少再无意地去招惹江逾声,至于江逾声……   他们偶尔九点半放学就走,到家楼下时,他想去江逾声家一起再刷会题,都会被江逾声以“困了想早睡”之类形形色色的原因推拒。   祁斯白在某一次又被江逾声拒绝在单元门外时,忽然想到,这难道就是江逾声说的,保持距离?   江逾声已经进门了。祁斯白站在两单元之间的砖石路上,看着不远处婆娑摇晃的树影,倏忽间,他很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难过。   不很剧烈,就是一点淡淡的无可奈何。   朋友之间也要保持距离吗?他不太想和江逾声保持距离。   可这想法别说和江逾声说,甚至跟牧阳成、薛远也没法讲。他难道能跟他们说,他最近因为和江逾声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就搂搂抱抱、牵牵手、碰一碰喉结、咬一下手指……而难过?   他猛地摇摇头,怀疑自己这么说了,牧阳成会惊叹着冒出一句:白啊,你变态吗??   在路灯背面的阴影区站了会,祁斯白想到好几周之前的某一天下午,他和江逾声就站在这棵树下,江逾声很自然地揽着他,指尖亲昵地轻刮他喉结。   很多细细碎碎、被他刻意压下去的回忆从脑海深处蜂拥而来,让他有一瞬的面红耳赤,但很快,那点情绪就转化成绵密的怅然若失。   他和江逾声现在,每天一起准备竞赛,一起吃饭、放学。他跟牧阳成、薛远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可他却还是觉得失落。   现在再想起过去那些意外之下,和江逾声的触碰。   每一次……都无比心动。而最心动的是篝火晚会,余光里,漫天细雨与火光交缠,江逾声离他好像很近很近的那几秒钟。   他不应该贪恋,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头,就汹汹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努力过若无其事和自欺欺人。   但黑夜里,微醺的夏风几乎停滞。没有撩拨人心的风,那一晚他心底那个荒谬的念头却还是卷土重来,久久,挥之不去。   可这一次不再只是仓促下荒诞又无知的心动,还有让人十指发凉的惊慌。   他惶然推开家门时,祁父祁修远也在家,正在沙发上陪祁奶奶聊天,见他回来,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早。许璇则在厨房里忙活,给儿子煮夜宵。   他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祥和的氛围里,指尖终于渐渐回温。   祁斯白临睡前,祁修远和祁奶奶都已经回房。许璇关了客厅的灯,路过祁斯白房间时,关心了下他竞赛准备得怎么样后,又顺嘴提了下蒋思涵那事的后续。   “你干妈差点想把思涵关家里不让她出门,被我给劝住了。”   祁斯白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他有点干地笑了笑:“……怎么忽然又开明了?”   “把人关家里有什么用,总不能关一辈子呀?再说,这种事,越拦着越容易逆反吧。”   许璇倚在门边,轻叹口气,又说:“思涵之前也不是没正常交过男朋友,这次可能就是……小年轻图个新鲜吧,说不定过两个月就分了呢?”   祁斯白皱了下眉,下意识反驳:“思涵姐既然决定跟那女生在一起,肯定是认真的啊。没道理说人家不正常吧……”   “认真?正常?祁斯白你觉得这是她认真理智思考完的结论?”许璇额角青筋跳了跳,语气都不由得重了些,“两个女孩难道还能组成一个家庭,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手下吧嗒一声轻响,祁斯白眼皮一跳,垂眼看去,签字笔的笔夹被他不小心掰断了。   许璇还要再说什么,祁斯白回过神,忙起身去门口哄她,随口转开话题,让人回屋安心睡觉。   等屋里重归静寂时,祁斯白收了草稿纸,合上书,瘫倒在床上。   说不上是不是因为从小J说喜欢男生开始,到后来徐塔、再到蒋思涵,时间上拖太久了,他有些麻痹,以至于到今晚,他终于直视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这个问题时,从刚刚楼下的惊惶,到现在的基本平静,不过两三个小时。   这个问题,他不确定怎么求证,但总归……不能问江逾声。   祁斯白想了想,干脆利落地点开了和小J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消息就在前两天,是他和小J在讨论某道题的解法。   只有拉练回来那两晚,他跟小J说想听他直播,去余音绕梁听过歌。竞赛封闭开始后,他经常很晚回家,还要洗澡洗漱,就没再跟小J说过想听他唱歌了。   但两人倒是因为讨论题目,好几晚聊到凌晨一点。晚自习回家后,他不怎么骚扰江逾声,存疑的题就经常会给小J发过去。   Cheese:[ J啊,问你个问题]   Cheese:[我最近有点怀疑我喜欢男生]   Cheese:[所以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男生的]   祁斯白等了十来分钟,坐在床边刷了几道一试填空题,都没等到回复,干脆就上床睡觉了。没想,第二天一上午,他刷题间隙戳开看了好几次聊天框,还是没收到小J的回复。   虽然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着急。毕竟,就算确认了,他好像……也不能对江逾声做什么。   但心里揣着这么个奇怪的事,多少还是有点难熬。中午午休时,他挑了个江逾声出教室去接水的时候,突然一扭头,握住了正和他唠嗑的牧阳成的手。   牧阳成:“??”   牧阳成被祁斯白弄得一愣,整只手都不太不自在。   这是在干什么肉麻兮兮的事情??   祁斯白认真地握了会,和牧阳成从深情对视到面面相觑只花了不到二十秒钟。   他忍着别扭没松开手,问牧阳成:“你……有什么感觉?”   牧阳成眨眨眼,谨慎地组织措辞:“……我在你动手的第一秒想,我刚说了啥,你又要揍我。第二秒想,妈呀!你不是要gay我吧,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呸。”   见祁斯白忍无可忍地挑了挑眉,牧阳成缓缓闭嘴,想了想,实话实说:“至于第三秒到现在……我都无比想把你这只爪子扔出去。”   祁斯白闻言,倏地就把牧阳成的爪子抛了出去,“好巧,我也是。”   咚一下,牧阳成的手不小心磕到了桌面上,惹得他夸张地嗷了一声,半晌才甩甩手,正经问:“……你刚刚干嘛啊?”   祁斯白只是想起在拓展训练基地的第一晚,徐塔说过,他牵他的手时,心会跳很快。他刚刚试验了一下,牵牧阳成的手,就……嗯,很干,没什么感觉,心跳如常。   他这话暂时不准备跟牧阳成说,随口两句糊弄了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江逾声还没回来。   祁斯白放在竞赛书上的手机忽地震了两下。   他解锁,打开微信,收到了小J的一句问话。   J:[遇到让你产生这样怀疑的人了?]   祁斯白愣了愣,犹豫一瞬,只回了一句:[啊?]   一分钟后,他收到小J的回复。   J:[我遇到了很喜欢的人]   J:[就确定了] 第57章 试一试   ================   遇到了很喜欢的人。   祁斯白发现, 他凝视着这行字的时候,脑中想到的,除了江逾声……竟然还是江逾声。   隐秘的心跳声无人知晓地在他耳畔咚咚咚咚地乱响。   祁斯白怔忡半晌, 忽地有点明白小J的意思。他是说,不用去想喜不喜欢男生这件事, 只需要确定喜欢的那个人?但是……   光标在输入框里一跳一跳地闪烁。   祁斯白“但是”了半天, 也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刚要删掉“但是”两个字,聊天界面突然又蹦出新消息。   J:[但是]   J:[我的情况大概不适用于你]   祁斯白指尖顿了顿, 回复小J那句“遇到让你产生这样怀疑的人了”。   Cheese:[……算是吧]   Cheese:[这样也不适用?]   J:[只是怀疑?]   J:[你因为什么确定自己喜欢这个人?]   祁斯白觉得小J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喜欢, 不就是喜欢了么。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 试探着回:[我和他不小心有过一些肢体接触, 比如……牵过手]   其他肢体接触当然也有很多。但因为其他接触说起来似乎怪怪的,而且他意识到喜欢的那晚, 他确实只是牵了江逾声的手,所以就选了这么一项说。   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半晌,又没了动静。   祁斯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羞耻地描述。   Cheese:[我和他最近很少有这样的接触了]   Cheese:[但回想起来,就……心还是会跳很快]   这次, 小J倒是回复得很快,消息一条条砸过来。   J:[就这样?]   J:[不小心牵到手, 就确定喜欢他了?]   J:[说不定你牵别人的手, 心跳也快呢]   J:[随便牵到别人的手, 不管男生女生,觉得不自在, 都很正常啊]   祁斯白:“……”   ……是这样吗??   虽然小J说的有点道理, 但他总觉得他和小J莫名有点错频。   其实严格来说,是他自己词不达意。可他跟江逾声发生的那些……他不太好意思说, 而且细枝末节太微妙,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   祁斯白想了想,虚心请教:[那,你是怎么就确定你喜欢那个人的?]   聊天框那边静了会。   J:[我啊]   J:[我在梦里]   J:[亲了他一下]   祁斯白愣愣地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准确地说,是看着那个字。   他忽然就回想到在木屋宿舍的夜晚,一片黑暗中,和江逾声肩抵着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逾声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他颊侧。   手中的手机一时间有些烫手。   他又不受控地想到后来那晚的篝火旁,他视线里,江逾声的眉眼,鼻子,和他淡色的唇。   他当时,如果再往前靠近一点,会不会就有可能……   下一瞬,手机嘭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   那声音没盖住他脑内一串声震如雷的“靠靠靠靠靠靠靠靠——”,却把旁边趴着睡觉的牧阳成吓了一激灵。   祁斯白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向下去捞手机。第一次没拿稳,啪地又砸回地面,第二次才拿起来。他趴在桌上缓了会,才去看小J后来发的消息。   J:[没到这个程度,就不要乱想]   J:[其实,就算梦到那么一次……也不一定说明什么]   Cheese:[……没梦到过]   J:[那就好]   J:[没弯,放心]   祁斯白看着小J的回复,一时间欲言又止。不知怎么,他莫名觉得小J的态度有些敷衍和搪塞?   他没想好怎么回复。手机屏幕暗下去,过了会,又震了震。   J:[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联赛了,现在就别想这个了]   J:[好好准备竞赛]   祁斯白看着小J的回复,叹了口气。   他有好好准备竞赛啊,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竞赛。也就是偶尔课间抬眼看一下江逾声,或者是吃饭、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会思绪乱飘一下而已。   他回了小J一个“嗯”字,在桌上又趴了两分钟,便支起身来,从桌角抽过一张草稿纸,继续算题。   又过了好一会,江逾声才回307。   几乎是江逾声刚迈进教室,祁斯白就似有所察地抬头看了过去。他看见江逾声的脸上有些湿,额发也沾了水,像是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过脸。   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小J那句话的影响,江逾声一路走近,他的视线总是下意识就往江逾声的嘴唇上飘。   越看,越觉得……软。   意识到脑子里在想什么,祁斯白只觉得血液渐渐上涌,他忽然咚地一声,一头磕在了桌上,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一个烧开的热水壶,在呜噜呜噜冒着热气。   江逾声本来一直走到桌边还有些出神,猛地被这声音砸得一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牧阳成。   牧阳成迷蒙着眼从臂弯里抬起头,和江逾声对上视线,耸耸肩,玩笑着奚落道:“这哥可能是竞赛学哭了吧。”   牧阳成这话一说完就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躲,没想祁斯白还在一旁兀自散热,压根儿没听到他那句话。   -   这天,江逾声和前几天一样,九点半下课铃打响,就按点下课,收拾书包。   其实对祁斯白来说,稍早一点回家,洗澡洗漱完再继续刷题,比晚回家后匆匆忙忙的,要惬意很多。   但就像他之前没多问江逾声为什么要在学校待到十一点,这几天也没问他为什么九点半就走。他跟江逾声同步收好桌上东西,一起一路慢悠悠往家走。   夏夜的风吹到人身上,暖熏熏的。祁斯白仰头望了望天,夜空辽阔无云,星光点点。   路旁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馨香浓郁扑鼻,耳边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却让他觉得安心和满足。   祁斯白侧眸去看江逾声时,正巧撞上江逾声看过来的眼神。他眸色有些沉,好像已经这么看了祁斯白好一会。   祁斯白问他:“怎么了?”   江逾声恍惚回神,牵了下嘴角,淡笑着说了句:“没什么。”   “真没什么事?”祁斯白想了想,笑着问:“怎么觉得你今天总是在发呆?”   江逾声顿了几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今天中午去接水的时候,看到徐塔去307了,去找你吗?”   祁斯白一愣。   愣的原因不是徐塔,而是……他和江逾声最近已经很少聊除了题目之外的东西了。他没想江逾声会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提到徐塔。   自从拉练后,他和徐塔的联系一下淡了很多。一则是因为竞赛各自都很忙,再则也是双方似乎都有意拉开距离,心照不宣地避开一些容易误会的相处。   江逾声应该也能看出这一点,所以祁斯白没觉得江逾声误会什么,只是简单地跟他解释,徐塔是帮化竞老师跑腿,来给陈老送份表格。   江逾声淡淡“哦”了一声,便转开话题了。   到单元门前,祁斯白没再问江逾声要不要一起自习,笑着跟他说一句早点休息,就转身回家了。   临睡前,祁斯白又刷完一套一试题、总结完这两天做过的一些二试题的解法,看一眼手机,已经十二点半。   他想了想,还是点开了小J的聊天框。   中午被小J那番说辞一幌,他还迟疑了片刻。但半天过去,他又再一次无比确信。   他喜欢江逾声。   夏夜的晚风里,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哪怕只是看一眼那个穿着黑色短袖走在他身边的剑眉星目的少年,他都满心欢愉。   他只是不确定自己原本喜不喜欢男生而已,无关江逾声。   Cheese:[ J啊]   Cheese:[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确定自己喜欢同性还是异性?]   鉴于小J上一个提议是做那什么梦,他只希望小J下一个回答不要是……看那什么片就好。   祁斯白以为会像前一晚一样,到第二天才能等到回复。没想等他洗漱完回房,微信里已经躺着小J的消息了。   J:[还是确定喜欢那个人?]   祁斯白回想起中午小J的那些论调,一时间觉得很难跟他证明,自己喜欢某个人。起伏混乱的情绪很难描述,仅仅是“喜欢”、“见到他就开心和满足”好像也不能说明。何况每个人对喜欢的理解都不尽相同。   Cheese:[我可能也……不喜欢那个人]   Cheese:[跟那个人没关系]   Cheese:[我只是单纯想问这个问题]   祁斯白是不想和小J争论他到底喜不喜欢某个人,所以干脆说不喜欢。但没想,他转瞬还是收到了小J的连环轰炸。   J:[你非要踏上这条道?]   J:[及时止损不好吗]   J:[这种事不好玩,也不是闹着玩的]   J:[想过家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吗?]   J:[想过以后喜欢的人如果根本不可能喜欢同性会怎么样吗?]   祁斯白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一条条弹出的消息,莫名觉得小J好像生气了。因为他记得,刚知道小J喜欢男生那会,他也八卦地多问过两句,小J那时候跟他科普过同性恋基因和性向流动的说法。   可小J这会却在说“及时止损”。   喜不喜欢男生似乎不是可以及时止损的事情,至于喜欢江逾声……他试着止过了,没止住,并且似乎愈演愈烈。   小J最后一句话倒是有点戳到祁斯白的神经。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喜欢人。他之前迷茫于确定自己的喜欢,也只顾着欢欣,和因为对方的疏离而产生的难过。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江逾声会喜欢男生吗。   ……大概不会吧。   他垂眼看着小J的消息,扯了扯嘴角。哪有那么巧的事。   但是……   祁斯白忽然想,他就算喜欢女生,难道人家姑娘就一定会喜欢他吗。   对于他来说,其实也只是面对着喜欢的人喜欢他,和不喜欢他两个结果而已。并没有多大差别。   至于家人……   他跟小J说:[其实我问过我妈一次,如果我喜欢男生她会怎么想]   小J好像是被他这么一句话给惊着了,情绪终于压下来,不弹消息了。   半晌,回他:[然后呢]   祁斯白乐了下,说:[然后当然就,被她教训了啊,说不要乱开玩笑]   聊天框那边忽地弹过来一条语音。   祁斯白点开,听到小J的嗓音冰冷冷的,不带情绪,尾音里却带着点说不出意味的笑:“你还知道‘当然’会被教训?”   听这口吻,像是被他气笑了。   祁斯白想了想,带着点哄他的意味,回了条语音:“嗯,J神教训的是。”   J:[……]   Cheese:[我有认真看你说的那些]   Cheese:[但我也是认真的]   小J可能是被他彻底气到了,直接改发语音,连着蹦了几条过来。   祁斯白眨眨眼,点开语音条前,手一顿,忽然又接上耳机,才开始听。   “认真的?”   耳机里传来小J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与最近和他温和讨论题目时的声音不太一样。   那道嗓音放得低低的,声音里的磁性和刻意压出来的一点沙哑顺着电流,乍然而来,好像是小J真的凑近在他耳畔低语。   “想知道自己直不直,能接受到哪个程度?”   祁斯白被他勾得耳后一酥,后脊都软了一瞬。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心说小J怎么忽然又开始用这种蛊惑人的腔调说话了。而且似乎比之前那种更加变本加厉。   虽然他真的蛮喜欢小J的声音,但他隐约觉得这种脱离开直播平台和很明确的粉丝身份、像好友一样私下交流的场合,似乎不该这么……   再下一句,小J的声音又干脆利落地切换成清清冷冷的淡漠语调,透着一点夜里带着困倦的懒散,“你真的想知道的话……要不要试一试?”   祁斯白愣了愣,回复:[试什么?]   小J冷冷淡淡的声音继续响在耳边:“嗯……刚刚这个程度好像还差点意思。我是想说,要不要把我的声音想象成随便一个在追你的男生,或者……你喜欢的人。看看你能接受到哪个程度。”   祁斯白听了两遍这条语音,努力理解着小J的话。   其实,他之前多少觉得小J和江逾声的声音有点像。他没刻意对比过,毕竟一个是身边的声音,一个是经过电流、经过不同设备修饰后传过来的声音。   他不是觉得他们声线本身相像,而是声音里那种冰冷的、淡漠的质感,和低沉磁性的音质。他们两人的声音是一挂的。   而小J说,把他的声音想象成……江逾声的。   祁斯白隐约觉得这个做法是在玩火,但还是……   Cheese:[好啊]   Cheese:[刚刚那个程度差点意思……那什么程度合适?]   过了一分钟,那边弹过来一个有些长的语音条。   小J的声音又变回刚刚那种腔调,声音低沉、喑哑,尾音轻微上扬,带着一点撩人的笑。   “如果是某个你有好感的男生,凑在你耳边,嘴唇碰着你的耳垂,低声地叫你……”那道冰冷里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乍然响在祁斯白耳后。   祁斯白明明没怎么听过江逾声的声音透过耳麦会是什么样,却还是在某一瞬,恍惚间,很贴切地想象出江逾声站在他身后,温热气息似有若无地扑在他耳边。   祁斯白使劲蜷了下手指,只觉头皮阵阵发麻,心跳的咚咚声快要把他耳鼓膜都震破。   他伸手要把耳机拽下来的前一瞬,语音里传出低低哑哑的、似蛊人又很认真珍重的一声。   “宝贝。”   手机在今天第三次哐当一声巨响砸到了地上。   耳机被扯掉了一只,另一只又缓缓放出小J恢复正常的声音:“刚刚这个程度,能接受吗?会反感恶心吗?”   祁斯白缓缓呼出刚刚屏了很久的一口气。   能接受什么,接受江逾声这么跟他说话吗……   祁斯白的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下,心说……这世上难道还能有这么好的事?? 第58章 水深火热   ==================   祁斯白的思绪纷繁杂乱, 脑中想法毫无关联地东一下西一下瞎窜。   他在混乱中从木地板上捞起手机,发现屏幕没碎时,甚至还想到牧阳成以前说的“软壳的手机壳不容易摔碎屏幕”果然所言不虚, 毕竟这手机今天已经被他屏幕朝下砸了三次。   他倚在椅背上静了会,才回过神, 想起小J最后问了他什么。   Cheese:[不会啊]   Cheese:[能接受]   他指尖顿了顿, 莫名羞耻地又发过去一句:[可以这么试几天吗?]   输入框上方不停地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和“J”之间断断续续地切换,切得祁斯白有点紧张。   他为了缓和一下氛围, 挑了个小J以往最常用的[亲亲.jpg]发了过去。   这回, 聊天框彻底回归一潭死水。   半晌, 小J才弹过来一条语音, 声音懒懒的,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好啊, 宝贝,听你的。”   祁斯白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一定要叫宝贝吗]   新语音条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不然呢。”   小J把声音压得低沉,慢条斯理地问他:“叫爸爸吗?”   男生间惯爱这么占别人儿子爸爸的便宜, 但听小J用那种半是调笑半是蛊人的语调说出这话,祁斯白的喉结莫名又滚了一下。   “你要想这么叫我, 也不是不行, ”那边笑意又起, “跟我叫你宝贝,不冲突。”   祁斯白听着接连几道语音, 只觉额角青筋直抽, 决定转开话题。   Cheese:[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么]   Cheese:[他,不介意你这么随便喊别人宝贝?]   “我喜欢的人啊……”小J声音放得有些轻, 语调平淡到近乎没有情绪。   “他好像喜欢别人了。”   “……”   祁斯白刚要组织措辞安慰他,转瞬,小J下一条语音里又带着笑,让祁斯白分不清是玩笑还是正经,“至于叫宝贝……”   “男生之间互相叫两句宝贝,不是挺正常吗?”   祁斯白:……哈?这正常吗??   要是牧阳成敢这么叫他,他绝对一脚就踹过去。   想到除了小J,他就没被其他男生叫过这个,一时间,他合理怀疑小J在……忽悠他。   “你要是都听不得男生叫你宝贝,那你怎么可能能接受男生。”   祁斯白顿了顿,开始觉得小J的歪理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小J的声音还在他耳边继续:“要是想撩你的人,或者你喜欢的人,叫你宝贝……”   祁斯白:“……”   要是其他人叫宝贝,当然是很肉麻和找打。但要是江逾声管人叫宝贝,那就有点……可爱了。   他面不改色地改口:[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那……明晚继续?”   Cheese:[……嗯]   “好。”小J声音低低的,倦意明显,嗓音也终于回到常态的温柔。   他最后说:“晚安,宝贝。”   尾音轻轻的,宝贝二字好像真的只是普通一个昵称,和他以前叫“小起”没什么两样。   祁斯白抿了抿唇,妥协般笑了,回他:[晚安]   接下来几天,祁斯白一度觉得自己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   是冰火两重天的那种水深火热。   白天,他同往常一样和江逾声相处,他们除了竞赛很少再聊些什么别的。他们泾渭分明到,连牧阳成都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点什么端倪,笑着偷偷跟祁斯白八卦,说他俩这怎么又回到相敬如宾、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模式了,竞赛封闭这么断情绝爱的么。   祁斯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就他单方面来说,他还真不好意思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偶尔走在江逾声身边,听他嗓音低低冷冷地认真说话,会忍不住受到一点小J的影响,想象江逾声如果还和以前那样,会时不时动手动脚,会喜欢跟他开玩笑,那他大概会像晚上听小J近在耳边的语音一样,忍不住脸红耳热……   不,他只是单纯靠想象,就已经能在江逾声诧异探究的眼神里轻微红着脸,转开视线。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计时刷完一套题后,他会戴上耳机,和小J一起讨论题,要么就是挂着语音,两人一边做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祁斯白意识到,小J真的有在认真执行他之前说的那句“试一试”,几乎每晚都会端着那诱人犯罪的嗓音和腔调,不遗余力地变着花样逗他。   因为到了七八月这个阶段,竞赛冲刺不外乎是稳住一试和主攻二试,总共就那么几个知识模块。所以他和小J讨论起各自在刷的题目时也不会觉得互相妨碍,反而算是一种查漏补缺。   小J和江逾声类似,也是那种思路很严谨的人,不像祁斯白,总是灵感乱飞。祁斯白有那么几次,听小J用那道和江逾声相像的嗓音、用和江逾声有些类似的风格讲着题时,会有那么几秒钟的出神,觉得仿佛手机那头说话的人就是江逾声。   但很快,对面那人就会开始不正经,把这点相像的滤镜打得稀碎。   小J和江逾声不一样,会毫不吝啬地夸人,虽然语调淡淡的,好像只是随口一夸,可夸出的话却是什么……   “宝贝好棒”、“宝贝你怎么这么聪明”。类似的话他全部都信手拈来,张口就来。   祁斯白每次被他夸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头皮发麻,嘴角一会抽一会又忍不住往上翘时,都在想——   要不是小J的声音真的又好听又像江逾声,要不是确实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试几天,他是真的会忍不住立马就把这样跟他说话的人给拉黑。   而有时候,小J给他讲题,讲到关键的地方,也非要用他那种撩人的语调,哄祁斯白叫一声哥哥,才给他继续讲。   祁斯白最开始不愿意,但最后也都被他连蒙带骗的,发语音叫了好几次。   每次逗到祁斯白要恼,小J都会停下来一本正经地跟他探讨,连这个程度都受不了,要不就别喜欢男生了。   祁斯白其实觉得,小J最开始那个火力全开、好像连他自己都有被雷到和肉麻到的架势,完全就是故意想让祁斯白知难而退。   但几次之后,小J的态度似乎也开始矛盾,好像既希望他退,又不那么希望。   小J怎么想祁斯白不确定。但随着祁斯白能接受的程度越来越大,他渐渐开始怀疑,只要他再这么跟小J相处下去……   他弯成一盘蚊香,似乎也只是一件迟早的事情。   -   七月底,在其他准高三生返校复习的前一天,陈老难得仁慈地给大家放了大半天假。   上午考完一场一二试模拟、中午十二点半收卷后,小半个班的人选择收拾书包回家。   祁斯白和牧阳成、江逾声照常在学校吃午饭,吃完饭回307自习。   下午,牧阳成没刷一会题,就决定开溜回家。牧阳成走后,祁斯白左边是墙,后边右边都空空荡荡,只有前面坐着江逾声。   班里不少人在边讨论题边闲聊,祁斯白仗着教室里氛围轻松闲适,忍不住也和江逾声闲扯了几句竞赛之外的话。   江逾声转过身来,胳膊肘搭在自己的椅背上,淡淡笑着听他讲,偶尔应上两句。   祁斯白兀自热络地讲了一阵话,在某一个瞬间,听着教室里其他人的笑闹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没劲。   又或者说,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或许不是因为竞赛,而是江逾声现下对他就是这样的。或许传闻中“江神”那个形象才是真实的他。冷漠,而有距离感。   当一个人某一天忽然把莫名给予你的特殊偏爱又莫名地、渐渐地并合理地收走,你除了接受,好像别无他法。   尤其是,当有了晚上小J给予他的那些想象做对比,当和记忆里的相处做对比,他在白天面对江逾声时,只会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事的不同和不可能。   祁斯白有点烦闷地转了会笔,忽然把笔一丢,出了教室,下楼到球场打球去了。   这个时候,学校所有年级都放暑假了。假期的球场一向热闹,祁斯白和几个高一的学弟酣畅淋漓打了大半个下午的球。可能因为心情不太好,他打起球来也狠,把两个学弟虐得满脸委屈地问他:“哥,我今儿是得罪你了吗?”   祁斯白最后哭笑不得地一人请了杯饮料才把人哄好。   天边的日光稍稍泛起橘红时,忽然有个学弟叫住他,指了指铁网外的一个人影,“哥,那是不是……江神?来找你的?”   祁斯白朝那边看过去,远远地和江逾声对上视线。他一愣,下意识摸了下兜,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带手机出来。而他刚刚出教室的时候,觉得没必要,所以也没跟江逾声说。   他抬腕看一眼表,和场上几人道了别,小跑着出了球场,一直跑到江逾声面前。   江逾声笔直地站在那里看他跑来,顺手递过去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祁斯白只觉他身上氤氲的淡香混杂着凉意,被轻微的风带到自己面前,让他一下午的燥热都平静下来。   他眨眨眼,接过,笑了下,问江逾声:“你怎么来这边了?去吃饭吗?”   “去,”江逾声顿了下,又低声说:“来找你。”   祁斯白有点意外和开心,但转瞬又告诉自己,这其实也没什么。他和江逾声一起并肩往林荫道上走,随口解释:“我看你做题做得认真,就没跟你说……”   “心情不好吗?”江逾声转头,认真地看他。   “……没有啊,”祁斯白若无其事地朝他咧嘴笑笑,“放半天假,天大的好事,我都开心到跑来打球了。”   江逾声看着他的眼眸里黑漆漆的,压着一点说不上是什么的情绪。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但只是说:“下次记得说一声。”   祁斯白顿了顿,弯弯唇角,说“好”。   一如这阵子的相处,他们话不太多,偶尔说两道题,又或者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吃完晚饭,便一起回家。时间还很早,但祁斯白没问他要不要一起自习,江逾声也没问他,两人各自各家。   晚上十一点多时,小J的微信消息弹出来,却不是讨论题,而是问他,今晚要不要听歌。   前几天,小J也喊他去余音绕梁,给他唱过两次歌。不过因为时间很晚,所以都是匆匆唱了一两首就下麦。   祁斯白回了句好,登上YY,进了频道,看到下一个麦序就是小J。   这天不是周末,麦上人不多,一个人的麦序时间也设得很长。   祁斯白一边做题,一边听他唱了两首短短的小甜歌。看着满公屏的“啊啊啊”,忍不住给他发:[怎么今天这么甜?]   小J没在微信上回复,却在麦里清了下嗓子,低声说:“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甜啊,因为……”   “想哄你……们开心。”   尾音里依旧带着撩人的笑。   祁斯白一愣,笑起来。公屏上几乎没人发觉,但祁斯白听出来了,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这人怎么……上了麦,依旧和前几天语音聊天那么个说话方式啊,也不怕把粉丝吓跑了。   没一会功夫,第三首歌的前奏响起。   这首歌祁斯白之前听过小J唱,不过是录制版的,听着也很正经。他跟小J说过,他挺喜欢这首歌。   很快,前奏结束,男生低沉又温柔的嗓音透过电流从耳机里传来。小J没再刻意雕琢嗓音,只是轻轻缓缓、纯粹凭着本音在唱,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滚过喉底,尾音被他拖得得轻飘,又带一点慵懒。   祁斯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眨眼间,公屏突然刷得飞快,祁斯白甚至看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下一瞬,那道懒懒的、淡漠低沉的嗓音,忽然就带上一点喘意和轻哼,将歌词里原本正儿八经的“kiss”变成了……亲吻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麦吻?祁斯白愣了愣。   公屏里,粉丝们好像终于得偿所愿,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刷过去。祁斯白震惊了好几秒,才勉强回过神。   他手心有点轻微的汗湿,心脏也跳得有些快。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干一件很不好的事,但还是和前几天一样,试着,像小J说的那样,把耳机里的声音,想象成……某个人的声音。   歌曲间奏里,明明没有歌词,但耳机里那道声音却莫名就哑着嗓音轻喘了一下,随即,尾音又染上一抹很浓重的笑,仿佛是调戏逗弄完人,还非要昭显一下存在感,再逗得你害臊一下。   祁斯白定定地坐在原地,脸已经热得要烧起来。   他眼神凝滞地看着手机屏,可其实那一行行的“卧槽卧槽卧槽”、“好苏啊”、“暮喘喘重出江湖”、“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从他眼前刷过,又好像根本没看进脑中。   他已经看不懂中文了,耳边只有那道声音的喘息,心脏跳动到他抿紧了唇,都觉得那个器官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首歌很长,四分多钟。等到歌曲结束,小J丢下一句懒懒的“我下了,大家晚安”后下麦时,祁斯白还没缓过来。   他抓了个枕头在自己桌前,把头埋进去半天,才抬起来。   虽然耳边已经要被那道声音给亲麻了,但害羞和难为情不是因为小J。   他早习惯了小J正经和不正经的一秒切换,对着恢复正常声音的小J也完全不觉得别扭。何况他和小J各自都有喜欢的人,不会产生什么误会。   他刚刚完全是,稍微代入了一下江逾声,继而发现……那道嗓音贴切到,他刚刚脑中全程都是江逾声在他耳边喘。   他呼吸都有点乱,无意识地轻轻喘着气,手指攥了攥,差点就想给小J轰炸一句“妈妈啊我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这么搞我QAQ”。   他又静了好一会,才调整好情绪,打开微信。   小J突然给他弹过来一个语音电话。   他接通,听着耳机那边小J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同时似乎也透过耳麦,听到了自己一下一下不太重的轻喘。   他一顿,屏了下息,忙将右耳机摘下来,用手握住了收音的地方。   语音那边一时间也静静的,没有说话声。   过了两秒,祁斯白控制着声音,努力自然地笑了笑,玩笑道:“我觉得啊……你要是给你喜欢的那人唱这么一首,他可能分分钟就喜欢上你了。”   那边一愣,笑了下,声音有点沙哑,问他:“这么高评价啊?”   “嗯啊。”祁斯白笑。   “那要不……你不要喜欢那个人了,”小J低喃,“喜欢我吧。”   祁斯白一愣,脑中某根警惕的弦刚要绷紧,小J忽然懒懒笑了声,打断他思绪:“哦,前面那句是认真的,后面那句是开玩笑的啊,不要当真。”   祁斯白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笑了下,调侃小J:“我当然知道啊,之前我劝你要不要换个人喜欢的时候,你就很坚决地说了不要。”   小J忽然说:“那你呢。”   祁斯白指尖一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己紧闭的房门。这么晚,家里人其实都已经睡了,门的隔音也好,他只是稍微有点心虚。   他心里的答案在最近几天里其实越来越坚定。其他男生他不知道,但江逾声的话……他觉得不管是哪个程度。   哪怕是今晚这种……他全部都能接受。   到这种地步,也就不需要再去“试”什么了。   但想到小J总要劝他不喜欢江逾声的态度,祁斯白想了想,敷衍他:“嗯,不喜欢那个人了,翻篇了。”   通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刚要开口问什么。   祁斯白轻声继续说:“但我真的确认了,可以接受男生。” 第59章 破冰   ==============   语音通话另一边沉默了一阵。   身后房门突然被敲响时, 祁斯白手下一抖,不小心把语音挂断了。他摘了耳机起身去开门,是祁奶奶起夜, 从门缝看到房里透出隐约的光,过来叮嘱他早点睡。   等祁斯白坐回桌旁, 看见微信上躺着小J一分钟前的回复。   J:[……嗯]   J:[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慢慢想]   Cheese:[好]   Cheese:[刚刚不小心挂断了]   J:[没事~]   J:[今天不开心吗]   祁斯白一愣,想起小J刚刚直播时说的“哄他开心”, 又想起他下午跑出去打球之前, 玩手机的时候, 和小J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他当时整个人蔫蔫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被小J看出的端倪。   Cheese:[有一点吧]   Cheese:[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跟一个好朋友关系有点疏远]   J:[你喜欢的那个人?]   祁斯白指尖一滞, 有种总是被小J一眼洞察的错觉。   Cheese:[真的不喜欢了!]   Cheese:[是另一个朋友!]   Cheese:[其实,我和他每天都会一起上课、吃饭和回家]   Cheese:[……这么说起来,好像也不算疏远?]   聊天框上面的输入状态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切换,半晌,那边才蹦出来一句:[为什么觉得疏远了]   Cheese:[因为……他拒绝我去他家一起自习?]   J:[……]   J:[你因为这个, 难过?]   祁斯白一顿,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 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但他还是继续解释:[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那种表面看不出什么,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你就是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对方在保持距离……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我在说什么]   J:[嗯,我懂]   祁斯白愣了下。   J:[早点睡吧]   J:[说不定过阵子他就想通了]   祁斯白笑了下, 没当真, 回他:[你是哆啦A梦吗?]   小J回过来一条短短的语音。   祁斯白点开,先是听见一声笑, 像是在笑他那句哆啦A梦,之后便是照旧低低的一声“晚安”。   这一晚过后,他和小J又恢复了正常的相处,那一段“试一试”两人都没刻意再提,就那么过去了。   准高三全体返校后,面向全年级的自招课也开始了。非竞赛生自愿参加,竞赛生们则是上午和晚上上竞赛课,下午按照安排参加六科的自招课。   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忙忙碌碌起来,竞赛生更甚,晚自习时不时变成晚课,常常十点多十一点才下课。   中午的307教室也开始日常地睡倒一片,连一向不午睡的祁斯白都忍不住眼皮打架地趴上小半个小时。   人忙到脚不沾地,身心俱疲,也就没空去想东想西了。祁斯白甚至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他和江逾声之间的话又渐渐多起来。   而真正意识到他和江逾声好像又到先前的关系,大概是八月中旬的某天晚上,难得九点半就放学,两人走到单元楼门前,祁斯白掂了掂单肩背着的书包,转身刚要走,江逾声忽然叫住他,低声问:“要不要来我家一起看会题?”   祁斯白很轻微地诧异了一瞬,回头看到暖黄路灯下,江逾声静静看着自己的一双漆黑的眼睛,忽地笑起来,自然而然地应了句“好啊”。   他久违地又一次跟在江逾声身边,走进那扇熟悉的门,换上那双熟悉的拖鞋,随即被一阵熟悉的淡淡的香笼罩住。   江逾声在一旁随手接过他肩上的书包,温声问他:“要在书房还是沙发上看?”   祁斯白站在门口处,瞥了眼书房的方向,一下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书桌。   其实按理该是在书房。   但说不上是因为在那张书桌旁,两人因为坐得太近而有过一些……祁斯白现在回想起来还会不大好意思的相处。还是因为书房本来就不宽敞,而逼仄空间总是更容易制造出暧昧晦暗的氛围。   总之,祁斯白说不上抱着什么心理,飞快地瞄了江逾声一眼。   撞上江逾声淡然看来的眼神,他莫名心虚地挪开视线,指了指沙发,抿唇道:“在外……”   像是猝不及防被痰卡到,嗓音有点干,他清了下嗓子,才说:“在外面吧。”   他这话说完,江逾声的眼神倏然间好像也有点不自然。   江逾声轻嗯一声,拿着他的书包径直往沙发处走。   祁斯白看着白炽光下江逾声的背影,顿了两秒,才三两步跟上去,和江逾声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在沙发另一端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两边,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书本的窸窣翻页声,就只有半开的窗外,嘶鸣的蝉叫,和风过树梢的轻微沙沙声。   祁斯白翻过一页书时,江逾声从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零食盒里挑了两样祁斯白爱吃的,问他:“吃吗?”   祁斯白从书页间抬起视线看过去,点了下头。江逾声坐近了一点,把小包装袋放到他摊开的书本上。   放完零食,江逾声忽然又站起身,一手撑在祁斯白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俯身去够沙发一侧的什么东西。   祁斯白往后仰了仰,两腿下意识并拢,想给江逾声腾一点地方。   刺啦两声,是塑料包装袋被书本挤压到的响声。   江逾声整个上半身几乎就横在他身前,俯下身时衣角轻微翘起,露出了一截劲瘦冷白的腰身。   祁斯白的眼睫动了两下,很快错开视线。可两人离得近,夏□□服又薄,他只觉得江逾声身上淡淡的温热混杂着说不上是衣服还是眼前身体上的淡香,全都张牙舞爪地往他鼻子里钻。   祁斯白轻轻地屏着息,心跳声扑通扑通地撞着耳鼓膜。   江逾声直起身时,手上拿着个靠枕,垂眼看他愣愣的样子,弯了下唇,“……你起来下。”   祁斯白像个提线木偶,听他说起来,眨眼就要站起身。   江逾声忽地又俯下身,温热手掌按在他左肩,低低沉沉的笑声落在他耳后,“不用站起来。”   话音落下,江逾声已经把靠枕垫在他身后,又扶着他肩膀往后推了下,“这样,舒服吗?”   祁斯白任他推着,倚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他手上胡乱捏着簌啦作响的包装袋,轻声应:“……舒服。”   等江逾声坐回去,专注地开始看书,祁斯白才无声地喘了口长气。   他假装淡然地撕扯着零食包装纸,咽了咽喉咙,心里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想……   从某种程度上讲,江逾声似乎还是像之前那样,保持一个高冷的美男子形象比较好。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么……折磨人。   江逾声后来没再有别的动作,祁斯白翻着书,很快也看入了神。看到某道题时,他忽然来了兴致,拿草稿纸算了好半天后,忍不住叫了下江逾声,问他:“这题你看了吗?”   江逾声停下笔,侧头看了眼,“这题我没做出来,看解答做得挺麻烦,就先跳了。”   “它答案写得不够简洁,这题其实挺有趣的……”祁斯白把自己写满过程的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而且跟后面好几道题都能挂上钩。”   江逾声将笔夹在书里,合了书,侧身看祁斯白维持着一个有点别扭又莫名可爱的姿势,半趴在沙发上,跟他讨论这道题。   就像陈老之前说的,竞赛班的学生其实大多都乐意互相分享,不管是有趣的解法,还是一些难题的着手思路。   但这个“分享”,其实是有一定条件的。比如祁斯白,很多东西他不会刻意去跟人说,但如果有人来问,他会很乐意跟对方讲。   而唯有牧阳成和江逾声,祁斯白是习惯了主动跟他们分享。这些私底下的交流和讨论,大部分会因为太过细碎或者太个人化,不会出现在课堂的集体讨论上,书本上也不见得有,但对解题和应试却有很大的帮助。   江逾声曾经听牧阳成说,等考完竞赛,他就要把祁斯白分享过的那些特殊解法和解题思路整理了,拿出去卖给学竞赛的学弟学妹,肯定能狠狠地赚一大笔。   虽然牧阳成是开玩笑,但江逾声也认可他的意思——   每次听祁斯白神采奕奕地跟人讲他又从哪道题里看出什么门道时,江逾声都能领会到很多书本上那一行行枯燥教条的解答过程之外的东西。   触动之余,江逾声看着眼前男生飞扬肆意的眉眼,又觉得整个心脏都活泛过来,跳动得更加剧烈鲜活。   又听他说了两句,江逾声忽然很轻地笑了下,低声喊他:“祁斯白。”   祁斯白一顿,不明所以地抬眼。   江逾声坐得比他直些,垂眼俯视他两秒,挺认真地说:“听不清。”   “……啊?”祁斯白愣了愣。   “坐那么远干什么。”江逾声淡然地把他身后的靠垫往自己这边又挪近了些。   “……哦。”祁斯白坐近了些,握着笔的手仍旧在草稿纸上上下比划着,继续讲。   于是不知不觉地,祁斯白看一会书,就要往江逾声那边挪动一点。到临走前,他捧着个杯子,像以前每次来江逾声家自习一样,喝着江逾声给他泡的热牛奶时,他已经稀里糊涂地就和江逾声几乎肩抵着肩,贴着坐在一起了。   快十一点时,祁斯白收好书包,喝完最后一口奶,起身要回家。   江逾声送他到门口时,视线在他嘴角落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眼餐桌。   祁斯白顺着他视线看去,看到桌上放着一包用完了的抽纸。   下一瞬,江逾声抬起了手,祁斯白眨了眨眼,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抬起自己下巴,拇指在唇边蹭了一下,又蹭一下,连下唇也感受到凉凉的触感。   祁斯白垂眼,看见他指尖上一点白色的奶渍,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下刚刚江逾声摸过的地方。   “没了,”江逾声两指无意识地搓了下,视线往下垂了一瞬,又克制地抬起来,低声说,“回去吧,早点睡。”   祁斯白眼皮一动,抬眼看一下江逾声,两人在光线有些晦暗昏昧的玄关处对视了两秒。   祁斯白忽然觉得江逾声刚刚碰过的地方有些烫。   他咬了下唇,若无其事地朝江逾声笑笑,说完“你也早点睡”,匆匆转身走进楼道。   他表面淡然自若,心底却有点狼狈和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简直是落荒而逃。 第60章 窗外   ==============   夏夜的风不能给人带来凉意。   拔地而起的粗壮树木在夜晚像沉默的巨人, 四周虫鸣不绝。祁斯白在自家单元门前的树下站了不知道几分钟,背部因为天热而浮起一层薄汗。   他刚刚出来得仓促。   不,应该说, 从江逾声问他要不要一起看书时开始,他就因为意料之外而觉得仓促。心浮在半空, 情绪被江逾声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或是随便一句话语牵动。也就只有垂眼看题时, 心才是安安分分待在胸腔里的。   现在静下来,他回想起刚刚江逾声半试探半亲昵的举动, 忽然又联想到过去几天的一些琐碎小事。   昨天中午……江逾声在他趴着睡得迷迷糊糊时, 给他披了件外套。教室里空调冷气开得足, 江逾声之前也给他披过, 披的都是祁斯白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但昨天不知道为什么,用的是江逾声自己的, 以至于衣服的重量还没压到肩头,他鼻尖就已经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淡香。   前天课间……牧阳成玩手机,臭贫着给他念贴吧那个cp贴的后续回复时,江逾声少见地回头听了会闲话,还淡笑着插了两句嘴, 没话找话似的,纠正了一点祁斯白都记不清的细节。   大前天……去食堂的路上, 他和牧阳成在打闹时不小心撞到江逾声身上, 江逾声扶了他之后, 顺手将手腕轻搭在了他肩上。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挺久没有这样普通又亲昵的接触,以至于两人似乎都有些僵硬, 但江逾声还是搭了好一会才放下手。   大大前天……   祁斯白把这些似是而非的细节串起来后, 后知后觉地想……他们这算是,彻底和好了?   虽然他们其实也没有闹掰过。   祁斯白和朋友相处时, 对对方的情绪波动其实还挺敏感,比如以前初中时,从牧阳成跟他闹小别扭开始,再到对方扭扭捏捏地,一点点试探着示好与和好,他都能察觉到,然后他就会顺着毛,给对方一步步递梯子。   这个敏锐的雷达最近到江逾声这里却有点失灵。   祁斯白其实有过那么几瞬,疑惑江逾声为什么要跟他保持距离。难道是因为徐塔的事,怀疑他也……所以他们两个男生才要保持距离。   他之前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原因。但今晚过后,这个疑惑好像不重要了。不管江逾声之前怎么想,现下……搭肩,聊八卦,一起自习,这不就是来自好哥们的示好吗?   祁斯白想通这点,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单元门吱扭一声被他拉开,他刚要迈腿,忽然一顿,扭头就往隔壁三单元的方向大步跑起来。   汗渍将干未干,风从宽松的袖口灌进去,将后背吹得凉凉的。   祁斯白站定在江逾声家的客厅窗户前,喘着气,咚咚敲响那扇后来因为开空调而被关紧的窗玻璃。   没一会,窗户被迟疑着推开。江逾声手扶着窗棂,诧异地看祁斯白:“忘带什么东西了?”   说着,江逾声还回头看了两眼沙发和茶几。   室内清爽的冷气拂到面上,祁斯白站在窗前,隔着一层窗户的防护栏,看了江逾声两秒,说:“没忘带东西。”   “那……怎么了?”江逾声皱了下眉,“……进来说吗?”   “没什么,”祁斯白弯着眉眼笑起来,坦率地直视着他,想了想,说:“就是有点开心……不,很开心,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   江逾声和他对视着,一愣,隐约听懂了他的话。   祁斯白也猜他听懂了,笑着跟他挥了下手,“没事啦,我回去了。”   窗子前是一小条绿化带,祁斯白刚刚一手扶着沾灰的窗栏杆,勉强踩着侧边的路沿和草丛里一块鹅卵石才维持住平衡。他这会往后退开两步,站回砖石地面,才又看着窗子里的人,笑着说了句“晚安”。   江逾声看着树影婆娑的一片昏暗中,祁斯白那双映着客厅里亮白光点的、明亮的眼睛,滞了两秒,弯起嘴角,低声跟他说:“晚安,早点睡。”   -   祁斯白确实是想看完当天要看的几页书就早点睡。   但他回到家,洗漱完,在桌前翻开竞赛书,一看页码,忽然发现他今晚的进度稍微地,有些慢……   原因自然是,他没把江逾声会叫自己一起去自习、而自己又会因为江逾声而分神等等一系列事情考虑到影响计划的突发事件中去。   祁斯白最后勉强在一点前完成了任务。临睡前,他陡然想起,最近下课晚,他回家洗漱完几乎就累得瘫倒在床上,跟小J都没怎么再聊过天。   他和小J虽然都没向对方透露过彼此很明确的个人信息,但在讨论竞赛题的过程中也知道了对方同是北城的高二学生。而且以祁斯白的感觉看,小J有挺大可能冲击数学联赛的国一。   几天没一起讨论过题,小J这个点一般也没睡,他就给小J发了条消息,关心他最近竞赛复习得怎么样。   等回复的空档,他随手登上微博,看了一圈粉丝小姑娘们讨伐他一个多月没直播的私信,又笑着在自己上周发的最新一条微博下诈尸般回复了几句。   大概是因为晚上去江逾声家闹得,他这会儿躺在床上,精神依旧有些亢奋。左右是睡不着觉,他闲不住地又点开YY,进了余音绕梁的频道。   频道内意料之外地没人唱歌,只有两个声音在闲聊,其中一道声音他很熟悉,而另一个声音他也有些耳熟。   “……你今天不用上课啊?还是明天?”   “都上啊。”小J的声音懒懒散散,带着点笑。   “……那你这么晚上麦来干嘛,还不让别人唱歌,非要拽着人陪你聊天?”   “哦,有点睡不着,”小J语调淡淡的,顿了下,又是一笑:“心情好。”   “……瞎嘚瑟什么呢?”   两人语气熟稔,语调又随便,公屏上大部分人在跟着调侃,小部分人在半真半假地乱磕cp。   祁斯白看了眼麦序,果然在第一位看到一行熟悉的id“余音绕梁_裕成”。他来余音绕梁听直播的次数多了,遇上过几次裕成。小J和他关系很好,似乎还是现实里认识的朋友。   祁斯白切回微信看了眼,没收到小J的回复,而耳机里两人的聊天声还在继续。   “教师节你回学校吗?”小J问。   “赶上军训,回不了……干嘛,想哥哥啊?”   “嘶……呕。”   裕成笑得肆意,“诶,就许你恶心我,还不许我恶心你?”   公屏上其乐融融地笑成一片。   有新粉丝问这两人的关系,公屏上很快涌出一堆答复。祁斯白瞄了两眼,看到什么[这两人认识好多年啦]、[真的是见证两位从少年正太音进化到翩翩公子音]之类的说法。他还看到有人问这两人是不是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而粉丝们的回答是否定的。   麦上,小J的声音忽然正经了些,打断裕成正在说的话,“等下,我回个微信。”   没一会,祁斯白就看见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他点开微信,和小J聊了几句竞赛相关的话。耳机里,小J和裕成又随口聊了两句,很快就下麦了。   说完竞赛,祁斯白突发奇想地问小J:[你暗恋的不会是裕成吧]   小J像是觉得匪夷所思,停顿了好一会,才回复。   J:[……]   J:[这个猜测有些过于离谱了小起]   J:[我和他互相嫌弃都来不及]   祁斯白本来也只是随口一提,看见这回复,乐了下。是不是裕成他不知道,也没那么八卦,但小J大晚上的,跟他一样睡不着,跟他一样在网上扯着人唠嗑……   嗯,他们两人半斤八两吧。他想了想,笑着把前阵子小J劝他的话又奉还回去。   Cheese:[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考高联了]   Cheese:[好好准备竞赛~]   -   祁斯白最初还有点担心,要是以后江逾声再喊他去他家一起自习,他要不要去。他想去,但又怕自己会分神,回家之后还要再挑灯夜战。   不过后来,他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因为陈老再没像那天那么仁慈过。   考前最后一个月,自招课虽然停了,但数竞班几乎隔天就要模拟考一次,下午自学,晚上又要讲卷子和讨论总结。   大家到得越来越早,放学也越来越晚。   九月一号,全校开学典礼过后,整个校园重新恢复生机,教学楼、操场、林荫道上,四处都是热热闹闹一片。   非竞赛生正式迈入了高三,出国班的申请季也开始了。九中像一座不停运转的庞大机器,每一个零部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按部就班地运转着。   唯独竞赛生们像被遗落在了那个蝉声嘶鸣、葱葱郁郁的宁静夏日,与世隔绝一般,仍旧单独封闭在一个教室里,与整栋高中楼忙忙碌碌着换教室上课的氛围格格不入。   因为原本的学科教室要给高三学生上课用,所以各科竞赛生们挪动到了各层的阶梯教室封闭。   阶梯教室比普通教室大一倍,前排摆了正常的课桌椅,后排才是阶梯状升高、自带小桌板的连排座椅。   除了模拟考需要在前排端正坐好,其余时间,陈老对纪律的管理很松散,众人都是凭心情,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教室各处。   大部分人都把成摞的竞赛书和试卷、草稿纸放在教室里,也不搬来带去,整天就在教室里扎根。   牧阳成在某一天早晨又提早了十分钟到校。他七点零五时一脚踏进教室,结果一侧头,发现祁斯白和江逾声还是雷打不动地在他之前就出现在了教室里,正在教室后方阶梯座椅上,前后排坐着,各自刷题。   “你俩是不是太卷了??”牧阳成蹭到祁斯白身边,看看他一大早就写了满篇的草稿纸,感慨:“祁神,你是想偷偷学习,然后卷死我们所有人吗?”   祁斯白笔尖不停,没带脑子地“嗯?”了一声。   牧阳成继续说:“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祁斯白又埋头唰唰写了两行式子,才抬头,“哪道题?”   “……”牧阳成扶额,沉默了一秒,好奇地问他:“我就想问,你真的是每天都学得特别快乐吗?”   祁斯白握着手中的笔转了两个圈,“……我记得,竞赛封闭前你沉迷了好一阵那个什么……”   “黑魂3?”   “嗯,好像叫这个吧。让你连着玩它一个月,每天早八到晚十,你快乐吗?”   “我是找虐吗?”牧阳成乐了下,想了想,“……我可能会玩到吐吧。”   祁斯白耸耸肩,指指自己眼前的题,“嗯,我已经差不多是这个状态了。”   “……这样的吗?”   牧阳成苦中作乐地想,原来哪怕是喜欢数学的大佬也会学到痛苦啊。他转过身,手握成拳递到江逾声桌旁,一副采访的架势:“江神呢?”   江逾声的视线从祁斯白身上收回,弯弯唇角,回答牧阳成:“我一直没觉得竞赛有多大乐趣。”   祁斯白本来已经提笔继续写题了,闻声,又停下笔,回过头。   牧阳成惊讶:“啊?   “但也不太无聊,”江逾声说,“比其他科目稍微有聊一点吧。”   牧阳成又好奇地问了几个问题。   祁斯白手肘支在椅背上,在一边撑着下巴看江逾声应付牧阳成那些奇怪的问题。   江逾声任祁斯白看了会,忽地转头问他:“看什么呢?”   祁斯白听着听着就光顾着看脸了,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语焉不详地说:“看你……”   江逾声垂眼看他,很轻地挑了下眉。   牧阳成举起的拳头顿在了半空中。   祁斯白对上这两人奇怪的眼神,不明所以地又看回江逾声:“……看你厉害啊。”   他其实刚刚差点顺口一句“看你好看啊”就出来了……幸亏刹住了车。他最近好像总是很容易自然而然地说出一些夸江逾声的话,又经常因为怕江逾声觉得奇怪,临到口又咽回去。   怕江逾声听出他临时转口的生硬,祁斯白又重复道:“真的,我之前就这么觉得。”   江逾声:“之前?”   祁斯白想了想,坦然说:“你刚来九中的第一周。”   江逾声回想了下他转来九中的第一周,然后忍不住,翘了下嘴角。   牧阳成在旁边哇一声,啧啧道:“江逾声刚来那几周,我每次坐你旁边都生怕你俩掐起来,你现在说——”   祁斯白移开视线,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表面不服,跟心里觉得厉害又不冲突。”   “那你那时候对我总那么凶……”江逾声弯弯唇角,玩笑道:“想引起我注意?”   祁斯白一个不小心,很顺口地就应了句:“对啊。”   他说完这话,轻咳一声,眼神轻飘飘从江逾声身上滑过,就转回身继续做题了。   江逾声明明知道他也是开玩笑,但还是下意识一顿,看着他背影,觉得心尖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   牧阳成眨眨眼,看看他俩,在一旁忍不住搓搓自己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我靠祁斯白,你俩最近说话怎么……那么多骚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暑假一般还会参加一些高校的暑校和一些其他竞赛小考试或集体培训,是一个忙到起飞又乱七八糟的暑假。不过不同地区不同年份可能都不一样吧所以我干脆就偷懒没写啦…… 第61章 联赛   ==============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考试日期一般定在九月的第二个星期日, 这一年也不例外。   距离联赛越来越近,数竞班里的复习氛围反倒越来越平静,甚至从漫长的压抑中生出几分轻盈的亢奋和期待。   到了考前最后一两周这个阶段, 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持手感和查漏补缺了。像祁斯白、江逾声和其他几个由陈老另外布置了高于联赛难度题目的学生,到这会也都跟着大部队的进度, 回归了基础的联赛难度。   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模拟考试、讨论试题和专题总结中过去。   联赛那周的周五正好是教师节。从中午开始, 教学楼里渐渐热闹起来,楼道里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毕业学长、学姐们的身影。   众人在教室里自习时, 陈老几次三番地被门口探头探脑的学长们招手叫出去。后来, 陈老干脆把其中三个参加过竞赛的带进教室里, 给众人做了一番简单的考前动员。   祁斯白也被好几个相熟的学长学姐从后门喊出去, 聊了会天,又听他们祝了几句“竞赛加油”, 还从一个中午借了他校园卡去食堂吃饭的学长手里拿回了卡。   寒暄完,回到后排座位,祁斯白忽地想起,他今天还没在楼里看到过随珹。   校友卡的制作周期有些长,刚毕业这届学生都还没拿到卡, 回了九中要想去食堂或是进图书馆,就只能借学弟学妹的卡。   祁斯白前阵子听随珹说他最终选择留下来读书后, 还想着教师节前要发消息问随珹需不需要卡, 结果竞赛一忙, 他就忘了个干净。   他翻了翻微信,找到和随珹的聊天框, 刚要发消息过去, 想了想,又锁了屏, 回身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江逾声的桌子。   江逾声的笔尖在草稿纸上一顿,他抬眼看过去,从鼻腔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教室外喧嚣吵闹,但教室里还很安静。祁斯白往后桌凑近了下,放轻声音问他:“你知道随珹哥今天回来吗?”   江逾声有一点意外祁斯白问他这个,顿了下,低声回答:“不回来,T大这两周军训。”   祁斯白哦一声,一拍脑袋,想起来,刚刚那些学长里的大一学生确实都来自另一所学校,他们今年暑假军训,所以这会才有空回九中。   “好一阵儿没见到珹哥了。”祁斯白感叹。   江逾声看他惦记,解释道:“他们大一开学挺忙的,不过十月底校庆日那天,他会回来。”   “……从毕业生里挑的那几个校庆日志愿者里,有珹哥?”祁斯白轻微愣了下,笑起来,“也是,他拿了藤校offer,转过头又能裸分考上T大,语文还考了个北城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诶,珹哥数学最后考多少来着?”祁斯白回想着,说:“我记得他说你帮他复习前,他零模数学是九十几。”   江逾声:“一百二十几吧。”   祁斯白真心诚意地夸他:“江老师教得好。”   江逾声轻啧一声,“一百二……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教过他。”   “……这么严格?”祁斯白沉默了会,抬手攥住他的笔,不满道:“那你肯定也瞧不上我上学期期末那个132了呗?”   江逾声垂眼看了下,怕笔尖划到他手,也就牵着笔杆另一端没动,哭笑不得地否认:“哪有,你那不就是解析几何大题算错数吗。”   祁斯白要笑不笑地挑挑眉,正要再说什么。   江逾声忽地抬了下手,撩开祁斯白眉眼前那几缕有些遮住视线的额发。   祁斯白眨了下眼,看着江逾声黑漆漆的眼睛,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是不是有点长了?”江逾声就着撩他头发的动作,垂眼和他对视。他问得认真,和两人讨论题时的态度没什么差别。   “……可能吧。”祁斯白小声嘀咕。   江逾声自然地收回手,祁斯白抬手去抓了抓额发,脑子里光想着考完要去剪头了,转回身,拿起笔,才反应过来……自己气势汹汹地讨伐人,讨伐了一半,怎么忽然就被拐跑了话题。   周五晚上,讨论完当天的模拟试题后,陈老说了说周六日的安排。众人周六上午照常到校,下午放假,周日自行前往校外的考点。今年的考点仍旧在七中。   提前叮嘱了一些考试相关的注意事项后,陈老没再拖堂,九点半就准时下课。   半个班的学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剩下半个班仍然留在教室里自习。   江逾声回过身,随手揪了揪祁斯白笔袋上的毛球,低声叫他:“祁斯白。”   祁斯白手边那题还没算完,他又写了几笔,就嗯一声,顺从地抬起头。   视线扫过桌上江逾声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正一下一下捏着他笔袋上的绒球,祁斯白心说,江逾声好像真的很喜欢玩他这个小球。   他一边有点担忧这球被江逾声玩秃了,一边又犹豫……算了。江逾声喜欢的话,秃就秃了吧。到时候问问许璇女士在哪买的,再买几个就好了。   “回家还是在这自习?”江逾声问。   江逾声问得很随意,祁斯白没太听出他的意向,问:“在这自习会儿,十点半回?”   江逾声笑了下,说“好”。   到了周六下午,留在教室里自习的人比周五晚上的更少。祁斯白和江逾声在阶梯教室待到五点多时,教室里只剩寥寥几人。他们在食堂吃完晚饭,也就背着书包溜溜达达地回家。   祁斯白的手机从中午开始就断断续续收到不少跟他说竞赛加油的消息。往回走的路上,他就像个小挂件一样蹭在江逾声身边走,也不用抬头看路,就低头专心回着消息。   傍晚的风裹挟着花香,轻轻柔柔,天边的碎金与霞光融炼在一起,像被天工泼了彩墨。   祁斯白猛地被江逾声揽着肩一拦,抬头看,果然是到了路口的红绿灯旁。他回完最后一条消息,侧头问江逾声:“你明早怎么去?”   江逾声松开手,说:“打车。”   祁斯白笑着“诶”一声,“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妈明早没事,正好可以开车送咱们。”   红灯倏地熄灭,信号灯上,绿色的小人开始一扭一扭地亮起来。   江逾声愣了下,被祁斯白拽了下胳膊,才跟着他往前走。   “其实前两天我妈说有空开车送我去的时候,就问我要不要顺便载一下你。”   江逾声还要说什么,祁斯白笑着打断他:“虽然你来吃饭的时候我爸妈碰巧不在,但他俩成天听我和奶奶夸你啊。”   江逾声顿了两秒,笑了下,“好,帮我谢谢阿姨。”   “对了,早餐呢?”祁斯白问。   “……啊?”江逾声反应过来,笑着看他一眼,“不用,我家有。”   -   晚上,祁斯白和小J互相发了加油的消息,之后他挑着做了点题保持手感,又继续翻看之前的模拟卷和专题试卷。   临睡前,他抿着唇,傻笑着在微信上和江逾声没什么营养地地闲扯了几句。   祁斯白去年联赛时准备得很仓促,到了考前,人也变得异常焦虑,以至于考前那晚,几乎大半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没想这一晚,他却很快就睡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祁斯白和许璇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两三分钟下楼时,江逾声已经等在单元门前了。   许璇在电梯里按着电梯门,祁斯白三两步跑过去,笑着一下推开门。   “早。”清晨新鲜的空气灌入鼻间,祁斯白一双亮亮的眼睛里映着门外淡金色的日光。   江逾声看着他,弯了下嘴角,温声说:“早。”   祁斯白和江逾声还没走进电梯,许璇就已经探了半边身子出来,眉眼弯弯地,柔声跟江逾声打招呼:“小声啊。”   江逾声拘谨了很短暂的一瞬,就自然地朝许璇笑起来:“阿姨好。”   祁斯白在旁边看他一秒转变的乖巧态度,忍不住笑了声。   江逾声和许璇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祁斯白很快轻咳一声,掩饰性地用指关节蹭了蹭鼻尖。   路上,许璇在前面开车,祁斯白和江逾声坐在后座,随口聊了聊前一晚做的练手的题。   临近七中的路段果然又堵起车,车子慢腾腾地往前挪了一会,七点十分时,许璇回头看看他俩,提议:“你们要不就从这里下去吧,前面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祁斯白和江逾声下了车,背着空空荡荡的书包,从缓慢的车流之间穿行,往路边人行道走。   清晨的风有些凉爽,阳光也灿烂,祁斯白走了几步,回头朝许璇的方向看了眼,江逾声脚下一顿,也跟着回头看。   许璇被这俩孩子看得好笑,眯着眼笑起来,隔着车前玻璃朝他们摆了摆手。   往校门走的这一小段路,陆陆续续都有学生从车上下来步行。学校正门口处,人群摩肩接踵地前后涌动。   祁斯白和江逾声从人潮中挤过,在入场口的一侧,看到了陈老、同年级的另一个数学老师和其他年级的几个竞赛教练,牧阳成正站在陈老面前,被陈老重重地拍了两下肩。   陈老看到祁斯白和江逾声过来,笑眯眯地朝两人招招手。等人走近,同样是肩上重重地拍两下。   “早餐吃了吗?准考证带了吗?直尺、圆规、铅笔、签字笔都带了吗?水和巧克力需要吗?”   陈老絮絮叨叨着,旁边几位老师也凑过来叮嘱了两句。祁斯白、江逾声和牧阳成围在陈老身边,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地应。   很快有新到的学生走过来,陈老终于放过他们三人,笑眯眯地把人往入口处推了推,“好好考啊,照常发挥就行,你们没问题的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复习,如今到了考点,一切也就像临门一脚。   三人不在同一间教室考。牧阳成临进自己考场前,哭唧唧地握着祁斯白的手,作法似的搓了搓,转头又去握江逾声的手。   等到了江逾声的考场门前,江逾声揉了下祁斯白的头发,转身刚要往教室里走,祁斯白忽地拽了下他书包带,然后手伸进书包里掏了掏,在江逾声疑惑的眼神里,拿出了一个纸盒包装的芝士条。   是祁斯白和江逾声都喜欢的一家蛋糕店的甜品。   祁斯白把小纸盒放到江逾声手里,笑了下,“……我奶奶说拿给你的,一二试之间的休息时间可以吃,甜食嘛,吃着开心。”   江逾声愣怔着接过,又听祁斯白解释说:“哦,我也有一盒。牧阳成不爱吃这个,他自己有带别的,就没他的份啦。”   祁斯白抱着一种“别的小朋友有的,我们江神也要有”的心态送完甜食,也就笑着往后退开一步,“行啦江神,进去吧,加油啊。”   清晨的日光越来越盛,刺眼地从窗棂外树梢间爬进来,溢了满地。   江逾声轻攥着手中的纸盒,逆着光,站在一捧灿烂而炽热的阳光里,看着身前笑着看向自己、和几年前一般无二的少年,心底的一方角度好像塌陷了一下,又因为沐浴在光里,而被重铸得更加坚硬。   他忽地往前一步,牵了下祁斯白的手,学着牧阳成蹭欧气的动作,在祁斯白又惊讶又好笑的眼神里捏了捏他的手,而后松开,退回门边,笑着低声应:“嗯,你也是。” 第62章 返校   ==============   一试结束后, 祁斯白去了趟卫生间,往回走时,路过江逾声那间教室, 他脚下一顿,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前排那个很扎眼的人。   教室比楼道安静许多, 人也坐得零零散散。   七中的桌椅很原始, 比九中那种专门定制的小了一圈。江逾声坐在座位上,双腿像是因为太长, 无处安放似的, 很勉强地岔开着, 一只腿屈在桌下, 另一只伸长到了前桌的椅子下。   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随意懒散的气质,腰背又挺得很直, 正神情专注地,拆祁斯白给他的那个芝士条的纸盒包装。   祁斯白笑着站在原地看了两秒。   楼道里嘈杂无比,对答案的声音太多,祁斯白虽然觉得自己这次一试做得挺顺畅、检查也彻底,但他还是不像江逾声那样, 能丝毫不被周围对答案的人影响,尤其是一试。所以他没多停留, 很快就迈步回教室了。   十二点十分, 尖锐的哨声在楼道里准时响起, 讲台前,监考老师们开始下场收卷。   祁斯白合上笔的一瞬, 窗外的猎猎凉风正好从半开的窗缝间灌入, 掀起卷面,清脆的簌簌声里, 他忽然生出一种刀剑入鞘的快感。   这次考试,他做得很顺畅。和去年考场上那种在一团迷雾里卡壳绕圈一小时后,依靠误打误撞、灵光乍现而想到解法的过程不一样,这一次,他试探着尝试的每一步,都有它清晰明确的原因和方向。   这是凭借一年来一天不断的积累而达到的一种进步。   祁斯白以往一直是个很喜欢凭心情做事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是个……挺懒的人。他只是喜欢数学,也喜欢细细剖开一道竞赛题的过程和那之后的快意与成就感,而已。   可如果只是空有兴趣,不能日复一日地坚持,在他看来,是挺难在竞赛这条路上走得长远的。   所以他一直很敬佩自律又刻苦的人,比如……江逾声。他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江逾声,哪怕他嘴上不承认,心底也一直是很真诚的欣赏。   在没有喜欢上他之前,就已经觉得他闪闪发光。   考试结束后,整栋教学楼喧闹极了。   考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拥拥挤挤地充斥在过道间和楼梯上。卫生间门口也都排了长队,有人在嘈杂声里打电话联系家长,有人前后凑在一起讨论试题。   祁斯白和江逾声并肩走到楼梯口时,牧阳成已经在那等了一小会,一抬眼看见这两人,兴高采烈地窜上去,双臂一勾,挂在这两人身上,“两位神,考得怎么样!”   “还行?”祁斯白勾起嘴角,笑说:“做得挺爽。”   牧阳成啧啧两声,“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声,你呢?”   江逾声笑笑,言简意赅:“凑活吧,你呢。”   “得,你俩一个还行、一个凑活,我都不好意思说我发挥得挺好,”牧阳成好不容易熬过这场考试,整个人都很亢奋。   他嘿嘿笑了两声,“总之,谢谢两位大佬这半年来疯狂carry我,我感觉我得到了质的升华……”   三人随着人流下楼,走到二三楼之间的中间平台时,祁斯白放缓了脚步,侧头看去,拽了下江逾声的袖子。   他本来还想叫住牧阳成,但牧阳成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挤来挤去,江逾声以为是被人压到了,垂眼一看自己的短袖袖口,看见了一只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青筋若隐若现的手。   他抬眼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去。   “记不记得这里?”祁斯白笑了下,指指一二层之间、墙面中间的那个大窗台。   那窗台大概是有人定期清理,上面只堆了四五根笔。不知道其中有几根,是今天的考生不小心掉在上面的。   江逾声顺着祁斯白的视线看去,一顿,有点惊讶,“你记得?”   两年前,祁斯白就是在这里,不小心把江逾声带的唯一一根签字笔撞到了那处窗台上。   祁斯白探身端详他的神情,挑眉问:“你这什么表情……记仇啊?”   身后人群不知怎么又前后推搡起来,两人被推了几次,也就跟着人潮继续往前走。   江逾声抬臂帮他挡了一下身后的推挤,笑着看他:“对啊。记得你那天两次撞到我身上。”   他说的话好像是在声讨什么,话里的笑意又是揶揄的意味。   两人往下走了一层,看到了在一层楼梯口彷徨找人的牧阳成。牧阳成好不容易看到他俩,抬手扇了扇风,感慨道:“我去,这人也太多了……”   绕出一层的楼梯间,牧阳成正要往正对着的大门口走,祁斯白忽然提议说:“去侧门看看?”   牧阳成脚下猛地一个刹车,眨眨眼,心说这也不是第一回 来七中了,考完试还要观光一下人家的教学楼吗。   不过他倒也无所谓,就扭头去看江逾声。   然后他就看到这俩大佬在簇拥推搡的人潮里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两秒,江逾声忽地弯弯唇角,说“好”。   祁斯白逆着人流,和江逾声一起又重新走了一遍两年前一起走过的那条路。   三人和往正门出口走的考生们擦肩而过,穿过光线昏暗的楼道,最终一个拐弯后,天光大亮,午后刺目的阳光一下暖洋洋地打在人身上。   祁斯白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下光,笑着侧头看向江逾声。眼前人和两年前遇到时差不多,依旧酷酷的,冷冷的,还有……肩宽腿长,亮眼又帅气。   但好像又有什么和两年前不太一样了。   祁斯白搭了下江逾声的肩,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你之前不是说你来九中的时候我对你很凶?第一次见面那次,你不也对我很凶?”   江逾声很轻地蹙了下眉,要笑不笑的,刚要开口解释,就见祁斯白笑起来,说:“那我们就算扯平啦。”   牧阳成走慢两步,回头看去,“什么扯平了?”   祁斯白笑笑,没回答。江逾声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下,没解释。   “?”牧阳成狐疑地觑了觑他俩。   等牧阳成把头转回去,江逾声才侧身跟祁斯白耳语:“我开玩笑的。”   江逾声离他耳边太近,祁斯白有点不自在,怕痒似的,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嗯?”   “我没有觉得你对我凶,”江逾声温声解释,“从我来九中,祁神一直都对我很好。”   祁斯白被夸得唔一声,笑起来,眉眼飞扬地朝他挑挑眉,“是吧,在九中,有哥罩你。”   江逾声轻轻笑了一声,哄人似的应:“嗯,等你罩我。”   他搭在祁斯白肩上的手顺势动了下,有些凉的指尖拨了一下祁斯白的耳垂,又抬起拇指,两指很轻地拈了一下。   而后,他忽然有点意外地发觉,刚刚还一脸豪气自称过哥的那个人,这会儿耳后已经渐渐泛起了红,眼睫混乱地颤动了好几下。   -   对大部分数竞生来说,考完这场试,三年的竞赛生涯也算是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下一次再接触竞赛题,可能就是明年高考后的各高校自招考试了。   不过为了后续估分,也为了出分后有问题能够和数学会申诉,众人下午三点还要回学校,复写自己的答案。   七中正门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许璇打电话给祁斯白,让他和江逾声从侧门出去。牧阳成也几乎同时接到自家母上大人的电话,说她车停在侧门,和祁斯白妈妈在一起。   两车一前一后回到九中附近,两位家长带着三个男生一起在校门外的一家家常菜饭馆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午饭。   期间,两位女士说说笑笑,偶尔扭过头来关心关心这三个历完大劫、埋头大口干饭的小孩。   许璇对祁斯白是打趣调侃偏多,对着江逾声却是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话。而两位女士也总会被江逾声哄得眉眼弯弯、笑声连连。   江逾声大概是不习惯面对妈妈们这个年龄段的女士,有些微不可察的无所适从,祁斯白在一旁看出来了,既觉得有点新奇,心底又因为他这点无所适从而变得有些软。   在祁斯白看来,江逾声身边流动的空气好像总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的,眼前这种平淡而温暖的亲和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牧阳成在旁边看了会,半开玩笑半吃醋地扭头和祁斯白控诉:“怎么好像咱俩都是捡来的,江逾声才是亲生的?我妈也就算了……阿姨以前明明最喜欢我!”   祁斯白其实刚才就看出许璇女士很喜欢江逾声了。   想起自己和奶奶一起跟许璇夸江逾声时,自己说过的“你肯定会喜欢他”,祁斯白笑着朝牧阳成耸耸肩,扒拉了两口饭,没应声。   吃完午饭回到高中楼时,才刚一点出头。陈老还没回来,他们就在307旁找了间没人的空教室,一起默了答案。   祁斯白以前考完几乎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这次纯粹是因为陈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记,他才在检查时努力背了遍答案。   默完,他们对了下一试的答案。至于二试,其实做得如何,各自心里大致都有数,他们也没再多讨论。   还没到三点,牧阳成蜷在教室一角打起了手游。   祁斯白从牧阳成包里翻出一个平板来,拉开教室后面办公桌旁的一张电脑椅坐下,扭头问江逾声:“看电影吗?陈老估计三点才回来,还有快一个小时。”   江逾声嗯一声,在他一旁的另一只电脑椅上坐下,“你想看什么?”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看的?”祁斯白在视频app里划来划去。   江逾声笑了下,“我也不知道。”   祁斯白隔着大半个教室呼叫牧阳成,让他推荐电影。   牧阳成抱着个手机,嗯嗯嗯着蹭到后面办公桌旁,双眼双手都还离不开屏幕。直到一声“you have been slained”响起,牧阳成才解除沉迷状态,一抬头:“你刚刚说什么?”   祁斯白哭笑不得地把平板递到他面前,“推荐个电影。”   牧阳成还惦记着手里那局没打完的游戏,很快在搜索栏里输了个名字,嘿嘿了两声,就又窝到一边去接着打。   本来就是为了消磨时间,也当是明天正式进入高三复习前的一点放松,祁斯白和江逾声都无所谓看什么片,牧阳成点了这部,两人就倚在椅背上看了起来。   最开始祁斯白是用手举着平板的,后来江逾声把椅子挪近了些,两张椅子贴在一起,让祁斯白把平板放在扶手上。   影片是一部动作剧情类灾难片,视觉特效逼真又震撼。   剧情是精彩的,但祁斯白看着电影里越看越眼熟的女主角,蓦地反应过来,牧阳成刚刚是在嘿嘿什么……   他心里滑过一丝异样,侧眸瞥了瞥江逾声。   江逾声看得专注。   祁斯白试探着把平板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又侧眸看了他好几次。每一次,这人都神情专注。   祁斯白跟着盯了会电影里漂亮的女演员,心底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说不上是酸还是什么,反正整个人突然就有一点蔫。   又看了会,祁斯白忍不住开口:“这个女主角……”   江逾声侧头看过来。   祁斯白抿了抿唇,瞥了下牧阳成那个方向,小声说:“牧阳成和薛远都很喜欢。”   “……嗯?”江逾声不明所以。   “就……她很好看,”祁斯白扭捏着支吾半天,“……身材,也很好。”   江逾声很轻地蹙了下眉,“……你喜欢?”   “啊?”祁斯白瞪了瞪眼睛,否认道:“不是,我是想问……你喜不喜欢。”   江逾声顿了下,视线落回平板上,“……还行吧。”   祁斯白看他那恨不得粘平板上的眼睛,心说果然如此。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尾音低低的。没过两秒,又开口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逾声终于不看电影了,侧眸看他两眼,忽地笑了一下,“你好奇啊?”   祁斯白眨了下眼,“嗯。”   江逾声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他确实好奇……但其实,比起江逾声喜欢的类型,他更难想象江逾声喜欢人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觉得,江逾声对朋友,就已经很好很温柔了。如果是他喜欢的人,还能再好、再温柔到什么程度啊……想到这,祁斯白突然又不太想听江逾声的回答了。   “那你呢?”江逾声问。   祁斯白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逾声黑漆漆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第63章 肤浅   ==============   “我……”   祁斯白和江逾声对视了两秒, 张了张口,有点答不上来,只好移开眼神, 视线胡乱落在被他点了暂停的平板上。   画面里,男女主角站在断裂的跨海桥梁上, 绷断的钢筋从天堑般的断面内冲天而起。   眼前忽然一黑, 眼睛被一只手遮住视线,祁斯白一愣,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不是说不喜欢?”   祁斯白下意识又缩了下肩。   鼻尖微凉的触感移开, 光线重新涌入瞳孔。他侧头看去, 入眼是江逾声离得有些近的脸庞。   祁斯白很轻地眨了下眼, 语焉不详道:“喜欢……声音好听的。”   他夸过江逾声声音好听,但不知道江逾声记不记得。他这会儿既有点想让江逾声联想到, 又怕他想起来。   江逾声有些意外又莫名愉悦地扬了下眉,追问:“……什么样算好听?”   “有磁性的……清清冷冷的那种?”祁斯白不知道怎么形容。   因为磁性这个词常用来形容男声,所以江逾声一顿,笑他:“有磁性的……女声啊?”   “不……”祁斯白差点一个嘴瓢,又很快停住, 含糊着改口:“……无所谓吧。”   江逾声似有所悟地低低“哦”了一声。   祁斯白蹙眉看江逾声一眼,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   他抬手抓了下自己后颈, 有点恼羞成怒地把皮球踢回江逾声身上, “不是我先问的你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江逾声撩起眼皮, 端详他。   直到祁斯白被看得不大自在,江逾声才开口说:“……好看的吧。”   祁斯白:“?”   虽然喜欢好看的好像也没错, 但这答案简直比他的还敷衍。   “然后呢。”   “……帅的?”   祁斯白皱了皱脸, “……你好肤浅啊?”   江逾声看他鼓着脸跟个小包子似的,笑了一声, “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吧。”   “帅的女生啊……”祁斯白喃喃,在脑海中回想年级哪个女生符合他这标准。   “也不一定是女生。”   “……啊?”   江逾声耸了下肩,语气平淡地语出惊人:“我也没说过我喜欢女生啊。”   “……?”   祁斯白眨眨眼,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口干。他舔了下唇,半晌,只能冒出一句:“……哦。”   尾音轻轻的,带着点惊讶,又好像只含着惊讶。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江逾声在说什么。   江逾声淡然地垂眼看向平板,点了播放,弯弯唇角,在影片的背景声里,随口解释:“好看,就是看着喜欢,觉得赏心悦目。所以,喜欢好看的,和性别或者其他的都没有关系。哪里肤浅了?”   祁斯白皱了皱眉,看着江逾声一脸云淡风轻,开始意识到这人又在信口瞎说八道。他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开始缓缓往下落,好像松了口气,又有点失重的感觉。   电影里正在上演的惊险救援。祁斯白低头看了两眼,兀自乐了下,嗓音有点干地调侃江逾声:“理论一套一套的,你都举不出个例子。黎女神好看吧,也没见你……”   “我没看她,不知道她好不好看。”   江逾声眼神还落在平板上,人却往祁斯白那边倾了倾,又像刚刚那样,近到他耳边,才低低地压着嗓音,开口道:“举个例子的话……”   “你好看。”江逾声说得稀松平常。   祁斯白脑中却很轻地“嗡”了一声。   后门忽然被人“哐哐”地敲乐两下。   江逾声坐直了些。   祁斯白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移开,张了张口,无意识地咽了下喉咙。   陈老站在后门口,看着教室里这三个低着头没什么反应的学生,笑起来:“中午都没见着你们仨,考得怎么样?”   教室后排,牧阳成游戏打得正兴起,手指激烈地在屏幕上翻飞,他头都没抬,朝门口喊:“老师,等等啊,我先打完这一盘……”   江逾声把平板稍微往祁斯白那边推了下,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几张复写好答案的白纸。   陈老走近办公桌,接过江逾声递过去的一摞纸,翻了翻,笑道:“哎哟,我刚想喊你们去307复写答案,结果这都……写完啦?”   祁斯白把平板锁了屏,放在桌上,跟着站起身。   陈老翻着白纸,开始和江逾声对起他们三人的一试答案。   祁斯白站在江逾声斜后方,悄摸摸瞥了他几眼,心里不上不下。   什么叫……“你好看”。   风流倜傥肆意张扬的祁小少爷平时最听不得别人夸他好看,要夸都要夸“帅”的。   可江逾声说的好看,只是在……商业互夸么。   祁斯白看着江逾声淡然和陈老讨论解法的神情,忽然开始回想,他和江逾声刚刚是在讨论喜欢什么人,还是在单纯讨论……审美。   江逾声和陈老讨论到一试最后一道解答题的解法时,忽地回头喊了祁斯白一声,“你和陈老讲讲你那道复数题的做法?跟我的不太一样。”   祁斯白被他喊得回了神,三两步走过去,从一旁拿了张草稿纸,写写划划着跟陈老讲了一遍。   没一会,牧阳成打完游戏,也被陈老提溜过来问话。   陈老从一试的解答题一直和这三人讨论到二试的大题,聊了大半个小时。   祁斯白站在江逾声身边,心底最开始还有点乱。但后来看江逾声和他说话时一脸若无其事,他自己混乱了一会,就想明白了。   江逾声刚刚就是单纯地,在夸他而已。   但……   江逾声刚刚说,举个例子。喜欢的人还能举例的话,那就是,还没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他说……他也不一定喜欢女生。   祁斯白很轻地翘了下唇角,又很快抿了下唇,一本正经地继续听陈老说。   明明中午没午休,刚刚看电影时还有点困,他这会却忽然就精神了起来,甚至因为隐约找到了一件竞赛和高考之外的努力目标,而隐隐开始亢奋起来。   比上午考完试交卷那会儿还亢奋。   祁斯白平时讨论题都嘻嘻哈哈的,这次面上却是少见的严肃,以至于陈老频频往他这边看,怕他是哪道题没做好,又不肯啃声。   陈老甚至好几次去翻祁斯白的答案时,神情都有些凝重。   但等四道题都大致讨论完,陈老眉眼间的笑意终于止都止不住,兴奋道:“说真的,今年这题其实有点刁钻,不是特别好做,我和其他教练上午看到题的时候还怕你们被唬住,影响发挥,结果……咱们都做得很好啊!”   “祁神,紧张什么呢?”陈老重重地拍了下祁斯白的肩,手劲很大地捏了捏,另一手也搭上江逾声的肩,笑着拍了拍。   “虽然你们的答案我还要拿去和其他教练再仔细地重新估一遍分,怕有什么地方跳步或者逻辑错误会多扣些分。”   “但按你俩这做的……名次什么的现在还说不准,但我敢打包票,省队的名额肯定跑不了你俩的。”   江逾声笑笑,说了句“谢谢老师”,扭头看了眼祁斯白,抬手捏了捏他的手。   祁斯白冷不丁被陈老拍得一愣一愣的。他“嗯嗯嗯”几声,笑着点点头,垂眼看了下江逾声刚刚松开的手,不好意思说,他刚刚看着在听陈老说题,其实完全是在开小差,想别的事。   至于这次考试……虽然每年的分数线起起伏伏,但基本上,在一试发挥稳定的情况下,二试能做对几道大题,就对应哪个排名段,都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刚刚复写完,和江逾声、牧阳成对完一试答案,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考得挺好。   他去年进省队是稀里糊涂,到冬令营拿银牌、签降分仍旧稀里糊涂,这次却对自己的水平明了很多。   至于最终名次多少,省队分数线多少,那就不是他能考虑的问题了。接下来,除了好好复习课内,就是等十月省队名单公布,然后准备冬令营。   “阳成也发挥得很好,按以往的分数线看,省队够呛,但一等奖应该是稳的。”   “诶,省队就算了,我怕我再集训下去,头都要秃了……”牧阳成摆摆手,又咧嘴嘿嘿笑着,“其实二等奖就能报大部分学校的自招考试,我就求个自招名额,不贪心。”   陈老抬腕看了眼表,突然“哦哟”了一声,“三点好几了,我得回307去看看其他人写得怎么样……”   “你们的答案我就拿走了,今天好好休息啊,等明天回归高三复习……”陈老唏嘘着摇摇头,“隔天下午有小测,每周末有周考,月底还有月考……又是一场硬仗咯。”   等陈老走了,牧阳成又重新窝回角落里打起游戏。   祁斯白坐回电脑椅上,拿起平板,刚要问江逾声要不要继续看,就听江逾声随口问:“刚刚在想什么?”   “刚刚?”   “陈老说最后两道二试题的时候,你一直心不在焉的……陈老都那么说了,是真的考得很好。”   江逾声在祁斯白身边坐下,抬手碰了碰他长到有些遮住眼睛的额发,带一点玩笑的语调说:“祁神,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祁斯白哦一声,笑了下,“你说这个啊……没误解,我也觉得我考得挺好。”   江逾声看着他眉宇间飞扬的笑意,手指一屈,忍不住碰了碰他的眉心,又很快放下手,“那想什么呢?”   祁斯白笑着看向江逾声,朝他扬了扬眉,“不告诉你。”   江逾声挑了下眉,“……这都要保密?”   祁斯白不回答,只朝他举了举平板,问:“看不看?”   “……看。”   祁斯白把播放中的平板往江逾声那边推了推,自己却抬眼望了望透明的玻璃窗外。   行道树的枝叶繁密茂盛,绿盈盈的叶片上盛着阳光落下来的璀璨碎金,麻雀在枝干间蹦跳着叽叽喳喳。   明明早已经过了立秋,北城的葱郁夏意却好像还在泛滥。午后无风,盛烂的日光将时间也拉扯得漫长而静谧。   祁斯白弯弯唇角,在心里回答江逾声:当然要保密。   因为我当时是在想……要怎么追你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调一下,明天就不更啦,下一更大概是在周五。 第64章 小号   ==============   影片很长, 刚播了一半不到。剧里高.潮迭起,剧外,祁斯白多动症似的, 隔一会就忍不住瞥一瞥江逾声,见他没注意, 就拿起手机继续心潮澎湃地查东西。   他的手机浏览器里很快就躺满了各种“怎么追男生”、“男生怎么追男生”、“怎么追好朋友”之类乱七八糟的查询页面。   祁斯白和江逾声挨得太近, 装作若无其事地偷摸看手机,还要不让对方发现, 这动作的难度系数实在有些高。   没一会, 江逾声看他装得辛苦, 又一副挺着急的样子, 忍不住开口:“在忙别的事?”   祁斯白一僵,抬头和江逾声对视, 眨巴眨巴眼睛,干脆说:“没事,我……去看牧阳成打会游戏,你继续看吧。”   “要不要暂停等你……”   “不用,”祁斯白笑笑, 站起身,“我待会回来接着看。”   江逾声无所谓地点点头, 活动了下颈椎, 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垂眼继续看了。   祁斯白往牧阳成侧后方一杵,开始专心致志地翻看刚刚点开的那些页面。   牧阳成玩起游戏也顾不上回头看, 以为祁斯白真站自己身后观摩战况, 时不时还要跟他唠两句焦灼的战况。   祁斯白口头上“嗯嗯”应着,心里正盘算着刚刚查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答案。   有些看起来很有道理。比如, 不要贸然表白,因为表白不是追人,而是暧昧、心照不宣之后水到渠成的一个形式而已。   比如,平时见面要直视对方,展现魅力,刷存在感,使劲夸对方。比如,熟悉之后,可以先以团体后以个人的名义约对方一起玩,平时多聊天。   祁斯白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有几点做得还不错?那就……再接再厉??   衣角被人拽了两下,祁斯白低头一看,牧阳成已经打完一局,切开了微博,举着几条留言评论给他看,夸张道:“我刚就想跟你说来着,你的姐姐妹妹妈妈粉们都找到我这号来了……”   祁斯白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江逾声的方向。   牧阳成一愣,也捂着嘴回头看,见江逾声正认真看片儿,才小声说:“你直播这事儿没跟他讲过啊?”   “倒也没什么需要瞒的,就是碰巧没什么机会说,”祁斯白收回视线,耸耸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我看她们说,你这两三个月播得很少……”牧阳成乐了下,“诶,我记得你最开始涨粉可是因为那几个‘一起补作业’的bgm视频,好几万播放量啊,后来因为懒得剪,才改成了直播写作业。结果现在连直播都懒了?”   “我期末那阵子经常去江逾声家写作业啊,就没怎么播。”   “……啧啧,”牧阳成朝祁斯白挤眉弄眼,把人往下拽了拽,小声问:“跟哥们透露透露,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祁斯白做贼心虚,生怕被教室后面的江逾声听到,装傻道:“什么什么情况?”   他前阵子倒是有想过要不要跟牧阳成和薛远说,但后来一想,他们两人和江逾声关系也挺好,他这么说完,徒增尴尬,没什么必要。   见牧阳成还要八卦什么,祁斯白推了推他,转开话题:“我去回私信,你打你的游戏。”   牧阳成大概也顾忌着江逾声在后面坐着,难得没再追问。   祁斯白久违地打开微博,乍一看,差点被爆炸一般的消息栏惊到。也就一个月没上来看,不至于囤积了这么多私信吧。   他往下翻了翻,最近两天的新私信除了叮嘱他考试要带证件,就是隔空庆祝他考完竞赛的。再往下翻到半个月前,却充斥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消息。   祁斯白随手点开了几条语焉不详的,看来看去,似乎都是在……磕他和暮归的cp。   ……他,和小J?这磕的都是什么□□cp??   祁斯白一脸懵地往下刷了好几条,才看到有人给他科普。   他顺着链接点进去,看到有人详细讲述了两方粉丝是怎么从暮归的YY小号摸到祁斯白那个id为□□q的YY账号,又根据祁斯白几次下播几乎无缝衔接□□q上线的时间,以及□□q和祁斯白相似的说话方式、对歌曲的相似喜好等等各种小细节小巧合作为辅证,推测到□□q就是祁斯白小号的过程。   “……”   祁斯白默然无语,呆滞地看着那条长微博。   这都能推测出来?   他其实无所谓YY账号被粉丝认出来,但长微博里提到的这个小号,祁斯白记得挺久之前就在自己账号的粉丝那栏里看到了。按着长微博的这个说法……小J早就知道□□q是他的号,却没跟他提过?   祁斯白隐约记得自己还跟着小J的粉在公屏上各种浪过,把一百零八式夸暮归的方式几乎都跟风夸了个遍。小J不会也都看到过吧……?   哦,不管小J看没看过,反正蹲他直播的那帮小姑娘们在他人间蒸发的这段无聊日子里已经开始拿他之前在YY公屏上浪的截图当乐子看了。   他使劲抓了抓手机,闭上眼在脑内社死了数秒钟,然后一挑眉,把这个链接转发给小J,兴师问罪。   问完罪,他发了条微博,在评论底下唠了会嗑,勉强哄住想顺着网线爬过来催他开播的粉丝后,就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桌上,一边琢磨着刚刚网页上查到的各种追人“真言”,一边去了趟卫生间。   等他回来时,江逾声依旧在办公桌后看着电影,荀明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牧阳成身边,而牧阳成关了手机,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祁斯白抬步迈进教室,荀明杰闻声回过头,指了指牧阳成,解释说:“阳成有几个地方不是原模原样按答题时写的,有点跳步,陈老说让他补上。”   牧阳成一边扯头发一边嘟囔着:“诶,这几个式子我还真不记得我具体是怎么写的了……”   牧阳成因为以前的事,一直对荀明杰有些意见。不过拉练那次背人过河,荀明杰多多少少照顾了一下祁斯白,牧阳成和他的关系也因而缓和了一些。   荀明杰问祁斯白:“祁神考得怎么样?”   “凑活吧,你呢。”   荀明杰扯扯嘴角,“……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考得好啦。”   祁斯白朝他笑笑,抬脚往牧阳成另一边走,顺手拿起课桌上的手机时,有点意外手机屏幕还亮着,界面仍然是他离开时的微博界面。   他脚下一顿,切换成微信,发现小J已经回复了。   J:[因为□□q那个id点的歌,经常都是很少人提、但碰巧你在微信上刚跟我说过喜欢听的……而且语气也像嘛,就像你粉丝说的那样]   J:[再反推到□□q这个账号最开始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生的时间]   J:[就猜到是你啦]   J:[亲亲.jpg]   祁斯白没想小J还真的认认真真解释这么一大通。他没过脑子想,大概扫了眼后,调侃小J:[暮归大大怎么开个小号还能被粉丝发现?]   J:[是好久之前的小号了,很少人知道,以前也清过一次粉丝列表]   J:[没想还是被翻出来了……]   那这就是,意外翻车了?祁斯白乐了下,不再扯这个话题。   Cheese:[考得怎么样?]   J:[还行]   Cheese:[我其实之前就想说,要是我们都进省队了,要不要现实里认识一下]   祁斯白顿了顿,忽地笑起来:[哦对,你知道我长什么样,我应该也能大概认出你声音来。要是都进了省队,集训见面的时候肯定能认出来]   按他和江逾声刚刚复写答案的情况看,他很不低调地觉得,他和江逾声都能进省队。而小J如果正常发挥,他觉得小J也有挺大可能进省队。   祁斯白想了想小J和江逾声相像的声音,忽然觉得,比起他和小J平平无奇的网友见面,听小J和江逾声两个人一起说话会更奇妙些。   小J输入了半天,蹦过来一句:[我应该进不了省队吧]   祁斯白认真地鼓励道:[ J神,不要谦虚]   小J那边静了好一会,才回复。   J:[哈哈哈]   -   祁斯白在考完竞赛那天还兴致冲冲地想着要好好规划一番怎么追人,结果正式进入高三复习没几天,他那点雄心壮志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竞赛生封闭回来后的复习强度很大,因为他们要追赶非竞赛生提前了快两个月的进度。除了进度变态,白天上完课,年级四点十五后还有统一的英语、语文小测,周六上午有周考。   并且这学期开始,每个高三生都要下载一个app,每次大小考的成绩、错题和班级年级排名都会上传到那上面。   一天天下来,祁斯白看着app上自己各科排名线半死不活地在图像下半截匍匐着波动,费劲又蜗速地往上爬,只觉得……   高三催人老。   再看看身边江逾声高高挂在上方的水平直线,他觉得……他有点不大好意思追。   除了课内复习,有希望进省队的学生可以自愿参加一三五晚上的竞赛讨论和周六下午、周日上午的竞赛加训。   要求说是有希望进省队的人,但其实经老师们估分后、认为有希望得一等奖的学生一般都会参加。而像祁斯白、江逾声和另外几个分数比较稳、三个年级竞赛教练共同关注的对象,就不是自愿参加了,而是必须。   人数不算多,且只有个别几个高一高二的学生。高三年级特批了四层中厅旁的一个会议室用于竞赛生们的自由讨论和上课。   竞赛考得好也抵消不了进步缓慢带来的蔫,祁斯白觉得回归高三复习后难得值得开心的大概就只剩——   周一到周五的晚自习,他和江逾声都会一起待在四层的会议室。周一三五是上课、做题和讨论,周二四就是一起写作业。   周六傍晚上完竞赛加训的课,祁斯白在自己柜子处收拾完东西,背着死沉死沉的书包去找江逾声。   临到江逾声柜子旁,就看见江逾声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提着校服外套,一只胳膊搭在半开的柜门上,正在打电话。   祁斯白脚下刻意发出一点响动。   江逾声听见了,回过头,无声地用口型跟他说:“等一下。”   祁斯白点点头,看他动作有些别扭,顺手帮他拿了下外套,而后就靠在一边,听他和电话那头冷冷淡淡、断断续续地说话。   “不用了。”   “我不要。”   “您的也不用。”   “有存款,够高三花。”   “我有钱,”江逾声冷淡的口吻里透着重复多次导致的一点不耐烦,最后说了一句拜拜,挂断电话,结果一抬头,看见祁斯白眼里带着点笑。   江逾声一顿,“……怎么了?”   祁斯白轻咳一声,将外套递还给他,右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学着他的样子沉声说:“我有钱。”   “别打趣我……走吧,”江逾声笑了声,捏捏祁斯白的后脖颈,随口解释:“我妈的电话,她人在国外,前两个月知道我跟我爸闹掰了,又知道我接家教,才要给我转钱。”   祁斯白眨眨眼,看向江逾声。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碰见江逾声和他家里人打电话。   他想了想,问:“你这学期还做家教吗?”   “不做了。”   “那你这学期的周末也……都不回去?”   江逾声不怎么在意地答:“嗯。”   祁斯白看了眼表。   家里最近做饭晚,这会还来得及打电话跟奶奶说多加一人份的饭菜。他忽然一合掌,问江逾声:“那你需不需要人一起过周末?”   他话题跳得有点快,江逾声轻微愣了下,没太听懂。   “我毛遂自荐一下怎么样,”祁斯白朝江逾声笑起来,“比如……周六晚上来我家一起吃饭吧。” 第65章 一起直播   ==================   一周下来, 祁斯白难得在家吃饭,这顿晚饭祁奶奶和许璇本来就准备做顿丰盛的。听说江逾声要来,还又多做了一道菜。   最后五个人围坐在桌前, 祁斯白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又看着右边江逾声不停被奶奶招呼着夹这个菜那个菜吃, 笑着摇摇头, 心说这顿饭是不是丰盛得有点过头。   “祁斯白,你和……小江, 你们今天是高三补课还是上那什么, 竞赛课啊?”祁修远笑着, 和和蔼蔼地问。   “上午……周考, 下午竞赛集训。”   “你们这周考好几次了吧,还不准备跟我们说说成绩啊?”祁修远问完祁斯白, 又朝江逾声笑笑,“上学期家长会就听你们老师说,这学期要弄一个什么app,每次考完都公布排名,是吧?”   “哎呀, 就那样,”祁斯白一如往常, 敷衍着糊弄过去, “没考几次, 不具备参考价值……月考再说,月考再说。”   他话音一顿, 余光里看到江逾声放下筷子、安静听祁修远说话的样子, 忽然又凭着一点莫名自豪和想要炫耀的小心思,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江逾声, 跟祁修远示意说:“不过他的排名折线图几乎一直都是一条直线——就,挂在最上面,雷打不动第一的那种。”   江逾声被夸得笑了下,侧过脸看祁斯白,避着几个大人的视线,朝他很轻地一挑左眉,嘴上却温和地说:“祁斯白的竞赛也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祁斯白笑着舔了下自己的一颗虎牙,朝他扬了扬眉。   耳边是祁修远夸奖两人的声音,夹杂着是几句许璇数落祁斯白不务正业、高三了要好好跟人家小声学学的话,祁斯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顾着跟江逾声幼稚地挤眉弄眼、口型对话。   晚饭后,祁斯白和江逾声在厨房里洗碗。厨房水槽就那么点地方,两人一起洗,也快不到哪去,纯粹是两人换了个地方闲聊。   祁奶奶这阵子自己散步惯了,等祁斯白慢腾腾洗完碗,才发现奶奶早拎着垃圾袋下楼了。估计奶奶都快散完步回来了,他也就没准备下楼,领着江逾声到自己房里一起写作业。   桌上电脑后一个有些隐蔽的位置就放着祁斯白直播用的设备。江逾声之前来时没问,这次,祁斯白主动跟他讲了讲自己直播的事。   江逾声的反应有些太过安静,以至于祁斯白讲完,想了想,忽然问他:“……你知道b站是什么吗?”   “……知道。”   祁斯白唔一声,笑着问他:“我之前答应了她们今晚要直播,你跟我一起吧?”   “……一起?”江逾声拉开书包拉链的动作一顿,“需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祁斯白解释,“我以前会帮她们看点数学题,不过现在我自己都自顾不暇啊,就是单纯的,一家一起写作业而已。”   “我平时直播会露脸的,不过,”他一边开电脑、调设备,一边探头端详了下江逾声的脸,在江逾声疑惑的眼神里促狭一笑,“江神这么帅的脸……”   江逾声要笑不笑地抬眼看向祁斯白。   祁斯白被他看得笑意一顿,眨了下眼,垂眼确定了他坐的位置,转头继续捣鼓设备,背着人小声把话讲完:“……我一个人看就够啦,不要放出去祸害我的粉丝小朋友们。”   房间里静了会儿,江逾声没应声。   显示器屏幕上,光标已经移到那个“开始视频直播”的按钮上。奶奶回家关门的声音从虚掩的卧室门外传来,祁斯白轻微动了动鼠标,刚想着转开话题,回头问江逾声可不可以开始,就听身边人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放在鼠标左键上的手指一个不小心,已经点了下去。   几条稀稀拉拉的弹幕很快出现在直播界面上方。   [啊啊啊啊啊啊小起好久不见!!!!!]   [两个人!看手不像之前那个朋友诶?]   [?等等]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祸害、谁?]   [好家伙,俩月不见一上来就这么刺激,不愧是你啊崽]   江逾声刚刚的话在祁斯白耳边重放——   “好啊……祸害你就够了。”   祁斯白顿了几秒,蜷了蜷手指,扭头拍了下江逾声的肩,用口型跟他说了句话。   江逾声往前倾了倾身,轻声问:“什么?”   祁斯白头大地抿了抿唇,很轻声地开口:“我开播了。”   他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加了句:“……别乱说话。”   这话说完,祁斯白莫名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感。毕竟……最近爱乱说话的,可能主要是他本人。   “……哦,好。”江逾声低声应完,视线这才转到刚刚被祁斯白挡住的电脑屏幕上,而后,他看到了直播界面上越来越热闹的弹幕。   [小起!你们偷偷讲悄悄话我们可是听得见的哦!]   [笑死]   [怪这个麦收音太好了哈哈哈哈或]   [什么叫因为开直播了所以不要乱说话,意思就是你们平时经常这么乱、讲、话、咯?]   [刚刚是在互撩吧我天]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为什么连这位手很好看声音好像也蛮好听的帅哥的脸都没看见,我磕新cp的想法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1明明前一天我还在磕起司和暮归啊喂]   祁斯白简单和大家介绍过江逾声,也就不再说话,安心开始赶作业了。   他应对弹幕胡乱起哄的方式一般就是置之不理。虽然这回的调侃,他看着还挺愉悦,但……心里偷偷开心就好了,表面还是一副任你们瞎闹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   直播画面里,只能看见桌面和两人的半截上身,锁骨的位置将将出框,若隐若现。一黑一白,肩抵着肩,偶尔倾身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大部分时候都是各学各的。   这样简简单单的画面却还是能轻易看出两人之间说不出的亲昵。   弹幕里除了自发的一些学习讨论,其余的几乎都是各种小尺度大尺度的调侃和胡闹。祁斯白刚开始时不时瞄上两眼,还会有点害臊和尴尬,怕被江逾声看到,到时候不知道怎么跟江逾声解释他狂放的粉丝们的这些个……戏言一般的,虎狼之词。   但后来见江逾声对那个界面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没往那边看过,祁斯白也就放心了。后来写完一科换书时,他抬眼瞥见两句关于江逾声的讨论,还解答了两句。   “声哥帅不帅?帅死了……跟我比啊?”祁斯白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瞄了江逾声一眼,语调自然地坦白:“比我帅。”   江逾声没抬头,唇角却牵起一抹笑,低声说:“没你帅,你最好看。”   祁斯白轻咳一声,忽略掉那些噌噌噌又冒出来的怪叫和笑闹。   “声声……”祁斯白笑了一下,侧眸看一眼江逾声,小声跟他解释一句“她们管你叫的声声,不是我”后,又继续照着弹幕念:“声声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当然是因为……”祁斯白故作深沉地顿了顿,余光里,江逾声似乎都停笔看过来时,他才笑着说:“好听的声音总是相似的嘛。”   他嘿嘿笑了两下,又看了两眼弹幕。   [你就是喜欢这一挂的吧,男人!]   [什么男人,听他这笑得,儿子明明还是小屁孩一个]   [这明明是臭情侣撒狗粮的笑声]   [说真的,虽然声哥话好少好安静的样子,跟暮归那个狗男人完全不一样!但是……这声音是真的有点像啊]   [我觉得很像]   [……我去你们说会不会真的是暮归,他们面基完还去了起司家里见家长!然后一起直播并且因为小情侣害羞不好意思说!就骗我们说是同学嘿嘿嘿嘿嘿]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这个脑洞哈哈哈,我磕到昏古七]   [忽然想去做个声声和暮归的音频声线比对……姐妹们等我,我写完这破随笔就去搞!]   祁斯白看到编小故事的就已经觉得好笑了,看到那个说音频比对的,没忍住,乐出声来,感叹他粉丝里能人真是多。   察觉到江逾声频频看过来的眼神,祁斯白想起他可能不记得暮归是谁,就扭头和他解释了下,又说:“我歌单里就有他的歌,之前给你听过几次的。”   江逾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他只是抿了下唇角,“嗯,记得。”   -   类似直播学习这样的“陪伴式学习”可以说是一种督促学习的方式。这种形式好像有某种奇妙的魔力,能让直播的人和看直播的人都不由自主更投入地做事。   所以对祁斯白来说,忙不忙,至多也就影响他有没时间帮直播间的小姑娘们解题,并不影响他直播。前两三个月播得少,除了因为在学校晚自习播不了,主要就是因为他经常和江逾声腻歪在一起。   如今江逾声知道他直播了,也不排斥,甚至祁斯白周日下午去江逾声家写作业时,江逾声还会跟他说,想播的话,把设备带到他家去就行。   于是,祁斯白的直播间里除了自家卧室,第一次出现、并且开始频繁出现了别的背景画面——江逾声家的书房。   两人在直播时的相处也渐渐自然,不再会因为摄像头而拘束,甚至为了能自在地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把人声调得很小,直播间里只剩音乐。   什么两个人凑得很近地耳语,彼此拉拉手、扯扯胳膊玩闹,互相喝对方的奶茶、咖啡,一个人撑着桌在另一个人身后俯身说话,类似的亲近互动在祁斯白直播间里全都是家常便饭。   虽然直播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时间很长。没直播的时候,祁斯白也开始会在微博分享一点和江逾声有关的小日常。   两周下来,新cp粉异军突起,一下压倒前阵子的□□cp。祁斯白的粉丝数也开始噌噌噌地涨。经常是一开直播,粉丝们就鱼贯而入,直播间几乎是空降在“学习”那一直播分类里的前排。   热度飙升,也就容易引来一些妖魔鬼怪。不过,诸如跑进来骂主播麦麸的,都被粉丝们战斗力极强地,以“你跟你好哥们一起写作业叫麦麸吗”的说辞,给阴阳怪气着赶走了。   虽然大家帮忙“解释”的行为祁斯白很感激,但……   眼见着贴吧之前那个八卦他和江逾声的贴子日渐凋零冷清,而直播间粉丝们最开始还嗷嗷起哄、现在却信誓旦旦说两人是好哥们的言论,祁斯白又有点怅然若失和困惑。   他觉得他最近“追”……不,用牧阳成参观他直播间后的观后感来说,应该是“撩”。   他觉得他最近撩人撩得还不错啊,江逾声有时会被他弄得不好意思,甚至很偶尔会疑似有些脸红。   可看贴吧和直播间的反应,怎么又好像是辛辛苦苦一两月,一朝回到解放前……祁斯白想了想,觉得没事,反正就……再接再厉呗。   虽然他是个有些容易三分钟热度的人,但对于追江逾声这件事,他还挺有耐心的。   祁斯白埋头在课内复习和竞赛集训之间辗转,虽然没再像上学期那样,突击学习到凌晨三点,但每天也都处在一种紧张忙碌又缺觉的状态中。唯一的乐子,就是课余休息时,在努力撩人的路上不断试探、越挫越勇。   九月最后一周,高三年级考完月考、讲解完试卷,赶在国庆假期前,开了次家长会。   因为祁修远和许璇以前都不会时时盯着祁斯白的成绩,所以祁斯白也没有出成绩后立刻就和他们说的习惯。于是这一次月考的成绩和排名,两个家长是在家长会上拿到祁斯白成绩单才知道的。   祁斯白晚上下完竞赛集训,回到家,困得后脑勺一阵阵地钝痛,因而也没太注意沙发上祁修远和许璇在说些什么,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撒娇一般抱了抱祁奶奶,就睡眼惺忪地往卧室里进去了。   他放下书包,拿出课本。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个日程本。今天刚发的放假通知,说这次国庆,竞赛生只放三天,四号就要返校补课。同时,竞赛集训也在四号开始。   祁斯白根据新通知改了改自己满满当当的计划,改完,精神了些,翻开课本没看两页,终于听清客厅里越来越大的争执声,其间夹杂着几句祁奶奶让他们小点声、别吵到祁斯白的话——   祁修远和许璇在争吵去年让祁斯白继续学竞赛这个决定对不对,因为这次高三月考,祁斯白考得挺砸。   含着烦躁情绪的争论总是容易口不择言,而祁斯白这阵子虽然表面上乐呵呵的,心里也不是真的不好强。   从回归高三复习,他心底就有根一直紧绷着的、不愿认输的弦。这根弦在他成绩波动、年级排名两百多时紧紧地绷住了,在月考进步了一百来名但仍然是难看的八.九十名时还在紧紧地绷着。却在祁修远一句“他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时——   在嗡嗡的脑中叮地一声脆响,断掉了。   情绪崩溃,有时候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祁斯白:再接再厉.jpg   cp粉:我们堵柜门堵得很辛苦,你们不要再浪了!! 第66章 爆料   ==============   祁斯白维持着翻书的姿势坐在桌前, 垂眼看着课本。半晌,没看进去几个字。   客厅里祁修远和许璇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到房间里来。祁斯白揉揉太阳穴,没什么表情地听了会, 等缓过脑后那点疼,他倏地起身, 走出房门, 踏入了客厅。   祁修远和许璇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客厅里的空气停滞了两秒。眼见祁修远正要继续说什么,而祁奶奶一手端了放在茶几上的果盘也要说什么, 祁斯白率先开口:“这次月考……我有进步。”   他其实一向不喜欢解释和找借口。但这次为了安抚祁修远和许璇, 也抱着几丝自我安慰的心态, 他想着, 要不把回归高三后这阵子的复习情况跟他们讲一讲吧。   但祁修远没等得及听到祁斯白下一句话,就已经气急似的, 一向温厚的嗓音里带了明显的情绪,“八十九名还叫有进步?!从九十几还是……啊,一百多少名进步的?”   “那些名列前茅的你不去看,你怎么不跟两百多三百多名的孩子去比呢?以前考得不好说是没好好学、忙竞赛,现在呢?好好学了, 进步了,还在一百名晃荡?”   祁斯白扯了扯嘴角, 有那么些被戳到肺管子的感觉, 差点想顶一句“哦, 我就是刚从两百来名升上来的呢”。   话顺着情绪到了嘴边,他有些急促地喘息了两下, 又很快克制住——   其实, 不就是因为祁修远这话说得正中要害,所以他才……觉得难堪。   祁修远皱了皱眉, 又把话题转到竞赛上,“你们那集训是不是也占用太多时间了?这都高三了……不行就别折腾了。”   许璇忍不住拍了下祁修远,示意他别说了。   祁斯白攥着拳,站在客厅中央,垂头安静听着。   祁修远朝许璇摆摆手,继续说得语重心长:“小白,我去年就提醒过你,好好考虑要不要继续学竞赛。别到时候搞了三年竞赛,降个六十分,分数都够不上清北。竞赛,那是有天赋又努力的人去玩儿的,你扪心自问,你够努力吗?兴趣爱好那么多,你有时间努力吗?”   “你能拿金牌吗?拿不了,那不就是白浪费一年,还和去年一样,顶多一个银牌降六十分?别的学生踏踏实实学三年课本,不比你这花里胡哨折腾来得强?”   祁奶奶听到这会儿也听不下去了,起身揽着祁斯白把人往沙发上带,将果盘递给他,“别理你爸,来,吃点水果。”   而后又转头朝祁修远皱皱眉,“你自己整天忙得不着家,倒是好意思在这马后炮地教训孩子?之前知道小白学竞赛能进冬令营,你那脸大的,到处跟人讲,现在又说花里胡哨瞎折腾?孩子就是给你拿出去吹牛皮炫耀、给你长脸的工具?”   祁修远被祁奶奶一通轰炸,说得有点掉面子,讪讪住了嘴。   祁斯白被半拉半拽着坐到奶奶身边,默然吃了两口火龙果,又忍不住犟道:“竞赛我会继续学,月底期中我也会进……进前五十。”   他这话尾音有点飘,傲气到底还是淡了些。   沙发另一边,祁修远一挑眉,还想说些什么,又猛地被许璇一瞪,把话给瞪回去了。   -   晚上十二点多,祁斯白躺在床上,开着灯,望着天花板发呆时,许璇过来敲了敲他房门,“还没睡啊?”   祁斯白脱了外衣,就没从被窝里坐起来,只是由躺转成趴。   许璇坐到祁斯白床边,和他随口聊了聊国庆安排后,跟他说:“你爸就是今天开完家长会,有点着急……不用太在意他的话。”   祁斯白裹了裹盖在肩上的被子,点点头。   “竞赛就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好好去准备就好……什么时候公布联赛成绩?”许璇摸了摸他洗完吹干后松松软软的头发。   “……十月中吧。”   许璇用指尖挑了挑他头上一根呆毛,笑着说:“等出成绩,请你和逾声、阳成去吃顿大餐?不过你们好朋友聚餐,我在场倒是不伦不类的……那你们自己去吃,回来找我报销?”   祁斯白抿了抿唇,抬眼看看许璇,想了想,小声跟她商量:“……要不等我和江逾声去完冬令营回来再吃?”   许璇看着祁斯白一提起竞赛就亮起来的一双好看眼睛,一顿,笑起来,“好啊。”   这天过后就是国庆。祁斯白事情多,家里也就没安排什么假期节目,一家人下午去家附近的小公园遛遛弯就算过节了。   假期第三天,祁修远和许璇因为公司有重要客户要见,一大早就飞外地出差谈事去了。家里只剩祁斯白和奶奶。   祁斯白因为之前答应了粉丝们国庆期间一起激情学习的热烈邀请,所以这三天虽然心情有些低沉、提不起劲,但还是照旧直播了。   国庆后四天要上课,估计没什么时间播,所以祁斯白这三天播的时间格外长,几乎是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完,就开了播,一边吃早餐一边看书。下午出门遛弯前中断,晚上吃饭洗澡后又继续,学到凌晨一点,合上书,才顺便关直播。   他这两三天直播时话很少,全程几乎就是闷头看书刷题。但偶尔停笔歇几分钟时,也会温和地和弹幕聊两句天。   弹幕里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就是“声声今天怎么没来”。一直到三号上午,还有姑娘乐此不疲地问这个问题。   “他当然在自己家里啊,难不成住我家?”   “……什么叫也可以,好哥们也是要有各自私人空间的好吗大家……不是,你们怎么回事?”祁斯白被弹幕逗得忍不住笑了下,眉眼间浓重的倦色都好像淡了些,“什么粉红泡泡?当然就只是……好哥们。”   “每天都见啊,就这三天没见而已。想……嗯哼吗?”他回头瞄了眼虚掩的房门,淡淡笑起来,凑近摄像头,低声说:“不告诉你们——反正,明天就见了,是吧。”   “诶,对,我见,你们见不到。”祁斯白轻微地嘚瑟完,一转眼,忽然看见弹幕里两三个眼生的id,一直在说什么“成绩那么差怎么好意思来学习区直播”。   类似的话他今早看见了好几次。   国庆期间流量大,他的直播间又总是挂在分类的热门前几,所以弹幕里偶尔出现或奇怪或抬杠的发言也不足为奇。他没空也没心情理,而粉丝们也像往常他叮嘱的那样,不理会这些。   但吃完午饭,祁斯白坐回电脑前,写作业的间隙无意间抬头看到弹幕时,他突然愣住了。   满屏的乌七八糟。   比起上午,这会儿说那些话的人更多了,密密麻麻占了大半的弹幕篇幅。而另一半,是粉丝们在跟这帮人掐架。   场面已经混乱到,他直播间里那几个挂房管头衔挂着玩的早期粉丝都开始下场禁言甚至踢人。   祁斯白懵了一瞬,上身往前倾,开始仔细地看弹幕内容。来骂人拆台子的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也有熟悉的粉丝id看见祁斯白似乎在看弹幕,就喊他去看看微博,要不要解释解释。   他皱了下眉,说了句“你们别吵,我去看看”,而后从桌旁摸过手机,打开微博,看到了消息栏里一大片刺目的红。   翻翻找找半天,祁斯白看明白,是有人昨晚把他这阵子考砸的几次成绩和排名发到了网上,说是和他同学校的人,看不惯他这么个成绩,却在网上装学霸糊弄人。还有不少人在那条原博底下浑水摸鱼,借机安利其他没翻车的学习区up主。   这事从昨晚开始酝酿,到今早发酵,现在终于爆发。   顶着直播间里一百来万的人气值,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看别人爆料他自己不愿意再看的成绩和排名。有那么几分钟,他只觉得如芒在背,指尖发凉,垂着头不愿意抬起来。   就好像回到两天前,他站在客厅中间被祁修远拆穿他努力粉饰太平却没能补救成功的烂成绩一样。   他强调自己有进步,不是像祁修远以为的那样盲目自信,只是在寻求一点微弱的认同。而家长们争吵声里隐含的慌乱情绪传递到他的感知中,便轻易地将他那点微弱的自信给打碎了——   碎了那么半天吧,又被他缝缝补补地拼好了。   对一向肆意张扬的祁大少爷来说,其实并不会轻易因为别人而否定自己。前两天既然想通了、没事了,这会儿短暂地失态后,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抬起眼,直视着摄像头,很轻松地弯唇笑了下,开口说:“我从来也没夸口说过自己多厉害,只是我自己看书刷题,顺便直播一下……哦,之前也帮别人讲过一点数学题,就这样而已。”   “去留随意,大家假期愉快。我这还有挺多作业要写,就不跟你们聊了哈……希望大家别过多传播我的个人信息,也别打扰我身边的人。有什么话,直接给我发就行。”   弹幕里乱成一团,有觉得人设崩塌、感情错付的,也有嘲主播靠麦麸才有这么多粉、结果双学神cp人设也崩了的。   有粉丝很快反应过来,说之前辅导数学题不是作假,还有人只去搜了祁斯白的信息,把看到的竞赛获奖记录搬出来证明,又被人反驳说除非进国家集训队,否则参加竞赛能顶什么用。   弹幕乱乱哄哄,直播画面里的人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顾低头做题,只是这两天强装出来的那点若无其事的笑意也没了,整张脸都没什么表情。   稍微熟悉祁斯白的粉丝都能轻易看出,他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对劲。   祁斯白写了一会作业,再抬头看弹幕时,看到有些人说的碎话已经牵扯到江逾声和其他几个和他认识的up主,以及小J。他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冷着脸皱眉重申:“就事论事就人论人行么各位,要说就说我,别牵扯别人。”   祁斯白犹豫了会要不要干脆下播,毕竟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怕一被说就灰溜溜下播,这帮人的情绪没个出口,更容易发散到其他人那里去,于是最终也没关直播,只麻烦房管小姑娘帮忙禁会言,改天请她们吃东西。   过了没一会,被祁斯白扔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祁斯白在做题,最开始没理会。过了一会,手机又闷声震了震,他才探出一只手过去摸了摸,拿过来,解锁一看,是江逾声的消息。   二十分钟前。   江:[我去找你好不好]   江:[我在你家门口]   一分钟前。   江:[我敲门了啊]   祁斯白一愣,摘了耳机,忽然听到房间外“当当当”的轻响。他们家的大门没装门铃,有时候在里屋,容易漏过外面的敲门声。   祁斯白来不及细想,攥着手机,站起身就往玄关处跑。跑到家门前,他脚下一顿,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   是一张即使被透镜扭曲变形,也依旧帅气的脸。   那一瞬间,祁斯白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有单纯因为看到江逾声这个人而涌起的开心,但脑中纷纷杂杂混着太多杂念,心里更多的反而是想到还要提起兴致在江逾声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一点疲惫。   他犹豫一秒,打开了门。抬眼,终于看见了两三天没见面也没怎么说话的人。   祁斯白深吸了口气,刚要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江逾声出乎他意料地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突然贴得太近,祁斯白下意识眨了下眼。下一瞬,江逾声忽然伸出右臂将他一揽。   祁斯白被那力道带得整个人都往前倾,踉跄了一小步,上下牙噔地一撞,下巴闷声磕在江逾声的肩上。   江逾声身上熟悉的淡香窜进鼻间,将他整个人都裹住。   两个人定定地站在门口,维持着这样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   过了一小会,祁斯白的双手慢慢抓上江逾声背后的衣角,下巴也就势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彻底卸了力,将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左肩上。   江逾声左手揽在祁斯白腰背间,右手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末了,又轻轻拍了拍。   祁斯白在江逾声的手温柔落下时,眼眶忽然有些红。   其实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可能这阵子他情绪和压力都积压到了一个极点,而在刚刚那一秒钟里,江逾声的动作太轻柔。   又过了一分钟,江逾声拍拍祁斯白的背,轻声问他:“不让我进屋啊?”   祁斯白刚刚眼眶上涌起的那点热意还没散尽,他嫌丢人,不想让江逾声看见,下颌在江逾声肩上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开口:“不让,再抱会。”   江逾声低低轻轻地笑了声。那声音转瞬就像风一样,消散了,让人听不真切。   但他胸腔因笑而起的震动透过两人肢体相接的地方传递给祁斯白,把祁斯白震得有些痒,随即又有点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逾声尾音里还含着点笑,轻咳一声,拍拍他的背。   下一瞬,他放在祁斯白腰间的手忽然一僵,想起一个有点严肃的问题,“……你说你爸妈出差,那你奶奶呢?” 第67章 暧昧   ==============   几乎是江逾声这句话刚一出口, 还没说完,祁斯白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电梯门隆隆开启的响声。   祁斯白倏地直起身,前一秒还拽着人衣角的手在慌乱中胡乱一推。   几声混杂的脚步声里, 祁斯白滞了滞,抬头看去, 就见江逾声被他推开了两步, 正捂着腹部,表情有些微妙, 似笑非笑地看他。   祁斯白眨了下眼, 装作看向一旁隔开电梯口与住户的那扇防盗钢化门, 刚刚推过人的人这会儿却不自在地扯了下衣领。   楼道里响起电梯轰隆隆的关门声, 随即,虚掩的钢化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祁奶奶拎着去菜市场买来的一点果蔬走进来,看见莫名杵在楼道里的两个人,愣了愣,笑起来,“小声?来了怎么站门口?”   “他刚来……”祁斯白没等江逾声回答, 跟奶奶搪塞完这么一句,就把江逾声拉进屋里。   祁奶奶进了厨房, 把东西往冰箱里面放。祁斯白和江逾声往卧室走, 临到卧室门前, 江逾声忽然拽了下祁斯白,压低了声音问:“你直播还开着?”   祁斯白推开房门的手停住, 侧头问:“……你觉得, 关了好?”   “理智来说,下播应该比继续挂在热门上让更多人点进来参与要好, 而且听牧阳成说,你的那些小粉丝们已经建了反黑的群和微博,看着还挺专业,总之,你冷处理就好,不用回应,本来也没什么好回应的。”   “……不理智的做法呢?”祁斯白笑了下。   江逾声顿了顿,看着他带着倦色的眉眼,“我现在就只想进去,跟那帮人对骂。”   江逾声话里回护的意思让祁斯白弯了弯眉眼,但祁斯白顿了两秒,还是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这话从江逾声口里说出来实在有点好玩,不过祁斯白转念一想……怼人好像是江逾声的强项来着。   “我这两天看你直播,你好像都不怎么开心。”江逾声说。   祁斯白怔了一瞬,笑意淡了些,“……能看出来?”   “一点。”   祁斯白没再解释,往祁奶奶那边看了眼,领着江逾声进屋,不再管弹幕里乱七八糟地都在说些什么,直接将电脑一关,手机上微博一退。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两人安静地坐在桌前,一时间没人说话。屋外的风偶尔吹进窗子里,将桌上的一摞草稿纸吹得簌簌翻动。   祁斯白把江逾声那只放在桌上捏他笔袋上小绒球的手拿到自己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玩了会,忽然就开口,跟他大概讲了讲家长会那晚的事。   其实要是来的人是牧阳成或者薛远,祁斯白可能不会跟他们说。不管对朋友还是家人,他习惯只说让人开心的事。   但说不好是不是刚刚那一抱,让祁斯白一时间变得有点黏人。   具体表现就是,会百无聊赖似的,一会捏捏江逾声的手,一会用膝盖撞撞他的腿。虽然关于那晚父母的争吵他讲得轻描淡写,讲完却会跟江逾声哼哼唧唧着说:“虽然再往前进步肯定会慢一些,但我觉得……”   江逾声没等他哼唧完,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半个月往前进一百多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半个月前是喝了几两酒上的考场。”   “……什么啊。”祁斯白笑着歪头看他。   江逾声笑了笑,松开手,稍微正经了些,“量变到质变总要有个过程。哪怕短期内能够迅速补完其他人的复习进度……做题的熟练度和速度也需要时间。别人上考场面对的情况大多是旧题新编,对你来说却全是新花样。”   祁斯白回想自己做理综题时全程都是看各种五花八门小故事一样的心态,乐了下,点点头。   两人聊了会成绩,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是谁爆料这个问题。能把数竞班高三以来几次测试的成绩排名截图发出去的人,哪怕不是数竞班的,大概率也是高三年级的学生。   表面上知道他直播的人很少,周围看b站直播的人也不多,无从分析。   祁斯白其实没兴趣探究这人是谁,毕竟爆料人发的图是真的,又没诬陷他。只是对方挑了这么个节点,又发表了些引导言论的话,还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将他的姓名、学校这些信息也泄露了出去,这种做法纯粹是落井下石。   江逾声让祁斯白不用管这些,他和牧阳成会帮他盯着走向。   祁斯白于是也真就断了网,安安心心地复习和集训了。   国庆第四天,竞赛生们返校,补了四天课后,歇了一个周日,假期便结束了。   假期结束后那一周的某天,离下午第三节物理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祁斯白在练习册上写完一个式子,抬头看黑板的间隙,忽然瞥见了在教室门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一个人影。   江逾声坐在他前桌,也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转头看了眼门外。   陈老冷不丁对上他们两人的视线,忽然咧咧嘴,朝他俩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老实说,那画面实在有点诡异。要不是最近没空看惊悚恐怖题材的电影,脑内没有联想画面,那一瞬间祁斯白大概会觉得毛骨悚然。   他眨眨眼,看向江逾声。   江逾声似有所感地,也回头看过来一眼。两人对视一瞬,忽地想到,大概是联赛成绩公布了。   下了课,陈老在门口叫了祁斯白、江逾声、荆炎彬和另外两个女生的名字。五个人往教室外走时,就有小部分人猜,是成绩公布,这五个人进了省队。   但去年也进了冬令营的荀明杰没被叫到,又有些人觉得应该不是。祁斯白往外走时,不经意间瞥到荀明杰有些难看的脸色,有点替他遗憾。   竞赛虽然主要看实力,但有时确实也要看运气。   陈老把五人带到楼道接水处旁的宽敞空地,跟他们说:“咱们今年考得很好,你们五个的排名都在北城前二十,也就是说——”   荆炎彬没想自己能进省队,惊喜地“哇哦”了一声,“我们五个进省队了?”   陈老笑着点点头,“正式的奖项和排名我今晚会发到群里,现在就是先提前跟你们说一下。”   陈老按从后到前,公布了荆炎彬和两个女生的排名后,继续说:“逾声、不,应该叫江神啊,哈哈——第三名。”   江逾声挑眉,弯了下唇角。   “至于祁斯白啊……”陈老拖长了音调,看向祁斯白。   荆炎彬和两个女生在一旁听得有些亢奋,“我靠……第一吧?是第一吧祁神?”   祁斯白和江逾声挨着站在一起,他听到陈老说江逾声第三时,就已经开始有点懵——   他去年二试考得很好,一试却实在拉胯,联赛总分在北城排第八。这个排名看着还不错,但按北城竞赛生一直以来的平均水平看,一般前四五名才能够稳进国家集训队。   他最后冬令营也确实没发挥好,只拿了银牌。而去年北城联赛前五都成功进了集训队,也就是金牌前六十名。   江逾声的手背在身后,牵了下祁斯白同样放在身后的那只手的食指,晃了晃。   祁斯白回神看向陈老。   陈老笑笑,捏了捏祁斯白的肩,“第一名,感觉如何,祁神?”   祁斯白顿了顿,很不给陈老面子地发出了一声不怎么优雅的:“……我靠。”   下课几分钟,楼道里渐渐热闹起来。他们这处角落的空气却突兀地凝滞了两秒钟,才猛地爆发出笑声。   -   联赛排名公布后,好多人来祝贺,几个任课老师都在班上笑眯眯地鼓励了大家一番。   有一阵子没联系的随珹也给祁斯白发了微信,恭喜他和江逾声后,说他月底校庆日要回九中,问他和江逾声有没空,请他们吃饭。   校庆日正好在期中考后,祁斯白问了江逾声,就开心地应下了。   省队名单公布后,三个年级统一的竞赛集训只剩九人。   高三年级的期中考也越来越近,不管是集训还是课内任务都越来越重,不过对祁斯白来说,没有更累,也没有更轻松,好像和一个月前没什么太大差别——   严格说,还是有一点的,比如,他对自己和江逾声之间好像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十月的某一天,他趴在课桌上睡觉,肩上搭着每天中午都被他据为己有的江逾声的风衣外套。   从午觉中醒来时,发现江逾声在玩他额前的几根碎发。他睡眼惺忪地看过去,江逾声也正垂眼看他。   北城的天已经开始转凉,教室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白色的薄纱窗帘被风卷得一下一下飘动,淡淡的凉意涌进屋里,拂在人脸上,带来一点午后的平静安详。   祁斯白就着趴睡的姿势看江逾声,无声地看了会,张口想说什么,又忽然笑起来,将话咽回去。   他想说……他好喜欢这个人。   这几个月太忙了,忙到整个人似乎时刻都处在一种紧张的、紧绷的状态下。考完联赛后到现在一个多月,他一直有些失眠和神经衰弱。是累极了,晚上也很难安睡的状态。   但每天中午趴在江逾声身边,他几乎都能安稳地睡上二十分钟。醒过来,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祁斯白没说为什么笑,江逾声也没问,只是笑着又拨了拨他的头发。   好像是那个没有缘由地笑着对视的瞬间,祁斯白忽然觉察,他和江逾声正在心照不宣、互相明了地亲昵与……   暧昧。   就是一个月前他搜索怎么追人时还不太懂得的,那个跟喜欢的人表白的先决条件。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一点发了,是周四这天的更新~ 第68章 冰凉   ==============   祁斯白眨了下眼, 下巴枕在小臂上,仰头看着江逾声黑漆漆的眼底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那颗好不容易适应了跟江逾声亲近接触的强大心脏又开始坏掉似的疯狂跳动。   脑中一瞬间晃过之前某天,江逾声抬眼望向他、云淡风轻又好像意有所指对他说的那句“我没说过我喜欢女生啊”。许多细碎的日常相处, 在这时好像全都串连起来,让记忆里江逾声的笑和话语都变得意义不同。   哪怕可能只是会错意, 一时间, 他心底跃跃欲试的小心思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又开始在心口蹦跳。   祁斯白张了张口, “我……”   江逾声的手已经收回去, 拿起了笔。他的视线在祁斯白脸上又落了两秒钟, 笑起来, 问他:“要说什么?”   祁斯白攥了下肩头那件外套的衣领,一边觉得自己的心脏紧张到像要跳到嗓子眼里, 一边又觉得某句话已经在嘴边蠢蠢欲动。   他顿了顿。   江逾声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察觉到什么,眼皮动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微敛,喉结也忽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明媚日光从窗外溜进来,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点淡淡的阴影。   祁斯白轻轻地吸了口气。短短的几秒钟内, 他脑中像一锅被搅乱的粥,好像想到很多东西, 又好像空空的, 什么内容也没有。   对于跟江逾声说喜欢他这件事本身, 祁斯白并不忸怩,至多就是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可他现在看着江逾声, 脑子宕机似的,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漏了。   ……这么一个场合下,随便地说出来, 是不是太随意了?不,好像不是这个事情……   他几乎忍不住要违背潜意识而说出口的那一瞬,窗外的凉风倏地灌了进来。   江逾声坐在窗边,他坐江逾声一旁。风直冲他面门而来,他被吹得闭了下眼,忽然醒了神——   他不确定江逾声的答案会是什么。   但他确定的是,还有两周不到的时间,他和江逾声就要去参加一场很重要的考试。而在这期间,他们会每天一起上课、集训,一起讨论题目。   不管江逾声的反应是什么……他们两人好像都不应该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分心。他们的关系也不用非得卡在这个节骨眼,发生什么未知的变化。   ……也就两周的时间而已。   祁斯白用手撑了下桌面,有些突兀地坐直起来。外套够大,还挂在他肩上,没有滑落。   江逾声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眼皮抬了起来。   祁斯白掩饰性地揉了下眼睛,从桌上摸过自己的手机,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圈,嘴上一本正经地扯了个话题,“我刚想说,我忽然想到,好像还没问过你,为什么学竞赛?”   这话一出口,祁斯白就有点后悔。   他虽然确实好奇,但也知道这问题的无聊程度,堪比牧阳成之前看的那个综艺上,导师问参赛选手的那句“你的梦想是什么”。   尤其是在这种闲散的午后被莫名其妙地问出来。   他飞快地打了个补丁:“……你之前说过,你不觉得竞赛有趣。”   祁斯白嗓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后的沙哑,语调也懒散。说不好是不是这个状态显得他说的话比较可信,江逾声顺从地想了想,说:“最开始是……为了降分吧,稳一点。我最开始学了半学期物竞,然后就被附中的老师忽悠去数竞了。”   祁斯白乐了下,“后来呢?”   “后来,确实觉得竞赛比教条一样的课本有趣一些。其实要是附中的数学也和九中一样,我可能真不会碰竞赛。”   “……和九中一样?”   “比如……听说你们初中就接触了矩阵和克拉默法则?”   祁斯白笑着点点头,“嗯……感觉各科都是,这五年,学了很多高考不考也不能用的知识。”   江逾声笑了下,“不过,竞赛集训这种事就和每个学期的期中期末一样无聊了,我的耐心大概也就到……冬令营这一步。”   祁斯白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你是说,就算CMO考进前六十,你也不想进集训队?”   “可能吧。因为一旦占了那个名额进队,就不能不全力以赴。”   祁斯白想了会,认真地说:“你这么做是挺酷的,就是……可能会把陈老气出个好歹。”   江逾声一顿,揶揄道:“……还没考就在讨论金牌和集训队,是不是太膨胀了我们?”   他话里是低调的意思,但语调又平平淡淡,听不出多大的谦虚意味。   祁斯白笑起来,放下手机,又把肩上的外套拿下来搭在江逾声椅背上,“那就——好好做题吧。”   -   期中考完,第二天就是十月最后一天,校庆日。   这天学校里会举办活动,有许多知名校友回母校。祁斯白初中时,年级在这一天还会放假,让学生们去做礼仪接待或是讲解校史馆。   高中后就不再放这个假,但也会从最新一届高三毕业生里挑几个优秀毕业生去做重要的志愿工作,比如随珹这天回九中,就是被抓壮丁,回来做志愿者的。   这活动上下午都要参加,中午随珹又要去和教师节那天没见成的老师吃饭,而祁斯白和江逾声白天也要上课,三人于是约了晚饭。   九中的老师们判卷效率很高,考完试第二天中午,各科分数以及全科总分排名已经登在了app上。   因为考得还算不错,进了前五十,而最近几次周考的排名也渐渐稳定,所以这会看完成绩,他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了下来。   整理完上午讲评过的四科试卷,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上下午第一节课。这个点,午睡的人渐渐醒过来,教室里闹闹哄哄。   祁斯白难得玩会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把近一个月没看过的微博下载了回来。   自从月初爆料那事后,他只在当晚收到小J发在微信上的安慰消息后,上去看了眼暮归那个账号发的那条因为帮他说话而吸引了不少火力的、十分霸气的一条微博。   其余时候,他都只是阶段性地听牧阳成讲讲,比如那帮扒私生活的黑粉几乎是当天就找到了九中贴吧去,结果过了几天,有一部分被骂走,剩下那部分莫名其妙地转成了颜粉或是cp粉。   他也是听牧阳成说,才知道之前八卦他和江逾声的那个帖子之所以那么冷清,是因为大部队都转移到了某个……他不知道的q群里。而因为这次的事,大部队又战斗力极强地回归了贴吧。   再比如,牧阳成说他们注册了个用来反黑的微博号,那个微博里发了些诸如祁斯白之前几次年级第一、竞赛成绩碾压性第一的证据,以及暑假集训与高三以来飞速进步的解释。到月中,北城省队的名单公布,舆论已经彻底扭转,这个微博也就没再更新了。   听牧阳成讲,和自己看,还是有些不同——   祁斯白以为反黑博就是那种……吵嘴干架的微博,没想过是这么用心整理和措辞的配图长微博。而且看了两篇后,他就认出,这些底稿大概都是江逾声写的。   可江逾声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祁斯白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感触。在祁斯白这里,江逾声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一旦说了放心、一切交给他,祁斯白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他侧眸看着身边正垂眼做竞赛题的江逾声,觉得心里很满。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满溢,让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自知地盯着江逾声看了会,忽然和江逾声看过来的眼神撞上。   江逾声好笑地看他一眼,又垂眼继续做题了。   祁斯白捧着脸继续看了他一会,忍不住又蠢蠢欲动地想做点什么。   不能表白。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他打开依旧热闹非凡的数竞班微信群,往上翻了翻,找到了牧阳成午饭时说的那个什么……年度校草评选的投票链接。   祁斯白点开那链接,指尖下划,找到江逾声这个名字。他不动声色地觑了眼江逾声,咧了下嘴角,选好那个选项,点了提交。   提交完,页面弹出目前的投票结果,他一愣,笑起来。   他和江逾声的票数遥遥领先,而他们两人之间的票数差距却在个位数以内。也不知道牧阳成说的那个群里的姑娘们搞的鬼。   祁斯白咬唇想了会,打开朋友圈,从相册里找出一张刚刚中午拍的、江逾声走在人群里的背影,照片文案则是一个投票的链接,外加一句简单的文字:拉个票。   照片里,人群的背景是高中楼前葱郁的几颗行道树。祁斯白找了个好角度,正午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人身上,显得图片正中央那个扎眼的背影更加挺拔高挑,他一脚踏在由树群阴影切割成的明暗交界线上,仿佛正走进光里。   赶上中午这个点,大家都有空刷手机。   这条拉票朋友圈看起来似乎很正常,而且这阵子大家都流行配一些与文字无关的图片,所以最初,没有人发现端倪。没一会,这一条就被点了四十几个赞,下面还有好几条“哈哈哈”以及“祁哥,我早投你啦”之类的评论。   直到有人突然发了句:[这是……给谁拉票?]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没一会,就有人认出照片里最突出的那个背影,正是这个吆喝拉票的人最大的……竞争对手。   事情一下变得有趣且诡异起来。   祁斯白回了最初那个问问题的人一句[你猜~],就不再回复。   他看着评论区从最初争辩究竟是在给谁拉票,到最后满屏的“哎哟”,终于心情十分舒畅地锁了屏,开始看书。   江逾声从没发过朋友圈,所以祁斯白以为他不看。没想下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江逾声去接水的时候,牧阳成忽然一个回头,把手机怼到了祁斯白面前。   屏幕上是贴吧里那个八卦他和江逾声的元老贴。最新的楼层回复,看得祁斯白眼花缭乱。   [xql开心就好,不用在意我们的死活]   [我靠鲨了我给两位助助兴]   [啊啊啊啊啊啊]   [我命令你们给我原地结婚!!]   祁斯白一句句看下来,一边觉得自己看懂了、情绪也跟着她们升腾一起,一边又好像没太看懂。   他指着其中某一行,犹疑着问牧阳成:“为什么杀了她会让我们……开心?”   牧阳成一噎,把他的手指拍下去,“这不是重点好吗……你没看江逾声发的那条朋友圈?”   祁斯白一个愣神,牧阳成已经把微信切出来,把江逾声发的内容举到他面前。   江逾声的朋友圈很简洁,就是一张选了“祁斯白”的投票截图,文案和祁斯白的一样,是一个链接,加一句“拉个票”。   发出的时间大概是下午第一节课上课前。   牧阳成给他展示的界面里,他和江逾声两条一模一样文案的朋友圈连在一起,看上去,仿佛某种隐秘的官宣。   祁斯白愣怔一瞬,看着眼前的手机界面,嘴角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翘。   没看一会,手机忽然被拿开,换成牧阳成一张要笑不笑的脸。   “哥们,你这笑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祁斯白轻咳一声,敛了点笑,没说话。   牧阳成回头看了眼门口,见江逾声还没回来,就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祁斯白,咱俩到底是不是好哥们?好哥们这点事都瞒着?”   “……等考完冬令营再跟你说。”   祁斯白顿了顿,在牧阳成越来越可怕的笑容里忽然察觉不对,忙打断他的猜想:“不是……还没在一起。”   “我去你这说法……”牧阳成眼睛亮得仿佛能发射激光。   祁斯白差点咬到舌头,“不是!我、口误……”   “我懂,我懂……”牧阳成嘿嘿笑着,“等你考完试,跟我讲讲你们都做什么了……”   -   随珹那边的活动在下午三四点就结束了。   下午第三节课后,江逾声去高中楼对面的小咖啡厅给随珹帮忙。   祁斯白因为手头这套模拟题有些难,做半截没做完,就没跟着去。   临走前,江逾声看了眼祁斯白做的进度,又看着祁斯白仰起头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笑了下,很顺手地拨了拨他的头发,说:“等随珹那边完事,估计也要五点过后。他那边好了,我给你发微信……不着急,你慢慢做。”   祁斯白点点头,埋头继续暴躁地纠结题目。   快五点时,祁斯白做完题,看一眼手机,发现江逾声十分钟前就给他发了微信。   他匆匆跑下楼,进了咖啡厅,没看到人,去吧台那里问了值班的学弟,又听学弟说随珹和江逾声刚刚出去了,好像在咖啡厅后门那边的小竹林里。   后门已经两三年没开过,祁斯白从前门出去,绕了一大圈,刚要转过拐角走到咖啡厅的背面,视线里忽地撞入两道人影。   他脚下一顿。   竹林旁的石子路上,离祁斯白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是随珹,背对着他。   另一人是个年轻男人。隔着身前的竹林,祁斯白看不大清对方的五官,只觉得眼生。那人比随珹高大,和随珹一样穿着一身休闲西装,估摸是二十几岁。   祁斯白脚下稍微挪了挪,隔着身前遮挡的竹林,又往那边找了几眼。   没找见江逾声。   竹林外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竹林内侧那两人估计也无意避着人,就是随意找了个地方说话,所以压根没注意有没人路过。   祁斯白迷茫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这才看到三四分钟前江逾声又给他发了新消息,说是随珹临时有点事,让他在楼里等等,再做会题。   也就是他看手机的这么半分钟里,竹林旁那两人冷不丁就争执了起来。   祁斯白本来想着都走到这里了,要不要跟随珹招呼一声,结果猝不及防撞见这么一出。他在原地杵了两秒,有点尴尬,正转身要走开。   “说要出国,最后又留在国内,”说话的人声音冷酷而克制,但克制下又藏着愠怒,“因为刚刚那个叫江逾声的男生?”   ……江逾声?   祁斯白都已经迈出一步了,听到这么两句话,眉间一蹙,脚不受控地停了下来。   他记得……今年高考前随珹说过,他因为某个人不想待在北城,所以答应了出国。但最后又因为舍不得那个人,就留下来了。   祁斯白心头惴惴不安地一跳,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又好像撞见了什么,指尖有些发凉。   “要不是今天回九中,我还逮不到你是吧?”男人的声音像是气笑了,“……你就这么乱来?”   “乱来?”随珹的声音没那么大,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你和那个‘暮归’——那个什么,江逾声?大半夜在网上聊的那些话、唱的那些歌……”   祁斯白眼睫颤了一下,忽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查他?”随珹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你‘裕成’那个号,从初一我知道的时候就和‘暮归’绑在一起,你俩说一次话,都有一堆女生尖叫。我不得查查,我弟每天都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   ……裕成,就是小J那个同在余音绕梁的、似乎现实中也认识的好友。   祁斯白脑中乱哄哄的,他隐约听明白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理智告诉他不该听人墙角,但双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动。   随珹呵笑了一声,笑里说不上是怒意,还是嘲讽。他忽地往前进了一步,拽住那男人的衣领狠狠往下一扯,嘴上说了句:“你弟?哦,哥哥,你跟你弟,会做……”   那个慢条斯理的语调跟随珹平时或温和随意或严厉的语调不太一样,但祁斯白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他后面那句话倏地低下去,模糊不清,渐渐趋于耳语。   男人被随珹拽得,上身往前一倾。   随珹忽然将脸凑了上去。   祁斯白脑中一炸,慌乱间退开一步,一脚踩进了刚浇过水的草地。   很轻微的啪一声,泥水溅到了黑色的裤腿上。   祁斯白忙转过身,脚步慌张着离开竹林,穿过咖啡厅前学弟学妹们来去匆匆的沥青路,无意识间,又走回了高中楼里。   他被随珹刚刚那一下动作,冲击得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那男人应该不是随珹的亲哥。以及……   江逾声……怎么可能啊。   祁斯白十指指尖都在发凉,心脏好像比指尖更凉。他整个人慌乱一片,脑中思绪混乱,又抓不住线索。   他不知道他的重点是该放在……   江逾声和随珹好像有什么。可随珹又亲了另外一个人。   还是江逾声就是……小J?   又或者……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江逾声真的就是J,那江逾声好像一直,在骗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误会,问题不大(?) 第69章 酸涩   ==============   五点多, 正是学生们放学和去食堂吃晚饭的时间。   高中楼大门前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半都和祁斯白认识,经过他身边, 热热闹闹甚至勾肩搭背地和他打招呼。   祁斯白觉得自己像是由内而外被劈成了两半,外面那个他机械又冷漠, 维持着笑意和人说话, 里面那个却仓皇又茫然。过往和小J还有江逾声的相处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穿插倒放, 凌乱又模糊——   江逾声转来九中时说自己没有微信, 而似乎在那之前, 他刚好加了J的微信。   江逾声在知道他可能喜欢男生时, 既不惊讶,也没追问, 而在那之前,他和J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很多。   江逾声在和他一起直播、和弹幕互动,或是帮他编辑反黑的微博时自然到有些娴熟的样子,也都不符合他以为的、江逾声会有的反应。   ……祁斯白倏地想起,J之前跟他解释, 知道他□□q那个YY账号是因为他点过的那些歌。   他当时觉得J说的时间点和他印象里似乎有些出入,但因为觉得无所谓, 所以完全没细想。现在再回想起来……J的小号明明是第一个关注□□q的人。   J第一次在频道里喊他id是因为他问了句暮归是不是喜欢男生, 第二次似乎是……他点《本色》那首歌的时候。   而自从他第二次被J 喊到id名, □□q的粉丝数就开始涨,不再是0。   也就是说, J发现□□q是他的号, 怎么都不可能是看□□q点了很多歌后的猜测。   心不在焉地和一个学弟寒暄完今天的天气,祁斯白打开微信搜索关键词、飞快地翻到了他点《本色》那晚和J的聊天记录, 看了眼时间,又打开日历,对照着看了看他知道J喜欢男生那晚到他点歌那天之间的日子……   他平静地锁了屏,放下手机,想起知道J喜欢男生没几天,他正好去江逾声家给他送过物理篇子。当时他去卫生间,打开了YY频道界面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   祁斯白忽然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如果江逾声真的是J……他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手机蓦地嗡嗡嗡震动起来。祁斯白像提线木偶一样又把手机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江逾声三个字时,陡然回神,又有些怔忡。   因为教学楼里不方便打电话,语音也不方便讲和听,所以他和江逾声、牧阳成他们一般只发文字消息。   现在想起来,除了刚认识那会,江逾声生病那次之外,他们两人很碰巧地,从没打过电话。   祁斯白看着来电显示,愣了好一会。刚刚他纷杂的思绪里明明有想到过,给江逾声打个微信语音电话,大概就能验证他是不是J了。   可这时候,他拇指放在接听键上,却迟迟点不下去。   好像一旦点下去,就有什么东西会被打碎。   过了很漫长的一分钟,电话终于自动断了。   祁斯白恍然间想起来……他待会还要和随珹、江逾声出去吃饭,晚上也还要和江逾声一起上课和自习。   他仰起头,抬起左手盖住了脸,深吸了口气,腿侧的右手攥着手机,嘴角又扯出一点笑。   ……看,他之前就说,考试前不要出什么变动的好。   哪怕现在只是他单方面地知道了一些事,他一想到待会要和江逾声见面、说话,都无比想要逃避。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起来。这次,祁斯白犹豫一瞬,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江逾声冰冷而好听的嗓音,因为说话对象是祁斯白,又不自觉带上一点温和的笑,“我回自习教室了,看到你东西散在这里,就帮你收了。你人呢?”   这句话很长,长到足够让人细细地分辨。   祁斯白很难说清这一刻心里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有了猜疑和联想,所以此刻隔着听筒听,即使江逾声此时的语调和J的习惯语调并不一样,他还是觉得,之前没认出来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其实祁斯白有一阵子没听到J的声音了。J并没那么喜欢发语音,常常是被他夸完声音好听,才会给他发。   而江逾声很少在直播间里说话,就算开口也喜欢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以至于之前那个说要做声线对比的粉丝最后似乎并没收集到足够多的样本数据。   端倪随处可见,只是他之前从没去深想。   “……一层大厅,”祁斯白回答完,顿了一下,又说:“我刚去咖啡厅那边,看到珹哥和别人在说话,就又回来了。”   祁斯白下意识屏息,等了等。一秒钟后,他听到江逾声很自然的声音:“嗯,他朋友突然来找他,晚饭时间可能要往后推一推。”   祁斯白蹙了下眉。   他脑中先是晃过刚刚随珹的举动,头皮一麻,忍不住抓了下自己的后脖颈。   而后他又想起男人先前说随珹的那句“说要出国又留在国内,是因为江逾声”。那好像是个问句,又似乎是句陈述,而随珹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祁斯白心里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个刚刚被他刻意忽略掉的点——   J说过,他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在他和江逾声还不熟悉的时候,J就已经说过喜欢那个人了。   他当时好像胡乱说过一句让J换个人喜欢的提议,还被J怼了回来。   ……江逾声他,一直有喜欢的人啊。   随珹吗。   可……江逾声和他这阵子又是在做什么。一切亲近,都只是他一个人自以为的……暧昧么。   平时冷冷淡淡的一个人,从最开始认识、和他不怎么对付的时候,就用着另一个身份,在微信上那么逗他。那些用语、表情包,还有后来那些刻意撩人的语音,都只是在……拿他取乐?   祁斯白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江逾声这个人了,又怀疑自己莫名搅进了一场烂俗的三人故事。   但想起记忆里江逾声和随珹之间旁人无法介入的熟稔,以及直播里暮归和裕成之间互相的调笑,舌苔上仍旧会不停地泛起苦涩。   电话那边,江逾声没听到回答,又叫了祁斯白两声,问他:“明天就要封闭了,回教室看会书吗?”   祁斯白脑中一直持续着的混乱到这时才被突然切断。   他陡然想到,今晚还有一套并不好做的模拟题等着他,下午讲评的那两科试卷他也还没整理总结完。虽然刚考完期中,但接下来两周他们几个进省队的竞赛生就要彻底进入封闭集训,不再跟着高三上课,每天上午都有模拟考。   那一瞬间难以言说的烦躁从心底涌出来。对于江逾声是J这件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只觉得整个人都低落下来,半晌情绪复杂地应了一句:“嗯。”   不知道随珹那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祁斯白没跟江逾声讲他看到的画面,在江逾声身边坐下后,就不怎么理人了。   他虽然一直低着头,一副做题的样子,草稿纸也被画得一团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做不下去任何一道题。   思路断断续续,总被脑中突然冒出来的细碎回忆打乱。   快六点时,江逾声收到随珹的微信消息,说抱歉临时有点事,请吃饭只能改天了。   祁斯白听到这消息时,其实松了口气。但过了半分钟,他又忽然侧头看一眼江逾声,心底的情绪古怪又酸涩,但还是忍不住,语调直愣愣地问了一句:“珹哥……跟他朋友走了?”   江逾声瞥了眼那条消息,淡声说:“可能吧,他没说。”   祁斯白犹豫片刻,很隐晦地暗示:“你不……问问?”   江逾声不明所以,“问这个干嘛。”   “……”祁斯白抿了抿唇,有些怪异地觑他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   这晚集训,祁斯白大半个晚上都在垂着头神游。好在因为明天就开始封闭,教练们这晚似乎有意让大家放松些,没上课、考试,也没喊人到前面黑板讲题,只是各自做题。   陈老溜溜达达几次绕到祁斯白身后问他做得怎么样,都被他拿下午做好的那套题糊弄了过去。   静不下心做题,又一直处于焦虑烦躁与混乱不堪的状态。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一路无言地往家走。   期间祁斯白好几次忍不住,想拽住身边人跟他对质:我知道你是J了。   可然后呢,他想得到什么回答。   他在意的其实也并不是江逾声是J这件事本身。可再往深了说,不就又……牵扯到喜欢这件事。   走到单元门前,江逾声终于忍不住说:“你今晚状态一直都不太对。”   祁斯白脚下一顿。   “是不是怕叔叔阿姨还是对你这成绩不满意?”   路灯昏黄的光在江逾声眼底投下一片光晕,衬得眼睛里漆黑一片。   祁斯白望着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江逾声忽地抬手捏了捏他后颈,像以往安慰他那样,温声说:“他们会着急也正常,你自己安心就好,别被他们影响。”   祁斯白后颈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沉默了两秒,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逾声笑了下,顺手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一如往日那样低声和他说:“回去早点休息。”   祁斯白喉结上下动了动,抬起眼,看进他黑漆漆的眼睛里。   这个人一直用另一个身份在网上不知用意地逗弄他。   这个人好像喜欢别人了。   可这个人也是真的……一直对他很好。   他是今晚过后就此把这件事压下去,不再受它影响,等考完试再来翻旧账。   还是要把这个人也拽下泥沼来,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将他们从半年前相识开始的一点一滴都掰扯解释清楚……当然,也可能解释不清楚。之后,他们两个人再以尴尬或闹掰的状态持续到明天后天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   冬令营对他来说很重要,对江逾声也是。何况他去年考过一次,而今年对江逾声来说还是第一次考。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会认真跟他说早点睡的人,看着他夜色里温柔的眉眼,心里很涩,但又渐渐归于平静。   他最终只是弯起有些僵硬的唇角,跟江逾声说:“嗯,你也是。”   -   回到家后,祁斯白稍微静下心,把今晚该做的那套题做了一半。来不及做完,也来不及整理今天本该整理完的期中试卷。   临睡前,他忍不住还是打开了和J的聊天框,一条条地往上翻。知道聊天框那边的人是江逾声后,再看这些消息,心里变得复杂很多,难以置信与酸酸胀胀交织在一起。   一直翻到江逾声为了帮他验证他究竟能不能接受男生那一阶段的语音消息时,他终于听不下去,锁了屏,扔了手机,把头埋进枕头。   心底一会是临考前他还荒废了这么一晚的自责,一会是仍旧无法抑制的心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缓慢而无能为力的失落和……难过。   许璇进屋时,祁斯白完全没发现。   一直到她坐在祁斯白床边,拍拍他的头问怎么了,祁斯白吓一跳,猛地一抬头,看到是许璇,才又往许璇那边挪了挪,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肚子上。   许璇蹙了蹙细长的眉,摸摸他的头,斟酌了会,柔声安慰:“……是不是没进前五十啊,没事的,哪那么容易就……”   为了避免家长被成绩影响,再反过来影响学生,年级这学期并不会考后马上就将成绩通报在家长群。   许璇话还没说完,就听肚子上传来闷闷的一声:“……三十九名。”   许璇一愣,眨了眨眼,像是被自家儿子的进步速度给惊着了。好一会,她才笑着说:“那这是撒什么娇呢……竞赛也是,努力了就好。”   祁斯白在她怀里拱了拱脑袋。   许璇身上的淡香钻进他鼻间,一时间让他恍惚想到之前抱江逾声那一次,闻到他身上的香。   许璇继续说着,“你和小声一起好好努力……”   祁斯白缓缓松开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许璇看着祁斯白脸色,忽然一顿,扬了扬眉,好笑道:“……你们俩,闹别扭啦?”   祁斯白没说话。要是只是闹别扭就好了。   许璇噗一下笑出声,放下心来。   祁斯白觉得心里难过更甚了,却听许璇笑说:“都是快成年的大男生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祁斯白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点点头,心说,是啊,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没有道理非要在考试之前闹这么一出。但也总要说清楚。 第70章 喜欢   ==============   祁斯白最开始还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或者是在江逾声面前露出端倪,但后来发现,人一旦忙起来, 是真的没什么心思去顾虑别的。   每天早上的模拟考,比之前备考联赛时更折磨人。四个半小时, 三道解答题, 有时候两三个小时做不出一道完整的题,这样的情况多经历几次, 真的容易让人留下心理阴影。   祁斯白做题间隙不经意地一抬头, 总能看到整个会议室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抓耳挠腮。他视线下意识一转, 落在江逾声身上时, 心底的情绪会有一瞬间的波动。   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垂了眼,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 没什么脑容量再去想东想西。   冬令营第一天的安排是报到,举办地点在另一座城市。   当天一早,三个教练和九个竞赛生在高铁站集合出发。路途很长,好几个小时。   大家最初还按着座位坐,但后来发现大概因为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早晨, 车厢里空座很多,他们十二人像是包了场, 也就开始在空座之间肆意活动起来。   整个车厢里闹闹腾腾的。四个低年级的学生仿佛是出门秋游, 拉了荆炎彬和他们一起打牌, 没玩两下,又探出头来, 喊着祁斯白, 问他们几个要不要一起。   祁斯白站起来,看了眼前排拿着手机叽叽喳喳兴奋聊着什么的两个女生, 一顿,又看向江逾声。   江逾声仰头看他,说随你,祁斯白于是朝他们笑笑:“你们玩吧。”   提不起兴致玩是一回事,祁斯白最近总会下意识避免和江逾声有讨论竞赛题之外的交流。不过因为最近生活中除了数学还是数学,所以应该也没被江逾声察觉出什么异样。   教练们本来正聊着天,听到这,高二年级的教练忍不住笑他们:“祁斯白去年也跟你们这么亢奋呢,车上拉着几个学长打了一路的扑克。你们看看人学长现在,多稳重踏实,才不跟你们瞎闹。”   陈老也笑着觑祁斯白一眼,啧啧着说:“真是难得。”   祁斯白被夸得乐了下。   这种场合下,他习惯性地就转头去看江逾声。两人相视一笑后,他又微不可察地一怔。   日积月累的默契实在有些难改,明明看到这个人时总会沮丧或低沉,甚至有点膈应。但在这些和众人一起笑闹的场合,他的视线却还是会下意识去找那个最熟悉最在意的人。   招呼人的那个学弟遗憾地“啊”了一声。旁边另外两人却笑得意有所指:“今年这不是有江神在吗……”   祁斯白假装没听见他们的打趣,坐回座位上。   十一月中,北城的天已经很冷了,但目的地的天气还很舒适。祁斯白穿了件白色的薄羽绒,到了车上就脱下,身上只剩单件的薄绒卫衣。他把羽绒抱在怀里,羽绒上再垫着本书,随手翻着看。   江逾声也没再说话,低头看起书来。   两人在热热闹闹的半截车厢里简直像两个疯狂学习的变态学长。   中午,吃过午饭后,几个学弟凑过来找祁斯白和江逾声闲聊。   有人问到去年冬令营的安排和住处,又绘声绘色讲起他们今年暑假去的一个外市的数学竞赛营,宿舍有多么多么破烂。   另一个学弟问起祁斯白前几个月怎么没去参加九中一年一度的全校舞会。这一聊,就扯到了前几年舞会上祁斯白和其他女生的八卦,没说两句,就被身边男生拿胳膊肘杵了下,往江逾声那个方向使眼色。   祁斯白避着江逾声探究的目光,笑着转开了话题。   再后来,几个学弟又和前排的两个学姐聊到了高三年级的成人礼。女生们说到前几天到货的人生中第一只口红,又说之前想买某只传说中的斩男色,可惜国内都买不到了。   荆炎彬嘴欠地去招了她们一句,转眼就被两个女生轮着怼起来。   成人礼就在下下周,正好是他们冬令营结束后的那周周六。   祁斯白靠在窗边、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聊着天。他其实挺想问问江逾声关于成人礼的事,比如西装准备好了没,成人礼那天家长会不会来……   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最终也没开口,听着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他先是闻到一阵熟悉的淡香,接着幅度轻微地转过头,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江逾声的侧脸。   他也睡过去了,头一点一点地往前掉。   恍惚间,祁斯白仿佛回到了高三入境教育前,坐大巴车去训练基地的那一早。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江逾声,也会把耳机递给他,两人一起听……暮归的歌。   祁斯白轻手轻脚地起身,侧眸看着江逾声安静又冰冷的侧颜,一直看到心底又翻腾起一点微末又浓郁的苦涩,他才恍然回神,抓起放在羽绒服上的书,垂头看起来。   -   在入住酒店登记报到后,已经是傍晚了。   阴差阳错的,祁斯白和江逾声没分在同一间房间。在酒店餐厅吃晚饭时,和祁斯白同一个房间的学弟越过祁斯白,自然地探头问另一边的江逾声:“江神,你需不需要跟我换房卡?”   没等江逾声回答,祁斯白就打趣着觑他:“干嘛,弟弟,你不乐意和我住啊?”   学弟一愣,见江逾声看着祁斯白,也没搭话,就嘿嘿笑了下,“没有没有”着否认完,扯开话题,不再提了。   这年的冬令营为期五天,考试在第三四天。   第一天报完到,第二天上午是开幕式和参观考场。众人下午回到酒店,就去活动方给竞赛生们准备的几个会议室里自习。   夜晚各自回房后,三个教练还挨个房间去敲门,跟学生们放松地聊了聊天,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比如明早务必六点半前下楼去吃早饭,才能赶上七点出头那班从酒店到学校考场的接送车,所以别想睡懒觉,老师们一定会疯狂电话轰炸之类的。   祁斯白回房时,装作被几个学弟拉扯着无暇顾及的样子,没等江逾声就走了。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几个教练去隔壁江逾声他们那房时,拉上一个学弟,也跟着过去了。   仍旧是一番轻松热闹的闲聊,最后教练们往外走时,祁斯白跟在最后,经过江逾声身边时,犹豫了一秒,就走过了,没说上什么话。   他想着——算了,要不就这样吧。   然而没走出两步,忽然有一根微凉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无名指和小指。   祁斯白脚下一滞,垂下眼,看过去。   江逾声又抬了下手,其他几根手指一起包裹住他的,不松不紧地握在掌心。   祁斯白的眼睫动了下,心底的难过忽然又成片成片地涌上来。   他静了几秒,神色自然地抬起头,回握住江逾声的手,晃了晃,笑着跟他说:“考试加油啊,江神。”   这晚,他说不上抱着什么心态,直到睡前还检查了遍微信,看有没有J的消息。不过一直到第二天六点多起床,他也没收到。   -   两个半天的考试夹杂在集体吃饭、坐车往返、高校宣讲和自主备考的碎片时间中,倏地一下就过去了。   在第四天中午,试卷交上去的那一刻,冬令营的重头戏也就到此结束了。而下午,是几大高校的现场签约活动。   精神紧绷了这么久,真到出结果的这一刻,不管是得知自己以全国第二的成绩进了集训队,还是在P大的保送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祁斯白的心态反而变得十分平静了。   他和去年签约降分时就见过的两位老师又多聊了几句,而后推开会议室的门,笑着走回九中的老师和同学身边。   过了一会,江逾声也进了会议室。   祁斯白笑着和陈老聊着天,一边等江逾声出来。   江逾声这一进,会议室的大门紧闭了很久。   久到外面等待的同学都簌簌议论起来,三个竞赛教练也开始察觉不对时,江逾声才终于出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招生老师。   三个教练都过去了,几人在那边聊着。其他等待签约的学生也重新开始陆续进场。   祁斯白在离江逾声不远不近的地方,朝江逾声挑了下眉,意思是问他怎么样。江逾声耸了下肩,于是祁斯白明白了,大概是老师们在讨论他放弃集训队资格的事。   江逾声这事折腾了好一会,因为他第十的排名实在算是靠前,可这两年的政策也确实紧张。最后终于敲定下来,还是签不了保送,只能签降一本线。   不管是招生老师们还是三个教练都觉得有点遗憾。不过其实,以九中往年从没一个学生上不了一本的成绩看,降一本线的政策就已经足够稳妥了。何况以江逾声的情况看,他哪怕是在家躺个半年,最后自己复习一个月,大概都没什么问题。   签约的事结束后,众人先是聚在一个房间热热闹闹地放松了半个晚上,而后教练们又充当着心理辅导师的身份,和学生们挨个聊了聊天。   这天晚上折腾到挺晚,祁斯白和江逾声也只聊了聊竞赛和未来规划的事。至于其他的……   教练们明天还要请他们这帮学生吃饭,数竞班部分人也准备过来一起庆祝,于是祁斯白想,明天回家路上再说吧。   第二天傍晚,几辆出租车相继停在九中后门。祁斯白刚一下车,就被从校门后突然冒出来的牧阳成抱得趔趄了两步。   “祁斯白!我靠,太牛了你——”   祁斯白被他吼得耳边一阵嗡鸣,勉强把他扒拉开,刚要说你这话昨儿就说过了,结果一转眼,数竞班其他几个男生忽然就一窝蜂地冒了出来,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要来扛他。   旁边几个学弟看到这,意识到他们在干嘛,乐颠颠地冲过来加入。   祁斯白一直到被抬起来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被扛走的时候,还听牧阳成朝江逾声那边喊了句:“声啊,祁斯白我们就先借走一下哈——”   三个老师一边让他们注意安全,一边看得直乐。祁斯白生无可恋地被扛着往校门内的那棵大树上卡着裆撞了好几下。   等他好不容易被放下来,江逾声走近他身边,低声问了句:“……疼吗。”   按理说,现在考完试了,他不用对江逾声和颜悦色了,这种有点那什么的问题他更是完全不想回答。但他看着牧阳成他们绕了个圈后又重新逼近的身影,忽然狡黠一笑,说:“要不你试试?”   江逾声一愣,眨眼间就被身后几个蓄谋已久的男生们推推搡搡着抬了起来。   祁斯白一边看着他们闹,一边不大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裤子,随即,他轻微地皱着眉,嘶了一声。   九个人里,六个男生都被相继扛着撞过树了。数竞班另外三个没去冬令营的女生姗姗来迟,拎着奶茶,请另外三个女生喝。   闹完这么一通,二十来个人,连带着十来个行李,轰轰烈烈地就往学校附近那家门庭若市的自助餐厅去了。   这家自助除了西餐也有烤串和啤酒,餐厅内一贯热热闹闹。   出来聚餐总是伴随着各类小游戏。三个老师努力地参与了一阵后,没精力跟小年轻们玩,兀自去一边的小桌聊天了。   剩下的二十来人占了一张四个单桌拼在一起的长桌,坐成长长的两排,开始玩起谁是卧底一类的游戏。   游戏不是最终目的,所以项目一个接一个换,但核心一直不变——输的人要真心话大冒险。   这个年纪,大家最爱问的就是八卦。   被问得多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人,被扒得内裤都不剩。大家最好奇的人,比如祁斯白和江逾声,却偏偏玩得滴水不漏,牧阳成和荆炎彬商量着想坑他俩,结果最后反而坑成了自己。   就在牧阳成开始想耍赖把游戏换成不考智商的转瓶子时,江逾声冷不丁地,露了一个有些大的破绽。   祁斯白在旁边听得一愣,瞥了他几眼。   这局游戏结束,众人闹哄哄地起着哄,扬言要问江逾声个大的。   数竞班几个男生大声密谋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荆炎彬。   荆炎彬瞪了身边人一眼,小声骂了句“怂”,而后轻咳了一下,举着空了的啤酒瓶郑重其事地问:“江神……有喜欢的人吗?”   在众人如炬的目光里,江逾声抿了下唇,很直接地答了句:“有。”   众人先是齐齐一愣,随即一片哗然。   祁斯白垂眼看着自己桌前的啤酒罐,一动不动。   在一众哎哟声里,牧阳成捅了荆炎彬一胳膊肘,恨其不争地嗷嗷了一句:“你这问的……这不就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后来又玩了两轮,牧阳成终于忍不住,强行把游戏换成了转空易拉罐。   转到祁斯白时,祁斯白一愣,就听转空罐的学弟笑着问:“祁神有喜欢的人吗?”   余光里察觉到江逾声看过来的视线时,祁斯白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淡声说:“我喝酒吧。”   众人反应了一瞬,才听出他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   祁斯白举着大半瓶啤酒,仰头就灌,众人微怔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喉结一上一下地动着。   江逾声默不作声地侧眸看他,牧阳成从对面看过来,有点意外,又有些不解。   学弟脑回路清奇地啧啧两声,“祁哥你害羞啦?”   大家成功地被带歪了关注点,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祁斯白随便转了下桌子中央的易拉罐,等游戏继续,手刚要拿回啤酒罐,忽地就被江逾声握住了。   “你酒量怎么样?要是以前少喝,别一次喝这么多。”江逾声小声提醒。   祁斯白酒量挺好,这会其实也就是喝着玩。他没应声,只是使劲抽回了手。   江逾声一愣,蜷了下残留着祁斯白腕间温度的指尖,手在空中尴尬地举了会,才收回去。   没一会功夫,众人已经起着哄,嚷嚷着说又转到了江逾声。   其实这次纯粹是牧阳成作弊,但偏偏江逾声和祁斯白都没往他那边看,各自不知道在出什么神,还真信了他的话。   江逾声看过去,等他的问题。   牧阳成咳咳咳了好几声,煞有介事地在满桌人的催促声里卖了半天关子,最后终于深沉地问出一句:“你喜欢的人,在现场吗?”   这问题一出,少数不明所以的人纷纷盯着在场的女生们看,诧异地低声讨论是哪一个。   但江逾声和几个女生肉眼可见的不熟,唯一和他沾边的绯闻对象黎亦瑶又不在场。于是,包括六个女生在内,剩下的人全都在笑。甚至有男生光明正大地冲着江逾声和祁斯白哦豁了几声,他们其实不信,但又忍不住非要八这个卦。   等江逾声回答的那短短几秒钟里,祁斯白也屏住了呼吸。   他说不上自己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如果江逾声说不,祁斯白忽然想,他是不是就不必问江逾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管是他会错意,还是江逾声逗他玩。又或者是在随珹不喜欢他的时候,江逾声就过来喜欢了一下他,等随珹想为了他留在北城,他就又……   “在场。”   江逾声清冷的淡淡嗓音响在他耳边。   他尾音里好像带着一点紧张的哑意,一瞬就飘过了,让祁斯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现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大部分人被惊得呆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像是被这个回答本身惊到,讶然于自己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知道了江逾声的八卦。又像是震撼于江逾声这种人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回答这种问题。   剩下的一部分人大多是一脸迷茫,几个女生和荆炎彬则是一脸的“我去我特么磕到真的了吗男同竟在我身边震撼我妈”。   祁斯白静静地坐在江逾声身边,表情平静到有些木然。   江逾声答完那看似轻轻巧巧的两个字,攥了攥指尖,侧眸看向祁斯白。他很轻地动了下眉,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场合,并不适合说什么。   牧阳成到这会儿倒是难得稳重起来,觉得自己功成圆满,笑着转移开了话题,又开始玩下一轮的游戏。   祁斯白其实自己也没想到,江逾声说出这个回答时,他心底的那点愤懑会彻底爆发。   似乎是觉得,到了这会儿,这个人还在……逗他。语焉不详,却又明目张胆地暧昧。这次,总不是他会错意。   桌上还没玩过一局,祁斯白便站起身,说了句去卫生间,就往过道走了。   江逾声几乎是等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就匆忙起身,掩饰性地说了句去卫生间,就跑着追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哇哦声与骚动都被他们撇在了身后。   祁斯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觉得气闷。他一路走出餐厅,一直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凉风一吹,他哆嗦了一下,脚下一顿,这才想起……哦,他忘了拿外套。以及,这是家自助餐厅。   出来之后……好像就不能回去了。   身后传来凌乱仓促的脚步声,像是大步跑过来的,裹挟了一阵风而来,耳后还有那人轻微的喘息声。   过了两秒,身后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却好像浸染了一点人间烟火气的声音。   “小白。”   江逾声很少这么叫他。   除了开玩笑的那种揶揄,上一次好像还是……拉练过河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都快失去意识时,就是这样一道声音,让他醒了神。   祁斯白双手插着裤兜,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撩起眼皮看他。   他眼神冰冷又平淡,怒意都压在下面,以至于表面看起来平淡无波。   江逾声正要说什么,祁斯白平静地陈述:“我知道你是J了。”   天早已经暗下来。他们这一处正好是两盏路灯之间的昏暗处,又被树影遮着,昏昧不明。但那短暂的几秒钟里,祁斯白好像还是看到江逾声脸上浮起的一点可疑的……红。   祁斯白眨了眨眼,仔细觑了觑他。   这是喝酒上脸,还是……不好意思?   ——不是,这人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虽然他不太懂这句话,但脑中一瞬间就响起了牧阳成嚷嚷过的这么一句话。   “……我前两天也猜,你是不是知道了。”江逾声低声说。   祁斯白淡然地嗯了一声,继续说:“我也知道你跟珹哥的事了。”   江逾声很轻地蹙了下眉,“……随珹?你说他是‘裕成’这事?”   江逾声一副被拆穿J的身份、心虚地任凭处置的样子,本来让祁斯白的火气稍稍降了点。但看他含糊不清,装傻似的,祁斯白虽然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直言道:“你喜欢珹哥吧。”   江逾声定在原地,直愣愣地看了会祁斯白。   他察觉到祁斯白一脸平静下溢出来的烦躁与愠怒,又努力理解了下祁斯白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恍然间想通了什么,张了张口,嘴角忍不住翘起来,顿了顿,又稍微收敛了些。   他轻咳一声,唇角又不受控制地翘起来,轻声问他:“你……吃我的醋?”   两秒钟后,江逾声看着祁斯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也跟着疼了一下,脑中某根搭错的筋终于拧了过来。   他也没穿外套出来,本来还有些冷。这会被祁斯白这个误会弄得,后背骤然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我没喜欢过随珹,随珹也没喜欢过我,”江逾声解释完这么两句,皱了下眉,还是觉得很荒谬,“我跟他就……”   祁斯白盯着江逾声脚底自己的影子,刚要说什么。   江逾声低低地叫住他:“祁斯白。”   祁斯白抬眸看他。   江逾声穿得比他单薄,远处的暖黄路灯勾勒出他肩线的宽阔轮廓。他背着光,但祁斯白还是能看到他黑而亮的眼睛里,如有实质的、温柔又慌乱的目光。   风将他的额发吹乱了,让他整个人不再那么冰冷又淡然。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有些狼狈……是肉眼可见的狼狈与慌乱。   祁斯白心里忽然又有些动摇。   “不管是两年前在七中的考场,你撞到我怀里,仰起头冲我笑。”江逾声忽地顿了顿,眸光错开一瞬,像是有些赧然。   祁斯白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那么久远的事。   “还是今年年初偶然在直播间,看到你张扬臭屁又自信地给人讲题……”江逾声很轻地笑了下,目光又落回祁斯白身上,“还有……转来九中后,看到你的每一天。”   “我都……”江逾声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心底满溢的情绪,怕他不信,又怕自己轻率。   “很开心……也很喜欢。”   江逾声搜肠刮肚,最后却有些无力地发现,自己好像只能说出一句最平直而普通的……   “我只喜欢你。”   祁斯白脑中已经嗡鸣着混乱成一团,心脏慌乱不安又热切地跳动着。   一时间,他脑中很不合时宜又滑稽地想到,他明明想先表白来着,怎么事情忽然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随即,他回了神,抓住一点思绪,反驳道:“……我刚加你的时候,你说过有喜欢的人……”   “是你。”江逾声言简意赅。   祁斯白看着他的眼睛,抿了下唇,像是不理解,又有些难以置信,“那暑假你说你喜欢的人好像不喜欢你……”   “也是你。”   “不管是哪一种喜欢……从你不记得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江逾声轻声说着,尾音里还带上一点莫名的委屈。   他像是想证明,又不得要领,想了想,向前迈了一步,在祁斯白迷茫的眼神里,突然牵了下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前,“你摸摸。”   摸……什么?   那一瞬间,祁斯白只觉得头皮里像被引雷炸成一片。   掌心下如烫手山芋,他僵了几秒后,啪一下甩开江逾声的手,说话都有点哆嗦:“别、别动手动脚。”   这话说完,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刚掌心下,来自江逾声心脏的急促跳动。   江逾声收回手,看着祁斯白的眼睛,轻声开口:“两年前那次见面后……我有梦到过你。”   祁斯白攥了下手掌,轻微挑眉,问他:“你梦到什么……”   “了”字还没出口,他忽然想起J曾经跟他说过,梦到过亲吻喜欢的人。   祁斯白脑中一麻,有些呆滞地看着江逾声。   江逾声忽地轻笑了下,舌尖舔过虎牙,微垂眼皮,遮住眼里那点似乎因为酒意而潋滟的光。他倾身,凑近祁斯白耳边,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低低哑哑、慢条斯理地呢喃:“你觉得呢。” 第71章 心意   ==============   祁斯白很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小幅度地侧头看去, 又很快顿住。   两人的脸原本相错开,他这么一动,仿佛是主动地贴近过去。   鼻息相交, 祁斯白的视线向下垂了一瞬,扫过江逾声高挺的鼻子, 落在他微张的薄唇上。   他恍了下神, 倏地抬起眼。   江逾声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眼神相接,江逾声的呼吸也轻了些, 不自觉抿住唇, 又不自在地舔了一下。   祁斯白的视线晃了一下, 轻描淡写地掠过他唇上的一点湿润, 落在了一旁车流穿行的马路上。   江逾声的话,他不是不信。   听到江逾声说喜欢他时, 心底那种轻飘飘又满溢的欢喜是真切的。可两周来的压抑与延绵辗转、细细密密的难过,也都是真切的。   理智上他知道了,这就是场乌龙和误会。可情感上,负面低落的情绪仍旧从身体里绵绵密密地溢出来,缓不过劲。轻微的生气拌着委屈, 让他暂时还不是很想接江逾声的……这种话。   说来也是奇怪,他之前觉得江逾声和J根本不像。可这会, J的作风骤然间换在眼前人的身上, 竟然也毫不违和。   他出神了几秒, 再回眸看过去,忽地, 撞进了一双眸色幽黑黯淡的眼睛里。   祁斯白一怔。   他似乎在江逾声的眼底, 看到了紧张或是忐忑。   不正经与调笑只是他掩饰不安、缓和气氛的方式。   明明表面上一副蛊惑人的模样,眼底却盛着一碰即塌的碎光。   让祁斯白忍不住想摸摸他的眼睛。   祁斯白也确实忍不住地抬起手,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江逾声睫毛一颤,依旧固执地盯着他看。   祁斯白忽然收回了手。   他错开眼睛,伸手推了下江逾声,低声说:“好好说话。”   江逾声轻嗯一声,站直了。   祁斯白抬眼看着他,“要是我没发现,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等……”江逾声轻声说:“你喜欢我的时候。”   祁斯白这会脑子还有点乱,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冒出来一句:“谁说我喜……欢你了。”   后面几个字被他含糊不清地带过了,因为他忽地反应过来,江逾声说的和他反驳的完全是两码事。   江逾声像是被他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话给逗得,弯了下唇。   “嗯。”江逾声说。   也不知道是在嗯什么。   祁斯白不自在地抓了下后颈,“……告诉我J是你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江逾声看着他,沉默了会,“这时候不该提,但我还是想说……”   祁斯白:“?”   江逾声很轻地蹙了下眉,是真的困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边喜欢你,一边还会和随珹……有什么。”   祁斯白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   “我刚加你没多久,跟你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说了是刚认识的、不喜欢我的人。”   祁斯白一愣。他其实……忘了有这么回事。校庆日那晚翻聊天记录翻到难过之后,他就再没看过,甚至很多J说过的话,他都刻意不让自己再回想起。   “我说你好看。”   “叫你……宝贝。”   “你知道我喜欢男生。”   ……   祁斯白张了张口,听江逾声一条条罗列着,听得直愣神,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逾声。他一边觉得江逾声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一边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他以为J对谁都那个……腻腻歪歪的德行啊!   但……确实,如果J是江逾声。   江逾声不是这样,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江逾声看他恍然所悟的样子,紧绷的语气终于松懈了些,要笑不笑地问他:“所以,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别人?”   “还是说……”江逾声忽地一顿。   祁斯白眨了下眼,就听江逾声低低地,带着点控诉的腔调,指责他:“你最近跟我都,那样了……还在惦记别人?”   祁斯白:“?!”   什么这样那样的……他们也没怎么样啊!   祁斯白一噎,嘴硬着反驳:“不是,就是你……”   江逾声像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祁斯白的误会意味着什么,明明还没把人哄好,又因为实在荒诞,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你这都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祁斯白被他说得,只觉血液倒流回心脏,尴尬和丢脸的感觉蔓延至指尖。   江逾声敛了笑,稍微正色了些,低声说:“我本来想,怎么也是冬令营之后再告诉你,没想还是……你是这两天知道的?”   “……两周前,校庆日那天。”祁斯白说。   江逾声一愣。   “珹哥和他朋友说话的时候,碰巧提到你,我……不小心听到的。”   “随珹和他怎么会提我……”   祁斯白顿住,忽然不确定随珹那事是不是误会。   江逾声无奈又觉得好笑:“我有我喜欢的人,他有他的,我和他真的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   “……他朋友说,你就是珹哥最后没出国的原因。”   江逾声默了一会,挑了下眉。没忍住,又挑了一下,“……随珹真是白留下来。”   “……啊?”   江逾声想了一秒,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解释道:“随珹家里没人管他,他们住一个大院,随珹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两人关系很好。”   “只不过随珹一直喜欢他,他一直拿随珹当亲弟弟疼。”   祁斯白眨眨眼,半晌,半惊诧半感慨,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江逾声无意牵扯随珹,原本只是想问清祁斯白究竟怎么误会的,他才能解释。但这会,他忽然意识到……   祁斯白两周前就这么误会了,可在自己面前几乎一切如常,他完全是这两天才察觉到一点异样。   江逾声轻皱了下眉,“为什么不来问我?或者……骂我。”   “我想着,考完再问你啊,”祁斯白扯了下唇角,半开玩笑:“难不成,在冬令营之前扯着你衣服骂你……渣男啊?”   祁斯白说到这个词,自己乐了一下,“那也太幼稚了。”   江逾声却没再笑起来。他在冷风里站久了,风将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得有些细细密密地疼。而想到祁斯白这两周来的心境,他心底漫起的绵绵密密的酸和疼好像比皮肤上的更甚。   江逾声原本还想等把人哄好就问他,刚刚学弟转易拉罐问的那个、他没回答的问题。但这时候,他有些问不出口。   气氛莫名又沉郁下来。   祁斯白不经意间朝自助餐厅的大门处扫了一眼,整个人忽地一滞。   他陡然发现,大门内侧似乎有几个正推推搡搡、探头探脑的……熟悉人影。   ……这帮人什么时候开始围观的?   他定睛一看,怎么好像……陈老也在??   跑下来时什么都没顾忌,这会再回想起刚刚的场面。两个人在游戏里刚说完些暧昧不明的话,转头就相继离场……   祁斯白有些懊恼地嘶了一声。   江逾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形顿了一瞬,便恢复淡然,端详他神情,问:“回去吗?”   祁斯白啊一声,“回不去了吧?”   江逾声狭长的眼眯了一下,“陈老下来了,另外两个老师也在下楼梯,应该是要撤了吧?牧阳成好像还抱着我们的外套。”   祁斯白又看了大门那边一眼,忍不住尴尬又头疼地抬手遮了下脸。这算不算被……抓个正着?   幸亏他刚刚,光顾着生气,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祁斯白原本不太抱希望地想,他要是解释他和江逾声是跑出来吵架的,不知道有没人信。没成想,等他们走回自助餐厅门口,还没开口解释,陈老上来就是一句:“怎么,好不容易考完试了,精力充沛得没处使?”   祁斯白一愣。   陈老笑呵呵道:“突然跑出来,吵架啊?”   一束束炯炯有神的目光也齐刷刷好奇地望过来。   牧阳成刚把一黑一白两件羽绒抱过来递给这两人,就听耳边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响起两声:   “嗯。”   “不是。”   牧阳成毫不给两位的面子,当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祁斯白穿衣服的动作一滞,江逾声以为他没找到身后的另一只袖子,转身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卫衣袖口往羽绒服的袖子里带。   凉飕飕的晚风里,众人齐齐一顿,而后彻底笑闹起来。   担忧他俩吵架闹大的,磕cp的,还有不明所以跟着乐的,大家各聊各的,一派和乐。   祁斯白问了牧阳成才知道,教练们在一旁看着他们玩,左右无事,就提前帮他们联系了家长来接。   牧阳成他爸的车刚在路边停下。牧阳成八卦十足的眼神沾在祁斯白和江逾声身上,在祁斯白身边小声说了句“明儿要讲给我听啊”,又意有所指地朝江逾声挤眉弄眼,便一溜烟转身跑了。   几乎是牧阳成刚一上车,祁斯白转眼就看见了许璇从路口处走过来。   许璇和陈老说说笑笑聊了会后,就在众学生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把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领走了。   祁斯白和江逾声一齐转身走进夜色里,没走出几步,隐约听见身后,陈老和其他教练还在说笑着:“看看这俩人粘的,前脚吵架,后脚就一起回家。诶对,他俩住一个小区……”   回去一路上,许璇笑着问了问他们俩冬令营期间的事。   祁斯白话不多,大半时候都是江逾声在回应。   他们肩抵肩走着,两人的手垂在身侧,走路时总是相互碰触到。明明刚才好像什么都没说清,但这时候又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拿开手、藏进兜里,或是稍微离远一些。   手背、骨节和指尖摩擦、轻碰,羽绒服衣袖摩擦而生的轻响里,空气开始变得暧昧不明,风里的花香也动人。   许璇就走在一旁,笑着和他们说着家长里短的小事,不知道他们手指间的若即若离,聚餐时游戏里明目张胆的示意,也不知道二十几分钟前冷风里的少年心意。   暧昧隐秘不宣、遮遮掩掩,反而将仅两人能察觉到的微妙氛围衬得更加氤氲撩人。   祁斯白听着身边江逾声清冷又温和的声音,说不上在哪一个瞬间,忽然就,释怀了。   心底那点残存的情绪烟消云散。他只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所以想让他开心。   一贯孤冷淡漠、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人,在他面前将两年前到现在的心意一一剖白,会紧张又赤诚地对他说喜欢,也会慌乱狼狈,好像冰山塌陷一角。   和他误会的这短短两周相比……江逾声作为J,清醒又沉沦地,听他说着喜欢别人,还要心平气和地帮他试验他究竟能不能接受他喜欢的人的性别。   这么想,他这两周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许璇好奇签约那天的情况,祁斯白笑着跟她讲起来。   某一瞬,羽绒服下指尖相触时,江逾声的手指不小心勾到了他的,又很快蜷缩回去。   祁斯白还扭头和许璇说笑着什么,右手却在衣袖下悄悄探到江逾声那边,开始从江逾声的掌根慢慢摩挲到掌心,而后,五指从他指缝间穿插过去,亲昵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江逾声的手很凉,和他的一样。   江逾声像是愣了下,被握住的左手有些无措,一动不动。   祁斯白余光里能看到他似乎是往许璇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渐渐地,掌心贴上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是少年捧在心尖的、热切喜欢着的那个人。   江逾声回握住他。   祁斯白翘了下唇,面上不动声色,原本搭在江逾声食指上的拇指忽地游离开,慢条斯理地,从他指根一点点摸索到他的手腕内侧。那一处皮肤薄,触觉好像也更敏感。祁斯白有意无意地摩挲那一处皮肤,忽地摸到一根有些硬的、凸起的筋。   江逾声手腕冷不丁一颤。   祁斯白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璇一愣,转过头问他:“笑什么呢?”   祁斯白舔了下下唇,岔开话题聊起别的。   衣袖下,江逾声已经紧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握,不让他乱动。 第72章 清晨   ==============   两人的手牵了半路, 手心是温热的,但手指早被北城冬天夜晚的风冻得有些僵,手背也开始微微刺疼。   走到小区门口时, 保安帮忙开了门,笑得一脸憨厚。   江逾声下意识要抽手, 祁斯白不管, 握紧了他的手,对扶着门的保安笑眯眯说了声谢谢。   刚刚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牵某个人的手, 他光顾着在心里傻乐了, 这会才反应过来冷, 牵着江逾声的手放到了自己羽绒服的兜里取暖, 两人拉拉扯扯、连体婴似的走进了小区。   江逾声看一眼许璇走在斜前方背影,心里不轻不重地跳着, 只觉得祁斯白一路握着的,时不时不怀好意捏碰把玩的,不是他的左手,而是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从小区主干道拐进通往各个单元门的支路时,祁斯白终于松开江逾声的手。   两人的手指依旧在冷冽的空气中晃荡, 没一会,祁斯白就忍不住勾一下江逾声, 浅尝辄止, 又乐此不疲。勾没几下, 也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等察觉到时, 手就又牵到一起去了。   走到支路尽头时, 两人已经神色如常地放开了对方的手。   明天周六,他们五个刚回来的竞赛生不用参加周考, 但也要回学校补课。许璇笑着跟江逾声唠叨完一句早点睡,招呼祁斯白回家。   祁斯白在沉静的夜色里朝江逾声扬了扬眉,眼底是星光一样的笑意。   江逾声望着他,眉眼的凌厉线条早就温和得不像话,眼里又沉着某种浓重的情绪。他心里似乎已经满足到极点,又觉得还不够。   牵手不够,只是看祁斯白朝自己笑也不够。   祁斯白忽然往江逾声那边迈了一步,在江逾声些微诧异的目光中,一下抱住了他。一个十分哥们的、大大咧咧的拥抱。   他用许璇听得到的声音嘟嘟囔囔:“江神辛苦啦……”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江逾声的背。   许璇在一旁看得直乐,“是啊,明天还要补课,你们这五个小可怜……”   江逾声怔了一瞬,笑起来,隔着羽绒,使劲拥了拥祁斯白,“你也辛苦了。”   他心里一瞬间被填得很满。   这个人从两年前撞进他怀里,像一束光,闯进他世界。而今,他将他的光,抱了个满怀。   江逾声确定自己喜欢祁斯白时,没想过有结果。他的思维方式一贯是理智又无趣,连对自己也是冷眼旁观。   祁斯白喜欢他的概率,两人在一起的概率,不会被家长发现和阻拦的概率,还有其他许多许多。他的理智帮他一条条计算好,而他也确实不想让眼前这个熠熠发光的人染上一点尘埃。所以他从最开始就不抱期待。   他原本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之前祁斯白似乎喜欢徐塔时,他会失态,会萌生出如果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的恶劣想法。而刚刚看祁斯白牵着他的手对他狡黠地笑时,他又发现他原来贪婪至此。   这个小傻子光顾着撩拨人,不知道如果抛开理智,他甚至想此时此刻就编个理由把人骗回自己家去。   一个短暂而正经的拥抱过后,祁斯白就跟在许璇身边,规规矩矩地走了。   回了家,祁斯白一边收拾着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和家里人聊着家常。后天是成人礼,祁修远和许璇还问了问那天的安排。   祁斯白表面一本正经又淡定地听着祁修远的夸奖,其实心思全在自己的手机上。好像太久不聊句天,江逾声就会跑了似的。偏偏他三番两次看手机,都没收到江逾声的信息。   好不容易等到家里人进屋睡觉,祁斯白洗漱完,关了房门,坐在床上,用微信给江逾声打过去一个语音电话。   电话接通,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通过电流传递到彼此耳边。   祁斯白刚要声讨他怎么一条消息都没有,就听那边问:“你家人都睡了?”   祁斯白“嗯”了一声,心说,原来这人等的就是这会儿的电话啊。   江逾声忽然问他:“刚刚牵我的手,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嗓音里的磁性质感尤为明显。   祁斯白忽然发现,设备似乎是会放大人嗓音里的优点。戴着耳机,又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里只能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是那道他喜欢的嗓音。而这道嗓音属于他喜欢的人。这个人现在问他,刚刚为什么牵他的手。   “嗯……”祁斯白脸有点热,手上扯着被子一角,语出惊人:“……勾引你?”   那边一愣,低低笑出了声。   “笑什么?”祁斯白自以为说了句了不起的话,这人怎么这个反应。他不满道:“那……没什么意思。”   “嗯?”   “没什么意思了。”   “……祁斯白。”江逾声忽然放软了声音,喊完他名字,又什么都不说。   祁斯白笑了。虽然江逾声的声音偏冷偏硬,但,偶尔这么软着声音,撒娇似的说话,他听着还……挺受用。   就像之前,J刻意蛊惑人时,轻微喘息着唱歌,那种声音也……   祁斯白突然咚一下扑倒在床上,脑袋埋到枕头里,拱了拱。他还挺想听他本人现场唱,但……   怕江逾声觉得他那什么……祁斯白想,还是先、先不说了吧。   江逾声等了会,没听到回答,也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你明早,几点出门?”   年级老师体恤他们,明早九点才开始补课,想让他们几人睡个小懒觉。   九点上课,又不用早读,按照往常,祁斯白可能四十之后才出门,哪怕五十也勉强能赶上。但明天……   祁斯白问:“你几点出门?”   江逾声说:“看你。”   祁斯白掐了掐自己忍不住又翘起来、已经快笑僵了的嘴角,轻咳一声,“那八点……二十?”   他想让江逾声多睡会,但说的时间又还是比最佳时间提早了二十分钟。   江逾声却说:“这么……晚啊。”   祁斯白一愣,闷声笑起来。他笑着笑着,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在里面兀自拱了会,才听江逾声说:“开玩笑的。你多睡会,不急,八点五十出门都来得及,要出门了就给我发消息。”   两人都能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疲倦,但还是没话找话地又瞎扯了好一会,晚安都道了好几轮,才终于挂断通话。   连着半个月的魔鬼备考和情绪折磨,出远门考试,刚回来又是接连的情绪起伏,以至于祁斯白累得,通话断了没几分钟,就彻底沉睡过去。   整晚的好梦里,都是隐约的花香。   祁斯白本来想补个觉,没想第二天一早,猛地醒过来时,抬眼朝墙上的挂钟一看……才六点十几分。   他瘫在床上醒神,正犹豫要不要睡个回笼觉,桌面上的手机倏地一震。   祁斯白愣了几秒,一骨碌爬起来,摸过手机,点开微信,看到置顶的那个聊天框头像上,冒出一个红色的数字1。   祁斯白的指尖在那上面顿了会,才笑着点开,接上耳机,播放那段十几秒钟的语音——   是一阵清晨的鸟鸣。   祁斯白把卧室的窗户开了条小缝,录了几秒几乎全是风声的背景音发过去。   Cheese:[怎么这么早]   江逾声:[被陈老磨出来的生物钟吧]   江逾声:[起来一会了]   祁斯白怼了一串“哈”过去,又发:[好巧,我也是]   江逾声这次回了条语音:“要不要再睡会?”   这人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低淡淡。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很平常的口吻,可祁斯白坐在床上把这条语音又放了两遍,然后,他觉得自己彻底睡不着了。   心轻飘飘地浮着,跳动又咚咚咚地重若千钧。   忍不住想去见昨晚匆忙之中、意料之外拐来的某位……男朋友。   ……是男朋友吗?   不知道算不算。这种事需不需要正式确认一下啊,他也不太懂这个。   祁斯白坐在床上愣了会神,唇角翘起来。管它呢。   他没回江逾声,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漱完,看了眼时间。   家里其他人一般七点出头起床,他三十分钟内赶回来应该就没问题。   祁斯白蹑手蹑脚地开门、锁门,控制着声响缓慢推开楼道内的钢化门。电梯叮一声停在一层,滑动门缓缓打开,他这才不管不顾地大步往出跑,羽绒的拉链都忘了拉上。   冬天天亮得晚,小区里的路灯刚灭,天色还晦暗不明。   清晨的风凛冽阴冷,但祁斯白不怎么觉得冷,甚至头一次觉得清早的空气和虫鸣鸟叫都这么可爱。一切都是清新和生机勃勃的。   他一边往三单元门前走,一边给江逾声拨了个语音过去。几乎是刚拨出去,那边就接通了。   祁斯白没解释,一上来就笑着问他:“给你两个选项。小区花园,还是你家?”   江逾声听着背景音里轻忽的风声,忽然快步从房里走出来,到客厅阳台往窗外看。   “等我一分钟。”江逾声低声说。   祁斯白笑:“好。”   江逾声没挂断,祁斯白就听着听筒里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而后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   不到一分钟,三单元的玻璃门就被推开,江逾声穿了一身休闲装,外面搭着件羽绒。他一边穿一边走到祁斯白面前,和他对视了两秒,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问:“冷吗?怎么没在里面等。”   祁斯白看到江逾声脸上残留的水珠和沾了点湿的发尾,忽然觉得这样的江逾声充满了生活气息。   “你选哪个?”祁斯白虽然这么问,但两人似乎已经不约而同选择了遛小区,“……哦对,我七点要回去。”   “好,”江逾声笑了下,和祁斯白一起往主路上走,“你要是不怕冷,那就花园里逛逛?有一阵子没见过六点半的小区了。”   这个季节这个点的小区就像是被罩了一层雾蒙蒙的暗蓝色罩子。路上偶尔能看到几个矍铄的背影,都是晨练的老大爷。   “这是什么理由,”祁斯白随口说:“那我还没见过六点半的你家……啊。”   这话说完,他莫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祁斯白没再开口,江逾声也没接。   肃冷的空气似乎都被拉扯得柔和。这个年纪的男生精力旺盛,脑子也爱胡思乱想。   清早六点半出现在江逾声家,那会是什么情况……祁斯白思考了两秒,有点害臊地抓了抓头发。   祁斯白和江逾声各自插着兜,一路你碰碰我、我撞撞你地走。走着走着,两人又肩抵着肩蹭在了一起。   路过花园里的流浪猫窝时,祁斯白拽了下江逾声的衣角,就兀自蹲在窝前,开始逗那三只睡得东倒西歪的小猫。   奈何他手舞足蹈,口技展示了半天,那三只都爱答不理。   祁斯白像是被自己逗乐了,忍不住抬头,朝站在旁边的江逾声笑:“是不是只有我们这么无聊?大早上的,估计连它们仨都在心里骂:两个扰人清梦的神经病。”   江逾声将祁斯白从地上拉起来,看着熹微的晨光逐渐漫进他褐色的眼底,看他朝自己笑得眉眼飞扬,忽然就往前一步,拥住了他。   祁斯白“诶”了一声,笑着抱回去,双手从江逾声敞开的羽绒探进去,搭在他的毛衣上。   两个人隔着半敞的羽绒,软软乎乎地抱在一起。   抱了会,祁斯白忽地动了动鼻子,在江逾声脖颈间嗅了嗅。   江逾声有点痒,缩了下肩,笑了下,说:“别闹……”   “真的很好闻。”祁斯白坦然又纯粹地夸奖完,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就把脸埋了上去。   他温热的气息便断断续续都扑在了江逾声的侧颈上。   江逾声被祁斯白蹭得,额角的筋都抽了抽。半晌,他忍不住把人推开一点,终于解放似的,很轻声地叹了句:“……牧阳成怎么会说你迟钝。简直是……”   祁斯白搂在他腰上的手一僵,反思了自己一秒,“……什么?”   江逾声笑了声。这怎么形容。他懒声玩笑道:“……我怕被你折磨死。”   祁斯白眨了下眼,不懂就问:“我为什么要折……磨你。”   话音渐弱,祁斯白隐约觉得这话好像不大对劲。他下巴一直搭在江逾声肩上,一转头,贴在江逾声耳后轻声说:“不是,我是想说,哪种折磨……啊。”   最后一个啊字干巴巴地落下,两人又是一顿。   江逾声闭了闭眼,要笑不笑地掐了一下某人的腰。   祁斯白倏地抿住嘴。虽然还没完全想明白,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句什么不得了的话。   --------------------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改了下那个成人礼的时间,小细节不重要~之前的章还没来得及改 第73章 老婆   ==============   祁斯白被掐得腰一软, 一动不动在江逾声身上又挂了一小会,才规矩而乖巧地松开他。   半个小时眨眼而过,两人溜达一圈再回到楼下时, 天色稍微亮了一点,但手机屏幕上的光在昏暗的环境里仍旧有些刺眼。6:58, 时间有些紧了。   江逾声陪祁斯白走到单元门前, 祁斯白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待会见”,就匆匆往门里冲进去, 风风火火间, 差点撞上一个背着书包穿着九中校服出来的小女生。   是学长, 又同住一栋楼, 碰见过几回,祁斯白和她寒暄了两句, 才又继续往电梯里跑。   等回到家门前,他贴在门上听了会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进门锁,一点一点转动,终于, 很轻地一声咔哒响声后,祁斯白提着一颗心推开门, 环视一圈, 松了口气。   家里的早餐有时候是豆浆, 比如这天。破壁机到了预先设定的时间,正乌隆隆地开始工作。   祁斯白在那嘈杂的声响里, 一边留心回头看房门, 一边蹲在鞋柜前,鬼鬼祟祟地摆完鞋, 他去卫生间洗了趟手,回到卧室刚脱下羽绒,就听走廊里,两道开门声一前一后地响起来。   祁斯白正要关门的手一顿。   祁奶奶对许璇说:“刚才听见两次卫生间有动静,好像都是小白啊……”   “这阵子都起得早,习惯了早起吧。”许璇说。   许璇说话期间,祁奶奶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祁斯白卧室门前。下一瞬,祁斯白硬着头皮一抬眼,和祁奶奶隔着一道极细的门缝,面面相觑着对上视线。   祁斯白脑中一瞬间已经晃过了十来个五花八门瞎说八道的解释理由。   祁奶奶忽然笑呵呵地开口:“这么早就起啦?”   祁斯白磕巴了一下,拉开门,神色自若地喊人:“奶奶……”他又朝过道尽头喊了声“妈”,正儿八经地解释道:“起来看会书再去学校。”   祁奶奶和许璇都没怀疑,笑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祁斯白一本正经地回到书桌前,坐下,从包里抽出一本没刷完的竞赛书,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抬手捂上脸,很轻地乐出声来。   他这干的……什么事啊。   祁斯白从裤兜里拎出手机,才看到江逾声在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有没被逮到。那个时候他估计正专心做贼,没注意到那点微弱的震动。   祁斯白刚回了句“没事”,就被祁奶奶叫出去吃早饭了。等他回屋时,手机上已经躺着两条消息,一条是二十分钟前的“在干嘛呢”,还有一条是一分钟前的“睡着了?”。   祁斯白还没回,那边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背景是江逾声家的书桌和台灯,照片正中,是一本翻开的物理练习册,江逾声握着笔的修长手指也入了一点镜。   祁斯白正欲打字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满腔的热情都被冻住了。   虽然,集训队的下一轮选拔就在一个月后,而自从冬令营第二天考试结束到现在,他已经快两天没刷过题了。   但是……祁斯白瞪着照片里的书,心里嘟囔着江神还真是,铁面无私啊。   前一晚才和他告的白,半个小时前还跟他偷偷摸摸在小花园里搂搂抱抱呢,这会不仅开始认真看书了,还要过来催他学习??   他在想男人,而江逾声在想学习??   神奇的胜负欲又涌上心间。祁斯白把照片放大,多欣赏了两眼江逾声的手,而后也没回复,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埋头刷起题来。   然而,十五分钟后,他看着自己草稿纸上方两行潦草的式子,和式子下一笔一画写的几个“江逾声”,只觉得头有点大,又好笑,又有点气,也说不上是气谁。   他把纸上的内容拍了张照,发给江逾声。   Cheese:[怪我不学习吗,明明怪你]   Cheese:[江妲己]   没一会,那边回了句莫名其妙的:[我发的图,你是不是没点开看]   江逾声:[我做了二十分钟呢,祁神]   仿佛在讨表扬。   祁斯白不明所以,又点开江逾声那张照片。   这一次,他的注意力终于不在那只好看的右手上了。他这才发现,二十分钟时间,练习册上只写了两道选择,还是瞄两眼就能选出答案的那种。而解答题下方的答题区里,几乎被“祁斯白”三个字填满了。   字迹洒脱又工整。   祁斯白数了数,江逾声大概是每分钟写一个。啧,要按个数论,好像还是他更“妲己”一点。   祁斯白愣了会,忽然扶额笑起来。完了,他和江逾声怎么好像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   八点二十,祁斯白准时下了楼,和江逾声一起慢悠悠溜达去学校。   年级其他人都在考试,他们五个竞赛生待在一间空的阶梯教室里。年级主任和陈老给他们轻轻松松地开了个小会,而后其他四个人上课,祁斯白被陈老单独拎出去,到一旁的会议室,聊了聊接下来的安排。   签了保送,年级的课祁斯白就可以不再上。关键是集训队的下一轮选拔。几个竞赛教练会给他一些学习建议,但主要还是他自己自习了。下周开始,北城的数学会也会组织六个进队的学生周末上课,虽说是自愿参加,但大家一般都会去,算是同城竞赛生之间难得的交流机会。   陈老和祁斯白大概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之后就丢给祁斯白两张篇子,说是几个教练研究以往的题,精心准备的,让他做做看。   祁斯白原本是想拿回江逾声身边做,但看着陈老一脸笑眯眯、殷切期待的样子,也就只好继续待在会议室,闷头做题。   课间,陈老出去了一趟,祁斯白做完一题,拿出刚刚震了好半天、这会又开始震的手机。他本来以为是牧阳成,没想是江逾声。   祁斯白一点开,就被满屏的“宝贝”“亲亲.jpg”给惊了一下。   往前翻聊天信息,才发现江逾声最开始还是简单而质朴的“人呢”、“?”、“小白”,后来大概是看他一直没回复,听课听得无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他这里发。   不像在找人,倒像是在纯粹地骚扰人。   而最新发过来的一条是:[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jpg]   祁斯白乐了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刚开始打字,那边倏地撤回了,还添了句“发错了”。   会议室的自动门隆地一声缓缓打开,祁斯白一顿,下意识把手机往怀里藏了藏,侧头和往里走的陈老说:“您回来啦。”   陈老一脸淡然地说了句:“和人聊什么呢,笑成这样。”   他走到祁斯白身边时,装作要看祁斯白手机的样子,没想祁斯白还真的倏一下就把手机屏幕扣了过去,满脸都写着做贼心虚。   祁斯白反应过来,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转眼就见陈老笑着挑高了眉毛,哎哟一声:“祁神,有情况啊。”   陈老平时私底下也喜欢跟他们这帮男生一起八卦,但遇上祁斯白这样还是头一次,觉得既新鲜,又欣慰,好奇地胡乱猜着:“前两周也没见你这样啊,难道是……冬令营的小姑娘?”   祁斯白轻微地翘了下唇。虽说不是冬令营认识的,也不是小姑娘,但又确实是去了冬令营的人。陈老还真是敏锐。   他正支吾着,陈老已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得两眼都弯成一道线,挥挥手,“甭否定啊,你当我看不出来?刚刚在教室里开会我就看你总低头看手机……诶,这么说起来,江逾声也跟你一个样,咱们这次冬令营还挺出息,拿俩金牌,顺便拐俩姑娘回来?”   最后两句话已经有些玩笑的意味,但祁斯白还是冷不丁呛了一下。   陈老帮他顺了顺气,笑着说:“我一直是支持你们中学期间可以谈谈恋爱的嘛,只是你们一帮熊孩子整天就知道在307瞎胡闹,不是在地上滚来打去叠罗汉,就是猫在教室后边儿打游戏。你看隔壁化竞都成了几对?我和你们屈老师每次打赌都输……”   “……”祁斯白欲言又止,半晌,笑着糊弄了过去。   中午十二点,江逾声下课,牧阳成那边也考完试,三个人在阶梯教室前碰了面,一起去食堂。   牧阳成昨晚还不能完全确定,今天这会儿一看祁斯白和江逾声两人那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对方身上的状态,就知道稳了。   他只听祁斯白大概讲了一点他和江逾声是怎么回事,一路上就都处于一个不停“我去”、“我去”的亢奋状态。   一直到在食堂买好饭坐下,牧阳成还在说:“我真的是……哎哟,我去!没人能懂我的心情……”   他夸张地抽泣了两声,“老父亲流下欣慰的眼泪……诶,薛远知道吗?   祁斯白摇摇头,“各个学校早申的ddl好像就在这两周吧,我都没怎么见到他。”   牧阳成捂着心脏,叹了一声:“跟薛远也不能讲,跟cp群里那一千多个小姐妹也不能讲,啊,真是太折磨人了。”   祁斯白好笑地看他:“有这么夸张吗?之前你不是一直八卦得特起劲,怎么现在说得好像……”   牧阳成瞅着对桌这两个并肩坐着、举手投足间都在冒粉红泡泡的人,叹道:“实不相瞒啊,我们声声的小心思呢,我是上学期期末就差不多看出来了,但你吧,白白……”   牧阳成笑着嫌弃他:“我是真没想你能……开窍,哎哟,我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一个词儿——离奇!”   祁斯白啧一声,起身要去掐他。衣摆差点碰到碗边时,江逾声用手帮他挡了一下。   “江神辛苦了,把我们钢铁直的祁神掰弯可不容易,你不知道,”牧阳成一边躲着祁斯白的攻击,一边探头探脑、絮絮叨叨地跟江逾声说:“他之前可是那种,看到别人八卦他和男生,都能上前去一本正经跟人理论的人啊……”   祁斯白侧头时不经意间看到江逾声的笑意似乎收敛了些,下意识辩驳:“不是啊,他没……我自己弯的。”   他又和牧阳成笑闹了两句,期间时不时看江逾声两眼。   江逾声在一边笑着看他们闹,话却少了些。   饭后,牧阳成回了考场,祁斯白和江逾声回到阶梯教室时,教室里还空无一人。   江逾声随手拿了本练习册开始写。   祁斯白莫名觉得他的兴致好像不大高,想起上午他轰炸的那些好玩的表情包,就随便找了个话题和他搭话:“上午你撤回的那个表情包,是什么意思啊?”   江逾声笔尖一顿,“……什么?”   他刚刚有点走神,没听清祁斯白问的什么。   祁斯白以为他忘了,说:“就……我老婆呢,那个。我之前看粉丝给我发过这个,但……性别好像不大对啊。他们叫老公也就算了,叫老婆是什么意思?我……”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不像女生吧。”   江逾声被他认真的语调逗笑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看祁斯白真的好奇,江逾声想了想,勉强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叫老婆就是……嗯,表达很喜欢的意思。”   “哦……”祁斯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江逾声笑了下,嗯一声,转过头自己做题。   过了几分钟,就在江逾声都快忘了这茬时,祁斯白不知怎么,忽然凑近他耳边,小声喊了一句:“老婆。”   他喊得认真,声线轻扬又好听。   江逾声一瞬间挑了下眉,想跟祁斯白理论理论,但又莫名因为他轻轻软软的这么一句话,而觉得有些心动。   就好像好久之前的某一次,祁斯白一脸正经地和他理论他到底行不行,明明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听祁斯白那么说时,心脏却会不自觉跳得更快。因为那其实是一个挺亲密的话题。   江逾声侧头看去,看到祁斯白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忽然就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很喜欢,所以才叫老婆。   他只觉得心里忽然塌了一块,心脏又跳动得无比剧烈。   祁斯白哪里迟钝。祁斯白可太会了。   坦率,直接,炽烈。   哪怕只是想到这个人之前喜欢别人,可能对另一个人有过这样的心思,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江逾声随手扔了笔,胳膊搭上他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认真又蛮不讲理地,低声跟他说:“以后都不许叫别人这个。要叫也只能这么叫我。”   祁斯白笑了,他还真叫不习惯这个。刚刚这么一声叫完,他现在还在觉得不好意思。   但随即,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江逾声这一瞬的情绪,和刚刚吃饭牧阳成说到他弯不弯时的情绪实在有些相似。   祁斯白任他搭着自己的肩,凑近过去问:“……刚才,牧阳成说到弯不弯那个事的时候,你好像不太高兴?”   江逾声一愣,很轻地笑了下,说没有啊。   祁斯白抬手碰了碰他的嘴角,说:“对着我,不开心就不用笑。”   江逾声沉默地看着他,忽地,有些自嘲地翘了下唇,坦白说:“虽然你跟徐塔最后也没什么,但我还是有点……嫉妒。”   祁斯白一愣,听江逾声轻声说:“你不是因为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么。”   祁斯白皱眉想了会,才想起江逾声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并不是考完联赛那个下午,而是暑假集训封闭的时候,他当时跟J说过,他喜欢某个人,后来又不喜欢了。   他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但现在看,江逾声似乎……还记着,而且,还误会了?   江逾声看他开始神游,很轻地蹙了下眉,头一偏,呼吸落在祁斯白的颈侧。他忽然往前低了下头,冲着眼前那一处修长白皙的侧颈,张口就咬了下去。   祁斯白很轻地哼了一声,耳后先是一疼,很快又变成麻。江逾声的呼吸轻轻浅浅扑在他颈侧,带着湿润的、温潮的气息。   江逾声贴着他脖颈,闷闷地出声:“别想他了,想我。”   祁斯白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有点麻,耳边嗡嗡的,脑子里全是浆糊。他在心里嘀咕,想他个鬼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他们两人坐得靠近墙边,祁斯白现在脑中唯一一点清明就是……他们这个位置,教室外大概看不到吧。   可江逾声怎么能在教室里……咬人呢。   江逾声还没闹完,又闷,又有点委屈,以前被理智克制住的情绪又翻涌出来。他抬了下下颌,又在祁斯白耳垂上不轻不重地一咬。舌尖也不小心地碰到了一点温热。   祁斯白忽地往前挺了一下,呼吸有点急,又被他很快屏住,他坐直了些,右腿不自在地抬起一些。   江逾声退开了些。   祁斯白眼尾有点红地转眼和江逾声对上视线,几秒钟后,江逾声终于察觉到什么,很轻地眨了下眼,微低下头。   祁斯白伸手捂住了他眼睛。 第74章 没有别人   ==================   阶梯教室里安静极了。   教室前门虚掩着, 楼道内嘈杂的走动和笑闹声隐隐约约地从门缝溜进来。   但祁斯白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又急又乱的呼吸。以及,江逾声近在咫尺的、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江逾声发现了吗。   江逾声怎么可能没发现。   祁斯白的脸热得能当场冒气。他脑中乱糟糟的,比起不好意思, 更多的是尴尬、慌乱和不知所措。他怎么就……   他强迫自己开始想刚刚看到的那道题来转移注意力。首先g(x)是线性函数成立,接下来要证线性函数是全部解, 可以考虑g(n+1)-g(n)……   对, 两个连续的正整数乘积不可能是平方数,所以差的绝对值大于0。如果大于1, 那就可以找到一个m使得p或p的三次方恰整除m+g(n+1), 进而得到p恰整除m+g(n), 这样可以导出……矛盾。   掌心下忽地泛起微不可察的痒意, 似乎是……江逾声睫毛颤动,轻轻痒痒地, 触到他掌心。   什么……矛盾来着。思绪骤然断了,脑子里又开始混乱。   祁斯白蜷了下手指,缓缓将手挪下,江逾声的眼睛便从他手下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祁斯白心里一跳, 很快错开视线,落在翻开的竞赛书上。他动手推了推, 把江逾声又推远一些。   (g(m)+n)(g(n)+m)和(g(m)+n+1)(g(n+1)+m)之间必然有一个恰含p的奇次幂, 不是平方数, 矛盾,所以差的绝对值等于1……   祁斯白脑中的思维过程过得飞快, 可不论是江逾声难以忽略的视线还是微乱的呼吸都还是无法阻挡地拼命往他脑子里钻。   又过了两秒, 江逾声牵起祁斯白别扭地架在桌上的手,晃了一下。   祁斯白头也不转, 盯着书上的字,哑着声、闷闷地说:“别弄我。”   说完,他要挣开江逾声的手,却被江逾声攥住了。   江逾声轻笑了一声,观察着他的神情,带着点调侃的语调问:“现在知道你以前抱着我乱蹭,有多胡闹了?”   祁斯白静了静,在心里哦了一声。   江逾声又低声添了句:“知道是哪种折磨了?”   祁斯白一愣,才想起上午他自己问的那个蠢问题。他静了会,偏头看江逾声一眼,轻声问:“你之前也……”   江逾声一顿,说:“那倒也……没有。”   祁斯白一滞,反应了两秒钟,彻底尴尬了,手噌一下从江逾声手心里抽出来,羞愧难当到起身就要往外走。   江逾声下意识去抓他的手腕,祁斯白一个没站稳,咚一下,又跌坐回座椅上。   这一下听着有点疼,江逾声蹙了眉,想去帮他揉揉。手刚一动,顿了片刻,又收回来。他要再不小心拱起火来,某个小少爷可能要当场羞愤到跟他绝交。   江逾声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解释:“我不是说今天早上,我是说再之前……你贴我很近、碰我喉结、打闹时胡乱摸、闻我手腕或者咬我手指的时候。”   祁斯白眼皮一动,抬眼看他。   “难捱是有些难捱,但……你那时候把我当好朋友啊,”江逾声低笑了声,语气亲昵,带着调笑的意味,“我当然不敢动,要不不就成……耍流氓了。”   什么……不敢动。祁斯白的思维发散了一瞬,就没敢继续联想了。   祁斯白沉默了会,声音有点干又有点闷:“……怎么听你这么说,好像干坏事的都是我。”   江逾声笑了:“……你才知道?”   祁斯白手指一动,江逾声正色道:“不是,你没有,都是我。”   祁斯白咳了一声,偏过头,继续盯着自己的书看。   江逾声看他一会,松开他的手,笑着揉了揉他头发,也转回身做题。   祁斯白看完一题,缓过那点情绪,忽地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他侧头看着江逾声说。   江逾声的笔在手指间转了个圈,他没太听懂,转头看过来。   “暑假在微信上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当时说的就是你啊。”祁斯白说。   江逾声一怔,看着祁斯白,明明听清了,但又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祁大少爷跟人坦白心意倒是一点不扭捏,半靠着椅背,胳膊肘随便支在后桌桌面上,两腿微岔朝向江逾声,笑着继续说:“意识到喜欢你是篝火晚会的时候,但我后来回想……”   他直视着江逾声的眼睛,声音稍微放轻了些,“我之前有一阵儿总八卦你和黎女神,你记得么。那时候应该就是有点……吃醋吧。”   “摸你喉结也不算胡闹啊……”   祁斯白还没说完,前门突然吱扭一声被人推开。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各抱着杯奶茶进来,看到他俩,一个轻微地哦哟了一声,另一个笑着跟他俩正常地打了声招呼。   江逾声的视线几乎一瞬不错地落在祁斯白身上。等两个女生坐回前排、戴着同一副耳机一起看视频时,他才又轻声问:“不是胡闹?”   江逾声心里不轻不重地跳着。好像拨开云雾猜到了答案,但想起那是多久之前,又有点不相信,想听他确定地说出来。   “我又没碰过别人的,也没兴趣,”祁斯白往前排瞄一眼,低声说:“……当时就是想碰你而已。”   江逾声的喉结不自觉上下动了动。他一本正经地哦了一声,嘴角却有点控制不住地开始往上扬。   祁斯白这会提到暑假和篝火晚会,想了想,忍不住问:“……拉练之后有段时间,你是不是在躲我?”   江逾声一顿。   祁斯白看他表情,懂了,心里的酸涩翻起一点又被他压下去。就像江逾声没有主动提起误会他之前喜欢徐塔,他从昨晚到今早和江逾声说过那么多话,也一直有意不提起之前这一茬。   这事情像一根软刺,戳在某个地方,不怎么疼,但又让人难以忘记它的存在。   他笑了下,故作轻松地问江逾声:“所以不是我多心,你真的有刻意躲我?”   江逾声看祁斯白一眼就知道他误会了。   虽然不确定祁斯白误会什么,但他现在最怕看到祁斯白笑着看他,眼底又晦暗不明。祁斯白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和他昨晚回家后不停回想起冬令营结束前近三周时间里祁斯白看他的那些眼神……有些相似。   “也是从篝火晚会那时候开始,”江逾声低声说:“我怕再那么下去,我会控制不住,让你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江逾声喜欢他。   祁斯白眨了下眼,从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他原本以为是他在连自己都无意识的时候就露出了什么端倪,让江逾声觉得,该和他保持距离。   祁斯白恍然间联想起他和J说到喜欢男生时,J别扭的态度,以及极力劝说他的那些话。那个态度代入到江逾声身上是有些奇怪的,因为江逾声极少有那么情绪起伏的时候。   像是强压着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在某些瞬间爆发。   祁斯白下意识看一眼前面,见两个女生仍旧看得认真,才又低声问:“如果那时候我没跟你说我有喜欢的男生,你是不是就会继续那么保持距离?”   江逾声想了会,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会继续恪守理智、屈从于毁掉一段友谊的恐慌,又或是屈服于亲近他的渴望和本能。   “但你之前压根儿没想过让我知道你喜欢我,对吧。”   “……嗯。”   祁斯白撑着脸颊想了会,凑近他问:“你暑假要帮我试验我到底能……接受男生到一个什么程度的那个时候。”   “……嗯?”   祁斯白现在回想起还会有点脸热,“我有时候觉得你不遗余力到——像是想把我吓得直回去。但有时候又真的有点像在试图……掰弯我。”   江逾声先是被他这“吓得直回去”的说法逗笑了,而后沉默了一阵,轻声坦白:“我有点……矛盾。”   他看着祁斯白,犹豫了好一会。他像是怕提醒祁斯白想起家人这回事,但最终还是开口说:“我跟我爸……一直有矛盾,但他发现我喜欢男生,还闹到我当时的学校去,这个是我和他彻底闹掰的导火索。”   祁斯白静静听他说着,并不多问。   “在我所认识的、了解的人里,这条路怎么都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所以我最开始觉得,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什么影响。”   “但暑假那时候你以为我因为徐塔,已经……”   “嗯,”江逾声自嘲地笑了下,“明知道这事不是这样的,但还是想,说不定你只是一时想岔,觉得好玩,吓一吓,你就又不喜欢了呢。”   但人总会有私心。原本是因为性向不同而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可突然这个人也可能喜欢男生了,就像天降的惊喜。   所以他有时候夸张地想让聊天框那边的人觉得受不了,有时候又有意无意地在勾他。看祁斯白因为自己的撩拨而害羞,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克制不住冲动。   这样的心理过程江逾声没说,但祁斯白从他云淡风轻掩饰的笑意里领会到了。   祁斯白想了想,跟他说:“嗯……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什么?”江逾声微怔。   “我掰弯的人,”祁斯白玩笑着说,“当然要由我来收啦。”   -   下午两点开始上课。   要补上欠了三周的进度,光靠老师讲效率太低。所以老师们这天更多的是给大家划重点、总结知识框架,其他的具体内容和练习题都要靠大家自己抽空去补,毕竟下周就又到了一月一度的阶段月考。   江逾声写写划划记着笔记,还能抽出闲心,一边翻开练习册做着题。他坐得端正,只是姿势稍微闲散放松,而一旁的祁斯白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举着本竞赛书在手里看着,两腿放松地岔开着,半屈在课桌底下。   两人明明还和以前一样,左不过是同桌一起上课,各自学各自的,但感觉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祁斯白偶尔抬眼瞥一下老师,又看一眼前排的两个女生和荆炎彬,而后不经意间心有灵犀地对上江逾声的眼神,心脏就会雀跃又不安分地蹦跶上一小会。   这是一种很隐秘的快乐,就好像他和江逾声在共享同一个秘密。别人在场时,他们会掩饰、克制,装作若无其事,怕被人发现。但心底又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什么。   那种忍不住想要跟人炫耀、跟别人说这人是和我有最亲近最特殊关系的人的冲动,让人悸动不已。   祁斯白其实不怕同学知道,但知道的人多了,家长们难免也会听到一点风声。   许璇女士之前对这种事的态度那么坚决,他现在一点不想去触这个底线。 第75章 登堂入室   ==================   晚上六点下课后, 祁斯白就像十月份那阵子一样,带着江逾声回家吃饭。   十月份那会,江逾声都快成祁斯白家的常客了, 每周六日晚,祁家都是一家六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十一月因为每天集训封闭到十点, 祁奶奶已经有一阵没怎么见江逾声了, 这晚又做了顿极丰盛的晚饭。   饭后,祁斯白和江逾声在客厅陪祁奶奶聊了会天后, 祁斯白就随便扯了个理由, 拿着两本竞赛书和陈老白天给的几页题, 跟着江逾声一起下楼。   江逾声原本没想这么快回家, 以往都是在祁斯白家待到十一点才走,但他被祁斯白半使眼色、半推推搡搡的, 稀里糊涂就站到了楼道里。   等祁奶奶把门关上,两人走进电梯,江逾声才转头问:“怎么突然要来我家?”   “我家人多啊,不方便……”祁斯白随口说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江逾声一顿, 要笑不笑地看他。   祁斯白支吾两下,干脆坦白说:“诶, 今晚这顿饭是奶奶想见你嘛, 勒令我要把你领回去, 但是……”   “怕被我妈他们看出什么,所以还是……少在他们面前晃的好。”   江逾声有点意外。祁斯白之前草稿都不打就直截了当去问许璇怎么看如果他喜欢男生, 昨晚更是走在许璇身边就敢偷偷摸摸地牵手, 他还以为……   江逾声觑他一眼,笑说:“原来你还会怕这个?”   祁斯白笑着耸耸肩。   他之前是习惯了很多事都会跟家里人说, 百无禁忌。   但自从国庆那次因为成绩争执过后,他对和家长之间的相处有了一点新的认知。比如,对那些自己坚定、但家人可能一时半会难以理解或接受的事情,或许可以不必那么着急去开诚布公地交谈。   进了江逾声家,不等江逾声动作,祁斯白已经轻车熟路地按亮玄关和客厅的灯,打开鞋柜,朝下看了一眼,指着江逾声拖鞋旁边的那双拖鞋,笑着回头看江逾声:“我的还摆在这里啊?”   江逾声垂眼看着祁斯白的拖鞋挤在他那几双常穿的鞋之间,难得有那么一些微的不好意思。本来客人穿的或是他自己很少穿的鞋都会放在上一排,但他每天打开鞋柜穿鞋,却都不会动这一双。好巧不巧,还被祁斯白撞见了。   江逾声轻嗯了一声,转移话题似的胡乱揉揉祁斯白的头发,转身砰一声,关上了门。   紧闭的门将两人关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屋里很安静,其他房间的灯还灭着。   祁斯白兀自弯腰拿鞋,江逾声没意义地把玩手中的门钥匙。两人都有那么几瞬的不自然。   祁斯白把江逾声的拖鞋递给他,自己换好鞋,又把刚刚放在鞋柜上的书和篇子拿起来,随手翻了两下,偏头问江逾声:“去书房吗?”   江逾声放好两人的运动鞋,忽然想起什么,问祁斯白:“今晚要直播吗?”   祁斯白一愣,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好久没播了,我本来也是想着这两天上去冒个泡……诶,牧阳成是不是说明晚成人礼之后要和我们、和薛远一起出去吃饭?”   “嗯。”   “那就今天播吧。”   祁斯白说完,抬脚就往书房走。之前好几次在江逾声家直播,都是在书房。他把家里备用的摄像头放在江逾声家后,一直没拿回去。麦克风用的也是摄像头里面自带的。   江逾声扯了下祁斯白的袖子,祁斯白回头,就听他说:“要不要试试我的麦?”   祁斯白脚下一顿。   对哦……暮归大大的设备可是专业的。虽然祁斯白既不唱歌也不整活,聊聊天讲讲题的并不需要多好的音质,但不妨碍他对几千上万一套的电容麦和声卡设备感兴趣。   祁斯白笑着嗯了一声,跟着江逾声去书房拿了摄像头后,就往江逾声房间里走。   江逾声把家里的单人房用作书房,所以他的卧室是双人房。房间中央放着张双人床,墙边立着一个高大的木衣柜,窗边放着一张宽敞的书桌。书都在隔壁书房,这张桌上很干净,只有一台外星人笔记本电脑。   祁斯白之前几乎没怎么在江逾声的卧室里待过,这会四下看了看,就回头看着江逾声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悬臂支架,又从抽屉里拿出麦、外置声卡和好几根插线,三两下就组装好,固定在了桌沿。   江逾声把声卡的usb插线连到笔电上,开了机,回头和祁斯白说:“我这台电脑搭了机架,音效好点,要不用这台?接书房那台的话,还得再弄,那台效果也没这个好。”   祁斯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已经显示出桌面的电脑屏幕,问:“机架是什么?是不是还有个叫什么……宿主软件的东西?之前一个在b站直播唱歌的朋友跟我科普过,她还说要帮我弄,但我嫌麻烦,就没让她帮。”   江逾声下载了直播姬,让祁斯白登录后,他又打开了studio one,一边和他解释着机架和宿主软件,一边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随口说:“以后想调就找我。”   江逾声在软件页面上点了几下,把监听耳机戴上了,又把话筒位置调得离祁斯白近些,而后转眼看他,“说几句话?我微调一下。”   祁斯白看江逾声两秒,又瞥了他的耳机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嗯……谢谢男朋友。”   江逾声按在耳机上的左手一动不动,他眨了下眼,忽地笑了,握着鼠标的右手点了两三下,而后转眼看祁斯白,耳语般咕哝了句:“小坏蛋。”   祁斯白轻笑了声,“干嘛啊。”   他的笑声清晰清朗而有质感地落在江逾声耳边,连同刚刚简简单单的那三个字一起。江逾声蜷了下手指,右手又点了两下,而后偏头看他,拿下一边耳机,要笑不笑地问:“撩我啊?”   祁斯白扬了下眉,一脸无辜:“哪有。”   江逾声抬起手,像是想去掐一掐祁斯白的后颈。   祁斯白笑着往一边躲,江逾声也没再追,笑着睨他一眼,回头调好机架,站在桌旁,跟祁斯白说可以了,起身要去书房搬把椅子来。   因为所有设备都是江逾声调的,所以祁斯白坐着没挪窝,指着电脑旁的那个摄像头,示意江逾声:“得再往下调一点吧,要不你坐我旁边,脸会入镜的。”   江逾声瞥了摄像头一眼,无所谓道:“我都行,看你。”   祁斯白这才想起来,一个多月前粉丝们一窝蜂去九中贴吧扫荡时,早就看过江逾声的照片,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祁斯白笑说:“那就这样吧,不调了。”   江逾声去隔壁屋拿椅子和书时,祁斯白就点了开始直播。   他一个多月没发过微博了,也没提前说,但不少知道考试行程的粉丝都猜他这两天可能会播。因而直播间一开,小姑娘们几乎是蜂拥着涌了进来。   弹幕没一会就铺满了直播界面,大半是恭喜他获得金牌和签约保送的,剩下的全都在逗趣,要么是“老公”“儿子”“真帅”的一通乱喊,要么就是戏精似的埋怨他这么久都没消息。   祁斯白一愣,想起来,下午课间时江逾声问过他,冬令营成绩和保送的事要不要在那个澄清反黑的微博上跟大家说。祁斯白想着正式的集训队名单很快就会在网上公布,而大部分粉丝现在都知道他名字了,大概率也会去搜,所以他和江逾声说,那干脆就说了吧。   这会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江逾声下午提前拍了他书包里的合同发了博,现在肯定会有人问他考得怎么样,他不论答不答,大概都会有人阴阳怪气,他难不成还要当场上楼去拿合同来自证么。他直播间这会这么和谐,一连串约好似的祝贺,多亏江逾声下午提前发的微博。   弹幕正儿八经没一会就开始歪,祁斯白一看那口吻,就知道还是原来那帮爱八卦的小姑娘们。   [这个新背景……和声哥他家的装修风格很像诶!]   [!!重点难道不是双人床吗]   [哦哟哦哟哦哟,登堂入室了我们小起]   [起,你今晚还回家吗,老母亲表示有点担心啊哈哈哈(我在开心什么]   祁斯白看着弹幕,忍不住笑出声。   “嗯,是在你们声哥家。”   “别乱说,你们看看你们这说的……这待会直播间被封了怎么办?”   “听着声音不太一样?对,换了个麦……换着玩呗。”   “保送了还用去学校吗?其实好像不太用哈哈,但我应该还是会去吧,集训队十二月还有下轮考试。”   [起司不是最爱在家刷题吗,全班都晚自习你也宁死不屈来着啊]   [学当然是在哪里都能学,但某声在学校啊(狗头]   [懂了xdm,把尊重爱情打在屏幕上]   “咳,声哥人呢……”祁斯白挑着念了句弹幕,忽地听到身后脚步声,扒着椅子扶手转头看去,冲着来人轻轻喊了句:“声哥。”   江逾声本来轻轻松松地提着把木椅子走进来,冷不丁听见他软着声音轻飘飘叫的这么一声,脚下猛地一滞,手上没拿稳,一条椅子腿咚一下砸在了木地板上。   摄像头斜对着门口,弹幕里眨眼间笑倒一片,调侃不绝。   祁斯白舔了下唇,等江逾声走近,指了指电脑屏幕解释:“他们这么叫的。”   江逾声弯了下唇,说:“我知道。”   他当然很快就反应过来祁斯白是跟着弹幕叫的。但在反应过来之前,有那么一瞬,他看着祁斯白待在他卧室里,冲自己那么说话,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什么盘丝洞。   江逾声放下椅子和练习册,瞥了两眼弹幕,确定没什么奇奇怪怪带节奏的人,就低头做题了。   祁斯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弹幕聊了会天,突然看到有人提到国庆时爆料的人和什么贴吧的贴子。   那一条弹幕很快就被其他人劝着“不要再扒三次元”、“小起不希望再提让这事过去吧”给刷过去了。但祁斯白忽地福至心灵,侧眸看了眼江逾声,摸起一旁手机,先是点开那个反黑博,扫了几眼,而后就切到了九中贴吧。   吧里有个昨天发的贴子,因为总有最新回复而一直被顶在最上面。   祁斯白点进去,往下翻着读了会。看到爆料人指向荀明杰的证据时,他有点意外,但意外更多是对那一连串什么共同ip的查证和论证。他点了只看楼主,往下翻到头,知道这一篇也是江逾声的手笔时,忍不住笑了下,江逾声还真是对什么事都认真。   ……原来昨天在高铁上,这人不停拿着手机戳戳点点是在发这个啊。   其实这事公布出来对荀明杰没什么实质损失,就像荀明杰对他做的,理论上来说,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损失。   这样也算扯平了。祁斯白懒得再理。关掉帖子前,他又叫了句“声哥”,把界面举给江逾声看,说“谢谢啊”。   江逾声一顿,笑了,温声说:“嗯,不客气。”。   祁斯白又指了指直播界面:“他们说,想听你说说话。”   其实弹幕里一直嚷嚷着想让江逾声多说说话。只不过以前江逾声怕被祁斯白看出什么,不怎么看弹幕,互动就更少了。   现在听祁斯白这么说,江逾声头一次在祁斯白身边光明正大毫不心虚地开始看起弹幕来。第一次直播露脸,还带回答问题,弹幕转眼又爆发式地挤满了直播间。   祁斯白在一旁看人夸他帅,看得津津有味。   弹幕同样是正儿八经没一会,话题就开始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偏。祁斯白看得直挑眉,差点就想开口让他们别闹了,但偏偏江逾声在一旁来者不拒,答得云淡风轻。   “嗯,我家,我的房间。”   “不怀好意?我要是真不怀好意……也不能告诉你啊。”   “我拐他来的?平时是拐来的,但今晚还没开始拐呢,”江逾声笑着瞥祁斯白一眼,“你们小起就跟我回家了。”   “炫耀啊,对啊。”   “住得很近,嗯。”   “……什么时候邀请小起来睡双人床?”江逾声一挑眉,笑了,偏头看祁斯白一眼,有点暧昧地低声说:“这问题好像不该问我?”   祁斯白一顿,有点惊讶、又哭笑不得看着江逾声。   江逾声一脸淡然,好像掀起千帆浪的不是自己。而弹幕里早已热热闹闹乱成一片。   [????]   [我怀疑今晚这个声哥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靠我还以为声是个高冷美人来着]   [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到声声的声音,但怎么越听越像……暮归归啊woc??]   [大型灵异现场]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麦的原因,是真的像啊,特别是刚刚那声笑]   [主要是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都让人说不清是明骚还是暗骚的风格,就真的,很暮归]   [怎么感觉声声今晚这架势是来宣示主权的]   [但消失大半个月的归大今天下午一上微博就转发祝贺起司来着诶]   [所以,果然,小起,我看透你了]   [起,你就是喜欢这种调调的哈哈哈哈哈哈]   [前任现任(?)的掰头,我只想说,打起来打起来!!]   弹幕刷得很快,江逾声看不全,只挑着看。看到某一条时,他忽地皱了下眉。   他偏过头,凑到祁斯白耳边,却忘了面前就放着一个收音极佳的麦。于是一句带着不明显醋意、有些阴阳怪气的“前任?你喜欢哪种调调的?”就清晰地传到了热度几十万的整个直播间里。   那一瞬,祁斯白余光里看着直播界面被弹幕晃得花白一片,只觉得脑壳一涨一涨地发疼。   --------------------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的更新 第76章 更衣室   ================   祁斯白抬手遮住嘴, 拉着江逾声离麦远了一些,偏头跟他小声说话。   “……我有没前任你不知道?”   “那他们说……”   祁斯白要笑不笑地挑了下眉,意思是:他们说的假“前任”不还是你么。   可惜江逾声没接收对他这意思, 语气原本还含着点玩笑的意思,这下情绪更明显了, 低声问他:“……真不告诉我?”   “……”祁斯白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他们这么说话直播间里应该听不见, 但他还是下意识觉得不要明晃晃说出“暮归”比较保险。何况,这就是小姑娘们乱拉郎配弄出来的一个前任, 当时他还不知道暮归就是江逾声呢, 这……在江逾声面前说, 就像在说另一个人, 总觉得有点奇怪。   江逾声没听见回答,又继续问:“那你喜欢哪个调调?”   他还刻意加重了“调调”这两个字。   祁斯白语塞地看着他。   不答吧, 江逾声这架势像是要跟他死犟下去,答吧……他怎么答?   祁斯白心说,我特么怎么知道我喜欢哪个调调,我喜欢你的时候也不知道……   “我之前也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个调调的啊?”祁斯白声音压得很低,尾音里又带着点哭笑不得, “……不是,我发现啊, 你怎么这么喜欢——”   江逾声把祁斯白的前半句话在脑中过了两遍, 默默眨了下眼。   “自己醋自己呢?”祁斯白这句话也说得有些怪里怪气。   江逾声眉尾一扬, 恍然间明白似乎是自己漏看了什么,转头就去看弹幕查证。   祁斯白也跟着他往直播界面上看。这一看, 突然发现这弹幕好像比刚刚……更乱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 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粉丝不能听的]   [还是应该告诉他们,他们的悄悄话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啊救命]   [逐渐魔幻??现在的男高中生都这么说话的吗, 震惊.jpg]   [md不会吧我不会真的磕到真的了吧,入坑的时候没人告诉我会这么真啊woc]   [前面的姐妹,我们cp群叫专业堵柜门你以为我们在开玩笑的吗(狗头]   [救命赶紧来个管理联系一下小起啊,这新换的麦收音收过头了吧!!!!]   [我一边捂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和变态的微笑,十根脚趾一边帮我的两个崽抠出了一座芭比梦幻城堡]   [说最小声的悄悄话!用收音最好最贵的麦!]   [很好,两位拿全国数学竞赛金牌的学神,啥都好,就是谈恋爱的时候脑子不大好使(大雾)]   祁斯白慌乱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江逾声,用眼神示意他。   江逾声其实已经看到了,他把麦克风推远一些,低声解释:“这种麦的最佳拾音距离大概是……”   他给祁斯白比划了一下,说:“离太近声音反而会小,刚刚那个距离……正好还在范围内。”   祁斯白:“……”   祁斯白低头扶额,手半挡在眼前,脑中一句句地过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他现场表演了十几秒钟的“让我静静”,而后仍旧垂着头,只探出一只手,把江逾声往旁边推了推,低声嘟囔:“做你的题去。”   弹幕里半数在嗷嗷叫,半数在笑话他俩,早已经混乱成一片。祁斯白眼不见为净,不再看弹幕,一本正经念叨了句“少八卦,多学习”,而后也低着头哗啦啦翻开桌前的书。   他盯着一道新题干,凝滞了一分钟,瞥一眼一旁的江逾声,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电脑屏幕,动身飞快地从江逾声那边扯过来几张草稿纸。   再后来,江逾声每次张口要说话,祁斯白都有点胆战心惊地扭头看他,生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好在江逾声渐渐又恢复了他往常冷美人的形象,因为下周要月考,而明天成人礼之前还要去学校给老师们帮忙,所以江逾声今晚的心思几乎都在补作业上。   江逾声很少再说话,祁斯白刷题也刷得上头,一直到十一点多,他一侧眸看到腕表上的时间,才恍然,该下播了。   弹幕上,大家像是还嫌刚刚那样不够刺激,又在起哄让江逾声放飞自我。   “嗯……”江逾声靠在祁斯白旁边,笑了下,侧眸意有所指地看祁斯白一眼,“他不让我说啊。我听他的。”   祁斯白笑着觑江逾声一眼。这人实在是太会来事。   他没接江逾声的话,也没理弹幕的起哄,随口哄了小姑娘们几句,就匆匆关了直播。   祁斯白本来下楼来,就是想单独和江逾声待会,结果一直播,就这么到了该回家的点。   江逾声开始收设备,祁斯白在旁边偶尔帮把手,忽地想起什么,有些严肃地问他:“这麦是不是你平时直播用的那个?会不会更容易被你粉丝认出来啊,刚刚就有挺多人说特别像。”   “正经录歌用这个,平时用的是另一个……但直播的话,听起来可能差别不大。”   祁斯白有些犹疑地皱了皱整张脸   许璇、祁修远和祁奶奶他们因为说尊重他上网的自由,所以从不打听他的直播账号是什么。因而,祁斯白不怕被他们知道直播开头那段语焉不详、似是而非的悄悄话,只是怕今晚的直播会影响江逾声。   江逾声把那个碍事的支架收起来,放回衣柜,就和祁斯白一起往客厅走。   “没事,我其实不大介意,”江逾声把祁斯白的运动鞋从鞋柜拿出来递给他,自己也穿上鞋,推开门,要送祁斯白回二单元。   他想了想,玩笑着说:“反正……前任现任都是我。”   祁斯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而后在江逾声越发揶揄的笑意里咳了一声,轻声说:“我直播也没有录播和回放……问题不大。”   江逾声这回倒是沉默了会,直到快走到二单元门前,他才忽然说:“你超话里……有录像的。”   “?”祁斯白在单元门前停下。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江逾声怎么会……   他回头看去。江逾声的眼神飘了一下。   祁斯白探头过去,有点意外:“……你还关注我超话啊。”   江逾声捏捏他脸颊,“有个微博小号,转发了好多你的录播。”   祁斯白笑起来,本来想揶揄他,然而转念一想,他之前反复听J的语音和暮归的歌,本质上说……也和江逾声做的这事差不多性质。   “不过像今晚这种,”江逾声弯了下唇,“你的粉丝小姑娘们应该不会随便乱发,最多就是在群里分享分享。”   祁斯白挑眉,“你还挺了解她们?”   江逾声低笑:“你不知道?我就是其中一员。”   祁斯白一顿,抬眼和他对视了几秒,忍不住偏头笑起来。   大晚上的,两人在单元门前无所事事地杵了一会,单元门前的一盏灯扑闪着,像是随时要熄灭过去。昏暗的光影里,祁斯白牵着江逾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手指玩。   江逾声很轻地挠了下祁斯白的掌心,笑着跟他说:“回去吧,明天见。”   祁斯白其实还磨磨蹭蹭着不想走,但确实很晚了。他们已经在一起腻歪一整天了,何况明天早晨又能再见。于是他一步三回头、稀里糊涂地就被江逾声哄着往回走了。   回家洗漱完躺在床上,祁斯白回完江逾声的一句“晚安”,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今晚……不,严格说,似乎是从中午他们在阶梯教室那么一闹过后。   他和江逾声之间就没再有过什么……特别亲近的接触。   祁斯白怔了一会,从床上翻坐起来。   他昨晚半玩笑说要勾引江逾声,结果被江逾声笑话了。   他今早抱着江逾声乱蹭的时候,江逾声虽然有点不自在……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祁斯白托着腮沉思。   江逾声嘴上是挺喜欢逗他,但……他好像不大喜欢肢体接触?   还是说,觉得他的勾引……太小儿科了?   祁斯白回想着,冷不丁又想到中午那会儿,江逾声……咬他侧颈。   血液有些快速地往上涌,他穿着薄绒的睡衣,忽地觉得热。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祁斯白暗搓搓计划着,要不……他也咬回去试试?   但想到江逾声中午那句语气有些微妙的“倒也没有”,祁斯白又忍不住想,要是江逾声还不为所动……   他有些惆怅地,嘭一下,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   周日早上九点半,祁斯白和江逾声准时到了学校的体育馆大门口。   已经有不少年级学生会的人到了,和几个老师一起,在场馆内外忙忙碌碌。   场馆外要布置红毯和成人礼的签名板,场馆内的羽毛球场上,球网刚刚被收起,这会儿正有男生往里一排排地摆放椅子。球场前的表演台上正在彩排,台下有不少学生和老师在整理下午成人礼上要用的物品。   祁斯白和江逾声被陈老叫进了馆里,没一会,陆续也有其他被老师点到的学生来帮忙。   众人一直热热闹闹忙到饭点,才解放去食堂吃饭。   吃完午饭回到场馆,已经有零星几个穿着西服的男生到场了,正在门口的签名板前合照。   祁斯白穿着简单宽松的白色毛衣和黑裤,被拉到他们一帮抹着发胶、穿得像模像样的男生之间照了张不伦不类的合照。   江逾声和他们不熟,只站在一旁看。没看两眼,也被祁斯白拽过去,强行合了一张照。   回到馆里,江逾声在场馆一侧的观众席上坐下,拿过写了一半的生物和化学作业,提笔刷刷刷开始写。   祁斯白在一旁看江逾声写了会,忽然说:“啊,对,昨晚那两本书和篇子我是不是落在你家了?”   他昨晚回家后光琢磨江逾声了,到这会手痒痒想刷题,才想起这茬。   江逾声停笔看他一眼,又继续写,“嗯,在我卧室里。”   祁斯白“诶”了一声,“你今早没看到吗?”   江逾声淡声说:“看到了,但我猜你今天在学校应该没什么时间做题。”他手下笔迹流畅,一点没有停顿。   祁斯白刚要说“那你没帮我带过来啊”,继而忽地意识到江逾声话里的那点潜台词,笑起来,轻轻哦了一声。   江逾声弯了弯唇角,没再说话。   一旁,荆炎彬在陈老那边忙完最后一点活,往更衣室走时,路过观众席这边,笑着招呼他俩:“要不要一起去换衣服?他们好多人换完衣服都在外面合影呢。”   他们这些早上就被叫来的学生,都是带了西装或礼裙来,存放在了更衣室。   其实刚刚门外那几个男生也嚷嚷着让祁斯白换完西装再出去找他们照相,但祁斯白看江逾声似乎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他就也一直没提。   祁斯白一抬眼,正对上荆炎彬理所当然的目光。他抿唇,莫名有点紧张地应了声“好”,而后才回头去看江逾声。   江逾声看一眼等在一旁笑意盈盈的荆炎彬,说:“你们先去吧,我最后两题写完就去。”   祁斯白一愣,没犹豫几秒,就听荆炎彬笑着说了句“好嘞江神”,而后,他就被荆炎彬一路拽着,往场馆尽头的更衣室去了。   更衣室里有三排柜子,门对着靠外的一排,他和荆炎彬的柜子都在最里排。换衣服时,荆炎彬大大咧咧脱了外衣,十分迅速地换完一整套衣服,一扭头,发现祁斯白还在慢悠悠地系着扣子,忍不住叫他:“白啊,发什么呆呢?”   祁斯白回了神,扭头看他,说:“……我等江逾声,你换完先出去找他们吧?”   荆炎彬笑起来,刚要说什么,身后忽然掠过一阵轻微的风。   江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从荆炎彬身边经过,径直走到了祁斯白身后。祁斯白一愣,刚要给他让地方,江逾声的手臂就从祁斯白的脸颊旁伸过,从祁斯白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   祁斯白回头看他,“不是说要做完题吗?”   江逾声往后退了一步,将装衣服的袋子放在椅子上,“嗯,做完了。”   荆炎彬打量着他们俩,脸上浮起后知后觉的、调侃的笑。他摇头晃脑地啧啧了两声 ,玩笑着搓了搓自己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笑着说了句“你俩关系真好啊”,便转身一溜烟离开了。   隔壁两排的其他人很快也换完衣服出去,更衣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祁斯白正对着自己的柜子,两手还停留在衬衫纽扣上。耳边,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江逾声在他身后不远处换着衣服。   不大不小的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祁斯白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终于能装作一脸云淡风轻地转过头,往江逾声那边看。   江逾声的西裤已经换好了。他很淡然地脱了卫衣,一抬手,线条明显的手臂穿进袖子,将白衬衫穿上。纽扣还没系上,从侧面看,隐约能看到腹部的线条。   江逾声忽地往他这边看。   祁斯白心里一跳,忙回过头,从衣柜里胡乱扯出自己的领带,手忙脚乱往脖子上套时,才猛地想起,不对啊,他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在看,怎么弄得好像被抓包似的。   祁斯白面壁思过了几秒,还要再转头,江逾声已经走近过来,白衬衫规规矩矩地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手臂上搭着件黑色西装外套。   祁斯白抬眼看向江逾声。   他和江逾声平时都爱穿宽松休闲的衣服,虽然也帅气,但和衬衫、西装比,又有些不一样。祁斯白很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从衬衫上的黑母贝扣向上挪,先是落在那处凸起的喉结,而后是淡色的唇,最后和江逾声对上视线。   江逾声在祁斯白面前站定,忽地问:“你刚刚……和荆炎彬一起换的?”   “……嗯。”   江逾声笑:“你也这么盯着人看?”   “只看你。”   “好看么。”江逾声逗他。   祁斯白没答。他垂眼看了下自己的领带,懒洋洋的声调里带了点不明显的痞气,跟江逾声说:“你帮我系吧。”   江逾声看他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笑了,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放在他手上,而后将他的领带先松了松,整理好领口,又一颗一颗地,将散开的两颗白母贝扣扣好。   扣最上面那颗时,江逾声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祁斯白的喉结。他垂了眼,看着那里上下滑动了一下,喉结凹陷的地方有一点轻微的发红,似乎是祁斯白刚刚自己系领带时蹭到的。   江逾声无意识地多看了两秒,拇指忽地,在那一处凹陷上蹭了一下。   那处红印被蹭得颜色更深了。   江逾声微低着头,从祁斯白的角度看,能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微抿的唇。   打好领带,江逾声的指尖绕着他领带打了个圈,又松开,笑了下,抬眼看他。   更衣室外是羽毛球馆和篮球馆之间的过道,过道旁就是场馆大门。虚掩的更衣室门外,人来人往,人声渐渐嘈杂。   祁斯白抬了下眼皮,望着氤氲光线下江逾声黑亮、幽深的眼眸。他忽然又往前一步,下意识屏息,微偏了下头。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江逾声嘴角。   祁斯白微垂着眼,眼底含着的那抹光动了一下。耳边嗡鸣一瞬,他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又好像能清晰地听到江逾声同样屏住了呼吸。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又试探着,轻轻地,咬了一下。   软软的。   比他以为的还要软。   更衣室的门把手突然咔哒一下被人拧动,祁斯白倏地退开来。   光线重新涌入视野。   江逾声怔怔地凝视他,一瞬不错,嘴唇微张,目光落在他微润的唇上,而后又移到他褐色的瞳孔。   门外,一个男声喊着祁斯白:“祁神!在吗祁神!宋老师喊你去帮忙整理家长们写的信!”   祁斯白顿了一秒。他端详着江逾声的神情,忽地笑起来,把江逾声的西装外套放回他怀里。   就在门外的人没等到回答、要推门而入时,祁斯白声音不大不小地朝那个方向喊了句“在”。眨眼间,他就侧身绕过江逾声,跑了出去。   江逾声兀自在原地站了会,抬手很轻地碰了下唇。舌尖舔过齿列,又抵了下腮帮,半晌过后,他要笑不笑地摇了下头,从柜子里拿出祁斯白的外套,和他自己的叠在一起,关了柜门,朝门外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的更新(狗头.jpg 第77章 成人礼   ================   祁斯白一直到在宋老师一旁坐下, 和其他几个学生一起清点、归类各班的信封时,还在回想好几分钟前。   他往外跑时,江逾声其实勾了下他的手, 很轻的一声“别走”从他耳边飘过去。   但他装作没听见,一溜烟就跑出了更衣室。   有人来叫他出去虽然是个意外, 但他原本, 也是想着要……亲完就跑的。   他觉得,这样的“勾引”总归能让人印象更深刻一点吧?   只不过, 实际操作时, 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最开始还装得痞里痞气、游刃有余, 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 但真到凑上去那一刻,心跳声大得震动鼓膜。   唇上有点麻, 触感很软,软得他头皮发麻。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退开了,抬眼去看江逾声,然后很有成就感地发现……   他果然把人亲懵了。   “出国班这些信和文科班的放在一起……祁斯白?”宋老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   祁斯白倏地回神, 冲老师不好意思地笑笑,手脚麻利地继续整理。   肩上忽地一沉, 祁斯白一愣, 侧眸瞥了眼, 是他自己的西装外套。他有些缓慢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他侧后方的江逾声。   祁斯白放下手里的东西, 穿上外套。   江逾声没说什么, 在他旁边搬了把椅子,和他一起整理。   祁斯白时不时瞄他两眼, 瞄得太频繁,以至于江逾声忍不住笑了下,转头,温声问他:“怎么了?”   江逾声笑得有些温柔,一脸风平浪静,仿佛刚刚在更衣室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祁斯白眨了眨眼,有点迷茫地转回头。   整理好东西,祁斯白和江逾声就不用再帮忙了。年级之前已经招募过学生当志愿者,负责学生和家长的签到、引导。   许璇、祁修远和祁奶奶也快到场馆门口时,祁斯白问江逾声:“叔叔最后确定要来么?”   “估计不来吧,学校这种成人礼,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不值得浪费他时间,”江逾声哂笑,“他只看重请了上层圈子和商业伙伴、在公馆举办的那种宴会。”   “那种……我爸妈带我去过几次,过生日的人我都是当天才认识的。公馆好几层,人都见不全,”祁斯白笑着摇摇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珹哥年初在会所办的那种,自在得多。”   江逾声随口说:“那个会所,就是那个人……就是他哥的。年初给他办了好几场。”   祁斯白回想了下那晚的奢靡,拖腔拉调地哦了一声。   江逾声笑了下,“……你这是什么表情?”   祁斯白语气有点神秘地说:“磕到了的表情。”   江逾声一顿,觉得他笑得有点可爱,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挠挠他的下巴,逗猫似的。但还没碰到祁斯白,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祁斯白的唇角,手上动作便顿住了。   祁斯白回想着,在脑内浅浅地磕了一小会,一抬眼,蓦地撞上江逾声有些幽深的眼神,莫名被盯得脸热。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一扭头,找牧阳成说话去了。   -   下午两点,大部分家长和学生陆陆续续到了场馆外,从红毯一路走到签名板处,签名、合照。进场,在签到处签字。   江父还没来,也不知道来不来。江逾声是和祁斯白一起进场的,签名时,签到处负责的学生还迟疑了一下,才让江逾声签的字。   成人礼还没正式开始,场馆内热热闹闹。   女生们举着自拍杆拍着照,互相夸赞朋友的妆容和礼裙。男生堆里拍照的少一些,除了个别男生仍旧像史前猿人一样围着半个场地追逐跑闹,大部分都一身西装,像模像样,手插着兜,一个个在那装酷。还有人一遍遍摸着自己不知道喷了几层厚的发胶,不停摆手让旁边人不要碰自己头发。   祁斯白好久没见到薛远,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个熊抱。薛远下巴还搭在祁斯白肩上,一抬眼,笑着朝江逾声喊了句:“声哥。”   两人抱完,祁斯白、江逾声和薛远就被牧阳成拽到一边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任他举着一个从女生那边借来的自拍杆,咔咔咔拍了几十张合照。   三家家长站在不远处,正凑在一起聊着天。   两点半出头时,场馆门口走进一个身材高大、气场十足的男人。他只身一人进来,在签到处逗留了半晌,迟迟没再往里进。   祁斯白不经意间一扭头,先是看到那男人在和负责签到的同学争论什么,而后,男人冷不丁回过头,视线扫视一圈,对上祁斯白的视线,一顿,又落在一旁背对着他的江逾声身上。   祁斯白愣了愣,忽然福至心灵,用胳膊肘碰了碰江逾声,轻声说:“你看门口,是不是……”   江逾声回头看了眼,嗯一声,转身往那边走。   牧阳成在一旁拽住祁斯白的胳膊,很轻地“靠”了一句,“叔叔看起来……气场好足。这不就是……大冰山和小冰山么。”   薛远一愣,被他这形容逗得笑出了声。祁斯白莫名有点紧张,想笑又没笑出来,往那边频频看着。   江逾声和签到处的同学解释了两句后,江父签了名。两人往里走了几步,在一个人少的地方站定。江逾声手插在裤兜里,一脸平淡地和男人说着话。两人聊着聊着,还朝祁斯白这边看了一眼。   其实两点半时,成人礼就算开始了,学生和家长开始按顺序走过场馆内的成人门。   江父到了没一会,就轮到数竞班。   祁斯白挽着许璇,祁修远走在祁斯白另一边,三人一起走过绘着校徽写着祝福语的红色成人门,一路向前走到舞台前,由校长行拍肩礼,和年级老师们拥抱、合影。   合影过后,学生和家长分别在不同区域落座。   祁斯白在一旁等了会,走在他后面的是牧阳成,再后一个就是江逾声。   像江逾声这样家里只出席一位家长的并不少见,但像他们这对父子一样双双脸色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还是独一份。   合影过后,江逾声往祁斯白和牧阳成这边走,江父径自往家长区那边去,路过他们几人时,祁斯白和牧阳成一起乖巧地喊了句“叔叔好”。江父微笑着点了下头,而后目光在祁斯白身上多落了几秒,才淡然走开。   “……”祁斯白眨了下眼,忽然扭头问江逾声:“叔叔不会看出来了吧?他会不会哪天突然给我甩张支票,让我离你远点?”   牧阳成在一旁乐不可支,以为他纯粹在耍嘴皮子开玩笑。江逾声被他问得一噎,笑了起来,没回答。等到在座位上坐下,他才偏头在祁斯白耳边低声说:“我爸知道你。”   祁斯白正整理袖口的手一抖,“什么叫……知道我?”   “字面意思,”江逾声说,“你在他那儿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就因为保送?”祁斯白愣了愣,倒是不在意这个,仍旧纠结上一个问题,“那他要是发现……”   江逾声的胳膊搭上祁斯白的肩,安抚道:“从我跟他……勉强算是断绝父子关系之后吧,他是真的不管我了,挺自在的。刚刚也就是凉凉地说了句……让我别带坏你。”   祁斯白听他这么说,刚刚因为被江父看了好几眼而一直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些。   他想了两秒,往江逾声那边靠了靠,很轻地笑了声,玩笑说:“诶,那叔叔不知道,其实是‘别人家的孩子’带坏的你。”   江逾声闻言,搭在祁斯白肩上那只手托起他下巴。他垂眼看了祁斯白一会,拇指在他下唇轻轻摩挲两下。   祁斯白被他碰得眼睫颤了下,就听耳后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嗯……我也觉得是。”   这声音和动作弄得祁斯白后脊有些发麻。他莫名怀疑……这是不是某人刚刚被他亲懵之后的反击。   全体学生走完成人门后,成人礼正式开始。祁斯白以往各种活动都是头几个被抓壮丁的,不管组织策划还是表演主持,样样都能抓他顶上。这次因为之前竞赛封闭,他终于能在场下悠哉地看一回节目。   有歌曲、乐器、街舞和相声表演,也有学生代表不怎么正经的逗趣发言,全场氛围时而轻松,时而感伤。   最后一个环节是学生和家长分别阅读对方写给自己的信。各班负责人开始一封封地给大家发信。   江逾声本来想着这个环节他看着祁斯白读信就好,没想最后真的有信递到他手里,还是两封。   一个信封上是他认识的字,来自他爸。另一封……   江逾声正要和发信的人说是不是给错了,祁斯白侧头,看了一眼,解释说:“这封是奶奶写给你的。”   江逾声拿着信封的指尖蜷了一下,他看向祁斯白。   “她之前让我保密来着,说不要提前告诉你。”祁斯白一边拆自己的信,一边笑着耸了耸肩。   全场放着容易触动人情绪的慢歌。祁斯白笑着看完信,侧头看江逾声,见他还很认真地看着信,就往另一边看去。结果他一扭头,就看到牧阳成弯着腰、埋着脸,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他一愣,歪头看过去,从江逾声那边摸过来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牧阳成,“怎么哭成这样?”   全场也有不少人在抹眼泪。但祁斯白看牧阳成掉眼泪……莫名觉得好笑。   牧阳成刚要说话,蓦地卡了下痰,“没、没见过猛男落泪吗。”   祁斯白乐出了声,拍拍他后背,敷衍道:“嗯,猛男,猛男。”   江逾声看完信,侧头往家长区那边看过去。   祁奶奶也正看向这边,撞上江逾声的视线,朝他和祁斯白的方向小幅度地招了招手。江逾声遥遥地朝祁奶奶笑了笑。   读信环节结束,成人礼就接近尾声了。主持人上台渲染了一番情绪,宣布成人礼结束。场馆内还放着悠扬舒缓的音乐,学生们各自解散,大多数还逗留在馆里,到处合照。   因为走班走了好多年,所以到高三虽然有固定班级,但真正让人有班级感的还是只有原本的各竞赛班、文科班和出国班。   数竞班众人在场馆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地,和陈老一起合了照。   之后,祁斯白很有经验地说了句“我们几个先照吧,要不待会脸都要僵了”,就拉着江逾声、牧阳成和薛远在成人门前,二、三、四人的合照轮着照了个遍。   江逾声最开始还没意识到祁斯白说的是什么,到后来他和牧阳成杵在一旁,看着祁斯白跟个旅游景点似的,被一众男生女生拉扯着在场馆里各个角落合照,才终于理解什么叫照相照到脸僵——笑僵的。   其实趁着成人礼这个机会来找江逾声照的人也不少,但和祁斯白比就少得多了。那些和他不怎么熟的、没说过话的,犹豫半晌,看着江神一脸冷冰冰地盯着祁神的方向,最后都不怎么敢来搭话。   牧阳成在一旁看得直乐。   祁斯白没和牧阳成说江逾声就是当初那个粉丝网友的事,但也大概讲了下江逾声曾经误会他喜欢徐塔。所以现在在牧阳成心目中,江逾声的形象就是个小醋王。   他瞅了瞅江逾声,抬起胳膊碰碰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声,醋吗?”   江逾声幽幽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回答:“情敌太多,醋不过来。”   其实刚开始还是有那么点醋的,比如看着徐塔靠在祁斯白身边,桑筠眼睛亮亮地侧头和祁斯白说话,黎亦瑶还往祁斯白怀里靠……但到后来,他都看麻木了。   相熟的人合照都是那样。何况祁斯白一边笑得嘴角都僵了,一边还心虚地往他这边瞄,甚至时不时发个消息过来顺顺他的毛。   他不醋,他就只是……   一边愉悦,一边又稍微有那么点……不爽而已。   -   学生和家长们陆续退场。   男生还好,大不了穿着西装离开,女生穿着长裙或短裙,现在大冬天的,还是在学校换回休闲装再走比较方便。因而,场馆里的男更衣室让给了女生们,男生只好在男卫生间换,里面一时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牧阳成和薛远各自回自家车里换完衣服,就一起先去了晚上相约吃饭的那家饭店。他们提前预约的包厢,得有人准点到。   祁斯白和江逾声在男更衣室外面找到自己装衣服的袋子后,准备回家换了衣服,再去和牧阳成、薛远汇合。回家的方向比去其他教学楼卫生间更顺路,而且也不用提着套西装到处晃。   回到家楼下,许璇、祁修远和祁奶奶上楼。祁斯白去江逾声家。   天暗得早,窗外昏昧不明。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江逾声推开单元门,站在自家门前,慢悠悠地在袋子里找钥匙。   过了一小会,祁斯白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江逾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拿出钥匙开门。   忙忙碌碌大半天,到这会终于远离喧嚣,又回到清清冷冷的楼道里,四下隐约能听到不知哪家哪户街邻生火做饭的热闹声响,弥漫着一点平凡而普通的烟火气息。   声控灯灭下去的几秒钟里,祁斯白听着江逾声极其缓慢的、“咔哒——咔哒——”的开锁声,感受到楼道里吹过一阵很轻的风时,心里忽然瘆了一下。眼下的场景和声音,烘托出了一种夜黑风高杀人夜的氛围。   他无意识地咽了一下。这声音在静静的楼道里有些突兀。   又是咔哒一声脆响,门开了。   江逾声进屋开了灯,回头看他,笑了下,温声问:“发什么呆呢?”   祁斯白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摇摇头,说没什么。   祁斯白关上门,走到鞋柜旁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是牧阳成问他们大概多久能到。   江逾声随手接过祁斯白手上的袋子,放在一边。   男生换衣服很快,祁斯白半靠着柜子,想了想,给牧阳成回了句“最迟十五分钟”。   回完消息,他抬起头,和江逾声对上视线,一愣,回头看一眼,笑着说:“我挡着你拿鞋……”   他话没说话,江逾声往前迈了一步,皮鞋的鞋尖抵着他的鞋尖。   这一幕有点眼熟。   江逾声像是很随意地,将手支在了他身后的柜子上。这动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近到暧昧的氛围凭空而起。   祁斯白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好看的脸,屏了下呼吸,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他开始猜测刚刚在楼道里的感觉似乎不单纯是他的错觉。   江逾声嗓音里带着笑腔,忽然问他:“亲了就跑?”   祁斯白张了张口,呆了两秒,装傻道:“……不是有人进来吗?”   “那亲完咬的那一下呢?”江逾声好整以暇地问他。   祁斯白被问得猝不及防,在脑中徒劳地扒拉扒拉借口,声音有些干涩地耍赖:“那我……不会啊。”   江逾声屈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低声道:“亲完之后笑得蔫坏,以为我看不出来?”   祁斯白被他盯得忍不住退了一步,后背已经抵着柜门。   江逾声有些懒散地笑了声,往前再进一步,鞋尖依旧抵着他。   祁斯白垂眸看了两秒,记起来,他第一次来江逾声家时,差点被江逾声……压在这个柜子上。   他眼神开始乱飘,轻声转移话题:“跟牧阳成说了十五分钟后要去找他们,快点换衣服吧。”   江逾声的手放了下去。   祁斯白松了口气。   下一瞬,他腰间忽地一紧。随即,视野里整个画面都晃了一晃。   江逾声两手掐着他腰,一个用力,将他抱坐到了……   柜子上。   祁斯白懵了一瞬,没坐稳,整个人又晃了一下。   江逾声扶在他腰间的手没松,他自己也忙用手撑着柜面,往里挪了挪。   祁斯白双腿很自然地岔开着,保持平衡。于是江逾声又往前进了半步,走到柜前。两手随意撑在柜子上。   祁斯白的呼吸有些乱。腰间被江逾声碰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他算是坐在高处,但柜子并不高,他只比站在身前的江逾声高了一点。这样轻微俯视的角度,不知怎么,让他莫名有点紧张。   他垂眼和江逾声对视,一直望到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深处。   依旧是平常冷冷淡淡、有些酷的模样,但因为穿着西装,衬衫和领带将人衬得更英俊和凌厉,也将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衬得更蛊人。   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好似深不见底。在漆黑的潭中,祁斯白看到了自己。   江逾声本来是端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子。但到这会,那点情绪又散了。   他轻微仰望着眼前的人,抬起一只手,触碰他的脸。带着珍惜的意味。   祁斯白的睫毛颤了一下。   江逾声很缓慢地摩挲他的下唇。   祁斯白觉得嘴唇开始有些发热,麻麻痒痒,像微弱的电流从四肢百骸、从十指指尖蔓延着传至心脏。   江逾声又蹭了一下他的唇瓣。他像被烫了一下,脚趾都蜷缩起来。   江逾声松开手。   祁斯白在那一瞬感觉到怅然若失。   他下唇被蹭得泛红,微张着唇,眼神有些破碎地看着江逾声。   “祁斯白。”江逾声低低地喊他。   他盯着祁斯白,眼神一瞬不错,眼神因为含着笑而显得有些温和,眸光又很深,好像要将他钉在他的视线里。   祁斯白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江逾声握住了他领带的末端,轻轻地、慢条斯理地,又像留有余地地,将人往下扯。   像是要拉他一起坠入深潭。   祁斯白和江逾声对视着,一点一点地,俯腰,靠近他。   直到两人几乎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扑在自己脸颊上的鼻息,江逾声的手才卸了力。   他握着那条领带,在手指间绕了个圈,偏过头,贴近祁斯白的耳边,侧眸看他。   “宝贝,”江逾声很低声、很认真地问,“跟我接吻吗?” 第78章 鞋柜   ==============   祁斯白的眼睫颤了一下, 耳廓几乎是眨眼间就染上了一片红。   江逾声太知道怎么招惹他了,声音那么轻,却震得他半边身体都麻了。   接吻这个词太正式, 江逾声的口吻又认真。   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无端地, 包含了一种让祁斯白心悸的侵略感。   江逾声有些沉又含着笑的眼神让祁斯白喉咙发紧。他的视线在江逾声轻微滑动的喉结上滞了滞, 又抬起眼,对上江逾声漆黑的眼眸。   他像是彻底受到蛊惑, 微不可闻地, 嗯了一声。   江逾声眼底那点浅淡的懒散和微末的笑意都散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浓重的情绪。他和祁斯白对视着, 靠近他,微微仰头, 在祁斯白眼睫扑朔时,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祁斯白觉得有点痒,眉眼一弯,很轻地笑了。   一句尾音飘忽的话从江逾声的唇间轻轻吐出。   祁斯白一怔,只觉脖颈上的领带一紧。他被迫弯下腰。   江逾声呢喃着, 偏过头,含住了祁斯白的唇。   是他刚才反复摩挲蹭得泛红的那一处。   顷刻间, 祁斯白脑中空白一片。   不止因为江逾声的举动, 还因为他刚刚那句低喃——   “不会吗?那……”   “哥哥教你。”   他和江逾声平时从不用这些称谓。   但此时此刻, 江逾声微凉的气息浅浅地撞在他脸颊,唇上触感温热又潮湿。只是带着刻意蛊人意味的“哥哥”两个字, 就已经让祁斯白眼里的光都碎了。   脸颊和耳朵都热得烫人。   他的手紧紧抓着柜子边缘, 指节都有些泛红。但他倾着上身,几乎一动不动, 垂着眼,任江逾声慢条斯理地触碰。   直到某一瞬,他缓过神,按捺不住心底生出的一点好奇,以及不知名的期待。他张开口,轻轻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江逾声的亲吻渐渐凶了起来。   祁斯白被他咬到舌头,眼角生理性地溢出一点湿润。他心里有些慌,但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只是耳边嗡嗡的,像在做什么坏事。   两腿难耐地想要并拢,却被挡住了。   白炽灯下,锃亮的皮鞋尖翘了一下,鞋跟在江逾声黑色的西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   江逾声抬起原本握着领带的那只手,手指有些重地抹过祁斯白的眼尾。   指尖沾到一点湿,他的动作终于缓和下来。   江逾声也是第一次。他眼里也早就乱了,仅仅因为祁斯白半阖着眼,向前探身来回吻他,他就不可抑制地红了脸。   但他比祁斯白娴熟,以至于祁斯白被他亲得迷迷糊糊、脑中天旋地转时,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含含糊糊地问了出来:“你怎么这么熟练?你之前,亲过啊?”   这话无凭无据,又问得酸溜溜的。   偏偏江逾声跟逗他玩似的,轻轻应了句:“对啊。”   祁斯白一顿,狠狠地咬了回去。   江逾声被咬得一疼,喉底溢出一声低哼。   他捏了捏祁斯白后颈,让人松开嘴,才轻笑了下:“想什么呢?不是跟你说过吗,在梦里,亲过你。”   祁斯白的眼皮动了一下。他垂眼看了江逾声一会,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梦里,也是刚刚这样?”   江逾声说:“不是。”   话音刚落,他又吻了上去。   这一次很温柔,温柔得过了头,祁斯白迷迷蒙蒙间像浮在绵绵的云层之下。很轻很缠绵的唇瓣摩挲,最后,连鼻尖也抵在一起。   江逾声在向他讲述他的梦。   过了会,祁斯白低低笑了声,说:“这么……纯洁啊。”   弯着腰有些累。他双手勾住江逾声的脖子借力,闭上眼,轻轻柔柔地吻过去。他右腿在某一刻无意识地抬起来,轻轻蹭了下江逾声的腿侧,又缓慢垂下。   两人的呼吸渐渐乱起来时,一道电话铃声刺耳又突兀地在他们之间响了起来。   祁斯白一个激灵,醒过神,起身就要去拿手机。   江逾声一手握住祁斯白后颈不让他动,另一手已经先他一步,找到手机的位置,   他咬着祁斯白的嘴唇,手探进祁斯白的裤兜。摸找到手机,干脆利落地挂断。   祁斯白抬起的手放了下去,落在江逾声腰间,揽着布料厚重的西装外套。几根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没一会,外套上留下了几道皱褶的痕迹。   两分钟后,手机铃再一次不屈不挠地响起来。   祁斯白又是一激灵,这回他终于使劲推开了江逾声。   江逾声侧眸看了眼,是他的手机,刚刚被放在了鞋柜上。   他们两人的手机常年静音,今天不过是因为祁斯白中午拿着两个手机设铃声玩,忘了调回去,结果就这么双双吓了两回人。   祁斯白眼里还蒙着层雾,江逾声的两指从祁斯白裤兜里夹出他的手机递过去,转身又拿起他自己的。   祁斯白的未接来电和江逾声此刻的来电人显示都是:牧阳成。   江逾声点了接听,牧阳成吵嚷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声啊,我刚打祁斯白电话他给挂了,你们到哪了?不是说最迟十五分钟?”   祁斯白一愣,抬腕看了眼表,而后想到什么,耳朵尖又慢慢红起来。   “抱歉,刚刚是我挂的。”江逾声说。   他这声抱歉一点听不出歉意,嗓音有些哑,低沉而有磁性,牧阳成一瞬间有些理解祁斯白的声控属性,他被这声音电了一下,过了两秒,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江逾声把手机举到祁斯白嘴边。   “我们……”祁斯白刚一张口,蓦地就闭上了。他被自己又哑又软的嗓音雷到,缓了两秒,才说:“还没出门,快了,你们先点菜吧。”   电话转瞬就被祁斯白啪一下挂断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祁斯白垂眸和江逾声对视了会,江逾声突然问:“昨天中午不是还怕么。今天又来招我?”   “怕什么?不是怕,”祁斯白还坐在柜子上,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晃着。他轻声说:“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   江逾声沉默了好一会,才理解祁斯白在说什么。   他原本是怕欺负太过了,吓着人,想着慢慢来,没想……某个小孩竟然能给他安一个美名其曰“他不太喜欢”其实约等于“他不行”的罪名。   江逾声有点哭笑不得地勾了下唇,抬手捏一捏祁斯白的脸颊,盯着他眼睛,直白地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在勾引我了。”   这话其实有点像网上的什么土味情话。但江逾声的口吻认真又平常,以至于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就只是一句朴素的陈述。   祁斯白愣了愣,恍然想起前天晚上语音电话里,他说要勾引江逾声之后,江逾声的那声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祁斯白低低哦了一声,翘着唇角,屈指蹭了蹭鼻尖,正经道:“那——现在换衣服去找他们吃饭吧。”   他刚撑着柜子要下去,江逾声已经一手揽着他腰,又将人给抱了下来。   抱上抱下的,江逾声的手都是绕过西装外套,贴着祁斯白单薄的白衬衫抱的。这会放下手,江逾声欲言又止了一瞬,一抬眼,冷不丁被祁斯白扯了下领带。   祁斯白像是刚想起什么,用一副很认真的、打商量的口吻,扯着他领带问他:“下次能不能……换个姿势亲?”   江逾声眉尾很轻地一挑。   “这样腰有点酸。”祁斯白说。   江逾声停顿了好几秒,才笑着说:“好。”   那笑里不是平常的温柔或调侃。懒洋洋的,笑得像是只餍足的猫。   家里有两个卫生间,两人各自拿了袋子去换衣服。   祁斯白脱完上衣,要脱裤子时,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他顿了顿,犹豫一瞬,抱着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心态,没再把脱了的衬衫套上,而是直接,打开了门。   江逾声站在门外,拎着个袋子,递过来,正说着:“衣服拿错……了。”   视线触到祁斯白,他猝不及防,愣了片刻。   祁斯白匆忙地哦一声,侧身把洗手台上的袋子和他交换。   江逾声的视线定格在祁斯白的肩膀以上,很规矩地没往下看。   他接过自己的衣服袋子,在门前站了两秒,还是忍不住垂了下眼,开口说:“宝贝,我刚刚就想说……”   “啊?”祁斯白莫名有点紧张。   “你腰真细。”江逾声低声说。   祁斯白反应了两秒,垂眸看下去。他腰腹上的皮肤很白,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人鱼线往下收窄,没入了黑色的西裤,形成极其鲜明的视觉效果。   祁斯白舔了下还有些麻的下唇,下意识绷紧了腹部,于是衬得腰部的线条更加流畅好看。   江逾声错开眼,喉结滑动,想着要不要解释两句。   他这话其实不带任何旖旎的意味,只是纯粹的夸赞。   但两个刚刚唇齿相缠过的人之间又怎么可能不旖旎。   暧昧的空气争相簇拥在狭窄的门框之间。   祁斯白手一抖,不小心松开了门把手。风从卫生间的窗子呼呼穿过,门被穿堂风一带,往江逾声面前极速撞去。砰地一声巨响——   江逾声有些错愕地被甩了满脸的冷风。 第79章 铁板烧   ================   江逾声看着和自己鼻尖相距不到一厘米的卫生间门, 默然一瞬。   一秒钟后,门被慌里慌张地拉开,祁斯白有些着急地将头探出来:“没撞到吧?”   江逾声摇摇头。   祁斯白一手搭在门框上, 用脚抵着门,空出一只手来, 轻轻碰了碰江逾声的鼻梁。   他神色抱歉, 但见着江逾声确实没事,眉眼里的笑就掩不住地溢了出来。   刚刚这门撞得实在是——恰到好处。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我还以为你……”江逾声这话一顿, 没继续说。   “没有。”祁斯白矢口否认, 懒懒地往门框上一靠。   他经常会被江逾声的语出惊人给惊着, 虽然严格说起来, 江逾声也没说什么。不就是一句“腰细”么。   但胜负欲总是会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让他每次都想装成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调戏回去。   于是, 祁斯白思考了一瞬,懒洋洋地开口:“我挺喜欢的。”   江逾声琢磨着他这话,一笑,问:“只是挺喜欢?”   祁斯白觑了觑江逾声闲散随性的神情,忽地一抬手, 食指指尖勾住江逾声的腰带,就着这动作, 将人不轻不重地一拉。   人被拽到身前, 祁斯白在他耳畔轻声说:“那……很喜欢?”   江逾声这会不仅外套脱了, 里面的白衬衫也有些凌乱,一边下摆被扯出, 一边还掖在裤子里。   眼下的画面里, 一根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这么勾着他腰带,仿佛是手指的主人将人弄得衣衫不整。   江逾声垂眼瞥了一下, 眼底晃过轻微的讶异。   “宝贝,这动作是不是……”他要笑不笑地评价:“野了点?”   “你不喜欢?”祁斯白反问。   江逾声被人勾着裤腰带,像被扣着命门。他笑了声,轻声答:“喜欢。”   江逾声突然抬眸看了眼祁斯白身后大敞的窗户,说:“我记得今早出门前,我把窗户关上了。”   祁斯白扭头看去,“昂”了一声,“我开的。”   “开这么大?”   祁斯白回过神。大冬天的,冷风正呼呼刮着,窗子开这么大似乎有些不大合理。他含糊着嗯了一声。   江逾声默了两秒,又凑近祁斯白一些,含着笑问他:“这么热?”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慢条斯理,尾音像一阵雾,轻飘飘地散在祁斯白耳边。   祁斯白侧眸看一眼江逾声的眼神,深邃幽暗,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江逾声忽然说:“其实,我刚刚也开窗了。”   祁斯白顿了顿,眼神下意识地往下瞥。还没瞥到地方,他便惊觉自己暴露了什么。   他刚有些羞恼地松手要把人推远,突然就被江逾声握住了后颈。   江逾声浅尝辄止地在他唇上含了一下。   只一刹,祁斯白就不动弹了,看着江逾声,眼睫很轻地颤了颤。   这吻很短暂,一触即分。但含的那一下力道又有些大,以至于祁斯白瞬间就想起刚刚在鞋柜上被江逾声弄得喘不过气的感觉,眼里的强装镇定一下就涣散了。   江逾声垂眼看着祁斯白脸上淡淡的红,还有那双眼神有些软的深褐色瞳孔,深吸了口气,屈指在祁斯白鼻尖刮了一下,轻哑地留下一句“别乱勾人”,就头也不回,大步往另一边卫生间走去了。   祁斯白微红着脸愣了愣,在原地思考了两秒,江逾声说的究竟是勾他腰带,还是勾……别的什么。   -   两人换好衣服出门时,表面已经一片平静。只在路过餐桌,看到刚刚一进门就被放在椅子上、后来又掉落地上的羽绒,以及鞋柜上被碰倒的几个小摆件时,脸色才稍稍有些不自然。   两人最后紧赶慢赶到达铁板烧餐厅,已经是快二十分钟后了。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到了包间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时,江逾声忽然和服务员说了句“等等”。   祁斯白侧头看去,就见江逾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嘴唇?   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祁斯白站在过道里一盏明亮的灯下,脸被照得很白,一些细节也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江逾声多看了两秒,才说:“没什么。应该看不出来。”   后一句的话音很轻,祁斯白几乎没有听清。   两人推门进去时,包间里正聊得兴起,牧阳成转头看到他们,笑着招呼了一声,说:“诶,我正跟薛远讲你俩的事呢。”   薛远想申的几个学校到这两天也都申得七七八八了,就等申请结果,现在也算暂时可以歇一口气,所以牧阳成抖搂抖搂,把自己憋了好几个月的八卦一股脑都讲了出来。   薛远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就看一眼一旁凑在一起、拿着平板加菜的祁斯白和江逾声——   听牧阳成这么一说,好像是能看出点什么,但又不很明显。毕竟,这两人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这种亲近到旁若无人的相处方式了。   等到服务员给他们端上前菜,铁板烧的师傅进来,拿着煎铲开始做正菜时,牧阳成已经从上学期江逾声刚转来时的蛛丝马迹,讲到了冬令营结束那晚两人在聚餐中的暗潮汹涌。   故事从头到尾讲完,提到过好几次某知名粉丝暮归。薛远好奇,多问了几句,牧阳成就开始胡诌着科普起来。越说越离奇,说到“前任”和祁斯白因为人声音好听而任人花言巧语时还刻意压低声音,生怕被江逾声听见似的。   祁斯白听不下去,欲言又止几瞬,侧头小声问江逾声:“要不要跟他们说,你就是暮归?”   江逾声却听得认真,经牧阳成提醒,轻拧着眉问祁斯白:“要是我不是暮归,你也让人那么跟你说话?喊你宝贝,给你发那种表情包?”   “……是你跟我说的,粉丝管喜欢的人叫宝贝很正常啊?”祁斯白无语凝噎地看了江逾声片刻,乐了下,“后来我说那么叫不太好吧,你又不听。我想着你肯定管一堆人叫这个啊,就没跟你计较。”   “肯定?”江逾声笑着蹙眉,“我之前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祁斯白觑他一眼,玩笑道:“仗声欺人的小粉丝吧。”   江逾声笑了下,又听牧阳成有模有样地讲了会,才打断他们。   等江逾声把事情前因后果解释完,牧阳成和薛远已经是双双呆滞的状态。   薛远:“所以说,你俩……两年前就认识了?”   牧阳成:“还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祁斯白眨眨眼,刚说:“说不上。”   江逾声几乎和他同时开口:“差不多吧。”   祁斯白好笑地侧头看他一眼,“……什么啊。”   薛远问江逾声:“那今年,你转来之前还不知道祁斯白在九中?”   江逾声点头嗯一声,“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认识的机会。毕竟,只是我单方面记得他而已。”   “我去,真的,我去。我们声单相思了两年啊靠,”牧阳成失语半晌,装模作样地侧身抱住祁斯白,用脑袋拱了拱他,“爸爸我同意这门婚事了呜呜呜……”   祁斯白往江逾声那边躲了躲,推推牧阳成,“谢谢儿子,我才是你爸爸。”   薛远也是笑着看江逾声,“声哥……天,我真没看出来。”   牧阳成忽然想起什么,噌一下坐直了,“白啊,阿姨之前还总念叨你,看着就像找不到对象的样子,结果哈哈哈,这叫什么?童养媳就在眼皮子底下——”   他扭头和薛远控诉:“江逾声经常去他家吃饭,阿姨和奶奶做的饭可好吃了!我之前还说我羡慕来着,等放假我也要去蹭饭吃,结果……打扰了,原来这是儿媳妇、啊不,女婿的特殊待遇。”   薛远想起什么,问祁斯白:“阿姨知道吗?”   祁斯白稀松平常地解释:“她暂时不太能接受这个,我就没跟他们说。”   牧阳成一愣,声音轻了些:“阿姨……不同意啊?”   薛远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转开话题,挑了挑眉,笑问:“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啊——你们到哪一步了?肯定牵过手吧?”   牧阳成这才后知后觉,笑得暧昧不明:“嘶,所以啊,我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你们绝对是在干什么吧?!”   祁斯白淡声否认:“没干嘛。”   薛远不放过他:“我就当你们走路慢,六七分钟的路走了十五分钟好吧。那之前的二十分钟,都用来换衣服了?”   祁斯白被他说得脸热,扭过脸不看他俩。江逾声笑着和祁斯白对视,倒是不在意被看破。   牧阳成啧啧了好几声,叹道:“年轻小伙子嘛,容易擦枪走火……咳!爸爸都懂。”   祁斯白也用胳膊肘杵他一下,轻声反驳:“你懂个鬼。”   四个人聊得热闹,包间里还有一个厨师和一个服务员一起听着这热闹。牧阳成说话的语调自带喜剧效果,说到某些地方,连厨师和服务员都跟着一起笑。   铁板烧一贯吃得慢。等到最后一道火烧冰淇淋开始做时,祁斯白已经聊累了,困恹恹地往旁边挪一挪,半倒在江逾声身上。   冰冻的香蕉肉和冰淇淋球在铁板上滋滋烤着。包间里灯光短暂地熄灭,蓝色的火焰从喷口席卷而出,将四份甜点也染上幽蓝色跳动的火苗。   祁斯白往江逾声肩上靠了靠,懒声说:“虽然吃过挺多次,但我还是觉得这道菜最好玩。”   江逾声的手搭在祁斯白椅背上。闻言,胳膊随意地搭上祁斯白的肩,抬手将他的下巴往上抬,“好玩?”   祁斯白仰着脸看他,笑了下,“好玩,所以更好吃。”   很快,灯就被服务员重新打开,四份甜点被依次端到四人面前。   祁斯白懒得动弹,所以还枕在江逾声肩上。   牧阳成在一旁看得满脸春光,抓着薛远的胳膊哦哟了好几声,“注意影响啊二位。”   “你俩都知道了,我还装什么,是吧?”祁斯白笑得懒散。   说着,他抬手勾了勾江逾声下颌。   江逾声低低嗯了声,任他闹,也不说什么。   牧阳成抖了一下,被他们这么一刺激,叽叽歪歪地倒在薛远肩上,比祁斯白还起劲,“远远,人家也要靠——”   薛远一哆嗦,差点把牧阳成给一掌拍到地上去。   师傅是个挺年轻的女人,做完菜,表面八风不动地收拾着厨具,实际上却忍不住频频地看向他们四人。   薛远环视一周,发现只有自己勉强还算个正经人,于是轻咳一声,朝她笑笑,“我们……胡闹习惯了,您不用在意。”   师傅笑起来,收回视线,说了句“用餐愉快”。   甜品快吃完时,牧阳成和薛远不知因为什么推推搡搡着玩闹起来。江逾声起身要去结账,祁斯白一偏头,拽住他的手,起身跟他一起。   他们出门吃饭都会AA,所以其实谁结账都一样。但看着江逾声扫码付完款,又娴熟地掏出两个红包递给服务员,说了声辛苦,祁斯白还是稍微愣了下,刚拿出来的手机又放回兜里。   “你什么时候拿的?”   江逾声帮祁斯白拉着羽绒的拉链,说:“出门前,顺手拿的。”   祁斯白任他动作,随手撩了撩他的额发,笑说:“我和牧阳成、薛远总是不记得拿,每次都是转账当小费。”   四个人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祁斯白和江逾声溜溜达达地往回走,这一次走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家楼下。   祁斯白去江逾声家拿了衣服和前一晚落下的竞赛书后,又和江逾声一起往二单元走。干妈给他的成人礼礼物除了一对袖扣还有一个蛋糕,所以他拽着江逾声一起去吃。   上电梯前,祁斯白磨磨蹭蹭的,不想马上上去,半天才委婉地憋出一句:“要不……再出去走走?”   江逾声看着他被寒风刮得有些泛红的脸,说:“风大,别出去了吧。”   祁斯白噎了下,闭上嘴。   周日晚上,一层楼道里时不时有人进出。祁斯白支吾了半天,才趁着个没人的空隙,凑到江逾声耳边,小声说:“想亲,行吗?”   江逾声愣怔片刻,侧眸看着祁斯白,视线下移,眸色有些深,看得祁斯白心里一跳,不自觉舔了下唇。   江逾声看了半晌,却说:“明天吧。”   祁斯白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这种事……还限制次数的?够次数就不给亲了??   他抬眼看着江逾声,想起傍晚在包间外,江逾声看他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江逾声轻声喊他:“小白。”   祁斯白兴致不高地应了声。   江逾声的视线仍旧落在他唇上,声音有些哑。   “有点肿了,”他低声说,“明天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在78章评论区有请假来着,怕有宝没看到就再提一下 第80章 角落   ==============   江逾声这话实在语焉不详。   祁斯白愣愣地看了江逾声好几秒, 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怪不得,吃饭时候总觉得嘴唇有些奇怪,难受说不上, 但存在感很强。原来不是他那点微妙的心理作用在作祟,而是真的……亲肿了。   祁斯白的脸隐隐约约有点发热。   “照你那啃法, ”祁斯白抬起手碰了碰江逾声的唇, 像是想检查检查他的,“……不肿才怪。”   这话说着, 祁斯白就看到江逾声的喉结轻轻动了下。楼道内朦胧的光线投射在那一小处喉结的凹陷上, 留下浅浅的阴影。   一时间, 像是有根羽毛在祁斯白心尖上轻轻挠过。   祁斯白忽地倾身过去, 嘴唇在江逾声颊侧接近嘴角的地方很轻地蹭了蹭。小动物似的。   江逾声眨了下眼,轻微地低头, 看着祁斯白仰起的脸庞、挺拔的鼻梁和微阖的含笑的一双眼。   祁斯白又接连蹭了好几下。   不算亲吻,只是撒娇似的表达亲昵。   江逾声被祁斯白蹭得眉眼都柔和下来,忍不住朝他偏过头。   祁斯白却突然退开来,笑得有些狡黠。他伸出一根食指,指尖抵在江逾声的唇上, 触感冰凉而软。淡色的唇微张,先是被压得泛白, 而后指尖周围的唇色便越发红润起来。   “明天吧。”祁斯白轻飘飘地揶揄他。   楼梯间一时无人进出。角落里,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交错着, 不急也不重,却有些乱, 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欲求不满。   江逾声作势要咬他的指尖。祁斯白笑起来, 也不躲。   电梯门轰然打开时,两个人都还靠在楼道墙角。除了祁斯白那根手指外, 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举止,只是肩抵着肩,两颗脑袋也挨得有些近。   暧昧的氛围从来都没有实体,却总是偷偷潜藏在少年人的眼角眉梢间。   祁斯白还没意识到什么,江逾声骤然一撤,他才愣了下,手悬在半空中,转头看向电梯门。   许璇穿着休闲睡衣、裹着件羽绒外套下来的,她半只脚都迈出电梯了,看见角落处离得很近的两道人影,脚步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走出电梯。   许璇眉眼间晃过一瞬微不可察的疑虑,唇角却已经习惯性地翘起来,“这么快就回来啦?还以为你们四人凑一起,要吃好几个小时呢。”   祁斯白心跳错了一拍,整个人从一片氤氲的云雾里骤然醒神。   江逾声半倚着墙壁站直了些,叫了声阿姨,解释说:“明天还要上课,所以没吃太久。您怎么……”   祁斯白悬在半空的手欲盖弥彰地举到脑后,抓了抓头发。江逾声还算镇定,他的心尖却有些发凉。   他太忘形了。这两天过得晕晕乎乎,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以至于忘记了,小区里其实才是最容易露馅的地方。   许璇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他们俩面前,耸了耸肩说:“送蛋糕的小哥找错单元门了,我就说,干脆我下来找他吧。”   江逾声轻轻应了声。祁斯白也傻乎乎地跟着点了下头。   许璇的出现太过猝不及防,祁斯白有点没缓过来,眼神胡乱地一会端详着她的神色,一会又不安地落在虚空中。   他之前之所以敢在许璇身边和江逾声牵手,不过是仗着那个场合下她根本不可能看见。而刚刚……哪怕许璇只是早出门几秒,都能直接撞见两人的亲密。   祁斯白心里不上不下,眼睫扑朔了几下。他不经意间垂眼一瞥,忽地,看到了江逾声背在身后、无意识间攥得有些紧的手指。   祁斯白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江逾声也是紧张的。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底反倒快速沉静下来,彻底回过神。   他不太明显地往江逾声面前挡了一步,笑着问许璇:“那我们去门口?”   许璇看了祁斯白一眼,笑笑说:“嗯,我跟他说了,我在单元门口站着等他。”   这晚,从取蛋糕到上楼后,祁斯白都规规矩矩,没再和江逾声折腾一些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一直到江逾声下楼回家,祁斯白才松了口气,确定许女士应该没察觉到什么。   他以往一贯是大大咧咧、肆意妄为的性子,想做什么就随心去做,这会洗漱完躺在床上,却开始认认真真思索起他和江逾声在哪些场合需要注意分寸了。   想了好一会,他从枕边摸过手机,本来想和江逾声扯皮两句,结果一打开微信,他和牧阳成、薛远的那个名为“谁先脱单谁是狗”的三人群就弹了出来。   牧阳成大半夜十二点多不睡觉,先是把江逾声拉进了这个群,而后又在群里发了张截图。截图里,祁斯白的备注是狗狗一号,江逾声是狗狗二号。   祁斯白默然无语半晌,将群名改成了“单身狗守护联盟0/2”。   几乎是他刚一改完,江逾声就在群里回了句:“0/2?”   祁斯白笑着打字解释:“任务进度。”   群里像是机器卡顿一样,静了几秒后,噌噌噌地往外蹦消息。   牧阳成:[?]   牧阳成:[??]   远:[??]   牧阳成:[祁狗???]   远:[无辜中枪.jpg]   牧阳成:[你们俩合适吗]   牧阳成:[微笑.jpg]   祁斯白笑了,觉得这很合适。他没再回消息,退出来,心情挺好地戳开了江逾声的聊天框,开始这天睡前的没话找话、腻腻歪歪环节。   -   成人礼过后,整个高三年级又恢复了往常忙碌紧张的状态。   数竞国家队的名单正式公布后,第一次集训的确切通知也下来了。承办城市在外省,集训十二月底开始,为期近两周。   因为周末两天都要出去上竞赛课,所以对祁斯白来说,反而是周中在学校才有机会和江逾声待在一起。   于是,虽然连几个竞赛教练都没规定他需要去学校,祁斯白却照样天天按点到校上课,连早读都不带迟到的。   陈老和各科老师大为感动,毕竟,这可是位高二下学期还偶尔会翘课的祖宗啊。   只有牧阳成一个人堪破玄机,在数学课前朝祁斯白老神在在地阴阳怪气:“我还坐在你旁边是不是有点没眼力见儿?是不是该给江神腾个地方?”   江逾声坐祁斯白前桌,正在刷题,闻言,侧头好笑地觑了牧阳成一眼,而后,视线一挪,落在祁斯白身上。   祁斯白正好写完一页题,将B3开的练习卷翻了个面,一抬眼冷不防对上江逾声的视线,笑着和他对视了两秒,才扭头对牧阳成说:“我们有那么腻歪吗?”   江逾声笑了下,转回身继续写题了。   牧阳成一顿,认真思索了几秒。   严格说,确实是没有的。这两人虽然成天黏在一起,但课上,两人都各刷各的题,互不干扰。下了课,中午吃饭也是四人一起,不会撇下他和薛远偷摸去约会。至于一些熟稔至极的搂搂抱抱和打闹,那和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牧阳成沉默了会,压低音量,语气惊奇地蹦出一句:“没想到啊,你们俩这搞对象搞的竟然是个……柏拉图式的?”   祁斯白噎了一下,差点因为牧阳成的语出惊人而呛到。   牧阳成拍拍他的背,笑说:“我之前还想着,你们这刚在一起就要异地半个月啊,好难熬。这么看来,也还好?”   祁斯白抿了抿唇。他最开始也觉得还好,但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也渐渐生出一点不舍。   “对了,昨儿薛远提醒我才想起来,”牧阳成一拍脑袋,问:“你生日那天正集训呢,你要提前过还是回来再给你补过?”   祁斯白一愣,笑起来,“倒也不用。”   他们几个初中时还执着于过生日的仪式感,到高中就没那么在乎了,忙起来不过也是有的。   这学期的数学课,除了常规复习,陈老还是喜欢在下课前十几分钟让大家抢答着做些拔高又有技巧性的题目。与之前最大的不同大概在于,这学期的抢答环节,再没有两位大佬的争锋相对。   祁斯白还是会一时兴起地跟着一起看看题,权当放松。但每当遇到难题时,教室里的画面往往是——   “江神?”陈老满怀期待地望向江逾声。   江逾声唔一声,侧头问:“祁神,你怎么想?”   于是全班巴巴的视线焦点又落在某位一身轻松已经保送的祁神身上。   祁斯白被大家盯着也很坦然,简洁地说了个思路后,支着下巴歪头问江逾声:“你想怎么做?”   江逾声于是稍微详细地讲了讲自己的做法。   而当大半个班的人都唰唰记完笔记时,这两位还没商讨完,正小声地絮絮叨叨。   “为什么要硬解啊,看着头疼。”   “换个更复杂的数确实需要你那种方法,但就这几道题的风格来说,硬解更快?”   祁斯白对比了一下,搁在手背上的头一点一点的,笑着说:“嗯,江神说得对。”   江逾声于是弯弯嘴角,在陈老有些迷惑的眼神里,勉强忍住了伸手揉揉某人脑袋的举动,克制地转回身,继续做题。   全班一时间都有些难以适应。陈老正托腮琢磨,低声嘟囔了句:“这俩小孩,以往不同解法都是争来争去、互相较劲的。最近怎么好像……什么都是有商有量的?”   牧阳成在一旁听着陈老的话,一抬眼又看见祁斯白拽了拽江逾声的卫衣帽子,正悄声跟他要涂改带。牧阳成低头看看自己练习册上明晃晃那么大个的涂改带,表情微妙,满脸写着没眼看。 第81章 冬日   ==============   数学连堂课的课间, 牧阳成要去卫生间放水,起身之前,顺手把自己的手机怼到祁斯白的卷子上。   祁斯白的视线在屏幕里熟悉的贴吧页面上停顿一秒, 问:“看什么?”   牧阳成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笑:“你之前不是埋怨你们那cp贴没后续吗,这不, 楼主又开始更了。”   祁斯白将贴子翻到最新页。楼主小学妹先是把攒了好几个月的, 两人在教学楼、操场、食堂或是校门前的背影照一股脑放了出来,最后又添了一张乍一看红彤彤一片的照片, 附的文字是一句夸张肉麻又有些贴切的“分则各自为王”。   祁斯白将它放大, 发现照片里是高中楼三层中厅外的玻璃墙, 上面贴了两张火红的表彰海报。一张公布了十一月的月考前五十名, 另一张是今年数学竞赛的最终获奖情况。   江逾声和祁斯白两个名字就那么高高地、分别挂在两张海报的第一排,显眼又高调。   高中楼三层楼道每日都熙熙攘攘, 高一二年级的也常路过这里。   看到表彰海报的学生很多,他们不知道这两人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却总会在学校里的各种场合看到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提到其中一人,也总是会顺带提起另一个。   祁斯白看着这张照片,心底感觉很微妙, 情绪淡淡的,又觉得无比满足和雀跃。   他克制地翘了翘唇角, 将页面关掉, 这才发现牧阳成刚刚是从一个q群里点开的贴子链接。这会是课间, 也到了饭点,群里的消息弹得几乎和他直播时的弹幕一样快。   祁斯白愣了愣, 反应过来, 这就是牧阳成之前说的那个,从贴吧转到“地下”的群。他抬眼见江逾声还在写题, 就低下头,准备看看小姑娘们都在聊些什么。   最开始看得饶有兴致,直到偶然点开了几张……画稿。   画手画的似乎是他和江逾声。   第一张画的是书房里,两人相拥着半倚在书桌上,被压着那人的一条腿不知怎么抬了起来,勾在另一人腰间。第二张,亮堂的房间里,一身黑西装、黑皮鞋的男生冷漠地斜靠在沙发椅上,另一个男生站在他身前,上身是长及大腿根的白衬衫,下身却只穿了长袜,吊袜的夹扣束在一截白皙的小腿上。褪掉的长裤被皮鞋踩住。   祁斯白懵了懵。   图里,两人一站一坐,腿交叉着,黑衣男生的黑色西裤上,有一小滩白。祁斯白直觉有哪里不大对劲,但还是有点好奇地把图片放大,看了看。   几秒种后,他一个激灵,猛地划了好几下屏幕,那副图的残影才堪堪消失在眼前。这么一划,画面停在了一张排版奇怪的文字图上。祁斯白无意识地松一口气,皱着眉研究了会,才发现这是张经过镜像翻转的图。   为了缓解刚刚那点骤不及防的燥意,他没事找事似的,用牧阳成的手机把图下载了,把图调好,然后,漫无目的地读了读。   又过了半分钟,牧阳成掐着点在预备铃打响前回来了,见祁斯白不知道看什么看得认真,就往他耳边一凑,问了句:“看什……”   咣当一声。祁斯白被吓得一个哆嗦,手机直接飞出去,砸在牧阳成桌上,还往前滑行了二三十公分。   牧阳成嘿哟一声,刚想调侃他,一翻手把扣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嗓子哑住,也闹了个大红脸。   他俩这动静实在有些大,江逾声停了笔回头看,就看到两个一脸做贼心虚的人。   “……怎么?”江逾声问。   牧阳成眼观鼻鼻观心,不吱声。祁斯白弱声说:“没什么。”   江逾声乐了下,好奇问:“那你俩脸红什么?”   牧阳成难得文静。他们平时开腔闹着玩是一回事,当着当事人的面儿看……就是另一回事了。牧阳成的脸皮也不是无限厚,何况这当事人之一可是……江逾声啊。   屋里已经来了暖气,祁斯白怕冷又怕热,这会穿着短袖,其实有些偏薄。但他磕巴了一下,还是只能憋出一句:“热。”   江逾声又笑了一声,也没再问,回头接着写题了。   牧阳成慢悠悠地舒一口气,低声叹道:“现在的小姑娘,啧啧。”   祁斯白偏头和他低语:“她们才多大啊,是不是你……”   牧阳成一惊,冤枉得很:“靠,我也没这么生猛好吧。我看她们说,好像是为了庆祝你俩得奖,就搞点产出嘛,画画图、写写文什么的。”   “搞……这种庆祝?”祁斯白眼角缓缓一抽,惊愕道:“你们这群,不会哪天被□□吧?”   -   十二月中下旬,薛远拿到了梦校的offer,成了四人里最一身轻松的那一个。牧阳成依旧是苦哈哈地挣扎在年级六七十名,对薛远的清闲十分羡慕。   祁斯白准备集训考试,心理上不怎么紧张,但时间安排上还和之前冲刺冬令营差不多紧。相比之下,江逾声就悠闲很多,对各类型题的考点有时候比老师还门清。   祁斯白有时候会在高中楼的会议室晚自习,和几个竞赛教练讨论题,江逾声就在一旁的中厅等他。不讨论题时,两人就回江逾声家。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是一起自习,偶尔陪祁斯白直个播。   祁斯白天天往江逾声家跑,很多书和日用品都在不知不觉间一本本一件件地放到了江逾声那里,江逾声甚至为了他临时有事回来拿东西方便,给了他一把家门钥匙。   祁奶奶当然不知道钥匙的事,但眼见祁斯白不怎么着家,好几次都乐呵呵地让他学得晚了干脆就在小声家过夜得了,反正都是一起上学放学。   祁斯白傻乐着摇摇头,觉得他和江逾声还是稍稍收敛点的好。   他们两人就像牧阳成说的那样,表面上看,和过去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有祁斯白知道其中的不同。   他直播中途偶尔会避开摄像头黏黏糊糊地啄江逾声几下,是很单纯、小孩子玩闹般的亲吻。   他的手机相册里多了很多和江逾声有关的照片。夜色中沥青路上两道交叠的黑影,交缠着牵在一起的手,江逾声侧趴在桌上、温和到有些可爱的睡颜,他长而密的睫毛,还有干净修长好看的手指。   祁斯白开始会在微博上频繁分享一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照片,附着语焉不详的文字。有时候是隐晦些的“字好好看”、“某人手指好长啊”,有时候是明晃晃的“中午和声去射箭来着”、“声哥给带了杯奶咖,好甜”。   他从没承认过,粉丝小姑娘们有的单单纯纯地希望他们友谊长存,有的心照不宣地一边起哄一边还要操心堵柜门。   他和江逾声会在晚自习课间一起去压操场,经过小卖部时顺路买点夜宵。也干过一两次在宿舍楼旁的小花园里,裹着羽绒、嗅着淡淡花香偷偷接吻的事。   十二月下旬,去外省集训前的倒数第二天,晚自习课间,祁斯白和江逾声下楼去操场溜达了两圈。   操场上嬉笑打闹着走在一处的男生女生有不少,两人从一对对小情侣身边走过时,江逾声淡声评价了一句:“九中是真的开放。”   他随口说:“附中会有老师巡逻,打着手电筒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查。”   祁斯白想了想,笑说:“我初一那会儿也听人说九中有老师查,但后来老师们就不怎么管了。之前还撞见过男生在楼道里当众把女生抱起来,我路过,听旁边人都在起哄叫嫂子。”   说着,祁斯白又看着一对男生女生从身边一起跑步经过,忽然有点纳闷:“我前两年和牧阳成也在这个点来过操场,没感觉有这么多啊。”   “你当时可能以为,他们都只是……”江逾声弯了下嘴角,靠近他耳边低声说:“好哥们。”   温热气息在肃冷的冬日扑在神经敏感的耳后,祁斯白怕痒地躲了一下,而后又笑着歪头朝江逾声啧一声。   走出操场,他们从图书馆和初中楼那边绕了条远路,慢悠悠地往高中楼走。   走到校园一角,初中楼后的小操场上有几个男生还在打球。路上的学生渐渐少了,昏昧不明的光线下,互相经过,也看不清别人的脸。   身旁初中楼里亮着灯的窗户洒出一点微弱的光,学生的身影在窗子里匆忙地来回走动。除了远处球场上篮球砸地的咚咚声和运动鞋底在塑胶场地上摩擦出的刺啦声响,四周一切都安静极了。   昏黄路灯将两人并排的影子拉得很长。祁斯白往江逾声那边拱了拱,江逾声被他挤得笑出了声。他怕祁斯白摔了,顺手搂住他的腰。   祁斯白拿手机对着地上的影子咔嚓拍了两张。手机扔回衣兜后,他偏头看了看江逾声。   萧肃的晚风里,树影幢幢。而祁斯白一抬眼,目之所及,心里所想,都是吻一吻江逾声那双专注望着他的好看眼睛。着了迷似的。   他这么想着,也确实倾身这么做了。   像吻天边的一轮月。   月的冷辉因为他的动作染上温度。江逾声的睫毛动了下,睁开眼,轻轻啄了下他的唇。   夜晚的校园里听到很轻的一声钟响,是校外一栋钟楼的响声。   钟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即使亲吻过好几次了,可每一次都好像第一次那样。心里飘飘忽忽,悬在半空,心跳都错漏一拍。失重感转瞬即逝,心脏落进一片棉花糖一样的白雾里。   祁斯白将下巴抵在江逾声的肩上,闷闷地出声:“还有一天就要去集训了。”   江逾声搭在他身后的手捏了捏他后颈,“紧张了?”   “……想把你打包一起带走。”   江逾声愣了愣,心里一瞬塌陷得很软。   他和父母或其他人之间从没有过这样的关系。寡淡久了,对牵挂和不舍竟然感到生疏。   “两周呢。你会不会跟人跑了?”祁斯白开始无理取闹着胡言乱语。   江逾声回过神,低低笑了声。   他没应祁斯白这句话,只是又捏一捏他后颈,像捏着家里哼哼唧唧赖皮撒娇的猫,轻声问:“今晚要不要来我家睡?” 第82章 夜晚   ==============   祁斯白在江逾声肩上静了几秒, 才退开些,在昏昧的光下对上他的眼神,笑着“啊”了一声。   嗓音轻轻的, 是上扬的调。   “嗯?”江逾声这一声问得散漫,眼神又盯着他不放, 手指有意无意拨了拨他后脑勺的头发。   祁斯白眨眨眼, “我还有两张篇子没写完呢。”   “来我家写。”江逾声嗓音低低沉沉的。他听出祁斯白那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但仍旧纵着他, 问:“之前不都是在我家写的么?”   祁斯白抬眼看着他, 没忍住, 兀自偏头笑了下, 刚要应。   江逾声忽然低声开口:“怕你做完题太晚而已。还是,你想做点别的什么?”   他嗓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像是揶揄。   祁斯白一噎,轻咳一声,眼神在昏昏暗暗的树影间飘了飘,含糊着说:“那就……在你家睡呗。”   上课铃早打响了。两人往高中楼走,没走两步, 祁斯白脚步慢下来,缓缓冒出一句:“睡衣……怎么办?”   他这思维实在有些跳跃, 让人很难不怀疑他刚刚静默的那几秒钟里, 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江逾声无声地笑了, 看他一眼,“穿我的不行?”   祁斯白抿了抿唇角翘起的弧度, 昂了一声, 说“行”,尾音里掺着点似有若无的笑。   后天就走, 到这一晚,几个教练也没什么任务好布置的。祁斯白和他们商量总结了两类题的做法,到九点半,准时下了晚自习。   到江逾声家,祁斯白给许璇女士打了通电话,跟她说在江逾声这里刷题呢,又困,又有好多题没写完,假模假样地和许璇商量要不今晚就在江逾声家睡下得了。   祁斯白装得哈气连天时多少有点忐忑,带得江逾声也跟着他忐忑,在客厅里无意识地踱步了两圈。   挂了电话,江逾声看他表情有点严肃,顿了顿,轻声问:“阿姨怎么说?”   “她让我——”祁斯白装没两秒钟就破了功,笑着勾住他的肩,学着许璇的口吻:“早点睡,别打扰小声休息。”   两人和平时一样,去书房接着自习。祁斯白做完篇子整理完题目,已经十二点半多了,他扭头往江逾声那边看去,就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鼠标上点了两下,还在专注看着笔记本的屏幕。   刚刚祁斯白把自己那副防蓝光的眼镜给他戴上,他也没再摘。这会从侧面看去,眼镜架反射出的金属光泽和线条利落深邃的五官一起,衬得整个人更加冷漠锋利。   屏幕上,跑了很久的代码终于呈现出结果,江逾声眉尾淡漠地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翘起。他忽然察觉到祁斯白的目光,侧眸看过来。   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祁斯白被蛊惑了两秒,在心里夸了句我男朋友真帅,而后凑近过去看。   江逾声把笔记本往他那边转了个角度。   “这个就是你把DQN算法改进之后,”祁斯白指着屏幕,“在贪吃蛇上跑出来的结果?”   江逾声嗯一声,“效果还不明显,但这个改进方向应该是对的。”他和祁斯白解释:“刚刚两个小时,就跑了1500局游戏而已,差得远。传统方法要十几万局,就算改进过后,怎么也得万级的训练数据才够吧。”   祁斯白点点头。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江逾声说的比数学竞赛更感兴趣的,是这些本科的内容。他们平时会讨论,祁斯白休息时候也会看他查的资料和论文,觉得还挺好玩。   他笑着指了指页面上那个贪吃蛇的动图夸道:“不看数据的话,感觉它表现还不错,也不是很‘人工智障’嘛。”   江逾声乐了下,不经意间瞥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挺晚了。   “要洗澡么?”江逾声摘了眼镜,站起身。   祁斯白嗯一声,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   江逾声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宽松的黑T和一条过膝的棉质运动短裤,递给祁斯白。拿完这两件,他就把祁斯白带到卧室内的卫生间门前,又递给他一条新毛巾。   祁斯白天天来,也不用江逾声教他怎么开他家的热水。江逾声笑笑,体贴地帮他把门关上了。   祁斯白张了张口,垂眼看着江逾声给他拿的衣服。材质舒适柔软,就是……少了件最里层的。   江逾声的脚步声已经从门前离开了。祁斯白立在原地,犹豫着,是开门叫江逾声找一件,还是……凑活穿。   不同人不同习惯。祁斯白习惯了天天洗澡,以及,天天换贴身衣物。凑活穿还真有点接受不来。   祁斯白发着愁,百无聊赖似的,低头嗅了嗅两件干净衣服。香香的,带着江逾声身上一贯有的那种香。他后来问了才知道,那香味的主要来源是Linen spray,一种用来去皱或者除螨的喷雾。   不过江逾声也坦诚,他手腕上的香是因为看祁斯白喜欢闻,随手往腕上抹的同款香。   祁斯白回想江逾声说过的香味成分。香柠檬和雪松木的前调,玫瑰和红胡椒的中调,还有琥珀、鸢尾、广藿香和香根草的后调……   卫生间门忽然被咚咚敲了两下,门外传来江逾声模糊的嗓音。   祁斯白正走神,没太听清,倏地打开门,问他怎么了。   江逾声没料祁斯白直接就开门,一愣,笑了下,“发呆呢?”   祁斯白看看自己。一件衣服没脱,动作还和几分钟前一模一样。   江逾声站在门框处,把一件什么东西很快地放到祁斯白捧着的短袖短裤的最上面,短促地解释说:“新的。”   祁斯白垂眸看一眼,不愁了,后知后觉地一挑眉,看他,“你刚故意给我漏这么一件?”   其实不全是这个原因,但江逾声弯了下唇,没回答,只轻飘飘说:“你也没跟我要啊。”   祁斯白笑着啧一声,把人推了出去。   洗完澡,祁斯白打开门,热腾腾的雾气从卫生间内涌出。江逾声从门前经过,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顺口和他说:“床上有平板,你无聊就玩会,眼镜也给你放床头柜了。”   江逾声说完这么一句寻常又生活气的话,就进了他刚用过的卫生间。   祁斯白心里感觉有些微妙,又有点新奇。他在卫生间门站了几秒,才拐个弯,走到江逾声床前,有点手足无措地坐下了。   -   江逾声洗完澡出来时,祁斯白正靠在床头,戴着眼镜,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飞速写着什么。   大概是对哪道题忽然有了什么新的灵感。   江逾声走到衣柜处,停下脚步,看着祁斯白。   祁斯白不怎么穿黑,而此刻全身都穿着他的黑灰色衣服,宽宽松松,将整个人都衬得很柔软。斯文又冷感的细框眼镜挡不住他身上朝气又招摇的少年气,他唇角弯着点笑,眉眼认真又专注。   屈起的小腿白晃晃的,脚趾踩在深色床单上,蜷着,显得有些孩子气。   江逾声本来不想打断他算题,但一时没忍住,走过去,帮他开了盏床顶灯,而后在他身边坐下。祁斯白坐得稍微靠里,床沿正好够江逾声坐。   祁斯白题做得上头,没注意到江逾声的脚步声。直到这会身旁塌下一小点幅度,他才反应过来,江逾声洗完了。   他鼻尖也萦绕过一点沐浴露的淡香。和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江逾声忽地亲了亲他耳垂。   祁斯白笑着一缩肩,转眸看江逾声一眼。他手上动作没停,转眼间又在备忘录里写下两行式子。   “等会儿,我写完这个。”祁斯白的视线落回平板,轻声哄江逾声。   要放平时,江逾声会忍不住逗他,问“等会儿”是要做什么。但这会他只是说:“嗯,你写,不用理我。”   于是祁斯白就真的没理他。   江逾声亲了亲他额角,眉眼,鼻尖,而后是脸颊。   动作轻轻的,留下一点酥酥痒痒的感觉。祁斯白脑中转得飞快,手下也一刻不停,脸上表情却克制不住,笑意都从眼睛里跑出来。   最后亲到嘴角时,祁斯白一边垂眼在平板上写着式子,一边偏头和江逾声碰了碰嘴唇。   江逾声亲完也就不再弄他了。祁斯白一直到算完那道题,兴奋劲儿过去了,才侧脸看看江逾声,没想冷不丁撞上了江逾声的视线。   “我以为你看论文呢。”祁斯白把东西都放回床头柜上后,爬上床。   江逾声在他上方帮他盖着被子,闷声说:“有点无聊。”   也不知道说的是论文无聊,还是没人理无聊。   祁斯白听他那语气,觉得实在有点可爱,忍不住一伸臂,勾住他的后颈。   江逾声被祁斯白猝不及防一勾,两手勉强撑在他两侧,整个人差点扑倒在他身上。   房间里安静极了,静到耳边一瞬有了耳鸣的错觉。   祁斯白周身都是江逾声的气息。   谁都没再说话。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挨得很近。呼吸交缠着,轻一下重一下地扑在对方脸颊上。   过了一会儿。   祁斯白半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又或者只是在轻轻地喘气。从脸颊到脖颈再到十指指尖都隐隐有些发烫。一个月来,他们很偶尔地会在无意中闹成这个样子。   之后,他们总会彼此避开,心照不宣。   比如此刻,江逾声的右手扶上墙面,撑了一下,想要起身。   祁斯白手上却忽然施了力,不放人走。   他将江逾声勾近了些,另一手捉住江逾声从墙边垂落的手。他怕被人听见似的,在江逾声耳边小声问:“你待会是要去卫生间吗?”   江逾声的喉结轻轻动了下,不明所以地“嗯?”一声。   他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祁斯白轻轻在他耳后说:“上周五我回家之后……语音里,你的嗓子比现在还要哑。” 第83章 集训   ==============   江逾声只觉耳朵被烫了一下。   他被祁斯白牵着手指的、半撑在床上的右手紧了一下。   床单被抓得有些皱。   江逾声像是被拆穿了一层冷淡的伪装, 睫毛动了一下,偏过脸,不看祁斯白。   空气凝滞了好几秒, 裹着蓄势待发的隐晦热潮。   祁斯白揽在江逾声后颈的手很轻地刮了刮他的颈侧。   江逾声忽然抬起左手,扣住祁斯白那只为非作歹的手, 使了劲, 把它拿开,而后整个人半跪在床沿, 坐直起来。   “快两点, 闹什么呢, 不睡了?”   江逾声的声音有些干, 语调又很淡。他垂眸看着祁斯白,眼皮薄薄的, 锋利的五官线条在光影下将人衬得很是冷感。   祁斯白咬了下唇。   江逾声利落地松开他,站直了,转过身,往外走。屋外几盏灯还没关。   祁斯白滞了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三两步追上去,一边去拽江逾声的手腕, 一边哑声问:“所以上周五你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 身前忽然晃过一阵风。江逾声反手握住他的手, 臂弯环住他的腰,将人用力一扯。   “哐当——”   一声骤响, 祁斯白有些狠地撞上衣柜门。   推拉式的衣柜门在震动中发出不轻不重的嗡鸣。   江逾声的左臂提前垫在柜门前, 但祁斯白右肩后方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   可这会没人在意那点疼。   江逾声将人扣在柜门上,不轻不重地掐着祁斯白后颈的皮肤摩挲。   “是。”江逾声直视着他, 不加掩饰地承认。   祁斯白被盯得生理性地吞咽一下喉咙。   他朝江逾声扬一下眉,刚要说句什么挑逗回去,江逾声已经低头亲了下来。   豪言壮志被堵在喉底,没了踪迹。祁斯白不知道江逾声要做什么,眼睫颤了好几下,被他藕断丝连的亲法弄得越来越难受。   江逾声忽而退开,祁斯白迷蒙一瞬,抬眼看向他。   “给碰吗?”江逾声嗓音轻轻的,看着他问。   好像只是过了一秒,又或者是一微秒。祁斯白脸上热得吓人,甚至怀疑自己耳后的毛细血管都要因为承受不住热度而破裂。   静了一瞬,祁斯白对上江逾声的眼神,朝他轻抬下颌,说了句:“你碰。”   江逾声的左手从祁斯白有些潮的指缝间穿过,十指相握。   祁斯白忽然有些磕巴地打断他:“关、关灯吗?”   “不关,”江逾声看着祁斯白,命令般对他说:“看着。”   话音落下,他睁着眼,又偏头吻了下去。   这其实算不上一个吻。   没过一会,祁斯白眼尾就潮红一片,他垂落身侧的左手死死攥着江逾声的右臂,一会轻一会重、混乱又难耐地咬着江逾声的唇瓣,一时咬狠了,甚至将对方的唇角都咬破。   江逾声不得不松开他的左手,揽住他腰,才能让人不往下掉。   祁斯白尝到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时,喉底和鼻腔无法自抑地闷出了哭腔般的哼声。   江逾声松开他的腰,屈指碰了碰他眼睫上挂着的一点潮,很轻地笑了下,嘴角一阵又刺又麻的痛。   他轻声逗他:“怎么还亲哭了,宝贝。”   祁斯白轻轻匀着呼吸,好半天才从半空中轻飘飘地落回地上,他腿还是软,后背抵在柜门上,露在短袖短裤外的四肢皮肤又红又潮,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凌乱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束,落在江逾声脸上。他眼尾、耳廓、嘴唇和喉结都泛红,深褐色的眼珠上像蒙过一层雾气,湿润润的。他咬着唇,用这样盛着碎光的眼神有些懒洋洋又很专注地看江逾声。   江逾声被他看得呼吸滞了好几秒,喉结滑动几下,才转过身要去卫生间洗手。洗完手好给他拿干净衣服换。   祁斯白手劲有些软地扯住他手腕,嗓音哑到自己听着都脸红,“怎么就走了,你让我碰碰……”   江逾声脚下停住,小臂上的青筋有些明显地凸了起来。   他任祁斯白扯了几秒钟的手后,才回头,深吸了口气,淡声道:“祖宗,我明早上课呢。”   祁斯白侧眸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觉得已经这个点了,再晚点好像也没多大差别。   江逾声直白地低声说:“我会睡不着。”   祁斯白一愣,轻轻蜷了下指尖,在江逾声手腕内侧蹭了蹭,感受到了极快的心率。   “那你……怎么办。”他小声问。   江逾声力道有些重地回握住他的手,攥了一下,松开,“你别招我就行。”   祁斯白看着他,张了张口。   江逾声忽地抬手捂住他眼睛。   祁斯白的眼睫在江逾声手掌心扑朔着眨了几下。他没看见江逾声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又轻又哑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老实点。”   等到两人收拾好,不远不近地并排躺在床上,窗子外已经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睡吧。”江逾声倾身过来,帮他掖一掖被子。   “晚安。”祁斯白笑着说完,只觉得鼻尖晃过一阵熟悉的香,而后,唇上忽地一痛。   江逾声报复似的啃了他一下,在他耳边温柔地落下一句“晚安”。   -   祁斯白生日在跨年的前一天。   往年,他一般会买两个蛋糕送到学校,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就把蛋糕放在三层中厅,相熟的朋友和学弟学妹路过了过来唠唠嗑,顺道分一小块吃。到跨年那晚,他会和牧阳成、薛远三个人单独出校门搓一顿。   但今年,这两天都是在国家队集训的考试中度过。   生日那天,他微信里躺了很多条祝福的消息,都知道他正集训,连许璇他们也没打电话过来,怕影响他复习。   祁斯白一直到睡前,才放下笔,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门,在楼道里蹲着小声给江逾声打电话。   同宿舍一个北城附中的男生去卫生间放完水回来,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猛地看见祁斯白那张被手机屏幕照亮了半边的侧脸时,差点吓一跳。   等缓过神,他笑着揶揄祁斯白:“哟,祁神,大半夜给女朋友打电话呢?”   这男生是江逾声曾经在附中数竞班的同桌,两人关系还不错。   电话那头,江逾声正说话,声音一顿,报了个名字,问是不是那人在说话。   祁斯白蹲在墙角,仰头笑着嗯了一声,把两个人的问题都应了。   那男生捂住嘴,哇哦一声:“我是不是知道了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临进屋前,他打量着祁斯白单薄的睡衣睡裤,把肩上搭着的羽绒外套拿下来递给祁斯白,“披着吧祁神?着凉可就碍事了。”   祁斯白笑着接过,说了声“谢啦兄弟”。   右耳边,江逾声的声音低低地通过电流传过来,“……他怎么这么晚还在跟你说话。”   祁斯白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微不可察的酸,一愣,逗他:“哦,那我还披着他外套呢。”   江逾声无声地磨了磨牙,闷声说:“我听到了。”   祁斯白笑了,哄他:“那我脱掉?”   “别,”江逾声正色道,“那边没暖气,你穿厚点。”   连着两天上午考了两场试,再下一场就是一周后了。   跨年那晚,余音绕梁在YY有跨年歌会。祁斯白提前在江逾声那里看到节目单,到暮归出场时,他就登着他那个早被粉丝们扒出裤衩的账号,在公屏跟着小姑娘们说了不少骚话,吹了半天彩虹屁。   吹完,也不管他这一番操作在他那已经be了的上一任 cp粉间掀起多大热潮和骚动,他下了线,在微信上夸了某人几句后,就继续刷题去了。   两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尤其对于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少年人来说,即使眼前是再感兴趣不过的数学,也难免会在各种各样休息或出神的时候,无比惦念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那个人。   某一天睡前,他趴在床上听江逾声在电话里低低沉沉的一声晚安,甚至无端又荒谬地惦记起离开前的倒数第二晚,江逾声手指间的温度。   眨眼间,他像是隔着时间与空间被烫了一下,红着脸,把自己嘭一声砸到了枕头里。   他徒劳地掩饰着嗓音里的哑意,朝电话那头语调奇怪地小声喊了句声哥。听筒那边安静极了,祁斯白耳边只有同宿舍的几个男生在睡前嬉笑打闹的动静。   他轻声说完晚安后,仓促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   剩下两场考试在倒数第二、三天,最后一天依照惯例是闭幕式。   最后一场考完是中午,到下午时,第二阶段的集训入围名单就已经差不多出来了。带队教练看到名单,给某个胆大妄为的不听话学生发过去一条消息:“第一名,到北城了没?”   这个时候,祁斯白已经不在集训宿舍了。   他前一天就用去年的竞赛奖学金订了这天下午的机票,浪费了提前买好的那张动车票,先斩后奏又软磨硬泡地跟带队教练磨了半个小时。   教练最后终于被磨得松口放人,倒不是因为他好说话,而是祁斯白在他带的一众竞赛生里一直就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成绩最好、十分懂事偶尔又调皮捣蛋的学生在老师那里总有些任意妄为的特权。   祁斯白坐的航班在北城落地是五点整,他在六点半前拖着个行李箱咕噜咕噜走到小区楼下三单元门前,用江逾声给他的门禁卡嘀一下刷开单元门,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发现猫眼里黯淡无光。   他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应声。   书包里有江逾声家的钥匙,但祁斯白没去拿。他把行李箱推到门前,往上一坐。   这天是周五。祁斯白看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噗一下熄灭,周围重新回归黑漆漆的一片,一瞬有些后悔没提前跟江逾声说。   几乎是他这念头刚冒出来,外面的单元门忽然吱扭一声响了。   祁斯白眨了眨眼,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近了,停在楼道内的钢化防盗门前。   又是吱扭一声,伴着塑料袋呲呲啦啦的摩擦声,钢化门被推开,江逾声提着个物美的白色购物袋一脚迈进来,而后,直愣愣地顿在了原地。   祁斯白扭头看着好久不见的人,一时间觉得流窜在四肢百骸间的某种莫名渴望和想念都得到了慰藉。   他半坐在行李箱上,腿在空中愉悦地晃荡了一下,朝江逾声弯着眉眼笑,“不是说要给我补过生日吗?我就提前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是我写的,是我家猫在键盘上滚出来的(认真脸) 第84章 别喘   ==============   江逾声在门边定定地看了祁斯白好几秒, 才一眨眼,低头笑了,拎着袋子走近他。   “还以为后天才能看到你。”江逾声低声说。   “啊, ”祁斯白的腿在空中又晃荡一下,他笑着说:“我等不了。”   江逾声的视线在祁斯白的脚上停顿了一下。   祁斯白穿的是江逾声提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一双被炒得价格极高、国内真真假假常年断货的球鞋。   “天天穿?”江逾声语气里含着点笑, 垂眼看着他的鞋尖蹭上自己的黑色运动裤,在上面留下一道浅色的灰。   祁斯白没应这句话, 只是倾身仔细端详他唇角, 有些可惜地说:“伤口都好了啊。”   江逾声:“牧阳成他们记着呢, 说一看就是你干的坏事。”   祁斯白笑起来, 朝他伸出两只手臂。   江逾声弯了下唇,走近一步, 单臂从腰间搂住他。   祁斯白两腿勾着他,两手也环住他脖颈,借力往上一扑。江逾声被他砸得闷哼一声,往后趔趄两步。他有些忙乱地抬起另一只手搂住祁斯白的腰。   塑料袋从指缝间脱落,物品坠地, 叮呤咣啷一通乱响,将刚刚灭了的声控灯又惊得亮起来。   祁斯白兀自乐着。江逾声站稳了, 半倚在墙边, 抬头看他:“能提前回来?”   “反正都考完了, 耍赖呗。”   “叔叔阿姨知道?”   “那当然是……”祁斯白扬了扬眉,“不知道。”   江逾声笑着摇摇头。最近半年, 用老师们的话说就是, 祁斯白乖太多了,以至于他差点忘记, 这分明是个一贯不守规矩的主儿。   两人就着这个挑战江逾声臂力的姿势对视了会,气氛又隐约有点不对劲的苗头。   哪有刚回来就在门口杵着的,祁斯白没一会就心脏咚咚跳地错开眼神,自己跳了下去。   两人弯腰把散落在地的东西捡起来装回袋子,打开家门,将箱子推进去。   江逾声没有一进家门就开灯的习惯。祁斯白站在虚掩的门后,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虽然看不清摆设,但周遭弥漫着他熟悉又眷恋的淡香。他刚舒适地轻轻喟叹一声,手臂上忽地一紧,眼前的的黑暗在眼前晃成一片虚影。   后肩砰一下轻撞在门上,门应声而闭。   下一瞬,江逾声一手垫在他脑后,一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毫无章法,气息混乱又急促,再不复刚刚楼道里那个冷静克制的模样。   “江逾声……声、声哥……”祁斯白被他弄得快喘不上气,身子往下缩,又被拽起来一些。他仰着脖颈,颈侧的筋都凸了起来。   空气里含含混混地响着祁斯白低喃般的声音,一会喊他哥,一会又叫他声声。   江逾声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祁斯白颈侧的那根筋,摩挲得祁斯白后脊都麻了、右腿不受控地颤了好几下,可他唇齿间的动作依旧凶狠。   羽绒外套挤弄在一起,簌簌地作响,静静的屋子里只有他们这一处有细碎轻微又暧昧的响声。   一直到祁斯白舌尖一痛,两人的口腔间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时,江逾声才终于停下来,轻喘着气,一抬手,啪一下将客厅、餐桌和玄关的几盏灯都打亮。   祁斯白瞳孔骤缩,被光刺得眯了眯眼。   江逾声错身帮他挡了下,屈指刮了刮他鼻尖,静了几秒,说了句“我去做饭”,而后转过身,一脸平静地拎起刚刚又一次被他扔在地上的购物袋,去到冰箱前,一件一件分门别类地往里放。   祁斯白有点晕,生理上的那种。他脑中嗡嗡鸣响,扶着门站直时腿还有些轻微打颤。   他侧头看着江逾声冷静又淡然的样子,刚要嘀咕为什么就自己这么狼狈,眨眼间,他就看到江逾声手一抖,差点把一个鸡蛋摔了。   祁斯白噗一声笑了,笑得太明显,被转头过来的江逾声挑眉看了一眼。他笑着轻咳一声,不想再招惹某人,转过身,把自己的行李箱往客厅里推。   -   江逾声做饭,祁斯白在厨房给他打下手。厨房一角,烤箱有节奏地咔哒咔哒响着,正在烘焙一个6寸的小蛋糕。   集训的两周里他们联系并不多,憋了一堆话没讲,等坐下吃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各自碰到的好玩的事,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近一个小时。   饭后江逾声给蛋糕上奶油,祁斯白手撑着灶台在一旁看,问他:“道具齐全也就算了,这手法……练过啊?”   江逾声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看他一眼,“练了两周。”   祁斯白笑着哦一声,刚要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嗡震起来。   他本来以为是带队教练,结果接起来时一愣,轻轻喊了声:“妈?”   中午出考场时,他刚和许璇打过电话。   江逾声在旁边听得一顿。祁斯白朝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转身走出厨房。   许璇在电话那头笑着问祁斯白,“怎么样,入围名单出来了吗?”   祁斯白心底晃过些微的诧异,但也没多想,乐呵呵把教练跟他说的情况又跟许女士汇报了一遍。   两人聊了会集训成绩后,许璇又絮絮叨叨地问他现在在哪呆着呢,今晚什么安排,有没和同学在一起。   祁斯白提着口气,用手按了按两边太阳穴,回忆着前几晚自习教室和宿舍里的场景,跟许璇像模像样地编出了堪比半个联欢晚会的热闹场面。   扯完这话题,许璇突然又说:“明天傍晚,我和你爸开车去接你吧?”   祁斯白之前就拒绝过,这回仍旧说不用。   许璇沉默两秒,带着点笑问:“真不需要爸爸妈妈接?”   祁斯白乐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儿,打车不到一小时就到家了。”   “……你在我这里怎么都是小孩啊,”许璇一顿,说:“要注意安全。”   祁斯白笑着说好。   应付完许女士,祁斯白放松地吁了口气,回厨房给江逾声帮忙。   江逾声把蛋糕弄得挺好看,就是两人一时半会还吃不下,只好先放在餐桌上。   难得一个既不用刷题也不用卡着时间回家的晚上,江逾声家就像一处与世隔绝的小岛,祁斯白悠哉得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拽着江逾声窝在沙发上,开黑打了两局手游。打完觉得游戏实在没和男朋友纯聊天有意思,就扔了手机,将腿翘在江逾声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江逾声都随他,陪他无所事事地呆在客厅里,看电视上放着的无聊肥皂剧。   祁斯白忽然“诶”一声,扭头问他:“明天周六?你不用去复习?”   江逾声往常多少会看两眼,但其实不看也无所谓。他捏了捏祁斯白的手指,说:“不用。”   祁斯白笑了下。江逾声说不用,那就是真的不用。   “你没事的话,”祁斯白说,“我想听你唱歌。”   江逾声嗯一声,问他想听什么。   前阵子祁斯白也会在空闲时让他唱两首歌听,很正经的那种。但这回祁斯白没报歌名,只说:“想看你在YY上唱。”   江逾声一看他眼珠在那滴溜溜转来转去,就猜到他又在打不知道什么鬼主意。   “有区别?”   “没区别,”祁斯白一脸无辜,矢口否认:“就想看你直播,不行?”   “行,”江逾声意有所指地看他一眼,“想听什么随便点。”   周六晚上,不到十点,正是余音绕梁公会里最热闹的时候。在主频道需要排麦,江逾声直接跳到了下方写着暮归两字的歌手子频道。   频道里一堆蹲他的粉丝,这晚破天荒蹲到人,呼朋引伴地在各个粉丝小群和微博超话里喊人来。   没一会,子频道里的人数比主频道还要高,连几个原本在排麦的歌手都跑下来凑热闹,开着麦叽里呱啦地自顾自聊了起来。   “归大?暮归?Hello?莫西莫西?人呢?”   “我靠什么情况,我入社以来第一次见到活的暮归!”   “跨年那晚会长好不容易才把暮归喊回来唱两首的,这才……两周不到?”   “暮美人我想死你啦。”   “归大这学期不是挺忙吗?”   江逾声刚调好麦,戴上一边耳机,清了下嗓子,试完音后,和频道里几个认识的歌手淡笑着解释:“没什么事,有人想听,随便唱几首。”   他本来可以说“有朋友想听”,但非要说成“有人”,那频道里这帮人,从麦上的到公屏上的,自然就都不准备放过他了。   起哄和调侃混乱成一团,那声音大到祁斯白在一旁都能听到耳机里漏出来的音。   江逾声嫌他们吵,摘了耳机,侧头看到祁斯白在往他身边慢吞吞地挪椅子。他声音有些懒散地侧仰着头问:“坐那么远干嘛?”   祁斯白不知道他关没关麦,下意识放小音量,“……那坐哪?”   “我腿上?”江逾声玩笑道。   电脑椅很宽敞,江逾声稍微往后靠了靠,岔开腿,把人往身前一拎,祁斯白就那么顺势坐进了他怀里。   祁斯白眨眨眼侧头看江逾声,避开电容麦的最佳拾音范围,小声问他:“你这样能唱?”   江逾声在祁斯白耳边笑了下,一手随便搭在他腰间,另一手操纵鼠标点开音乐播放软件,问他:“想听什么?”   桌上的麦确实没关,江逾声说话也没压低音量,于是,刚刚那三句话连同在此期间不明的窸窸窣窣声,都通过麦克风传递到频道里每个人的耳边。   “哎哟,这问的谁啊?”   “啧,那必须是‘有人’啊。”   “这人这会不会就坐大腿上呢吧?”   “嘶——暮归,你这么说话我真的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想听《快乐老家》]   [??你这是在为难暮美人哈哈哈哈或]   [还没到十二点呢,那要不就《痒》吧,好久没唱过啦]   [等等,他这话问的谁啊]   [暮归家里竟然有人?!!!]   [过年那天看小起那么活跃我还以为呜呜呜结果你们各自都呜呜呜呜!!]   [只有我想说怎么没喊小起过来听吗哈哈哈,小起可就爱听这个]   [前面的大兄弟,起司看到恨不得连夜顺着网线过来追杀你]   祁斯白本来在翻手机备忘录找歌单,偶然间一抬眼看见这么两条消息,眉尾一抽,用气音嘀咕了一句:“我现在就想追杀你。”   江逾声笑了下,祁斯白扭头看他,“笑什么?”   “真不喜欢?”江逾声带着笑腔的声音响在祁斯白耳畔。他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问:“那听什么?”   祁斯白遮着屏幕不让江逾声看。他从他存的那个想听江逾声唱的歌单里挑出一首正经点的,跟江逾声说:“《宝贝》你会吗?”   江逾声轻嗯一声,将监听耳机的左耳给祁斯白戴上,自己戴上右边那只后,手从祁斯白腰侧和胳膊之间穿过,在键盘上打字。   他一边找着伴奏,一边朝着麦克风的方向懒洋洋地拖着长音说:“你们说,小起啊……”   江逾声这么一顿,公屏上肉眼可见地滞了滞,连祁斯白都一愣,回头看他。   “他在听。”江逾声看着祁斯白说。   这话一出,公屏上的消息哗啦啦滚动起来。   [woc,小起在??可小起的号不在频道里啊?]   [起司还有别的号吧]   [小起被扒得裤衩不剩都还在用那个号呢,前几天刚用,今天闲着没事换号干嘛]   [神进展,这是锤了还是]   [为什么我觉得这句“他在”好好哭啊,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就他俩一个悄悄在听另一个也都知道]   [论我的过世cp为什么总是能让我反复地死去活来]   [已知暮归是弯的,他能大大方方当着在他家呆到这么晚的人的面提另一个男生。要么,他跟小起就好朋友,屁事都没有,要么,他跟他家里这位什么都没有?比如,突然到访的亲戚?]   [可他刚刚刻意说了“有人”啊]   [你俩都各自有人了还在这里钓我们呜呜!]   [咱就是说有没一种可能,小起和家里这位是同一个人]   [对哦,他们都在北城啊]   [这可能性比暮归是小起那个酷哥cp还离谱好嘛笑死我了]   [暮归和声哥的声音也贼像啊,还有人拿音频对比分析了声线]   [你说这是替身文学还比较靠谱一点]   [醒醒,别做梦了]   眼见公屏上越扯越远,江逾声弯了下唇,也没再回应。频道里,歌曲的背景音渐渐响起,公屏的走向也逐渐回归正常。   江逾声用正常的腔调低低沉沉地唱《宝贝》实在有些温柔,他嗓音里还带着一点独属于少年的清冽,一声声“宝贝”的吐字清晰又认真,听得祁斯白耳根子都软了。   祁斯白窝在江逾声怀里安安静静地听完,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看公屏上又在啊啊啊些什么。   伴奏结束,江逾声问他,下一首呢。   祁斯白勉强从歌单里再扒拉出来一首正儿八经的歌。   到第三首,祁斯白索性也不遮着手机屏了,直晃晃把备忘录举到江逾声面前看,说:“你挑着来吧。”   江逾声的视线在那上面定了会,实在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祁斯白枕在他胸前,被他胸腔的震动震得有些恼羞成怒。   “你真的就喜欢这类歌啊?”江逾声在他耳边带着笑腔问。   祁斯白自己也有点忍不住笑,拿胳膊肘向后戳戳他,勉强板住脸,用气音凶他:“唱不唱?”   江逾声笑着应他:“唱,唱。”   最终,江逾声一共就唱了三首。   到第二首歌时,祁斯白已经面红耳赤,右耳后江逾声唱歌时靠近过的地方这会儿热得像要冒火。   江逾声唱得又轻又飘,低沉磁性从喉底滚过,等声音传到祁斯白耳边时,全都带上了喘息和轻叹的意味。   就像傍晚他被江逾声按在门上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后,轻轻压抑着的声音。   公屏上消息滚得飞快。   [为什么又攻又撩啊啊阿伟死了]   [我人傻了]   [救命这才几点啊这就开始了??]   [你别喘了我靠靠靠靠靠]   [家属在场的话这这,某人今晚得跪搓衣板吧哈哈哈]   祁斯白发现,这压根不是享受,是折磨。他被江逾声喘得整个人要炸了。   既受不了,也不想让别人听到。   到歌曲中后段,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手臂挂上江逾声的后颈,堵上他的嘴。   这首歌戛然而止,伴奏音仍在耳机里激昂回荡着,公屏上飞过一连串的问号。   江逾声愣了下,也不唱了,弯着唇角亲了亲他,而后,他就见祁大少爷红着脸坐他身前,跟他低声地咬牙切齿:“抱什么抱。”   他这话说的是歌词。可话音刚落,两人双双一顿。祁斯白现在就是一个抱着江逾声的姿势,正好合了这首歌的歌名。   江逾声的唇角翘得更明显了。他知道祁斯白怕被频道里的人听到,所以只贴着他耳廓轻声问:“这么喜欢吗宝贝?”   也不知道是腔调一时没变过来,还是故意的,他连这么一句话都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轻喘。   祁斯白额角的筋都抽了抽。   到第三首歌,江逾声特意将麦克风挪得很近,而公屏几乎是从前奏响起就开始“啊啊啊”乱叫成一团。   接近副歌的时候,满屏飘着“前方高能”。祁斯白眼里映着显示屏发出的荧荧白光,几秒过后,一条接一条的“么么么么么”席卷公屏。   他心脏咚地一跳,下一瞬,耳边一热,江逾声在他右耳垂上低沉又撩拨地亲了一下、两下,是发出声响的那种亲法。   而他左耳边,是几乎没有延迟的、通过电流传输而来的另一道撩人的亲吻声。   第三下亲吻的尾音随着旋律蔓延开去,喉咙里拖长的、带着点哑的音调像极了呻.吟,将原本就泛红的耳朵一下点着了。   祁斯白从指尖到脊椎都酥麻一片。   听众里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一回的麦吻,是一下下落在他耳垂上的。   这首歌很长,长到祁斯白觉得自己在油锅里被反复煎熬了好多次。到最后一遍副歌时,他不仅脊椎麻,连四肢到大脑的每根神经都在噼啪作响。   江逾声圈住祁斯白的左手很随意地抬起来,想换个姿势。可说不上是因为挨得太近、难免容易碰到,还是祁斯白忽然动了一下。   江逾声的手落下去,一不小心,正正好就放到了祁斯白身前的某个地方。   下一秒,某人突然像只受惊的兔子,噌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江逾声被他一吓,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哑然一瞬,就见祁斯白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哒哒哒跑出了房间。   又一次,一首歌戛然而止。伴奏音还在耳机里叮叮咚咚地响着,公屏上,正听得兴起的各家粉丝和误入的路人开始不满抗议。   [?????]   [??这就没了?]   [第一次听归大的午夜场,有粉丝解释下接二连三的卡壳是种什么小情趣吗]   [我裤子都脱了就这?]   [暮归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江逾声转身看着祁小朋友跑远的背影,低咳一声,声音里掩不住笑。   他轻轻叹一声,转过头,对着麦无辜地轻声道:“好像把人给吓跑了。不唱了,我先下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个十章不到能完结,谢谢耐心追到这里的宝贝~后面有两三章可能有点点点点虐,he放心。 第85章 生日   ==============   等江逾声关了直播走出卧室时, 就看到刚刚炸毛逃窜的某人这会儿正趴在餐桌前垂涎那个6寸小蛋糕。   蛋糕外层是绵软的新西兰纯乳脂奶油,点缀着鲜切的芒果肉,奶油遮盖下, 是混着芒果百香果味慕斯与奶油夹层的松软蛋糕胚。   祁斯白听见脚步声,不自在了一瞬, 侧头看他, “怎么出来了。”   江逾声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耳廓上还没消下去的红, 轻笑着说:“不是故意碰那里的。”   祁斯白的视线落回蛋糕上, “……我知道。”   “那你跑什么?”   “你不是知道么。”   “不知道, ”江逾声将下巴搭在他肩上, 逗他:“跑什么?”   祁斯白沉默了两秒,忽地扬了下眉, 偏头凑到他耳边,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了几个字。   这话直白到江逾声呼吸一滞,前不久还面不改色瞎喘的人这会倒是开始脸热。   他感受到祁斯白因为说话而轻轻呼在自己耳边的气息,只觉得祁小朋友这人真是……   有时候随便逗一逗就不好意思了,有时候又总喜欢坦坦荡荡地大放厥词, 在人的敏感神经上有意无意地大胆撩拨。   “不想让你发现,不行啊?”祁斯白看他一眼, 尾调拖得像在耍赖。   他没等江逾声说什么, 就转开话题, 用胳膊肘杵杵他,“想吃蛋糕了, 你去拿刀叉。”   江逾声一愣, 笑着捏捏他的脸,起身从厨房拿来蜡烛、打火机、刀叉和一个碟子, 祁斯白把蛋糕挪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将静音的电视重新调回正常偏低的音量。   虽然算是补过生日,流程也不能免俗。蛋糕点上蜡烛,屋里关掉灯火,连客厅的窗帘都拉上了,遮住窗外零星斑驳的暖黄光晕。   江逾声捧着小蛋糕轻声哼唱了几句生日歌,祁斯白手肘支在腿上,下巴抵着手背,歪头笑盈盈地看他。   歌声渐弱,江逾声隔着明灭闪烁的火光,对祁斯白说:“生日快乐,小白。”   祁斯白闭上眼许了几秒钟的愿。   他的愿望和往年一样,传统又老套。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希望朋友学业顺利。只不过今年还多了一个,是希望江逾声万事顺遂,在祁斯白身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十七八岁的少年闪闪发光,天真又自负。他觉得在一起很久很久这种事不用许愿。那是他要努力做的,不需要交给神明。   祁斯白许完愿,睁开了眼,烛光将他褐色的眼瞳映染成了琥珀一般的色泽。   江逾声微怔地看着烛光里冲自己笑的少年。他一个生日从不许愿的人,这时候却忽然有些贪心地,想借这一抹光,也许一许愿。   愿望是祁斯白可以永远都这样恣意和随心所欲。以及,希望可以陪他过下个、下下个生日。   祁斯白笑弯了眉眼,向前倾身,呼一下,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黑暗从天花板笼罩下来。祁斯白在几乎不见一丝光亮的屋子里,听着身边另一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只觉得心安。   江逾声把蛋糕放回茶几上,摸黑起身重新打开了屋里的灯。   他把一小块蛋糕歪歪斜斜地盛到碟子里,两人就着一个碟子吃。祁斯白一边笑话他技术差,一边拿叉子剜了一口。奶油入口即化,芒果果肉鲜甜,祁斯白吃得眯了眯眼睛,像只餍足的猫。   祁斯白就是嘴馋,肚子里其实没什么空间,江逾声也差不多。两人吃了小半个蛋糕,正要偃旗息鼓,祁斯白一时起了玩心,指尖抹了一块碟子边沿残留的奶油,一个突袭,蹭到了江逾声的脸上。   江逾声眉尾一挑,眼疾手快地在祁斯白鼻尖也抹上一点白。   两人你躲我追地在沙发上笑着互抹奶油,瞎闹腾了会,祁斯白终于得逞似的笑着,把江逾声逼到了沙发一角。他双腿岔开压在人身上,一手抵在江逾声胸前不让他跑,另一手上蹭了好大一团奶油,要往人脸上抹。   指尖触到江逾声侧脸的前一瞬,江逾声忽然一偏头,含住了他的手指。   祁斯白指尖一颤。   奶油在两人之间化开,软绵,甜腻。江逾声撩起眼皮睨着祁斯白,舌尖从他中指的第三指节舔到指尖,又再轻轻舔回指根。   舌苔摩擦过皮肤偏薄敏感的指节内侧,祁斯白脑后一麻,指尖连同指根都像是触了电,抵在江逾声胸前的另一只手将他的衣服都抓皱了。   江逾声松开祁斯白指尖的下一秒,祁斯白低下头,偏过脸,轻轻地舔舐他颊侧、鼻尖和唇角的奶油。   他们相抵在沙发一角,像两只小兽。   舔到唇角那处时,祁斯白似有若无地碰一下,江逾声刚要回应,祁斯白就躲开,起身看他一眼。再轻轻碰一下,又起身躲开。江逾声仰躺在沙发上,被他弄得,忍不住轻轻抬起头,要去追他的唇。   反复逗弄了几次后,祁斯白低垂眼皮,看着江逾声呼吸不匀地轻喘着。他忽然伸手往茶几上摸去,窸窸窣窣声中,他扯来两张湿巾,就在江逾声眼前,有些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拭着手指。   江逾声有几瞬的迷茫。   然而,很快,当一直手大胆地往某个地方试探着伸过去时,他心脏忽然重重一跳,一下抬手攫住祁斯白的手腕。   但他没能挡住祁斯白的动作。   祁斯白垂着眼,有些贪婪地看着江逾声的神色。看他喉结的凹陷处泛着红,锋利的眉眼混乱一片,眼里的光将散未散,一会落在虚空中,一会又失焦地落在祁斯白脸上。   祁斯白心里满溢着一种奇怪的情绪,既觉得满足,又觉得不够。他喜欢看江逾声因为他而失控,冷静自持被打碎在地,只剩那双蒙着雾的眼睛,脆弱又凌乱地望着他。   他在他手里。   祁斯白撑在江逾声脸侧的那只手在沙发上轻轻蜷了一下,他曲臂靠近江逾声,含糊而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又在他耳边哑着嗓子说了句话。   脸一时间烧了起来,祁斯白倏地直起身,看到江逾声眼里的光散了,眼底又蒙上一层蒙蒙的雾。   下一瞬,江逾声不记得自己是用那只还沾着奶油又或者干净的手,一下扯住祁斯白的头发,将纵火的共犯抓下来,偏头咬了过去。   -   集训两周太耗费精力,下了考场又拎着行李箱直奔机场。祁斯白第二天起床时,江逾声在学校都考完一门试了。   祁斯白回想清早江逾声起身时,似乎用手指拨了拨他的睫毛。他半阖着眼,困得很,但还是笑着仰脸用鼻尖蹭一蹭江逾声的手。   他那时候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忽然想起什么,脸闷在被子里,问正在房里收书包的江逾声:“你今天要考试,昨晚怎么还让我碰。”   江逾声愣了几秒才想起自己之前的解释,说是第二天要上课,怕睡不着。   他转身弯腰看看他,低声说:“不是因为怕睡不着……你那会都要走了。”   祁斯白困得迷糊,有些没听懂,拖着又哑又软的腔调“啊”了一声。   江逾声没再解释,只说:“你睡,我中午给你带饭回来?”   祁斯白当时闷声点点头,就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他这会清醒了再想起来,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江逾声说那句“你那会都要走了”时,语调里委委屈屈,可爱死了。   他洗漱完去了书房。刚集训完,也不急着刷题,左右是无所事事,他从抽屉里找出江逾声最近两周看的英文论文,随手翻了翻,看看江逾声写在上面的标注。   其中一篇介绍的是NLP领域的一个模型架构,里面好几个一笔带过的网络和机制他都不太熟悉,看了江逾声的简单标注也似懂非懂,于是他开了电脑,准备查查。   查半截,他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动地随手把直播给打开了。   周六早上,流量不算高,他也几乎没在这个点直播过。最开始,进直播间的人还不多,他随口打了个招呼,就挂着直播间,继续查东西了。   直播画面里,年轻男生戴着副细框眼镜,像是在认真浏览什么资料,他面上看着酷酷的,唇角又一直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直播间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小起今早不是集训闭幕式吗??怎么好像已经到家了]   [严谨点,是到声哥家了哈哈哈]   祁斯白很快查完skip connect的原理,切回直播间看了两眼弹幕,大言不惭地懒声说:“考完就走了呗。”   [昨天就回了,今天才想起来直播,不孝子!!]   [这么任性嘛,不愧是你]   [但是会不会影响排名或者是老师们的印象啊宝]   祁斯白看有人是真的在替他担心,笑了笑,随口解释:“其实各种营啊、集训啊什么的,流程安排弄得花里胡哨,重要的也就只有里面那几场考试……哦,还有那种一对几的学术汇报交流。”   [崽,不要再说了,我已经被你凡到了]   [等等,这一大早的,声哥是不是还在学校考试,你怎么就在人家里了??]   [只有我看到某人锁骨那里咳咳咳,有个蚊子包吗]   祁斯白正要最小化直播窗口,一眨眼忽然看到界面上方齐刷刷飘过一堆叹号。他愣了愣,眯眼在那堆刷得飞快的弹幕瞅了半天,而后一顿,缓缓地拿过桌旁的手机,将摄像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自己的锁骨处。   他看着那处有些熟悉的、比上次还明显的痕迹,静了两秒钟,而后一脸平静地跟弹幕说出了两周前他刚和几个集训舍友解释过的话:“哦,那里啊,被蚊子叮了。”   [哈哈哈哈哈哈嗯,蚊子,起司你看我信吗]   [摸摸小起,这蚊子好毒啊,这么大个包]   [咱就是说,这大冬天的真的会有蚊子吗]   [!!!!我去,我刚看到那里红了一块,贼明显]   [虽然平时起哄的都是我,但为什么现在我有种女儿被糟蹋(?)的感觉QAQ]   [……声哥是真的狗嘿嘿嘿]   [不是,这tm亲多大力才能留这么深的印儿啊!!]   “……什么啊,”祁斯白被直播间一堆人盯着锁骨看得实在不自在,把领口往上拎了拎,“啧,不要造谣。”   他这话说完自己差点都憋不住笑,清了好几下嗓子,才一本正经说:“大周六早上的胡闹什么呢?我就查点资料,顺便开个直播。”   他顿了顿,放软了语调,朝镜头弯了弯唇角,无奈似的哄:“你们乖点,嗯?”   [……忽然有点想绿了声声]   [呜呜妈妈他又冲我笑!!起哥你都多久没这么跟我们说话了qwq]   [整天直播就是对着另一个男人笑,哼]   [嗯,你在声哥家好好学习,然后开播跟我们炫耀]   [懂了,你们这些恋爱中的臭情侣]   祁斯白笑着摇摇头,将页面切回浏览器,接着一边翻论文一边查东西。这回他看得很专注,又戴着耳机,所以十二点半,大门门锁咔哒响了一声时,他压根没注意到那点声响。   他垂眼看着一行行的消融实验分析,手指在纸张边沿摩挲了两下,刚要翻页,右耳的耳机突然被摘了下来。   祁斯白一愣,眼里亮了一下,扭头看去,“回来了?”   江逾声嗯一声。他虽然脱了外套,身上还裹挟着一点屋外寒风的凛冽气息,扑了祁斯白一脸。他俯下身,一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掐着祁斯白下颌朝自己这边转,自然又亲昵地朝他唇上啄了一下。   祁斯白看论文有点看懵了,这动作又太熟悉,以至于他什么都没想,下意识轻仰起脸,半阖上眼。   嘴唇轻轻相碰、发出轻微一声啾的瞬间,他脑中嗡地一震,忽然睁眼,整个人一僵。   江逾声屈指用指关节勾了勾他下巴,笑着问:“怎么,饿了?”   他下一句“洗手吃饭”还没出口,就见祁斯白有点绝望地闭了闭眼,从唇缝间挤出很微弱的一句:“我……在直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啾~ 第86章 混乱   ==============   被最小化的直播间内, 卡顿一秒后,铺天盖地的弹幕席卷整个界面。   持续了近半分钟的“啊啊啊”和问号叹号刷屏后,其他内容的弹幕才堪堪从满屏混乱中显露出来。   [我他妈????]   [是我瞎了还是他们现场出柜了?????]   [直播首页推荐点进来的, 震惊我妈?这是我一个纯路人能看到的画面吗]   [我知道他们是真的但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俩会给我表演当众热吻啊啊救命]   [他闭眼睛了!!他还主动张嘴了靠!]   [就他俩这自然程度,押一毛钱肯定不是刚在一起]   [作为cp粉我恨不得当场给你俩表演个托马斯回旋劈叉助助兴, 但作为妈粉我只想说!!woc能不能长点心啊崽, 记不记得自己在直播啊傻儿子!!]   [小起和声哥应该都不是那种怕被同学知道的人吧]   [早上爬起来看学长直播激励自己好好学习,没想到!!!!]   直播画面里, 两个刚刚碰过嘴的人这会像是两具雕像。僵了一瞬后, 一人脸上闪过几分迷茫, 另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噌一下弹起身, 慌里慌张地俯身看向笔记本屏幕,鼠标在他手中被按得咯噔咯噔响。   他离摄像头更近了, 领子自然垂下,锁骨上的红痕清晰地露出来。   [小起:慌得一批.jpg]   [这不截个表情包说不过去啊]   [哈哈哈小起忘记自己开直播了吧,声哥都呆住了我真的笑死]   [!!起,别关直播啊!!]   [不慌啊宝(其实我们早看出来了咳]   [起司,叮你包的大蚊子就是这只吧(妈粉叹气]   [啊啊啊啊啊起司声声百年好合!!!!]   [要不是他俩刚刚惊天动地地嘴那一下, 我特么竟然真的天真以为那是个蚊子包……]   弹幕没刷几秒,界面啪一下黑屏, 只剩下一行冷冰冰的文字:“当前直播已结束, 推荐看看其他精彩直播。”   祁斯白手抖了好几次才关掉直播间, 指尖一会发凉,一会又发烫。他静了两秒, 转过头, 声音干涩地问江逾声:“……我发条微博澄清我们是闹着玩,会有人信吗?”   江逾声抿着唇, 沉默好一会,才偏头乐了下,“我们虽然特别熟练地接了个吻,但我们只是好哥们?”   他想不出什么解释的理由。   祁斯白一噎,叹了口气。   刚刚怎么鬼迷心窍,一扭头看见人就……他头疼又难为情地揪了揪脑后的头发。   江逾声也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会敛了笑意,看着祁斯白,又像是在出神。他刚刚托着祁斯白下颌的左手此时搭在椅子上,青筋微微凸起,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椅背。   书房里静了半晌,祁斯白缓过神,说:“我爸妈他们都不用这些软件,奶奶就喜欢看看抖音,而且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题材。”   他笑着耸了下肩,“我也没火到直播录像会被在站外一直转的程度吧。”   江逾声顿了顿,点一下头。   窗外的风呼呼刮着,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将小区的砖石路照得晃眼。祁斯白从窗外收回视线,唇角终于翘起弧度,转身勾住江逾声后颈,“饿了,吃饭去。”   江逾声朝后指了下笔记本,“就这么下了?”   “及时止损?”祁斯白无奈道:“我刚刚是忘了说录像别往外传,但现在一开,她们肯定又给我顶到首页去。”   江逾声笑了下,“群里说吧。其实直播里说了也不一定有用,聊胜于无而已。”   吃饭前,祁斯白不止在微博粉丝群里说,还给牧阳成打了个电话,让他跟学校群里那帮小姑娘委婉地说声别到处传播。   但即使如此,从中午到下午,他的微信里还是陆陆续续收到一堆大惊小怪或者八卦调侃的咆哮体。至于微博和b站的私信……他被接连卡退两次后,就不再看了。   江逾声下午不用去学校,在祁斯白身边坐着看书,偶尔转眼,总看到他在苦大仇深地回人消息。   “很介意吗?”   祁斯白在回复完一个叽里呱啦兴奋激动了大半天的小学妹后,刚活动活动手指,冷不丁就听江逾声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被学校里的人知道?”祁斯白摸了摸鼻子,往椅背上靠去,看着江逾声说:“其实还……怎么说,挺爽的?”   他带着点笑音补充:“心里暗爽。”   江逾声一愣。   “现在大家都知道江神是我的了,不能觊觎。”祁斯白有些轻佻地朝他挑一挑眉。   江逾声被他逗得弯起唇角,笑着一抬手,揉乱他的额发。   “嗯,你的。”江逾声说。   傍晚,祁斯白卡着经过精密计算后应该抵达小区楼下的那个时间点,换了件能挡住锁骨的白衬衫,穿上羽绒,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江逾声家。   祁奶奶从中午就开始惦记自家孙子什么时候到,打了两通电话,发了好几条语音,做晚饭时频频走到客厅去看挂钟,这会终于把人盼回来,一开门,笑弯了眼睛,差点要帮祁斯白把箱子提进屋。   “诶,妈,当心您的腰——”许璇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探身出来,视线挪到祁斯白身上,看了看。   祁斯白笑着把行李箱抢回来,拎进屋,叫了一圈人后,转身抱住祁奶奶,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晃来晃去。只不过他以前没奶奶高,现在已经要弯下腰埋下头才能把奶奶抱个满怀。   许璇摘了围裙,在厨房门外笑着看他们闹。   祁修明将几道热腾腾的菜从厨房里端出来,见祁斯白这样,朗声笑他:“多大人了,还这么跟你奶奶闹呢?”   祁奶奶被祁斯白拱得直笑,一手搂着孙子,一手在自家儿子路过时拍一下他后背,“小白打小跟我亲,你嫉妒也没辙。”   祁斯白下巴搁在祁奶奶肩上,重重点一下头,笑着嗯了一声。   因为祁斯白回得有些晚,所以这顿饭吃得也比平时晚,但依旧其乐融融。集训里有不少趣事,一顿饭的时间都讲不完,一桌人被祁斯白逗得笑声不断。   饭后,祁奶奶看一眼时间,说路上折腾大半天,多累啊,赶他早些去洗漱睡觉,反正明天还有一天周末呢。   祁斯白被奶奶说得有点心虚,眼神一飘,对上许璇女士的视线,一时觉得更心虚了。   许璇似乎有些出神,被祁斯白看得一愣,眼睫一动,笑了笑,叮嘱他早点睡,而后又垂下头,继续从他行李箱里挑脏衣服拿去洗。   下一轮集训是两个月后的事了,中间还有个春节,所以祁斯白紧绷了小半年的神经总算可以稍稍放松。   两晚好眠。周日早上,他在家里熟悉的破壁机打磨豆浆的轰隆声响里醒过来,一睁眼,看见了玻璃窗外窗台上栖息的一只喜鹊。天亮得还有些晚,天边微薄的一点晨光将喜鹊的羽毛染上淡淡的金色。   祁斯白蹑手蹑脚地起身去够窗子前的书桌,刚要摸到手机时,窗外扑棱两声骤响,喜鹊已经展翅飞走了。   祁斯白笑着摇摇头,拿过手机给江逾声发消息:[本来想给你发一张停在我家窗台上的鸟,不小心把它吓跑了]   江逾声没回复,估计还在睡觉。祁斯白倚在床尾窗台边,随手戳开微博私信栏。   页面卡得他差点想手动退出,但他一眼扫到最上面几条私信时,指尖在屏幕前停住了。   [脚踩两只船你这司马玩意不觉得羞耻?要不是...]   [真就麦麸骗礼物呗,还营销什么大学霸,笑掉...]   [小起早[抱一抱]今天跟家人去吃了好吃的早茶,来馋...]   祁斯白怀疑自己一大早没睡醒,愣了愣。   他看了两遍才反应过来“司马”是在骂人,刚要点进去看看他怎么就脚踩两只船了,私信界面忽然顺滑,一条条新消息嗖嗖弹出来,很快将他刚刚看到的那几条压了下去。   满屏都是喊着小起、起司,跟他分享夜宵、早餐、天空、路边野花甚至是邻居家阳台被风刮走的大裤衩的消息。他看着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id,心里微微一动,明白了小姑娘们在干什么。   这次不再需要人给他科普发生了什么,他直接在搜索栏输入自己的账号名,一点搜索,一片混战出现在他眼前。   他点开那些讨论量高的微博,翻着评论一条条看下去,发现这次混乱的源头似乎有两个。   一波来自b站的正义小卫士。   [到这时候不会还有傻子信Cheeeeese没营销背后没公司吧?哪来这么凑巧的事,早上起来随手一直播,过会就能给粉丝表演个当场出柜?摆明了合约情侣啊]   [……不过这up挺拼,还真亲得下去,公司给钱不少]   [主要是粉丝送的礼物多啊,拉个表就能看出来,从去年九月他cp一起直播,热度和收益噌噌往上涨]   [我刚开始也被甜得嗷嗷叫,后来再看真的就,智商税吧[汗]越看越假]   祁斯白不是没见过这么说的人。   大额礼物他几乎都沟通着退还回去了,要么就是换成些女生喜欢的小东西等价回赠回去,礼物这点他问心无愧。但看到“合约情侣”这词时,他还是忍不住困惑又好笑地挑一下眉,感慨世界的参差。   这帮人是真能编。他们是没见过真情侣吗?   他再往下看去,有些讶然地发现另一波来自……暮归的粉丝。   [暮归多年老粉现身说法,明眼可见他对Cheese就是不一样,而且就暮归那表现,一个巴掌肯定拍不响啊]   [归大都从良(?)多少年了,除了刚入社那会儿被一堆哥哥姐姐骗着唱了几回午夜场,后来都很少再唱。结果就过去这半年,频频下海(?)而每一回,起司都在,归大还问他好几回想听哪首]   [这么说,周五晚暮归说的那个“有人”八成还是起司啊]   [周五那晚,据Cheese粉丝推断,他十有八九就在他男朋友家里呢。一边不知道跟男朋友干什么呢搞出个那么明显的蚊子包,一边听另一个男的专门远程给他唱小h歌?论钓人还是竞赛大学霸脑子好会钓啊,暮归还傻不拉几乐得屁颠屁颠呢]   [要不是他第二天跟人亲出圈儿翻车了,暮归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铁树多年就开这么一朵花我真的是……这是我们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啊。从今天开始我见到Cheeeeese一回就黑他踩他一回!]   [之前还有粉丝说他单纯不懂这些呢,笑死。很明显他就是gay啊,跟另一个gay撩骚来撩骚去,说谁不懂呢?他可太懂了]   祁斯白看这些评论看得义愤填膺,情绪被调动起来,激情点了几个赞后,才恍然过来,忙取消掉。   ……不过,原来她们说的脚踩两只船,是指江逾声和暮归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也没错?   他哭笑不得地随手点进二级评论,这才看到不一样的声音。   [你还多年老粉?多年老粉你他妈听不出声哥的声音是谁??]   [哪来的搅混水的]   [我们这嗑生嗑死呢宝,你这都真情实感地脑补了些啥啊(挠头]   [要不要拉你进群]   [等他俩什么时候愿意讲再讲吧。现在我只能说,狗还是暮归狗,我猜八成起司才是被骗的那个纯情少男哈哈哈哈]   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祁斯白不再看微博,切回微信,看到了江逾声的回复:[那发一张床上的人?]   祁斯白眨了下眼。   嘶。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又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Cheese:[想看哪里?]   消息发完,他仔细一品,觉得自己这句比江逾声那句还不对劲。   他刚撤回消息,那边已经回了句:[我看到了]   祁斯白笑着咬了下唇。   江逾声:[锁骨,印儿还在吗]   祁斯白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把睡衣领子往下扯了点,用手机拍了张,给江逾声发过去。   过了几秒,江逾声回过来一小截语音。祁斯白点开,就听那人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哑,轻笑着说了句:“记得遮着点。”   听他那话音里的笑意,似乎对自己这杰作还挺满意。   祁斯白咬牙切齿、要笑不笑地给他怼回去一条语音:“……就你这弄的,屋里太热又没法穿高领,就只能穿衬衫。奶奶昨晚还问我,说薄毛衣里套衬衫是什么小年轻的新时尚吗?”   -   难得一个祁斯白不用出门上课、祁修远许璇也不用加班的周日,祁奶奶虽然没说什么,但祁斯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老人家的愉悦心情。   他看着奶奶眼尾因为笑容而堆褶的皱纹,开始反思自己接下来确实不该总往江逾声家跑。   到下午时,祁奶奶招呼祁斯白,问他:“要不要叫小声上来玩?”   祁斯白犹豫一瞬,就见许璇朝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一旁笑说:“小声可不像他这么清闲,学期末了,忙着呢吧。”   祁奶奶点一点头,“也是,周一二你爸妈出差,我喊他过来一起吃晚饭,看他那作业,是真的多。”   “江逾声还来陪您吃过饭?“祁斯白一愣,笑了,“我没听他说啊。”   祁奶奶意有所指地瞅瞅他,“你整天都不着家,你知道什么啊?”   祁斯白领悟到奶奶的意思,乐了下,环着她胳膊说:“好嘞,以后我常把他拐上来一起陪您。”   祁奶奶被祁斯白闹笑了,拍拍他的手背说:“你们玩你们的就是了,陪我个老太太干嘛。”   祁斯白笑着又哄了老人两句,一转眼看到许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她话未出口,祁修远叫了她一声,将图纸递过去,又低声问:“怎么了,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   许璇忽地回过神,细长的眉弯了弯,说了句没事。   -   晚上临睡前,祁斯白窝在被子里,趴在枕头上,跟江逾声聊着微博上的事。   昨天中午那场直播事故经过各种奇奇怪怪的带歪以及一个周末的流量发酵,热度不仅没减弱,还愈演愈烈。祁斯白微博私信里充塞着自己粉丝的美好日常分享、暮归粉丝的阴阳怪气甚至谩骂,以及两家cp粉或安慰或尖叫的各种消息。   他上午和江逾声聊到时,还觉得无所谓,冷一冷就过去了吧。没想到晚上,再一搜他id,已经满屏都是污言秽语,两方粉丝打得不可开交。   祁斯白知道实际情况不是那样,所以那些脏话他看得眉头一抽,也就划过去了,没特别在意。就是多少有点心疼那些母鸡护崽一样帮他吵架的小姑娘们。   他心一软,打了行“暮归大大,你的妈妈粉和老婆粉们好凶啊QAQ”,想一想,又删掉了。   他知道江逾声的活跃粉丝多,群体太大,鱼龙混杂,所谓“约束粉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江逾声的态度也一直是——大家就是唱歌的和听众的关系,没什么粉丝不粉丝的。又何谈约束。   他正打字,江逾声忽然发过来一句:[我澄清一下,你介意吗]   祁斯白指尖屈了屈。   Cheese:[你有些粉丝好像已经猜到了]   Cheese:[我无所谓啊,但是]   Cheese:[在你们频道好像听其他歌手讲过,说之前有几十万粉的歌手三次信息暴露后被粉丝追到家门口的?]   江逾声:[好]   江逾声:[那样也不算粉丝了]   房门突然被咚咚轻敲了两声,祁斯白一个激灵,下意识关掉微信,一抬眼,就听门外传来许璇的声音:“小白,还没睡吧?”   祁斯白从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朝门外说了声:“妈,我没睡,你进。”   许璇推门进来时,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一点十五。说不上是因为什么莫名的第六感,他回来这两天,总觉得许女士的状态有些怪怪的。   “妈,这么晚没睡啊,”祁斯白把半床被子抱在怀里,“最近很忙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许璇在他床边坐下,淡笑着用指肚碰了碰眼眶下的皮肤,“忙不忙的,就那样。今晚有点睡不着,看你屋还亮着灯,过来看看。”   祁斯白笑了下,“睡前固定娱乐项目,玩会手机。”   许璇的视线克制地往枕头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下,很快收回来,随意地落在祁斯白收得规规整整的书桌上。   祁斯白一条腿躺在被子下,另一条屈起来,下巴搁在垫了层被子的膝盖上,和许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接下来的安排。   没说几句,许璇又扯开话题,随口聊到了干妈家的女儿,“对了,你思涵姐最近好像又交新男朋友了。”   祁斯白愣了下,笑着“哦”一声,摸过手机,“最近没怎么看朋友圈,她发了吗?我去点个赞。”   许璇弯着眉眼笑了笑,打量着他低头看手机的表情,试探着说:“你干妈之前不还着急呢吗,现在终于松一口气。同性……那种事嘛,就是一时觉得新鲜,鬼迷心窍了,对吧?”   祁斯白完全不了解蒋思涵的情况,无从评价。他下巴从膝盖上抬起来,指尖点开蒋思涵的朋友圈,往下翻了翻。   睡衣领子从刚刚被窝里出来时就有些歪斜,这会随着祁斯白起身的动作耷拉下去,露出了一小截锁骨。   许璇见祁斯白似乎没什么反应,心下稍松。刚松懈两秒,又有些着急。她之前怕说重了,这会又怕说得太隐晦,祁斯白没听懂她的意思。   小孩一时想岔,总归可以劝劝。只是一点小火苗,也不用怕。连思涵那样一时冲动在一起的,想通之后不还是分开了吗。   她思绪正乱着,一转眸,借着卧室顶灯亮堂的光线,忽然瞥到了祁斯白锁骨下方的一处小红印。   颜色有些深,是红褐色。   那是什么痕迹?许璇看了两眼,眼睫一颤,脑中轰鸣,不可置信到觉得荒谬。   她忽然从床边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贯优雅的她自己都克制不住的颤动:“祁斯白!”   祁斯白被身前的空气流动惊得一抬头,呆了呆。   许璇的手指都在颤抖,颤巍巍指着他,嗓音失控到有些尖利地低声质问:“你昨晚在江逾声家里睡的?”   祁斯白心尖一颤,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许璇是怎么知道的。但这并不是不能解释,他正想笑着找个理由,然而,当他顺着许璇精致漂亮的长指甲指着的方向低头看下去时,心里忽然一凉。   领口歪歪斜斜,早不是他上床前穿的那件衬衫了。往常,一点之后,家里只有他这只夜猫子还在活动,谁能想到许璇会半夜猝不及防来一场谈心。   祁斯白有些缓慢地抬起眼,一下对上许璇眼里满含的浓重失望,指尖到心脏一瞬间凉透了。 第87章 @Cheese   =================   祁斯白后悔到了极点。   刚刚许璇敲门时他如果说要睡了, 又或者别那么早就换掉睡衣。哪怕他偷偷拿许璇的什么化妆品遮一下……   连日的劳累和焦虑让许璇眼里的红血丝明显得有些吓人。她望着祁斯白的目光太沉了,沉到祁斯白张了张口,只叫出一声“妈”, 就哑然无声。   猝不及防的骤然揭穿让他如坠冰窟。   言语太过苍白。他无可辩驳。   在房间里凝滞的空气中,祁斯白艰难地呼吸着。他这一沉默, 算是彻底承认了。   许璇的胸膛剧烈起伏。错愕, 惊惶,荒唐, 晴天霹雳。她原本就波动的情绪被祁斯白锁骨上那处红印瞬间激到极点, 变得尖锐至极。   她的手仍旧不受控地轻微颤抖着, 祁斯白看得心里难受, 想抬手去牵,可眨眼就被许璇“啪”一下甩开。   像一声响亮的巴掌, 毫不留情甩在祁斯白脸上。   祁斯白蜷了下手指,垂下头,缓慢收回了手。   许璇的视线落在祁斯白头顶那个小发旋上。她看了几秒,扭头看向墙壁,忽然呵笑一声。   这声轻飘的笑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刺耳又嘲讽。   “我之前还纳闷, 你朋友那么多,什么时候有跟谁腻歪到天天形影不离的地步?合着这几个月, 你都是借着奶奶想见, 故意把江逾声往家带?是觉得不会被看出来, 还是……”   许璇回头看到祁斯白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心里苦涩到舌尖发酸。   其实十次里有六次是祁奶奶招人来家里做客, 许璇当然知道, 但这会儿情绪冲昏头脑,她几乎是口不择言、略带嘲意地咄咄逼人:“专门把他带到我们眼前晃?三天两头跟我们夸他?是觉得这样一步步算计铺垫, 我们就会接受同意这种荒谬的事情?”   许璇说着说着,自己先气笑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你们俩。”   祁斯白皱了下眉,抬眼看向她,轻声说:“妈,你别生气,我……”   许璇眼睛一红,扶着墙喘了口气说:“我生气有用吗?你现在能耐大了,在外省人生地不熟的,集训也没结束,自己就能直接买张机票偷偷回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学生吗?”   卧室里静了几秒。   祁斯白垂下眼,低声说:“买机票回来这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许璇轻喘着气,瞥一眼他那副低着头认真认错的样子,勉强按捺下情绪听他说话。   “这几年因为培训出去过好多回,机场和火车站我都熟,在那边路上也是打车……没事的。”   许璇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还是没打断。   祁斯白偷偷抬起眼皮看看许璇的表情,继续说:“集训选人只看那四场考试,最后一场走出考场我就知道稳了。学生……学生不就是负责考好成绩吗,那些举办方用来走过场充门面的活动,无聊,而且不影响结果。”   许璇细长的眉一挑,刚要打断,祁斯白又说:“我确实是有意带江逾声来家里,想让你们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我这个打算。”   冷不防又提到江逾声,许璇眉头忽地一抽。   她的注意力刚刚差点被祁斯白的一通狂言给带偏,这么一晃再被拽回来,情绪上不去下不来,却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尖锐和激烈。   许璇抬手用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稍微恢复了点往日的冷静:“那之前那些试探呢?”   祁斯白轻微愣了下,“……什么?”   许璇用半愠半冷的语调说:“问我如果你喜欢男生会怎么样?跟我讲一堆什么同性恋是天生由基因决定的、什么很多国家已经合法化的事?我跟你提思涵,你也帮她解释……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不是,”祁斯白怔了怔,慢吞吞地小声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喜欢……”   许璇长眉狠狠一抽,像是听不得那话,轻斥一声:“别说了!”   祁斯白心里一跳,蓦地噤声,抿住了唇。   许璇轻吼完这么一句,回过神来,自己先闭了闭眼,有些懊恼地侧了个身看向窗外,纤长的手指有些用力地揉摁着太阳穴。   她后脑勺一阵阵钝痛,胸腔依旧有些急促地起伏着。连日的工作劳累和近一个月对祁斯白这事的猜测和担忧让她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限。   许璇不想这么跟祁斯白说话。   从小到大,她和祁斯白很少急过眼。她不认同那套家长威压的教育方式,可她刚刚……却在不断失去分寸。   祁斯白看着许璇浓重的黑眼圈、满眼的红血丝和她实在有些吓人的情绪表现,心里又难过又心疼。   许璇用长指甲抓了下垂落脸侧的长发,深吸了口气,勉强冷静道:“你之前跟我讨论过同性恋。我的态度一直是尊重少数人群,但这不代表这件事就是……正常的吧?它是极少数,是异类啊。小白,人类社会发展至今,要是、要是——”   逻辑混乱的话音戛然而止,祁斯白忽然半跪在床边起身,长臂一展,环住了她的腰。这是个祁斯白从小喜欢的亲昵举动。   许璇一时顿住,卷翘的长睫动了一下。   祁斯白收紧手臂,将脑袋埋在许璇腰间,轻声和她说:“妈妈,我不是想跟你争论物种繁衍和社会人口。”   他蓦地闻到许璇丝质睡衣上不同于江逾声身上的淡淡香味,熟悉又温柔,让他一下回想起小时候很多个许璇抱着年幼的他安慰鼓励的瞬间。   他鼻尖一酸,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忽然有些不受控地倾泻而出。他不想许璇生气难过,他努力了,将他很喜欢的人带到家人面前,让他们了解、喜欢上他。他有意无意和许璇探讨过好几次同性恋的问题,想松动她的态度。   可这一晚,人类社会和同性恋他都不想关心了。他是不是天生的,能不能接受女生,他不知道,也根本不在意。   他将头埋进许璇腰间,声音轻到风一吹就散了:“妈妈,我就只是……喜欢他啊。”   许璇心尖一颤。他语调里压抑着的委屈和一点点哭腔让许璇心里无法抑制地开始泛酸发软。   现在回想起祁斯白有意无意做过的那么多举动……自己的孩子,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吗。从前觉得他傻呼呼的,不懂得喜欢人,没想到真有喜欢的人了,会是这个样子……   许璇发白的唇张张合合,半晌,干瘪又无力地问出一句:“小白,你就不能……试试喜欢女生?你看,思涵也……”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还有腰间极细微的鼻子抽动的声音。   许璇被他抱着,双臂僵在半空,脑中浑浑噩噩,一会是祁斯白每次谈起江逾声时眉眼间掩不住的笑,一会是江逾声体贴懂事招人疼的样子,再一会又是过往这些年来身边人偶然谈到同性恋时嚼舌根、说闲话甚至鄙夷的态度。   她也是第一次当人的妈妈。她没那么多经验,她也会怕自己哪一步没引导教育好、没及时纠正错误,就彻底耽误了她呵护着带大的小孩。   祁斯白在许璇怀里动了一下,忽然喃喃道:“妈,我想和他一起过完高三,陪他去高考考场,如果进了国家队,暑假比完赛回来再和他还有数竞那帮人一起去毕业旅行,九月和他一起踏进同一所大学……就只是这样啊,为什么不行呢。”   许璇的眼眶莫名就泛了红,她又气又难过,轻微哽咽着说:“你们两个……这、这叫什么事……”   -   许璇离开祁斯白房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他们僵持了很久。许璇哭过,又很快平息。她最后也没有松口,只是抹去眼角的湿润说:“妈妈今晚情绪不好,改天再说。”   许璇和祁修远一大早还要去外地谈项目,晚上回不来,祁奶奶睡前特意跟祁斯白说,买了江逾声爱吃的菜,让他明天要把人带家来吃饭。   祁斯白没敢提这茬,但许璇走出房门前还是想起来,回过头有些严肃地和他说:“千万别让你奶奶……看到,她心脏不好。”   她揉按着太阳穴,欲言又止:“你奶奶更疼小声,她要知道……”   祁斯白嗯一声,低着头乖乖挨训。   三点多,祁斯白还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眼皮困得直打架,可是头昏脑涨,一闭上眼,耳边眼前都是许璇刚刚歇斯底里的声音和样子。   他最不想出现这种局面,可现在好像还是搞砸了。他不知道原来喜欢是真的再怎么掩饰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也没想到许璇会在忙昏头时查他车票时间却误查成航班。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温柔如许璇都会这么崩溃,何况奶奶和祁修远。他不知道明天醒来会是什么样,许璇出差完回来又是什么态度。   他睡不着,缩在被子里反复翻着自己和江逾声的聊天记录。看着看着,就连简简单单的一句晚安他都看得眼眶发热。   江逾声说要去澄清后,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再后来江逾声给他发晚安时已经很晚了,他没回,假装早就睡着。   这会他脑子清醒些,突然想到什么,从床上翻过身,趴在枕头上,刚点开微博,就在首页看到了好几条一个多小时前的相同转发。转发的那条微博是:   [@暮归:没手抖,是我,其他的不多解释,也烦请不要扩散。网络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希望大家给我们多点空间。感谢喜欢。]   祁斯白点进江逾声的账号,看到在这条微博发布前,他点赞了一个祁斯白跟他提过好几回的cp大粉的一条微博,内容是江逾声和暮归的音频声线对比,以及对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分析猜测。   祁斯白重新点开江逾声发的那条微博。大半夜的,短短两个小时,转赞评数量已经上千。   微博正文看着冷冷淡淡、正儿八经,结果下面第一条热评仍然是他。   祁斯白看了两眼,很轻地弯了弯唇。   暮归:[别去打扰我喜欢的人@Cheese,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往我私信里怼,我以后抽空直播一次回答]   他这条评论下面像捅了什么窝,祁斯白往下翻了几十排齐刷刷的“啊啊啊”,才看到些别的内容。   [刚想说正文怎么又霸气又正经,一句骚话没有,一看评论哈哈哈,憋不住还是要炫啊暮归]   [《其他的不多解释》《我们》《喜欢的人》懂了(狗叼玫瑰.jpg]   [woc??声哥,是,暮归???????]   [我已经疯了两晚没睡了,今晚是第三晚,你们这对小情侣能不能适可而止啊啊啊啊啊]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想象声哥顶着他那张冷酷无情到性冷淡的脸给我们喘过]   [??冲浪多年这场面我是真没见过]   [网络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意思就是直播里亲一下生活里一天起码得亲一百下呗!!]   [蚊子包也种满全身各处!]   [好家伙,楼上阅读理解满分]   [给你空间!声声上!!把小起给我亲肿!!!&%*!#¥#%¥&]   [一进来就被各位姐妹的裤子绊倒]   [起司:我谢谢你们……]   祁斯白现在有些笑不出来,但看着小姑娘们这么一通耍宝,还有江逾声那句坦荡亮堂的“喜欢”,他多少还是从刚刚那个被困在梦魇似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自我安慰着想,眼前这样的局面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情况总会慢慢好起来。从他确认自己喜欢江逾声的时候起,就已经想到会面对家人的反对。   可即使如此,从冬令营回来那晚,他走在许璇身边时,萦绕的缱绻花香里,他还是牵住了江逾声的手。   他牵起来了,就不会随便再放下。 第88章 奶奶   ==============   祁斯白这晚睡得不太踏实, 不论是奶奶起夜还是屋外驶过车辆的声响都能把他惊醒。断断续续折腾到小区里路灯都熄灭的时间点,他才终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泛起浅浅的光亮, 天空是灰蒙蒙的淡蓝色。祁斯白扭头看一眼挂钟,忽然噌一下从被窝里弹了起来。   七点二十九。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换好衣服, 站在门前, 犹豫了几秒,才一下推开房门。   走廊灯暖色的光束越过门框漫进昏暗的卧室, 祁奶奶在餐桌前摆弄着什么, 听见声响, 回过头来, 笑得眼尾弯出几道皱褶:“起来啦?快去洗漱,待会早餐该凉了。”   祁斯白恍惚了几瞬, 才反应过来,许璇和祁修远已经出门了。这一个早晨,和以往的每一个冬日早晨几乎没什么不同。   他回过神,照常笑着和奶奶问声好,匆匆洗漱完, 吃两片面包,背上书包抓起一瓶奶, 在祁奶奶越来越远的一声“走慢点, 注意安全”中, 生死时速地往电梯里跑。   祁斯白错过了周一的升旗,但好歹赶在预备铃打响前, 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教室。   江逾声从座位上起来要出去接水, 一抬眼看见他,刚要笑着说句什么, 忽然注意到他无神的双眼,皱了下眉问:“……怎么了?”   牧阳成一边挪动椅子给祁斯白腾地方过去,一边瞅瞅他的脸,“你昨晚干嘛去了,黑眼圈这么明显?”   祁斯白对上他俩的眼神,一顿,咧了下嘴角,扯借口道:“昨晚盖两层被子,太热了,没睡好。”   牧阳成乐了。江逾声一愣,笑说:“穿短袖,盖两层被?”   祁斯白跟着他们笑起来。他的视线落在江逾声弯起的眉眼间,下意识不想和江逾声说许璇已经知道的事。   身后忽然传来荆炎彬意有所指的一嗓子:“江神!借一下你的人!”随即是其他几个男生不明情况也照旧跟着起哄的怪笑声。   祁斯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眨眼间,背上的书包被人摘下,身体腾空起来,被人歪歪斜斜地边抬边拽,往班门口去。   祁斯白挣扎了两秒,就在江逾声好笑的眼神里躺平任他们架着了。   班里这帮人虽然在周六知道他进下一轮集训时就已经在班群里又是祝贺又是让他请吃饭地闹腾过一回,但这会见着真人还是准备接着闹。课桌和讲台之间的空间并不宽敞,几个男生把前排的桌子挤得“刺啦刺啦”地挪了位,抬着祁斯白就要往教室门上去。   陈老从隔壁数学老师那里聊完天过来,一进门,差点跟他们撞上。   “大早上的,折腾什么呢!”陈老佯怒着叱责一句。   男生们嬉皮笑脸,都不怕他,扛着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的祁斯白往门上撞了三回才算完。   祁斯白哭笑不得地回了座位,积攒了半个晚上的沉郁到这会儿好像又消散了些,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裆疼。   陈老开始在黑板前讲起上周末留的作业,江逾声扫了两眼题,确认没什么需要听的,就从前桌转过身,随手捏了捏祁斯白笔袋上那个小绒球,探身问他:“疼不疼?”   祁斯白鼓了鼓腮帮,“你刚在一边看热闹,现在问我这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江逾声看了看他表情,低声问:“下课帮你揉揉?”   这话本来是哄人的,江逾声问得还挺正经。但凡换个“受伤部位”,这都是句很正常的问话,可它偏偏不是。   祁斯白垂眼看着江逾声修长的右手手指轻拢慢捻着捏玩他笔袋上那颗绒球,五指慢慢收束、合手拢住时,白色的绒毛从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的指间冒出来,将一双手衬得更加干净好看,青筋明显。   祁斯白脑中冷不丁晃过一些画面,他脸忽然一热,啪一下把毛绒挂饰从江逾声手里抢了出来。   两人在这边互相逗着玩,牧阳成在一旁听得情绪有些亢奋。   “你们这话说的……”牧阳成用一边胳膊肘戳了戳祁斯白,另一手掩住嘴,害臊着说:“我真在群里看过那帮小女生写这种情节,太特么刺激了,下一步就该……”   祁斯白一滞,生怕江逾声问起是什么群,桌下一脚踹过去,把牧阳成惊得在座位上原地弹了一下。   讲台前,陈老的视线往下扫视一圈,先是觑了觑无所事事刚从包里拿出本竞赛书的祁斯白,再看一眼江逾声桌上早就刷完的练习册,最后把视线瞪向角落里的第三个人:“精力充沛啊牧阳成,那你上来,把最后一道题给大家讲讲!”   江逾声给牧阳成做了个“加油”的口型后淡然转回身,祁斯白兀自扶额乐了一下,也丢给牧阳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牧阳成捧着脚的动作微微一僵:“……”   很好,只有他牧阳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呢。   -   祁斯白这天来学校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中午和下午课后跟几个竞赛教练一起复盘集训的几场考试。到五点出头,几个老师还有别的事要忙,约好周二下午继续后,就散了。   回家前,祁斯白和江逾声本来想去流浪猫窝那里看一看猫,结果意料之外地在小区花园里看到了祁奶奶,她正和几个老人坐在篱笆架子下唠家常。   冬天晚上太冷,祁奶奶这阵子都是挑日头好的下午下来走动。   两人走近几步,祁斯白就捂着脸朝江逾声笑起来,“哎哟,奶奶这夸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等他们过去和老人们打完招呼,祁奶奶笑呵呵地一手拉着江逾声、一手拽着祁斯白往家走。   江逾声握了握老人家的手说:“您是不是下来太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祁斯白帮她把薄羽绒的拉链往上拉,“就算下午暖和,也穿厚些啊。”   祁奶奶笑着摆摆手,“晚上吃火锅,我想着也不用提前回去做饭,就多聊两句。结果嘛,我们这群老太太,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到家后,祁斯白和江逾声就被祁奶奶赶去房里学习了。等祁斯白做完两道题,起身去客厅溜达时,就见奶奶已经摆好锅、准备好食材,坐回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手机了。   电视里,养生节目女主持的优美嗓音正滔滔不绝,和奶奶手机里短视频花里胡哨的音乐混杂在一起,将整个客厅烘托得热闹极了。   祁奶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啊呀了一声,“是不是声音还是太大,吵着你们了?”   “没有没有,您看您的。”   祁奶奶于是扶了扶眼镜,在手机屏幕上继续认真地戳点着什么,祁斯白笑笑,转身转悠到餐桌前看了看今晚的火锅食材。   桌上一盘盘摆着新鲜的走地鸡、猪肚、水鱼、生蚝,汤底料是……他皱眉辨认,有红枣、山药、枸杞、薏米和另外一些不怎么认得的东西。   他笑着扭头要问,然而转过身,映入眼帘的画面是祁奶奶扶着沙发扶手想站起来,却又失了力,整个人重重向前跌下去。   祁斯白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朝她跌落的方向俯身冲过去——   他单膝跪地搀住祁奶奶双臂的一瞬,她也已经咚一下膝盖砸地,右手上的手机脱手甩出去,啪一下落地,滑行到祁斯白膝前。   手机挤在他和祁奶奶之间,正欢快地播放着什么。   祁斯白分不出注意力去看屏幕,全程盯着祁奶奶,刚想问她膝盖怎么样、怎么突然就摔了,忽然就见她伸手指向手机,又执拗地抬起头,眼窝凹陷的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一个劲地看着他。   祁斯白微微愣了愣,双耳这才像恢复了听觉,能听见手机里正放着一首可爱活泼的小甜歌。他垂下眼,看到手机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的他这两天无比熟悉的一幕。   是周六下午,在江逾声家书房,他仰头和江逾声接吻的那十几秒视频。   身边多了一道很轻的脚步声。   祁斯白的视线几近呆滞地定在那手机屏幕上,神思像是与周围脱离了几瞬,但他依然能在晃神中意识到,是江逾声听到响动出来了。   简洁的app界面右侧,清晰显示着这视频被五十多万人点过赞。而刚刚,奶奶刷到的就是这个视频。   祁斯白深吸了口气,心里慌乱无比,表面却还算镇静。他干涩地开口:“奶奶,咱们先起来,我再跟您慢慢说……”   祁奶奶看着祁斯白,缓慢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出不了声了。   祁斯白有些慌乱地和江逾声一起要把祁奶奶扶起来,可她两腿发软,几乎使不上劲,两个大男生只能强行将她架回沙发上。   祁斯白心里惊惶和忐忑混成一团,已经顾不得被她看到他和江逾声,用手帮她顺着气问:“奶奶,怎么样?”   祁奶奶喘着粗气,出着虚汗,仍旧发不出声,只能勉强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祁斯白几乎是在辨认出她心脏疼的瞬间悚然一惊。他急促地呼吸着,一边指挥江逾声扶她半躺在沙发靠垫上,一边冲去柜子边拿来药箱,翻出应急用药让她含在舌下。   江逾声记得祁斯白和他说过,于是他们那边喂着药,他忙起身去开窗通风。   祁奶奶还捂着胸口,祁斯白观察着她情况,一手还在药箱里翻找别的药,另一手又似乎想摸找手机。   江逾声过来用力抓了下他发凉的手,从自己裤兜里拿出手机,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   祁斯白刚说了声“要”,祁奶奶忙抬手在空中挥了挥。她终于又能发出点声音,哑着嗓音虚弱地小声说:“别……不用、救护车。”   她发着虚汗,断断续续地说:“我……躺一会,就好。”   祁斯白犹豫一瞬,回头看一眼江逾声已经打开的叫车页面,握着奶奶的手说:“不叫救护车,那咱们打车去医院,好不好?很快,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   在祁斯白脑海中,那天傍晚再后来的记忆浑浑噩噩一片,由几个破碎又混乱的片段构成。   在医院大门口,江逾声将奶奶从车上背下来,直奔急诊。祁斯白在一旁跟着,脑中持续性地嗡鸣着,像是被世界隔开了。但几乎是急诊门口迎上来的医生开口问话的下一瞬,他就已经一边冷静地帮忙将祁奶奶从江逾声背上挪放到担架车上,一边对答如流、语言简练地回答着奶奶的基本情况。   和三年前凌晨那次经历几乎一样,输液、吸氧、检查,只是这次担当的大人从许璇变成了他和江逾声。医生的意思是冬季了,老人家防寒保暖不够,又突然受了些刺激,冠心病一时急性发作。输液住院一晚,观察着没事就能回去了。   奶奶在病床上输液睡着后,祁斯白短暂出来,在病房外和江逾声沉默相对了一会。江逾声很克制地抱了抱他,问他祁奶奶的情况,而后他又进去,在床边呆坐了好久。   晚上接近零点时,祁修远和许璇匆匆赶到。关于那段的记忆太混乱,祁斯白只记得祁修远焦虑到带上愠怒的一句:“发生了什么怎么说不清楚呢这孩子?!”   夜晚的住院部走廊很安静,祁修远已经刻意压低了音量,可这么一句质问还是如平地惊雷,响亮地砸在祁斯白和江逾声耳畔。祁斯白站在墙边,垂着头,正要往前迈一步挡在江逾声面前解释时,江逾声率先开口喊了声叔叔。祁斯白眉头一动,刚喊了声爸,沉默很久的许璇忽然也出了声,状似无意地打断他俩,转头问起医生的诊断。   那晚后来,祁斯白坚持留下来陪床,许璇送江逾声回家后再返回医院,祁修远连夜买票飞回出差地。   第二天一早,祁斯白下楼去买早餐,回到病房时,奶奶已经醒过来,正和许璇说笑着什么。祁斯白踌躇着走到床尾,就见奶奶看过来,淡淡笑着,很寻常地问了句:“买的什么啊?”   祁斯白一愣,许璇朝他递了个眼色,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笑着接话:“他刚给我拍了菜单,我选了些清淡的……”   ……   从医院回家后,祁斯白好几天都没再去学校,白天就抱着本竞赛书黏在祁奶奶身边看。奶奶赶他去屋里学,他就抱住人胳膊撒撒娇。祁奶奶笑着摇摇头,任他黏着,转手摸过遥控器换一个台,又或者是戴起老花镜翻一翻放在沙发边的书。回来后,她很少再看手机。   祁奶奶多少因为这次生病,没之前祁斯白刚集训回来时那么情绪高昂,但和平时大差不差,对祁斯白也和往常一样,就好像根本没发生周一下午那回事。家里四口人每天和和乐乐,几乎和以往一样,只除了——   家里再没人提起江逾声。   几个大人默契到祁斯白甚至怀疑连祁修远都知道了。他忐忑地遵守着这点表面的平衡,摸不清许璇的态度,更弄不懂奶奶的。   这样的平和静谧是在某一天下午,祁斯白偶然看到祁奶奶默不作声地坐在房间床头一个人悄悄抹眼泪时被打破的。   那几秒钟,祁斯白只觉得比许璇那晚在他面前带着哭腔说话时更加难受到喘不过气。   他终于还是打破那道模糊的平衡,踏进房里,从床头柜扯了两张纸巾坐过去,帮奶奶擦着眼泪。   祁奶奶像是有些难为情,接过纸,摆摆手说:“哎,老人总喜欢悲秋伤怀的,没什么。”   没等祁斯白说话,祁奶奶就已经笑着岔开话题,要赶他回学校去,“哪有一个高中生整天在家呆着的道理,你不是还要去和老师们探讨试题吗?没两周都要放寒假了。”   祁斯白乖乖应了,看了看她的神色,轻声开口:“您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祁奶奶怔了一下,而后忍不住扭过头,又抹了抹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润,沉默一阵,才说:“不用问。奶奶看得出来。”   祁斯白鼻尖忽地一酸,他皱眉抱住奶奶单薄的身体,在她颈间闷了好一会,轻声喃喃:“奶奶……我最不想你们难过。”   “奶奶知道,”她轻轻拍了拍祁斯白的头发,缓慢地说:“让奶奶再想想啊,小白。”   -   祁斯白回学校时,高三年级还有一周就期末考了。班里人人忙得脚不沾地,连江逾声也放下平时看的那些论文,开始正儿八经复习。   祁斯白照旧是在他们疯狂复习时疯狂刷题,也算是一种程度上的同步。   这段时间,江逾声复习忙,祁斯白下午也按点回家,两人的相处时间比之前少了很多。他们依旧会在校园里随处被偶遇的学弟学妹打趣八卦,牧阳成被沉重复习压力折磨的间隙也会乐颠颠调侃他俩。   祁斯白喜欢在被其他人八卦时笑着往江逾声身边靠,回了家,他也会小心地避着大人的面和江逾声聊微信。只是江逾声很少主动给他发,大部分时候是他先挑起话题,但也没再提起那个周一下午的事。   他们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除了没什么机会有除了牵手之外的亲密举动。   祁斯白说不上是寒假前的哪一天才骤然意识到,他和江逾声之间其实是在渐渐回归到朋友的状态。周围所有起哄的朋友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和好朋友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放假前一天,放学后,祁斯白和江逾声一起慢慢悠悠走回小区楼下。   寒假放两周。祁斯白站在单元门前的树下站定,抬起眼,视线描摹着江逾声熟悉的五官轮廓。他不知道这十四天假期里还能不能见到江逾声。   江逾声静静地和他对视,忽然问:“阿姨是不是知道了?   祁斯白点了下头。江逾声之前没问,他也就没说过。   江逾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像是想抬起来摸摸祁斯白的头,又或者抱一抱他。但最终,他的手还是一动不动。   “小白,你最近瘦太多了。”他很轻地皱着眉说。   祁斯白一愣,笑了下,“薛远前两天也唠叨说我瘦了。诶,这样的话练肌肉是不是能更明显了。”   江逾声说:“之前那样就好,多吃点。”   祁斯白笑着问:“你喜欢之前那样啊?现在抱着硌手?”   江逾声顿了好一会,才牵起唇角否认:“没有。”   不是硌手,是心疼,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   “黑眼圈也这么深,”江逾声像是终于忍不住,还是抬起手来,在他眼尾轻轻抹了一下,“过年好好休息,正好在家陪陪奶奶和叔叔阿姨。”   祁斯白知道江逾声过年也不回家,就自己一个人过。他攥住江逾声的手指,说:“寒假牧阳成不是想组几次局出去玩吗,我们一起去?要觉得他们玩的没意思我们就单独行动呗。和我妈他们说几个人一起出去玩,他们也不会拦我。”   江逾声笑着勾一勾他的掌心,没应声,只说:“回去吧,到你家饭点了。寒假有事随时叫我。”   说着,他的手指从祁斯白掌心抽走了,祁斯白下意识一抓,抓了个空。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两个单元门前的树下分道扬镳。   祁斯白裹着羽绒走进二单元大门,用门禁卡嘀一下刷开内门的一瞬,心里莫名轻忽地跳了一下,像是失重。他陡然意识到,江逾声刚刚对他絮絮叨叨的那些话里,没有一句是关于江逾声自己的。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似乎祁斯白不提,他就根本不问。   祁斯白忽地回头朝门外看去,正看见江逾声站在树下刚刚回身往家走的背影。   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想起好久之前,他刚认识江逾声时,两人之间的一段对话。   江逾声那时候说的话,按祁斯白的理解,是说他即使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小区里住多久,不知道猫窝里那些小猫崽过后会不会忘掉他,也依然会每天去喂食,会纵容那些小崽撒欢弄脏他的裤腿。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要搬走了,他也并不会因为这些他曾经多么溺爱的小猫而不舍动摇。因为他知道他走之后,小猫会遇到下一个来喂食的人,然后,很快把他忘掉。   祁斯白隔着玻璃门和寒风里被刮得摇曳不止的枯干树枝望着江逾声走远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虽然并不恰当、却有些贴切的比方。   他是那只江逾声纵容溺爱过后,又可以随时转身抛下的猫吗?   几乎是这个疑问在心里成型的一刹那,祁斯白眼底飘忽的光忽然定了下来。他转身推开玻璃门,迎着猎猎风声,朝三单元的方向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87,88章的东西我不太擅长(但因为之前铺垫过,妈妈、奶奶以及声对待感情的态度,所以感觉结尾必须圆一下qwq),写得又卡卡又忐忑qwq这两章给大家发红包,啾咪~   -   ps.撒狗血部分结束,后面没有虐和误会了;   pps.奶奶生病的相关部分如有错误感谢指出(另:老人不愿意叫救护车就不叫这个点是我经历过但感觉可能不太对的点,文里这么写了但,不要学小白的做法~) 第89章 你是我的   ==================   祁斯白走到三单元门前时, 看到旁边树丛后的窗子里亮起灯,是江逾声到家了。   三周没来,祁斯白推开玻璃门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侧身从书包夹层拿出三单元的门禁卡。门卡串在钥匙链上, 一同挂在上面的还有江逾声家的钥匙。   刷卡,进入楼道, 钥匙插.入,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江逾声就站在玄关处, 脚上踩着拖鞋, 臂弯上挂着刚脱下来的羽绒。他有些愕然地看着门前突然出现的祁斯白。   眼前的场景久违又温馨, 就像两个月前的每一天。   江逾声定定地看了祁斯白几秒钟, 笑了下,温声问:“什么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祁斯白没接话, 只是像回自己家那样,熟稔地关门、换鞋,而后自然地接过江逾声臂弯间的羽绒,连同他自己的,一起挂进门边的柜子。   做完这些, 他转过身,半倚着鞋柜, 看向江逾声。   “没落东西。我跟我妈发了消息说晚回半小时, 我来是想说, ”祁斯白直视江逾声的眼睛,“我们谈谈?”   江逾声轻微一怔。   祁斯白不知道是玄关处的光线昏暗, 还是情绪真的是如此具象化的东西。他觉得江逾声眼里的光在听见他那句“谈谈”时就暗了下去, 黑漆漆的一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   屋子里很静。肃肃风声隐隐约约地从窗缝间透进来,窗外, 昏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烘托起万家灯火的温馨。楼道里响起有些重的脚步声,是隔壁家的小孩被家长接回来,双脚跺地着触发声控灯。   江逾声沉默地看着祁斯白好一会,轻声应了句:“好。”   祁斯白大概猜到江逾声误会了什么,他没解释,只是点了下头,从柜边直起身,没什么表情地往沙发处走。   江逾声站在原地没动。   祁斯白静默着快要走过他身边时,右手腕忽然被攥住了。祁斯白脚下顿了顿,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江逾声突然使了力将他拽回来。   祁斯白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后脑勺已经被他捧住,唇上压下一道激烈又凌乱的力度。   江逾声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什么话不说又蛮不讲理。祁斯白被堵得突然,勉强推开他换一口气,转眼又被他扣住后颈。   祁斯白被他亲得趔趄着往后退,快退到墙边时,只听闷闷的“咚”一声,是垫在他脑后那只手砸在了墙上。   手骨和墙壁碰撞的轻微震动传到祁斯白脑后。江逾声的掌心是软的,垫在祁斯白后背的小臂是软的,只有他自己的骨头硬生生地往墙上磕。   祁斯白从刚刚起一直闷着的情绪一下被激起来。他抬手抓住江逾声脑后的头发,不管不顾没有章法地狠狠咬了回去。   这不是接吻,是两头幼兽在撕咬宣泄。   连日压抑累积的情绪在这一瞬倏然被点爆,江逾声像是最后一次一样地亲他,十七八岁的少年再克制到这会也没有理智可言。祁斯白红着眼一直看他,又心疼又气,还委屈,也下了十足的狠劲。   到最后,他们喘着粗气分开时,一个下唇破了口子,一个舌侧被咬破,两人口齿间满嘴的血腥味。   祁斯白面无表情地用舌尖舔了下刺疼的伤口,视线恹恹地落在江逾声轻微起伏的胸膛,沉默了会,忽地撩起眼皮看他,笑了下,“哥,你就亲人的时候能耐?”   江逾声眼里还乱着,和他对视,没听懂他的意思。他咽了下口腔里的一点血沫,眼神落在祁斯白嘴唇上,抬手想帮抹掉那点血珠。   祁斯白抓住那只手,扣住了牵在身侧,对江逾声说:“我最近没跟你提奶奶和妈妈,是因为觉得你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   他知道,江逾声是个看似疏离冷淡,其实爱憎分明的人。奶奶和许璇不是单纯因为江逾声是祁斯白朋友而对他好,江逾声也不止因为她们是祁斯白的家人而在意她们。   所以最初,祁斯白想,他和江逾声都需要点时间去跟这种让自己在意的人受伤难过的事和解。   “可我刚刚才意识到,你好像不止是这么想的,”祁斯白平静地看着面色微怔的江逾声,“你从最开始就觉得我迟早会放弃,所以你也一直做好了随时分开的准备?”   江逾声眼睫颤了一下。他这才骤然意识到,祁斯白看穿了他那点心思。   祁斯白说:“我刚刚只是说了句‘我们谈谈’,你就以为,我是来说分开的?”   江逾声张了张口,哑然无声。祁斯白问的,他可以解释,但他知道那不是祁斯白想谈的。   祁斯白忽地扯了下嘴角,像是觉得两个刚刚接吻过的人站在墙边对峙多少有些滑稽。   他偏过头往沙发走,江逾声的手从他松开的手心落下去,江逾声抓了一下,没抓住他,定了定神,缓步跟上。   “我不是来说那个的,”祁斯白在沙发上随便坐下,仰头望着不远不近站在沙发旁的江逾声,语调里还带着点笑,“我只是忽然觉得,我好像才是被你放下的那一个。”   江逾声心里一跳,皱眉往他身前走,“小白……”   祁斯白淡声打断他:“所以我是来问——”   “江逾声,你还要不要我?”   这话不轻不重地砸在江逾声耳边,他脚下蓦地一滞。   让一个恣意洒脱又自信张扬的人说出这种话,他心脏一瞬像被人攫住一样难受。   他的少年闪闪发光,合该永远肆无忌惮。江逾声最想护住的就是他身上那束光。   哪怕……他知道祁斯白这是在故意激他,他都听不得这话。   “祁斯白,别这么说话,”江逾声攥住他的手坐在他身旁,“我……”   祁斯白侧头看着他。   江逾声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也无法辩解,只能颓然说出一句:“……我说过,你有事随时找我。”   祁斯白帮他说出他的潜台词:“只是如果我什么时候想放弃,不要了、后悔了,你就都由着我,是吧?”   江逾声摩挲着祁斯白的手指,没有否认。他从祁奶奶发现那天起,或者严格说,从第一天和祁斯白在一起时,潜意识里就在缓慢地等待这么一天。   像等一柄将落未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祁斯白看着他,认真地问:“你后悔了吗?”   “我后悔的是,”江逾声顿了顿,“怕有一天会让你觉得后悔。”   祁斯白把他这话在脑中绕了一圈,而后忽然回过神,皱了眉,不再跟他这么绕来绕去地说话。他不是来质问人的。   祁斯白侧身抱住江逾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坦诚地轻声问:“江逾声,能不能不把我想得那么不成熟?”   “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冬令营回来那晚牵你的手也不是一时兴起。”   “从你不知道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努力想让奶奶和爸妈更喜欢你。”   “我从最开始想的就是……想抱你、牵你的手、亲你这种事。我会因为你碰我起反应。”   他双臂攀到江逾声肩上,交叉着挂在他后颈,偏头靠在江逾声耳边说,“不要总觉得我不懂,怕我后悔,好不好?”   “我只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特别、特别喜欢。不是傻了。”   江逾声搭在祁斯白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勒得祁斯白有些喘不过气。   江逾声内心是矛盾的。就像祁斯白了解他,他也了解祁斯白。   他真觉得祁斯白会放弃吗。好像也不是。他眼里的祁斯白像颗小太阳,想要什么都勇往无前。可太喜欢了,就会怕,会怯懦,也会想……随时为他铺好退路。   归根结底,江逾声想……祁斯白好久之前对他的那句随口评价其实挺贴切。在感情上,他一直是个消极的人。   就比如最初喜欢祁斯白,如果不是祁斯白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他可能根本不会主动,可能还是会抱着最初的态度,觉得喜欢也不是非要在一起的。   江逾声将下颌抵在他肩上,头埋在他颈侧,好一会,才哑声张口:“我……”   祁斯白的手指从江逾声头发间穿过,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那几根头发,“嗯?”   “我之前的观念一直是——感情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必为它影响生活中的决策,”江逾声出了一小会神,自嘲地笑了下,说:“不知道是跟我妈学的,还是我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反正,好像从我懂事起,就一直是这个想法。”   祁斯白拨了拨他稍微有些长的发尾,侧头问他:“阿姨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算我看出来的吧,”江逾声说:“我爸妈没怎么在一起生活过,我小学之前是我妈带我,后来他俩离婚,我就跟我爸了。”   祁斯白听江逾声说过这一点。   “我小学那会一直跟我爸抗议,说想跟我妈。不过我爸整天不在家,我妈也很少接我电话,所以那六年,除了折腾家里那几个做饭打扫、接我上下学、没功课需要补习也要干坐旁边看我写作业的叔叔阿姨之外,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祁斯白笑:“你小时候那么皮啊。”   江逾声很轻地笑了下,嗯一声,说:“我妈带我那几年也算疼我,但她把我扔给我爸之后……怎么说呢,她时不时会给我打个几万甚至几十万的生活费加零花钱,可是除此之外的关心就很少了。我小学那会还是个会掉眼泪想妈妈的小屁孩,甚至干过偷偷买机票要去找她的事。”   “那几年我一直钻牛角尖,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爱接我电话、不来看我、根本不关心我,”江逾声弯弯唇角,“到后来某一天就突然想通了。这种事,哪有为什么。”   祁斯白忽然耸一下鼻子,眨了眨眼,在他颈侧蹭了蹭。   “要说对自己儿子一点不在意,那也不至于,只是那点在意并不影响她过她的生活。”   “可能是钻牛角尖钻太久,到想通那会,就有点通过头了。我觉得我妈那种过法挺通透的,感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其实我爸也差不多,我就是他各种活动场合需要炫耀儿子时拎出去充门面的而已。”   “而且,不管是事业还是学业,你总可以通过争取和努力得到一些你想要的,但感情并不是。”   江逾声顿了顿,本来还想和祁斯白说:“不过,我后来发现我那一大通理论都是废话。”   真到实际情况,他才发现理智完全屈从于情感,他会嫉妒,会控制不住,会鬼迷心窍。祁斯白向他迈出一步,他就舍不得放手了。   可他这话还没出口,祁斯白忽然打断了他。   祁斯白松开双臂从他身上坐直起来,认真看着他说:“那是其他人、其他东西,不是我。”   江逾声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祁斯白回想起他跟江逾声开玩笑说的那句“大家都知道江神是我的了”。当时江逾声应的是:嗯,你的。   “我不用你争取和努力,”祁斯白的手指从江逾声指缝间穿过,和他十指相扣,“你可以理直气壮、蛮不讲理地说,祁斯白是你的。”   江逾声看着他,喉结轻轻一动,眼底的光晃了一下。   “不要总预着我会后悔放弃,你就该想,我要是敢跑了,你就把我抓回来。”   “我爸妈和奶奶不同意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要想着你松手我就能自在了。我不会自在,只要你还想要我你就别放我走。”   祁斯白头一回说这么直白敞亮又□□的话,眼睛亮亮地盯着人认真说完后,他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眼神朝一旁飘了下,又很快飘回来,执着地盯着江逾声看。   江逾声目光有些深地沉沉看了他一会,低喃着问:“你是我的?”   “要么?”祁斯白笑着挑眉看他,“要就是你的。” 第90章 松口   ==============   “要。”   江逾声左手被祁斯白扣着, 右臂环上祁斯白的腰。他脸埋在祁斯白颈侧,忽地张口咬住那里,手臂缓慢又不容置喙地一点点收紧, 直勒到两人之间再没有空隙。   祁斯白稍微仰了下脖颈,任他有些粗鲁地抱着, 抬起左手, 摸了摸他脑后柔软的头发,应他:“好。”   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扑在耳后, 祁斯白无声地笑了下, 觉得自己像在安慰一只尾巴耷拉许久刚刚翘起来、转眼又缠住他腰的大狗狗。   他和江逾声在屋里抱了好一会, 听着彼此在耳边的呼吸, 感受皮肤相接处彼此的温度,安安静静, 谁也没说话。   直到裤兜里手机嗡地一震时,江逾声才松开他。   祁斯白看了眼手机,不是什么重要消息。他单手回复完微信,瞄一下时间,意识到差不多该回家了。   和江逾声交完心, 他心里不仅轻松,还觉得满足, 连回家都觉得没那么不舍。   祁斯白站起身, 垂眼看着江逾声, 晃了晃和他十指交握的那只手,“那我回……”   话音未完, 江逾声抓着他的手一扯, 将人转了小半个圈,顺势拉到腿上。   祁斯白猝不及防地跨坐到江逾声大腿上, 眨了眨眼,和他幽黑的眼睛对视。   江逾声的手从他毛衣的衣摆下方探进去,不带任何旖旎意味地摸了摸他腰腹。   祁斯白怕痒,忍着笑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江逾声的手握在他腰间,没再动。   真的瘦了。   祁斯白虽然有腹肌,平时不绷紧时碰到那一片也是软软的,可这会他很轻易就能感受到肋骨的突兀,是真的有点硌手。   江逾声脑海中一瞬晃过几幕画面,先是祁奶奶看到视频那天下午,他从房里走出来时祁奶奶看他和祁斯白的眼神,老人家当时的眼底情绪,比起震惊和愤怒,更多的是被两个她疼爱的小孩背叛后的失望。   画面最后又定格在刚刚祁斯白坐在沙发上说他好像才是被放下的那一个时,嘴角刺目的笑意。某种程度上讲,那抹笑也是一种被背叛后的自嘲。   祁斯白面上总是笑得云淡风轻,跟他、跟牧阳成和薛远都说没事。可怎么可能真的没事。家人的态度再温和他都是难熬的。   江逾声闭了闭眼,忽然无比庆幸,祁斯白察觉到的那一刻就过来找他对质。   “不做什么。”   江逾声把人搂近了些,轻微仰头,闭着眼,用嘴唇碰了碰祁斯白的眉心,低声呢喃:“我的。”   而后是眼睛、鼻尖、颊侧,每碰一下,都要宣告一句:“我的。”   继而,他垂眼看着祁斯白下唇伤口上冒出的血珠,用舌尖细细地舔舐那里。   祁斯白被江逾声弄得又痒又有点疼,接着,他就看到江逾声退开些,凸起的喉结忽地滑动一下,像是把什么咽了下去。   祁斯白看得有点脸热,刚偏过头,江逾声又就着他这动作,吻上他耳朵和脖颈。不会留下痕迹,只是用鼻尖蹭蹭,用唇瓣含一下,舌尖再碰碰,黏黏腻腻,像小猫小狗。   祁斯白最后红着整张脸从江逾声家出去时,早不止半小时了。   许璇和祁修远这天回家晚些,刚到家不久。   祁斯白推开家门时,祁修远正在阳台打电话,祁奶奶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一眼看到祁斯白嘴上的口子,念叨道:“最近暖气足,太干燥了,多喝点水……要不,跟你妈要管润唇膏抹一抹?”   祁斯白心虚地抿了下唇,刺疼一下。他支吾着应下,心里嘀咕,江逾声怎么好像把他伤口弄得更严重了。   许璇正端着一盘刚加热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闻言,视线在祁斯白嘴唇上定定地落了几秒。   祁斯白被许璇看得背脊一凛,刚要扯句什么转移话题,许璇却只是笑了笑,温和地说:“梳妆柜上那几根都带颜色,等吃完饭我去给你找一根没颜色的。”   祁斯白一愣,微怔着应了一声。   -   下一轮集训在三月中旬。到年前这几天,祁斯白也恢复了之前几次封闭那样的刷题强度。   饭桌上,祁修远、许璇和祁奶奶聊到竞赛或者高三学业时,祁斯白偶尔会在提到牧阳成他们时夹带私货地提一提江逾声。   一月下旬那会,他一说,饭桌上多少还有些冷场,只有奶奶会应上两句。到临近寒假这阵子,连许璇也开始会温和地问上一句小声期末考得怎么样了。   牧阳成去学校赶寒假作业,三不五时就要在微信上跟祁斯白嗷嗷几句,哭诉自己一个人在学校有多么孤单寂寞冷,问他要不要去学校一起自习。   祁斯白想着寒假难得有时间在家多陪陪奶奶,江逾声又正好一个人在家,于是让他去找江逾声。   牧阳成欣然去了,结果没过两天就来跟他退货。   成:[你家声声比远远还让人动摇军心好吗??]   成:[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自生自灭吧QAQ]   祁斯白一脸莫名地给他回了两个问号。   成:[他一会拿着笔记本跑几段好玩的代码,一会拿着十几页英文论文优哉游哉地勾勾画画,然后逮着课间就在一边给你发腻腻歪歪的语音]   成:[我全程就是:哭唧唧地写作业!我特么还没有男朋友可以撒娇求抱抱!]   成:[啊呸什么男朋友,我不需要男朋友]   成:[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声声最近那么黏人呢??我之前都没注意,他在你面前一直是这种磨人小妖精的形象??]   听牧阳成这么一说,祁斯白后知后觉地回想,江逾声好像确实是在寒假前那一天谈过心后,变得有那么一点点……黏人吧。   比如,晚上道完一句晚安不够,后面还要接连跟好几条语音,音质是冷的,语调又是软的,听得祁斯白心里软乎乎的,说什么他都答应。   祁斯白色令智昏地托着腮想,这种黏人程度……他还挺受用的。   牧阳成在年前两天将将把作业写完一大半,赶在除夕前一天攒了个局,拉上数竞班几个关系好的男生女生一起出门玩。   祁斯白提前跟祁奶奶还有许璇、祁修远报备时,心里多少还有些微的忐忑,毕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趟出门纯粹就是去见江逾声的。   没想,祁修远正在看书,没什么反应,许璇听到祁斯白说“和牧阳成他们出去”,轻飘飘地就答应了,根本没问这个“他们”里具体有谁。   祁斯白心下刚松一口气,和奶奶聊了几句他们要去哪里玩、怎么去,奶奶忽然问:“小声去吗?”   客厅里的空气一瞬间滞了滞。   祁修远的视线倏地从书页上抬起来。许璇瞥一眼祁修远,又看看祁奶奶。   祁奶奶这一句问得稀松平常,嘴角还弯着点笑,等着祁斯白回答。   祁斯白呆了两秒,努力轻描淡写地解释:“我们班十来个人去,他明天不忙的话应该也去……”   祁修远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就被许璇扯了一下胳膊。   祁奶奶笑了笑:“行,正好你俩搭伴回来,我们放心些。”   祁斯白愣了愣,斯文地点一点头,看着眼前三个表情各异的大人,又有些轻微的不知所措。   许璇摩挲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也开口说:“明晚要是结束得晚,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俩。”   祁斯白直愣愣地又点了下头,很轻地嗯一声。   仿佛怕回答的声音重了,会让他们回过神来反对似的。   -   一直到除夕前一天中午,吃过午饭后,祁斯白顺利地从家里出来,到楼下和江逾声汇合,他心底才反应过来,奶奶昨晚在客厅那一问,似乎意味着……他们要松口了。   不止是奶奶和许璇,甚至好像包括了祁修远。   祁斯白有些没回过味来,一直到到达目的地大半天还时不时出一小会神。   一大帮人在五层楼的大购物中心里笑闹着逛了会,陪女生们挑会小挂饰,等男生们看一会球鞋,再往下的流程就是千篇一律的密室逃脱、打电玩和看电影。虽然俗套,但众人都拿这当高考前最后一次出来放纵,玩闹得格外起劲。   牧阳成和薛远都没注意到祁斯白这点微不可察的异常,只有江逾声一直在他身边,察觉出一些。   从最高层密室逃脱的店里出来,众人一边复盘得热火朝天,一边往下一层的电玩城走。江逾声忽然在半路扯住祁斯白的手,将人往一旁安静的角落带。   祁斯白只来得及朝牧阳成摆一下手,示意不用等他俩,而后就有些懵地跟在江逾声身后,一路撞上路人形色各异的各种眼神。   到了角落,江逾声才停下,声音有些低地问他:“是不是奶奶和叔叔阿姨不同意你出来?”   祁斯白被问得一愣:“没有啊。”   江逾声看了看他脸色,“那怎么一路都在发呆?”   祁斯白本来想解释,转念一想,有些疑惑地扬了下眉,“……一路都在发呆?我不是一直在跟你说话吗,牧阳成他们都八卦一路了。”   江逾声一顿,捏了捏祁斯白的手,小声说:“你今天没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在看着别的地方发呆。”   祁斯白愣了愣,笑着也捏一捏江逾声的手指,揶揄道:“江神,怎么这么黏人啊?”   既然江逾声看出来了,他就跟江逾声大致讲了下昨晚和奶奶他们的对话。江逾声听后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笑着安抚他:“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着急。”   两人都对打电玩不感兴趣,这会已经脱离大部队,索性也就脱离着了。他们在几家男装店里随意逛了逛,然后祁斯白拉着江逾声要去一旁的% Arabica买杯西班牙拿铁。   排队排到一半,祁斯白身旁走过来一个很时髦漂亮的年轻女生,跟他说自己手机没信号,想借他手机联系下刚刚走散的闺蜜。   江逾声看了那女生两眼,就被祁斯白往队伍前推了推。祁斯白看一眼手机和他说:“店里信号不好,我跟她去外面打个电话。”   等江逾声拎着一个纸袋快速走到店门口时,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女生联系完朋友,正拨弄着卷曲的长发跟祁斯白搭讪。而祁斯白弯唇说了句什么,笑容温和又灿烂,笑得那女生纤细手指攥了下发尖,一句“留个电话”刚开了个头就没说下去。   祁斯白把人的话头堵上,刚要礼貌开溜,腰间猛地一紧,脚下不稳,向身后踉跄一步,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鼻尖漫起熟悉的淡香。   他偏头朝后看一眼,就见江逾声把一杯咖啡递到他手里,嗓音低低沉沉地落下来,“宝贝,你的咖啡。”   祁斯白冷不防被电了一下,耳后一麻,手上咖啡差点洒了出来。   对面那女生本来不信祁斯白说的,这会一看这场面,猛地捂住脸,一边有些激动地说着“原来……不好意思”,一边脸色兴奋地转身往另一个女生那边小跑过去了。   “……”祁斯白的手抬起又放下,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两个叽叽喳喳朝这边看的女生,几秒种后乐了下,从江逾声怀里出来,扭头问他:“你故意的?”   江逾声又揽着腰把人圈回怀里,把纸包装拆掉,将吸管帮他插进杯盖,等他喝完一口,掐了掐他脸颊肉说:“就这么一个小时,我已经看着我男朋友被人搭讪两次了。我再不‘故意’一下,你手机里今天还要再加几个新联系方式?”   祁斯白都顾不得说他刚刚没想加,讶异道:“……哪来两次,不就刚刚这一次?”   江逾声觑祁斯白一眼,看着他那双无辜瞪着他的眼睛,倏地抬手将两人帽衫后的帽子都戴上,用帽子挡着路人的视线,有点凶地含咬着亲了亲他上唇,亲完退开来,才淡声揭穿:“刚才我去卫生间,在门里看见了。”   祁斯白懵了好几秒,回想起来,噗一下笑出了声。   江逾声眉一皱,又扯着帽子要凑过来。   祁斯白笑着任他亲,只觉得这事虽然是个乌龙,但他最近好像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寒假前一天他那句“我是你的”的后劲儿。   在那之前,江逾声挺少这么黏人,更少情绪外放地乱吃飞醋。   “进卫生间前我们不是在那个男装店门口抱了会吗,我当时就看到那俩小姑娘在旁边偷偷拍照,”祁斯白舔了下被他吮得有点疼的上唇,笑着解释:“我怕她们乱传到抖音上……我现在都怕了抖音了,就过去说了声,结果她俩是我粉丝,也在cp群里,问我能不能把照片发群里,用闪照的方式,我就同意了。”   江逾声倒没想过是这么一出,轻咳一声,耍赖似的又扯过帽沿啄了他一下。   祁斯白推推他,忽然想起另一茬:“对了,她们催我过年直播,又让我帮你粉丝催催你。”   江逾声默了一瞬,鸽得理直气壮:“催我什么?”   “你在你那条澄清微博底下不是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你直播回答么,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都没消息,”祁斯白笑着看他一眼,“我也挺想听的。”   江逾声心说,之前差点以为男朋友都要丢了,哪还有心情直播。但这话没必要说。   他圈住祁斯白在他耳边低声问:“那等你下次来我家,一起直播的时候回答?”   祁斯白知道他这话的潜台词,笑着应了声好。   两人赶在电影开场前,在电影院门口和大部队汇合。   关系好的这几人这一个月来渐渐都知道了祁斯白和江逾声的关系,在影院门口好不容易等到这两人,起哄起得仿佛要把屋顶掀翻。   他们一大帮人这天撒欢撒得很彻底,等祁斯白敲开自家家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祁修远在沙发上看书,祁奶奶正把新烧开的水往保温壶里倒,许璇给祁斯白打开门,笑着说:“我还想着你们再不回来,我直接开车去购物中心门口等着得了。”   祁斯白笑着摇摇头,“他们闹腾得太疯了。”   祁奶奶拧好水壶盖子,笑眯眯道:“高三学生下回再这么闹就得是高考完喽。”   祁修远说:“到时候有将近三个月假期呢,苦尽甘来。”   许璇坐回沙发,拿起看了一半的图纸继续琢磨。   祁奶奶也拉着祁斯白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视上播放的老电视剧,随口问他:“你们那么多人,都是怎么回的?”   “三个女生是家长去接,牧阳成、薛远他们几个家在一个方向,打一辆车,”祁斯白顿了下,“我和江逾声、荆炎彬打一辆。”   祁奶奶笑得和蔼,瞅瞅他:“玩得开心吗?”   祁斯白刚刚勉力压了半天的唇角到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翘起来。他抿了下唇,看着奶奶,笑着嗯了一声。   祁奶奶好像听到这句就足够了,笑着点点头,其他的没再多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祁斯白聊些家长里短,许璇和祁修远偶尔也在旁附和两句,像以往每晚睡前一样。   快十一点时,祁斯白刚想起身去洗漱,祁奶奶忽地拍了拍祁斯白的手背,问他:“小声明天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吧?”   明天,是大年三十。   祁斯白心念一动,侧头对上奶奶的眼神。   许璇抬了下眼,又垂下去。祁修远一直盯着书页看,手指却闲不下来似的反复翻折着书角。   “……对,他一个人,不回去。”祁斯白攥着袖口,莫名紧张地回答。   祁奶奶弯了弯眉眼,问祁斯白:“那明晚叫小声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吧?” 第91章 遇见了光   ==================   祁斯白怔怔地看着奶奶。   明明在听奶奶问到江逾声明天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但到此刻,他还是恍惚了好几秒钟,才确信奶奶话里的意思。   “那我……”祁斯白磕巴了一下, 右手隔着裤子布料按在兜里的手机上,勉力压着眼底的雀跃, 眼巴巴地看着奶奶问:“我现在……发微信跟他说?”   祁奶奶还没应声, 许璇在一旁先乐了一声。   “怎么,还怕奶奶反悔啊?”许璇放下手里图纸看他, 玩笑说:“我们今天买菜可是按着你们两个年轻小伙子胃口都很好的量买的, 小声要不来, 明晚还吃不完呢。”   祁斯白一愣, 终于忍不住翘起嘴角,轻轻哦一声。   他垂头发消息, 江逾声也几乎秒回,于是许璇话音落下没多久,祁斯白就抬起头,舔了舔下唇还没好的那处口子,声音轻飘又掩不住欢快地说:“嗯, 他说来。”   祁奶奶点点头,许璇笑着刚要说什么, 祁修远忽地清了清嗓子, 一下把屋里三双眼睛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小白啊, ”祁修远把书放下,斟酌着开口:“逾声是个挺优秀的孩子, 你们认识之后一直在互相促进, 你奶奶和妈妈也同意,爸爸就先不发表意见了, 但……爸爸想聊点别的。”   祁修远这么一说,祁斯白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   “人这一辈子很长,你现在不小,但也没多大,是不是?你会在整个成长过程中遇到很多人,会在和他们相交的过程中慢慢了解到,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适合自己、最适合彼此,能一直走下去的,”祁修远两只手十指相交,说着说着,习惯性一副开会的架势,“我还是鼓励你可以多谈谈恋爱,勇于尝试,多体验生活……”   前面的话许璇听着还有些道理,点了点头,到最后这句,她一挑眉,打了祁修远胳膊一下。   祁修远捂着胳膊一顿,祁奶奶已经皱皱眉打断他:“不会说话就别说,哪有这么教育孩子的?”   祁修远想辩解,祁奶奶忽地捂着心口哎哟了一声。   祁斯白在旁边一惊,匆忙扶上祁奶奶胳膊,就见祁奶奶偏头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祁斯白一愣,勉强抿住唇边的笑。   祁修远当场投降,朝祁奶奶摆摆手说:“诶,妈!妈!我……”   “勇于尝试?”许璇细长的眉一挑,好整以暇道:“你就跟我谈过这一段不够,现在还想再去——体验体验生活?”   祁修远脑袋都大了,“怎么就扯到这儿了?不是,璇儿,老婆……我不说了,不说了。”   祁修远连翘着的二郎腿都拿了下来,朝家里两个地位最高的女人摆摆手,“我不说了,我回屋,你们继续。”   等祁修远拎着书回房,许璇才要笑不笑的地弯了下唇,侧头跟祁斯白说:“你爸就那么一说,别理他。”   单纯说祁修远那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哪有在人谈得正热乎的时候这么劝的?   祁斯白笑着抓了抓头发,不怎么介意。祁修远不反对他就已经……挺诧异的了。   他到这会还是觉得有点飘,像踩在云端,没有实感。他看看奶奶,试探着问:“你们怎么突然就……”   祁奶奶笑道:“也不算突然,你爸是挺难劝,固执得哟。”   祁斯白被奶奶的语气逗笑了,但心多少还提着放不下来,下意识又扭头看向许璇。   许璇轻叹一声,想了想,温和道:“奶奶住院那晚,我和你爸急匆匆赶到医院,当时看着你和小声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帖妥当,我到那会儿才清晰意识到,你们都已经是成熟的年轻人了。”   奶奶握了握祁斯白的手,祁斯白也反握住她。   “不管是小声能一边稳住成绩一边靠自己能力出来生活,还是你,”许璇笑着摇了下头,“平时看着挺皮挺闹腾,真到关键时候,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的,也都应对得很好。”   “我和你爸知道,你们开始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做家长的,也该试着去相信你们。”许璇看着祁斯白轻声说:“决策是你们来做,结果不论好坏,也是你们自己来承担。爸爸妈妈还有奶奶永远都想你过得好,但我们不会、也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去干涉你了。”   祁斯白望着许璇,心里有些撼动。类似的话,许璇和祁修远在成人礼的家长信件里也有写到,但到这阵子,他才真正开始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祁奶奶被许璇说得眼眶也湿润了。   “小白,我没有你爸妈他们考虑得那么多,我就是想啊,”祁奶奶摩挲着祁斯白的手低声说:“这肯定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别说外面素不相识那些人说话多难听,偏见有多深,就是逢年过节走亲戚,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议论起来都好听不了。”   “如果连我们这些最亲最疼你的人都要说你……”她把老花镜摘下来,笑着抹了抹眼角,“奶奶可舍不得,我的孙子嘛,只要真的过得开心就好,管别人怎么说呢。”   -   除夕当天一大早,祁奶奶和祁修远去菜市场买了些新鲜海鲜,祁斯白和许璇留在家里做大扫除。   忙活小半天,吃过午饭后,祁修远和许璇在卧室里聊公司的事,祁斯白捧着本竞赛书窝在奶奶身边看,看着看着,祖孙两人在沙发上齐齐打起了瞌睡。   两点出头时,祁斯白猛地醒过盹,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层小毯子,书被放到茶几上,一扭头,看见奶奶戴着眼镜在看静了音的电视频道。   祁奶奶察觉到他的动静,扭过头轻声问:“还想睡就去房里?在沙发怕你着凉。”   祁斯白懒散地抻了个懒腰,轻哑着嗓音笑:“不睡了。”   他昨晚有点兴奋,趴在被窝里跟江逾声聊微信聊到快三点才睡,今天又早起劳动一早上,午后难免犯困。可醒来想到待会江逾声要来,困意早跑没了,只觉得亢奋。   经过一晚上的消化,到这会,祁斯白已经有点回到之前江逾声常来家里时的心理状态了。   他凑近奶奶身边,晃了晃她胳膊,有点明知故问又假模假样地征求道:“江逾声三点来,行吗?”   祁奶奶意味深长地觑了觑他,“这么早来可是要帮忙干活的啊?”   许璇和祁修远刚好从房里出来,许璇听见这么一句,乐了下。   祁斯白眨眨眼,“他就说早过来点,搭把手。”   “哎,”祁修远帮许璇揉捏着微微酸痛的胳膊,难得玩笑一句:“早知道让逾声早上来,帮忙大扫除了。”   祁奶奶听见祁斯白这话一愣,笑起来,“逗你的,也没什么需要搭把手,让他早点来,奶奶等着他呢……哦,新春联还没贴,待会让他陪你一起弄吧。”   到两点五十九分,祁斯白几乎是在听见敲门声的一瞬,就从沙发上“噌”一下蹦起来。   噌完,见三个家长齐刷刷看过来,他才勉强稳重端庄地稳住步子走到门前,啪一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帅哥,臂弯间抱着件羽绒,身上穿一件宽松的黑卫衣,前面的衣摆掖进了黑裤里。   帅哥自带冷感的五官在看见来人时转瞬就温和下来,眉眼弯起来,朝他笑了笑。   祁斯白心脏“砰砰”加速跳动了几秒,一如往常地被某人帅到。   他刚笑着要说句什么,忽地就注意到了江逾声今天这一身的不同。   黑色卫衣正面的图案是只挺卡通的泰迪熊,熊的衣服是大红色,图案旁边和袖子上几个语义不通的英文单词也是大红色。   祁斯白视线垂下去,看到江逾声那条黑裤上也有一处红色的装饰,扎眼得很。   祁斯白顿了顿,看着江逾声这一身黑红黑红的穿搭,噗嗤乐出了声——   江逾声这是有多努力,才能从衣柜里勉强翻出这么一套有点过年氛围的衣服啊。   江逾声垂眼扫了一下,无声地朝祁斯白比了个口型:“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跟江逾声一贯的酷哥风格不太搭,显得他怪……   祁斯白笑了笑,小声回他:“看你怪可爱的。”   祁斯白把门彻底拉开,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江逾声站在祁斯白身旁,稀松平常地笑着叫了一圈人。   祁斯白攥了攥门把手,在一旁看他。   明明江逾声已经来过家里很多次,但不知怎么,他觉得眼前这一幕莫名有种带对象第一次见家长的感觉。   有些紧张,又很雀跃。   许璇瞅着这两人放松中透着拘谨的模样,取笑道:“你们俩杵门口是干什么呢?不进来了?”   祁奶奶在沙发椅上笑着朝江逾声招招手,将人拉到身旁坐下。   “小声怎么好像瘦了?”老人家干瘦却有力的手拍了拍江逾声的背,“功课忙也要按点吃饭啊,可别像之前那样,中午随便一个面包就应付过去……”   江逾声被她拍得一个劲点头,笑着应下。祁奶奶继续絮絮叨叨地关心着,祁斯白坐在江逾声身边,时不时就要臭贫两句逗个趣。   傍晚,祁斯白和江逾声贴完对联回到沙发旁,电视里已经在播放春晚相关的预热节目。祁奶奶、祁修远和江逾声随口聊起了最近的新闻,祁斯白不怎么插嘴,就是满心满足和开心地看一会江逾声,瞄两眼电视,再刷几下手机。   许璇从厨房里拿出两盒散着冷气的牛肉卷放到餐桌上,余光扫到沙发那边,忽地开口:“小白,过来搭把手,怎么光顾着在那看着人傻乐呢?”   许璇的语调平平淡淡,以至于沙发上的三人听见后顿了一顿时,祁斯白正看着江逾声的侧脸发呆,还没反应过来。   祁奶奶乐呵呵笑起来,祁修远挑了下眉,笑着重复许璇的话:“看谁傻乐呢祁斯白?”   江逾声转眼看向祁斯白,避着几个大人的面,朝他眨了眨眼。   祁斯白一愣,一转眸对上屋里其他三双眼睛,猛地闹了个大红脸,“妈!我没有……”   在奶奶和祁修远的笑声里,他灰溜溜跟着许璇进了厨房。   许璇围着围裙在洗猪肚,让祁斯白帮忙往猪肚上撒盐。   祁斯白脸上热意还没散尽,习惯性地舔了下下唇上结了痂又被他不小心咬掉的伤口,就听许璇忽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妈妈虽然管不着,但你和小声……也别总弄到明面上呀。”   祁斯白一怔:“……什么?”   许璇侧眸瞥了瞥他嘴唇,有些随意、又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之前是脖子,最近又是嘴……你看看你嘴唇,之前那次弄的好不容易快好了,这次又裂开了。”   祁斯白愣愣地看着许璇,在脑中理解了两遍什么叫“这次”、“那次”,脸上热意直窜得他耳朵都红了。   “不是!没有第二次,就是寒假前没好那次……”祁斯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那次也是天气太干了啊!”   许璇的一弯柳梢眉扬了扬,拍拍他的肩,不甚在意:“不用解释,妈妈都懂。”   祁斯白到现在也就只习惯在江逾声面前瞎说八道,接连被许璇这么调侃,脸红了半晌,只憋出一句:“妈……你怎么这么开放?”   许璇心态转变过后,又找回原先那个爱调侃儿子的习惯。她觑祁斯白一眼,笑弯了眼:“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开放吗?”   今年的年夜饭是顿丰盛的火锅,麻辣和菌汤两个锅底,食材都是这两天刚采买的,鲜甜可口。   饭桌上,祁斯白前一晚担心的尴尬冷场全然不存在,奶奶和许璇一如以前那样和江逾声说说笑笑,连祁修远都比之前更放得开些,先是和江逾声、祁斯白天文地理、国际时事的一通胡侃,接着就拉着两人喝起红酒来。   火锅本来就吃得慢,边聊边吃,等到快结束时,春晚已经开始了。电视音量调得有些大,节目里热闹喜庆的氛围从屏幕里满溢出来,和火锅热气腾腾的余香一起,将整个家都渲染上一抹浓重的年味。   饭后,祁修远和许璇一人拿着个手机,给公司群里的员工发红包、跟合作伙伴拜年,一边还在跟老同学们互发互抢红包。江逾声陪奶奶解闷着吐槽春晚,祁斯白窝在江逾声身边,头倒在他肩上,回复躺在微信列表里的上百条祝福消息。   九中高三学生群里,少数人这会已经拿到降分或者自招的名额,还有少数人正等着拼一拼一模,去争个降分考试的机会。不论这些,大部分人都要在今年六月去过一过那条每个高三学子都要经历的独木桥。   不过,在这个旧年将结、新年伊始的节点,一众十七八岁的少年眼里的光都还热烈无忧,像过往每一年一样,热情昂扬地等着过年。   微信里,各个群的消息都在爆发式地喷涌着。祁斯白在数竞群里发了个一百的红包,结果只抢回来几毛。几十条笑他的消息刷过去后,他不服输地坐直起来,在江逾声身上摸来摸去寻找手机。   江逾声实在怕他乱摸,抓住他两只手,笑着将手机递过去。   祁斯白重新躺回江逾声肩上,用自己指纹刷开他手机锁屏,点开微信,幼稚地一连串抢回十来个红包。   晚些时候,窗外陆陆续续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整座城市都笼进过年的热闹氛围中。   三个大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边吃零嘴边聊着闲话,祁斯白和江逾声在阳台看烟花,震耳的响声里,绚烂的花火将暗黑天幕照得宛如白昼。   祁斯白看着窗外烟花,江逾声看着窗子里被火光映照得眼底生辉的祁斯白,忽然说:“你还记得去年除夕夜么?”   祁斯白侧过头,看着江逾声,“记得啊,我那时候在直播写竞赛作业,你不是碰巧点进来,然后认出我了吗?”   说着,他轻挑一下眉,凑近江逾声,笑着揶揄:“江神,喜欢我一年了啊?”   “不止一年,”江逾声笑了下,声音低沉又认真,“我说认真的,你总不信。那年考场里你撞到我身上、抬头看我的时候,我的心跳,和现在一模一样。”   只是他当时没有察觉而已。   祁斯白笑着将手放到江逾声胸口,抬眼和江逾声幽黑的眼眸对视。   他感受到掌心下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剧烈到仿佛能盖过窗外北城漫天的烟火声。   江逾声背靠着窗玻璃,身后是满城灯火。祁斯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构图,拿起江逾声的手机,拉着他一起,照了张合照。照片并不越距,是两个璀璨耀眼的少年并肩而立,背后是融融烟火。   电视里,春节的零点倒计时播报即将开始。窗子外,鞭炮与烟花绽放得愈发盛大,噼噼啪啪的声响和满天的光晕将整个世界都拉入团圆跨年的红火热烈中。   阳台昏暗,没有开灯,身后玻璃门半敞,窗帘掩去了客厅里的大半光线。   江逾声凝视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年,心底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满足和炽热。   这一年,万家灯火齐放时,他拥有了独一无二最耀眼的那一束。   独属于他。   祁斯白指着江逾声手机里的照片,笑着问他:“这张要不要发微博?”   江逾声偏头看他,倾身轻轻啄吻了他一下,嗯一声,低头编辑微博。   照片的文案是简单又郑重的一句话。   暮归:[遇见了光。@Cheese]   祁斯白在一旁笑着看他打完字、发出去,拿出自己手机,转发他的微博。   Cheese:[我的光,岁岁年年,新年快乐。@暮归]   少年人的爱意肆意纷飞,要大声昭告世界。   接近零点,两人的微博接连发出后,几乎是刚一刷新,评论就上了百。   [起司声声新年快乐!!!]   [新一年一起加油啊,起司和声哥继续牛逼炸场!朋友们都高考顺利!]   [呜呜呜不是有句话叫遇见光、追随光、成为光吗,谢谢你们成为彼此的光,也成为了我们的光啊]   [十七八岁的少年永远熠熠生辉!!]   祁斯白将手机锁屏,抬起头,一转眸,对上了江逾声的视线。他眼底映着窗外绚烂的光,可凝视着祁斯白的眼睛依旧幽深如潭。   祁斯白定定地看着江逾声,像是掉入他眼底,脑中一瞬间晃过很多画面。   最初,是他在去年五月初、307教室外看见的那抹高挑侧影,听到的那句乌龙挑衅;继而,是他在数学课上和江逾声许多次的争锋相对和心有灵犀;高三入境教育那场篝火晚会,他在江逾声靠近时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他刚升高三焦虑成绩的时候,身边始终都有江逾声无声的开解和支撑。   最后,是冬令营回来那晚,江逾声在寒风里,告诉他三年前曾经存在过一场绮丽的梦。   他们之间源于最初的七中考场。   两三年前,他一下撞到这个人身前。再后来,他心心念念,都是他。   第一次心动。   第一次亲吻。   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契合无比,不论是题目里的每一行推论与等式,还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祁斯白想起祁修远说,要多去尝试,找到真正合适的人。   但他想,有些人,你从一开始了解时,心底就有一根弦静谧无声地拨动一下。那一刻,你其实已经知道,你们是最适合的人。   每再接近一步,都再多一分契合,心底生出多一分的悸动。   春节晚会上,零点倒计时已经开始,新年一秒钟一秒钟地接近。   祁斯白笑着抬起眼,他喜欢的人忽地倾身过来,吻了吻他。他们鼻尖抵着鼻尖,江逾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沉沉。   “谢谢你三年前撞进我怀里。”   “谢谢你成为我的光。”   山高水长,青春年少,他们还要一起去走那条光明的大道,去攀高耸的山峰。   “咚——”   满城烟火的明灭光影下,千家万户一同迎来那道新年的钟声。   祁斯白抱住江逾声,在他耳边笑着说:“声哥新年快乐。”   江逾声珍重地在他耳边温柔回应:“宝贝新年快乐。永远快乐。”   新年伊始,万物新生。   少年恣意飞扬,熠熠生辉,要一起去看世间最绚烂的风光。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的陪伴!   番外随缘掉落,有什么想看的内容可以评论区或者wb跟我说,让我参考一下w   ——   下本预收求个收藏:《百鬼夜行后我驯服了最强驱邪师》   天边出现一轮红月之后,黑雾弥散,末世渐临,鬼怪异兽重现世间。   驱邪师们将最初祂苏醒的那夜,称为百鬼夜行。   X市觉醒异兽那天,长着手蹼背鳍灯泡眼的鱼头人、有九颗骷髅头的巨毒长蛇、刺上挂满眼珠的人面刺猬齐齐嘶吼着闯进阮思卧室。   被堵在角落的阮思正要动作,一群黑衣制服突然破窗而降,一番恶斗将凶兽制服。   为首的驱邪师抹了把冷汗,看向身后险遭屠戮的脆弱少年:“小孩,没受伤吧?”   阮思却直盯着黄绿血泊中濒死的异兽,眼里满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特别可爱,但养着玩玩也不错,可惜了。   -   驱邪师学院里众人皆知,被破格招收的阮思毫无异能,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普通人。   唯有阮思自己知道,不论别人眼中多么凶恶的异兽,到他手里,都可变成温驯可爱的掌心宠。   直到一日三方混战,众人浑身染血、力竭厮杀之际,那个单薄瘦弱的阮思却一尘不染站至战场中心,无数黑影在他身后浮现,竟是成百上千只驯化听命的凶兽。   那些别人眼里獠牙青面的鬼怪梦魇温驯地贴伏在阮思身边,像最忠诚的护卫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惊恐认出,这张相貌,分明是堕落叛变后被围剿至死的、曾经最伟大的那位驱邪师。   有人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背叛人类。   一声轻笑散在风里。   “佛不渡鬼兽,我渡。”   阮思指尖垂落,恶兽四散。一声令下,万骨枯竭——   他阮思,要重建一个人类、驱邪师与鬼兽平等共生的秩序。   -   很多年以前,还是人类的阮思曾救过一只凶兽,将他驯养在身边,带他入正道,教导他成为驱邪师。   后来,当阮思如地狱恶鬼般归来之时,众人对他惊恐忌惮、联合围剿,而其中被称为战力天花板的那位却毅然抛下阵营,一步步走近,毛绒绒的白色长尾从身后化出,温柔又坚决地卷住那个修罗地煞般的人。   “阮思,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   原型是毛绒绒大妖怪·又痞又疯的战力天花板驱邪师攻 x 毛绒绒控驯服力max·表面冷淡温柔内里又A又疯的受   1.可能有点点中二,受有一定万人迷/万鬼迷的倾向(主要不是爱情方面)   2.包含克系和山海经异兽等元素   ====================   # 番外   ==================== 第92章 一点后续   ==================   除夕这晚, 江逾声是在祁斯白家里睡的。   准确说,是在祁斯白从小到大睡了十七八年的那张床上。   床不是常规尺寸,虽然比单人床大, 两个大男生睡还是稍微有些挤。但祁斯白“睡相”不大好,睡着之后下意识总喜欢树懒似的往江逾声身上抱, 所以这床对他们来说, 倒是刚刚好。   凌晨两点多,家里三个大人都陆陆续续回屋睡下了。   江逾声换了套祁斯白拿给他的睡衣, 靠在床里侧, 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祁斯白的手机。   最初是祁斯白想玩他的手机, 就把自己的扔给他了。   江逾声本来无意多看, 只就着祁斯白递过来的页面,随便瞄了两眼他的微博私信。然而这一瞄, 就让他看到了些……准备找某人兴师问罪的东西。   过了一会,祁斯白洗漱回来,关上房门,走近床边,看见江逾声阖着眼, 闲散地倚在床头。   祁斯白顿了下,轻声问:“困了?那我关灯了?”   江逾声一瞬睁开眼, 看了祁斯白两秒, 被轻微酒意晃得微醺的眼睛像深潭蒙上一层薄薄的湿雾。   晚上喝了酒, 就算洗澡洗漱过,两人身上还是残留着隐隐约约的酒味。   江逾声刚要说话, 祁斯白忽地往床上跪过来, 抬手从他衣兜里拿了件什么东西出来,又转身放到床边的书桌上。   江逾声一怔。   那是临睡前, 祁奶奶给他的红包,他和祁斯白,一人一个。   江逾声很难形容在他和祁斯白一起跟祁奶奶说完春节快乐,手里忽然被祁奶奶笑盈盈塞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时心里的感受。   有些诧异,有些意料之外,而这些细碎的反应很快就被另一种暖烘烘的感觉侵袭包裹住。   像风和日丽的午后,漫进窗框的温暖日光暖洋洋地晒到人身上。   祁斯白转回身,膝盖跪在床沿,一手撑在江逾声身边。   他本来想调侃一句“怎么要睡觉还揣着红包”,可眼下看着江逾声穿着他的睡衣,鼻尖漫着江逾声身上搀了酒气的淡香,他忽地笑着说:“没想到有天你会躺在我这张小床上跟我一起睡。”   江逾声回过神,把手机放下,捏了捏祁斯白的手指说:“刚刚叔叔阿姨很理所当然地跟我说,留下过夜吧、跟你一起睡,我是真的有点惊讶。”   祁斯白用空闲的那只手理了理自己的枕头,跪坐在枕边,乐了下,玩笑说:“他俩被称作我们年级最开明的家长,怎么样,感受到了吗?”   江逾声弯弯唇角,笑着嗯了声。   祁斯白转眼看了看江逾声,忽然试探着问:“你爸当初知道你……是什么反应啊?”   他之前有些顾忌家长的反对,所以他既没和江逾声提过他跟许璇之间关于同性恋的讨论,也很少和江逾声聊到他父亲。但对那位成人礼上有过一面之缘、看起来气场极强的叔叔,他一直挺好奇的。   江逾声很轻地挑了下眉,淡声说:“你说他啊……他那人最看重面子。”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江逾声垂眼把玩着祁斯白的手指,不怎么在意地说:“这事说起来有点滑稽。我最开始不确定自己性向的时候,在附中贴吧里认识了几个喜欢同性的男生,不熟,点头之交。”   “其中两人后来惹上了学校里几个混混。那帮人算是……校园霸凌吧,把那两人的个人隐私满学校抖搂,误打误撞就把我喜欢男生的事儿也牵扯出来了。”   祁斯白听得皱了皱眉。   江逾声看他一眼,“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他俩……附中风气没九中好,学生堆儿里乱得很。”   “我爸那圈子里有不少人的孩子都在附中上学,这事闹大了,他嫌丢面子。校领导跟他沟通要怎么‘处理’,”江逾声哂笑一声,“他的方式除了封口,就是把那两人从附中弄走。”   “至于那几个混混,哦,其中有人是我爸朋友的孩子,把错全推在那两人身上就完事了。”   “我一直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何况这次是因为我要让别人退学。我不同意,跟他说他要是敢开人我就直接在个人账号上自己出柜,保准闹得他圈子里人尽皆知,”江逾声耸了耸肩,“那时候刚开学没多久,他就直接把我锁家里,断了网。”   祁斯白听得一愣一愣的,低低“啊”了一声,“因为这个,叔叔没让你去考高联?”   “这几年竞赛降分政策收紧,他觉得竞赛吃力不讨好,不在意这个。”   祁斯白眉头一抽,觉得这位家长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关了我一个多月,最后他先服软,说不动那两个人了。但我跟他也彻底闹僵了,后来又吵了一架,最后就达成协议,他不再管我,我也不住他房子,不用他给生活费。”   祁斯白闷声问:“那后来为什么转学?”   “主要原因是在附中上学就相当于整天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挺烦那感觉的。其次是我不喜欢附中那种刷题机器似的培养方式。”   江逾声随口讲完,侧眸一看祁斯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淡笑着屈指刮了刮他鼻尖,“就一挺无聊的事儿,你听过就过去了,不用在意。从小到大,我对他没指望过什么,所以也不会觉得难过或者失望。”   祁斯白看了他一会,忽地翻身坐到他身上。   江逾声一愣,笑起来,微哑着嗓音问:“怎么了?”   “我就忽然想说,跟你爸比起来,我妈可是可爱得多,”祁斯白半玩笑着朝他眨眨眼,“你知道下午许璇女士把我叫进厨房,跟我说什么了么?”   江逾声好笑道:“她笑你总偷看我那次?”   祁斯白撇了下嘴,“对,她让我叮嘱你——”   江逾声看着他一顿。   “少往明面上弄,”祁斯白一手撑在江逾声身侧,凑近他些,朝他嘟了嘟嘴,给他示意自己下唇上的伤口,“她说,我这嘴唇都破多久啦,还没好。”   江逾声垂眸看着祁斯白凑到自己眼前、因为撅起来而显得红润润的唇瓣,顿了会儿,忽然一笑。   他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拨了拨祁斯白下唇,低喃着问:“是啊,前天亲的都是你上嘴唇,怎么还没好,嗯?”   江逾声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轻轻的,带着磁性的喑哑,落在祁斯白耳边。   祁斯白和他离得有些近,一瞬间好像被他蛊了一下,鼻尖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漫着酒意的香。   他看着江逾声,鬼使神差地,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温热舌尖抵了抵那处微凉的指尖。   其实那一瞬间,他们什么都没联想到,祁斯白甚至根本不懂这个。但说不上是酒意氤氲上头,还是手指确实是一个特殊的部位。   指尖的触感温暖又潮湿。   祁斯白的下唇很软,被江逾声揉了那么几下,愈发地红了。   江逾声眸色有些深地看了会祁斯白含着他手指的嘴唇,忽地,又将手指往里探了一点。   祁斯白一愣,嘴微微张开,虎牙露了出来,笑着问他:“亲不了嘴,用手指代替啊?”   江逾声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的嘴唇,指腹轻轻压在他齿列,从虎牙开始,一颗颗地往里摩挲。   祁斯白舌尖下意识追着他的手指,眼里蒙起雾来,一瞬不错地看着江逾声。   从江逾声的视线看,能看到祁斯白.粉红的舌尖、洁白的齿列,以及,他自己一点点往深处探去的手指。   祁斯白眼尾渐渐泛起一些红,他看着江逾声,不轻不重地咬了咬他的食指,而后像是张嘴张累了,干脆抿上唇,将他整根手指都含住。   他像以往接吻时一样,眼眶盛着一点湿润,眼睛半阖,眼尾又有些红。   江逾声垂眼看着祁斯白的样子,像被蛊惑一样,心底那些轻微又隐秘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不合时宜地溢出,连带着刚刚在祁斯白微博里看到那些陌生人的撩骚私信时勾起的一点火气也都涌了出来。   他有些重地压了一下祁斯白的舌根。   祁斯白微红着眼看他,喉间忽然生理性地吞咽一下,眼眶彻底湿了。   江逾声被烫了一下,恍然间回过神,触电一般,倏地抽出手指。   祁斯白有些迷茫地润着眼眶看他,微微张着嘴,舌尖抵着牙齿,轻轻“嗯?”了一声。   江逾声很深地吸了口气,撇开眼神,没说话。   祁斯白垂眸看了看江逾声放在腿上的手,嗓音里带着点湿润和哑意,小声说:“你手指……好长啊。”   他话音刚落,忽地就被江逾声按住脑袋吻上了唇。力道有些重,一下又将那处伤口蹭裂了。   江逾声闭了闭眼,感受着从唇间漫进口腔的那点血腥气,声音很哑地叫了祁斯白一句“宝贝”。   他低沉喑哑地在祁斯白耳边说了三个字,而后捏了捏他脸颊,说:“起来。”   祁斯白没动,看他一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也……”   江逾声额角的筋抽了抽,喉结上下滑动,终于忍不住掐着他腰将人从身上弄下去,“在你家呢,胆子真大。”   祁斯白这回倒是没闹腾,在他身边乖乖躺下,盯着头顶的灯看了会,有些回过劲儿来,哑着声音笑说:“不是你先弄我的?”   江逾声帮他把被子拉高了些,低声反问:“不是你先咬我的手指?”   祁斯白静了会,轻声说:“你手指真的挺长的,我喉咙到现在都……”   “今晚是真不准备睡了?”江逾声打断他,撑起半边身子,转头看他,“不睡那我们来说点别的?”   祁斯白愣了愣,就见江逾声从枕头下摸出他的手机,把微博的私信界面递到自己眼前。   页面里基本都是祝他春节快乐的,只是大部分人喊的昵称,少数人叫的儿子,还有极个别喊的是……老公。   祁斯白眨眨眼,没懂江逾声这突然折腾的是哪一出,“……怎么了?”   江逾声随手点开其中一个叫老公的,把聊天界面怼到他眼前。   祁斯白轻咳一声,“……不是还有很多叫儿子的吗,都是叫着玩而已。也闹不过那帮小姑娘,就随便吧。”   “这是个男的。”   祁斯白有点没懂他的点,“有些女生就喜欢把账号性别设置成男……”   “这人id叫‘有1吗’,你觉得呢?”   祁斯白一噎,“……我都没看他id啊。”   江逾声哦一声,懒洋洋扫了两眼那聊天界面,“但他发给你的语音你听了两条呢。”   祁斯白顿了顿,总算明白江逾声在醋个什么劲。关键要不是江逾声单把这人拎出来说,他压根就不记得这人啊。   祁斯白乐了下,解释道:“诶,这人就丢过来一张照片,发了几条语音,也没打字。我就是听一下他……”   “总有人想方设法博你的关注,”江逾声用刚刚被他含过的手指碰了碰他嘴唇,轻声陈述:“只有我知道,你刚被我弄哭过。”   祁斯白微微一滞。   “还想哭吗?”江逾声温声问。   祁斯白被他幽深的眼睛盯得咽了下喉咙,摇摇头。   江逾声的手嘭一声撑在祁斯白枕边,祁斯白下意识一闭眼,只觉身前晃过一阵风。   江逾声从他身上翻过下了床,淡然走到房门口,关上灯,声音低低沉沉地响在房间里,“那就乖点,别招我,好好睡觉。” 第93章 番外   ==============   二月底, 北城又下了一场雪。   祁斯白裹着羽绒困恹恹地推开单元门,冷不丁被门外满眼的白皑皑晃了晃眼。   江逾声站在门前台阶上等他,闻声转过头, 笑了声,“这么困?”   祁斯白看见雪地中央的人, 眼里亮了下, 笑着摇摇头,三两步走过去, “昨晚刷题刷太晚了。”   寒假过后, 祁斯白就彻底进入了人畜不分闷头刷题的状态, 娱乐活动只剩下……早上和江逾声去食堂吃早饭, 以及晚上时不时拉江逾声来家里吃饭。   雪在昨天半夜就停了,到这会, 室外的空气肃冷又干燥。   没走两步,江逾声扯住祁斯白,垂眼帮他拉敞开的羽绒拉链。祁斯白站住不动,用鞋尖踢了踢被环卫工人铲到路边的积雪,又在灌木丛上抓了一大把, 捏一捏,搓成一颗雪球。   他作势要把那颗雪球往江逾声衣领里塞, 被江逾声扯着拉链挑眉看了一眼, 就笑着把球拿开, 往江逾声唇角啄了一下。   江逾声挑一下眉,祁斯白就亲一下。几个来回之后, 江逾声放开他的拉链, 带着笑音低声问:“你是亲亲怪吗?”   祁斯白笑着又啄他一下,而后随手将雪球朝一旁矮树的顶端投去, 啪一下,树枝摇曳,晃掉了小半棵树的积雪。   江逾声看了看他被雪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握住他右手放到唇边,呵了呵热气,然后揣进自己衣兜里。   祁斯白笑着眯了眯眼,往他身边挤了挤。   这天是周六,这周不周考,只上课,数竞班的第一节课是数学。   临上课前十五分钟,祁斯白在座位上困得脑子昏昏沉沉,干脆起身去卫生间冲了把脸,而后面壁似的杵在307外面醒神。   没隔几分钟,江逾声拎着本单词书跟了出来。   祁斯白缓慢地将脑袋从墙上抬起来,看了江逾声两秒。   虽然现在学校里知道他和江逾声在一起的人也不少,但他俩总归都是男生,应该没什么不良影响吧……祁斯白这么想着,秉持着凉冰冰的墙壁当然没有自家香香软软的男朋友舒服的理念,一转身,挂在了江逾声身上。   江逾声顺势往后退了一小步,肩背抵着墙,在祁斯白耳边问:“是不是因为今晚要腾出时间直播,所以你昨天熬夜把今天要做的题都做了?没时间就集训完再说,又不急这一时半会。”   祁斯白下颌抵在他肩上,乐了两声,“真没有……昨晚我不是给你看了道题吗,后来睡前忽然有了点思路,大半夜的从床底翻出一本没看过的几何教材开始看,就……看得有点上头。”   江逾声好笑又无奈地弯了弯唇,拿着单词书的手从祁斯白背后抬起来,一边充当他的人形支架,一边复习单词。   临上课前的楼道里熙熙攘攘,匆忙路过的熟人都要过来打趣他们两声,有几个女生还假借着去附近柜子拿书的由头不远不近地站在柜门后兴高采烈地八卦他俩。   还有五分钟上课时,陈老在教室里环视一圈,准备去教室外吆喝学生回来上课。谁知他一脚刚踏出307前门,脚步猛地一滞,看着教室外一人把另一人压在墙上的画面,不存在的八字胡须颤巍巍地抖了好几抖。   他噎了几秒,噌噌噌扭头走回教室,眼不见为净地朝门外一挥手,“你们谁,出去把那两尊神给我叫回来!”   班里众人一愣,回过神,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成了一团。有老实人起身要出去叫人,还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直接举着手机冲去了门口。   陈老被他们闹腾得头疼,用力拍了拍讲桌,刚要教训人,就看见门外那两个人已经闻着声,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江逾声一脸淡然地朝陈老问了声好。   陈老一愣,火气下意识熄了熄。   “老师,您想什么呢?”祁斯白哈气连天地捂着嘴,跟在江逾声身后进了教室,拖着嗓音懒洋洋地解释:“我就是太困了,出去醒个神。”   陈老刚熄的火苗又蹿了起来,捏腔拿调地怼他:“你压人江逾声身上就能醒了?”   教室里哗然间又笑成一片。   祁斯白眉眼一挑,刚要辩驳,江逾声笑着扯了下他,轻声说了句“别气人”。   陈老这两天刚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他平时挺疼祁斯白,现下多少还有些没接受过来,跟自家孩子叛逆似的,一看见他俩黏黏糊糊就不大自在,偏偏祁斯白还专爱往陈老那根脆弱的神经上挑。   江逾声侧头跟陈老低声解释:“他昨晚熬夜刷题了,刚出去泼冷水清醒。”   陈老听到这倒是一下熄了火,皱皱眉,捏了捏祁斯白的肩膀叮嘱:“注意休息,别总乱熬夜,上次集训你那成绩稳拿第一,这回正常准备就没问题。”   祁斯白咧嘴朝陈老笑笑,爽快地应了声“好嘞”,一扭头,右臂亲昵地勾住江逾声的肩往座位上走,把陈老弄得冷不丁一愣,眉尾又是狠狠一抽。   -   这晚的直播内容是江逾声好久之前答应的“回答私信问题”。只不过不是一人回答,而是两人一起。   放学后,祁斯白和江逾声在食堂吃完晚饭,直接回了江逾声家。   不在祁斯白家吃饭顺便直播的原因很简单。虽然他们两人几乎都还没翻过私信里囤积许久的问题,准备现场现看现答,但直觉告诉祁斯白,那些问题里肯定或多或少有一些……他俩不好意思被许璇他们听到的内容。   晚上九点整,Cheeeeese的直播间中终于久违地浮现出画面。背景是江逾声家的卧室,而画面中央,就是除了一条过年秀恩爱的微博外,消失了近两个月的某两只鸽王。   分别穿着黑白卫衣的两个少年肩抵着肩坐在摄像头前,一个眉眼带笑地热情跟粉丝们打了声招呼,另一个淡声跟了句“晚上好”,虽然有些敷衍,但也能听出语调里愉悦闲适的心情。   因为他们提前一周在微博和b站账号上挂过这次直播的预告,所以这会儿,蹲守已久的两家粉丝积蓄的热度几乎是眨眼间就将直播间送上了直播首页。   祁斯白一看满屏幕都是眼花缭乱的礼物,忙打断这些富婆姐姐们:“那个什么,江湖惯例啊大家,不管是现在还是待会儿,听嗨了也不要砸大额礼物,小玩小闹就算了,大额我不收,你们暮归大大也不收,都会退回去的。”   江逾声一边快速翻找一个多月前的私信,一边听祁斯白跟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其实我本来想着是等你们声哥、啊,暮归大大用他自己的号直播的,但他非要用我的……”   “我觉得这样有点奇怪啊,明明是你们问他问题,结果他在我这里回答……诶,不觉得奇怪?”祁斯白笑了下,“总之你们不介意就好啦。”   江逾声好不容易翻到最开始的第一个问题,正将手机屏幕递到祁斯白面前,闻言,随口接了一句:“你人都在我家了,还管是谁的直播间?”   祁斯白看着风向瞬间从“哈哈哈”转成“啊啊啊”的满屏弹幕,睨了江逾声一眼。   他发现,这人最近真的很喜欢……若无其事又明目张胆地在人前宣告主权。   江逾声一顿,笑着捉了下他的手,捏一捏,低声说:“嗯,但我是你的。”   祁斯白要笑不笑地接过他手机,胳膊搭上他肩膀,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暮归大大,不准备收敛一点?刚刚你粉丝都说你今晚孔雀开屏得特别明显啊。”   江逾声笑了下,直接偏过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祁斯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忽地也扭头抵着他肩笑了起来。   弹幕里霎时哄闹成一团,一派恨不得线上放炮的热闹氛围。   [woccccc,有生之年没想到还能看到第二个亲亲!!]   [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呢这就先亲上了??]   [小起自己都没绷住哈哈哈哈]   [俩月没见你们干什么了这么腻歪!!!!]   [什么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搁这搁这呢暮归]   [你俩这是放飞自我了吗哈哈哈,这两个月等得值]   祁斯白笑完顺势半靠在江逾声身上,瞥一眼问题,笑着开始开场白:“今晚呢,就是像之前声哥答应你们的那样,来做一次Q&A。不是很正式的那种啊,也没有提前整理问题。我们随便答一答,你们就跟以前那样随意在弹幕聊聊天就好。”   “那我们现在就来看一下第一个问题吧,”祁斯白点开一条未读私信,认真念道:“归大,叹号叹号,所以起司脚踩的那两只……”   祁斯白冷不防呛了一下,看着那道问题的后半段,卡壳了一秒,才继续读下去。   “起司脚踩的那两只船都是你吗?那晚你唱的《要抱抱》是抱着起司唱的?《百万个吻》不会也是亲着起司唱的吧,叹号叹号,第二天直播里起司锁骨上的草莓不会也是那个时候种的吧,哦莫哦莫,叹号叹号。”   [要素之多我除了哈哈哈哈哈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笑死,起司说到脚踩两只船是真的蚌住了]   [麦吻还可以在对象身上边亲边唱??这位姐妹好会玩]   [!麦吻时候种的草莓,好思路]   祁斯白念完问题就哭笑不得地等着听江逾声回答了。   江逾声的手随意地搭在他腰间,淡声说:“嗯,要抱抱是抱着他唱的,百万个吻是在他耳边亲着唱的,锁骨不是那时候弄的,是后来他把我推倒在沙发上……”   祁斯白回想起沙发上那一幕,一惊,倏地侧身捂住他的嘴,“不用说这么详细吧?”   江逾声垂眼看他,弯唇笑了声:“我就说到这一层,你以为我还要说多详细?”   [??woc还能更详细???]   [这一层?那下一层是什么???]   [我去我就说当时听到的麦吻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暮归你真会玩??]   [靠??你们肯定在沙发上干什么了!!]   [一个敢问一个真敢答哈哈哈救命啊]   [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直播刚开了个头,下章继续,应该是周四更 第94章 番外   ==============   弹幕里, 粉丝们思维发散得像脱缰的野马。祁斯白看得眼花缭乱,血压上升几次后,索性倚回江逾声身上, 由着他们去了。   他指尖在桌上轻点两下,看着直播间有些严肃地开口:“诶, 你们就不要乱猜了, 我只能说……”   弹幕里都在喊着让他不要狡辩,江逾声也垂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所有人以为祁斯白拖长语调是要解释否认时, 他忽然轻快地说了句:“有人说的是对的。”   直播间里滞了一滞, 新一轮的弹幕热潮再次席卷而来。   祁斯白虚晃完一枪, 笑着仰头看向江逾声。   江逾声的眉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他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你还挺想听我详细说说的?”   祁斯白笑着摇摇头, 看回直播间,逆着满屏“详细说说”的声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好的,看大家都这么迫不及待,那我们马上来看看下一个问题吧。”   他划了下江逾声的手机屏幕, 点开下一条未读私信。   “暮归你竟然是声哥?就那个除了埋头肝题只会对着起司笑一笑,面对摄像头永远一脸性冷淡……”祁斯白没忍住乐了一声, 才继续道:“的那个声哥?我去, 我他……我tm世界观都坍塌了啊, 叹号叹号。小起之前就知道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知道啊?”   祁斯白念完,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人。   江逾声用掌心握住他的手肘, 将祁斯白连胳膊带人地往身前揽了揽, 言简意赅地回答:“在一起之前他就知道了。”   [意思就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小起不知道声是暮归??]   [之前看有人说归大欺骗纯情少男, 没想到是真的(狗头]   [就我觉得声哥这句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特别甜吗!!]   [?所以你在学校跟起司一起正经刷题,回了家换个号就给人家唱小h歌??没看出来,暮归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唱歌应该是后来的事吧,刚开始认识为什么要瞒着啊]   [所以起司一直没认出来?]   [哈哈哈哈哈我已经脑补出一出大型的掉马翻车现场了]   祁斯白扫了眼弹幕,笑着偏头看江逾声,“喏,他们问你呢,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逾声的手在祁斯白腰间掐了两下,解释说:“我没想刻意瞒他,就是阴差阳错的……不太好解释。”   祁斯白一顿,噗一声笑了,转头对着直播间讲:“是,有些人吧,表面上在同学面前跟我呛,批评我基础不行,显摆他自己成绩好,特别一本正经,还凶……”   江逾声低声反驳:“不凶。”   祁斯白继续跟弹幕讲:“结果呢,这人扭头就在微信上跟我发什么亲亲啊、宝贝啊……”   祁斯白说着,从聊天记录里翻出江逾声喜欢发的那几个腻腻歪歪的表情包,举到摄像头前展示。   [??哪怕骚如暮归,我也属实是没想到他在起司面前能骚成这个样子的]   [刚认识发这种表情包??暮归,你牛得很]   [哈哈哈哈哈这岂止是不太好解释,幸亏小起当时没认出来]   [暮归,这妈妈就要说道说道你了,有你这么追老婆的吗??跟人显摆成绩?这是什么xxj行为?]   [越追越远了属于是]   江逾声捏了捏祁斯白的脸,压低声音说:“你那时候又不喜欢我,我怎么说?我说了你连微信都不回我怎么办?”   祁斯白挑了下眉,“……那时候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考完试一上来就怼我说比我高了几十分吗?”   “你当时不是在微信上跟我说,喜欢成绩好的?”江逾声轻皱眉,下巴搭在他肩上,沉着嗓音轻喃:“我那怎么叫怼人,我那最多也就是……孔雀开屏。”   祁斯白被他那委屈巴巴的音调弄的,愣了一愣,一脸怀疑人生地偏头看他:“……我说过这话?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成绩好的?”   [哈哈哈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当一只公孔雀向另一只公孔雀开屏,他可能不会求偶成功,反而会拉满仇恨值,并被暴揍一顿(推眼镜]   [声怎么突然就委屈上了哈哈哈]   [这就是小说里的“低沉着语气哄道”吧……啊呸!没哄,这算是,委屈式撒娇?]   [好家伙,暮归,你平时就是这么哄骗小起的吧]   [等等,怎么就说上悄悄话了?!]   祁斯白扭头和江逾声小声讨论半天,才闹明白自己当初随口给出的建议就是江逾声频频挑战自己男人胜负欲的源头。   江逾声末了还倒打一耙:“你看,你连跟我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你就随便逗逗我,到底是谁欺负‘纯情少男’?”   祁斯白默了片刻,一手勾上江逾声后颈,在他耳边有些咬牙切齿地讲理:“你要是现在跟我那么说话,我照样会想把你压地上……”   江逾声轻声问:“干什么?”   祁斯白有点凶地憋出一句:“咬你。”   江逾声眨了眨眼。   祁斯白松开江逾声脖颈,觑着他,忽地感觉不对,“嘶……不是,你想什么呢?我说正儿八经的那种咬。”   江逾声笑了声,没再逗他说那不正儿八经的咬是什么样,只无辜地摇摇头,指了指电脑哄道:“他们还等着呢,你要咬等下播了再咬。”   江逾声最擅长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况他们刚刚说悄悄话的时候也没刻意避开麦。   祁斯白瞥一眼乌泱泱再次滚得看不清字的弹幕,自暴自弃地扶额笑了笑,拿起江逾声手机,翻了翻私信,轻咳两声说:“咳,抱歉,差点跑题了。回归正题啊,下一个问题是……”   “归大,去年几次‘下海’是不是都是专门唱给起司听的?”   [没事!请你们对着麦尽情跑题!!!]   [咬??小起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我怀疑起司根本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哈哈哈哈]   [一本正经说出下海这个词真的很好笑]   “对啊,”江逾声答得理所当然,“他喜欢就唱了,不然呢?”   “?”祁斯白偏头乜他一眼,一副你好好回答的表情。   江逾声咳了声,打补丁说:“他说喜欢我声音,想听我唱歌,那我就给他唱呗。至于那几首……嗯,一点意外。”   [是说小起之前用小号亲自点了一首《本色》的那种意外吗(狗头]   [声,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祁斯白勉强满意地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你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啊?先是同学关系后来掉马的,还是最开始就是网友奔现?”   [这问题我也很好奇!!]   [当初暮归那个号突然关注起司我就觉得很奇怪,暮归关注的人很少,而且都是古风、唱见、配音这几个圈的,怎么突然就跑去关注一个学习区up主]   [小起之前不知道声哥就是暮归,应该是先同学后掉马?]   [声哥小学鸡式追人失败后,打听到小起除了喜欢学习好的(?)还喜欢声音好听的,于是就转战网络了??]   [声没说过具体的转学时间,但肯定是在去年年初开学之后,但关注微博是过年那阵子吧,时间不对啊]   [小起第一次在直播间放暮归的歌好像是五月吧?那时候应该已经是同学了]   祁斯白看着弹幕上绕来绕去的讨论,扭头和江逾声对视,“这问题讲起来好像有点复杂?”   江逾声把祁斯白往身边揽近了些,弯着唇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的数学高联考场。”   祁斯白接话道:“那次见面讲起来可能有点俗套啊。那次考试我俩都快迟到了,他还找错路、走反了,我又着急,在拐角的地方直接就撞到他身上去了……”   两人轮流从三年前那次碰面,讲到去年在网上江逾声怎么认出他,再到后来祁斯白前脚刚回复微博私信、加了江逾声微信,后脚他本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最后,祁斯白省去细节,把他怎么认出江逾声就是暮归的事也三两句解释了。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转角遇到爱吗]   [未来男朋友自己撞到怀里来?]   [归大没说但我河里怀疑他从三年前就惦记上小起了诶??]   [声认出小起之后,少女心纠结了两三个月才敢去勾搭?声,这方面你就不如我了,我第一天就直接冲上去自信打招呼:嗨,老婆(狗叼玫瑰]   [原来勾搭声控的最好方式是发语音啊,学到了,谢谢暮归,我今晚就给你男朋友发!(狗头]   [起司生活中完全没听出声的声音和暮归很像嘛?]   祁斯白看了两眼弹幕,解释说:“我最开始就觉得他声音很好听,和他熟了之后才听出来像,不止声线,包括一些习惯声调啊、用词什么的,但我当时完全没意识到,因为……”   “一个是,太巧了吧,我觉得没可能啊,再一个主要是……”祁斯白笑着瞥江逾声一眼,“他在微信上和本人在我面前的形象真的完全不一样,在他暴露之前我根本没想到他会那么……”   [骚?]   [闷骚?]   [会撩?]   [不要脸?]   [哈哈哈哈声这何止是闷骚,这简直明骚啊]   江逾声偏头靠近祁斯白,在他耳边低低地问了句:“那么什么?”   祁斯白冷不丁被江逾声这么一靠近,耳后酥麻了一瞬。他眨了下眼,咳了一声,轻声说:“那么……可爱?”   [?????]   [你再说一遍???]   [当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可爱的时候……]   [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起,你这样妈妈担心你被骗哈哈哈]   [我现在就想说,起你被绑架了你也眨眨眼]   江逾声笑了声,心情愉悦地从祁斯白手里接过手机,又往下翻了翻。   “下个问题,”江逾声顿了下,侧头看着祁斯白问:“最喜欢对方哪个部位?”   祁斯白好奇:“你喜欢哪里?”   江逾声看着祁斯白深褐色的眼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眼睛。”   祁斯白有点意外地扬了下眉,“啊?为什么?”   江逾声弯了下唇,抬手在祁斯白眉眼间轻描。轻轻碰到祁斯白的眼睛时,祁斯白眼睫下意识颤了几下,轻轻软软地拂过江逾声指腹,带起一点细微的痒意。   江逾声蜷了下手指,又继续拨弄他睫毛,解释说:“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就记得你的眼睛很好看。阳光从侧面照过来,眼珠是浅棕色的,像琥珀。”   江逾声在心底补充了句:好像多看一眼,就会彻底陷进去一样。   祁斯白笑着说:“你说得这么……那个什么啊,那我的回答岂不是很庸俗?”   [声这个回答难得不那么骚啊哈哈哈]   [嗯??二位怎么突然就旁若无人地开始flirt起来了???]   [md我何德何能让两位帅哥大学霸在这给我展示他们平时是怎么谈恋爱的!!]   “我喜欢你的声音啊,但这个不是部位……那就嘴吧?”祁斯白顿了顿,像是觉得只对着江逾声说有点奇怪,转而对着直播间说:“诶,不对,我更喜欢他的喉结。”   江逾声:“……嗯?”   “就是……”祁斯白没看他,组织着措辞试图跟弹幕表述清楚:“我每次招他,然后他的喉结就会上下动一动,还有点发红,就……”   祁斯白快速而小声地说了句:“有点性感,让人想摸一摸。”   [??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啥?]   [严格说他说得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瑟瑟的感觉哈哈哈]   [嗯??我以为你要说因为嗓子是发声部位结果……你想摸人喉结??]   [起司,我觉得你说的肯定不是普通的那种“招”,你招惹得人家喉结都动了你干什么了!!!]   江逾声头抵着祁斯白,在他耳边笑问:“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那里?你也不经常碰啊?”   祁斯白避开麦小声跟他说:“喜欢摸那里感觉有点……变态啊?”   江逾声懒声笑了下,坦白道:“那我喜欢你眼睛的原因也有点。”   祁斯白眨了下眼,“你不是说好看?”   江逾声和他对视了一小会,偏过头,在他耳边低语:“被我亲哭的时候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