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迹之纪煦潮》   文案:   备注:本文纯属架空小说,社会背景与现实毫无挂钩关系。 楔子   纪煦潮三岁被他妈抱给纪爷爷的时候,纪盛已经十六岁了。   小兔崽子见到纪盛的第一眼就哇哇大哭,小家伙可能知道他要被他妈抛弃了,小短腿的他站在纪家那脏乱的小门口,哭得天昏地暗,哭到真的太阳落山,黑暗来袭也没停止。   那时候,纪盛就想,这么大嗓门,将来可不得了。   而如他所料,纪煦潮的未来确实不得了──在他的恶意滋养下,十岁的纪煦潮就把当地老大的儿子的脸打得血肉模糊,而他只能回头小小地扇了被他宠坏了的小兔崽子一巴掌,回过头,再次认命地收拾起小王八蛋弄出来的烂摊子去了。 第1章   盘古新年3年。   恰值新盘古国百废待兴之际,旧盘古国潜伏在新盘古国的一枚老棋子在新盘古国的三个主要领导人接二连三病逝的当口掌管了内政,在他的主导下,飞速展开了对新盘古国的一系列学者,人才进行歼灭性的打击活动。   纪煦潮命不好,他出生的那年,他爷爷,一个在首都古城担任大学校长的老学者就因为此人的上位第一时间受到了第一波打击,而他外公跟他爷爷是同行,也遭受了同样的遭遇,他爸为了救两个老人,也没了。   在之后,他还不满一岁的时候,他的奶奶和外婆被人攻进了家里,在被家里被人戏弄侮辱,两位老人当场被气死,过世时她们那七窍流血的惨状,被当时爬在她们身边,还以为奶奶外婆躺地上在陪他玩耍的纪煦潮看见了。   他还去亲了她们的脸,咯咯笑着,以为当时还睁着眼睛的她们还活着。   剩下他妈,把他托付给纪盛他爷爷后,去陪他爸,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了,一家子人就剩了个纪煦潮。   纪煦潮被托给纪家那年,他才刚满三岁。   那年正值盘古新年6年。   他妈走后,他哭得当时的纪爷爷心都碎了。   当年纪家也穷,当天晚上把家里的仅剩的那点小米用水熬成了粥,一点一滴喂他,生怕他哭岔了气,跟着苦命的一家去了。   纪盛当时也很饿,那年十六岁的他正值发育期,需要太多营养,他是看见吃的就馋,一看见米糊糊就直咽口水,他先是灌了一瓷杯子的凉水,这才抱着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娃儿,抿着薄唇让他爷爷把家里仅剩的那点粮食送到小娃儿嘴里。   隔天小娃儿像是知道他被遗弃了,不哭也不闹了,挺着一张瘦瘦又白白的脸,奄奄一息地靠在纪盛怀里。   纪盛不知道哄孩子,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他爷爷一大早,就抱着纪煦潮他妈妈给的那点金条,私底下去给纪煦潮弄身份去了。   老头儿扯了谎,说是乡下的亲戚穷死了,就剩了个孩子,托给了他,老头儿眼色好,看得清人,那办事的很贪婪,得了天大的好处,就把这事办成了。   只是当时纪盛父母都死了,一家老小就只有一个纪大爷,还有一个纪盛,老头儿年纪大了肯定不会有这么小的儿子,所以把纪煦潮挂到了纪盛名下,当了纪盛的养子,上了他们家的户口。   于是纪盛在他饿得连树根都要去啃一啃的年纪,有了一个儿子,从此之后,名叫纪煦潮的那个人成了一辈子的责任。   他必须担负起其一生的责任。   纪盛当时瘦得很,腹部的腔骨清晰可见,那时纪煦潮每天晚上就趴在他身上数数他的骨头才去睡。   他们处了半年,两个人就算隔了那么一大长段年龄,但也熟了。   在外,纪煦潮就当着别人的面喊纪盛爸爸,谁都知道纪盛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人有了个远房亲戚托过来的养子,当时他们周围一群七八岁以上的小孩就拿这个常常取笑纪盛。   当然,他们也就取笑了那么几年,后来,他们也就谁也不敢了。   这年在入冬后,纪家老头没熬过冬天,去了。   死前嘱咐纪盛,照顾好纪煦潮。   当时纪煦潮才不到四岁,可他懂得太多了,他从生下来就经历生离死别,已经对死很熟敛,于是在即将要过逝的老人面前,在沉默到一句话都憋不出的纪盛面前,这小娃儿拍了拍他们爷爷的肩,跟他们爷爷哥俩好似的说:“爷爷你放心去地下找我爷爷外公去玩儿,我会照顾好爸爸的。”   瘦得就剩把骨头的纪爷爷当时笑了,然后看了眼纪盛,含笑离世。   纪盛当天当了家里的一口锅,买了床糙席,背着他爷爷,带着纪盛到了离五十多里的一个可以随便葬人的坟地,挖了一个包,拿糙席把他爷爷一包,把他爷爷葬了。   后来,就算过了六七十来年,纪盛年迈得眼睛都看不清了,也还是清楚记得当时冻得流着鼻涕,已经大半天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的纪煦潮在他们回去的路中穿着那双十个脚趾头都露出八个来了的烂胶鞋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哼着歌,欢快地对着他说:“爸爸,你别不高兴了,没有爷爷,你还有我呢。”   当时纪盛就想,是呢,我还有他呢,还没给他吃饱穿暖,我得撑下去,我得让他活着,让我们好好活着。   纪老头过世的头一个冬天,纪盛跟纪煦潮的日子格外难过,他们连唯一的那口锅也没了,为了不饿着纪煦潮,纪盛就背着他去了以前欠老头儿钱的一户人家去讨点吃的。   那家老头儿其实还欠纪老头一条命,但他家里有几个孙子还嗷嗷待哺,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他家儿媳甚至用锄头来赶他们走。   纪盛先是不吭声,然后把纪煦潮放在一边,把他放好了,确定等会发现的事涉及不到他这块地方,他捡了根棍子,面无表情地向着这家人走去了。   那时他身上的那身气势,亡命之徒看了也害怕。   那家人被他吓住,扔了几个玉米砸在了他身上,这家的儿子跟着老婆齐齐朝他们骂:“滚,滚,赏了你几个吃的了,不欠你们家什么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纪盛冷冰冰的眼睛一一横扫过去,所扫到之处全部齐齐噤声。   纪盛弯下腰,捡起那几个玉米,揣到兜里,随后谁也不看,走到纪煦潮身边,蹲下身,让纪煦潮爬上他的背。   纪煦潮迅速爬上去,那速度完全看不出他有两天没吃东西了,纪盛背着他走,他还扭过身,握起小拳头,满脸杀气对着那家欺负纪盛的人家吼:“打死你们,我以后要打死你们……”   他小,但长得特别的好看,只是那双大得满是黑的眼睛里这个进修透露着凶煞的杀气,他这话听到人的耳朵里,这眼神看在周围人的眼睛里,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完全不敢把他当一个单纯孩童看。   到了家,小霸王纪煦潮从纪盛身上一骨碌地站到地上,跑去烧热水。   纪盛的鞋子在雪地里走了半天,现在里面已经全是雪了,露在鞋子外的脚踝已经冻得发紫。   等纪盛哆嗦着手把玉米粒剥下,放到一个大号的铁盆里,这时纪煦潮已经烧好水了。   他们家的灶火用的是柴,先前在烧水的时候纪煦潮已经弄得满脸都是灰,他用袖子随便擦了一下,抽了抽盘子,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水,把水倒到一个桶里,小手提着桶颤颤巍巍走到一旁的短凳边,大叫道:“纪盛,纪盛,爸爸,你过来……”   纪盛走过去,把他抱到腿上,纪煦潮挣扎,“放我下去,我给你脱鞋。”   “我自己知道会脱。”纪盛到他抱到紧紧的,因瘦显得尤为过长的长腿随便一甩,就把那双破鞋甩了出去,把脚放到热水里,吁了一口长气。   就算如此,少年过于瘦削的脸上,还是有着过于冷峻的神情。   纪煦潮眼睛往桶里瞄了瞄,问:“你疼不?”   他脚上已经冻出冻疮了,疼得很,他爸爸把他的两双袜子早上都给他穿上了,脚现在肯定冻死了。   “不疼。”纪盛抱着他,闭着眼睛。   他这几天晚上都没睡,闭着眼睛也只是想去哪里弄吃的。   不能冬天还没过,小家伙没冻死,就先给饿死了。   “你穿一双呗……”纪煦潮不死心,早上纪盛非要给他穿两双时,他已经拼命抗议过了,最后被纪盛打了一屁股才老实,但现在已经不是早上了,他还是想跟他爸爸讲讲理。   “少噜嗦。”纪盛摸摸他的肚子,扁得凹进去了,他手搭在纪煦潮陷进去了的肚子上,沉默着。   “诶……”纪煦潮见没法讲理,唉声叹气,随即把两手放到纪盛脖子处取暖。   突然被冰了一下,纪盛也没躲,还伸手把他的手放到了胸前,让他塞进去一点,好用那点体温把那双小冰手给弄暖点。   “你放心,他们欺负我们,我以后会欺负回去的。”纪煦潮已经懂得太多,尽管他有着童稚的脸,但早就明白在这个世上,他就只有一个纪盛对他好了。   在路上,纪煦潮这样的话说过太多回了,纪盛听了照旧模糊地笑,又抱紧了点他,脑海里其它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明天去哪弄吃的。   晚上的玉米粥纪煦潮吃得香喷喷的,他吃了一半,纪盛也吃了一半。   两个人吃完就裹到棉被里,纪煦潮照例爬他身上用手摸了摸他衣服底下的排骨,摸完惊奇地喊,“爸爸,你又瘦了一点。”   纪盛笑,把他抱到身上压着自己,说:“你也是。”   吃完,纪煦潮摸着纪盛的脸,跟纪盛说:“爸爸,如果没吃的,你还是先饿死我吧,我没事,我去底下陪我们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他们去,他们肯定会把好吃的都留给我,我不会再饿死了的。”   纪盛把他的头塞到自己怀里,抽了他的头两下,骂道:“乱说什么?老子能饿死你吗?”   纪煦潮在他怀里挣扎,意图出来再次说明他不怕死,可他的头被纪盛死死压住,头一刻也抬不起来。   而黑夜里,纪盛死死地抱住纪煦潮,眼边滑过一滴冰冷的水滴,嘴里冷然地陈述着说道:“少乱放屁,我饿不死你,谁都饿不死你,你是我儿子,现在饿不死你,以后也不会,等过几年,我还会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再多的狠话他没有说出来,他也没把纪煦潮松开让他抬起头来看他的脸,因为他不想让怀里的小孩看到他脸上的阴狠,还有眼泪。   为了活下去,纪盛想,他什么都干得出。   真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那年冬天,纪盛去一个医院的太平间背了一个冬天的尸体,他们总算把最难的时节熬了过去。   历史一直是往前走的,或好或坏,或坏或好,但它一直在往前马不停蹄地行驶。   盘古新年7年,新的领导人上台,旧盘古的势力被清算,很多事情得到了正确的对待,纪盛家的房子居然还回来了。   当然,纪盛爸妈的命是还不回来了。   当年纪盛爸妈出事后,纪盛是他们的儿子,也被抓走关了起来,还好他爷爷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没受到波及的老司令手下的老部下,老司令开了条,让纪盛爷爷保住了他。   风气是真的好了起来,纪盛在国外的外公在私底下也第一时间找到了纪盛,问纪盛要不要跟他出去。   “不去,这个地方欠我的,我得要回来。”纪盛平静地回答了他外公,看着他外公那张老脸,没有告诉他,他父母是怎样死的。   回头纪盛外公把当年的事查清楚了,再来见纪盛,就对纪盛咬牙切齿地说:“血债得血偿。”   纪母当年貌美,又是归国回来助力祖国盘古国新发展的人才,她气质出众,与当时在军中是少校的纪父结婚生下了纪盛,只是她被纪父的上级看中,几年不从,在旧盘古国势力一上台后,就给了她一顶“卖国贼”的帽子戴。   她是自杀的,在那个觊觎她的人对他实施侮辱的时候生生咬断了舌头死去的,他父亲想救她,被那人的身边的人打死,扔在了臭水沟里,无人收尸,纪盛也被抓紧关了起来。   他爷爷为了保他,带着他与他死去的父亲划清界限,爷孙俩就这么看着他在臭水沟里化了蛆,也没有把他接回去。   而那个人,现在还在其位上,没有下来。   清算没有清算到他头上,反而因为他出卖旧盘古国的速度够快,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他还被记了功。 第2章   纪盛离不开这个地方,他答应了他爷爷,他要替他父母报仇。   他不走,并不代表纪煦潮得跟着他在这片沾血的土地上熬,所以在纪煦潮啃着鸡腿时,纪盛跟他说:“你跟外公走,去学知识,学好了我带你回来。”   “你不去?”纪煦潮舔了舔手上沾着的油渍,又大口啃了一块鸡肉,把快要掉下来的那点撕了下来,往纪盛嘴里塞。   “不去,”纪盛接到口里嚼着,看着坐在他大腿上穿着破烂衣服的瘦小孩子,“你先去,等家里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过去陪你。”   纪煦潮想都没想回了他:“那我不去。”   纪盛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很若无其事地说:“说了让你先过去,等我把这边咱们家的房子卖了,凑出了钱能过活用,就过来找你。”   哪想纪煦潮不好蒙,就算是用钱也一样,他把头从手里捧着在喝的鸡汤碗里抬起来,又转过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一点冷光看着纪盛,嘴里说:“你少骗我。”   说完,他回过头,把最后一口汤喝完,伸出舌头舔碗里的油渍。   油渍太香了。   纪盛沉默,完了对着坐在他们对面抽了一晚上的烟的外公说:“我还是带着他吧。”   纪盛的外公,徐正渊在知道女儿女婿的惨死后就一直烟不离手,这时他把抽得差不多的烟掐在手心里熄了,说:“我会叫人安排你补习重新上大学,考上了你就得上学了,不能带孩子,还是交给我。”   “他上他的学,我会照顾自己。”纪煦潮吃完自己的那份鸡肉跟汤,把纪盛的那碗挪到手边,抓起个大鸡腿,撕下肉往纪盛嘴里塞。   纪盛接过,他就舔了舔沾了油荤的小手指,一点也不留地全部舔光,小模样显得有点馋,但一点儿也不贪图纪盛的那一份。   看着他们熟敛的相处,徐正渊想起了几天前见到他这个外孙的第一面。   他从医院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那种五六十老头常穿的青黑色的衣服,上面打了不少补丁,还沾了不少污垢,然后徐正渊尾随他,看见他去买了包子,把衣服在寒冷的空气里脱了下来,包住了用油纸包住的包子,一路小跑着跑进了一条脏乱的小巷,在尽头的那端推开了一道低矮的小门……   徐正渊走进去的时候,听到他说:“我吃过了,给你吃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他们,他的外孙抱着一个瘦小,但长相极为端正的小孩在怀里,然后一口一口把那唯一的一个包子往他嘴里塞。   他想,既然他们都不要走,那就不走。   留下来既然会有风险,那么再多一点又如何?   徐正渊咬着烟头看着他那似乎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外孙想,这是个不一样的孩子。   他所要做的,只是帮着他尽快尽好地成长起来。   一年多后,盘古国新年9年。   夏天夜晚的风清凉如水,深巷里这时基本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何况是这是条死巷,尽头只有一户人家,除了住在的这家人之外,恐怕谁也不会走到底巷来。   纪盛骑着单车回家,刚转过弯,还没到自家门口,一只猴子就朝他飞奔过来,他恰到好处地从单车上跳了下来,把车扔到一边,把冲到空中的猴子抱到怀里,也不管单车,抱着猴子往门内走,走过门转身腾出一手把门栓了,淡淡说:“不是告诉你自己睡?”   “你没回来。”纪煦潮白天在学校胡作非为了一天,早就累惨了,如果不是要等他爸爸回来,他早就在床上趴下当憨睡的小猪仔了。   此时他打了个哈欠,双手勾着纪盛的脖子,话语里已经有了睡意,“爸爸你干什么去了?”   “跟人谈点事。”纪盛没多说,把人抱到卧室放到枕头上,“睡。”   他命令完,把粉蓝色的小毛毯盖到了纪煦潮的肚子上。   纪煦潮早累得不行,随即四肢霸道地展开,就已睡死过去,连过了一会儿纪盛煮了宵夜过来,他也只是张开嘴习惯性地边吃边睡。   纪盛喂完宵夜,捏了捏那条依然没有多少肉的手臂,微皱了下眉。   一天五六顿地喂,这小子还是长不了肉。   纪盛想着明天打电话给他外公说完事情,还是要请外公多捎点国外有营养的东西回来。   他想着去了厨房,碗刚放下,门被敲响了两下。   现在已经是十点了,这个点还来的除了彭军之外,没有别人。   纪盛去开了门,头上带着伤的彭军朝他嘿嘿一笑,进了屋,嚷嚷着道:“你这里还有碘仗没?妈的老子刚跟几个孙子打了一架,挂了点小彩。”   “小声点。”纪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背就去拿医药箱去了。   “嘿……”彭军这才意会到时间晚了,跟在纪盛背后笑着说:“你家小子睡了?”   纪盛点头,让彭军去客厅找地方坐,他则拿了箱子过来。   他把医药箱从客厅的矮柜里拿出来,放在了彭军前面的桌子上,在彭军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包烟,点上抽了两口。   他已经十九岁,这两年身体猛地拔高了十几个厘米,他身高随了他身材高大的父亲爷爷他们,现在已经比盘古国历来有点偏矮的男人要高出那么一两个头。   彭军是他大学同学,是大院出来的子弟,个子也高,就是太爱好打架,身上旧的伤口没好,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新的伤口,彭军家老头子拿这点烦彭军烦得要死,只要彭军有伤回去就会火上浇油再打他一顿,自打知道纪盛独门独户,家里没别人,彭军就没少来他这躲风头,等伤好了再回家受他家那老头子的罪。   彭军把额头上的伤随便处理了一下,也拿过烟抽,抽了两口把烟熄了,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妈的,饿了,我去找口吃的。”   他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到了几块蛋糕,他拿了外边的两块,里边的没拿,牛奶也没拿,他知道这是纪盛给他的宝贝儿子吃的,动了就是找死。   彭军把蛋糕塞到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又找了两个苹果出来,洗都没洗,拿着一个啃了一口,边吃边走了出来。   纪盛还在抽烟,眼底的黑光偶有闪烁,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说,”彭军啃完一个苹果,肚子没那么空了,这才坐下慢慢啃另一个,“你钱到位了没有?我那边可说好了,就等你那份了。”   纪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是还要一个星期?”   “嘿……”彭军有点不好意思地嘿了一声,“老子头一次干这么大的买卖,当然要那什么一点。”   纪盛点了下头,抽完烟,身体微直了点,有了点谈正事的姿态,“这事就咱们仨联手吧?”   前两月,彭军从他那老头子那些人那里得了第一手消息,然后联系了沿海那边其父当一把手的发小,就琢磨着趁着时机合宜挣那么一笔。   盘古国建立新国不久,前面又打过仗,内陆现在物资匮乏得很,有的是他们施展拳手的余地。   彭军野心打小就大,他的座右铭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知道纪盛的外公在国外,有钱,而他有关系,更是有他发小在沿海那边当打头票保证,他就不信他会赔。   当初他找了纪盛,纪盛听了就说他那边没问题,只是让彭军确定找的人可靠。   这种事,要是真做成了,不是一本万利那么简单,那是百分之几百的暴利。   “就咱仨……”做同学的这一年多来,彭军也大概知道了纪盛的为人,除了他儿子是他的死穴,平时是绝碰不得的,除此之外,纪盛基本没什么脾气,为人虽然有点冷淡,但不拿什么架子,老师同学私底下叫他帮点什么忙他也就帮了。   加上学校的人知道他外公资助了学校建了一栋楼,要知道现在因为上头极需要像他外公那样能帮助祖国发展的人物,纪盛的这个背景多多少少还让学校里那些有一点清高的学子们对他还有一点羡慕,但纪盛这人办事利落干脆,背后有能量,甚至他们系院的一些事情还是他帮着处理的,于公于私,也没谁真想对他有什么能付诸行动的意见。   彭军知道纪盛为人处事大气,从他平时的为人处事来看,这人又相当的沉得住气,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背后有钱,找他合伙办事绝对是最佳捷径。   “你要在我这呆几天?”纪盛看了看表,怕他家小子等会儿找他,打算去睡觉。   “伤好为止,”彭军挥了挥手,“你要睡就去睡,我去上次睡的客房,被盖还在吧?”   纪盛点头,让彭军随意,起身走了。   他随便在院子的天井那打了点水冲了个澡,把头发一擦,就去了卧室。   房间里那小子依旧睡得霸道,小小的身体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中间,不大不小的床让他这么一摊开也睡不上别的什么人。   但纪盛一坐上床,睡着的人手脚就收了,等到纪盛一躺下,小孩就已经滚到了他的怀里。   纪盛单手抱着他,微直了点腰把灯光了,这时双手抱着人,也闭上了眼睛。   五点半,一大清早,纪煦潮先醒了过来,没几秒钟,纪盛也睁开了眼,把怀里扭动的小孩抱紧,拍了下他的屁股,懒洋洋地问:“不睡了?”   “不睡了。”纪煦潮一个翻身,坐到了纪盛身上。   这时候纪盛身上已经没有清晰的排骨可数了,褪去少年的单薄和营养不良,现在的纪盛有着青春四溢的精壮身躯。   仅仅两年,他就从一个男孩变成一个腹肌下蕴藏着纯男性力量的男人,当然,这具身体也就纪煦潮天天能看到,也就他能每天早上随便地摸摸纪盛这具藏在有点过大的白衬衫里的身体。   “爸爸,”纪煦潮把头伸到纪盛的眼前,问他:“今天你不要送我去上学了……”   “嗯,为什么?”纪盛抬手去拿昨晚他准备好的放在床头椅子上搭着的衣服,冷静问。   “因为肯定有老师会跟你打小报告……”纪煦潮气愤地说:“有人打小才,就是那个上次我跟你说的没有爸爸,只有一个一只眼睛的妈妈的小才,那个胖子班长欺负他,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了他一下,就一下,妈妈哟,他们就叫我喊家长来了,爸爸你别理他们,我没有不对,是他们才不对。”   纪煦潮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还用上了在小人书里学到的成语,纪盛片刻就听了个明白,知道是自家小子打了别人,而且就算是一下,肯定也是打得见血了。   他教过这小子打人,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胡弄折腾,而是一击就重伤的那种,就算是一下,如果对方没反抗,或者反抗不及时,伤估计也重得很。   “流血了没有?”纪盛给他穿着衣服,淡淡问。   “流了呗。”纪煦潮伸出小拳手,手伸到纪盛鼻子面前做了个示范,“我就这么打了他一下,一下下,他鼻子就喷血了,笨死了,他就站在那任我打,欺负小才的时候他倒是知道动手动脚。”   他打了人还鄙视人家,纪盛摇摇头,教他:“下次没有人想打你,你别先动手,这样会让别人有话要说。”   “我才懒得管呢……”纪煦潮的脑袋在衣服口里钻了出来,伸出小细胳膊让纪盛给他穿袖子,骄傲的小脸蛋上有着浓浓的不屑,“你也别去听他们废话,告来告去不就是说我太顽劣了吗?” 第3章   纪煦潮的早餐是两个水煮蛋,一碗太外公从外面捎回来的麦片,还有一杯牛奶,一块肉,旁边盒子里装了两块蛋糕,是他爸爸怕他吃不饱,让他带去学校吃的。   当然,学校先前还有人跟他抢蛋糕吃,后来高年级的都被他揍了一顿之后,就很少有人找了。   不过现在也时不时的会有一两个勇猛人士过来挑战他,纪煦潮哪会怕他们?他就没怕过谁。   打输了他也不在乎,他护不住食,活该被人抢走,不过第二天他是肯定要想办法回打过去的,那是他爸爸给他的,没人能那么容易从他手里抢走他爸爸给他的东西。   纪煦潮年纪小,但已经是一只爪子带毒的小豹子,烈性中带着好斗。   “爸爸,”纪煦潮嘴里还塞着个蛋黄,他困难地咽下,又被纪盛喂了口牛奶,他的嘴才抽出空来把话说完,“我自己去,你不要送。”   纪盛跟先前一样没说话,只是拿着冷眼扫了他一眼。   彭军也在啃半中半洋的早餐,把大块肉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纪煦潮啊,你又在学校干坏事了?要不要叔叔帮你一把?”   “不用啦。”纪煦潮毫不客气拿勺子打了一下彭军偷他爸爸碗里包子的手,“你少拿我爸爸的东西,再拿不让你进我家的门。”   彭军及时闪过,呲牙咧嘴,“你怎么这么小气?”   纪煦潮哼哼一声,也不上当,他小气怎么了?是他们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他不爱给,怎地?   他小下巴一扬,给了彭军一个不屑的眼神,抬起了他那骄傲的小下巴。   只是没多骄傲几秒,就又被他爸爸塞了一口麦片鼓起了腮帮子,把他那威风的小模样破坏了个干净。   最终还是纪盛送他到的学校。   纪盛一到校门口,纪煦潮的班主任像早在那等着了,班主任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更知道纪盛有个有钱得不得了的外公,他私底下也从纪盛手里得了不少吃的用的东西,本来一直挺维护纪煦潮的,只是纪煦潮这次打的人也不是个好应付的,家里有点背景,不是他这个老师能用话搪塞用就搪塞过去的。   “纪盛啊,你来了啊……”纪煦潮的班主任姓李,他挥手让纪煦潮先进学校,让纪盛留下跟他说话。   纪煦潮没理他,只是看着他爸爸。   纪盛看了李班主任一眼,随即蹲下身整理了一下纪盛干干净净,一点补丁也没有的小白衬衫,跟他的小子说:“记得把牛奶喝完,蛋糕也要吃,中午爸爸来接你。”   “知道了。”纪煦潮见他的脸近在眼前,凑过头,大大在他脸上“叭”了一口,黑亮亮的眼睛烁烁有神。   “去吧。”纪盛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放他进学校,如同放一只小野兽去玩乐场一般。   纪煦潮一得令,扭过小屁股,就往学校里头冲,那跑动的姿势都带着一股不像一般孩童能有的利风。   他自一出生,就已经被剥夺了孩子天生该具备的天真无知与懵懂,他用着他的方式来理解生存,时刻躬着小身体防击着这个对他来说充满着恶意的世界。   纪盛也不改正纪煦潮的好斗,是这样的纪煦潮,在四岁这个别的娃娃哭着闹着吵着要吃要玩的年纪,举起小拳手去攻击伤害他的人;也是这样的纪煦潮,只要确定他没吃饱他就一口饭都不会咽下去,他的小子宁肯饿死自己也不想饿着他。   就算恶劣的境地已成过去,纪盛也无意让他的小子改变几分,就算是改,他也只会让纪煦潮在常人堆里伪装得好一点,不让他受别人的攻击。   至于有什么指责,他担着就是。   他又不是担不起。   “李老师……”纪盛站起,嘴边扬起了一点笑,明明温和的笑容却带来了让人下意识怯懦的气场。   纪盛的老师只不过是一个刚就职两年的小学老师,还没从那如恶梦一样的旧势力清扫当中回过神来,骨子还有着挥之不去的胆小与谨慎,面对这样一个不仅身高比他高两个头,连气势都要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盛的纪盛,他一开口话都结巴了起来,“他,他又把同学打出血了,这个,这个……”   纪盛看看时间,离他第一节 课的时间没多久了,“把同学打出了鼻血是吧?是你们的班长,姓龚是吧?”   李班主任连忙点头不已。   “我知道了,我会上门道歉的。”纪盛朝他笑了笑,“李老师,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李班主任又忙点头不已。   纪盛朝他一颔首,骑上单车朝离这所小学不远的大学骑去。   到了学校,正好宣传部的部长陈凡来找他要点资料,纪盛说等会儿去系主任那拿给他,陈凡也要去上课,教室跟纪盛同一栋楼,两人边聊边走。 第一节 课完了陈凡过来跟纪盛去拿资料,路上纪盛问了陈凡一句:“你爸的办公室主任是不是有个姓龚的?”   陈凡点头,“怎么?”   “他儿子跟我家小子同一个班,昨天被我家小子打了,出了鼻血……”纪盛轻描淡写。   去纪盛家吃过饭的陈凡刹那笑了,“纪煦潮又打人了?上次是为了救条狗,好,这次是为了什么?”   “那位龚主任的儿子欺负个只有个寡母的同学,这小子说他得拔刀相助一下。”纪盛耸耸肩,不甚在乎的样子。   陈凡笑出了声,摇头失笑说:“得,你家小侠客又见义勇为了。”   说着他们就快到了系主任的办公室,进门之前陈凡说:“这龚叔叔的儿子啊,我倒是见过一两次,来我家玩过,确实是个小霸王,还没道歉吧?不用道歉,没事,回头我去说一……”   他知道纪煦潮那小子是绝不会道歉的,至于纪盛?得,他都得对他这同学客客气气的。   他说着拍了一下纪盛的手臂,示意这事他来处理。   纪盛点头,面不改色地说:“回头来家里吃顿饭。”   陈凡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点头。   为了给纪煦潮补营养长肉,纪盛没少往家里囤好吃的,因着他外公的关系,在这个物资相对还有点紧张的关头,他家就像开了个小卖铺,有着各种好吃的。   纪煦潮不挑食,以前饿的时候他跟着纪盛连树皮树叶子都吃过,他哪会挑剔什么,纪盛给他吃什么他张口就接,什么都往肚里吞。   小猴子一样的小子好养活,就是不长肉。   因为两个人的学校离家都近,学生们中午放学除了个别远的会带饭来学校吃,其他的人都会回家吃饭,纪盛的课也是根据纪煦潮的放学时间排的,一到点就会在学校门口接他家小猴子。   “爸爸……”隔老远,早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的纪煦潮穿着件灰衬衫飞扑过来,在隔纪盛一点距离时弹跳了起来,确凿无疑地把自己砸到了纪盛的怀里,被纪盛紧紧抱住。   旁边不少接孩子回家吃饭的家长早就看习惯着,不少人笑着看着这对年轻的父子。   纪盛一把把小猴子举起放到肩上,让小猴子抱住他的头,他则掏了块牛奶糖给他,推着单车走。   旁边不少小学生看到纪煦潮骑在高大的爸爸身上,看着他手中的奶糖,不少人露出羡慕的眼神。   纪煦潮没看到那些眼睛,对他来说,他全神贯注的事就是守卫爸爸,守卫吃的,不让别人欺负他们,他没有那种家里父母有背景的小同学身上的那些趾高气扬,但他那无所畏惧,连老师都不怕的凶悍让一般胆小的小同学都离他远远的,生怕沾上他就会被他揍。   所以在学校里纪煦潮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他帮过的那几个被人欺负的人也不敢靠近他,有些还因为别人的警告更是离他远远的,纪煦潮对此毫不难过,就像他爸爸跟他说的一样,他只要去做他喜欢的事就好,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纪盛推着单车几步,突然后面有个人大喊了一声“纪煦潮,”然后就看到一个身上穿着抹布的小孩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学校里迅速窜了出来,很快跑了他们的眼前,然后气喘吁吁的掏出他上午从纪煦潮手里抢到的蛋糕,此时他的鼻子里流出一串长长的鼻涕,他毫不在意地用那只手的胳膊擦了一下,把手伸到纪盛他们面前,对他们说:“纪煦潮他爸爸,这是我早上抢的蛋糕,还给纪煦潮……”   纪盛没说话,只是把肩上骑着的人抱了下来,抱在了怀里,纪煦潮被他爸爸抱着,抿着小嘴认真地看了看那半块蛋糕,再看了看被他打得一只眼睛肿了,两个鼻孔都塞着带血的纸的司马成,勉为其难地说:“都说了给你了。”   这次他被这刚转学过来的转学生抢了,但没打输,本来他不想给蛋糕的,但来戏架的老师问话问到司马成早上没吃饭后,他就把这半块蛋糕给了司马成了。   他知道饿肚子的滋味。   “我还给你,你跟我交朋友吧……”司马成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咧咧地说:“我听说你们家用不少好吃的,你跟我交朋友,带我去你家吃饭吧。”   他的话让旁边不少骑单车来接孩子的家长纷纷停下了脚步围观他们,纪煦潮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在他爸爸怀里认真地跟司马成说:“我不跟你交朋友,你回你家吃饭去,不要吃我们家的。”   “我们家没,你们家有就给我吃点呗……”司马成马大哈一样地说着,毫不在意让别人知道他没吃的。   “你爸爸妈妈呢?”纪煦潮皱起了小眉毛,小大人一样地问着司马成。   “死了呗。”司马成耸肩。   “哦。”纪煦潮听到答案,眉毛紧皱,他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又问:“那你没家里人给你吃的啊?”   “有啊,我爷爷,可他在医院里住好久了,一直都没醒过来,好久没给过我吃的了,还有建军叔叔给我吃的,可他回部队去了,留下的吃的被我婶婶抢走了。”司马成跟他谈着,那小半块蛋糕其实被他舔了好几回了,他本来是留着晚上吃了睡觉的,但他刚听人说纪煦潮家有不少好吃的,他就打算拿来还了跟人回家吃好吃的去。   “那你为什么不抢回来?”纪煦潮一听有东西被人抢了,眼睛刹那瞪得像圆溜溜的老虎眼一样,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抢不回来,我叔叔打我,他比我大。”司马成见纪煦潮不想要蛋糕,把手收了回来,又把蛋糕仔细地收到他的破书包里,对纪煦潮说,“你带我回你们家吃饭呗,我帮你们家干活,扫地洗碗洗衣服我都在行。”   司马成小大人一样地拍了拍小胸脯豪气地说。   “我们家也没多少吃的。”纪煦潮听别人要吃他们家东西他就怪不高兴的,但他看司马成也不讨厌,而且他跟自己一样没有爸爸妈妈……   还有,他的爷爷也在医院里。   在医院里醒不过来,就会跟他爷爷他们一样,到地底里睡觉觉去了,是不可能再回来了的吧?   “那你要少吃点……”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纪煦潮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转过头对纪盛认真地说:“爸爸,你把给我吃的分一点点给他吧,不要多了,就一点点。”   纪盛见他们谈完,也谈出了结果,点了下头,对他家小子说:“爸爸听你的。”   纪煦潮点了点小头颅,在他高大的爸爸的怀里对司马成宣布:“那你跟我回家吃饭吧,你不要多吃我们家的,我给你多少你就吃多少,不能多吃!”   一听有吃的就成,一天吃不到几粒米饭的司马成连忙点头,又拍胸脯,格外豪气,“绝不多吃,一点点就一点点。”   而自此,司马成就跟上了纪煦潮,过上了有饭吃的日子。   很多年后,纪家在某一段时间出事,纪盛带纪煦潮出外避风头,是司马成替他们撑着在国内的场子,一撑就是近五年,打通了所有关节让他们回来。   当时司马成的一个手下不解问这些年所有的事全是司马成掌管,为什么他老板非得求爷爷告奶奶疏通所有关节让他们回来,把到手了的偌大产业还回去?   当时司马成很认真地回答他那个得力助手,“我的饭是纪煦潮给我吃的,这条命算是他给的,我得替他做事,对得他给我吃的饭,人要是这点道义都不讲,你到哪老天爷都不会给你饭吃,不会给你路走,你到哪都活不了。” 第4章   纪盛单车前面的车杆坐着纪煦潮,后座坐着个到他们家蹭饭的,十来分钟后就到了他们家。   因为时间来得及,纪盛是接了人才回来做饭,但为了怕纪煦潮饿着,他会先给他纪煦潮拿一块饼干垫垫胃。   纪盛拿了饼干袋出来时,司马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一人分了一块,司马成一接过就用两手塞进了嘴边,没几秒钟就已经咽下,然后用舌头在口腔里狂舔,回味着口腔里那极度美妙的滋味。   纪煦潮看他还有再拿一块的意思,大声朝纪盛叫了一声“爸爸,”瞪着眼睛让纪盛把他们家的饼干收回去,然后转过眼朝司马成带着点怒气,用更大的声音说:“你不是还有半块蛋糕吗?吃那个……”   “那是我留在晚上吃的。”司马成犹犹豫豫。   纪煦潮一看他的意思是还想吃他们家的饼干,这下小家伙是真的生气了,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看就要动手要把司马成赶出去。   “纪煦潮……”司马成一见他生气,立马心虚又讨好地叫了他一声。   “你……”纪煦潮本来打算动手推他了,但在推人之前看到这人身上破烂脏脏的衣服下面是一条条皮紧包着的排骨,那手就动不下去了。   “算了,你吃那个半块啦,晚上的我会叫爸爸给你一点带回去的啦……”看到那一排跟自己曾经相似的排骨,纪煦潮虽然还是不开心别人吃他们家的东西,但还是容忍了下来。   那时候爸爸会摸着他的骨头一句话都不说,纪煦潮知道他很难过,想着那个可能会对司马成好的人哪天要是知道司马成现在这样不好,也会像他爸爸一样难过的时候,纪煦潮还是觉得还是把食物分出去一点点吧。   “爸爸。”纪煦潮走到纪盛身边。   一直都不吭声的纪盛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时纪煦潮一过来,他就把他的小子抱到了怀里。   “给他一点点呗……”食物是自己的,也是爸爸的,纪煦潮跟他爸爸打商量。   “好,听你的。”纪盛点点头,他在一旁一直看着不说话,就是想让司马成知道,他能吃上什么,靠的是纪煦潮,而不是他这个是纪煦潮的爸爸。   纪煦潮在学校里是什么样,打了多少架,他虽然不是全部细节全都清楚,但,大概情况,一项不落。   他的小子需要一个跟班,一个出事了能及时来通知他的跟班。   而司马成很适合,胆大,而且知道主动提出劳动来获取食物,这样的人,以后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他的小子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这个时候的纪煦潮是明白不了纪盛为他计划的一切的,他只知道他的要求从不被他的爸爸拒绝,而他爸爸也必须听他的。   他家的东西如果没有他看着,就会被一个个外人都拿走,他不允许,也不会让爸爸和他再受别人的欺负。   “我去做饭……”纪盛也不放下纪煦潮,把他放到背上,让纪煦潮手勾着他的脖子,小腿勾着他的腰,他则背着小猴子去厨房做饭。   司马成刚从破布包里掏出了那半块他视若珍肴的蛋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怕他们跑掉。   “吃吧,纪煦潮晚上会给你一些带回去。”纪盛朝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背着小猴子行动自若地拿锅拿米淘米煮饭。   “你吃吧……”纪煦潮在纪盛背上已经啃起他的那块饼干来了,他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把饼干举到纪盛面前,“爸爸,你咬口大的。”   纪盛从善如流,咬了口大的,一口就是大半块去掉了,纪煦潮收回手,拿着那小半块,满意地慢慢细嚼了起来。   无论是吃东西还是吃饭他都很慢,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不浪费他爸爸给他弄来的吃的,也只有这样,吃到后面他饱了的时候,他就可以把剩下的给他爸爸吃了,不让他爸爸饿着。   现在,哪怕是有很多吃的了,他们不用再挨饿了,纪煦潮还是保留着这个习惯,纪盛说了几次,见他改不了,也就不让他改了。   他自小出生就饿着长大,那种记忆恐怕是已经印在了他的骨头里,以后就算长大了想不起小时候的事了,那感受还是会存在在灵魂里,一辈子都不会摆脱……   再没有谁比纪盛懂得梦魇过去后,残余的那些恐惧有多霸道,而他所能做的,就是让他的小子一辈子再也不用去经受这些,连痛苦,他都不允许再有。   他要让他好好长大,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哪怕,这代表着他必须用尽所有方法迅速强大,成为他的孩子最坚实的后盾。   司马成狂吃了两大碗饭,眼看还有第三碗的趋势。   纪煦潮张着嘴,嘴里还有他爸爸塞进去的肉,都忘了嚼。   “还有……”纪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把饭锅从旁边的锅架上拿过来让他看。   他多煮了些,哪怕现在已经添出去四五碗了,还剩下一半。   纪煦潮这才把嘴巴合上,把肉嚼碎了吞下,还是瞪着眼睛看向司马成,不高兴地吼:“你不要帮我们家的饭吃光啦,这是我爸爸和我的。”   “唔哦哦,不是还有吗?”司马成嘴里塞着饭,筷子往那一盘的肉里往他的碗里猛夹肉。   那些胆小鬼没骗他,纪煦潮家真的有好多好吃的,他妈啦个巴子,他过年的时候都没吃上过的肉都有!有肉!!   司马成眼睛放着光,扫荡着桌面的所有在他看来都高级得不得了的东西,生怕吃慢了它们就不见了。   他连“不是还有吗”的话也只是用被饭堵住的嘴呜咽了一遍,这还是看在纪煦潮是给他吃的人的面子上才硬挤出来的,随即,他又旁若无人地扫荡着桌面,专心致志得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食物一样。   纪煦潮这次是真的要生气了,纪盛一看,嘴边溢出了点笑,在他要爆发之前把人抱了起来,添了满碗饭,端着碗往厨房走去了。   他有多做一些,留了些在厨房。   纪煦潮一看他们要吃那些留下的,用他被他瞪了半天真的大了不少的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爸爸,“这些不是我们晚上吃的吗?现在就要吃掉吗?”   “这是我们吃的,那些留给他,剩下的你让他带回去……”纪盛说着又喂了他一口肉。   “为什么?”纪煦潮含着肉努力咀嚼,吃饭很重要,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给那个司马成这么多吃的。   “因为他没吃的,而且爸爸想要你跟他交朋友。”纪盛拿了把椅子过来在灶台前坐下,把人放他腿上坐着,也往嘴里扒了口饭。   纪煦潮在他腿上起身,去灶台上,离得不太远的筷筒里够了双筷子,从肉碗里大大夹了一把肉,转身塞进了纪盛刚刚扒了饭的嘴里。   纪盛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眼睛里柔和得不可思议,要是此时换个他的同学在身边,就会知道他们平时见到的所谓纪盛的笑有多虚假与冰冷。   每每这种时候,纪盛想留下他的小子是对的,一路往上爬的时光,如果没有这个人陪在身边,他的生命看不见光彩。   “为什么要跟他做朋友?”纪煦潮不懂就问,哪怕嘴里还塞着饭,“我不要什么朋友,我只要爸爸,我有爸爸就够了。”   别人都是不可靠的,他家里没人了,只有爸爸了,他只要爸爸一个人就够了,也只有爸爸对他好,养活他还把最好的都给他。   纪盛摸了摸他的肚子,怕把纪煦潮的肚子撑坏了难受,见他现在吃得差不多了,又喂了一块肉塞进小嘴里,他则把剩下的肉渍肉汤全扒拉到碗里,拌着剩下的饭吃了起来。   纪煦潮坐他腿上,此时正对着他,他慢慢嚼着嘴里的那一块肉,仔细地盯着他的碗。   纪盛知道是他等把饭吃完,就拿碗去给他添饭。   半碗饭很快吃完,最后一筷下去时,纪煦潮就敏捷地从他腿上爬了下去,纪盛筷子一停,他就把碗给拿过去了,没一秒小猴子就窜出去了,而纪盛拿筷子的手刚垂下一点,就听外面他的小子用着还带着点奶气的嗓子在大吼:“你不要吃那么多啦,我爸爸还没吃饱,你敢全吃完饿了我爸爸我打死你,你这个小王八蛋。”   纪盛闻言嘴边刚刚扬起的笑意更深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筷子,舒服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每一天,只有在见到他的小子的时候,他才觉得生命不是全用来承受苦难的。   吃完饭,司马成背着装满了剩饭的破书包,纪煦潮挥手说他下午不去上学了,他要去医院看他爷爷。   他说他吃饱饭了,有力气了,自建军叔叔走了后他就没去看过爷爷了,现在有力气了就要去看看他爷爷。   逃学对很多守规矩的小孩来说是不得了的事情,可纪煦潮不觉得有什么,见人挥手了,他也意思性地挥了下手,说:“那你去吧。”   说着就窜上了他爸爸的单车,站在后座上,手挂着他爸爸的脖子,哟喝着:“上学喽,爸爸快走……”   纪盛伸手摸了摸他的小手,朝司马成一点头,骑车走了。   而司马成羡慕地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随即摇摇头,哼着儿歌去看他的爷爷去了。   对他来说,纪盛是个高大权威又不爱说话的长辈,根本不会去想更多,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就是纪煦潮有个好爸爸,他爸爸对他真好,什么都给他。   纪煦潮现在学到的东西足够他上初中了,他两岁多就认字了,后来纪盛养他了,每天饿得什么都没吃的时候他就拿着小人书看着等纪盛回来,纪盛回来了,或者两个人都一起挨饿的时候,纪盛就叫他认字,算数。   他太聪明,别人一教而教的东西他一遍就懂,有些规律的东西不用人教他也能自己就猜懂。   可就算如此,纪盛还是让他去读了一年级,他不想让纪煦潮当什么天才去跟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同一个班,对他来说,纪煦潮要的一切他都会给他,纪煦潮要做的就是好好玩乐。   “爸爸,明天要测试,我要考多少分?”纪煦潮从纪盛的手臂下钻了钻,比猴子还灵巧的小身体钻过空隙,从后座钻到了前面的单扛上坐好,惬意地摇晃着小腿问他爸爸。   “语文80,数学79。”纪盛随口报了个数字,完了怕纪煦潮又要在算分数的时候浪费心神,又说:“超过点或者少点都没事。”   “好呗。”纪煦潮从没觉得有什么难题能难倒他,但他爸爸的话是要听的,爸爸不在意的事情他更是无需去在意的。   那个胖子班长总是得意洋洋地拿着双百分的试卷在教室里转悠的样子真的好蠢哦。   不过纪煦潮懒得说他,如果不是那胖子老是在他座位边上耀武扬威,他连多看胖子一眼都不愿意呢。   下午纪盛接了纪煦潮没先回家,去了一个新开张的百货公司。   新百货公司的开业很轰动,纪煦潮他们到的时候,看到满楼满楼的都是人,除了空气比菜市场的好一点之外,人比菜市场还多。   纪盛带着纪煦潮挤了挤,熟悉地挤到了后面的一个办公区域,地方也很狭窄,但要比刚才好多了。   骑在纪盛头上的纪煦潮一直都转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新奇的世界,见到他爸爸带他进了一间房间,看到一个大人站在房间里打电话,他不由张口就问:“你是谁?你在干什么?”   那人是这个百货公司的总经理,一见老板的外孙来了,连忙跟电话那头的人应付了几句,笑开了脸,说:“纪盛来了啊,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转转?”   纪盛朝他叫了声“董叔叔,”让纪煦潮也叫人,“叫董爷爷……”   “董爷爷……”纪盛让他干什么纪煦潮就干什么,拉扯着嗓子就吼了一声。   这吼得中年男人摸摸自己半光的头发,虽然觉得自己还没到爷爷的年龄,但也应了下来。   “我儿子纪煦潮……”纪盛介绍了一下。   董建红早就知道有纪煦潮这么一号人物了,也早知道纪盛今天要带人过来看看,连忙把准备好的两个红包从抽屉里拿出来,“开张大吉,开张大吉,快拿着,我带你们出去转转……”   骑在头上,此时高高在上的纪煦潮低头看了纪盛一眼,见纪盛点了下头,他就弯腰从矮他很多的董建红手里拿过红包,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董爷爷,董爷爷发财……”   董建红眉开眼笑,正想说“乖,听话”的时候,纪盛开了口,说:“您事多,不要特地带我们去了,您忙您的,我们就去转转,买点东西就回去。”   董建红正要说不忙的时候电话就又响了,纪盛也不再多言,朝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又回到人潮汹涌的地方,纪盛很冷静地问:“你想要什么?”   纪煦潮骑在他头上,整个商场的范围他一目了然,他小手很大气地往东南方向一指,“爸爸那边去,我们去买内裤,你的内裤坏了啦……”   他居高临下的这么一嗓子,吼得身边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童言童语,众人齐齐看向他,随即有人闷笑了一声,继而周围的人全部哄堂大笑了起来。   纪煦潮哪会不知道他们在笑他,可他也听出笑容里没什么恶意,所以小破孩不解地挠挠头,低头很诚实地问他爸爸,“他们在笑什么?”   纪盛嘴角抽搐了一下,双手抓着他家小子的小脚,穿过笑看着他们的人群,往东南方向走去,嘴里回道:“没什么,不用管他们笑什么。”   一听爸爸说不用管,纪煦潮了然地点点头,当即就不管了起来,朝着卖内裤的柜台不停地打量着,用占地理的优势在人还没到的情况下提前思索着他爸爸要穿的那种内裤起来了。   纪煦潮虽然小,但家里的钱他还是管得起的,当家的人都小气,到了卖内衣的地方,定好价的东西他不停地缠着人说:“便宜点呗,这么贵,我们家很穷的……”   卖货的其中一个售货员哭笑不得,哄他说:“不能少的,少了就不能卖了,你不买吗?你不买你爸爸就没得穿了。”   纪煦潮一听,眼睛一瞪,说:“我买,我爸爸有很多穿的,哪会没得。”   说着就要从他爸爸头上下来要去拿他爸爸的东西,纪盛把他一把抱到面前,他就去伸手拿了,一条一条地抓到手里,“这个要,这个我们也要,爸爸,这个我们也要哦?”   他连收了四五条,然后很雄武地从挂袋子的地方扯过一个袋子,装进去,把袋子抱到怀里,瞪着人家售货员说:“阿姨,你算帐呗,多少钱……”   他才六岁,瘦溲小小的一个人,长相继承了出身良好的父母所有的优势,皮肤又白,除了瘦点,简直就是个小金童。   而纪盛更是高大沉稳,虽然看着寡言了一点,但这么这么好的人也不是大街上随便就可以见到的,本来这个售货区的大妈大婶们看着这父子俩的眼神就不对,一看小孩像个小大人似的,可爱得不行,都纷纷想上前来逗一逗。   只是旁边刚有个大婶想开口说话的时候,被纪盛轻瞥了一眼她,莫名地后退了一步,其他的人都看向了纪盛,看到他那张冷脸,一下子刚才那大家纷纷笑着的还略带着轻挑的气氛全都不见了,都转过头去买他们的东西去了。   纪煦潮没察觉到这幕,他看售货员在看过他爸爸后闪过眼神,耳朵还红通通的,他有些不悦地喊:“你怎么不算帐呢?我们买了。”   此时站他们面前的售货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迅速抬起了头,秉着有受到的“顾客至上”的训练展开了笑脸,“这就算……”   只是这次,她没敢再去看纪盛一眼,她的心此刻砰砰地胡乱跳着,她怕她再看一眼,心都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当纪煦潮从他爸爸兜里掏出钱包来付钱时,见面前的漂亮姐姐老看他爸爸,他不知道为什么火气很大地大喊出声:“你看什么看?我爸爸是我的,你为什么要看他?”   纪煦潮这么一吼,售货员看着很多人都纷纷看向了她,刹那她难为情得脸都红了,眼也跟着红了,眼看就要哭……   纪盛没看她,漂亮的姑娘眼珠子都掉出来了他也没理,接过纪煦潮手里的钱包,抽出张大钞,也没让人找零钱,抱着他家小子转身就走。   哪想,纪煦潮火气还很大,小煞星在纪盛怀里一个转身,对着柜台怒气腾腾:“不准你看我爸爸……”   那姑娘还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哭,旁边已经有人在安慰她,听到他这么一吼,那些有了年纪的大婶大娘也张了口,很不快地指责道:“哪家的小孩子,这么没家教?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喧哗,真没礼貌。”   不过,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纪盛已经抱着纪煦潮走远。   出了百货公司的门,天色还没晚,可纪煦潮依在纪盛怀里焉焉的,像生病了一样。   “怎么了?”纪盛见他提不起劲,也没去拿车,找了个比较偏僻,让别人看不到他们的地方坐着。   “爸爸是我的,”纪煦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生气,他就是想发火,他就是不喜欢那个女的那样看他爸爸。   “爸爸当然是你的。”纪盛摸他的头。   “不许别人看。”纪煦潮在他怀里捏出了小拳头。   “好,不给别人看。”纪盛淡淡地道。 第5章   纪煦潮坐在单车的前杆上,怀里背着他爸爸给他买的木剑,还有个装有两身新衣服的袋子,嗯,里面还有他爸爸的裤裤。   他们的晚饭是在外面吃的,两碗大的牛肉面,纪煦潮只吃得下一半,另一半让他爸爸帮他吃了。   吃得饱饱的纪煦潮心情很好,嘴里哼着儿歌,抱着他们的东西双脚在空中荡来荡去,时不时地,腾出一只手玩玩他爸爸的鼻子。   没多久就到了家,纪煦潮下了地要去开他们家的大门时,看到门边窝了团东西,他以为是野猫,但一看,居然是司马成猫在那睡觉。   “喂……”纪煦潮用一只脚踢了踢他,因为抱着堆东西他还踉跄了一下,不过被来到身后的纪盛不着痕迹地扶住了。   司马成刚抱着饿着的肚子睡得好好的,这下被人踢醒,本来要气势汹汹跳起来跟打他的人算帐,一见是纪煦潮,眼睛发亮,看着纪煦潮说:“你回来了啊?你吃饭了没有?”   说着,看着纪煦潮抱着的那些东西,略过木剑,只看向袋子,想着里面有没有什么吃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纪煦潮抱着袋子的手一缩,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东西受到侵犯的他皱起了眉,“你怎么不回你家去?”   说着就回头对纪盛说:“爸爸赶他走。”   说着就狠狠瞪了司马成一眼,本来他想把东西放下踮起脚尖去拿钥匙开门的,但看到司马成盯着他怀里袋子的样子他就不想放下了,把钥匙递给纪盛,说:“爸爸你开。”   纪盛拿过钥匙,眼神只扫了一眼司马成,照他小子的话办去了。   “纪煦潮……”司马成本来想哀求一声的,他知道那个大人不管用,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就是知道,那个纪煦潮的爸爸看他的眼神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他知道他只能找纪煦潮,只是名字喊出声后他就莫名觉得难受地哭了,“我爷爷还是没醒来,医生把我赶出来了,我回家后,那些我舍不得吃的饭也被阿宝他们抢走了,我婶婶还打我,你看……”   他哭着给纪煦潮看他身上被打出的伤痕,纪煦潮瞄到那条红肿得结了血痂的手臂之后,小嘴闭得紧紧的,抿成了一个倔强的弧度。   他知道司马成在求他收留,但他不想,因为他爸爸养他已经很辛苦……   可看到司马成这么惨之后,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纪盛开了门,连人带东西抱到怀里,也没看人,说:“进来吧。”   说着就抱着纪煦潮进去了,司马成立马跟着进去,进去一步,又快快的退了出来,可一个没稳住,他跌在了地上,比纪煦潮只高了一点点的小孩顾不得在门口的跌倒,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去推纪盛随便放在靠着巷面的单车,很努力把车子推着进了院子,用行动证明着他不是个来吃干饭的,他能干活。   纪煦潮看着他把东西推进来,放好,眼睛又瞥了瞥司马成那干瘦的脸,转头低声喊抱着他的人,“爸爸……”   纪盛笑了笑,摸摸他的头,眼睛像春天的湖面一样柔和,“家里房间多,给他一个,以后饭也让你分给他吃,好不好?”   纪煦潮先没答应,又转头去看了看司马成,看到那个跟他一样瘦小的小孩子那眼巴巴的眼神紧盯着他,他回头小声地朝纪盛说:“爸爸我们家的东西够不够吃?”   “够,有很多,你不是都知道吗?爸爸都给你说过……”纪盛最近手头上有不少钱,都是他外公徐正渊弄到他手里头的,这些用来应付开销的钱纪盛都放在箱子里,他给纪煦潮说过钱是怎么来的,要怎么花,钥匙也藏了一把放到较隐秘的地方,让纪煦潮想要钱的时候就去拿。   纪煦潮知道是归知道,但一直没去看过,只知道他们比以前要好多了。   “那好吧……”纪煦潮小小地叹了口气。   想到要是收留了司马成,以后要把他爸爸的吃的要分给别人吃,他现在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受,所以让纪盛放下他,拿着他们的东西挺不高兴地回他们的房间放东西去了,也不去看司马成。   纪盛给司马成做了碗面条,给他指了一下他要睡的房间,依旧什么也没对司马成说。   从头至尾,司马成都很会看人的脸色,他不担心这个小孩弄不清什么轻重主次。   他不会多养个什么人,如果要养,那也得他儿子有用才成。   彭军这几天没在学校,他在纪家养了一天之后又不知道胡混到哪里去了,这天时间到了就准时窜进了纪家,背上有一个包囊,满脸的意气风发。   纪煦潮也穿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骑在他爸的肩膀上。   彭军傻了,“你要带这小不点去?”   纪煦潮在他爸爸头上挥舞小拳头,满脸凶蛮之气:“我爸爸去哪,我就去哪。”   这几天纪盛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可托付之人。   他能信任的人不多,以前的邻居和认识的人现在根本不再通往来,虽然有那么一两个热心的说不上坏的邻居,但纪盛不会把他的宝贝儿子给别人照看好几天。   而且,跟纪煦潮商量着他出去几天他怎么办时,他儿子想都没想,眼皮都没翻地说要跟他一起走天涯,他去哪那他也去哪。   纪盛想想,带着也安心,所以就这么定了。   可彭军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跟纪盛怪声怪气地说:“老大诶,我们是去找钱的,不是去玩的好不好?”   纪盛朝彭军笑笑,“我有分寸。”   彭军抚额,在院子里绕着圈圈乱走,被纪盛给气着了。   纪盛解释道:“到时候我外公会派人拿钱到那边,我会把纪煦潮托给他照顾的。”   纪煦潮一听,就要反驳他才不会让别人照顾,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但被纪盛拍了拍手,所以他也就把话暂时咽了下去。   彭军听了知道纪盛有所安排才松了口气,可是还是挺不满,“小龚要是知道我们带个娃娃去谈生意,肯定会笑死。”   纪盛耸耸肩,笑而不语。   他肩上的纪煦潮也翻翻白眼,拉了一下他装了钱和吃食的小书包,看在彭军是跟他爸爸一起挣钱的份上,他就不跟彭军计较什么了。   要换平时,彭军要是这样嘲笑他,就等着他把他赶出他们家的家门吧。   他们从古城到沿海的需要坐两天的火车,他们没买到卧铺,要在硬座上坐两天才能到,为了舒适点,原本纪煦潮是儿童不需买票的,纪盛还是多买了一个位置,让纪煦潮累的时候可以躺着睡在他大腿上。   第一个晚上纪煦潮是盖着纪盛的衣服睡的,和他爸爸去远方的兴奋和对未知的那么一点小恐慌让他抱着纪盛的腰不放,连睡觉了都是紧紧抱着,怕纪盛会突然在身边消失。   彭军先是跟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中年大叔聊个没完,中年男人说他也是去深圳做生意的,彭军一听就眼睛发亮地跟他去讨生意经了,两个人口沫横飞地从旧盘古国聊开了新盘古国,聊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彭军把他带的那点水都喝完了,管纪盛要水。   他一要,睡着的纪煦潮就掀衣而起,虎目圆睁,“不给,我们也不多了。”   对这小家伙的护食彭军连取笑的心思也没有了,“你爸爸带了很多,我刚看到你们的包里还有两壶呢。”   “那是我给我爸爸喝的,你休想。”纪煦潮根本是睡不着了,干脆坐在纪盛的怀里,脚踩着放在他们座位下面放着的那个露出来点的包,生怕彭军抢了。   “给一壶呗,我要是渴死了,到时候就没人陪你爸爸做事了。”彭军很清楚纪煦潮的软肋在哪。   小孩再聪明也只是小孩,哪能斗得过聪明的大人,纪煦潮一听没人陪他爸爸做事了,那就是说他爸爸不能挣钱了,小家伙很认真地想了想,挺依依不舍地说:“那给你一壶呗,啊,爸爸?”   他做了决定,还不忘询问纪盛。   纪盛一直冷眼旁观,彭军欺负他家小孩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纪煦潮一个人去替他们做决定……   纪煦潮一问他,他摸了摸纪煦潮的头,淡淡说:“那就给他。”   一直没睡的跟彭军连排坐的中年男人看到这里起了逗小孩的心思,故意说:“小朋友这么大方啊?伯伯也渴了,你也给我喝点吧……”   纪煦潮钻到座位底下拿水,他拿出来一壶给彭军,然后眼睛冷冷地瞅着刚发话的中年男人。   那人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很多“世面”的人,被纪煦潮像小野兽一样带着凶光的眼睛瞅着,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下意识觉得不想再接触,于是干笑了数声,挽回面子说道:“伯伯开玩笑的,火车上有开水的,伯伯不要你的……”   纪煦潮当然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的,谁开不开玩笑他会分不清?谁对他有没有恶意他会不知道?   那个用糖哄他去他家的老师,现在还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人,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与否,纪煦潮已经听出了恶意。   晚上火车上的灯光惨淡得很,昏昏暗暗,有点似点燃着的鬼火,中年男人已经收回眼神,跟此时喝水的彭军继续小声说话去了,这个时候,纪煦潮也被纪盛抱到了怀里。   “爸爸……”纪煦潮轻轻地叫了声纪盛,声音里带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与他心灵相通的纪盛轻“嗯”了一声,说了声“爸爸知道”,领会了纪煦潮要传达的意思,然后抱了抱纪盛,让他接着睡。   过了一会,趁着那个中年男人去厕所的时候,纪盛给了彭军一个眼神,跟他示意刚刚那个人怕是个踩底的人,彭军是个聪明绝顶的,一下子就意会了过来,他看了看厕所那边,迅速翻了翻中年男人放在座位底下的包,在里面看到刀之后冷冷地笑了。   彭军这个人怕很多东西,怕他爹打,怕他娘哭,怕无聊没人说话,唯独不怕的就是别人的挑衅。   这个是换座位才换到他们这边的人,恐怕这次宰不什么大肥羊。 第6章   图片   彭军在下车的时候,跟着那个说是要给他介绍旅馆的中年男人走了,完了在没人的小道痛打了那人一顿,吐了口唾沫,拍拍手回来跟纪盛会和。   他的发小,龚渊华早就跟纪盛汇合,见他来了,不由翻白眼,“你妈的打架打到沿海了,你就不怕你家老头揍死你。”   “山高皇帝远。”彭军才不在乎,搭着他的背,“你们认识过了?”   龚渊华点头,朝纪盛跟他怀里抱着的纪煦潮说:“走吧,上车,带你们去吃饭。”   一行人上了车,龚渊华开的车来,彭军跟他坐前头,后面坐着纪盛父子。   彭军一上来就挺羡慕地说:“比我爸的那辆没差了,你丫居然能开得上了……”   龚渊华哼笑,说:“过不了几天你也开得起了……”   他们后面,纪煦潮抓着装着他爸爸证件的小包不放手,窝在他爸爸的怀里跟纪盛说悄悄话,“爸爸,他是不是个好人啊?”   他问的是新认识的龚渊华,在他眼里,人无大人或者孩子之分,只有坏人与好人之分。   有些人,他很容易认出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但龚渊华他却看不出。   “应该是。”纪盛想了想,回答说。   这时外面下了雨,纪盛开了窗户感觉了下,觉得会降温,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纪煦潮穿着,“等会吃完饭爸爸要跟他们谈事,你在房间里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我不能跟着吗?”纪煦潮满脸失望。   “不能……”纪盛摸摸他的小脸,想把他脸上因长时间坐火车产生的疲惫抹去,但不能,小孩的脸还是很苍白,他有些不满,说不清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什么的不满,但他习惯性地把这种情绪掩饰住了,“你吃完饭,把门栓好,然后好好睡一觉,爸爸就回来了。”   “哦……”纪煦潮很失望,但乖乖听话了。   他知道,他爸爸有正事。   吃饭的时候纪盛给纪煦潮一直在夹菜,如果是肉,纪煦潮就咬一半,另一半放他爸爸碗里,蔬菜的话就拼命往小嘴里塞,那张嘴就一直没有空过,吃得鼓鼓的。   纪盛怕他撑着,一直很注意他饭菜的份量,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添了半碗汤,让他慢慢喝着。   刚进这家餐馆吃饭的时候,彭军就拉着龚渊华去外边说了一大通,龚渊华差不多也知道了纪家的情况。   他跟着他父亲的调动走过五湖四海,见识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对他来说,纪盛所代表的资金已经足够代表他的地位了,只要事能谈得妥,钱能挣得着,带儿子来谈生意如何?   他不也是没几岁就被他父亲抱着去酒桌上应酬过的吗?   纪盛觉得彭军这发小要比彭军要心思更缜密些,就沉得住气这项,在他们这些人中真是佼佼者。   生意谈得很顺利,没有出现意外情况,明晚交货,就可以走人。   谈完生意,纪盛又跟他外公派来的人见了面,拿了钱。   一个包全是大西洋联邦币,纪盛放在薄大衣的内衬装着,回了他们所住的旅馆。   旅馆彭军跟龚渊华一直都在,见到他回来,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就回他们两个人住的房间了。   纪盛到了他在的房间门前,敲了两下门,刚敲完,就听到里面一声大叫:“爸爸……”   听到活龙生虎的叫声纪盛嘴角不由挑起笑意,“是爸爸。”   很快,是小孩踩在凳子上拉开门栓的声音,没一会门就被拉开了。   纪盛推开门,先把他的小孩抱到怀里,才转身去关门栓门。   “你去哪了,彭军说你丢了……”纪煦潮扒住他的头,在他脸上“叭叭叭”乱亲了他一脸的口水。   “爸爸去拿东西去了。”纪盛把那叠装着联邦币的包拿了出来,让纪煦潮摸,同时往床边走,坐下的时候把有一点温热的被子拉开盖到没穿多少的小孩身上。   纪煦潮双手捧着那叠钱,掀开包钱的纸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联邦币,”纪盛淡淡说:“就是外公给我们看过的那种……”   “很值钱的那种?”纪煦潮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嗯”地点了一下头,“是有好多。”   说完也满足了好奇心,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纪盛身上,“爸爸你饿不饿,你给我的蛋糕还有一块没有吃完……”   说着就去够床边的桌子,把那块蛋糕拿过来,扳了一大半塞到了纪盛的嘴里。   纪盛刚去看货吹了半晚的海风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蛋糕一吃下,全身都暖了起来,他把蛋糕也扳了一小点塞到纪煦潮嘴里,把口里的咽下后跟纪煦潮商量着说:“爸爸明天要去提货,两个货车,彭军守一个,我们要守一个,一路要开回家去,得五六天才能到家,你要跟爸爸一直在车上,会很累,不过不用怕,爸爸一直在。”   纪煦潮才不管累不累的,他从小过的就是苦日子,再苦也苦不过看着奶奶妈妈她们死,几天也没口吃的苦。   “我不怕喽……”坐在纪盛身上的纪煦潮低下头,把剩下的蛋糕塞到他爸爸嘴里,心满意足道,“有爸爸在,我什么都不怕的,爸爸你放心。”   纪盛低头,摸了摸他的额头。   货是龚渊华出的渠道,他还出小部分的钱,大部分的由纪盛出,而彭军负责所有的销售。   只要把货押回,几人就能得到翻三倍的钱。   钱很好挣,但进货渠道,资金,销售渠道缺一不可。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伙,提完货运回货物途中,彭军好几次都有点草木皆兵,连晚上也不离开货车。   两个货车是龚渊华找的,司机是非常靠得住的人,但饶是如此,彭军也不敢大意。   他还指着挣的这笔钱去买个他想要的摩托车开开,还得给他爸妈买点好东西孝敬下,慰劳下他们养了他个不孝子的苦。   彭军想得多,做的自然就多,而纪盛也不想他那边都郑重其事,他这边差着点什么,也抱着纪煦潮一直守在货车上,到了早上差不多的时候就抱着人下来去旅馆洗洗,跑下步,再让纪煦潮吃顿热乎的饭。   为了给纪煦潮吃热的,除去公用,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钱的纪盛花了剩下的那点钱去买了个价格挺贵的保温饭盒,又买了个开水壶,一路让纪煦潮吃热的喝热的。   一直在车上窝着人是很累的,纪煦潮倒还好,只是时间长了他也知道他一直窝在纪盛身上不好,会让他爸爸难受,所以他后来都是坐纪盛身边,时不时地给纪盛捏捏大腿什么的。   近半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一切都办妥,纪盛回到学校后要办的事一大堆,每天都要呆在学校很长时间。   纪煦潮放学后,他就去把人接来,把他放另一张椅子上,让他自个儿写作业或者玩乐。   陈凡这天稍晚点过来办事,看到纪煦潮正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啃着爆米花糖,他把文件甩桌上,事也不办了,开始逗弄起纪煦潮:“你今天有没有打架?”   纪煦潮啃着糖哼哼了两声,把口里的咽下,小脸上一片骄傲,“小爷今天没打架,爸爸给我穿的新衣裳……”   说着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想显摆一下他的新衣裳。   他特地为这个今天才专门没打架的。   要不他就又跟三年二班的那个蠢货干起来了,那人王八蛋,欺负司马成。   不过他虽然没打,但他已经教司马成怎么报复过去了。   “新衣裳啊,”陈凡看了看他身上崭新的新衣服,伸出手去摸了摸,回头跟正在看东西的纪盛说:“高级货吧?”   他爸老上级的孙子穿的就是这种,这纪盛还真敢什么好东西都敢往他这儿子身上穿。   纪盛此时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低下了头继续做他的事去了。   “当然高级,我爸爸给我的……”纪煦潮继续挺着他骄傲的,没几两肉的小胸脯跟陈凡阐述道,手里还很注意地举着爆米花糖,不让它沾着衣裳,显得很慎重,很爱惜。   只要他爸爸给他的都是高级的,陈凡笑,也不再逗他了,从兜里掏出几块牛奶糖给他。   纪煦潮也不接,习惯性地偏头喊:“爸爸……”   纪盛抬起头,朝他点了下头,他才接过。   陈凡看得嘴角的笑意更深,笑容真挚了几分:“真乖……”   纪煦潮不在乎他夸他,只是继续到椅子上坐着,专心吃他的糖,让陈凡和他的爸爸继续解决事情。   把糖吃完,他就走到纪盛身边,纪盛一见着他就起身去旁边小盆里把帕子拧干水拿出来,帮他擦手。   完了把人抱在腿上,继续跟陈凡商讨学院最近需要他们解决的一些事情。   沿海的这一趟,挣得盆满钵满,彭军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每晚都要来纪家宣泄一下他激动的心情。   相比之下,纪煦潮都要比他冷静,这小孩那天看见那么多钱,眼皮都没眨一下。   彭军觉得他不愧为纪盛养的之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家有点地位,但没钱,他要个什么东西,还得往他爸妈那点用完就不多的工资里抠出来给他用。   他爸妈手头也不宽裕,他们替他们那些死去的战友养着一大批孩子,小时候就算家里有颗糖,那也是给别的小孩家吃的,轮不到他吃。   彭军偶尔也觉得不是滋味,但他为人大气,也不跟那些没爹没妈的孩子争这个,只是想着以后要多挣钱,争取让大家的日子过好点。   现在瞄准了这个时机,他也知道,该他翻身的时间到了。   现在对他来说,有资金的纪盛简直就是他的亲兄弟,有了资金调转,以后有多大他就敢玩多大。   学校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纪盛用单车载着纪煦潮往家里骑。   半路带了纪煦潮去吃了个面条,把面条上面那点肉挑了喂给他吃了,又喂了两筷子面条,确定他吃不下了再把剩下的装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父子俩吃饱之后,纪煦潮才想起他今天叫司马成去他家住,现在可能还守在他家门口,他想了想,跟面店老板要了两个馒头,又忍痛买了些肉让老板夹在里面,带回去给司马成吃。   他们一到家门口,门口蹲着彭军跟司马成。   彭军跟在跟司马成说着话,纪盛的车一停,他就伸出手,利落地把纪煦潮给抱了下来,然后再把人扔回到了停好车的纪盛手里,埋怨说:“今个儿怎么这么晚?”   纪煦潮在他爸爸怀里睁着圆目大声地说:“我爸爸很忙的。”   一看小祖宗又护主了,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彭军举手投降,“知道,知道了……”   他还真有点怕纪煦潮不准进他进他们家家门赶他走,因为纪盛这个宠孩子宠得没边儿的人还真会顺着这位小祖宗。   司马成一直睁着眼睛坐在门阶上往他们身上打转转,纪煦潮一把包馒头的纸包给他,他立马从门阶上跳了起来,接过纸包迅速打开l狼吞虎咽了起来。   纪盛已经打开了门,一行人走了进去,彭军见没给他带吃的,不由又说:“怎么没我的?喂,我也没吃好不好?”   他说着一看纪煦潮从纪盛怀里转过身瞪他,连忙退后两步,“得,我现在去找点吃的去。”   说着就一溜烟地跑了。   过了一会,带了点熟食,还有烟跟酒回来了。   纪盛不抽烟,但会喝点酒。   纪煦潮本来有点困了,但他想等他爸爸一起睡,所以坐他爸爸腿上啃着一块小肉片,等他爸爸跟彭军喝完酒一起去睡。   司马成啃完他的两个馒头,一直坐旁边盯着彭军买来的肉不放,彭军让他吃之后,他就抓了一大块也在啃着。   纪煦潮时不时给他指点让他拿哪一块,因为那一块会比较好吃。   纪家父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司马成又瘦了,脸上就剩骨头跟皮,纪煦潮回来看到他的时候都呆愣了半会儿。   他想,他还好有他爸爸。   要不然,就会跟司马成一样,永远都没有饱饭吃。   这几天,他对司马成要好了点,觉得如果没有他爸爸,他就是司马成,或许还会比司马成还要更惨一点,因为他什么亲人都死光光了……   纪煦潮三餐正常地给司马成吃,也让他到他们家来住,看着司马成好过一点,他觉得他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当然,他这些都跟他爸爸说了。   只是跟他爸爸说到如果没有他,他可能就饿死了陪他爷爷奶奶他们去了的时候,他爸爸阴着脸打了他顿屁股。   之后,纪煦潮抽泣着躺在纪煦潮的身上,跟他爸爸保证了以后再也不说死了之后就睡着了,多给司马成点吃的这个决定也就这么跟他爸爸商量好了。 第7章   图片   第二天早饭,喝多了的彭军跟纪煦潮哀求着让纪盛给他煮点醒酒汤,他回头去学校还有场考试。   “你自己去做呗。”纪盛身边吃着纪盛喂的鸡蛋的纪煦潮不为所动,不让他爸爸给别人煮东西吃。   他让彭军吃了他们家的早饭已经很大方了!   “小煦潮,让你爸爸煮点解酒汤给叔叔醒醒酒吧,考试要是搞砸了,老子得被我老子打死。”彭军酒醉的头现在更大了,他双手合十哀求着,加上他凌乱的头发没梳,后脑勺有几根高高翘起,这样子真跟讨饭的没什么区别了。   “活该。”纪煦潮嘴里又塞了口肉,铿锵有力从嘴里清晰地吐出了这两字。   旁边胡吃海塞的司马成偷空出来嘲笑了两声,及时地附和了纪煦潮对彭军的幸灾乐祸。   彭军抱着头大的脑袋呻吟,求小祖宗不成只好求正主,他可怜兮兮地拿着眼睛瞄着纪盛:“纪盛,纪大爷……”   纪大爷嘴里这时也塞了大半口他儿子给的包子,手里还在喂着纪煦潮饭,没空理他,只是嘴里淡淡回答,“去洗个冷水澡,回来喝点热呼的稀饭。”   彭军见纪盛真的不为所动,没辙,只好朝院子里的水井走去……   昨晚真是过于开心,喝大了,现在就悲剧了。   想起早上的那场考试,走到水井边的时候,彭军真的有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想法。   他要是考差了,他老子肯定又会再打他一顿的。   彭军那副惨样有点取悦到了纪煦潮,他嘴里吃着东西,脚踩在凳子上,透过他们现在吃饭所在的大厅房没关的窗往院子看,小手叉着腰,就差没仰天哈哈大笑了。   他没赶这个老吃他们家白食的人走已经算是好的了,还让他爸爸特地给他做汤喝,这种奇怪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发生?   纪煦潮站凳子上看着彭军,嘴里还指使司马成,“以后我爸爸跟我要是不在家,见到他来,不要放他进来,他一进来就会把我们家的东西吃光光的,这个人太讨厌了。”   司马成也不是个有多大出息的,一听彭军会来吃光粮食,当下猛点头,嘴里含着饭呜咽着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这老贼进咱家的门……”   他浑然忘了他还吃了彭军买回来的肉。   纪煦潮也“嗯嗯”出声,这时他见到井边的彭军冲了一桶凉水正冷得在井边双脚往地上齐跺猛跳,他站在凳子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笑得过于嚣张,一脚没踩稳,眼看就要从凳子上摔下来……   还好一边时刻注意着的纪盛一伸手就抱住了他,把笑得乖张的小孩抱到怀里,也没说他不小心之类的责怪话,接着把一口鸡蛋又塞到了他口里。   旁边司马成羡慕地看着他们,心想纪煦潮真的有个好爸爸。   盘古新年11年,这一年,纪煦潮上了三年级,作为一个8岁的孩子,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司马成上学,打架,放学去接他爸爸。   自从去年他就不再让纪盛接他了,他爸爸有些忙,他那些老坏蛋老师老是逼着他爸爸学习,他爸爸一天到晚不是在那些老坏蛋手里就是在图书馆,纪煦潮现在每天最迫切期望的事情就是放学后去拯救他爸爸,带他爸爸回家。   纪煦潮带着司马成在他爸爸常呆的那间小办公室没找到他,同在办公室的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姐姐告诉他,他爸爸去图书馆了。   这个姐姐是很喜欢他爸爸的,喜欢他爸爸的人,纪煦潮都有点不是很喜欢,可做人要有礼貌,他还是回了这个姐姐:“谢谢……”   然后像是没看到这个还试图想和他继续说话的姐姐的意图一样,他转过身就走。。   司马成没憋住,咯咯笑出了声,跟在他身边问:“她手里捏了块糖的。”   “你要吃啊?”纪煦潮看都没看他一眼,话一说完,他就坐到了楼梯扶手上,“嗖”地一下从上面滑了下去,然后到底时从扶手上跳了下来,敏捷地落在了地上。   司马成不敢像他那样大胆,只是飞快从楼梯上跑了下去跑到他身边,嘴里同时也飞快地说道:“你别这样走路,要是摔着了,你爸爸肯定会生气。”   “怎么可能摔着?”纪煦潮又故技重施又从下一个楼梯扶手上滑了下去。   这次因为是最底下一层的楼梯,扶手离地面有点过高,他滑下跳下地的那刻司马成心都跳了一下,还好纪煦潮再次安全着陆,他才放下了心,跟着跑下楼梯。   “要是摔着怎么办?你不记得你爸爸上次打你了?”这事发生还不到一个月,前阵子纪煦潮跟人打架从学校旁边废工厂里的一个高梁垛子上跳下来扭伤了脚,被他背了回去,纪煦潮他爸爸就狠揍了顿纪煦潮,打得纪煦潮鬼哭狼嚎的。   那几天,纪煦潮都不能走路,而司马成在纪盛散发出来的威胁力之下吓得饭都不敢多吃,而且纪盛也没说让他吃饭,在一定情况下默认了纪煦潮扭伤了脚是他在一定程度上没看好的结果,他必须为此负点责任。   那次事件过后,司马成不敢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再认为这种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了,他比以往更小心纪煦潮的安全。   但,纪煦潮不是那么好管的,他连他爸爸的话都可以完全不听,何况是他的?   所以现在司马成的生活在吃饱喝足还要以玩乐的情况下多了几许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纪煦潮出了事,他也会跟着遭殃。   “打就打呗。”他爸爸打完他,他还没伤心,他爸爸就已经伤心死了,纪盛才不是故意打他的呢,纪煦潮才不在乎。   “纪煦潮……”司马成没办法,只能叫了声纪煦潮的名字,这时纪煦潮又往图书馆那边跑了,他只好边揣着那些担心跟着纪煦潮的屁股后面跑,怕一溜烟纪煦潮就跑没了,他又不知道去哪找人去。   跑到图书馆,纪煦潮熟门熟路跑到第三个书柜后的一排桌椅处,果然在一个书柜前看到了他爸爸的身影。   他刚跑过去一步,他爸爸就抬起了头,看到他,放在书上的手就收了回,人也离开了座位,蹲下了身向他伸出了手……   纪煦潮忍不住地眉开眼笑,像风一样地跑了过去闯到了他爸爸的怀里,在纪盛抱住他起来后,他小声地在他爸爸耳朵边说:“爸爸今天有没有想我?”   “想了。”纪盛也轻声地回答,把他抱到一边的椅子上,把他身上的书包取了下来,打开书包拿出语文数学课本和作业本,“做完作业,我们再回家。”   纪煦潮点头,看着他爸爸给他摊开课本和作业本,这时司马成气喘呼呼地已经跑到了这边,在被打扰到的人的注视下坐到了他们对面。   纪盛扫了他一眼。   司马成忍不住说:“纪煦潮刚又滑楼梯扶手了……”   纪煦潮一看他打小报告,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这样?”   司马成还没回话,纪盛的脸却已经冷了下来,他扭过纪煦潮的头,让他看着自己,他则盯着纪熙潮的眼睛眯着眼睛问他:“你上次答应我什么了?”   纪煦潮辩解,“我能从扶手上飞下来,不会伤着自己的,爸爸,你要相信我。”   纪盛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让他应付过去。   自上一次纪煦潮脚受了重伤,他就已经不再那么任由纪煦潮为所欲为了,他们都快饿死的时候他都没让纪煦潮伤着哪,现在更不可能了,他一把把纪煦潮抱在手里,对着司马成冷道:“看好桌上的东西。”   说着就抱着纪煦潮往外面走,脸上带着盛怒。   纪煦潮一下子就吓傻了,在纪盛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还敢不敢了?”伴随着一声狮子吼,平时没有什么人来的图书馆楼后的那片小树林,纪盛坐在石凳上,腿上放着个被打了屁股的小孩。   就几下,纪煦潮也不哭,小男子汉装得很坚强,一滴眼泪也不掉,也不喊疼,任他爸爸打他消气。   见他还逞强,纪盛气得脸都绷紧了,咬着牙恨恨地说:“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说着,也不打人了,把人抱到腿上坐着,捏着他的脸,神色凌厉的青年冷着张可怕的脸:“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纪煦潮现在是屁股痛,脸蛋也疼,但他又不是那种轻易掉眼泪的人,而且这次根本没上次打得痛,上次他屁股被打得开了花,在床上躺了一星期才好呢,所以这次他也只是在他爸爸的手掌下挣扎着,嘴里还糯糯地撒娇,“不会啦,我最听爸爸的话了,爸爸你知道的啦。”   见他被打得面红耳赤还不哭,还跟自己撒着娇,纪盛的心再次软了,把被他打了还活龙生虎的人抱到怀里。   他现在想起以前这小孩在自己怀里饿得奄奄一息的日子,他就怕。   而且,他也极为不喜欢上次纪煦潮被他打得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的感觉。   他知道,打得越凶,盛怒过后的自己就会越后悔。   但他是真的怕两个人还没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小孩就这么没了,跟他们的家人一样,说没了就没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如果留给他的宝贝都没有了,纪盛就真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   “那你听了,为什么还要从扶手上滑?要摔着哪了,你让爸爸怎么办?”纪盛喉咙嘶哑。   纪煦潮知道他爸爸又心软了,他得意地一笑,把小身板靠近纪盛怀里,娇声娇气说:“爸爸你放心,我很厉害的,不会再受伤了。”   说着怕纪盛不相信他,说:“上次是有人推我,我才受伤的。我前天报仇了,我把他揍了一顿,打得他脸肿得跟猪脸一样,饭都吃不了,哈哈哈哈……”   一想到前阵子把他从高梁垛推下去的那个同学那惨样,纪煦潮乐不可支,浑然忘了他那被打得肿肿的屁股和拧得得红红的脸蛋,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实也就纪盛能这样对他动手动脚他还不放在心上,要换个别人对他动一下手脚,他肯定会冲过去跟人决战到底。   看着跟小野兽一样有着无穷的精力与战斗力的纪煦潮,纪盛不仅心里揪得慌,头也疼得厉害。   看来,他得好好跟司马成谈谈了。   不仅人得让他看着,他也得拦着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不被谁伤害。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出不得差错。   他也得知道上次那个推人的人是谁,纪盛不动声色地想着这些安排。   “我会听你话的。”见纪盛还沉着张脸,纪煦潮怕他爸爸还伤心,连忙安慰他道:“爸爸你放心好了,我老了都会听你的话,只听你的。”   说着,凑过红扑扑的小脸蛋,MUA了纪盛一口。   见纪盛不为所动,他乖巧地又喊了一声:“爸爸。”   纪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捏住小孩儿的小下巴,冷道:“你如果再把自己弄伤了,你就会气死我,我到时候不仅会打你,还会不要你……”   纪煦潮哪能不知道纪盛这是在吓唬他,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连连点头,很明显的在敷衍他爸。   见他说不通,纪盛只好想着自己看紧点。   他儿子还小,爱闹爱疯玩点,其实也正常。   又一次,纪盛又附和了对纪煦潮的无法无天的纵容,还背着被打了屁屁疼的小家伙去了图书馆拿东西。 第8章   图片   一直在图书馆等他们的司马成见到了他们,还看到了纪盛背上的纪煦潮那张得意非凡的笑脸,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已经隐约明白,掌管他吃穿住行的人是纪煦潮,但到底却是纪盛。   准备要回去时,纪煦潮撒着娇说他屁股疼,让他爸爸背他回去,他不坐单车了。   沿路还要买些东西的纪盛点了头,把车锁在了学校里。   他背着纪煦潮把做好的报告先送去了住在职工宿舍楼的教授家,被爱护他的老教授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太宠小孩子了。   纪煦潮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纪盛之外他就没个怕的,当然也不怕文质彬彬讲道理的老教授爷爷,人家骂他,他在他爸爸背上还顶嘴:“我是我爸爸唯一的小孩,他不宠我难道还宠你不成?”   老教授被气得脸都红了,碍于面子又不能跟小孩子生气,可人老了性格也像儿童一样执拗,不跟纪煦潮生气,转过脸又教训纪盛道:“前几天就让你给我写出来的东西现在才给我,尽是浪费时间,你这种态度能学到什么?”   纪煦潮一听,不得了,还有人敢欺负他爸爸,立马就要从纪盛背上溜下来去报仇,连小拳头都已经捏起,准备下地干他大爷的一场大的。   知道纪煦潮顽劣性格的纪盛紧紧用手扣紧了背后背着的人,对老教授平静道:“我跟您说过最迟今天给您,您看看,有什么问题我明天再来向您请教……”   这时纪煦潮嘴里已经大声生气地嚷嚷着“爸爸,你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的话了,纪盛冷不丁地回头盯他一眼,他就止住了话,但小身体还是在不服气地扭动着。   纪盛跟老师尽快说完话,接着说了声“再见”就背着人下楼。   下楼的时候,他背上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还在大声地宣誓:“爸爸你放我下来,他说你,我要去报仇。”   门口还站着的老教授被他的话给气得翻白眼,也把纪盛气得干脆用大手在他刚被打肿的屁股蛋上又加了两掌。   纪煦潮立马被抽得哇哇乱叫,大叫:“爸爸你为什么又打我,我可是你的好崽崽。”   门口的老教授一听这个,笑了,跟着他们的司马成也没憋住,嗤嗤笑出声来。   纪盛一路背着小霸王,先去一家熟悉的肉铺拿了跟老板说好的猪骨头,还买了一些老板没卖完的排骨。   排骨是用来做晚饭的,骨头是熬着早上给小祖宗煮面条的。   买好东西,足有五六斤重,纪煦潮也不让司马成提,也不准他爸爸拿着,他自己提着袋子在他爸爸背上哼着儿歌,时不时跟下面的司马成说几句话聊着天。   中间从他爸爸里掏出几颗奶糖,给司马成两颗,他两颗,他先剥一颗塞他爸爸嘴里,随后他自己嘴里也塞一颗。   下午放完学,见着纪盛了是司马成最舒服的时间了,他不用提心吊胆怕跟丢纪煦潮,还会有糖果吃。   现在纪煦潮对他可好了,他有的就会给他,而且都是平均分。   其实司马成觉得自己可占便宜了,因为纪煦潮的那份里还包括给纪盛的。   司马成觉得人纪煦潮人真好,只可惜那些怕小霸王的同学都不知道小霸王其实是个好人。   不过纪煦潮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司马成也乐得这样,没有人来跟他抢吃的更好。   一路买了东西回去,路上纪盛见着好玩的玩具了,会给纪煦潮买一份,也会让司马成挑些他要的。   纪煦潮也不是很喜欢玩玩具,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学着小人画里的那些大侠站站桩,还学那些电视里的武功师傅一样打打拳,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些,好保护他爸爸。   纪盛觉得这样有利于他身体的成长,默许了他早上起来站桩,晚上回去做完作业还打一小会沙包玩玩再睡的行为。   这些也不说明纪煦潮不爱学习,相反,他现在识得的字,不会比一般的大他十岁的人少,现在早上醒来,纪盛在书桌边看书,他就趴床上看看书,看完小人书就翻史记看,不懂的地方会问纪盛。   他爷爷奶奶父母这些人都是高知识分子,到他这,对于知识的理解易如反掌,很多东西都能融会贯通,不懂的一说就懂,学习对他来说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纪盛也什么都教他,只是,不让纪煦潮在学校里因这个太打眼。   他们两家的仇人,现在还高高在上。   如果被人知道纪煦潮是个小天才,依现在这个很推崇天才的社会风气,他们绝对会被注目。   而他,在彭军,陈凡,还有另外一些人的掩饰下,也在他外公现在说出来还颇有些分量的身份下,他顶多也只能算是几个老师眼中比较优秀的学生,有个比较有钱的在国外的外公,让人有些羡慕的人。   他们说起来,也还在卧薪尝胆的阶段。   在没有绝对的对抗能力之前,保护纪煦潮是纪盛现在放在所有事情当中的重中之重。   至于其它的事情,都只算勉强算是在默默谋划着。   在此之前,他不会让他们两家的仇人知道他在暗中积攒实力。   纪煦潮懂他和他爸爸的仇人都没死,都还活得好好的。   但他不说,也不怎么问他爸爸。   偶尔问,也只是问他们还活着没有。   知道答案后,在纪盛怀里的他会鼓励纪盛,说:“爸爸加油。”   他对危险的识别能力,不比纪盛弱几分。   有时候,纪盛觉得他儿子脑海里有个什么都知道的灵魂,看破了他面具下那些被灭顶的仇恨焚烧的痛苦,所以才会在难捱又痛苦的夜晚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人可以供他依靠,取暖。   晚饭是啃排骨,刚啃没两块,陈凡来了。   他是来给纪盛送资料的。   就算是家境非常不错,也没饿过的陈凡见到他们锅里那一大锅排骨,平时带点儒雅书生气质的人眼睛也亮了。   陈凡人很不错,平时爱逗纪煦潮,但他也是喜欢纪煦潮的,见到他了,塞两块糖那是免不了了的。   所以纪盛让陈凡吃完饭再回去时,纪煦潮也没护食,好声好气地跟陈凡商量:“你吃饱了就不要多吃了,我们家人多,你吃太多了我爸爸就吃不饱了。”   陈凡好笑,点头应道:“好,我吃饱了就好,不会多吃。”   纪煦潮对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觉得陈凡这个大人比彭军要好多了。   那个傻大个一来就会对他们家的冰箱碗柜翻箱倒柜,把能吃的都会吃干净,很招他烦。   纪盛的厨艺不错,晚饭是一锅排骨,还有一个炒白菜,一个小鸡炖蘑菇,三个菜两个菜都有肉,是堪称年夜饭级别的饭菜了,再上他色香味都俱全的手艺,这饭菜极引人嘴馋。   陈凡偶尔也来吃顿饭,平时误打误撞都能见着他们家有个肉菜,这次吃着他不由跟纪煦潮感慨:“你爸爸肯定把钱都用来喂你了,你怎么还不长肉?”   纪煦潮嘴里塞着小块带肉的排骨,把腮帮子撑的鼓鼓的,像是要把他脸上那点又薄又白的皮肤快给撑破了似的,他听了也“嗯嗯”了两声,把咬得干干净净的排骨吐出来,对纪盛说:“爸爸你都白喂了我,我都不长肉。”   说着捏了捏自己细小的手腕,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吃,长肉变壮好保护他爸爸,于是对着纪盛又夹过来的排骨一口咬下,努力地啃咬了起来。   纪盛已经吃完了一碗饭,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淡淡对陈凡说:“过几天要过节了,我在乡下买了条猪,一些送给我们学院的几个老师,还剩一些,你到时到我家来拿点回去吃。”   陈凡当即点了头,他爸虽然是领导层面的人物,但供给就那么点,物资匮乏那么多年,就算这两年因为情况的改变好了不少,但他们家兄弟姐妹多,足足有六个,还有两个弟弟在超能吃的年纪,他家里的饭永远都是不够吃的,有多的肉吃当然是好事。   而且,纪盛用得上他的时候也多,吃了也没白吃,加上他们家确实有钱,更无需客气。   纪煦潮吃完饭去院子里打拳消食,纪盛跟司马成谈了谈,问到了那个同学的名字,也问清楚了他家里的情况。   那叫路小伟的学生是他们同班同学,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孩,父亲是一个纺织厂的负责人,母亲是食堂里煮饭的,仗着长得壮实,家境很不错,平时也很爱欺负人。   只是他再能欺负别人,也欺负不到纪煦潮身上,而且在他欺负别人的时候他被纪煦潮收拾了几次,那次趁着体育课一群人溜到旁边废弃的工厂,在高梁垛玩跳高的时候他推了没准备好的纪煦潮一把。   这事原本司马成也不知道,在前天跟着脚好了,回到学校恢复上课的纪煦潮去找人算帐的时候才知道纪煦潮摔下去是被人推到的。   他有些不安地说完,看着纪盛,还是生怕纪盛怪他没看好纪煦潮。   纪盛也没想到纪煦潮能瞒得这么严实,想来想去,他家小孩儿不说,第一个可能是不想让他担心,让他以为有别人能欺负到他;第二个可能也做好了自己的仇自己报的准备,不想麻烦他出头。   当然,纪盛也不会明着出头,但暗地里做点什么,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他小孩做他小孩儿的,他做他的。   纪盛也没跟司马成多说什么,只是让司马成盯着纪煦潮一点,有什么不对的,第一时间就要告诉他,尤其那个人如果还有什么动作,不管是在哪,也不管是不在上课,一定要来找他。   而如纪盛所料,那个推了纪煦潮的人仗着他是父母家的独苗,父亲又有点地位,觉得自己这种高人一等的人,怎么能被纪煦潮这个没爹没妈,被人捡回去养的人欺负?   回头他就用他父母给的零花钱找了几个小混混,在这天上学的路上带着人堵住了纪煦潮。   纪煦潮那是一看到人,什么屁都没放,书包一扔,就捡了根棍子先打了起来。   加上跟着他的司马成也是个出了名的不要命的小疯子,两个不要命的联合打起人来,把那几个比他们高,比他们年龄大的小混混打得落花流水。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早晨刚打完的架,到上午刚上完两节课,那个被他们打得逃走的人就领着他爸妈气势汹汹地找到他们班上来了。   司马成一看情况不对,课也不上了,迅速从后门溜走,一路往纪盛的学校狂跑了过去…… 第9章   图片   纪盛是一路猛踩着单车来的。   他到的时候,刚进那个被他打点过的班主任的门,就看见一群人厮打成一团,而他的小子在人群中被一个胖女人一个胖小子包围着撕扯狠打。   那一秒,纪盛从没那么冲动过,他很直接地走过去,把那个抓着他从来都是放在手掌上,心上疼着的儿子的头发的那个女人狠力猛扯了过来,抬脚就是狠命一揣,他都不屑听那个女人的哀叫声,把那个扭着他儿子的脸狠打的胖小子给提了起来,一脚踢中胸口。   踢死了算数。   下一刻,纪盛面无表情地把那个全身呈战斗状,尤如被激怒的小豹子一样的人抱到怀里,眼睛上下检索检查着他的伤势。   被两个人包围住打,尤其是一个体重是他的三四倍,体重绝对超过一百五十斤的女性以压倒性的优势狠狠扇打的时候,纪煦潮当然只会正面迎战,浑身上下只记得自己要战,战,战,战火熊熊燃烧,让他完全忘记了疼,而战果就是他的鼻子嘴里全是伤。   那对母子,是真的在往死里打他。   他不怕被打死,但受伤也是受伤了。   而在一边无力维持情况的班主任站在一旁一直发抖,他压不住场子。   这时见纪盛一来就是两脚把人踹到地上,而那个纺织厂工厂的负责人先是跑过去扶他的老婆和孩子,老婆倒是醒的,就是爬不起来,而他的儿子却昏迷不醒,摸上去,一时没有了气息。   在纪盛观看纪煦潮伤势的时候,那男人尖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这下,姓李的班主任简直就想他还是晕过去算了。   但人哪有那么好晕倒的,这场面实在是太吓人了,他打着哆嗦,屁股往后一沉,坐到了地上。   而纪盛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看了眼那男人,见他不过来,也没动脚过去把这个人也给弄死了。   纪煦潮被抱着先缓了一点过来,可是他被打蒙了,想开口说话,可那些安慰他爸爸的字话却死死堵在他的喉咙里出不来,他急躁地扭了扭身体,却引来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脸上一阵阵发白,一瞬间额头上就冒出了汗。   纪盛的嘴抿得更紧了,他抱着纪煦潮往外走,准备去医院。   路过那三人时,那男人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抄起了一条椅子就往他们父子身上砸。   纪盛长腿一动,把这男人重重踹到了那母子身上。   踹完他就走了。   他知道这三个人死不了。   他没打算让他们死,他等着秋后算帐。   纪煦潮迅速被送到了医院,一路检查的时候纪盛都陪着。   医生说有脑震荡,还不轻,得住院观察,如果恶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当下纪盛的脸阴沉得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那张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看得让人心里发怂。   纪煦潮还是不能说话,他已经昏睡了过去,他一路鼻子一直不间断地流着血,到医院采取了抢救措施之后才好了一点。   纪盛身上沾满了他宝贝儿子的血,他不敢离开,哪怕他已经被护士赶了几道了,他就穿着身上的这件血衣,静静坐在纪煦潮的身边,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模拟着把那一家三口一刀一刀切下折磨的场景。   他怕不这样想,他就会崩溃。   他现在,就在崩溃的边缘当中。   彭军领着司马成到的时候,纪盛还坐在病房里一动不动。   身为哥们,他帮纪盛暂时挡住了来调查情况的警察,但还是需要纪盛明天去一趟警察局接受询问。   但一来见到人,彭军都只能祈祷纪煦潮没事。   因为纪盛太不对劲了,眼睛没眨过,那五官分明的脸上全是死灰的冷气,就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身上散发着浓得散不开的戾气与恶意。   彭军还真是拿不准要是小孩儿出事,纪盛会干出什么事来。   要说纪煦潮的抗打击力还是很强的,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能说话了,看着纪盛的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是黑白分明得很。   满脸都是伤痕,头上绑着绷带浑身都疼的他没有哭,第一眼见到纪盛的时候还用清脆的声音惊讶地说:“爸爸,你胡子长得好凶。”   纪盛没有说话,叫来医生与护士,让他们检查他儿子。   等医生松了一口气,说再观察一阵子,确实没事就可以出院后,他才坐在床头,摸着纪煦潮的头,哑着喉咙终于开口:“怎么不逃?”   纪煦潮没说话,然后拉过纪盛的手放在心口,像是劫后余生般地叹口气。   那口气叹得,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终于回到他爱的人身边老人一般。   等纪煦潮再次睡着,纪盛才跟着彭军去了警察局。   彭军联系陈凡瞒住了他打人的事,没让学校知道,他们私底下也打算把事悄悄了了。   那一家三口都进了医院,死不了。   李班主任也跟警察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一家三口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见到纪煦潮,路小伟的母亲就话都没说一句就先猛地抽了纪煦潮一耳光,随即就骂了非常难听的话。   纪煦潮跟她打起来是因为她骂纪煦朝的养父,是婊子生的贱货,她这话刚刚一出来,纪煦潮就冲到了她的身上,狠狠拿头撞了她的头。   他额头出血,就是那时候撞的。   纪煦潮一跟路小伟的母亲打上,路小伟也上前帮忙,旁人拉都拉不开,等到纪盛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厮打了一阵。   警察局负责这次事件的人和彭军认识,彭军要叫人一声哥,他们一个大院长大的,很熟。   情况清楚后,他们也没先逮捕纪盛,第二天纪盛一来,他们把问到的情况详细给他和来的彭军一说,商量着这事怎么解决。   毕竟路家三口现在都在医院住着。   “医药费我出,”纪盛回了他,“还得麻烦超哥你帮我们去问问,看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彭军在旁也跟负责的队长洪超说:“超哥,这事是他们闹起来的,我们这边出了医药费,不找他们麻烦已经够可以的了,让他们悠着点。”   洪超也赞成私了,只是医药费贵,没想到纪盛能出,而且也不追究责任,估计对方也不敢再闹腾起来。   毕竟是他们先挑的事,没把那个路小伟的母亲逮捕已经算是客气了。   洪超也没想到纪盛这么好说话,他以为按纪盛的实力,这事还得闹一阵。   洪超不了解纪盛,但彭军足够了解。   上次去外边提货,对方来了十几个黑衣大汉也没见纪盛动过一下眼皮,龚渊华事后私底下都跟他说纪盛不是一般人,那气魄不是一些人生浅薄没有见识的人所能够具备的。   彭军不清楚纪盛为什么要给对方付医药费,但他多少也知道纪盛没打算善了。   把纪煦潮打成那样,别说是纪盛,就算是他,也会底下替他这个小侄儿去讨个公道。   纪盛去取了钱,把钱给了洪超。   赶回医院时,纪煦潮已经醒来了,正捧着一个钢制的大饭盆在叽哩咕噜地喝着稀饭,司马成在一旁看着他一脸的担忧,不停地问道:“你疼不?疼不?出这么多血,疼不?”   纪煦潮没理他,喝稀饭喝得稀里哗啦的,只是纪盛一站定在门口,他就像是有所觉地把头抬起,呜咽一下把口里的稀饭咽下,全是伤痕和残余伤痕的脸上满是笑容:“爸爸……”   纪盛掩饰着心中此刻的心如刀割,面无表情走了过去,把此刻还无所畏惧的坚强小孩抱到怀里,摸了好一会他那颗因为处理伤口而被剃得光光的头,才按捺住内心奔涌不休的情绪,淡淡问道:“还要吃什么?”   “只许吃稀饭,没意思。”纪煦潮舒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还朝站在一旁有些不安的司马成努了努嘴,“小成帮我打的稀饭……”   司马成听了立马挠头发,莫名其妙有些不安。   他有些怕现在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纪煦潮的爸爸。   纪盛没看他,只“嗯”了一声,又问:“头还疼不?”   “不疼了……”   纪盛没有问他家儿子为什么打不过人不知道逃,他已经知道原因了。   在纪煦潮这里,是谁也不能骂他爸爸的。   以前他们的一个老邻居,一个老头就对他说了一两句稍显刻薄的话,当时才四岁的纪煦潮就两手搬了石头过去把那老头家的门给砸了。   他孩子的报仇意识比他只强,不弱。   这是一个绝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爸爸的人,哪怕他小,他也会去拼命。   “不疼就好。”纪盛有点累了,他不想再说话,他抱着他的孩子靠在枕头上,他自己也靠了过去,慢慢地睡了过去。   睡了一夜一大半个白天的纪煦潮看他睡着,亲了亲他爸爸青青的眼窝,抬起那只没怎么受伤的手挠了挠他的小光头,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   他脚刚好没几天,就又进了医院。   他爸爸肯定为他操心死了。   这时,他见一旁的司马成还傻傻站着,他朝这个知道给他爸爸通风报信的小伙伴说:“你去上学吧,我书包里有钱,还有家里的钥匙,这几天你就自己上学去,谁要是敢打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赢就逃,没事,我回去后帮你报仇。”   这时候他都还想着帮他报仇的事。   知道纪煦潮伤得这么重本来就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他还会被纪盛赶走的司马成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最后他一把抹了眼睛里流出的眼泪,说:“你放心好了,咱们学校没谁胆敢来打我,再来惹老子,老子要把他们全部活活打死,我弄死他们,我弄死他们。”   他说得太凶了,看得纪煦潮一脸钦佩。   他年纪小,而且自小的环境让他只认同强者,只喜欢强者,而且他也就是因为司马成天不怕天不怕的性格跟他很像,他才很愿意接受他们家多养一张嘴的情况的。   “那就好,你不要哭了,你拿了钱去买晚饭吃吧,我爸爸要在医院陪我,你在家要把我家的门锁好,谁来都不谁进,知道没?”   就算是受了伤,在这种时候,纪煦潮都没忘了让司马成看好他跟他爸爸的那个家。 第10章   图片   半夜纪盛醒来,小声地跟也跟着醒来的纪煦潮说他出去弄吃的,等会儿回来。   夜很黑,也很静,纪煦潮也小声地问:“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啊?”   “半个小时吧。”纪盛摸了摸他的脸。   纪煦潮松开了那只搭在他爸爸腰上的小手,“嗯”了一声,让他爸爸起身。   纪盛起来穿上外套,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地回过头走回来,低喃道:“爸爸爱你,宝宝。”   “嗯,我知道,”纪煦潮笑了,清脆的声音一如以前那么对他充满着明亮喜悦,“我等你回来。”   纪盛这才直起身,离开了病房。   纪盛来的时候给了医院旁边一个开小食店的阿婆一袋子骨头一斤米一斤红枣,给了她一点钱,让她熬着骨头汤和稀饭,等他半夜去拿。   他按照先前说好的去敲了这个老人家的后门,那阿婆把东西都弄好了温在火上,纪盛进去把东西装好,东西有多,剩下的都给了她,他再给了点钱,就提着保温盒走了。   那阿婆得了这一笔要挣二三个月才能挣到手的钱,在他临走前对他说:“你家里人住院的这段时间,要做什么吃的带材料给老太婆就是,回头不收你钱了,你给的已经够够了。”   纪盛笑笑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他并不介意多给点钱给谁,只要结果能对他家孩子好就是。   纪盛回到医院,病房里有了光线,他家小孩正坐在床上靠着枕头。   病房虽然是最好的单人病房,但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桌一张椅子外什么都没有,而且灯光黯淡,衬得那张小白脸更为瘦削。   纪盛闷不吭声地坐到他身边,把人抱了起来,问他:“疼不?”   纪煦潮摸着他高高的鼻尖,也问:“爸爸疼不?”   “不疼。”   “那我也不疼。”纪煦潮安慰着他爸爸。   虽然他因为打架的时候咬了人,用多了力气的牙齿这个时候酸痛得厉害,被人抽烂了的脸透着股被火焚烧的疼,但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忍受的。   他男子汉大丈夫,才不怕这种小疼痛。   他能为爸爸战一辈子,哪怕被打死都不会害怕的呢。   “嗯。”纪盛久久才嗯了一声,这才抱起人,去吃东西。   汤是热的,稀饭是软软的,还带着红枣的香味,纪煦潮连喝了两大碗稀饭和一大碗汤才满足地停下了嘴。   纪盛把剩下的喝完,抱着他去了床上,触碰着这个小孩身上随处可见的伤痕,他手势轻柔,像是把他身体里所有的温柔都用上了。   在这种安抚下,纪煦潮很快就睡着了,于是睡着了的他没有看到纪盛用一种悲伤至极的眼神在看着他。   那眼光里,泪光闪烁。   要是他看到了,他在以后的年年岁岁里,他也就不会按着他自己性子那么不顾一切,勇猛无惧地往前冲了,把纪盛扔在背后为他忧虑得寝食难安。   纪煦潮多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才出院。   出院的时候,他趴在纪盛的背上一起去结的帐。   他们的医院费已经是天价,听到他治病花了多少钱后,纪煦潮在纪盛背上震撼得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觉得他跟路小伟这仇结得有点大了,已经不是打一架就可以了结的仇了。   他得好好想想,这仇得怎么报。   不仅是路小伟,那个打得他最凶的婆娘也不能放过。   纪煦潮严肃地揪着他两条乌黑秀气的眉毛想着,这头纪盛背着他往外走,彭军也来了,开了一辆被淘汰下来,而被他买到的二手越野车来接这父子俩。   一上车,彭军就指着后面那一个用挺好的细花布巾包起来的包兜说:“这里面是一些吃的,我爸老战友们从乡下带过来的土产品,都是你彭奶奶让我捎来给你吃的,回头你和你爸跟我回家去吃顿饭去,你彭奶奶说要给你准备很多好吃的,让你一次吃个够。”   “哦,”纪煦潮坐他爸爸腿上,已经好了不少的他伸直身体去看坐在驾驶座上的彭军;“你帮我谢谢彭奶奶,跟她说,她要是回头空了我就去看她。”   他这小大人的话说彭军笑了,说实话,他妈尽管只见过纪煦潮一次,但就一次,她嘴里就常常念叨着这个小机灵鬼,老让他带着人回去玩。   这次出事,到今天来接人的时候他才跟他妈说了一下,老太太本来也要跟着来看人的,但还是被他挡了回去。   纪盛心情不太好,彭军不想让他妈这个时候来烦人。   纪盛这阵子只去了两趟学校,其间连笑容都没得一个,连对他非常好,把他当成了爱徒的的老教授也只能看到他阴沉的脸。   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儿子出了事,只是不多的三四个交情比较深的老师知道他家里出了事,老教授知情后,已经把他要交的论文拖到了三个月后,言语间也叹息现在的人日子好点了,狗仗人势的气焰却一点也没减,连孩子都不放过。   老教授老跟纪煦潮斗嘴,可老人家心里其实是非常喜爱纪煦潮的。   回到家,司马成老早就守在巷子里,一听到车声就跑到了巷子口来迎接。   “你怎么没去学校?”今天是上学的日子,纪煦潮被他爸抱到怀里,朝地上矮他好多的司马成问。   “逃课呗……”司马成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昨天有去看纪煦潮,知道他今天回来,他就一大早把院子打扫了一遍,桌椅都用干净的抹布抹了一遍。   果然,纪煦潮一进他们家,看到干干净净的一切,很惊叹地说:“你干的啊?”   司马成得意点头,纪煦潮也笑嘻嘻的,像一切所发生在他身上的苦难从来没发生过。   “爸爸放我下来。”这阵子虽然老是爸爸背背抱抱的很舒服,但纪煦潮觉得也该到了他下来自己走路的时候了。   他已经好了。   纪盛看他一眼,把他放了下来,纪煦潮就跟飞一样地冲向了他们的卧室那边。   彭军把车上的东西一放下,看着他背影不由笑着说:“我看除了你的事,就没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了。”   这么大的伤,这么大的事,这小小子提都不跟别的人提一声,每天热热情情地跟医生护士打打闹闹,见到他爸爸又笑得比谁都好看,像是他身上那些不好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彭军算是服了他了,这么小就能这么逞强,这么能忍,以后长大了,料不准会是个什么人物。   跟彭军谈了点事,确定这年那个纺织厂负责人的选举不会再内定姓路的之后,纪盛送他上车回去。   彭军还有事赶着要去处理。   出门后彭军问他:“你确定不要让他记过?他闹出这么大的事,记个过很简单的。”   纪盛摇摇头,把车门打开让他上去,嘴里淡淡地说:“我要一刀一刀地剐他,不会让他那么容易跌到谷底。”   本往车里坐的彭军停下身势咋舌不已,觉得他就是个混不吝,但论心狠手辣的程度,还是不及纪盛。   这次剥夺职务,下次可能就断了经济来源,再到人人唾骂,沿街行乞……   而且看纪盛现在这沉得气的模样,可能那路家人的下场比他所猜想的还要悲惨。   这种人还是用来当朋友好了,当敌人太恐怖。   纪煦潮打开他们的衣柜看了看,还在他们的床上翻了个滚,这才满足地从卧房里爬起来,嘴里还同时大叫着:“爸爸,爸爸……”   他以前还会叫他爸爸纪盛,直接叫名字,现在连纪盛都不叫了,叫爸爸简直就当成了撒娇,没事就叫两声,觉得光叫叫就无比满足。   “饿了?”刚送彭军出门的纪盛大步往他的方向走。   纪煦潮已经冲了出来,跟以往一样敏捷地往他身上缠。   纪盛稳妥且紧紧地抱住了他,刚往上扬的心放了下去,摸着他已经钻出点发茬的头颅,“要吃什么?”   纪煦潮揉他的脸,回到家让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什么都吃,爸爸做的就吃。”   司马成一直在跟在他的身边,这阵子他都是拿着纪煦潮给他的钱在外面吃,尽管外面的吃的对他来说很奢侈了,但纪盛做的大鱼大肉那才是最好的盛宴,一听到纪盛要做饭了,他无法控制地猛吞了两口口水。   那咽口水的声音之大,大得纪煦潮都听到了,一下子,这眉目间野性难脱的小豹子在纪盛怀里笑得东倒西歪,用手指着司马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爸爸,你看,你看……”   司马成被他笑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只是一时没忍住暴露出嘴馋的心思罢了。   纪盛也被他的笑声感染得嘴角也难得地挑起了弧度,抱着笑得话都说不出口了的人往厨房里走。   他昨天回来就把吃的买好塞进了冰箱。   “爸爸。”纪煦潮笑着笑着,糯糯地叫起了纪盛,语气里满是他全身心的信赖与交托。   “嗯,爸爸在。”纪盛伸出一手又去摸他瘦小苍白的脸,眼睛倒映的,都是他的影子。 第11章   图片   没多长时间纪煦潮接连两次受伤,纪盛干脆这年给他休了学,亲自带着他。   他跟他学校的老师们已经打好招呼,上下课都会带着他。   纪盛过于溺爱纪煦潮,从这个时候已经初见端倪,以至于后来司马成一回忆纪煦潮的那些混帐事,老是提到这个分水岭,因为从这以后,纪煦潮是除了他爸爸之外,真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不去喜欢别的人,对别人对他的喜欢也觉得没必要,只有一个纪盛在他心里是有位置,是他需要在意的,别的人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不在乎外界,外界对他也产生不了伤害,于是仗着那份对外界的人事物的完全不在意,任性地为所欲为。   人没桎梏,是最可怕的。   “爸爸。”纪煦潮昨晚睡得晚,他新到手了几本小人书,一口气就看完了大半,如果不是纪盛哄着他睡,他肯定要看完才会睡。   于是在这天早上这个平时早起来的时间点,他眼睛都没睁开,迷糊地叫着正准备要起身的纪盛。   “嗯。”纪盛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多睡会,爸爸上课再叫你。”   纪煦潮实在太困,“哦”了一声,抓着他衣服的手没有松开。   “宝宝……”纪盛无奈,又叫了他一声。   纪煦潮这次干脆没说话了,转身又趴在他身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纪盛低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一手紧抱着他,另一手伸出被窝,从离的不远的书桌上拿了本书,把怀里的人用被子裹紧了,半枕着枕头看起了书。   纪盛带纪煦潮去大学上课,司马成只能去上他的小学,他现在中午的时候不回纪家吃饭了,因为纪家父子都是在外面吃的,纪煦潮也给了他零花钱让他买饭吃。   司马成一个人去上学,纪煦潮对司马成也不是不关心,叮嘱司马成架要好好打,书也要好好念。   司马成深以为然,表示强烈赞同,他也是这么干的。   其实司马成不是个很爱学习的人,但面对着有着一个房间的书的家的纪煦潮,他多少感到有一点自卑,不想输人。   他不是没骨气的人,纪煦潮对他好,他以后肯定会报答,这些他以后肯定是会还的。   但他同时心气也很高,他不觉得他吃了别人的饭,就表示他比谁低人一等。   纪煦潮明显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跟司马成说的是,你要自己努力去挣饭吃,不过首先你得去学好你以后能挣饭吃的能力,你不能靠我跟我爸爸一辈子,我没有那么一直这么好,而你以后有本事了也会得到更多。   司马成想想是这个理。   没有纪煦潮陪着一起上学的日子他也不寂寞,除了偶尔打打架之外,他现在的力气都放在了不及格的成绩上,想着这学期好歹也得有几门上个60分。   相比之下,纪煦潮过的那简直就是天堂生活。   纪盛去哪都带着他,兜里永远都有吃不完的小面包小蛋糕,只要他想吃,吃饭的时候也总会吃到热乎乎的饱饭,他要是累了,他爸爸就背他,他就能在他爸爸背上睡觉觉了。   别人笑话他,这么大的宝宝还要他爸背,在他爸背上睡觉,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得意洋洋反问人家:“你家有这样的好爸爸吗?我家有。”   别人家没有,他有哦。   谁都拿他没办法。   大学老师的讲课他听不明白,但他知道不能给他爸爸生事,他爸爸上课,他就安安静静地看他爸爸给他挑的书。   纪盛有心,给他找全了市面上所有的根据名著所编著的连环画,加起来足足有五百来小本,让纪煦潮每天三本的速度去看。   纪煦潮对不用上学的日子满意极了,连好久都没跟人打过架都忘了,每天爬起来当他爸爸的跟屁虫当得不亦乐乎。   这天他一如既往地跟他爸爸去上课,一进教室,习惯早到教室几分钟的一个老教授也在教室了,看到他,弯下身笑眯眯地看他,“今天也没迟到,真乖。”   说着就从他旧衣服胸口的口袋里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送到了纪煦潮面前。   纪煦潮一摸,是热的,打开一看是板栗,知道是老爷爷的老太婆,也就是他要叫老奶奶的人一大早给炒的……   “谢谢闻爷爷,”纪煦潮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转身伸出手,纪盛就把他抱了起来,然后他伸出小手去摸老教授花白的头,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小朋友这个时候笑得露出了他的小白牙,显得比平时纯良多了,“也要帮我谢谢闻奶奶,告诉她回头我会带好吃的去看她。”   小流氓太爱装小大人了,老教授看着他就感觉很开心,连连点头。   自纪煦潮来跟着上课后,老教授一直对纪煦潮溺爱有加。   他们谁都没有跟纪煦潮提起以前他们其实是认识的事,他没有,纪盛也没有。   纪煦潮的爷爷外公,都是他的师兄。   靠着忍耐活下来的老教授早就习惯了有些话一辈子一个字都不能跟别人说,他知道纪煦潮是谁,他所能为他的师兄们所做的就是让这对父子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得到他的照顾。   除了这个,他也没别的本事了。   他已年老体衰,理想和追求被现实磨成了碎片,溃不成军,活着已经成了单纯的活着,尽量去对得起家人,老伴,还有那些留下来的小辈们。   纪盛的学途一片坦荡,他所在的大学他所碰到的老师,十个有五个至少跟他和纪家曾有过瓜葛联系,他在这所目前全国最好的大学里得到了这些老师们的倾囊相授,倾囊相助。   他有课的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厚望。   有几个老师还会主动约他,要给他私下补课。   说来也算不上是正式的给他补课,只是老师们会请他去他们家里做客,用聊天的方式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用比较轻松的方式传授给他。   纪盛很忙,忙着对付繁杂的学业,有时还要请假去处理一些私事。   他跟彭军他们的生意算是正式做起来了,因着供不应求的关系,他们的货一到手往往就会脱销。   目前他们所在的这片又建立起了新国度的大陆人人手上都没有盘古新国的新货币,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很多人手头上还有前面的祖宗留下来的古董,银元这些值钱的东西,纪盛也有渠道接触这些人,能两方得到第一手货源的纪盛就在其中起了一个中间商的作用,一边卖货得钱,一边拿这钱去换取古董。   不过他所挣到的钱远远不够卖方需求,他这边也会经过他外公卖出一些去获取国内极需的货币用来收购一些新的古董,不过比较珍贵的他自己就收着了。   这样半年下来,纪盛手头上就有两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过都锁在暗室里留着。   专门受过几个专门研究古董的老教授的培养的纪盛,看这些宝贝的眼光很毒辣,一般假的根本蒙骗不了他,他自己没有把握的,就会回头跟他的老师商量,这样下来,连彭军都觉得他是开了天眼,任何假货都逃不过他的眼神,神得不行。   纪煦潮跟在纪盛身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而纪盛藏东西的地方,钥匙他也知道放在哪。   同时他也知道,他们不比从前了,他们有好多好东西了。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能改变些什么,反正纪煦潮觉得他爸爸还是他爸爸,那个让他先吃饱再吃他的剩饭的那个纪盛。   这天中午,纪煦潮跟着纪盛要去最疼爱他的老教授家去吃饭。   去之前,纪煦潮又爬到了纪盛背上,他们先去买了两公斤猪肉,还有一些菜。   进屋后,纪煦潮陪着老教授夫人在厨房里择菜,他说着小大人一样的话,老他闻奶奶逗得笑个不停。   纪盛则趁机在楼下搬煤球。   闻老家的煤球快要烧完了,纪盛早前就在煤球场就订了五百个,趁着中午这段时间让人送过来,他正好可以帮着搬上在三楼住的闻老家。   纪盛手脚手快,一次连着十个地搬,跟送煤球的师傅来回个二三十来趟就给搬完了。   搬完了洗好手,一边听着厨房里他儿子逗老太太笑的说话声,一边听着闻教授给他讲着课。   日子很忙,而一眨眼就是冬天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盘古新年12年,纪煦潮九岁了,他得重新回到学校去。   纪煦潮九岁,他干脆跳了点小小的级,上了五年级。   学校在给他做完测试之后,接受了他的申请。   他养父就是高等学府的高材生,孩子被他天天带着,教的多也一点也在情理当中。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   纪煦潮和司马成刚上完他们各自年级的第一节 课,低他一年级的司马成就冲进了他的教室,兴奋地跟纪煦潮说路小伟家倒了大霉了,他爸爸跟人打架把人给打了个半死,现在进监狱了,路小伟连学都不上了,听说他妈正在家里闹死闹活呢。   纪煦潮没司马成那么兴奋,只是想了一会儿略为遗憾地说:“那怎么办?我的仇还没报呢,怎么还有比我还要报仇的人呢?”   真叫人想不明白。   “都这么惨了,你还报啥啊?”司马成这个时候还挺单纯的,听说路家已经有报应了,就完全原谅了他认为的路小伟家对纪煦潮的恶。   不过他也没天真多久,在他们十多岁的时候,当把所有生活的不幸都归根于纪煦潮的路小伟偷藏了刀来杀他们,而纪煦潮为了救有些措手不及的他替他挨了一刀之后,司马成内心的天真就彻底的完蛋了。   你天真,就代表有人会为你的天真付出代价,直到有一天你不再天真,自己能守护自己为止。   司马成这时候还很天真,可纪煦潮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纪煦潮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甚至连爸爸妈妈都没有,而他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小小年纪的他一方面没有孩童的天真无知,另一方面也因为年纪没有大人的世故成熟,他只是用本能,用他自己的方式与这个恶意重重的世界周旋,迎战,去战斗是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本能。   原谅从来都不是他对待那些对他心怀恶意的的人的方式,他很奇怪司马成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反问道:“为什么不报?路小伟跟他妈都打了我,还跟我爸爸要了那么多钱,这仇都不报那要什么仇才报?”   纪煦潮很奇怪地看了司马成一眼,觉得这个跟他很合得来的玩伴其实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合得来。   司马成跟他有点不一样哦。   不过,纪煦潮这时候还是年龄太小,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事情。   司马成是孤儿,但他还有他爷爷爱他,有父亲的战友竭尽全力帮助他,他没有像纪煦潮跟他爸爸纪盛一样,一夕之间,丧失了所有。   司马成是他爷爷病了在医院里醒不过来,紧接着他父亲的战友就出现了,然后没多久,他就碰到了纪煦潮,他是一个希望没有了之后,另一个希望就紧接着又升起了,司马成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对他有太多不公,因为对他好的人总是在出现。   他活得不好,但心里并没有太多仇恨。   人跟人的环境不同,哪怕是细微的差别,所产生的观念也是不同的,这时候司马成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路小伟家那么惨了纪煦潮还要报仇,不过他下意识是帮着纪煦潮的,所以只是挠挠头说:“要是想报还是可以报的吧……”   不肯定就是否定,纪煦潮看着司马成叹了口气。   小伙伴跟自己不一样,他还是有点失望的。   这天放学后,他们本来应该去隔壁不远的大学去找纪盛,但纪煦潮暂时没去,领着司马成去了路小伟家。   好巧不巧,他们一到,就见到路小伟正蹲在他家门口正在哭,一看纪煦潮在路边捡了根棍子,眼看就要过去打人,司马成拦住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他们家都这样了,咱们不报仇了吧?”   “我又不打他,我进去打他妈……”纪煦潮又奇怪地看了司马成一眼,再次觉得小伙伴是小伙伴,他就是他,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很不一样。   可能大了就是这样了,志向不一样,境界也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他,我就是我,再好也是不一样的人,纪煦潮煞有介事地想。   瞅路小伟现在都瘦成了根竹竿,没以前胖了,他胖得像猪一样的时候都不是纪煦潮的对手,现在瘦得跟只小鸡仔一样的弱,他怎么可能会去先打一只小鸡仔呢?   他要打也是找那个死胖女人打。   路小伟要是再敢搭手,他再回打也成,这样就不算他胜之不武了。 第12章   图片   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欺负看着比他弱小的人,不过路小伟是他仇人,他可以破个例。   “可是,”司马成急了,说话都开始吞吞吐吐,“他们家真的很惨了,他就快要没爹没妈了,就快要跟我一样了……”   司马成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情急之下开始为路小伟说情。   纪煦潮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候,路小伟的那个也瘦了一点,但瘦得不多的胖子妈妈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棍子,重重地往路小伟身上抽,路小伟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之外,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听我们班长说他爸爸是为了他跟邻居家的那个大人打起来的,因为是他跟隔壁家的那个小孩吵架吵得很凶,然后大人们就打起来了……”   跟纪煦潮半躲在离路家不远处的司马成看着那边的路小伟被他的妈妈打得鬼哭狼嚎的样子,一时之间是真的很同情路小伟,对着纪照潮满脸都是说情的意思,“你看他们都这么惨了,你别去打他们了。”   司马成知道纪煦潮背后有个纪盛,在他心里,纪煦潮的爸爸是真的无所不能,就算纪煦潮打了人,他爸爸也可以替他摆平。   但路小伟这么惨了,再报复也就真不成样了。   司马成有些同情路小伟。   司马成身上也有种一般的小孩所没有的侠气,纪煦潮也有,只是司马成的侠气很正很直,在他的世界,爱恨是分明的,没有中间的灰色。   纪煦潮的侠气就显得邪门多了。   他从不欺负幼小,看到他们受欺负还会帮帮。只要是他自己愿意去做的事,哪怕是别人眼中的好事,他不会因为得到别人的感谢就激动开心,得不到别人的感谢就失望生气,但那些被欺负的人要是因为他不欺负他们反过来欺负他,他也不会客气,下的手一样的狠。   他对他的敌人都一视同仁,不管强弱。   司马成还在急急地为路小伟家说情,纪煦潮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在心里,只是扭头间一看太阳,哟,快下山了……   他立马着急地看了眼手上的电子表,一看时间,不得了,他爸爸快要下课了,他得赶紧去找爸爸了。   于是也不管还在唠叨的司马成,他转过身板弯下腰,一溜烟地往他爸爸的学校跑去……   报仇是很重要啦,但再重要也没有爸爸重要。   他得在他爸爸下课之前见到他爸爸,不能让他爸爸等他。   小混世魔王才不管司马成在跟他逼逼赖赖什么混帐糊涂话,他要去找他爸爸了。   纪煦潮气喘吁吁地刚跑到校门口,还埋头往前猛头冲的时候,被人横手一把捞到了其怀里。   人还没看到,就已经知道是他爸爸了的纪煦潮手一抬,把两手勾到了纪盛的脖子上,两条小腿搭在了他的腰上,他额头上跑出来的细汗在不停地往外冒,他则挂着他爸爸的脖子喘着气高高兴兴地说:“爸爸你在找我啊……”   纪盛扯了扯嘴角,抻着衣袖给他擦汗,口里说出来的却是训斥:“不看路就冲,被车撞着了怎么办?摔着了怎么办?”   “我有看啦。”纪煦潮嘻嘻哈哈去摸他直挺挺的鼻子,撒着娇。   “你刚才就没看到我。”纪盛冷冷地笑,抱着纪煦潮往校外走。   “我有知道是你啊。”纪煦潮狡辩道。   他确实因为太赶时间没看到他爸爸,但他爸爸手一伸出他就知道是谁了,换别人他才不会让别人抱,“不是你我才不让别人碰我呢。”   听着他朝气蓬勃的说话声,原本想好好生气的纪盛嘴角又抽了抽,再次心软,再次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千篇一律地道:“下次不许了。”   “嗯嗯嗯,听爸爸的。”纪煦潮猛点头,再次他他爸糊弄了过去。   他们没说,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肯定会有下次的,而且下次也许就在不远处。   纵容这个东西,只要两方都爱配合,是没有下限可言的。   尽管纪煦潮长得不高,身体也瘦,身形确实要比同龄人小一点,但他怎么样都是九岁的大男孩了,纪盛这样抱着他还是挺受人侧目的,于是走了没多久,纪煦潮就主动要求下地,然后牵着纪盛的手,这才后知后觉问道:“爸爸,我们家的单车呢?”   “今天不骑,带你去彭军家吃饭,我们先走路去买点东西带过去。”纪盛这时也才想起司马成,看了看周围没见到那小孩,淡淡地问:“司马成呢?”   “不知道,跟丢了吧,他跑得没我那么快。”纪煦潮毫不在意,他一路狂跑过来,司马成不知道被他甩哪条路上了。   “嗯。”纪盛现在不在意司马成跟不跟丢的事,只问了他所在意的:“为什么要跑过来?放学晚了?”   纪煦潮当然不会交待他半路折到路小伟家,要去打架的事,又不可能跟他爸爸撒谎,所以只好摇摇他爸爸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在他爸爸不放,嘴里则求饶地朝他爸爸喊:“爸爸……”   纪盛冷冷地看着手中牵着的纪煦潮,纪煦潮最后没挺住,嘴一撇,老实交待了。   “爸爸。”纪煦潮交待完,就又开始跟念咒一样的叫着纪盛,希望纪盛不要再说他了。   其实纪煦潮也知道他爸爸不会骂他,但纪煦潮就是不希望纪盛说他什么。   别的人都可以想怎么想他就怎么想他,想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但他就是希望他爸爸不是那些别人。   “没打成?”纪盛拉着他走,果然没说他,只问道。   纪煦潮那时候哪知道纪盛早就安排好了路家的一切。   纪盛早就布好了一条别人看不见的线,让那条线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每一口都咬在了路家的致命处,让他们无法摆脱日益颓败的命运。   而纪煦潮这个时候一听到纪盛没怪他,再次得到了宽容的人像是得到了极致的鼓励,当下也顾不得路人怎么看他们了,他一个窜身就又窜到了纪盛身上,抱着他爸爸的头猛甩口水,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好爸爸,好爸爸,你是一个好爸爸。”   纪盛无奈,摸他的头发,眼光扫过那些看他们的人,眼睛微微笑着。   他这样子,真的挺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年长者,而路人看到他善意的眼神后有些回了个会心的微笑,有些无感的倒也不再继续看着他们,纪盛转过眼神,托着纪煦潮的屁股抱着他的心肝宝贝,也不打算放下手,“你就不能少打点架?”   纪煦潮不说话,只傻笑。   “要是伤了怎么办?”纪盛垂眼看怀里的人。   纪煦潮本想拍着胸脯说他才不会受伤,但手刚想抬起来想拍,又想到前两次的受伤,只能悻悻然地放下手,把头依在纪盛的肩前,暂时不想跟他爸爸说话。   他这样赤果果地耍赖,纪盛的叹气习惯性地刚到喉咙口就又息止。   他不想改变纪煦潮的性子,甚至一直以来他都鼓励着他的宝贝去自由自在地生长……   所以如果不想让他的宝贝受伤,他也只能想想别的法子。   纪盛买了一堆东西,还花了点小钱雇用了个小工把东西挑到了彭家。   彭家这阵子有几个小孩来借住,这些小孩的爹都是为了新盘国国死在战场上的英雄,有些甚至已经没有有母亲。   盘古新国,百废待兴,有爹有妈的还不能吃个饱饭,何况是他们这些没爹缺娘的孩子,所以一个个都营养不良得很,这次他们一来,看得彭军骂了娘,开着他那破车出去买回了一堆米和一堆肉。   因为买得多,所以叫纪家父子去吃饭。   纪盛哪可能空手去,所以买了些糖果还有去百货公司弄了几身新衣服和一些玩具还有学习能生的文具用品,还给彭军老妈也给弄了两身新衣服,算是孝敬这个平时对纪煦潮不错的老太太。   一听到他们到了,,彭老太太从厨房跑了出来,手上还拿抹布擦着手,脸上笑得像朵花,对着纪煦潮就道:“来了来了啊,赶快去坐,我就让你军叔叔给你倒糖水喝。”   糖水确实是好东西,但就他爸爸宝贝他的那样,他有什么没吃过啊?   不过纪煦潮知道这是自己家有,别人家可没有,彭军想喝奶奶都不一定给他喝呢,所以他就算不想喝,也笑得乐呵呵,“谢谢彭奶奶……”   “谢谢婶娘。”纪盛也在旁边微笑。   两父子一人长相周正,英武俊美,一人唇红齿白,清秀可爱,凑一块站在一起,看得真叫人心生欢喜。   但彭军身为与他们走得最近的身边人,那是再明白不过纪盛的狠辣与纪煦潮的无法无天了,他见两人笑得温良迷人,在旁边看到直翻白眼,觉得这父子俩真是太具备得天独厚的骗人条件了,连他妈那种混过战场的老江湖,都看不出这两人根子里最真实的本质。   当然,彭军也不可能跟他妈他们说纪家父子的那点破事。   他现在跟着纪盛鬼混,哪可能把纪盛真正的底细抖露出来,到时候他妈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干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妈这个看不惯资本家的老同志肯定会把他的头打爆。   就算不打死他,老母亲也少不得会天天骂他。   打过招呼,彭老太太又回厨房给她的那些孩子们做饭去了。   这头纪盛就让纪煦潮给在小客厅里的那几个齐齐看着他们的小孩们发糖果和玩具还有文具。   这些孩子要比纪煦潮大很多,但纪煦潮哪里会怕年纪比他大的孩子,他又从不盛气凌人,给人拿东西的时候也只是大咧咧地说:“我爸爸知道你们来军叔叔家做客,说要给你们带点好吃的好玩,那,这些都是……”   说着就把东西整好一套把东西给了出去,那些孩子先看着不收,只看彭军。   太听话了,让人心疼,彭军在心里叹气,脸上笑着点头,这些孩子看到彭军哥哥答应了,这才接过纪煦潮手中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里都有一套衣服,衣服的口袋里放着一个装着十块钱的红包。   纪盛大手笔,彭军回头跟纪盛聊天时,却边笑边骂纪盛老狐狸。   这些孩子,因为家庭的原因,肯定个个都是要去当兵的,这几天过来也是因为到了年龄就要去兵营了,他妈才把他们接过来先住几天过几天好日子。   而这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都是他爹妈的心肝宝贝,有他爹妈这样的人罩着,他们以后的前途会差到哪去?   纪盛现在就开始布置,彭军猜他是为纪煦潮的以后打基础,多几个认识的至少能打架的朋友,谁又是纪煦潮的对手?   至于纪盛想利用那些孩子,彭军倒觉得不会。   因为他自己都跟纪盛是同一条道上走,有他这个正主在,纪盛用不着对那些孩子花什么心思。   再说了,光冲这个人手里的钱,想成为纪盛打手的人多得是。   纪煦潮跟几个懂事的大哥哥也玩得来,相处得很好,他们在小客厅里玩了一会儿,就去院子里玩“打仗”的游戏去了。 第13章   图片   几个人拿着木棍追追打打,到吃饭的时候每个人全身都是汗,衣服也脏了,有些人手上还有伤,看起来是真打来着。   纪煦潮现在怕他爸爸伤心,现在他可会保护自己了,所以他身上也没什么伤,就是在躲避击打的时候在地上摔了几跤,也就膝盖处和胳膊肘处的裤子衣服破了点,皮肤有点擦伤而已。   但这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小伤,吃饭的时候纪盛也没说什么,只是照往常在外一样给他捡菜到他碗里让他吃。   他们在外并不如家里亲密,当着外人的面,纪盛并不会喂纪煦潮吃饭吃菜,纪煦潮也是个贼机灵的,他永远都是在他爸爸面前一套,在外又是另外一套。   他邪得很。   在外面,纪盛要他怎么做他就照着怎么办,没有一丁点儿的意见,他知道他爸爸做任何事的前提,都是为他好。   等到吃完告别,纪煦潮新交上的大朋友们还送了他们一程,纪煦潮也难得大方地邀请他们明天来挑选他那一屋子的玩具。   当然,那些都是他爸爸的外公还有百货公司的那个董爷爷,还有一些要叫叔叔的人送他的,他爸爸送他的那些他都放在他们的卧房里,哪怕不玩,他也不会给别人的。   纪盛在饭桌上一直没有说话,到半路上,那些送他们的也回去了,他才把人背起,在依稀只看得见路面的黑夜里问背后的人,“疼不?”   “不疼……”纪煦潮知道他爸爸问的是他的伤,因为他爸爸看那些地方都看了好几次了,他最知道他爸爸问的是什么意思了,但他同时也很满不在乎地说:“回去爸爸帮我擦点药,明天就结痂了,过两天就会好。”   “你就不疼?”纪盛本来想生气,但想想,去忍受痛苦好像就是他的宝宝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已经不可能再去改变。要是改变了,他的宝宝就不是他现在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还拼了命努力生长的宝宝了,他不能因为这个生气,所以这句简单的话经他此时的心情说出来,不像是责骂,反倒像是在疼惜。   “有什么好疼的?”纪煦潮倒是真的不在乎,但为了安慰他爸爸,他很努力地想了一下,寻找措辞,“这就像家里只有一点吃的,爸爸把吃的都给我,自己饿着了也不觉得疼一样,我这样也不疼的,爸爸,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他不在乎这些痛苦的,就像爸爸也不在乎一样。   他和爸爸在一起。   纪盛抱着他往前走,许久没说话。   在纪煦潮充满依赖地地把小头颅靠在他的肩颈处时,他才哑着喉咙回答:“爸爸明白。”   司马成找不到纪家父子,早就回去了,守到他们回来他也困了,一看到他们到家,就回房去睡觉了。   纪煦潮今天受了点小伤,纪盛打了盆热水把他擦洗干净,自己也顺便在井边洗了个冷水澡。   入睡时纪煦潮还在跟纪盛说明天的事,他说他的新朋友要来挑玩具,他就不去上学了,纪盛应了一声,说他明天就帮他去老师那请假。   纪煦潮唱起了歌,“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好爸爸……”   纪盛揉着他的小脑袋,淡淡说:“明天请个阿姨过来给你们做饭吃,你留他们多玩一会儿,反正你也喜欢他们,是不是?”   纪煦潮又把脸趴在他的胸口,带着困意的小孩“嗯”了一声,嘴里喃喃着:“爸色是想让我跟他们做朋友吗?”   “嗯,想的。”纪盛应声,没再说话,手一遍一遍地摸着纪煦潮的头发,想着孩子身上的伤口。   身边的小身体细微地起伏着,就算不用去看,纪盛也知道他睡着了。   但纪盛却还是没有睡意,他就像一个很普通的家长一样,在深夜时,习惯性地思考着他儿子的以后,想着他能给他的孩子能铺一条什么样的路出来。   他儿子需要很多有用的朋友,能帮到他的,不会背叛他的人。   他儿子也需要几个死心的跟班,在他看不到,不能顾及的地方,帮他看着人不受伤。   纪煦潮不需要像别的人那样中规中矩那样的活着,因为他的爸爸不会勉强他去成为和别的人一模一样的人。   他的宝贝孩子也不需要为生存去低头,因为有他在,他会把一切都送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他的所有,他都会给他。   新的领导人上台后,新盘古国实施了很多改善民生的措施,时现在年景也慢慢好了起来,一年一年过来,大陆短缺的物资得到了巨大的改善,大街上人来人往,颇有些繁荣的景象。   纪煦潮十岁那年,他上了初一。   纪盛让他去了子弟学校就读。   这些同学们的家庭环境都相差不大,再有一个,纪盛瞅准了这些出身的孩子们身上是有点被娇宠的痕迹,但成也萧何,改也萧何,这些被宠过头的孩子们都是纸老虎,要是真上手打架的话,没一个人会是他儿子的对手。   纪盛也是个惯孩子的,他知道自己和那些家长们差不多一个德性,所以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深谙这些家长心理的他也能及时与人沟通处理后果。   另一方面,纪盛能把人放到子弟学校去的最重要的原因,去年新盘古国那些上层的人员有过一次剧大的变更,他与纪煦潮两家的仇人已经去了外省就职,不再在古城这个地方任职。   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纪盛稍微放松了点,不再过于节制,要是真出事了,他也能施展一点实力出来与人谈判。   综合种种因素,纪盛暂时把纪煦潮放在了一个目前他认为的最好的安全的环境里。   自从去了干部子弟学校,纪煦潮的架也打得少了。   主要是没对手,学校里的乖宝宝太多了,没人挑衅,架又怎么打得起来?   纪盛这一年比较忙碌,他已经毕业,连工作都已经给他分配好了,但他没去,毕业后就留在了学校,帮老教授一点忙,偶尔帮老师上上师弟们的课,姑且算是半个助教。   但到了下半年,情况就变了。   纪盛留在学校是因为要陪着纪煦潮,偶尔跟着彭军他们跑几趟算是挣钱,但大多数情况都是围着自家那孩子打转。   但情况开始了有变化,今年开始,彭军与龚渊华还有他都不再打算小打小闹,而是要成立公司真正做事。   但他们手里握有的资金并不算太多,而他的外公叫他去国外一段时间,他外公会按他的要求,转过他大笔资金让他创业,但前提是纪盛必须要去国外接受教育半年。   纪盛知道他外公的意思,是想教他一点他在国内学不到的东西。   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多东西,他不能拒绝,所以他跟纪煦潮商量了一下,让纪煦潮这学期结束了,休学一段时间跟他一起去外面。   外面的世界很大,纪盛不知道纪煦潮愿不愿意出去,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不是所有小孩都喜欢未知的。   可纪煦潮一听是跟着他爸去,就直接点了头,说:“我肯定是跟着你呗,管它去哪,你问我干什么?难道我还能不要爸爸了?”   纪盛也是好笑,回头就帮他办手续去了。   办休学手续需要一点时间,纪煦潮在学校的第一学期的日子也懒懒散散,老师教的他都会,不教的他也懂,连架都没得打,司马成还在原来的小学过着四年级小学生的日子,所以一个人在这个学校里的纪煦潮颇为有点无聊,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等着放学他爸爸来接他回家。   但这天,上午第二节 课后,他上完厕所回来,在转弯处上楼梯时,从楼梯上突然冲下来一个人把他冲得滚下了楼梯,还伏在了他的身上。   纪煦潮先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等人从他身上爬起,就听到上空有道愤怒的声音在骂:“你个蠢货,走路不知道带眼睛啊?”   听到骂声,纪煦潮笑了。   在这个学校第一次受到挑衅的他眯着眼睛,咧着嘴唇笑了一笑,然后就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地上窜起,一条腿就踹上了那道发出声音的地方。   这还不够,把人踹到地上,都懒得再听人说话,一个手掌就挥了过去,把那人的叫唤打得停在了嘴里。   不过他手一停,那个人发出了极为凄惨的一声惨叫。   纪煦潮嫌他叫得难听,手掌捏成拳头,朝他脸上挥去。   就那么一会儿,刚才只是杀鸡般叫声的人现在变成了杀猪叫。   纪煦潮掏掏耳朵,笑了,“是谁没带眼睛走路?哈哈。”   他这种发自骨子里的暴戾让围观看热闹的学生们没一个敢吭声,甚至连去报告老师的念头也一时之间也没人产生。   他们不敢,也不想打这种人的小报告。   纪煦潮这次打架打得其实并不怎么痛快,因为对方太弱,完全不值一提,这并不是多拿得出来说的事情。   可是,事情还是闹大了,因为他打的那个人正好是他们新上任的古城市长的独生子。   无法天无的纪煦潮没把他打架这种这小事告诉纪盛,但当天下午纪盛却被亲自出面的校长叫过去了。   校长知道纪盛跟彭家的关系。   但这个学生来头也不少,父亲是市长,爷爷也是个对新盘古国有贡献的人,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比彭家的位置低。   事情很是棘手,首先,那边的人一开口就是要求开除纪煦潮。   纪盛被找到学校,第一句话从校长口里听到的就是对方的这项要求。   等问清来龙去脉,那小孩确实被打得有点严重。   这小孩鼻子断了,脑袋有轻微脑震荡,说眼睛的视力也会因此受影响。   不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的纪煦潮被带到校长办公室,一看到纪盛,压根儿没有学生在校长办公室见到家长的害怕,他倒是高兴在上课的时间里突然见到了他爸,把这当成是一个惊喜,冲到纪盛的怀里就是笑,“爸爸你来接我放学?”   这次是纪煦潮确实过份了,当着校长的面,纪盛不能放纵他。   于是不想打人的他也只能装模作样,声色俱厉往纪煦潮脸上甩了一巴掌过去:“你怎么打人了?怎么跟人打起来的?”   说着就把人从身上扯了下来,带着怒气看着纪煦潮。   纪盛的手掌挥得猛,但力道其实并不是太重,至少要比纪盛真正严厉起来揍纪煦潮的时候要轻上很多,平时纪煦潮被纪盛认真打的时候都不哭,现在也就不觉得他爸爸收拾他有什么错,所以纪煦潮就跟没事人一样地回道:“他先撞的我,还骂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说着,他眼睛瞄到了阴着脸坐在侧的校长先生,他见形势有点不对的样子,赶紧换了个脸,可怜巴巴地说,“是他先欺负我的,爸爸。”   纪盛也皱着眉,脸比校长都还阴。   他其实是生气的,因为纪煦潮的过于蛮撞会让他自己受到伤害。   但,不管他怎么生气,暂时也来不及教小王八蛋要怎么做人,他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给这小子收拾烂摊子。   因为那个新上任的市长,真的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也不能让彭军帮他去打理,至于让他另外的人去处理,这事也相当棘手。   但无论怎样,烂摊子总得去收拾,他不可能让人来为难他儿子。   别人家看重自家的,他也看重自己家的。   这头纪煦潮办休学办成了退学,这头纪盛正在办的护照证件也出现了问题,他们出国的护照办不下来。   那位市长没有正面跟他们接触,但手段却随之而来。   彭军这天带来消息,说是那家的爷爷已经跟人放了话,这事不是纪煦潮退学,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老人家要让纪煦潮一命赔一命,他孙子哪受了伤,他让纪家拿着一模一样的伤口去见面,这事才有坐下来谈的可能性。   彭军说完相当无奈,满脸苦涩对纪盛说:“这事闹大了,那姓鲁的原先就是新式军的团长出身,什么敌都杀过,性子烈得很,他就一个宝贝孙子,我爸还没开口说什么,他就先开口跟我家老头扛上了,说这命就得赔给他们家,如果我爸敢拦着,他也不怕跟我们家翻脸,你知道的,我爸那人性格有点中庸,这事我妈也不敢管,所以这事,这事……”   彭军尴尬不已,纪盛知道他们家不能出头,同时他也知道这事捅的篓子太大,谁搭上谁倒霉,他也没什么好怪彭军的。   彭军还要做事,彭家也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要顾,把彭军折进去没必要。   “没事,我再另想办法。”纪盛没觉得彭军帮不上忙有什么,他朝彭军点点头,示意彭军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了一会儿,又打了桶井水提进来打算给他和他爸爸烧水洗澡的纪煦潮进来了,纪盛没再说话,只是走过去把他手中的桶子提起,把水倒在烧水的大铁桶里,把桶子给了纪煦潮。   纪煦潮又屁颠屁颠地提着桶子打水去了。 第14章   图片   “真有办法?”向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彭军站在纪盛身边皱着眉,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担心。   “嗯。”纪盛没多说,只是点头,眼睛看着门外,盯着纪煦潮在水井边打水。   他有点怕他家小孩提水上来的时候拉水桶拉不住,一头栽到井里。   他这辈子怕纪煦潮的事怕的太多了,怕他吃不饱,怕他受伤,怕有人看不起他。   不过就算有这么多的恐惧,纪盛也没拦着他家小孩去成为他自己。   他的恐惧由他自己消受,他的孩子的无畏无惧,则由他的孩子自己的勇气带着自己往前走。   彭军看他那样,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那你想着点办法,我这边再想想,看有没有周旋的余地。”   彭军走后,纪盛拿了一套珍藏品去了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他的所谓“朋友”。   这个人看到了纪盛拿过来的东西,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东西打量了一翻,转了几圈,把身上的兴奋全部掩下后才淡淡地说:“这事虽然不太难办,但也有一点难。”   “您说。”纪盛很是平静。   那人笑了,问:“你这样做,值不值得?”   他知道,纪盛现在藏的东西都是以后用来派上大用场的,现在这点“小事”就拿出来用上了,这样太沉不住气,是太嫩了还是太把那小孩太当回事了?   不管是哪样,还是两样都是,有明显的软肋,还被人看见了,这都是一个成功者身上最大的问题。   这个“老朋友”用着很可惜的眼神看着他,纪盛哪能不知道他怎么想,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您说吧。”   “得两套。”那人也不是赘言的人,见纪盛下定决定,他也不是什么善事都做的活菩萨,直接提出条件。   两套?   纪盛手里也只有两套半。   另一套因为不全,现在只能算是残品,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得全。   把两套举世无双的孤品都拿出来,换他孩子的平安无事,纪盛点了头,没有犹豫一秒:“好,晚上就给您送过来。”   对方也没有多高兴,看着他摇了摇头,脸上可惜的神情有增无减。   晚上纪盛拿钥匙去暗室拿另一套的时候,纪煦潮像是知道了什么。   他跟在纪盛后面,一直都很安静,直到纪盛拿着东西出门,让他呆在家里时,纪煦潮原本神采飞扬的脸全暗淡了,他看着纪盛的眼睛暗沉得就像一汪黑水,“爸爸,这次我闯大祸了?”   纪盛背着装着盒子的包,蹲下身,摸了下他的小脑袋,淡淡地说:“没有。”   “那……”纪煦潮看着背包。   “有些人要,就得给,就算这次不给,下次还是要给他的。”纪盛没有说明白,只是说:“这些你以后都会懂,现在不需要懂,过两年爸爸就教你。”   再让他过两年无忧无虑的童年。   纪煦潮皱着小眉头,没再问。   纪盛背了包出去,他把东西送到了人的手里。   出来后,他去了他在外面置办的一个小办公室里,提起电话打给了他远在国外的外公。   毕竟东西太珍贵了,他收的时候花了很多的工夫,收购的钱也不是他的钱,是他外公给的,不跟给钱的老人家交待一声也说过不去。   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很久,很多,最后,纪盛听到他外公在那边伤心地哭了出来,老人家在那头喃喃地说:“你让我以后去地下见你外婆啊,怎么见你妈啊。”   这些东西都是以后要帮着他们复仇用的。   纪盛抿紧着嘴,这个自小就忍受困苦,绝望却始终把腰挺得直直的男人头一次跟人道歉,“对不起您。”   这两套东西,代表的不是金钱,而是“报仇”的敲门砖,现在就这样被用掉,纪盛没有去想后悔。   他只能这么做,也只会这么做。   “我会再另想办法的……”纪盛和他外公保证道:“您相信我。”   东西可以再找,可他的纪煦潮,只有一个。   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纪盛都会保他,何况只是失去一些物品,它们不能跟他去比。   他连谈纪煦潮都没谈起,那头的徐正渊也就知道了这事不可挽回,在那边苦笑连连,但什么也没事。   因为这次出事折进去了不少东西,纪盛带纪煦潮去徐正渊那里之前,必须再次去趟差,去谈一笔生意,弄点钱。   彭军这次没有随行,只有纪盛。   纪盛这次不想带纪煦潮去,因为这次的合作方有点危险,他不想带着他最大的软肋上门。   但这次他跟纪煦潮商量,纪煦潮却拉着他那张小脸,只说:“我要去,你去哪我都跟着的,这次也一样。”   纪盛皱着眉,“要是出了事?”   纪煦潮打断他:“才不会出事。”   纪盛看着他的小子,冷冷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地说:“要是出了事,你又想让我伤心死吗?”   纪煦潮的小身板僵了,他坐在纪盛的腿上都忘了动。   过了几秒,他眼睛慢慢湿润,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眼泪从他的眼角无声无息滑到了他的下巴,落在了纪盛的腿上,烧得纪盛的心如被火焚般地疼。   可他还是外表冷静地看着纪煦潮,不为所动。   他这次不能妥协,他可以对他儿子妥协任何事情,但不会拿他的小命去妥协。   纪煦潮因纪盛的话伤心掉泪,见纪盛还不哄他,冷冰冰地,这个流血流汗就是不流泪的小霸王终于仰头号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着,还喊:“爸爸,爸爸,我是不是闯大祸了,我闯大祸了,你就不爱我了吗?崽崽不是你的好崽崽了吗?”   纪盛先只是看着,最后终于斗不过心坎上那股尖刺般的疼,双手抱过他,哑着喉咙说:“你这是要爸爸的命……”   纪煦潮这下哭得更大声了。   纪煦潮还在哭,还在喊,“爸爸,爸爸……”   可他爸爸这次是真不带他一起去了,只是擦着他的泪,说这次他只能留在家。   “爸爸去几天,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纪煦潮感觉自己没有办法了,他沉默了下来。   纪盛当他是默认了。   纪盛这次生意谈了许久,在临出国前才回到纪煦潮身边。   一回来,纪盛就带他离开了国内,去了国外。   纪盛早就学会了熟练的外语,而纪煦潮只是懂几句,并不太会,于是更是与纪盛形影不离,连纪盛去打理他们外公徐正渊的餐厅的时候,都要带着教他语言的老师跟着。   纪盛也不介意,他在办公室的这头跟经理谈事,那头的小间就让出来让纪煦潮学习。   学习这方面,纪盛什么都想教给纪煦潮 ,而一直对学习感觉不到吃力的纪煦潮也很乐意去学。   对纪煦潮来说,长大后,他是要保护纪盛,并且养活纪盛的。   尤其他爸爸出国之前不带他出的那趟差,是受了伤回来的,纪煦潮每每一看到伤口,他就想要快点长大。   快点,快点,再快点,这样他就能把他爸爸护在身后了。   不过,等他们在大西洋联邦国呆了两个月后,纪盛就不能再带着纪煦潮了,他必须跟着徐正渊出去谈生意,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就此,纪盛与纪煦潮谈过,和纪煦潮签了一天一定要见一次面,要吃一顿饭,如果有急事不能的话也一定要让纪煦潮知道,等等无数细节的“合同”。   纪盛就此在外东奔西跑,有时一个星期都会不会回来。   纪煦潮则拿着书猛补课。   等不到人也不要紧,他也不会随便对人发脾气,按时上课,礼貌待人。   就算因见不到人脾气暴躁,也只是一股脑地去花园里跑上几圈,直把气焰消尽倒在地上暂时解脱为止。   不用纪盛明说,纪煦潮这时也知道了忍耐与纪盛的分别是他必须要学会的事。   他不能像个离不开他爸爸的奶娃一样,他爸爸有离开他要去做的事,他也得在他爸爸的不在的时间里像个大人一样地长大,而不是一个累赘。   他也不想再闯祸了,不能做爸爸的赔钱货,还让爸爸受伤。   他们原本打算在大西洋联邦国只呆半年的行程,最终推迟到了两年。   这段时间是纪煦潮最难捱,也是他成长速度最快的时间。   纪盛后期有时甚至会两三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有时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伤,也在那段时间,纪煦潮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枪眼”。   他爸爸身上有好几个。   纪盛在纪煦潮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发展势力。   他现在手头上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帮他外公的一个朋友,也就是当地的一个盘古国人推上盘古国在联邦国的商会会长的座位。   而他所能得到的回馈,就是他回国后,能从他们这里得到联邦国的商业支持。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外公提供给他的资源掌握住,哪怕要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包括可能会丢掉性命。   纪盛早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就等于把自己送到别人的手里任人鱼肉。   尤其是他们这种身上背负着过往的孩子,早就离单纯的世界很遥远了,他们不得不在地狱与狼共舞,因为他们早就被人抛到了这个地方,只有利益与力量才是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的保命符。   中间纪盛不是没反复过,想过这段时间把纪煦潮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不用去提防别人,也不用去担忧受怕,更不用担心自己和他的爸爸还有没有明天。   可纪煦潮不走,而纪盛,也需要他陪在自己身边,等待每天的朝阳升起,给他一个他必须安全回家的希望。   就像命运编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他们父子网罗在了一起,时时刻刻相依为命。   但这不只是命运的选择,这是纪盛与他儿子的选择。   既然选择了给予自己希望,那么纪盛也要去承担失去他的后果。   于是一时之间,他更是不顾一切地想要迅速强大,强大到足以把那些可能对纪煦潮产生的伤害扼杀在摇篮里。时   这也是他同意纪煦潮每天十个小时,七个小时用来学习,三个小时用来练防身术的原因。   这段时间,徐正渊带着纪盛扶持他的朋友上位,纪盛就此也停留在了当地,不用再东奔西跑去处理他在外地的生意。   很快,此人上位,等他们条件谈妥后,纪盛就不再出面了,隐藏在了背后。   他开始在幕后打理徐正渊交到他手上的生意,同时与在国内的彭军他们策划着国内的一些投资计划。   他这次不仅是与彭军他们合作,另外还另找两条线,找了两个背景实力都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一代一起合作。   但这些人都没钱,他是出钱的那个人,他要回到国内发展的话,必须从他外公这里带走一笔庞大的资金。   徐正渊也懂,这也是上一次纪盛拿着那两样东西去求人时他一时失控的原因。   他虽然有钱,但他外孙的起始资金就算是他也负担得很吃力,那两样东西差不多是他外孙和他手里的全部剩余资产,就算是对他来说,也是短时间内无法去消化的损失。   徐正渊之前的活钱都用来支援纪盛了,这个时候他手里已经没有什么流动资金,纪盛不想把他外公的资产卖掉筹钱,因为这些生意前景很是可观,现在卖掉太可惜。   不过这段时间纪盛经由徐正渊认识了不少颇有身份地位的人,纪盛在这些人当中挑了一个能从其身上获得支持的人,拿了他的商业计划去借钱。   但因他借的资金过大,对方看过他的计划后,又跟他进行了半个月的谈判,最终他的钱是借着了,可对方只借一半算利息的,另一半要当作投资入股纪盛的生意。   这一方面等于说是对方信任纪盛,但同时也把纪盛在国内用人脉搭积成的香饽饽分走了一半。   但这是资本市场,在资本家面前空手套白狼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对方永远要比你往前先走几步,尤其纪盛这种只有人,没有钱的,他成不了制定规则的人,只能成为那个按别人制定的规则走的人。   钱借到手之后,纪盛慢慢着手回国的事。   这段时期,一直在受械斗训练的纪煦潮也即将出师。   这两年他两只手磨出来的茧,比干了几十年粗活的人手上的还要厚。   此时,正是盘古国时新年15年,纪煦潮十二岁了。 第15章   图片   纪煦潮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尤其在痛苦之下掉眼泪对他来说是懦弱的表现。   所以,他因为训练身上满是伤口的时候,他没有哭。   双手也因为过度训练,酸得抬不起来手拿筷子吃饭的时候,他更想不起这事还需要掉眼泪,手够不着饭,嘴总归够得着吧?   只要人没死,办法总比困难要多。   练武被教练一次次甩鞭炮一样甩在地上劈啪作响的时候,他疼得脑袋发懵也没有哭。   按摩师傅在他身上抻着他疼痛的筋骨的时候,他也觉得这点疼痛算什么。   尽管他爸爸说他还是个小孩,有哭的权利,因为身体的疼痛掉眼泪也是生理作用,不是做人的软弱,但他还是觉得这些疼痛连屁都不是。   但谁叫他爸爸爱他,爱给他找借口,这是他爸爸爱他的表现,他还是听着吧。   不过听归听,他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但他是他爸爸的弱点,他爸爸也是他的。   纪煦潮只在纪盛受伤的时候,眼泪会不听他话流出来,他也只在纪盛面前展现他软弱的一面,除此之外,他的坚韧让所有教导他的人都为之侧目,包括心里这个时候已经对他有了点意见的徐正渊。   在两年紧密到没有喘息之时的学习与训练后,他们即将回去。   纪煦潮知道在他们现在所在的环境里,他与他爸爸都不是很好的强者。   他们离更高的强者的距离更是差得很远,他们需要时间让他们变得更强。   而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的实力也得不到更进一步的进步,可能还会被人当成争夺资源的对手,率先一步把他们解决掉。   但在国内,纪煦潮知道他们的情况要比这里好多了,因为那里还有一些机会是他们父子俩能把握在手的。   他们大西洋联邦国近两年半的行程即将结束。   在他们即将要离开的那天的晚上,纪盛带着纪煦潮去到了他们所在城市的最高处,对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对纪煦潮说:“有一天,我们会站到那个我们想站到的位置,去得到我们想要完成的一切,但你一定要记住,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要不然一不小心一脚踏空,我们就会从顶端摔下去,离地有多远,就会摔得有多惨。”   “嗯,”已经高大不少的纪煦潮趴在纪盛的背上,双手抱着纪盛的脖子点头,“爸爸我知道,戒骄戒躁,我记住了。”   “不过也不要怕,”英俊威严的男人看着山下,握紧了他的手,“有一点你也要记住,你要是摔下去了,爸爸会拉你上来,就算我们全摔下去了,爸爸也会护住你不让你受伤。”   “……”纪煦潮趴在他背上,没有说话。   “儿子。”   “嗯……”   “所以,什么都不要怕,有爸爸在。”   回国后,纪煦潮跟纪盛说等到秋季他去读高中,现在他不想去当插班生。   当下纪盛挑眉,看着纪煦潮。   离下一个学期还有小半年,想跟他爸爸好好呆半年的纪煦潮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回视纪盛。   纪盛最后扯了扯嘴角,捏他鼻子。   纪煦潮回敬他的则是凑过头,也捏他的鼻子。   司马成被纪煦潮交给彭家带了两年多,纪家父子回来后,他也包袱款款跟着回来了。   去年他爷爷死了。   他父亲的战友,那个能照顾他的建军叔叔也被调去了秘密基地执行任务,三年五载的应该是回不来了,他的叔叔婶婶本来就靠不住,他现在能依靠的人可以说是没有了。   住在彭家也不能不算是好,司马成的标准很低,能饿不死他就好,而彭家奶奶更是对他们这些没爹没妈的人关心得很,吃的喝的都是先拿给他们,彭军待遇都没有他们好,但司马成总觉得那边不如纪家好。   他也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在纪家这边会更舒服些,于是一听说纪煦潮他们回来了,就跟彭老太太说了声,背起他那点东西就回了纪家。   他回来之后,一看到纪煦潮,就有点傻眼了。   “你回来了啊?”早前纪盛就接到了彭家的电话,知道司马成要回来,纪煦潮看着被晒得跟个黑鬼一样的司马成扬起了笑容,把手上的一口肉干塞到口里,对司马成说:“冰箱里有吃的,自己去拿,吃完过来帮我们打扫房子。”   司马成看着面前眉目有神,五官完全展开而过于有些好看的人继续傻眼。   这去了趟国外,还能长得更洋气一些?   纪煦潮家里,乃至外婆家里那边的基因都很好,几代都是当中出过很有名的美人的,轮到他身上,现在他的眉眼比他父母的还要精致一些。   如果说纪盛的五官偏向硬朗,跟石刻一般容易让人产生不易亲近之感,他的五官就要偏向野性充满张力的,此时他笑意吟吟地站在那,没有刺的他又温和得就像春天的风一样的温柔。   很奇怪,野性和温和,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并且显得一点也不违和。   “傻了啊?”见司马成傻傻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纪煦潮往他头上一敲,学着跟他爸一样,挑高了眉毛。   被这么一敲,又看着纪煦潮眉头一扬,这两年没长高多少,至少比现在高了不少的纪煦潮要矮很多的司马成算是回过神来了。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多年没见面的生疏让他傻傻地嘿嘿一笑,但却很听话的立马放下他的包,去找盆和抹布打算打扫房子。   见他识趣,纪煦潮耸耸肩,对着他的背影又吼了句:“冰箱里有不少好吃的,你自己去拿。”   说完也不管人回应不回应,他继续往他们家书房走。   “爸爸,”纪煦潮边叫边推开了书房的门,“司马成回来了……”   纪盛正在跟人通电话,朝他点了下头,继续说着他的电话。   “嗯,大概七天后就到,到的时候给你电话……”纪盛道。   那边的龚渊华则笑着说:“那我们等着你,你可要快点过来,那边的大老板也挺想念你的。”   “当然,他想念的只是你的钱,要不要让彭军跟你说几句?”龚渊华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打算把电话转给彭军。   “嗯,他在?”   “没,还在厂房那边训人呢,我这就去叫他。”   “算了,下次。”纪盛淡淡说。   他们回家没几天就又要出门,留下司马成看家。   纪盛这次回来跟百货公司的董经理要了辆车,他这次开车带纪煦潮出去前往沿海,中途要在几个地方停留一下。   他与另外两个人的合作已经开始,他的前期资金已经到位,这趟过去就是去看看情况。   他虽然是个出钱的,但也做不了什么太多的主,只能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数。   第一站是个铜矿,挖矿的一些进口机器还没到位,还在国外运来国内的途中。   纪盛那个家里有些背景的同学一见到纪盛还是相当高兴的。   他们这边买机器碰到了一些麻烦,本来可能得一两年才能买到手运回来的机器让纪盛在国外没几天就解决了这些麻烦,眼看机器即将到位,想着开矿后的美好未来,这让平时有些不苟言笑的人都朝纪盛露出了几个真心的笑容。   跟纪盛合作就是省事。   纪盛在那地方也没久留,呆了一晚就走了。   纪煦潮仗着自己是小孩,拿了些红包,得了些礼物,也跟着他爸爸的屁股走了。   比起去的第一站,要自己开车进山的第二站就要显得路远一点了。   不过第二站的那位叔叔阔气多了,那位不知道从哪捡了个破得不行的直升机,连门都拉不严实的那种,载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纪煦潮与他那泰然自若的爸爸上山去了。   也没瞅几眼,纪盛也带着纪煦潮走了。   这次纪煦潮带回的礼物就要偏重了一点,那是个玉矿,当天正好采了块极大的,那笑眯眯笑老虎一样的负责人当场就塞纪煦潮怀里了。   纪煦潮当场很有礼地说谢谢叔叔,回来一回到他们车上就嘴里不停犯嘀咕,说这些人拿了我爸爸的钱,不想着快快挣钱还我爸爸,拿点小红包这是想做什么?   快把我爸爸的钱还我爸爸。   纪盛开着车,听他一路的嘀咕也是哭笑不得,这没良心的小家伙,也不想想人家对他的好,想的永远都是他爸爸失去的那些。   不过人无完人,纪煦潮的缺点就算那么明显,人人诟病,在纪盛这里,只惦记着他的纪煦潮,才是那个专属于他的宝贝。   纪家父子到达龚渊华那是一个星期后。   到的第一天,纪盛没去工厂,先带着纪煦潮休息了一晚恢复精力。   纪盛到的那天是龚渊华接的,彭军去提货去了,第二天才见到纪盛。   见面时,差不多快三年的时间才第一次见到纪盛的彭军先是打量了纪盛半会儿,然后摇头说:“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二十多岁的彭军现在也长开了,长成了壮汉的模样,站那就跟个土匪一样,纪煦潮看着咋舌不已,问:“老熊叔叔,你这样的,有姑娘愿意跟你好吗?”   彭军笑,不管纪煦潮的嘲讽,对着这跟比他爸更能招事的小崽子就是背后一掌,打得人都站不稳,才得意地说:“回头就带你去见婶子去,仙女级别的。”   龚渊华这时开了车过来,招呼他们上。   纪盛拉了纪煦潮上了车,上车后看见他鞋带松了,挺高大的一男人在不大的车后座弯下腰,去帮他系鞋带。   “我擦……”彭军见了在前面就是飙脏话,话都不受嘴巴控制了,“纪盛,我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带这样惯的吧?”   纪煦潮听了在后座做了个鬼脸,还伸出去揪了把彭军的头发,小野兽亮出尖利的爪子得意地说:“我爸爸就是对我好,怎么地?”   彭军不跟纪煦潮计较,这小王八蛋就是纪盛的命根子,谁都碰不得,他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他苦着脸把头发抓回,呲牙咧嘴朝纪盛告状,“看看他野成啥样了,你带他去大西洋就没让他跟着学文明点?”   纪煦潮听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打算再次伸出爪子……   不过中途一把被纪盛拦住,抓到了手里握着。   他爸爸伸手了,纪煦潮也不动了。   纪盛看他一眼,随即岔开话题,跟彭军聊起了工厂的事。   纪煦潮跟着他爸在各个工厂转悠了好几天,这才歇了下来。   他们办的工厂有几个工厂是原始加工厂,又脏又乱,有些气体还很刺鼻,前去厂房查看时,纪盛是使用了家长的权威,才让纪煦潮一个人好好呆在办公室不许动。   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时间差不多了,他就着急回去接纪煦潮。   要不然回去晚了,他怕他家小祖宗会跟离不开人一样找过来。   父子俩的相处,连龚渊华这个轻易不评价他人的人都忍不住拿他们出来取笑,这天事情告一个段落,总算没什么事了,他们几个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开口调笑纪煦潮:“我看你这离不开你爸爸的,是不打算让你爸帮你娶个妈妈了?”   纪煦潮当时嘴里还塞着一口苹果,听了不慌不忙地咽下,脸上扬起笑容,“不存在妈妈,爸爸跟我过,我养他。”   彭军听了当就把口里的给喷了出来。   一阵剧烈咳嗽后,他指着纪煦潮正要说话……   这个时候纪煦潮又笑嘻嘻一笑,回头问身边的纪盛,“是不是,爸爸?”   纪盛点头,“嗯”了一声。   彭军这次被他的嘴里的口水呛着了。   龚渊华就淡定多了,他听了失笑不已,只是表情略有点若有所思,向纪盛找了一眼。   纪盛对上他的眼神,坦然一笑。   龚渊华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纪盛带着纪煦潮玩了几天,事情差不多也算是办完了,两人准备回去。   其间他们也见过彭军的女朋友,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彭军看上她也不奇怪,他这样性格暴烈的男人就要个性格温和点的中和。   彭军说过年的时候就去她家提亲,没有意外的话,明年结婚,然后生一堆孩子。   说到孩子,彭军就一脸向往,并且还下了备注:一定得生女孩,不能男的,要是有一个有一丁半点像你家小子,我就不活了。   当然彭军这个时候说的只是玩笑话,后来他老婆给他生了两对双胞胎,全是男的,彭军从此就过上了被他的四个儿子折磨的一生。   他的那几个儿子虽然分开来的时候战斗力没纪煦潮的强,但四个加起来威力比纪煦潮一个人要强多了,并且全都是气死亲爹不偿命的不孝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而纪盛从来都不觉得他儿子有别人所说的那么顽劣,就算有,只要纪煦潮能毫发无损地回到他身边,在外面出点小差错也不要紧。   而且,这两三年下来,他儿子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不顾一切就冲动行事的小家伙了,小家伙行事也缜密了很多,而这已经足够了。   在纪盛这里,他儿子永远都有去任性,试错的权利。 第16章   图片   回来后没几天就快要过年了,司马成学校也放了假,想跟着纪煦潮一起玩。   纪煦潮每天都要陪他爸爸去百货公司上班,现在公司归他爸爸管了,每天都忙得很,没他空陪他,去了也是一个人在公司里到处乱玩,到点了再去找他爸爸吃饭,见司马成要跟着,也乐得答应。   纪盛见有司马成跟着,也答应他可以离公司远一点的地方去玩。   这天纪煦潮带着司马成先送了他爸爸上班,他准备带司马成出去玩,所以把他爸爸一送到办公室,就从他爸爸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了几张钱,对纪盛道:“爸爸我们出去玩会,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纪盛“嗯”了一声,“别乱跑。”   说着拿出塞回去了的钱包又抽出几张给司马成,“看着点。”   司马成对纪盛一直以来有股莫名的敬畏,他知道纪盛没有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因为有畏惧心,所以他都不怎么敢去看纪盛的脸。   这次也一样,他低着头接过钱,连忙点头保证:“纪叔叔你放心,我会看着他不打架的。”   纪煦潮听了笑了,一脚踩上旁边的椅子跳起,一个敏捷的转身就跳到了他爸爸的背上。   他抱着他爸爸的脖子,两只腿甩荡着,活龙生虎快快乐乐地道:“爸爸我才不会打架,我是带司马成出去玩。”   “嗯,爸爸相信你。”纪盛平静道,抱住他的腿,稳住了他的身形,然后侧过头对他道:“到点了要回来,饿了要先买东西吃,听到了没?”   “听到了!”   纪盛神色柔和:“去吧。”   纪煦潮带着司马成在外跑了半天,中午跟纪盛吃过饭,就趴纪盛办公室里那张沙发上睡起了午觉。   纪盛知道司马成有他自己的玩伴,也不需要他随时都陪着纪煦潮,孩子睡着后,他给了司马成一点钱,让他自己去玩,晚上也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他们晚上也会晚回。   司马成接过钱,看了一眼纪煦潮就溜出去了。   纪盛在,他就不那么爱当纪煦潮的跟屁虫了。   主要是纪煦潮他爸爸太厉害了,呆一块儿他就不舒服。   他怕纪盛,就跟老鼠怕猫似的,就怕跟纪盛多说几句,纪盛看出他是个没用的人,就不愿意养他了,到时候他的学费就没人出了。   他现在纯粹就是靠着纪家父子在过活,他越大,花钱的地方越多。   而且纪煦潮把他当人看,给他钱花,用的从来不是施舍的态度,司马成能感觉得出来,纪煦潮完全没那种想法。   司马成想在把他当人的身边呆着,但这个人身边有个可怕的爸爸,真是太可怕了,让小孩子害怕。   司马成走后,纪煦潮一觉醒来,没在办公室里发现纪盛,下地转身就往楼下底层的仓库跑。   一到地方,果然看到他爸爸在跟仓管说话。   纪盛正好背对着他,纪煦潮做贼一样地悄悄走近,可没想到,他快要走到他爸爸身边的时候,纪盛忽然向后伸出了手。   纪煦潮有点傻了,发傻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被他牵到身边。   这下他回过了神,摸着鼻子,拿着笑眼瞄他爸:“爸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纪盛是从他对面的人眼里看出来的,仓管在忍笑,而且时间也差不多了,到了他家儿子睡醒要找人的点了。   他没回纪煦潮,捏了捏纪煦潮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则继续跟仓管谈之前的事情。   纪煦潮倒没作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下次走路要更小心点,不能让他爸爸发现,他还以为他放轻脚步的时候已经没人能听得到声音了呢。   这年纪煦潮十三岁多了,这年纪盛也二十六了。   他们回国后,纪盛原来学校的不少老师和同学都在帮他安排相亲,这次陈凡叫他去陈家吃饭,也是想把妹妹介绍给他。   不过他没提前跟纪盛说明他要介绍妹妹,只是说他父母想请纪盛到家里来吃顿便饭。   纪盛给面子的来了,但这顿饭吃得极其不愉快,因为纪煦潮拉着张小脸,从头到尾什么都不吃。   他这样没礼貌的时候很少,中间纪盛见暗示他礼貌无效,生气了,带着怒意看他,他也当作没看到,犟得跟条驴似的。   不止如此,他用不吃饭抗议,还恶狠狠的瞪着陈玉珠。   陈玉珠是陈凡最小的妹妹,貌美如花,还是在校大学生,人也很聪明,她才二十岁,即将大学毕业了,再加上她显赫的身份,是外面很多男性高不可攀的对象。   她自身条件家庭条件都很不错,为人也略有些矜持,饭桌上她秉持着少说话的原则,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而纪盛从头到尾也都在搞他那没教养的养子,饭一草草吃完,这人竟然把都已经十多岁的人背到了背上,对着她爸和她妈道歉道:“这小子从小就混帐,我管教不好,给您和陈婶添麻烦了,我回家就收拾他,这次真给您二位添麻烦了,多有打扰,还请谅解。”   纪煦潮刚被他扯到背上就揍了几下屁股,这下见他还有时间跟外人客套,已经不想讲理了的他在纪盛背后嚷嚷了起来:“我不想要后妈,爸爸你不能给我找个后妈,我不需要妈妈。”   纪盛暴怒,伸手就又往他屁股后面狠狠拍下一掌,回过头冷冰冰地道:“再吼,我就把你扔了。”   他是恐吓,纪煦潮自然是知道的,可知道归知道,伤心归伤心,他一下就红了眼,眼睛湿润了。   纪盛看到了,面无表情转过头,回头又扬起笑笑,赔着笑跟着陈家夫妇道歉道:“谢谢陈叔陈婶的招待,改天再向您二位好好道歉。”   说完就道别:“不打扰了,我们现在准备回家了。”   陈凡本来想拉着陈玉珠送,把原本打算在饭桌上完全的介绍继续补充完,哪想他妹子看纪盛这个态度,太不尊重人了,一言不发转过身回她的房间去了。   她转身的时候,纪盛也背着他背上那个小混蛋往门边去。   一走出门,陈凡追了上来又跟纪盛说了几句,还是想把妹妹介绍给他。   纪盛打断了陈凡改天再让他跟他妹妹两个人单独吃顿饭的话,淡淡道:“陈凡,我们家有我们两个就够了,我工作忙,没时间成家。”   陈凡不以为然:“就因为你忙所以才要成家多个人帮衬,你以后事业大了,家里也有个贤内助,还能帮照顾煦潮,你看我妹妹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她其实是个很识大体的人,你知道我们家的家教还是很好的。”   纪盛紧了紧手,把身后背着的人抱紧了,示意那个气得小胸脯剧烈颤动的人不要插嘴说话,嘴里回陈凡道:“这事我不考虑,谢谢你的好意,麻烦你代我跟陈叔陈婶说声抱歉。”   陈凡对纪盛拒绝他妹妹这样的人不可思议,“纪盛,我妹妹这种条件的人可不多见,你可想清楚了,她毕业后听工作安排我爸都安排好了,她要去商务厅上班的,这对你的帮助可不是一般的。”   “是我配不上,”纪盛温和回他道:“你看我带着这个小子,你妹子又这么优秀,哪有来给人当后妈的道理?”   陈凡见他不断推托,也知道了他的态度,摇头道:“你的情况我都跟我妹子说过了,她说她可以接受,不过你要是无心,我们也不会强求,只是你要好好想想,你以后可找不到比我妹妹更好的女孩了。”   纪盛又紧了紧手,又制止住了他背上意欲试图再插话的人,不过他也知道纪煦潮的耐心可能剩的不多了,所以就笑着跟陈凡告辞道:“我先带他回去,再见。”   陈凡摇头,也不再送了。   回头他一进家,已经安抚过小女儿的陈母皱着眉看陈凡,“不管他以后有多大出息,但看他纵着他养子的那个样,我看也不是个什么好人,都是没教养的,而且这事就算成了,以后那小子肯定会给你妹子没事找事,跟她对着干。小凡,如果纪盛有那个打算,我跟你爸爸可以原谅今天的事,但你得跟纪盛说清楚,他们以后要是结婚,你妹妹也可以帮他带这孩子,但这孩子大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就不能这样了,哪有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孩子的道理?他满了18岁,就应该让他独立出去,这事我们两家可得先谈好了,要不就不要有什么开始。”   母亲还带着怒气,陈凡哪敢说纪盛压根儿没看上他妹妹,只好苦笑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看比他优秀的不少,追求咱们玉珠的也有几个比他更出色的,就算是养子,也不能让我妹妹去当后妈不是?我们再看看,再看看。”   陈母听了这才舒服,点头不已。   陈凡看她的态度,在心里叹了口气,纪盛这株日渐参天的大树,看来他们家是拉不拢了。   他们陈家现在看似比纪盛强,可以后就说不定了。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他妹妹和纪盛没那个缘分。   纪盛背着纪煦潮一到了没人的地方,纪煦潮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抓着纪盛的头发猛扯,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的他扯着纪盛的头发大吼大叫像个疯子:“你这个坏爸爸,你敢给我娶别的女人,我就打死你,打死你。”   他说着,从来舍不得弄伤纪盛的他,手上打纪盛的力气一下比一下更重。   纪盛紧紧抱着他的腿固定着他的身躯,不让过于激动的他从背上摔下来,沉默地承受着他那些力道不轻的抽打。   这时,纪煦潮一个手掌打在了纪盛的脖子上,手指一不小心重重刮过了皮肤,当场血就流了出来。   血流得太多了,看着这条血痕,纪煦潮终于哭了,他大哭出声,被无数恐惧笼罩着的他害怕地哭道:“爸爸,爸爸,爸爸……”   他太害怕了,在外无畏无惧,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小霸王哭着尖叫道:“爸爸你别不要我,我怕,我怕,爸爸我怕。”   纪盛回过身,把他抱到了胸前,拍打着怀里不断发抖的孩子。   他没出声,只是紧紧抱着纪煦潮。   渐渐怀里的人不哭了,也不哆嗦了,纪盛抱着他坐在了路边的人行凳上,看着怀里还哽咽的人,轻声问他:“饿了吗?”   纪煦潮摇头,红红的眼睛里还是有着无数能读得出来的伤心。   “不会不要你,”纪盛摸着他红红的眼眶道:“也不会有别的女人,爸爸答应过你的,你忘了?”   “我没忘,”纪煦潮嘶哑着嗓子,大力反驳:“我怕你忘了。”   “我不会忘,”纪盛抿着嘴,薄唇被他抿成了一条线,彰显出了他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冷酷与薄情:“这个世上爸爸只在乎你,别的人都不在乎,不管是谁,爸爸说过的话,你自己要记得,不要让别人一干扰到你,你就来怀疑爸爸,爸爸不喜欢你这样,你听到了没有?”   纪煦潮听了又红了眼,他扁扁嘴,委屈道:“爸爸,我错了,宝宝跟你道歉,好不好?”   纪盛“嗯”了一声,把他又抱了起来背上。   “这次你要记住了,不要让爸爸再说了。”   “知道了。”   纪盛往前走着,听背后的人乖乖回了他,他点头道:“宝宝乖。”   他的人生,在软弱的感情这一块,已经住着了一个人。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充斥在他那块不大的地方里,这个小朋友带着自己的生活用品在他的那块小地方每天丁丁当当,热热闹闹地生活着,把他那块不大的地方挤了个满满当当。   他腾不出别的地方再放人了。   不过这个用不着跟小朋友去说。   他们生活在一起,有很多的时间,去让小朋友看清这一切。   他已经埋了许多种子在小朋友的心间,等到花开的那一天,小朋友会知道他的爸爸一直在爱着他,也将永远爱着他。 第17章   图片   纪盛带着纪煦潮找了个晚上还开门的小饭店吃饭,纪煦潮吃的不多,大怒大悲之后的小朋友已经筋疲力尽,精力不如平时晚上那么旺盛。   纪盛牵着他回去,一到家就给他煮面去了。   他们一到家,不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成开心地把纪煦潮路上没吃打包回来的一包肉和几块面包啃了个干净。   纪煦潮一回来就跟司马成嘻嘻哈哈,倒还真看不出他前一个多小时前跟纪盛大闹了一场,还在别人家里摆了场脸色,成功地在陈家败坏完了他爸爸在外苦心经营的形象。   现在他心情好了,开始取笑司马成吃肉太狼吞虎咽,在家里还跟怕人抢他一样。   司马成有吃的根本不怕嘲笑。   而且纪煦潮每次在外面吃饭,都会给他打包一些吃的回来,纪煦潮也就只有对他一个人才这么好,对外面的人可吝啬了,这人对自己都这么好了,纪煦潮笑话他几句算什么?又死不了人。   等纪盛的面煮好上桌,纪煦潮这下才觉得饿,连面带汤一口不剩地全吃完。   隔天一早起来,他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忘得差不多了,除了把从喜欢陈凡这个人变成了不喜欢这个人的决定牢记在心外。   几年后。   “我靠。”把人踢翻在地后,纪煦潮嘴里也骂了句粗话。   老天爷哟,他这脚,咋跟不长在他自己身上似的就自己踢出去了。   “你没事吧?”纪煦潮低下头,去看地上被他踢翻的人,一脸好奇地问。   而被他踢翻的人咬着牙抬起头,眼睛一片腥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你他妈的最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对方狠得很,纪煦潮很稀奇,笑道:“我躲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连他最在意的在老子的都经常不怕的纪煦潮乐得跟花一样。   不过人家不是故意挑衅,他只是被别人不小心推了一下,他虽然也是因为下意识的反应打了别人,但总归是他防卫过当了,是他的错,而他急着去校门见他爸爸,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拿出钱包掏出点钱给人,道:“对不起,你先去医院看看,钱少了到高三1班来找我。”   说完,见人不接,他弯腰把钱放到这个人的身边。   等他穿过此时因为看热闹把他们围转了的人群,往校门口跑去,也无视了身后地上那道恨恨盯着他的视线。   这个时候,纪煦潮不知道他遇上了一个很难缠的对手,此后漫长的人生里,这一个因为他过度反应的产生的插曲,骨子里跟他一样狠的杨奕历不知给他使了多少绊子。   人年少时结交的情谊,总会比后来结交的朋友身上得到的友情要显得珍贵一点,连“交”的敌人也如是,其“敌意之情”堪比金坚。   “爸爸。”   门口转弯巷角有不少放学的学生结伴路过,路边此时停着一辆车,纪煦潮很快跑到家里的车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纪盛看他一眼,拿了个面包给他。   纪煦潮笑,接过面包就啃。   “吃慢点。”纪煦潮狼吞虎咽,纪盛把牛奶打开给了他,开动了车。   “爸爸,”纪煦潮啃着面包,含糊跟纪盛说:“明天放假,带我去哪玩?”   说着,面包咽下,牛奶一喝就是一口就没了,嘴边还带出了一点,纪盛腾出一手,拿纸巾在他擦干净,问他:“想去哪?”   纪煦潮想了一下,只想了一下就不想了,“听你的。”   司马成升学没纪煦潮这么快,纪煦潮已经隔着跳了三级,现在纪煦潮要考大学了,司马成还在初中升高中的关键一年,他还天天呆在教室里上课,补课老师那补课。   这天他一回到家,听说这几天纪盛要带纪煦潮要坐飞机去海边玩,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掉地上了。   “干啥呢?”他表情太夸张了,纪煦潮打了下他的头。   此时,他一只脚搭在坐在他身边给他剥虾吃的纪盛的腿上摇晃着,嘴里还嚼着个虾。   他吃个饭都不安静,他爸爸还惯着他,把他当小孩儿宠着,司马成早见怪不怪了,早就习惯不当回事了,他撇撇嘴,有些委屈地道:“我也想去海边玩……”   “那就去,你那些破试卷少做几张就好,明天我让我爸给你请假。”纪煦潮“啊”地张开嘴,让他爸把剥好的虾往他嘴里送。   纪盛在旁没说话,置若罔闻。   对于司马成的事,他从来不管,也不过问,往往都是纪煦潮替司马成提出要求他再按着做。   上个月司马成请了个补课老师,这钱也是他给了儿子,让儿子自己去帮交的。   司马成的事,只经他儿子的手,对司马成有恩的是他儿子。   没他儿子,就没司马成,他希望司马成能记住的是这个事实。   这时,司马成摇了下头,嘴里吃肉的动作都慢了,他稍显丧气地说:“听说今年的数学考试会增加难度,我还得补课,就不去了。”   他要上纪煦潮上的高中,古城最好的那所。   这所学校就算有关系也难进,家里情况好也没用,还要看分数。   纪煦潮这边已经跟他说过关系这边他不用担心,但分数就要看他自己的了,他现在不得不拼命。   这几年跟在纪家父子身边看多了人,也见了点世面,再加上纪盛的态度,这让司马成明白他要是想出人头地,纯粹靠纪煦潮是是不现实的,他自己也得努力。   他要是没点真能耐,纪煦潮以后能帮他的越来越少,他自己要是不争气,可能都用不了几年,连纪煦潮的面都很难见到。   就跟以前他们的小学同学,现在都不再见面了一样。   没有共同之处,人是很难再见面的。   “那我就跟我爸爸去了。”纪煦潮也想他跟纪盛两个人去,司马成不去他也无所谓:“你要是考上了,到时候我这边出资,你找你的朋友带他们玩去。”   “真的?”司马成有些惊喜。   他现在是好好读书了,但依旧是约架小能手,手下还带着一群围着他混吃混喝的小弟,人还挺多的,十个有九个都是穷小子。   纪煦潮实在是太富有了,司马成跟他要钱那是从不手短。   怎么说呢,穷一个纪煦潮,富裕一大帮兄弟,这买卖划算,司马成对此从来不脸红。   “真的,你考上那天马上给你兑现。”纪煦潮点头,允诺了穷人帮老大。   “得。”司马成乐了,扒饭的速度都快了,还不忘招呼纪煦潮:“赶紧吃,吃完我洗完碗就要去做试卷了。”   纪煦潮也忙起来了,拿筷子夹了块肥肉就往纪盛嘴里塞。   纪盛正在想他生意上的事,见筷子伸到嘴边,就张开了嘴,把那块肥肉吞了进去,又面不改色咽了下去。   纪煦潮没心没肺哈哈笑,快乐得不得了。   纪盛瞥他一眼,眼睛里都是笑意。   吃完晚饭,司马成开始打扫,这话一直都是他的。   这纪家,挣钱的只有一个,那就纪盛。   干活的有两个人,那就是纪盛加司马成。   而无所事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纪煦潮这个爹都不怕的小少爷。   饭后纪盛去了书房,无所事事的纪煦潮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书桌边就有一张定做的沙发,上面枕头无数,是纪小爷的专属沙发,有事没事就躺上面看书或者睡觉。   纪盛就在办公桌那边办公。   晚上就算是他下班了,也电话无数,有时到凌晨一二点也还是会有,而纪煦潮一睡下就是惊雷都惊不住他,铃声再刺耳也是吵不醒他的。   他其实戒心很重,不过有纪盛在,就算那刻天塌了下来,纪盛不叫他他就不会醒。   这旅行,说走就走,他们上午的飞机,下午就到了海边的酒店。   精力旺盛的纪煦潮一到住的地方就要出去游泳,一刻也闲不住。   等到了酒店海边的私人沙滩上,纪盛拿着电话坐在太阳伞下椅上谈公事,眼睛时不时看着这小子。   他有点怕纪煦潮玩疯了就开始不管不顾,会消失在他的视野中,那样就太不安全了。   纪盛晚饭是带着纪煦潮跟外人吃的。   他刚到这个地方就约了人。   跟他们见面的是个需要纪盛投资的人,坐在他们对面显得有点战战兢兢。   纪煦潮因为疯玩了一下午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个时候忙着吃东西。   外界没有刺激的时候,纪盛对他的教养就显示出成果来了,纪煦潮自己吃着,见对方没动筷子,还不忘招呼对方,“叔叔,你吃吃这个,这个很好吃。”   来见面的人是因为紧张吃不下东西,这小家伙倒好,热情好客了起来,让紧张到食不下咽的面谈者更紧张了。   纪煦潮热情招呼了两次就看出不对来了,他吃饭本来是有些慢的,这次吃的稍微快了一点,吃饱了就跟纪盛道:“爸爸,我到旁边玩去了。”   纪盛看看桌子上的东西,知道他吃饱了,点点头,“去吧。”   纪煦潮呆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玩酒店布置的娱乐设施。   他是不能离开的,他爸看他看得有点紧,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他爸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自由活动。   “纪先生?”纪煦潮走后,面谈者见纪盛往他小孩那边看,有些忐忑不安地叫了纪盛一声。   “抱歉,刚才小孩饿了。”纪盛解释了一句他刚才不谈事的原因,接道:“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有些地方我不太懂,能不能请你再跟我解释一下?”   “好好好,您说。”面谈者连忙道。   纪盛和纪煦潮在海边呆了将近,这十天,纪盛只见了三拨人,实实在在的陪纪煦潮玩了十天。   他们到家里是这天的早上,纪盛没让纪煦潮去上学,让纪煦潮补一天的觉再休息一天。   中午,他们班主任打来询问的电话,纪盛又帮他请了天假。   这假请了一天又一天,就算纪盛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纪煦潮的班主任身为老师,对他也是忍无可忍了,在那边道:“纪先生,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纪煦潮只能退学了,你这样的家长我觉得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你这不是为他好,你这是在害他。”   纪盛在这边回道:“对不起,郑老师,是我不对。”   道歉倒是挺会道的,但他对纪煦潮的纵容从来不改,郑老师烦透了这个纪煦潮的这个家长。   要不是纪盛老是帮纪煦潮请假逼他,他都不想跟纪盛联系。   纪煦潮的班主任姓郑,是个很有教学能力的男老师,他很烦纪盛,但这边好不容易联系到纪盛,就算不想再跟纪盛多费唇舌了,还是勉强自己跟纪盛把他打这个电话的另一个主要内容告知了他,“还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纪煦潮请假之前,打了个同学,那个同学是我们学校新来的杨校长的儿子,事情还没解决纪煦潮就请假走了,这事麻烦你重视一下,让纪煦潮尽快来学校上课解决好。”   “打伤了?严重吗?”纪盛皱了眉。   “不太严重,就踢了一脚。”确实不严重,这事开头也是对方先冲纪煦潮撞去的,谁知道一个恶霸撞上了另一个恶霸,这事算不上大事,他道:“让他快上学吧,我让他写个检讨这事就完了,不过人你明天就得给我送过来,没几天就要考试了,他再聪明也得上课。”   要不是纪煦潮不上课也能考年级第一,纪煦潮的这个班主任是真不想要这个学生了,他家家长太给纪煦潮丢分了。   “好,谢谢您,再见。”纪盛见郑老师烦死了他,说话的口气里都充满着不耐烦,果断由他这边结束了电话。   他这边一说“再见,”那边“啪”地一下就把电话挂了,可见那边的人有多烦他。   这边纪家,纪煦潮在家呼呼大睡补觉,他爸爸在解决这几天堆积成小山的工作,那边杨家,被高三1班的班主任拒绝插班的杨奕历拿着飞镖,射中了挂在门上的一张学生照。   照片上的人张着一张跟纪煦潮一样的脸,看着补飞镖射中的纪煦潮,杨奕历冷冷地笑了起来。。   少年冷笑的脸,有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凶狠。 第18章   图片   一大早的纪煦潮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司马成已经骑着单车出门上学了,他还在洗脸。   他拿毛巾往脸上招呼了一圈就要扔,洗得有点太随便了,纪盛走过去又帮他洗了一圈,等人走到饭桌前,把筷子递给了他,纪盛这边才接起他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   他事情太多,早上要送纪煦潮上学的话,这中间要耽误不少事。   等纪煦潮吃完早点,父子俩抓紧时间上了车,很快到了学校,纪煦潮下车后发现他爸爸也跟着下了,原本打算拔腿要跑的人回头看他爸爸:“爸爸?”   “送你进去。”纪盛锁好车,走向他。   纪煦潮不懂:“干嘛送我?我又干啥了?”   他在学校很乖,都高三了,也就打过两三次架让校长把他爸爸叫来。   他压根儿就没想起请假之前他踢了个人的事。   “没干什么。”纪盛顺手接过了他的书包提在手上。   纪煦潮的班主任知道他今天会来,早就在教室门口等着。   这等学生还还等到了纪盛,老师看到如此不负责的家长就气不打一出处,冷着脸道:“别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家这个快赶上一天打鱼七天晒网了,还念不念书了?你知不知道为孩子着想?小孩不懂事,你这当大人的还不懂事吗?”   纪盛点头,脸上带着点淡笑。   确实如老师所说,他不是个负责的家长。   不过有一点老师没说全,他是个对孩子上学不负责任的家长,至于对孩子的人和人生,他有他的规划,负不负责,不是眼下就能下定义的。   但这个他用不着去和老师唱反调,老师负责老师负责的,他负责他负责的,立场不一样,老师所说的就老师的立场而言是对的,他表示赞同就好。   郑老师说了纪盛一顿,见纪盛站着由他说,没逞有钱人的威风,也没跟他对着干,也觉得怪没意思的,懒得再说了,又见时间也不对了,对着一边笑着不说话的纪煦潮就是吼:“还不快滚进去?你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纪煦潮简直就是快要笑死了,“老师,别说我爸爸了,我考第一,第一行吗?给您高徒点面子呗。”   “滚!”班主任被他气得发抖,指着教室门:“给老子滚进去。”   纪煦潮见好就收,这样好说话的班主任难得一见,不能给气死了,所以老师一发话,他火速滚了进去。   郑老师又被他气活了过来,对纪盛有话要说了。   他带着纪盛走到了能说话,没人来往的拐角处,对纪盛道:“你来了也行,我正好也要跟你说一下,你儿子打了校长儿子的事你得打点,这事我搞不定,新来的校长不会看我的面子,我也没那面子。”   他有本事让校长的儿子不进他的班,因为这个班是他的,他是学校的老教师,又是个老顽固,并且还是这个学校的招牌。   但他不能阻止校长找纪煦潮的麻烦,实事求是地说,纪煦潮确实打了人,这是纪煦潮错了。   这孩子是人不惹他,他不惹人,可他实在是太爱动手动脚了,给自己招事。   纪盛点头,淡说:“我知道了,多谢您。”   “不是我说你,”老教师憋不住道:“没你这样惯孩子的,你多大本事?他今天打了个校长的儿子,明天他要是又招了一个你惹不起的,你怎么办?他这脾气该改改了。”   “行,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老教师呸他一脸,“你知道你天天给他请假?他想干什么你就让他干什么,这是知道?你今天敷衍我,明天他闯一个你收拾不了的大祸,我看你怎么办!”   不是没闯过,不过他摆平了。   纪盛也知道老师是为纪煦潮好,又点头,“我心里有数,您别担心,他不会闯大祸的。”   “知道知道知道,有数有数有数,”这父子俩简直就是一个狗脾气,郑班主任也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人是一家子,真的是一个狗窝睡不出两样人,都他妈的是听不进人话的,他怒道:“我看你们到时候死一起算了。”   这话怪有意思的,要是能死一起,还挺好的,是他的福气,纪盛笑,点点头,“您说得对。”   郑班主任被气得翻白眼,已经无话可说了,对纪盛别手,言简意赅,“滚!”   “多谢您,我先走了。”   纪盛去了学校主任的办公室。   一见到纪盛,儿子在纪盛公司里当采购经理的主任赶紧跟他打了个招呼,“来了?”   “您好。”   纪盛跟他说了几句话就道明了他的来意,说了他儿子打了新来的杨校长的儿子的事。   “杨校长那边,好像对这事有些不舒服,这事纪煦潮这边确实做的有点过火了,他这脾气太横了,我回头会好好教育他,您看,校长那边?”纪盛道。   主任沉思了片刻,看着纪盛笑了笑,道:“这事我会在旁边看着办,过大的处罚是没有的,顶多是找点麻烦,这个不是最主要的,新来的杨校长是来工作的,肯定也不那么糊涂,只是他儿子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以后纪煦潮恐怕得注意点。”   他把说服校长的工作揽到了身上。   “那?”纪盛看向他。   主任好脾气地笑了笑,“前几天我去杨校长家吃过饭。小孩子嘛,多少都有点脾气,难免有点心高气傲,被打了,怕是要找回来,这事小孩子们自己处理就好,只要不出格,大人可以不用管。”   纪盛点头,笑笑道:“杨校长?哪调来的?”   “教育局调来的,工作完了还得调,老岳父是咱们头上的一把手,过不了几年就得接班了吧。”校主任想着他儿子在纪盛公司所受得到的重用和栽培,还有以后的前程,把底说了出来。   纪盛听明白了,来头很大,这事能小了就小了,他点了点头,起身跟人道别,“谢谢您,不好意思这次又麻烦您了。”   “我能做的不多,尽我所能,你那边还是需要多做一点工作的。”校主任也不敢大抱大揽,让纪盛自己也去做点工作。   “谢谢。”纪盛谢过他,一上车,就电话打了人去查这杨校长的背景。   至于孩子那,他下午该什么时间接人就什么时间接人,学校里的事,他家小孩自己能处理。   打这么多年架,也不是白打的,现在不是谁都能弄伤他的年纪了。   纪煦潮的午饭一直都是在学校吃的,他们学校食堂历来不错。   不过,这天中午纪煦潮吃饭的时候,遇到了点波折。   有个人来他面前把他的碗筷给掀了,纪煦潮原本是打架的,可他们班班主任这个老糊涂正坐他身边给他说事情,在他起身要揍人的时候拉住了他。   “你个孬种……”那人掀了他的饭菜,站旁边还不走,开始骂人。   纪煦潮那狗脾气哪受得了这个,挣脱他们班主任的手就要去打人,但班主任是个老人,比他矮,比他瘦,死死拉着他,还吼他:“不许打人,打人是犯法的。”   他要是用力去甩这个挂在他身上的小老头,这老头得飞出去……   纪煦潮这人吃软不吃硬,班主任连他爸都骂,可老头儿为他好,他心里是知道的,他也让着这小老头,这小老头为人师表,不许他打架,当着他的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一边怕甩伤了小老头,一边要给小老头面子,所以他只能干瞪眼,听着这个人骂他。   来找麻烦的人是杨奕历,他没想到纪煦潮这么能忍。   骂完“孬种”后,他又骂了一句:“畜生养的东西。”   见他骂完纪煦潮只眯了眯眼,也不吭声,被个小老头拿住了动也不敢动,他恶劣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得意洋洋:“婊子养的,也不过如此嘛。”   纪煦潮这下忍不住了。   在他这里,纪盛是不能骂的,而他死去的妈妈,谁也不能跟他提。   这人居然骂他妈妈?   纪煦潮怒极反笑,回过头跟小老头认真道:“他骂我妈妈,老师,他骂我妈妈。”   他妈妈是骂不得的。   纪煦潮镇定地去拉班主任扯住自己的手,郑老头一听他那口气,劝了一句:“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老是跟人陷入口角之争,这对你的影响不好。”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   有些事情他知道道理可以讲,但劝是劝不开的。   而等他手一松开,纪煦潮就朝人扑了过去。   纪盛没等到下午接人,就接到电话要去医院。   纪煦潮的班主任在电话那头说人伤得不重,对方要伤得更重一点,头都破了。   纪盛赶到医院,就见到郑老师领着他家小孩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等他,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警察。   一见到人,纪盛上下打量了纪煦潮全身一眼,还好,孩子身上只有手上包了处伤。   他一走近,先朝郑老师点了下头表示感谢,拿起纪煦潮的手就看。   纪煦潮朝他吐了吐舌头。   纪盛见手没大碍,瞪了他一下,这才伸出手,朝警察伸手,“您好,麻烦了,请问这事要怎么处理?”   这家人也太淡定了,见多识广的警察也被他惊了一下,又见纪盛穿戴的不简单,这来头也不小,知道他这次领的可不是什么好差。   “你好,你孩子打了人,对方家长报了警,因为他是未成年人,我这边一直在等你过来,麻烦你先跟我去见一下对方家长。”   纪煦潮被郑老师先领着走了,纪盛这边就跟着警察去见对方家长了。   到了班主任家,纪煦潮把他书包吃的掏了出来,还有他爸爸路上已经往郑老师家里送了吃的,他们到家的时候吃的就已经到了,就是饭菜冷了点,不热乎。   不过爷俩都是不做饭的人,也不在乎饭冷不冷,他和老头打开饭盒就吃,吃到一半,纪煦潮终于想起了一事,问道:“我打的那王八蛋是校长儿子是吧?”   老郑老师正津津有味吃着冷饭,听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会不会被开除?”纪煦潮还挺为老头儿着想。   郑老师不想搭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唉。”老头儿也怪不容易的,老婆早没了,又无儿无女,就一份铁饭碗,这铁饭碗眼看就要被他干砸了,纪煦潮叹了口气。   “没事,大不了去大学教书,我安排。”叹完气,纪煦潮接着吃饭,开始为郑老头安排前程。   郑老头一筷子就挥到了他头上,骂道:“吃你的小王八蛋,仗着家里有点底就胡作非为,马蜂窝都要被人捅遍了,你也不怕以后有报应。”   “报应?”纪煦潮冷笑,抬眼看郑老头,“有报应的人多着呢,临得到我?”   郑老头眼底顿时一暗,没再说话。   等饭吃完,老头把碗筷收拾好,看见小孩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嘴里还时不时吹着轻快的口哨。   老头儿站他身边,跟着他看了一阵外边的天空,然后开口道:“太聪明了不好,物极必反,慧极必伤,孩子,我知道你能听得懂我的话,我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小,不知道你那些过激的行为以后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你去激化别人,激化的都是别人心中的恶,这样会像毒蛇一样,藏在暗处,时刻等着咬你一口。”   纪煦潮笑,点头,站在老头身边搭住了老头的肩:“没事,我有我爸罩着。”   老头叹气。   纪煦潮没再吹他那轻快的口哨了,他低头看了看楼下面。   老头住的宿舍不好,就在四楼,每层楼上都打了雨棚,摔下去都不好摔死。   四楼的房间很小,有几家都用来当厨房了,也就郑老头能住得安逸,毫不在乎。   一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人,也出过很多书,做了不少有益于很多人的事情,用他爸爸的话来说,这位老人,功德无量,可就是这种功德无量的老人,住在这种地方,教着像他纪煦潮这种混蛋学生,也不觉得委屈。   同事背后骂他嫉妒他攻击他时,学生们调侃他也不是很尊重他,还经常拿他开玩笑,拿他的外形当笑资取笑他,这老头儿也不在乎,好像要能让他教书,让他饿不死就成。   他太大度了。   太大度了。   难怪爸爸说这种人,现实里不能出现太多了,出太多了,太多人心理要变态了。   人人都要受着屈辱和委屈还不能说的地方,那还是人间吗?   “老师,”纪煦潮收回眼,笑嘻嘻地和老头儿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忍,谁让我不高兴,我就敢让谁不高兴,谁也别想欺负我,你看我爸爸,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你说图啥?不就图我干什么都不被谁欺负吗?他都这样了,我要是再活得不痛快,不就是给他找堵吗?”   郑老头被他的歪理梗住了,伸手抽他,“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你就不能学点好?就不能给你爸少找点麻烦?”   纪煦潮连忙抱头喊痛,嘴里骂:“靠,死老头,要不是看你营养不良,我会还手的,别打了别打了。”   “我抽死你。”   “老师老师,别打了,别打了!上课,我要上课,你听到了没有?快给我讲课!”屋子太小了,纪煦潮没处躲,只好拿上课说事。   老头拿他没招,只能就这么着了。 第19章   图片   晚上纪盛就接了纪煦潮,在车上的时候跟纪煦潮他今年要换个学校高考,郑老头没事,继续在原校教书。   纪煦潮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道:“爸爸,你回头按时给老头儿送点米油菜煤过去,他那点工资有点没有一样,这几年他对我挺好的,是个好老师。”   老头儿是个好老师,   纪盛“嗯”了一声。   “衣服也给两身,两身就行了,多了老头不要,回头把司马成穿剩下的那些也给他打包过去,他喜欢给那些家里穿破衣服的同学送衣服。”他的就不给了,他穿的衣服他爸爸每年都会整理出来封箱,送到地下室放着。   “行。”纪盛答应着,知道他这是在安排他走后郑老师的事。   带了孩子快三年的郑老头很护着这小孩,小孩也惦记他,平时好吃好喝的都给人往家里送,现在要走了,知道还安排他的以后,为人还挺周全的。   这就是他纪盛的家教。   他不需要他的孩子有多好,知道对他好的人好就行了。   到了家里,司马成听说纪煦潮打架打到被劝退了,也是佩服得目瞪口呆。   打架打得像纪煦潮这样越打越勇的,真不多见。   孙猴子都未必能有他这么勇猛。   不过又听纪煦潮说他不能上这所学校了,没办法,他们家跟校长结仇了。   司马成一听不能上这所学校,没当回事,道:“你上哪所我就上哪所,我想来就是冲着你去的。”   “用不着,我都要毕业了,路上我跟爸爸商量好了,给你转到彭军家那边的高中去,你只管考,学校那边我来安排。”纪煦潮又安排上了。   他给司马成换了一所要考的学校,换彭军家区域的那边的高中学校,那个学校更难进,比现在开除他的那个只好不坏。   “彭军家那边的学校不是不招外面的人吗?”司马成知道那学校不是随便就能进的。   “是不招,但彭军他爸妈收你当干儿子就成了,把你户籍换到他们家去就成,反正他爸妈也挺喜欢你,不是一直嚷着说要收你当干儿子么?”   这事纪煦潮一到彭家去玩,就老听老太太提。   老太太看司马成聪明,想收他当干儿子,但纪煦潮觉得司马成是他拿他爸爸的粮食养的,没答应,但原本答应司马成的事打水漂了,他也不想失信于司马成,干脆给人找了个更好的学校。   至于把司马成让给彭家这事,让就让吧,当彭家的干儿子,比跟着他强。   “这,成吗?”司马成也知道他要是成了彭家的儿子,彭军的亲弟弟对他有多少好处,但这对一直养着他的纪煦潮有点不公平。   “怎么不成,你好就成。”纪煦潮也没所谓了,他小气归小气,可在失信于人面前,这点计较就不算什么了,“我也不图你什么,你要是觉得我对你好,以后有架帮我打就行。”   他其实真不在乎司马成以后会不会报恩,他现在多少知道了一点他爸爸养司马成的心思,但他根本没那个意思让司马成当他的跟班和打手。   他对司马成心软,只是司马成有点跟他有点像。   说起来,纪煦潮也不止是对司马成心软,他对所有没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人都心软,觉得那就是他,就是他爸爸。   他们都是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的人。   非要找个词形容的话,那就算同病相怜吧。   他并没有对司马成有多好,那只是他对他和他爸爸命运的回应。   司马成想去,但有些不安。   他瞄了瞄纪盛,但见纪盛一如既往沉默不语,眼睛连往他这边看都没看一眼,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司马成的事,纪煦潮已经跟纪盛在回来的路上说好了。   说来说去,只是不想失信于司马成。   纪煦潮认为重要的,这事就是既定事实,纪盛就不会对外再发表看法。   司马成的事算是解决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纪煦潮有点沉默,纪盛见他情绪不好,问他:“不高兴?”   纪煦潮“嗯”了一声,把头靠在纪盛的胸前,过了一会儿才默默地说:“今天那人骂我妈了。”   原来是这事,不是司马成要离开他们家的事,纪盛沉默。   纪煦潮有些想哭,在只有他和他爸爸的地方,他的安全堡垒里,他觉得他伤心极了,“爸爸,我想她了。”   纪盛胸口瞬间被滚烫的眼泪烫伤。   当晚,像是被激发起了想念,纪煦潮做了恶梦,梦里不断地哭着叫“妈妈,妈妈,妈妈……”   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   纪盛拍了他脸好几掌,才把人弄醒过来。   纪煦潮一醒过来,就看到他爸爸抿着嘴,眼睛发红看着他,他抱住了他爸爸,终于号啕大哭了起来。   此时他不再冥顽不化,也没有了飞扬跋扈,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没有了父母亲人的孤儿。   第二天,纪煦潮早上起来像是不再记得昨天的事了,他又重新跟纪盛去上班,在百货公司里见到董建红这个老员工,还凑过去主动说他今个儿开始又得当他爸爸的跟屁虫了。   纪盛现在确实是忙,他手上的事太多。   之前因为纪煦潮要上学,他要接送,他根本不能出差。   现在纪煦潮不用上学了,他把孩子可以高考的档案身份在一个学校寄存下来后,干脆带着纪煦潮东奔西跑先去处理工作的事了。   反正纪煦潮学得差不多了,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把人送到郑老头那里再突击一下就行了。   他的孩子他知道水平到了哪里,高考对那个小脑瓜子来说不是问题。   对于能跟着纪盛,纪煦潮是一万个愿意的。   纪盛手上的活杂,交易的经济数额庞大,相对的,危险性也高。   他们这次出行彭军那边还找出来几个人跟着他们保护,纪煦潮这人天生就不像小孩,没小孩习性,面对危险,没心没肺的小孩只觉得兴奋,从来没觉得害怕过。   纪盛就不一样了,他自己出行是一个样,带着纪煦潮就又是另外一个样了。   这次出差,纪盛先带着纪煦潮去了一个古镇,他打算到古镇附近的村落走一走,看看有没有值得收藏的东西。   之前这边也传出来过一些人家家里有古董的消息,纪盛这次算是来实地考察的。   不过他来得有点晚了,这消息传出来都有一段时间了,纪盛因为要接送纪煦潮,消息第一时间传出来的时候他没有过来。   现在这地方都不知道有多少波人来过了。   人生地不熟的,纪盛也没想找当地人领路,因为当地人要是起了坏心思,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候也是个麻烦。   他带着孩子穿得和当地人无异,至少从衣物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区别来。   不过他们去的地方就是乡下地方,走的路都是泥巴路,要是前几天这个地方还下过雨水,那这条路就是烂路,一脚就要带着一脚泥,很不好走。   纪煦潮是吃过苦的,去这些地方从来没喊过一声累,居然跟着纪盛走了不少地方,父子俩连偏僻到当地不少人都没去过的地方都走到了。   在这个地方呆了差不多十天,在一些深远的古村落里,纪盛还真是弄到不少好东西,在天气快要冷下来的时候,他带着纪煦潮回了家。   这次回来,纪煦潮长高了些,人也黑了不少。   不过,他在家里没呆几天就又养白了回来。   彭军年底打算要结婚,他现在算是有钱人了,风光得很。   彭军结婚是大事,纪盛也要帮不少忙,礼金更是不能少,他把他新盖的酒店分了些股权给了彭军。   彭军则把婚礼订在了新酒店举行,他结婚那天就是酒店开业那天。   因为彭军的婚礼,本来明年初才开业的酒店必须准备提前开,纪盛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万事开头难,纪盛手下目前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员工,新酒店员工的招聘和后勤管理目前都需要纪盛亲自去管理,于是他带着纪煦潮刚淘完宝回来,因为彭军的事,他又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纪煦潮原本被他撵到彭军家跟着司马成一起住,但没两天,纪煦潮就卷着铺盖到他办公室打地铺了。   纪盛也没办法,只能让他睡,因为白天除了吃饭,他儿子也不来烦他,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当然,纪盛不放心他,请了人跟着。   纪盛一个月的个人开支很大,但他为自己花的钱都很少,绝大部分的开支都在纪煦潮身上。   没办法,他不想对纪煦潮的行为进行太多约束,那就只能请人好好看着他。   当爸当到这份上,纪盛也明白了很多有为的家长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孩子无能为力。   管不听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真的不想管。 第20章   图片   “你不去上学?”   这天上午纪煦潮跟纪盛吃完早餐就去了彭家玩,彭家老太太出门去了,没在家,倒是应该去上学了的司马成在家。   “今天不去了。”司马成回他道。   他这两年吃得好,长得比纪煦潮都要壮实,他站比他瘦的纪煦潮身边,见纪盛不在,他才放心问纪煦潮道:“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住回去?”   虽然户口入了彭家,但司马成还是挺想住回去的,不是彭家不好,而是纪家自在。   在纪家,纪煦潮和他爸爸一边屋子,他则是另一边。   彭家寄养的孩子多,司马成跟他们称兄道弟玩得也很好,就是因为玩得太好,学习的时间反而不长,司马成觉得自己静不下心,想回那个比较安静的住处去。   另外,自从入了彭家的户口,司马成老觉得他与纪煦潮的关系有点被撇干了,他以后可能会与纪煦潮没什么关系了,这让他有点不安。   这也不是彭家对他有什么不好,而是司马成不想就这么跟纪煦潮撇开关系。   纪煦潮不跟他称兄道弟,但在司马成心里,纪煦潮就是他大哥。   “等彭军结完婚呗。”纪煦潮去了厨房,掀了灶上的锅盖,看锅是干净的,连忙把他去菜市场买来的已经弄好了毛的鸡放到里面加了水,又开了封住了煤炉子的盖,自己则拿了把椅子过来坐了下来。   “你在干嘛?”跟着他动的司马成好奇。   “炖鸡汤……”纪煦潮又从背过来的书包里掏出本食谱,对着食谱比照了一下,觉得自己放的水有点少,又放了碗水进去,接着把他从家里拿过来的老人参也塞了进去。   “你要喝?”司马成看到人参眼睛都亮了。   纪煦潮看他,眼带警告:“少打主意,给我爸爸喝的。”   司马成“哦”了一声,羡慕地说,“你对你爸爸真好。”   人参呐,那么粗一根。   纪煦潮翻白眼,没有理他。   中午纪煦潮端着锅就去酒店找纪盛,彭军开的车送他来的。   他把人往纪盛的办公室送,路上见到人就叹气道:“小祖宗熬了一上午,一口也没给我喝,给他爸爸的。”   旁边帮着拿馒头的司马成也是点头不休。   他也对熬出来的人参汤也很馋,那是大补啊,可纪煦潮说不给他们喝就是不给他们喝,就是他们多看一眼都会招来他的白眼。   纪盛本来在办公室跟手下谈话,听到他们来了,跟经理简短道:“设计师飞机三点落地,你带翻译把人接过来,下面的事由你全程负责。”   经理点头,见没他没什么事了,笑着告退。   “爸爸,你快喝,我熬的。”纪煦潮一进来就嚷嚷上了。   纪盛原本显得有些冷酷的脸色松了松,他转向彭军:“你们吃过了?”   彭军原本想说没有,但想想这鸡汤根本没他的份,他翻着白眼道:“吃过了,算了,懒得跟你抢。”   说着就让司马成把馒头放下,带着人走了。   他们一走,纪煦潮去关了门,锁好,转头就叉腰,“爸爸,快吃,我慰劳你的。”   纪盛招手让他过来,等人在他身边坐下,他的声音才透露出一点的疲惫:“你吃了没?”   “有吃。”纪煦潮趴他背上,“你快吃,吃光光,我熬一上午了。”   纪盛“嗯”了一声。   一整只分量很大的老母鸡,纪盛中午就吃了大半只,这天下午纪煦潮也没走,到了四五点的时候,他找了地方热了一下,又端回来让纪盛把剩下的都吃了。   完了他又跑到忙着装饰房间的工程队那去打下手,无论是递工具还是搬东西他都干,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勤快的小工。   而这勤快的小工这天下午忙到六点,就把工作服一脱,跑去找纪盛。   纪盛正在跟设计师就大厅的整改在商量事情,见到他回来了,没等他开口就先开口说:“再等爸爸十分钟。”   小工非常满意,乖乖站旁边等他,直到他把事情解决好。   回去是司机开的车,司马成没跟着,纪煦潮下午让他回学校了。   他让司马成等到彭军结完婚就住回来,反正家里大,随便司马成住到什么时候。   司马成见纪煦潮是让他回去的,见纪煦潮没有把他撇到彭家住一辈子的打算,也就安心了下来。   回到家,纪盛先把纪煦潮下午干活弄脏的衣服脱下,淡淡说:“以后要帮忙挑轻的帮,重的不要去动。”   纪煦潮下午还去后面的施工地帮着调了水泥,活其实不重,就是脏了点,纪煦潮其实不嫌脏,听纪盛这么一说就回道:“我要帮爸爸的忙,什么事我都会做。”   “过来。”他朝纪煦潮道。   “哦。”   一等纪煦潮乖乖在他面前站定,他看着孩子道:“我知道你要帮我,所以爸爸没让你不干,你可以弄着玩,但不能干重活,我养你不是养着你帮我干重活的,你好好呆我身边就好,听到了没?”   纪煦潮不以为然,撇嘴道:“知道了。”   纪盛摇了摇头,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也没再教育他。   他转身去了厨房,给纪煦潮做饭去了。   倒是纪煦潮不甘心,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爸爸,你真的不打算再说一说我吗?再说一说啊,说一说我指不定真的会听你的了呢。”   纪盛笑。   看到他笑了,纪煦潮也不禁跟着傻笑了起来。   平时没皮没脸的小王八蛋红了脸,把头趴在他爸爸的肩上,无声地叹了口气,很满足地道:“爸爸你对我真好,爸爸啊,爸爸。”   喊爸爸又被他喊成了歌。   纪盛嘴边的笑意一直没有褪下。   “爸爸,爸爸……”纪煦潮在他身后不停的喊,像喊一辈子都喊不厌似的。   纪盛也不制止他,儿子一声一声地喊,他一声一声的听着,心里平静无比。   这一刻,他所有的拼搏都有了意义。   新盘古国的一切都在有序发展,纪盛有钱,机会对他来说是个只要及时把握就必定有回报的东西,他事事亲为的结果就是时间不够用,于是他想着要多找几个帮手。   只是帮手没那么好找,能跟得上他效率的人不多。   他想着彭军结婚后,他需要找几个人来帮一帮,分担一下他手里的事情。   现在离小孩高考的时间也不多了,他要陪考,所以这事得立马着手解决了。   彭军结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这天来了不少人,纪盛就开头新娘进酒店的时候出了个面,后面没有出现,带着纪煦潮在后面接待客人。   彭军的父亲背景不小,结婚的这天来的人也多。   这天纪盛出手,谈了不少合作,纪煦潮在旁边看着,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   彭军是结完婚,家里的事完了,来酒店跟他谈事,才知道他搞定了多少人,见纪盛还是神色淡淡,真是服了他:“这都不能让你得意忘形?”   这种合作关系都能让他不动容,彭军都不知道纪盛的底限在哪了。   “不敢。”纪盛回他,把属于彭军利益的那份合同递给了他。   彭军接过瞄了两眼,合上,嘿嘿一笑说:“算了,我懒得跟你多说。”   纪盛这人过于聪明,聪明到彭军不想再揣磨他的想法。   反正对于他来说,纪盛是那个只要投入就能给出回报的同学就好。   彭军是跟纪盛一起走过来的,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还真没遇到过比纪盛更大气更遵守规则的人,连龚渊华都敬他说话算话是个男人。   服人这一块,纪盛向来做得很到位,让人信赖。   彭军见纪盛说完事就起身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去接在老师家里补课的纪煦潮,便问道:“要去接人了?”   “嗯。”   “过了十年,你还是个奶爸。”彭军调侃他道,拿上外套跟着他一起走,“我说你真让他去高考啊?不送国外读个大学?”   彭军有时候也不明白纪盛的想法。   在纪盛事业如日中天的今天,把纪煦潮送出去,他这边不分心的搞事业才是上上之策。   纪煦潮太能招事了,放到眼前,天天帮他擦屁股,太分散人的精力了。   “他不喜欢。”纪盛回他。   两人往外走,彭军接道:“他不喜欢你就依着他?好,他打了市长的儿子,我不知道你是找了谁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把事情摆平了,可他学校那个姓杨的校长儿子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处理的。我说你们家这位怎么就这么能招惹祸事,你怎么还敢留着他,不送出去眼不见为净?”   纪盛没说话。   “问你呢。”   “又如何?”纪盛回了他。   纪盛跟没事人一样,彭军服了。   转念一想,纪盛以前羽翼未丰的时候都没怕过纪煦潮惹事,现在呢?   现在的纪盛已经具备能谈下最难谈下的生意的能力了,他还能怕谁?   “你狠,老子服气你。”彭军佩服死了他,两人进入电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点,不禁问:“你这玩命儿往上爬不是为了让他他随心所欲吧?”   纪盛闻言笑了,英俊的脸在电梯里的光线下显得致命又迷人,“那倒不是。”   ----------------------------------------------------   PS:改到今天我是改傻了眼,我终于懂了这文为什么坑了的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了,写的真的是太烂了啊同学们,这文有将近50%的错字病句,还有很多我现在看来都难以接受的逻辑错误,当年没人看它那是真有原因的!   我的妈啊,改到后面越改越艰难,并且让我太脸红了,我当年好烂啊。   太让我羞愧难当了,真心地觉得当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要是不无知,咋个活下来活到今天的,真的真的,太让我羞愧了(此处我已红着脸呐喊了一百遍“我当年真的好烂。”图片)。   PS:从这章开始,主线已全部修改变化完毕,以下基本上就是新剧情新走向了。 第21章   图片   没得到正面回复,彭军也不再追问,只道:“低调点,尤其是煦潮。”   纪盛点头,“他有分寸。”   彭军翻白眼,“他有个鬼的分寸。”   纪盛笑了笑,没说话。   纪盛去接了人,把给纪煦潮补课的郑老头请到外面,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把老人送了回去,他们才回家。   一到家,就看到司马成在客厅里正捧着饭碗在看书,他看到纪盛先回卧室了,他对着趴在桌上的纪煦潮翻白眼,“你吃过了?”   “吃了。”纪煦潮翻着司马成的课本和作业,笑嘻嘻地说。   “也不带我,我谢谢你。”   “你不是要考试么?”纪煦潮道:“对了,你考完,去前面柜子放钱的那个抽屉里拿卡,我放了张卡在里面,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钱,你自己看着用。”   说完就打算走,不聊了。   “我靠,你就放那?”司马成一听,连忙站起,往放钱的柜子跑去。   “是小抽屉?”到了跟前,司马成一边问一边拉抽屉。   这个柜子只有两个抽屉,一大一小,大的平时用来放零钱,司马成没钱了就会在里面拿,拿的前后告知纪煦潮一声就好。   纪煦潮对他用钱向来没数。   司马成今天早上才拿了钱,没看到有银行卡。   “嗯。”纪煦潮应付地点了下,去找他爸去了,没再理身后司马成惊喜的鬼吼鬼叫声。   “爸爸。”纪煦潮没在卧室找到他爸,在书房找到了。   他推开门,纪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收了眼去。   “你今天一天都干了些什么?”纪煦潮进去就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开始询问他爹这天的活动。   纪盛看他的文件,没动,嘴里回他:“办了一天的公,在办公室处理的,和昨天差不多。”   “哦。”差不多,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爸爸的问完了,他开始说自己的事,“今天八哥儿找我借钱了。”   八哥儿是彭军家资助的一个小孩,他们以前在彭军见过,玩得很好,这次彭军结婚他们也来了,这几天纪煦潮在彭家玩的时候又见过他们几次。   “说我零花钱多,管我借钱。”纪煦潮跟纪盛报告道:“八哥儿他哥要结婚了,还要开个小饭店,没钱,他不好意思跟彭军要,管我开了口,我手头有,就给他了。”   纪盛认识纪煦潮所有认识的人,他知道那个八哥儿是谁。   那小孩实际年龄要比纪煦潮要小一岁,大家都叫他八哥,不过小归小,人却在部队里呆了两年了。   听说挺机灵,他儿子挺喜欢这小孩的。   “你想给就给。”纪盛道。   纪煦潮凑过头去笑嘻嘻问:“你不问是多少啊?”   “多少?”纪盛问了。   纪煦潮说了个数,数额还挺大的,他还以为他爸会因为他败家抬头看他一眼,结果他爸只“嗯”了一声。   “爸爸!”这下纪煦潮不满了。   “乖了,睡觉。”纪盛拍了拍自己的腿,让他躺下。   他们的椅子很长,就是为了让纪煦潮等他工作的时候睡觉用的。   纪盛坐的这边是硬的,旁边就是软的沙发了。   椅子这边硬是坐着精神好办公,那边软是为了让人躺着好睡觉。   他说乖,纪煦潮就乖了,他补一天的课也累了,乖乖躺在他爸的大腿上,把大腿当枕头,很快睡了过去。   图片   这晚纪煦潮也不知道他老爹是什么时间睡的,反正等他第二天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起的有点晚,司马成要去学校上课,这个时候已经走了,他们起来没看到他。   两人洗漱好,酒店的司机老马来接他们走,中途在早餐店前停下来,父子俩最近基本就在这店解决他们的早饭了。   点好他们要吃的,纪盛另叫了一份打包,这是等会儿纪煦潮去补课的时候带给他老师郑老头吃的。   郑老头最近在是寒假放假,有的是时间帮纪煦潮补课。   跟着郑老头补课其实一点也不轻松,老头对纪煦潮的要求太高了。   老头也不怕宠子狂魔纪盛,纪煦潮做的不对,他抽出棍子就抽纪煦潮,压根儿就不怕纪盛回头找他算帐。   不过纪煦潮也不跟他爸打小报告就是。   这个倒不是他疼郑老头,而是在外面有关于他不好的事情除非是他爸自己知道,要不纪煦潮绝不可能跟他爸说。   纪煦潮觉得他自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为什么要跟爸爸讲?   他是也跟他爸爸一样厉害的男人好不好。   这天中午,老头家来了客人。   来的是郑老头家在外地的老朋友,他是领着生病的儿子上城里来看病的,今天有时间,顺便来看看老朋友。   他来的时候,带着他来看病的儿子,身边还另外带着两个很瘦小的小男孩。   小孩儿们身上穿的衣服挺干净的,就是有些旧,还打了补丁。   大冬天的,一个老人,一个大人,在古城这种零下十度的天气里,穿的还很单薄,两个小孩穿的要多一点,但就纪煦潮来看,穿的也少了,小朋友们的鼻子都冻出鼻涕来了。   一家人打眼一看,就能猜出他们家的家境不太如意。   而生病的那个大人,是老人的儿子,他脸色蜡黄,一直在咳嗽不停,看起来就病得很重。   老头儿招呼好他们,坐下闲聊后,纪煦潮就出去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他爸爸打了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老头儿今天来的这个朋友,是老头儿以前的老同学和同事,两个人在一个宿舍里住了说是有十年的时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们来之前,纪煦潮就听老头儿介绍过人了,人一到,老头儿就围着这一家人团团转,那殷勤好客的样子,足以说明这老头儿跟他这个同学的感情。   纪煦潮一看就想做点什么,跟那边的纪盛道:“爸爸,帮他们找个医院吧,还有帮着找几身衣服呗,一家人穿的都少,他们还带了两个小朋友过来,鼻涕都冻出来了。”   他家小孩,历来行的是凶狠事,心却是菩萨心肠。   纪盛是很喜欢他这点的,只要是纪煦潮要做这些事,他都答应。   “好,爸爸等下放下电话就去找,我先叫老马开车过来,拉你们过来酒店吃饭,你叫你老师不要在家里做饭了。”   “我早跟老头说了,让他不要在家里吃饭,我带他们到咱家酒店吃。”   “好,先把人带过来吧。”   “爸爸?”   “嗯?”   “我爱爸爸。”   纪盛笑,那头纪煦潮挂完电话了,他还在笑。   司机老马很快就把人带过来了,纪盛在门口等着他们,带了他们去吃饭,不过他没陪客,点好菜就走了。   不一会儿,他就让服务员拿了几身衣服过来,都是老人大人小孩能穿的。   衣服拿来,对方谦让不穿,老头儿对着对面那老头吼了一句“让你穿你就穿,”对方这才没再谦让。   这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一家四口换衣服的时候,老头儿把纪煦潮拉到一边,问:“多少钱?我给你。”   纪煦潮憋着笑。   “问你呢,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头儿瞪他。   老头儿这穷光蛋,家里一毛钱都找不出,还给他钱?怕是给他欠条吧?   欠条老头儿倒是挺愿意打给他的,纪煦潮这还收着他的两张龙挥凤舞的宝墨呢。   那欠条写得倒是挺好看。   以后老头儿没了,可能还能卖得出价钱。   不过多了,就不值钱了。   很有投资意识的纪煦潮知道再好的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多了就没人在乎了,他笑嘻嘻道:“没笑啥,这钱我不要,你别给我算。”   “要算!”老头板着脸。   “要算啊……”纪煦潮乐,“那等下我给他们找到医院,办住院啊,还有治病的费用啊,都我爸爸给,你跟我爸爸算去?我事先说明啊,你跟纪盛算,纪盛是真会把所有钱都你给罗列出来,他给他一分钱,他就要一分钱,他可没我这么客气,您可想好了?”   老头儿简直就要被他气死了,抽了他的头一下,“老子还能赖账不成?”   “得,别给了,”老头儿抽他,纪煦潮还得低下头,才能让他比他矮一个头的老头毫不费力抽到他,老头儿是抽到他了,他这配合的可累了,纪煦潮跟老头儿讲道理道:“就当是我的补课费,您也别觉得我亏了,这事就是您为我费心,我为您费费心的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咱爷俩算不了那么精。”   这话说到了郑老头的心坎上,他重情远远甚过重利,纪煦潮跟他谈感情,他就栽了。   “行吧。”老头儿服软了,说完斟酌了一下,道:“你是你,你爸爸是你爸爸,挺好的。”   孩子有孩子的个性,大人有大人的为人处事,各自有各自的自我,挺好的。   要是纪煦潮一切都学纪盛,他反而要担心了。   纪盛这人太冷了,是真的冷,郑老头都怀疑这人的血都是凉的。   想想也是,家里出事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是大人了,他承受了特殊时期命运带给他的极致苦难、屈辱,这种人的,血怎么可能是温的。   “行行行,您说的都对,好了,我出去找我爸去,您跟老朋友好好聊着,我就不陪了。”纪煦潮发现他在,那一家人都有点不自在,就势提出了要走。   郑老头也发现了他这个学生带给老同学一家的拘束。   纪盛那个王八蛋,哪是养儿子,儿子被他养得跟个公主一样,穿的用的,都是国内都没有的东西。   这在纪煦潮那些同学们面前,带来的可能只是羡慕等等,但在穷人面前,他身上的行头带给人的更多的是压迫感。   “行了,走走走。”老头儿自己都穷,也不想让个学生替他撑莫虚有的面子,纪煦潮一说要撤,下一句他就赶人了。   老头儿还不客气,纪煦潮笑嘻嘻,“那我滚了?”   “滚!”   纪煦潮朝两个小朋友挥手,“老哥走了,你们吃好玩好。”   害羞的小朋友们窘迫地笑,小脸红红。   大人们也赔着笑,不过门一关,他们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老爷子朝老同学道:“你这个学生就是咱们以前小春老师的孙子?”   郑老头朝他点头。   “长得真好,长得真好。”老爷子不停地道,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图片   纪煦潮刚从包厢房间出来,才走到他爸办公室附近,就碰到了彭军。   一看到他,彭军朝他招手:“是我们小祖宗啊,来来来,过来。”   纪煦潮朝他走过去,“您怎么还在?”   这婚都结完了,怎么还不回沿海?   “过几天就走,”彭军搭着他肩往前走:“你又来干什么?”   “找我爸爸呗。”对他爸爸的好朋友,纪煦潮还是很乖的。   “是不是过来看你爸有没有给你后妈的?”彭军问。   纪煦潮听着觉得有点不对了,立马斜眼看他,“您几个意思?”   彭军笑。   他这话问得确实意有所指,有他的意思。   他结婚那天来了不少家里的亲戚,有不少人是头一次见到传说当中的纪盛,都对纪盛很好奇,他表妹就看上纪盛了。   这事彭军本来不打算管,但今年纪煦潮都十四岁了,小天才是即将要高考的人了,也可以说是个大人了,比他大十三岁的纪盛更老大不少了。   彭军这么晚结婚都是结晚了,纪盛今年27岁,有钱有势有容有貌,是个人都想霸占这头肥羊。   他表妹听说纪盛为了家里养子婚都不结,急了,听说在家哭着想了好几天,这才来跟他家老太太说她以后可以不要孩子,只要纪盛愿意,那么纪煦潮就是纪家唯一的孩子,要星星要月亮都有,她绝不拦着纪盛只要他一个孩子。   她甚至可以立合同。   一个女孩子,话说到这份上了,老太太不能不帮,求到了他头上了。   彭军这也是没办法。   这不,刚好来说这事,就碰上了小祖宗,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运气。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彭军可不敢当着纪煦潮的面说要给他找后妈,“忙你的去,我有事找你爸说。”   纪煦潮也不问了,直接往纪盛办公室走,走到门口,听秘书说董事长在对面会议室开会,他道:“麻烦你告诉我爸,我去办公室睡觉了。”   说完就进了办公室。   他这一进,甩门的时候甩得有点用力,连对面会议室开会的人都听到了。   纪盛听到响声,等说话的经理说完,他起身走到了门边,拉开了大门,探出了上半身。   秘书一看到他,立马跑到这边的门边来说:“老板,小老板来了,生着气……”   彭军也过来了,觉得事情有点不妙的他跟纪盛道:“来找你有点事,你啥时候有空?”   “什么事?”纪盛扫了他一眼,看向秘书,“他生气了?生什么气?”   年近四旬的秘书女士什么也没说,仅拿眼睛瞄了眼彭军,示意老板小老板是跟着彭军过来的。   具体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彭军肯定知道。   纪盛收到示意,看向彭军。   彭军举起一手,“我跟他才说两句话,我也不知道哪招他了。”   说完,他也知道这糊弄不了纪盛,而且纪盛对于他儿子的事,也不允许有人糊弄。   这小的聪明绝顶,大的又是个对儿子没有纵容底限的,怕了怕了,彭军不等纪盛问,自己先说了出来,“我就说了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估计就这句话惹到他了。”   “他也可能知道我要给你做媒了,我今天确实是来给你说媒,不过这媒不是我做,是我家老太太做的。”彭军一股脑地把话都说了。   纪盛不给他面子可以,但不可能不给他家老太太面子吧?   他这刚说完,对面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门一开,就看到纪煦潮红着眼朝彭军怒目而视。   也不知道他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只见这时候他抬起手,拿着那个东西朝彭军砸来,又听他歇斯底里地吼:“你去死!”   彭军赶紧闪躲,还好他躲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来看到那东西把他背后的墙壁砸出了个坑,掉到地上一看,好家伙,居然是个铁制的镇纸。   这可真的是会砸死人的。   彭军自认对纪煦潮向来不错,见纪煦潮居然这么对他,他也生气了,这气得他脖子和脸都红了,面红耳胀朝纪盛怒道:“就这么个王八蛋不是个玩意的东西,你就为了他不结婚?这么大气性,哪天我看他要是一个控制不住,连你都会被他弄死,我看你干脆先弄死他得了。”   纪盛这边还没说话,那边纪煦潮已泪流满面。 第22章   图片   纪煦潮一哭,眼睛在彭军身上的纪盛转过头去,朝他走了过去。   他拉着纪煦潮往他办公室走。   门随即关上,无关人等被关在了外面。   纪盛去摸他的眼角,纪煦潮别头闪躲,纪盛一手定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擦他眼边的眼泪。   纪煦潮的眼泪越掉越多,纪盛也越擦越多。   “爸爸……”纪煦潮委屈巴巴地喊,哭出了声来。   这眼睛是擦不干了,纪盛叹了口气,把他抱入怀,按在心口,淡淡道:“你跟别人计较什么?”   “可他是彭军!”纪煦潮抓着他的背,又哭又吼,就像只掉入危险的陷井当中疯狂害怕又拼命挣扎的小兽。   那不是别人,是爸爸的同学,是他们家生意的合伙人,别人说的话对他爸爸没影响,可彭军会有。   “那也是别人。”相比儿子会对参与他们生活的人投入感情,纪盛就没这么多情了。他的界限一开始就分明,他家就两个人,他的私人感情里就只有两个人在生活。   哪怕司马成跟他们来来去去也住了几年了,纪盛也从来没把这个人当成是他纪家的人过,更何况彭军这个大男人。   每个男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爸爸!”纪煦潮还是在哭,倾力发泄着他的不满与恐惧。   “知道了。”纪盛不喜欢软弱的人,对胡搅蛮缠的人也敬而远之,可对儿子,他有的是耐心,也无所谓一个道理跟儿子说几遍儿子也不听。   不听没关系,由他来做到他听就行。   他不会让儿子顺着他的意思来干,儿子小,他来顺着。   两个相依为命的人,生活当中不适合有任何的争执和不愉快,这些东西只会形成铁一样的墙壁,拦住他们的心依偎在一起。   “去把眼泪擦干,爸爸出去一下。”纪盛扶住他的肩膀定住他,在他发边碰了一下,英俊的男人淡定从容道:“爸爸说过的话,你要记住,记住我说的就好。”   说一遍听不进去,那他说两遍,两遍听不进,那就说三遍。   “没有别人?”纪煦潮扁嘴,抓着他的衬衫一角,哽咽着问。   “没有。”纪盛按了他一下,送他往办公桌那边走了一步,转身出了门。   纪煦潮在他身后抽抽搭搭吸着鼻子看着门关上。   那抽泣吸鼻子的声音,在纪盛开门那刻,大得外边站着的人都听见了。   彭军听到,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抽了好几下,等纪盛朝他点头,率先往前大步走了,他也急步跟上,没等到说话的地方,他就迫不及待地张口道:“我觉得你更应该结婚了,他毕竟不是你的亲儿子,他现在是靠你活,所以排斥你结婚,等到他长大要耍女朋友了,他才不管你是谁,毕竟他现在就已经这么自私了。”   彭军以前看纪盛宠儿子挺好玩的,他就跟看戏一样,但现在纪煦潮都十多岁了还这样,这就有问题了。   纪盛没说话,等带彭军到了彭军在他酒店的办公室,他拉开门,让彭军先进去。   等彭军进去,他跟着走进,关上门,解袖扣,挽袖子。   彭军吓一大跳,眉头都炸开了,“你要跟我打架?我他妈的差点被砸死都没生气,你要跟我开干?”   彭军长得粗犷,这怒目一张,眉毛一炸,显得尤为的凶神恶煞。   纪盛挽好带着小孩儿鼻涕眼泪的袖子,朝彭军淡淡抬了抬下巴,道:“有些事情,我想先跟你谈谈。”   “谈什么?”彭军警觉。   “你家那个小兰,太软,太弱……”   “去你妈的,”彭军骂娘,“那是我老婆,不是你老婆,那是你嫂子,她是你能说的吗?”   “嗯。”张口就招来彭军的骂,纪盛很淡定,道:“我以后,我不参与你的家庭事务,你这边做到一样就行。”   彭军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能一样吗?我老婆是我老婆,是你能说的吗?小潮是你儿子,是我侄子,我还不能说了?纪盛,你都把他宠成小怪物了,作为兄弟,为你好,我说两句都不能说?”   纪盛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眼睛如冬夜被冻住的清水,干净又冰凉,“非得不听人话?我纪盛的生活,轮得到谁指指点点安排了?你他妈的我说你老婆一句你跟我翻脸,你刺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我是不是得把你嘴给缝了,才报得了这仇?”   他冷冷的,话冷人也冷,薄唇吐出来的每一句话却又轻又薄,飘到彭军耳里,让彭军震惊到整个人都傻住了,顾不上动作。   “我的底限,别碰。”纪盛冷冷看着他,“以前你没碰过,以后也别碰了,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你还是我兄弟的面上。”   说完,纪盛回头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关门,留下彭军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不敢相信纪盛居然为了纪煦潮跟他翻脸。   可僵着僵着,心凉的同时,他同时想到,他凭什么会认为纪盛会为了他收拾纪煦潮?   他因为纪盛说他老婆可以破口骂娘,难道爱子如命的纪盛,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去教训纪煦潮?   他兄弟是那种人吗?   彭军突然觉得自己想法挺不对的。   再一个,他要是因为这个跟纪盛撕破脸,值吗?   不值。   他彭军这种人,古城里不说满街都是,但从他们的同学当中,纪盛还是能找出几个的,例如陈凡。   他好兄弟跟他们合伙生意,彭军能说他和龚渊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可没纪盛在其中,这生意他们做得起来吗?   他兄弟对纪盛的欣赏,远超于对他的欣赏,现在之所以投入颇大,也是因为纪盛参与的也大,大华是因为纪盛才赌上了全副家当的,纪盛自己本身就是筹码。   而纪盛也没把所有的筹码压到他和龚渊华身上,他本身还有自己另外的事情在做,他不是非他们不可。   他居然认为这样的纪盛是可以受他的驱动摆布?   真是纪盛平时老好人做惯了,都让他忘了藏在纪盛温文尔雅外表之下的獠牙了。   想到这,彭军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不甘心了,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等他出去,听纪盛身边的老姐说纪盛带着儿子进去会议室继续开会了,就算是之前想透了,彭军还是觉得纪盛这宠儿子宠得太没边了,忍不住跟与他说话的纪盛秘书道:“姐,咱们这小祖宗这脾气,他爹可会惯了啊,纪盛他自己本身就得负很大的责任。”   纪盛秘书,荀英看他一眼,道:“别生气了,要是换个人当着纪董的面这么说他儿子,你觉得纪董能这么轻拿轻放?小潮那性格,既然你都叫他小祖宗了,你就应该知道,他没把铁板继续捡起来砸碎你的头,就很给你面子了。”   “姐……”这姐也太能说了,彭军看她。   “我老公教过小王八蛋,”荀英道:“他从小学到高中的那些丰功伟绩我可都门儿清,这性格要是能改,他爸要是愿意让他改,他能虎到今天?彭总,不瞒你说,刚才看到你走过来,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彭军服了,“咦,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自打当了这秘书,才知道这小孩无法无天的劲头是谁给的,我觉得这后妈没有挺好的,安全。”荀英从口袋里掏出把瓜子,先伸彭军面前,见彭军不吃,她收回手自己嗑了起来,“别祸祸人家闺女了,纪董这种心思的人,不适合别人给他塞老婆,要找也是他自己找,你家老太太也是风风火火的,她能不明白这个?”   彭军忍不住从她手上抓了几个瓜子,嗑完道:“我表妹看上的,死活都要嫁,行了,谢您了,我回去劝劝。”   说完,他后怕的摸了摸额头,“也是,老子都差点栽了。” 第23章   纪煦潮在会议室睡着了。   后面说话的参会人员声音都放低了一点,轮到纪盛说话,不高也不低,后面有人再说话,有个投入的员工说到了忘我的地方,声音拔高了一点,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朝纪盛和纪煦潮看去。   结果大的那个无动于衷,小的那个趴在桌子上还在睡,都没有动静,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声音大点也没事,后面发言的人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慢慢的大家见真没事,说话的声音也恢复到了正常。   这个会开到了下午四点多。   会议上纪盛把酒店各个部门的任职人员都做了安排,员工也做出了承诺,表达了感谢,任职大会圆满成功。   纪煦潮这觉睡得并不踏实,身边说话的人太多了,但身边熟悉的气息一直没有变,他就半睡半醒着,睡得也挺好。   最近他补太多课了,又心力交瘁一场,这下睡得也是香。   会议过后,他爸拉他起来,他还懵懵懂懂,手擦着眼睛打哈欠问:“爸爸,几点了?”   “4:35。”   “啊?”纪煦潮呆了,擦眼睛的手停了,睁着受惊的眼睛看向纪盛:“咋开这么久?哎,老头呢?他吃完饭走了?”   说着就挣脱了纪盛的手,越过会议室往外走的人群往外跑,边跑边回头,“爸爸快点,老头那边的事还没安排好。”   纪盛朝他加快了步伐。   很快,父子俩走远了,他们离开后,会议室还有一半的与会人员还停留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纪董这人是年轻,说话也温和,待人也不拿架子,但不苟言笑,挺严肃的。   这次任命大会酒店高中低三层的管理人员都到了,人来的不少,还是他们入职以来第一次开的这么大个会,结果只开个头,老板就出去了,听小孩闹了一场,还把小孩带了进来开会,这会议经这么一折腾,开头就跟儿戏差不多。   中间小孩儿还睡着了,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会议正常结束,小孩儿一招手,老板居然跟人走了。   他们之前还觉得老板挺高不可攀的,没想到,还是个公私不分的。   员工们心里都犯嘀咕,就算是之前已经认识纪煦潮的几个早进酒店的员工,这个时候心里也在想这孩子怕不是老板的亲生儿子吧。   要是个养子,这也宠得太没边了。   纪煦潮可不知道带老师过来吃饭,碰上彭军又陪他爸开个会,弄得酒店上下人尽皆知了他是谁,连带还连累了一下他爸的形象。   他这边出去,找到他爸的秘书,一见人就急问:“我老师呢?荀阿姨,我老师呢?他过来找过我没有?”   “找过了,你们在开会,我就没叫,他说他先回家了,叫你出来了回去把课补上,别偷懒。”   “对了,”荀英说完又想起来,“老马开车带随郑老师的人去医院了,还没回来,他说这事是纪董先说了的,在我这先支了点钱……”   这个时候纪盛也跟过来了,他朝办公室内走,荀英跟在他身后,报告道:“我带他去财务部支了五百块,纪董,发票我放在办公桌上。”   纪盛走过去,看到支出发票,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从笔筒里抽出支笔。   签字的时候,跑过来的小孩儿喊:“爸爸爸爸,你要送我去老头那吗?”   纪盛拿笔朝办公室边上的小休息室指了指,“去帮爸爸拿件衬衫。”   他一直穿着那件沾着小孩眼泪鼻涕的衣服。   纪煦潮一听,朝休息室飞快跑去。   纪盛签好字,又拿出他那叠发票,笔走龙蛇开了一张一千块的,两张一块递给荀英,“再支一千块给老马。”   “好,我等下就去支,他回来就给他。”   “先这样。”纪盛现在叫酒店的员工帮他跑腿,钱从酒店那边出,短期内小事这样处理没错,后期还是要找专人处理家里的事情。   得找个可靠的,小家伙读大学了,事情也会多起来。   “我先送他去补课,文件截止到7点,麻烦你帮我送到我家去,我不在家的话,劳烦你等一等,我会尽快赶回来。”今天郑老师那边家里有客人,纪盛怕过去还有点事要处理,不能在8点之前赶到家里,于是和荀英道。   “没有没有,您客气,我一定会把文件准时准点送达。”荀英从不把她这个年轻老板的客气当成是应该的,纪盛对她这种人越客气,就是在告诉她,她最好是做好分内之事不要逾规越矩,要不这客气,很快就能变成陌生人之间的生疏礼貌。   小家伙看似脾气坏,其实他才是天真烂漫的那个,他的真性情带着杀伤力,可你拿准他的脾气,不跟他对着干,就基本没什么事了。   而他爸,你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荀英揣磨他的话,跟揣磨她前领导用的心力差不多。   都是看着好说话,实则不好侍候的主。   要不是看在钱实在太多的份上,她也不想过来上这个劳心劳神的班。   “行,有事你叫他们用书面文件呈现,急事一并带过来就行。”   “好,我会传达下去。”   纪盛这边刚说完,纪煦潮就又从休息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件白色的衬衫,“爸爸,你穿白色的,白色的好看。”   他飞扑过来,纪盛搂住他的肩,点点头,带着他往休息室去了。   荀英看着门关上,接着也退出了办公室。   退出去后,确定里面的人看不到她了,她才摇了摇头。   这要是三岁小孩,她还想得通一点,孩子都十几岁了,都要高考了,她家小孩这个年纪一天到晚都找不到人,这个可好,补个课都要接送,明明工作多得快要忙翻天了。   她也是搞不清这是个什么路数。   这相依为命,也不能相依为命成这个德性吧?   这怎么找后妈?后妈进来,气死后妈?   图片   纪盛这边换好衣服出来,带小孩去了郑老师家。   郑老师在家,看到他们来,跟纪盛道:“你回去办你的事,他留下来我家随便吃点,把白天少的量补上。”   纪煦潮一进门就被他指着桌子的方向,这时已经乖乖坐到狭窄的书桌那边去练字了。   老头还在后边凶狠地恐吓他,“不练完这两张,字迹不达标,你就给我继续练,练不完别想补裸,补不完你别想回去睡觉。”   纪煦潮不想跟他说话,一坐定就拿笔练他的楷书。   高考字迹工整综合能提个几分,就为了这几分,老头跟他杠上了。   这边郑老头见纪盛眼睛往纪煦潮那边直看不休,他皱着眉,道:“饭菜是酒店打包回来的,热热就能吃,饿不着他。”   纪盛没那个意思,不过他确实也因为怕纪煦潮吃不好,饭点老叫司机往这边送餐,老头没少嫌他矫情,他笑笑道:“行,刚才在路上我们已经吃了点,他要是不饿,您让他少吃点没事。”   还是嫌他这边饭菜不好,还是剩的,郑老头嫌弃地瞪他:“你这是没饿过,剩菜怎么了?多的是人想吃都吃不到这么好的。”   饿过的,小煦潮跟着他也没少挨饿。他太饿的时候,小煦潮还把手伸到他嘴边,和他说爸爸你吃了我吧,吃了我就不饿了,所以现在但凡能到手一点好的,纪盛就不让他儿子吃差的。   并且,他会为了维持这一目标,不择手段,不计一切。   纪盛不跟老师争执,朝他和颜悦色道:“这不,条件好了,就让他过点好的,没条件,我也不强求。”   “哼,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就惯吧。”   “您说的对。”纪盛菀尔,道:“您这边还有事没有?您朋友的事,我司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还帮着找了个招待所,就是太贵了……”老头说完就沉默,沉默了片刻,他道:“这情我受了,刘三哥以前也受过小春老师的恩,我跟他说,孩子有病就治病,治好了才有力气还,这个时候就别讲究这个了。”   老头说的时候,纪盛往纪煦潮那边看了看,见纪煦潮沉于写字,没看这边,他回过头来道:“以前的事,麻烦您……”   老头点头,打断了他,“我心里有数,不会在他面前说的。”   说完,他看向纪盛,浑浊的眼里闪闪着光,“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纪盛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挺好的,有儿有女,父母双全,官运亨通。”   “是吧?”老头转过了身,朝纪煦潮走去。   他不想再听什么坏人有好报了,纪盛也往门边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人有喊他爸爸,他回过头,就见混蛋小子笑着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不走,爸爸出去抽根烟。”   “外边冷。”   纪盛笑了,冷峻如冰,面沉如水的脸因此柔和了起来,“你快点写,爸爸抽完就进来了。” 第24章   图片   没事纪盛也没打算走,抽完烟回来,还帮郑老头把带回来的剩菜剩饭扫荡光了。   郑老头借着他教训纪煦潮,“你看你爸,汤汤水水都不剩,多珍惜粮食,你就不能学着点?”   纪煦潮路上吃了点,不饿,他又吃得慢,他爸把剩菜扫光了,他碗里的饭还没吃光。   他爸不想让他吃剩菜,就先一步把老头家里的吃的都吃完了,老头儿懂个屁……   纪煦潮都不屑说他。   跟老头吵架也不带劲,他撇撇嘴,也没回老头的话,端着只有两块干净的瘦肉的饭碗,慢条斯理继续吃他的饭。   老头儿气更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数蚂蚁啊,吃快点,你这是不想回去了是不是?”   老头这脾气是真不好,纪煦潮和他道:“老头,你别冲我老嚷嚷,就你这脾气,老了还管你的就只有我了。”   “我有的是人管!”   “得了得了别吼了,你吼我也管你。”纪煦潮真是烦死了这个嘴倔的老头儿。   这小子……   邪性得很,往往一句话就让对他火冒三丈的人火不起来,老郑老师扭过头,看纪盛在那微笑不语,他没好气道:“难怪你拿他没办法。”   小孩儿对他可不是这样,对小孩儿来说,爸爸一切都对。   纪盛可不好说小家伙在他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一样,无论什么事都乖,他温和地笑笑,道:“他心好。”   他没再多说,冲纪煦潮道:“快一点,补完课就要回家了。”   “爸爸吃不下。”   “能吃几口?”   “两口。”纪煦潮把碗给他。   纪盛接过碗,把还剩大半碗的饭三下五除二吃了一大半,剩下两口给他,“快点。”   吃完他去洗碗,水龙头在外面,纪盛把碗搬出去,想着回去拿保温桶出来兑点温水洗,免得小家伙看了心疼,结果碗刚出去,小家伙就提着保温桶出来了,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他叫爸爸从来不简单地叫一声就行了,总是连着叫,“爸爸”两个字被他叫得热闹又热烈,就因为这些喊“爸爸”的呼唤声,纪盛在外面再难也记得回来,并且把命也一起带回来。   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叫他爸爸,他不能不回。   “爸爸,水,我给你兑。”   “给我,你进去快点,爸爸还要带你回去。”   “哦,荀阿姨今天几点送工作啊?”   “八点。”   “爸爸,给,看我的。”纪煦潮把水桶塞给他爸,转身就往里窜。   纪盛洗完碗进去,就听他儿子嫌弃地和他老师道:“老头你能不能快点?这些题我十分钟解出来,你检查要用半个小时,你还能不能行了?”   老头吹胡子瞪眼睛,“你不写解题过程,我还没说你,你倒是说起我来了。”   “你快点,我要早点回去,没补完的明天我过来双倍补上,你别磨蹭了。”纪煦潮说着又抽过一张卷子,扫了一眼题目,哗哗写起了答案。   纪煦潮是完全得又快又好,郑老头拿着手头的卷子朝纪盛走过来,和他在门口小声嘀咕,“考古大是没问题的,就是你们想好了,要在国内读书?”   “嗯。”   “为什么?”这是老郑老师头一次问他原因。   “我根基太浅。”   “什么意思?”老头没明白。   “我在国外发展,是撼不动国内的,只有在这里打基础,建立我的关系,有些事才有可能。”纪盛笑笑,“我一直在国外,没有人会为一个外人打自家娃的。”   就算是打,也是做个样子,还能真打死不成?   这下老头懂了,他皱着眉,问得更小声了,“那这样你把他放在外面,岂不是更安全?”   纪盛又笑了笑,见老头儿皱着眉头瞪他,他收住了笑,淡淡道:“我们家就两个人,有些事我是不希望他背负太多,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有事我们父子俩一起走,我要是出事了,留他干什么?报我报不了的仇?老叔,与其那样,我狠狠心,带他一起走黄泉路。”   他儿子性烈如火,有个依恋,还能没心没肺的活着,他要是出事了,按他家小孩儿的性子,他孩子得疯。   “你,你你你!”老头没料到是这种答案,气得跺脚,“你是想得太岔了!你太偏激了!你偏激就偏激你的,别影响他,他还小!”   老头儿说的都不对,但他为小孩好,纪盛很谢谢他这点,于是他朝那边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他们的纪煦潮摇摇头,回过头来和老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走到那步的,您看我现在也算有钱认识点人了,您看我打草惊蛇过没有?”   这倒是,老头儿拧着眉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还是要给他留点出路,我们是大人,也就不管了,可他还小,又那么聪明。”   再聪明,也是要陪他的,纪盛点头,“听您的,我去找本书看。”   老头儿这才朝纪煦潮走去。   这天的课补得也快,老头儿也明显缩短了些时间,在七点半就放了两父子走。   他们来的时候是打出租车来的,这个时候到了晚上,古城的出租车就没有了,还好纪盛之前在老头儿这放了辆单车,父子俩能骑单车回去,要不大冬天的在晚上走路回去,会冻够呛。   纪煦潮好久没坐他爸爸骑的单车了,他们回来后,家里就有了小汽车,还有司机,他自己都没骑过什么单车,别说坐他爸爸骑的了。   纪煦潮还是坐在前面的单车杠上,他现在大了,腿比以前长,要缩着点才能不拖地,不过纪煦潮还是喜欢坐在前面,喜欢那种被他爸爸拥抱的感觉,而不是坐在后面。   虽然那也不错,能抱他爸爸的腰,但他还是喜欢被拥抱。   “爸爸,刚才在门口老头儿跟你说什么了?”纪煦潮穿着他爸爸的外套,他爸爸则穿着老头儿的军大衣,他低头闻了闻他爸爸外套的味道,还有点烟味,香香的,他抽了抽鼻子,问道。   “说你读大学的事。”   “老头儿是不是不想让我在国内读大学啊。”   “嗯。”纪盛看他的头发吹在寒风当中乱飞,他停下单车,把刚骑车的时候小孩儿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摘下,戴到了儿子头上。   帽子还带有他的体温,纪煦潮又是贪恋他的体温又是不想把爸爸的帽子戴了,扁着嘴道:“爸爸戴,爸爸冷。”   “你戴,你替爸爸戴着。”纪盛低头在他的帽子上碰了一下,道:“爸爸到哪都带着你,吃的给你,衣服给你穿,帽子也给你戴,什么都给你。”   纪煦潮笑了,笑的得意又开心,“那是,我们谁也拆不散,他们都不懂,不过没关系,爸爸跟我懂就行了。”   这下就懂得了,彭军的事就看不开……   纪盛也不揭穿他,继续骑车,纪煦潮这时往前一张手,张开手臂,朝风欢吟:“我和爸爸永远在一起,风,你听见了吗?”   风吹得更欢了。 第25章   图片   盘古新年21年,纪煦潮十五岁,上了古城大学一年级,成了班上年纪最小的小同学。   在他们身边的人都以为他不是学金融或者新科技这些热门学业的时候,他进了历史系就读。   远在沿海的龚渊华得信特地打了电话来,在电话那边诧异道:“这小子比你还横,读历史,以后去教书,教学生们打群架?”   这话说得纪盛都笑了,笑道:“就是让他学点东西。”   “15岁,上大学,就这脑子,你让他不搞数理化,好歹也读个金融,读历史,在现在这到处都需要人才的时代,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龚渊华是真不解,要不他不会打这个电话来。   “你真要娇养,去国外读个艺术,不比国内读历史强?”龚渊华长期接触海外信息,觉得他这从国外混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就算要学国外那套,像那些家里一堆钱,用不着再下海跟人龙争虎斗,就给孩子送到那管理钱的艺术的地方去混的人一样想法的话,那纪盛把人送到国外去读艺术就行了,留在国内读历史,跟画虎不成反而犬一样可笑。   “我们两家上面的老人,好几个都是学这个出身的,他算是代我们接个衣钵,挺好的。”纪盛淡淡道。   他这话一出,龚渊华沉默了,好半会儿后道:“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事。”龚渊华算是个正派人,这也是纪盛跟他直接把话挑明的原因,他没在这事上再说,转过话题和他谈起了工作。   谈完,龚渊华把电话一撂,转手就给彭军打去了电话。   “他家里老人以前有学历史的?”彭军一接听他就问。   “啊?”彭军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纪盛,在脑海里搜寻了几秒道:“他家没,纪煦潮家就有了,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我听我爸提过一嘴,中间有两个是学历史的。”   龚渊华就记得纪盛爷爷奶奶不是学历史的,纪盛爷爷是当兵的,纪盛奶奶说起来就不得了了,她是盘古国送去海外读书的那批学子当中获得化工博士的第一人,不过他奶奶去逝的早,在清洗之前就没了,纪煦潮家和他家结缘,也是因为他奶奶和纪煦潮家的好几个老人都是同学,听说纪盛奶奶之前获得过纪煦潮家老人的诸多帮助,纪盛爷爷收养纪煦潮,就是为了帮老伴还情的。   搞清楚了是纪煦潮家那边的老人,龚渊华又琢磨琢磨了下他跟纪盛刚才的那通电话,和彭军道:“他是真把纪煦潮家那家当成是他家了啊。”   我们家上面的老人……   听听这话,不得了。   “那可不,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彭军在纪盛那因为纪煦潮吃了瘪,回来后跟龚渊华大倒苦水,龚渊华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下见龚渊华有同感,他就来劲了,“你说他都行,你说他儿子半个字,他脸色就不对了,我跟你说过,别说娶媳妇生孩子了,只要那小王八蛋不点头,他连差都不愿意出,不信你试试!”   “之前那是人家要考试。”龚渊华又觉得彭军过了。   “你试试,你试试,你现在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帮我们把上半年的工作安排一下,这是正事吧?你叫他过来,他要是过来,今年我可以少要一季度的分红,反过来你给我一季度,要不要赌?”彭军气上来了,放话道。   这还真是正事,龚渊华撂了电话,又给纪盛打过去了一个。   今天纪煦潮放假,纪盛在家里办公,龚渊华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在看材料,纪煦潮在他腿上躺着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在看书,龚渊华在电话那边跟他说让他过来安排一下今年进口的国家和货船要走的航运公司,纪盛道:“我这边已经在考虑了,也在跟国外公司做对接,细节都敲定后,我会提前发到你们手里,你们到时候再仔细检查一遍,时间上来得及。”   彭军和龚渊华的公司有纪盛主要负责的一部分,纪盛是不在他们那边,但他的工作内容他都会提前做好。   “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龚渊华沉默了一下,道:“主要是我想学一下你那套处理方式,要是你觉得没问题,我还想认识一两个你国外的朋友,以后要是你这边忙不过来,我也好接手你这边的事情。”   “可以,你外语也行,你等一下,过两三天吧,我这边跟那边联系到,我先铺个底,就会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到你,你直接打电话过去就行。”纪盛对龚渊华非常大方,这事他以后也会干,现在龚渊华主动提出,更是再好不过。   龚渊华跟纪盛老有心心相惜之感,纪盛对他大方到这种程度,令他无话可说,在电话那头无奈道:“我其实吧,跟彭军打了个赌,赌你愿不愿意过来出差,结果我输了。”   “怎么赌上这个了?”腿上的小孩把咬出来的苹果肉往他嘴里塞,纪盛说完张口嘴含下,慢慢的一下一下细细咀嚼。   “说你太宠小孩,你小孩不点头让你出差,你就不会出,”龚渊华视纪盛为知己,他还以为他挺懂他这个知己,但看起来,他发小比他还懂他这个知己,“我不信这个邪,就打电话来了。”   “等寒假吧,他放假我就带他过来,现在不出来,确实也是为了照顾他,”以后也是这个样,能不离人就不离人,这些人早晚也会知道,纪盛也不避讳谈这个,心平气和向龚渊华道:“放身边习惯了,带着安心一些。”   腿上的纪煦潮见爸爸说到他,书也不看了,苹果也不啃了,抬起头睁着眼睛看着他爸爸,黑黑的眼眸定定的,里面纪盛的脸清晰可见。   “现在首都也算安全吧?”龚渊华在那边还是有些不解,不懂纪盛的选择。   “安全,我带习惯了,心理上放不开。”以后也会带,纪盛提前把话说了,“之前出国,休学也带出去了。”   “现在他不是大了,会照顾自己了吧?”龚渊华故意用了开玩笑用的轻松腔调。   “会,也不会。”纪盛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龚渊华笑。   “说说。”   说说就说说,龚渊华在电话那边摸摸鼻子,道:“我是想试试彭军说的话到底对到哪个程度,你要是真跟给你介绍媳妇的人翻脸,那我就不介绍了。”   “嗯,行。”   真不介绍啊?龚渊华心里哀叫,和他道:“我老母亲也想给你介绍老婆,对方背景样子和你差不多,最主要的是人家这个姑娘乖顺,听话,说明白点,就是你在外头乱搞,她也不会吭声的,特别识大度。”   他这话说到了纪煦潮的耳朵里。   纪煦潮一听说到他头上,定定看了他爸爸几秒,就爬他爸爸身边了,这下他是坐到了他爸爸身边,电话也在他手里了。   听龚渊华说完,他手支在办公桌上玩着电话线,和那边的龚渊华道:“龚叔叔,我们家没有三妻四妾的传统呢。”   相比彭军给他爸介绍对象那次,现在纪煦潮就从容淡定多了。   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那还不是他爸给的底气足够多。   一听换成了纪煦潮在说话,龚渊华愣了一下,问:“你爸呢?”   “在旁边呢,龚叔,你别介绍姐姐给我爸爸了,姐姐是好姐姐,但你们安排她们做的事就不好看了。”   龚渊华被他气笑了,难怪彭军现在一提起他,一口一个小王八蛋,他笑道:“你拦你爸爸娶媳妇,也不好看嘛。”   龚叔那张嘴,把人说死了气死了都让人无话可说,这人可是最会说话也最会做人了,不过纪煦潮可不怂他,耸肩道:“谁叫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呢?他听我的是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服气,叫我爸爸一声爸爸再来和我比一比试试瞧?”   龚渊华这下总算是理解到了彭军叫小王八蛋的心情了,在电话那边磨着牙半天,吼道:“小王八蛋,叫你爸爸接电话,我有正事要跟他说。”   “好,您稍等,就给。”纪煦潮把电话给他爸爸,得意道:“爸爸快接电话,有人想叫你爸爸,你快让他试一试。”   高低一下就能让龚叔明白,是一直亲手养大的大儿子可亲,还是刚认的小儿子一文不值。   纪盛挨他挨得近,他和龚渊华的电话内容都听到了,这下嘴角都是笑,接过电话,听龚渊华在那边没好气道:“你听听你儿子说的那话,是人话吗?”   “还有事吗?”纪盛笑问。   听声音还挺高兴的,龚渊华揉揉头,“你确定,不介绍?”   “确定。”   龚渊华拿着电话没说话,过了几秒,他听纪盛在那边道:“没有事那我先挂了。”   “值得吗?”鬼使神差的,龚渊华突然让自己问出了藏在他心底的这句话。   “嗯,”纪盛给了他一个很直接的答复,“值得的。”   PS:眼看即将三月,春暖花开,祝大家幸福。 第26章   图片   纪盛放下电话没多久,在他腿上假装继续看书的小孩儿放下手中的书,不装了,问他道:“爸爸,你要是一直不结婚,是不是就会有人一直给你介绍对象?”   “会……”纪盛摸着他的头发,淡淡道:“爸爸条件不差,与我组成婚姻关系,不太容易造成损失,这就物跟稀为贵一样,你只要出现在人的眼睛里,就跟商品放在交易市场里一样,总会有人过来问能不能交易,这是人类的天性,所以你要放平心态,接受爸爸这个存在在外界的事实,接受了,你就不容易被别人刺激发怒了。”   这些大道理,前两年纪煦潮就当他爸爸在放屁,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两年受了不少身边的人都给他爸爸介绍媳妇的刺激,他开始去理解他爸爸的话了。   不去理解,心不好过。   他撇撇嘴,道:“真不想跟他们一起混。”   “等你再大一点,也一样,你比爸爸会更受欢迎。”   “怎么可能?”纪煦潮瞪圆了眼。   他瞪得太可爱,纪盛碰了碰他的睫毛,淡笑道:“因为还有爸爸带来的影响给你加持。”   原来是这样……   纪煦潮叹气,把他爸爸的手抓过来扑到脸上盖住,道:“我们太受欢迎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纪盛没跟他说,等他长大了,要是想离开爸爸,到时候人生即将面临至死改变的不是迎来新的开始的小朋友,而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可怜爸爸。   纪盛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给他黑暗的生命带来那些为人的温度的人一直是这个腿上一直嚷嚷着爸爸爸爸的孩子,他的养子支持着他去成为一个理智的人,而不是与黑暗为舞,堕落成鬼。   没有支持力支撑的人,感受不到为人的快乐的人,不会去想未来,只会撕碎一切,了去心愿就离开这个给他带来了无数痛苦折磨和饥饿的人间。   小煦潮老是嚷嚷着你别去喜欢别人,可小孩儿还不知道,自己这种人,没有别人可喜欢,没有人能接得他纪盛这样的人,只有这个他把刀子伸到脖子边还会抬起头让他更好下手的人,能接得住他黑暗沉重的灵魂的重量。   过往带给他的,是他只能接受他的孩子,也只唯一能相信他的孩子。   “没事,爸爸在。”纪盛云淡风轻,不跟他去说未来种种。   到时候孩子要是有自己想要的未来,纪盛弄不清自己是把孩子的未来毁掉,还是杀死自己,去成全他孩子的未来。   不知道是哪种,就看真到了那种时候,亲眼目睹那种情况的时候,他是把自己看得重一点,还是把孩子看得重一点。   纪盛不敢说他会选择成全孩子。   他现在是挺理智克制的,可理智克制也代表着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疯狂举动,会不惜任何一切代价。   “爸爸你别搭理他们。”纪煦潮又道,循循叮嘱,很不放心他老爹。   “好。”   “我也要不要搭理他们,我们还要做生意,还要生活呢,”纪煦潮说着就又叹气,拍着胸口道:“我可是个懂事的大宝宝了,不能老发脾气老打架了,要懂事了。”   纪盛淡笑。   图片   纪煦潮跟他爸表态他懂事了,第二天他才上学半天,又跟人干了起来,纪盛匆匆赶到警察局领他,这小子顿时就蔫了,蔫头耷脑地问纪盛:“爸爸,为什么我一跟你保证说我不闯祸,第二天我就准闯祸呢?”   芸芸之中好像老天就非要跟他过不去似的。   纪盛摸摸他的头,把他交给带来的秘书,“你跟荀阿姨呆一会儿,爸爸去一下。”   他去了解情况了,荀英带了吃的来,把袋子打开,“饿了没?带了些面包饼干蛋糕奶糖,时间太急了,没顾得上去食堂。”   纪煦潮看他爸跟着好像是熟人的警察走了,他抓着袋子带荀英走,“姨,我不饿,我拿点给我学校的师哥吃去。”   荀英路上听老板说了,纪煦潮把他师哥的亲爹打了,打得还挺重,人家的脑袋都破了,现在在医院。   “哪个师哥?你出头的那个师哥?”荀英忍不住问。   “对,他叫徐清。”   “怎么回事?”   “他堵我师哥。”   “堵你就打啊?”   “那可不。”他要不是不出手,他师哥都要被人打死了,他师哥眼镜都被打到了地上,一个高度近视的人没了眼镜被亲爹打得鼻青脸肿,还搞不清他爹在哪头,那茫然的眼睛看得纪煦潮火冒三丈。   他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他师哥以前没少被人打,那麻木的样子看得纪煦潮想打人,所以他想打就打了,在一群围着拦着的人当中,他一脚踹到了人的胸口,刚把人打到地上,他脚就踩人脸上了。   他打架那是老手,还受过专业训练,没几下人就废了,这下警察也到了,该进医院的就进医院,刚进局子的就进局子。   他师哥脸色苍白,一脸的血,他本来该进医院,可死活不去,一定要来警察局帮纪煦潮说明情况,说纪煦潮是帮他拦人,没打人,他爸是他打的。   就他师哥二十多岁还没他高的鸡仔子的身材,说出这话来,纪煦潮当场就翻了个白眼,别说那些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真的警察了。   这不纪煦潮刚到警察局,他前脚进,他爸后脚就来了,纪煦潮连关都没关一下,接过荀英的袋子就给他师哥送吃的去了。   他师哥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坐着抖着身体,脸上戴着只有一块镜片是完整的眼镜,看到一路上他都没找到人的纪煦潮进来,他瑟瑟发抖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就不抖了,他朝纪煦潮挤出了一个笑,道:“来了就好,你快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纪煦潮过去,一屁股在他身边的坐下,拿出块面包撕开包装纸,往他师哥手里塞,徐清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道:“不饿,等会儿警察问话,你记住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我身上推,你咬死了这个,别松嘴,他们拿你没办法。”   纪煦潮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面包,自己也扯开一个咬了一大口,咀嚼,咽下。   打架太消耗体力了。   一个面包,他三口吃下了,这个时候极会办事的荀阿姨给他打了一大陶杯的开水来,纪煦潮接过吹了吹气,又握了握杯子,感觉太热,就没往他师哥里搁,反问师哥道:“哥,你妈呢?”   “啊?”   “我说你妈妈呢?”   “哦,她啊……”徐清反应过来,茫然的眼睛渐渐有了些神,过了片刻,他道:“她没了。”   “死了啊?”   “嗯,死了。”   荀英听着纪煦潮没心没肺的问话,正想上前提示一下他说话含蓄点,就见纪煦潮拿过他师哥手中没动的面包,把杯子塞到了他手上,道:“我妈也死了,没事,像咱们这种的太多了,没妈不还有自己吗?”   徐清笑笑,笑得没有丝毫笑意,他两手抓紧了手中的杯子,两只手又青又黑又黄。   纪煦潮把面包又放到袋子里,抓出一颗奶糖剥了皮,送到他师哥嘴里,见徐清张开嘴含住,他笑了,道:“甜甜嘴,喝点热水,就不冷了。”   徐清嘴里含到了糖,就像尝到了蜜,他偏过头来,看着纪煦潮,朝这个小师弟含蓄地笑了笑。   后来徐清垂垂老矣,身上功勋无数的他临终前有人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那个时候纪煦潮还在,他跟身边人道:“想叫我小师弟过来再给我颗糖吃吃。”   再尝一遍这人间的蜜,他就可以高高兴兴地走了。   PS:明天3月1号,要更一章《王双唯与聂闻涛》的番外,有一个从我开公号就打赏到今天的老同学生日,我更一章老文的番外以示庆祝。   昨天看她小心翼翼问我以后能不能有时间写一下这个,我挺感慨的,我年轻的时候无知自负又别扭,年纪大了其实固执的本性也没改,心眼也不是太大,撑都撑不开那种,性格真是不讨喜,真的是靠运气,才没和老同学们走失,相继也得到了一些可贵的善意与支持,支撑我走到了今天。   感谢所有珍贵的善意与爱意,谢谢我的老同学们,谢谢大佬。 第27章   图片   纪盛办完事出来,纪煦潮带着他师哥这个拖油瓶去配新眼镜,到了眼镜店,徐清死活不要新的,只配一片那碎了的眼镜片。   徐清那副铁制的眼镜框都生锈了。   趁他师哥脱掉眼镜睁眼瞎,纪煦潮干脆把框折了,挑了个不起眼的看起来类似的框,让师傅给重新配一副。   眼镜片在磨,要过一个多小时才能过来拿,纪煦潮听老板说了时间,两手推着他爸的背,“爸爸,带我师哥去老头那,到老头那去拿些衣服给我师哥穿。”   摘了眼镜就是瞎子的徐清被他给扯着袖子拉上了车,带到了郑老头那,郑老头在学校没在家,纪煦潮给学校去了个电话,拿了老头家的钥匙,把他给老头的那些衣服挑出来几件。   带人走的时候,郑老头回来了,对着提着一化肥袋衣服的小土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衣服我要送人的,早说好了,你要给谁你自己重新找去。”   “给我师哥的,回头我再给你送点过来。”纪煦潮给脾气不好的老头解释,“我师哥住宿舍,靠奖学金买饭,给他太好的,别人说他。”   徐清拎着纪煦潮给他塞的麻袋,手足无措站在边上,两只没有什么可视能力的眼睛看看这,看看那,都看错地方了也不知道,他看的方向都没人站那。   徐清外面穿着郑老头的旧军大衣,他脸上有伤,那茫然四顾抓不到重点的样子,就跟只找不着家的小脏绵羊一样,看着就好欺负。   老头一下就心软了,一挥手,“走吧走吧,看见你就烦。”   纪煦潮赶时间,向后一拉他师哥,“师哥,走喽。”   “下次有空带他来家吃饭。”   “好咧。”   老头此时看向后面揣兜压阵的纪盛,“大老板今天闲?”   被儿子嫌提化肥袋不英俊的纪盛没事干,就跟在儿子屁股后面看儿子忙,那头儿子已经大呼小叫叫他师哥往后备箱扔麻袋,他和老头道:“还拿了些书,数理化的,二十多本了,就那麻袋装的,大部分都是您以前读书的那阵用的。”   “土匪啊!”老头说着转头就要追人。   “给他师哥的,他师哥数学物理满分进的古大,师从范志木。”   纪盛一说完,老头迈出来的步子又收回来了,他扒了一下头上没剩几根的头发,“范师兄家里这些应该多得很嘛?”   “那位更家徒四壁。”纪盛简略道。   “去过了?”   “小潮去过两趟。”车子边上纪煦潮已经朝他看过来了,纪盛越过老头,抛下句话,“他自己摸过去的,没人引。”   人没来找他,他自己就已经找过去了,郑老头就是这样被他贴上的,他对纪煦潮没多好,但纪煦潮就能摸到他的门口,大声说“老师好。”   “这小子。”郑老头嘀咕着,看着车子走了,走进家里一看,看到门边又放一袋新米,他心中顿时又一阵五味杂陈。   他敢说纪盛的血是冷的,可跟在纪煦潮屁股后面帮着处理所有脏活累活,让纪煦潮在明面处处与人为善的纪盛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纪盛自己在往死路走,可他不忘到处去给纪煦潮盘活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在纪盛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图片   取了眼镜把他师哥送了回去,这天都黑了,回去看到坐在客厅守着一堆文件的荀英,纪煦潮朝荀秘书扮了个鬼脸。   荀英把文件亲自交到纪董手里,这下任务完成了,她笑着道:“我回家了,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   纪煦潮蹦蹦跳跳跟在她身边,“我送你,陪你等车。”   说完不忘回头吩咐他爸,“爸爸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   荀英过来,酒店有车就叫酒店的车送她过来,没有车就叫出租车,她回去倒是次次叫的出租车,前面是纪盛帮她叫,后面纪煦潮就把这活干了。   他帮着付车费,学他爸一样,会多给司机一块两块,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大方。   纪煦潮很多时候做的事跟纪盛是一样的,但荀英跟他们的生活走得太近了,也就知道纪煦潮跟人打交道那点和纪盛相同,实际上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就是对人好这点,纪煦潮做出来也比他爸有人情味多了。   纪盛令她敬畏,她看纪煦潮,跟看自家孩子也差不多,她也不想跟领导家的孩子走得太近,但她确实是喜欢纪煦潮,在他陪着她等车闲聊的时候,她还是劝了他一句:“纪董都要把酒店交给代理人管了,他后面还有事情要忙,你啊少添乱,别让他老出面,人情好欠难还,你也不小了,别老打架。”   纪煦潮挠头,“我尽量我尽量,我控制!”   这小家伙,吃软不吃硬,说话都听,就是到了份上就不控制了,这也是他爸惯的,荀英心知肚明她的话起不了作用,只是知道不说一下,她难受。这不说难受,说了也后悔,她提醒小家伙道:“别跟你爸说我说了这个,你那个爹,你上天捣月,他给你架完梯子不算,还背你上去。”   “我爸。”纪煦潮嘿嘿笑。   荀英一看,就知道她这话说了也没什么效果,也不提了,跟纪煦潮聊起了别的,直到车到。   纪煦潮回去,没在书房找到纪盛,在厨房找到了。   他爸一边看文件,一边给下饺子。   纪煦潮过去在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探头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他爸的脸,问纪盛道:“爸爸,我做错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我?”   纪盛扭头瞥了他一眼。   “说啊。”纪煦潮抱了抱他的腰,催他。   “没什么好说的。”纪盛往锅里翻滚的开水里加了点凉水。   “说点,说点什么。”纪煦潮还是催促。   “不说,不觉得你有错,你做的很多事情是爸爸做不到的,爸爸不需要你约束自己来配合我,更不需要你去束缚自己去讨好外界,你做你自己,你就是爸爸的骄傲。”纪盛淡淡道,拿起碗,问他道:“吃爸爸包的还是自己包的?”   “爸爸包的!”纪煦潮蹿到他背上,特别响亮的回答:“爸爸我爱你。” 第28章   图片   纪煦潮在大学里算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他不在学校住,除了上课外,他到处呼朋引伴,跟他爸不一样,他爸是只要不是跟他是一路人,他跟人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纪煦潮结交的那是都是穷朋友,不是穷师哥,就是穷师姐,没少把他爸的钱花到别人身上。   也不用他要,纪盛都给,别人上课都是带书,纪煦潮上课那是连书带钱都上。   纪煦潮过过苦日子,可日子再苦,纪盛也把最好的给他,现在他爸爸也不挨饿了,肚子上的排骨得往里捅才能摸得着,家里钱不少,所以纪盛给他他就用,也没往心里去。   司马成想的跟他就不一样了,小跟班见老大天天过得潇潇洒洒,早上带出去的钱,晚上回来一分钱都见不到,他跟纪煦潮道:“你这样的儿子,在外面是要被打死的。”   这说的太好笑了,逗得纪煦潮哈哈笑。   司马成“哎哟”了一声,“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天天乱花钱,换书上的说法也是个败家子,你老这样也不行啊老大,你得有点用啊。”   纪煦潮琢磨了一下,转身就去书房找纪盛,问纪盛:“爸爸,我是败家子?”   现在在纪煦潮耳边乱说话的人多了起来,也是因为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模式跟一般人家不一样,但凡不一样,说的人就多了,纪盛对这个早就分析具体情况,所以还挺心平气和的,“不是,你花的是家里的小钱,你败不完。”   纪煦潮过去他身边,脱掉鞋子往他腿上一躺,从下往上看他爸爸,“那我是不是还是要少花点?”   “不用,不过你有心的话,注意自己的安全,能不打架就不打架。”纪盛摸他的脸,头都没有低,眼睛还在公事上。   “司马成都觉得……”纪煦潮想着都笑了,“我是你的败家子,老给你添乱,他可能担心你以后会嫌我烦,而且我还不是亲的呢。”   都当他儿子傻,当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任性就是爱乱甩钱,可他要是真那么傻,纪盛反而会更平静些。   而不是像现在,纠心他知道得太多。   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纪盛已经足够大了,一个一个人在他面前死去,他不得不接受这些已成事实的现实,他失去了他的父母和爷爷,他尝到了无数让他睁眼到天明也闭不上眼的痛苦,可痛苦也锻造了他,在他想要的结果没达到之前,纪盛能忍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痛苦屈辱,还有不幸。   现在他所接触的人都说他有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可只有纪盛知道,他在工作上和人事上面对的困难和压力,还不足那些他难眠的夜晚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折磨的万分之一。   纪盛现在面对所有非议,压力、痛苦的心情是平静的,但孩子不是,孩子冲动,内心藏着一些他连纪盛都不说的怒火。   他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什么,可他对摸着叔的老人会喊爷爷奶奶,对教书的老师们就会腻上去喊叔叔阿姨,不知道他身世的,觉得他热情活泼,会讨好老师,只要纪盛知道,他凑上去喊的每一声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其实叫的都是他的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   “我讨厌他们。”小煦潮每次恶梦醒来,趴到他胸口含着泪握着小拳头说的每一句类似的话,都提醒着纪盛,孩子已经记住了仇恨。   这几年他恶梦做的少了,可纪盛发现书房里有个柜子上放的几本书,不是写了他爷爷奶奶的名字,就是写了他外公外婆的。   有些还是重复的,一本书能找到几本,他都带回来了。   纪煦潮到纪盛手里的时候才三岁,可纪盛知道,小煦潮一直记得他爷爷奶奶,甚至他爸爸妈妈的名字。   他到纪家的第一天,就给纪爷爷念名字:我爷爷叫XXX,我奶奶叫XXX,我外公叫XXX,我外婆叫XX……   就说过几次,后来就不说了,后来他有的心思好像都在担心爷爷爸爸吃不饱饭上,爷爷走了,他就天天担心忧虑爸爸会饿死,不再说起他的爷爷奶奶。   不看到那几本书,纪盛都没去算,他有多少年没说过他爷爷奶奶的名字了。   他当然不是没心没肺,他只是记得太清楚,把他想记住的事记在了他在身体里每处流动的血液里。   纪盛是真怕他冲动的性格,在他不想控制的时候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   “宝贝……”孩子一被人问,为什么爸爸这么年轻,就会说我是爸爸的养子,纪盛不介意被人知道他只是自己的养子,但他一直都担心着纪煦潮这么说背后的原因,看他若有所思说完,他低下头,摸着宝贝的额头,道:“你还记得你爷爷奶奶他们啊?”   “我爷爷奶奶他们吗?”纪煦潮定定看着他。   “是。”   “记得啊,”爸爸摸着他的额头,摸得太舒服了,纪煦潮有点开心,笑弯了眼,“妈妈教过的,她去死之前还叫我记了一天,让我不要忘记他们。”   “是吗?”   “是啊……”想起妈妈,纪煦潮情绪低落了起来,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些不开心,他拉下爸爸的手,放到自己的眼睛上,道:“妈妈那天还跟我说了一天的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嘛,吃不饱饭就走吧,她还把我送给爸爸了,她对我很好。”   妈妈不用求他记住的,不求他也会记得他们,还会记得她和他的那个亲爸爸。   “爸爸,妈妈香香的,我很想她。”纪煦潮的眼泪从纪盛的指缝中流了出来,他呜咽道:“她要是不去死,爸爸就可以当她的儿子,她就有两个孩子了,我会对她很好的。” 第29章   图片   “是啊。”   他要是成了纪煦潮妈妈的孩子,也许他和他的宝宝就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至少他的宝宝会和今天不一样,不会明明成了一只带刺的刺猬,却随时准备着要把自己的刺收回去,只因为不想给他们带来灾难。   可惜没有如果。   就是他有心纵容,他的孩子还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长大。   “不过我有爸爸,她想走就走了,她会知道我会想她的,”纪煦潮把纪盛的手拉到胸口放着,露出泪眼,“我会好好活着,和爸爸在一起。”   纪盛点点头。   纪煦潮两只手握着纪盛的手压在他的胸口,他朝纪盛笑,笑得他脸上的泪光都闪着光,“爸爸,我也会照顾你的。”   “好的。”他确实也需要照顾,让自己还有人的温度,这是他的依恋,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留恋,纪盛需要这个就算哭着也要朝他笑的人。   “爸爸别结婚,我不想你结婚。”纪煦潮重申,又说明:“我有想的,我会让别人不说我们的,你别把我当小孩儿。”   也当不了小孩儿,他在纪盛眼皮子底下干了那么多事,纪盛也没法把他当小孩儿,他唯一能把他的小孩儿当小孩儿的地方,就是一厢情意的把他当孩子那样维护,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纪盛微微笑着,笑了起来,用另一只手去擦他的眼泪。   不开心就又都走了,纪煦潮发泄过后,吐了口气,跟他爸爸唠唠叨叨抱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感情,爸爸替我挨过饿,我替爸爸数过排骨,我是爸爸养活的,我们怎么可能分开嘛?”   纪盛擦干了他的泪,淡淡一笑。   孩子还小,正处在躁动的年纪,让他真不在意外界的评论,目前是做不到的。   不过纪盛没把这当回事。   图片   纪煦潮大三结束那年,他把大四的学业都修完了。   纪盛把在古城这三四年创办的一些东西,转手卖给了彭军一半,另一半卖给了另一个人。   他拿现金。   手续办全那天,纪盛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饭后,送走那位接手纪盛另一半生意的某位大佬的儿子,纪盛转身要送彭军的时候,彭军沉默了片刻,道:“陪我走走。”   他们在纪盛转手给他们的宾馆里吃的饭,宾馆里有个很大的花园,培育着全世界各地的五颜六色的花。   就为这个设计,纪盛去年就不计成本投入了很多钱,连园丁都有两个是从国外聘过来的。   这次纪盛卖出在古城所有的生意,基本算是半卖半送,那位大佬的儿子是最大受益人,彭军也是。   彭军第一次听到纪盛的打算的时候就是不敢置信,后来确认纪盛就是要“送”他这份大礼,彭军在电话这头问:“为什么?”   纪盛在那边道:“给谁都是给,你想要的话,就给你了。”   “就这样?”   “你是第一个帮过我的人。”   “你不计较我老刺激你儿子的事了?”   “一码归一码,你是曾经有事,站在我身边过的人。”   “那我以后要是不站,你不怪我?”   “不怪。”   “纪盛,你绝。”   彭军还是飞回来了接手了纪盛给他的这份“礼物,”因为这份礼物太大了,他想要。   “送财童子啊,”走到连路灯都稀疏的地方,彭军递了纪盛一根烟,见纪盛摇头不抽,他塞到自己嘴里,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接道:“你这是埋线呢?花这么大笔钱埋线,你也真舍得。”   他没跟纪盛说以后就算是出了天大的麻烦,他也会站在纪盛这边,在他要了纪盛给他的生意后,这桩交易就已经成交了。   “差不多到时候了,模式已经成熟,你们只要不折腾,继续按我之前的方式运行一段时间,你们找到规律,后面就好走了。”   “你明知道我这不是这个意思。”   纪盛温和道:“要给就给好的,你都说了我是埋线,找人帮忙,诚意要给足。”   彭军摇头,“龚渊华都吓死了,估计已经在盘算能从你手里捞到多少好处了。”   “他那边我不打算撤,那边是长期的生意。”   “那他更得火,你看不起他。”   纪盛淡道:“不会的,我能让他挣到更多。”   彭军哼笑了一声,不再说这个,转而进入了正题,“你真要过去了?”   他们从来不提这个事,但彭军知道纪盛的目的是什么,接手纪盛生意的另一个人也知道,纪盛的布局开幕了。   “小潮的学业修好了,就等毕业,他想跟着他的同学一起毕业,等明年我们再回来一趟拿证书,这事已经跟学校说好了。”   “他能拿毕业证书了,你就带他走了?”彭军问着问着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他要是多读一年,你是不是还得等一年?”   纪盛笑笑。   “笑个屁。”纪盛一年比一年看不到脾气了,他明明长得异常的英俊,气度非凡,可他站在那里,他就是不打眼,他要不是站在你的面前和你说话,你都很难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地方。   都他妈有点与光同尘的意思了,彭军有些郁闷地想。   他就完全相反,这几年他胡吃海喝,也有些放纵自己,不止脸上有了肉,肚子上也有了,要是和他们其他同样富贵了的同学相比,他变化还不算大,但与气势越来越淡的纪盛相比,他们这差距就大了去了。   明明就几年,他们站一块儿,就不像一类人了。   龚渊华现在变化也不太大,那个人也是个挑剔讲究的,但彭军和他天天鬼混在一起,就没觉得他和龚渊花有什么差距。   这次见纪盛,都相处了几天了,要不是纪盛为人处世还是没变,从交流来说他们没有隔阂,要是光看着不说话,彭军都觉得不认识他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他都十七八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纪盛还是淡淡微微翘了下嘴角。   “笑个屁!”彭军这声说得咬牙切齿。   “上我车,去家里坐会儿?”纪盛看他几眼,突然道。   “啊?”   纪盛已经转过头迈开步,彭军连忙跟上,郁闷道:“那小兔崽子不讨厌我了?”   前年他又给纪盛悄悄带了个姑娘来见面,被小兔崽子知道了,打了彭军一顿,彭军从小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想到在纪小兔子崽子手里吃了瘪,这次别说纪煦潮看他不顺眼了,他看纪煦潮也不顺眼了。   以前他回古城还会给小兔崽子带礼物,那次之后都不上家了,见纪盛都是约在外面,或者是趁他上学的时候去纪盛办公的地方见。   这两人有两年的时间没见了。   这次彭军吃了个天大的便宜,心想着看在纪盛的面子上,也要给小家伙点面子,他问了纪盛也不说话,等上了纪盛的车,车门一关,彭军吐出了口气,闻到了自己嘴里浓浓的酒气味,他突然回味过来纪盛刚在饭桌上都没喝酒的事,光他和另一个叫李昌的老大哥喝了。   彭军见李昌都毕恭毕敬,都是他先提杯敬人家的酒,但纪盛说今天不宜喝酒,就一口都不喝,彭军回过味来,在纪盛打火倒车开出去后,他道:“你和昌哥很熟?”   “熟。”   “多熟?”   “……”纪盛沉默。   “多熟?”   “比你还熟一点。”纪盛摸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淡淡道。   “我操,”彭军一手打到车门上,骂娘,“老子不在,你他妈的又多个可以挖心掏肺的老兄弟了?我就说了,怎么把到手的鸭子随随便便就给人了。”   纪盛就跟没听到一样,开着车,脸上淡然的神情丝毫没变。   “妈的。”彭军又骂娘,这到手一大笔生意的惊喜现在是一点渣都没剩了。   宾馆离纪盛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彭军在车上赌气没说话,等纪盛车一停,他先开门甩着车门就自己进巷子了。   纪家的门是开着的,大冬天的,纪煦潮里面穿着件T恤,外面裹着件军大衣在门口往巷口看,一看就看到了彭军。   彭军一近,他就挑了眉。   纪家的大门挂着两个红灯笼,彭军乍一眼看到一个高个站门口,还吓了一跳,等一近,看到有1米8高了的纪煦潮,他一张口就道:“你爸是给你吃饲料了?”   “您是吃了炸药包来的?”彭军一开口就是呛声,纪煦潮两手揣兜里,挑眉笑着朝他走近,“哥。”   他喊了彭军一声。   彭军被他这一声“哥,”喊得瞬间没了脾气。   他是真没想到纪煦潮对他脾气这么好。   他搭着纪煦潮的肩,带着他往里走,“你爸在后面停车,咱叔侄俩聊聊,别叫哥,叫叔,我是你爸铁哥们儿,对不对?”   纪煦潮看他,斜眼挑眉。   他眉眼之间,轻松正好,喜悦正好,他有点像纪盛,又跟纪盛不太一样,但怎么说都是跟以前那活泼热情得有些躁动的小霸王是不一样了。   纪盛有点很不一样了,纪煦潮也是。   彭军才离开几年。   偶尔还回来。   大的变这么大,小的变化也很大,彭军都觉得他们不是一块儿认识长大的人了……   他莫名的觉得有些悲伤,路也不走了,搭着纪煦潮的肩,转过头看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小伙子,道:“你们要走了,彭叔却觉得都不认识你们了。”   “爸……”身后有了人,纪煦潮回过头去,喊了背后的男人一声。   纪盛看他一眼,深深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样子,继而转过头去关大门去了,纪煦潮也回了头,朝同时回过头看人这时也回过头来的彭军道:“叔,什么叫不认识?我们这家里,让我爸自己带回来的朋友,你至今还是唯一的一个。”   彭军当下就回头,“你儿子比你会说话多了。” 第30章   图片   “不跟叔生气了?”彭军回头又揽着纪煦潮道。   他也不是没话找话,而是纪煦潮小兔崽子那气性,贼大,而且小兔崽子也贼聪明,他怕纪煦潮这是搁这给他演空城计呢。   他得先问明白了。   “气呢,去年还气,今年就不了,过两个月就要离都了,我爸说跟我们一起走过来的人没几个,气生疏了,以后想走到一起都难走了。”纪煦潮也搭他的肩,大咧咧道:“我记你的仇,也不能记咱奶的仇,以前家里烧好吃的,彭奶奶都会记着让你给我捎一碗过来。”   那人都是你奶让我给介绍的,我还不是她逼的。   彭军在心里嘀咕,不过也不好折自家老妈的面子,把话憋住了。   等纪煦潮带他来到书房,给他看打包的书,有一箱是给龚渊华的外文书,彭军这才知道纪盛带他过来不是让他过来跟小霸王冰释前嫌的,人丫的是让他来当搬运工的。   “这份是给你的,我爸综合他看的书写的管理手册,”纪煦潮把一叠打印件给他,“你拿着。”   彭军翻了两页,摸摸鼻子,什么也没说了。   他打架是老手,管理不行,这是他的短板。   纪盛从来没教过他怎么做管理,或者叫他做人。   他爸妈倒是说过好几次让他拉下面子向纪盛请教,但他就是不想拉下这个面子,还跟人说他有的是钱叫人来管理,他知道看人就行。   但实际上看人也是管理中的一项,他这方面差龚渊华太多了,他现在只能跟在龚渊华下面打下手,自己另起炉灶干的事一塌糊涂,没少烧钱。   这两年他看着风光,实则压力大得很,从纪盛和龚渊华这分的钱,都赔进自己的买卖里去了。   彭军也不是个能跟人一起一直合伙的性子,尤其龚渊华和纪盛另起炉灶干的事风生水起,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低人一等。   可三个人当中,他确实是有勇无谋的那个。   有时候彭军甚至犯贱到打电话找纪盛,就想纪盛说他几句,但纪盛为人太稳,绝不评价彭军,指指点点彭军的为人处世。   对于这个,彭军还挺失望。   但他心里也明白,要是纪盛真说了,说他这不行,那不行,他可能得跟纪盛干起来,他不服纪盛的可能性有百分之百的概率。   彭军又勾住了纪煦潮的肩,晃了晃手中那本厚重的打字册,道:“叔也不说那些没用的了,以后,记住啊,以后,在外面不管什么事,无论是叔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能用到叔,你就通知叔。”   “别学你爸,”他道:“你爸就是匹孤狼,他可能信任我,但不会信任那个还有爹妈老婆家庭的彭军,但你叔跟别的人不一样,你叔莽啊,莽夫有莽夫的猛。”   “行,”纪煦潮笑,“记住了。”   “记住了。”彭军重重揽了下他的肩。   图片   彭军带着些东西走了,纪盛去送他回家。   纪煦潮还在收拾书房。   东西送走了一些,还有一些不太重要也送不出去的,他再检查一遍,就放在书房里。   重要的他们爷俩早就把东西送到暗室去了。   司马成回来后在书房找到他。   今年读高三即将高考的司马成才在老师家中补课回来,找到人在哪,他去弄了两个面包,一手抓着一个吃着走进书房,看着纪煦潮忙碌,“我又不带人回来,我保证,你干嘛要封?我住着还能打扫一下。”   纪煦潮给他买了个房子,落的是司马成的名,就在司马成要考的大学旁边,房子还不小,100平了。   司马成没想要这个房,不让纪煦潮花这个冤枉钱,他是纪煦潮养活的不假,但还没想把纪煦潮当爹,让纪煦潮帮他把房子都买了。   “你以后也别过来,这房子会有些人过来搜,你要是过来折进里头了,你怎么死就怎么走,别来找我。”纪煦潮找出一本记了他爸手迹的书,扔到一边,道。   “得嘞,吓唬小爷?”司马成嘴里的面包把他的半边腮帮子塞得半天高,他不屑道:“出去随便一打听,都知道我是你小弟,要是找你们麻烦,我躲地窖都没用。”   “老实听着,别他妈的一天到晚跟我抬杠,”纪煦潮正好要路过他,抽了他的额头一下,警告他道:“知道就好,碰到心里没谱的人,抬脚就跑,往哪跑知道不?”   “往长腾宾馆。”   心里还有点数,纪煦潮笑了一声,拿了个纸箱子过来,继续装又检查出来的要带走的东西。   司马成跟在他屁股后面,“你爸本来不想让你跟的,你这天天作天作地的非要他带着你,你爷俩折了,你们纪家就一个活的都没有了,你何必?你留下来还是留个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要死就死一块,都到那份上了,想个辙,我们死的时候顺便一起带走,那不是更好?”纪煦潮见他亦步亦趋跟着,回头斜他,“干你的事去。”   “那要不,也把我带一起?”司马成琢磨着道:“我脑子还算灵光,身手也还行,你们不行之前我还能替你挡一挡,你带我?要不这么多年,我白吃你从你爸那抠来的饭了。”   纪煦潮真被他逗笑了,回头问他:“你被老子抽傻了?”   “你是我老大啊,”司马成就跟这事挺天经地义一样的说:“养兵一世,用兵一时,也该用用我了。”   “滚犊子,”纪煦潮让他滚一边儿去,“你是我顺便养的,改个好听的词就是资助,我花钱养过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缠着我,情丝三万根也不够我剪的。”   “我不一样,我从小跟着你。”   “你跟纪盛说去,你要是敢跟纪盛说你还要当我们的电灯泡,我敬你是个爷。”纪煦潮眼角余光都不带带他一眼的,把书一一放进箱子里。   司马成缩了缩肩膀,一听纪盛两字,都无心理会纪煦潮字里话里的意思了,他扁着嘴做鬼脸,道:“我又不是他小弟。”   他现在连跟纪盛呆在一个地方都难受,别说斗胆去面见此人跟他提要求了。   “去睡觉吧,纪盛快回了。”纪煦潮嫌他烦,赶他走。   一听纪盛要回,司马成一溜烟地跑了。   司马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纪盛。   去年有天夜里他起来撒尿,看到院子里半夜在冲凉水的纪盛,那天院子里没有灯光,就他们卧室和司马成的房间有,就那点薄弱的光里,纪盛回过头瞥了司马成一眼,那黑暗中的一眼,就跟没有感情的鬼王降临人间似的,把司马成冻在当地动不了。   司马成都吓尿了。   纪盛又浇了两桶水他都没动,等纪盛回了卧室,纪煦潮出来后拉了他一把,他才觉得身上有了点活气,回到了人间。   纪煦潮看到地上的尿液,当时就扒着头发恼火地骂了他一句:“你他妈的那股天王老子第二你第一的架式呢?”   司马成记得他当时只怂里怂气的回了他一句:“你以后别招你爸生气了,老子怕。”   他说的“老子怕”还带着哭腔,一点也不老子,纪煦潮被他气得踢他,让他滚。   所以这个家里,鬼王怕纪煦潮,司马成怕鬼王,纪煦潮谁也不怕,想骂谁就骂谁,想跟谁生气就跟谁生气,想对谁好就对谁好。   也自从那次,司马成别说跟纪盛对眼了,跟纪盛呆一个空间他都觉得难受,他心里对纪盛敬畏之余,还埋藏着被纪盛吓尿的羞耻感,总觉得自己不够勇敢。   不过几年后,等司马成跟着他们做事后,有次看到纪盛亲自上场折磨人,他亲眼看到一个久经风浪的人卑微怯弱地求纪盛给他一个痛快,而纪盛平静得就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时候,他飞快迅速地原谅了自己当年的不勇敢。   不是谁能见到那种真实的纪盛,都能活下来的。   司马成毫无骨气地滚了,等纪盛回来,找到还在书房里扫荡剩余物品的纪煦潮,就看到纪煦潮打了个哈欠。   他过去把人抱住。   纪煦潮就势把头搁他肩膀上,享受着他的拥抱,打着哈欠道:“要是还能回来,这里还是我和爸爸的家。” 第31章   图片   盘古新年26年,是纪煦潮来到纪盛身边的第二十个年头。   也是他们来夷城的第六个年头。   这天是纪煦潮的二十三岁生日,一早,纪盛起来擀面。   他起来那会儿还早,他醒,身边的人就跟着醒,纪盛抹了抹他的眼皮,对方就没动了,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们在一起太长时间了,不需要言语,一个动作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对于纪煦潮的生日,纪盛问过纪煦潮的意思,问他要不要请些人到家里吃一顿,庆祝一下,纪煦潮当时就摇头,道:“才不要。”   只比纪盛矮一点的纪煦潮在外面是一呼百拥的有钱公子哥,在纪盛面前,还是那个无拘无束喜欢撒娇的儿子。   纪盛是个很沉的人,他不止是沉默,也沉静,除了工作,他只呆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家里。   而家里,也是一两年的就会变一个样。   他们到夷城的第一年,住的是普通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到第三年,就是一个小院子的房子了,里面不止有书房,还有三四块地,一块用来种姜葱蒜小白菜这种家里每天都能吃得到的东西,另几块都用来种些花花草草。   纪盛办公累了,看书累了,就用这些打发时间。   今年纪煦潮生日,纪盛知道他家宝贝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以往,纪煦潮生日,纪盛给纪煦潮做吃的,收礼物的却是纪盛。   小霸王美其名曰他的生日,就是又养他一年辛苦了的爸爸的奖励日,该收礼物的是他爸爸。   以前纪盛收到的礼物都不太大,一支纪煦潮去帮人做事赚钱买回来的十几块的钢笔,一块几十块钱的表,诸如种种。   自从大前年开始,纪公子觉得爸爸所有的钱真的都是宝宝我的钱,他就开始拿老父亲的钱给老父亲买房子,于是纪盛拥有了一套有书房,有可以种的地的小院子。   今年纪公子大咧咧的把纪盛帐上能动的钱都支走了,还找他彭叔,龚叔借了一大笔,于是纪盛拥有了一个有小河流,假山小桥,还有两个小花园的别院了。   贫穷的夷城镇府出售旧盘古国军阀留下的别院,纪小公子出了这个头,用高出市场的价格把别院买了,坐实了人傻钱多的有钱公子哥的名头。   外面的人都猜测这是纪小公子替父向镇府卖好,没几个人知道,这是纪煦潮在给他爸买地种花。   就是彭军他们,就算纪煦潮说出来这是他买来给他爱呆在家里的老父亲施展园艺的,彭军也不会信。   但纪煦潮就是把这事干了,还怕镇府反悔,要知道夷城这样宝贵又肯对外出售的别院可没有了,他还加了钱,亲自把手续跑全了,一个一个地数所有相关部门的章,少半个章他都不答应,守人办公室的门口把章都盖齐乎了。   纪公子对于别院的归属权秉承的原则是章可以多盖,但不能少盖,因为名字落的是纪盛的名,纪盛在“礼物”送到手之前没少被儿子拉着去有关部门露脸,确认归属人,并且,他们在半个月前就搬了进来。   所以这“礼物”也算不上惊喜,只是地契和房产证这些证书还没送到纪盛手里而已。   今天就是儿子生日,儿子送他证书的好日子。   纪盛揉好面团,醒面那会儿,客厅里的电话机又响了。   之前也响过,纪盛没接。   厨房和客厅在别墅的一角,离他们的卧室很远,电话响了卧室那边也听不到,纪盛揉面的时候就听到电话响了,不过没去接。   他做事有他自己的节奏,一般他只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当然也有例外,有关孩子的事,就会成为他的例外。   这下有空,他去接了,外公徐正渊在那边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现在才接?你书房和卧室那边打不通。”   纪家别院有三个路线的号,客厅一个,卧室一个,还有书房办公室一个,徐正渊三个都打了都没人接,想了想这时间点,就又打了靠近厨房的客厅这边这个。   打第二个的时候就通了。   “在给小潮做长寿面?”徐正渊又在那边道。   这几年纪盛太稳了,稳到还能往徐正渊身边送人,徐正渊这几两年没少受外部的攻击,外孙送来的人恰恰好,保了他的命。   外孙太出色,完全完美的把徐正渊给他的东西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于是因为纪煦潮糟蹋的那些好东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徐正渊心里对纪煦潮的成见也少了很多。   他也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那个外孙也知道,怕外孙因为这个跟他起疙瘩,徐正渊也确实逼自己去放下对纪煦潮的成见。   有外孙的成绩在前,放下就容易多了。   得到了更好的,失去的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徐正渊从今年开始,就会主动让纪煦潮接他的电话了,他们好好聊着天,纪煦潮那个活宝还经常欢歌笑语逗他笑,就跟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了孩子给他的台阶,徐正渊释怀的速度也就更快了一点。   今天是纪煦潮的生日,一早起来,徐正渊就往国内打电话。   这是他打的第四通电话了,作为一个长辈,已是极为喜爱小辈的表现了。   纪盛在这边道:“是,刚揉好,醒一会儿。”   “新房子还习惯吗?”徐正渊是跟纪煦潮聊天,聊到他们的新电话号码,这才知道外孙又搬家了。   还搬到了战前有名的军阀以前住过的别院。   他还收到了纪煦潮传真给他的照片,照片虽然是黑白色的,但徐正渊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幽美。   “挺好。”纪盛道。   “挺好是什么好?”对于一年比一年吝啬说话的外孙,徐正渊有些无奈,“小潮说买这房子是好用来给你种花,我听他这意思,是你满意你们才买的?”   外公那边只是听到了他们买了一个占地比较大的别院,但不知道为了这个房子小兔崽子还去找他们有钱的叔借钱了,现在纪盛在夷城的身价扶摇直上,传说中的纪盛比现实的纪盛要有钱神秘多了。   托小兔崽子的福。   古城还有人打电话过来问纪盛最近是不是又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还有的的话,记得找他,他要。   纪盛要不是纪盛,他都觉得纪小公子的爹确实很有钱,起码也是富豪级别的有钱人。   这烟雾弹一出去,当年打死纪煦潮爷爷外公的主凶最近都在问古城那边,纪盛的外公在国外到底多有钱了。   国内,纪盛背后的人在猜纪盛又在变卖手头他在新盘古国初期揽到手里的资产,纪盛的对手在猜纪盛外公到底多有钱,纪盛的朋友认为纪盛在夷城为了讨好另一支势力当了冤大头,纪盛的外公以为他们只是买了一个当地镇府折价卖的别院住,只有纪盛具体知道他家的崽有多胆大包天,借钱买房给老父亲送礼物。   但这只是儿子干的诸多“荒唐事”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这远比他打伤同学给纪盛带来的问题小多了,外公在那边问他到底满不满意,纪盛顿了一下,在确定他领会到外公确实在关心他是不是满意后,他道:“小潮认为我呆在家里的时间多,地方大点,我会舒服点,所以他做决定帮我们买了这个房子,之前在小院子里其实住的也挺舒服,但搬过来,我散步能走的地方大了,这对帮助我思考有益。”   其实对于纪盛来说,住哪里都行,只要他住的那个地方,是他儿子会回来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家,他的巢。   但儿子会准时回来,他依恋他们的家,从来没有不回来的情况,并且有意把那个巢布置得越来越适合纪盛生活,这对纪盛来说,也是新鲜的体验。   “那就是很喜欢?”看来是满意,徐正渊笑道。   “很喜欢。”   “他还没醒?”   “没,我让他睡,等他醒来,我让他给您打电话。”   “打一个吧,我跟他说声生日快乐。”   “好,谢谢外公。”   “什么话?”跟他这个帮他的外公这么见外,但外孙对他那个儿子,从来都是视为一体的,徐正渊不想跟他这个外孙走远,而且他外孙太强了,他也只能接受这个具体情况,他假装生怒道:“谢什么谢?他也是我宝贝小外孙,叫他醒来给我打电话,我这边等着呢。” 第32章   图片   这天的纪煦潮赖了床,纪盛去叫他,才把他叫醒。   他被纪盛背去浴室的时候哈欠连天,等纪盛把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塞到他嘴里,站在洗漱台前打瞌睡的纪公子才睁开了一只眼。   刷完牙,他总算清醒了一点点,眼睛看得见在浴室忙忙碌碌收拾的纪盛了,他看了看他把毛巾挂好的他爸,眼睛又跟着要出去的纪盛转了一圈,看不到人了,这才收回眼,拿起放在手边的毛巾洗脸。   这洗完脸他这哈欠还没完,被纪盛背着去客厅,路上他戳了戳纪盛脖子上的血印子,问他爸:“纪盛,今天我带你出去玩儿行不?”   纪盛“嗯”了一声。   纪煦潮吃到了他的长寿面,长寿面有两根,里面还有两个鸡蛋,纪煦潮吃完他那根面和那个鸡蛋,把碗往纪盛面前推:“爸爸。”   纪盛放下正在吃的三明治,拿起他放在碗上的筷子,吃那剩下的。   纪煦潮一直以来都要把他的长寿面分给纪盛吃,按他的说法,这就是等于他把他的寿命和快乐幸福分一半给纪盛用,至于纪盛的,就不用分了,等宝宝没有的时候,爸爸再给他也不迟。   小时候纪煦潮说这些,孩童天真真挚的话语令人触动,但长大了他还是这么做的,也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时光当中,他的不改变,抚平了纪盛那些因苦难人生带来的戾气。   彭军他们老不明白纪盛为什么面对任何刺激都能纹丝不动,感觉纪盛的城府深不见底,纪盛实际上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高深,他心中有许多的愤怒,有发泄不出去的对人对无能的自己的攻击,可这些东西一出去,如果他放纵自己的愤怒,他和他的孩子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把自己放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去磨平他所有的棱角。   但愤怒没有出路,人不是在愤怒中迷失,就是在愤怒中沉沦,纪盛能把自己的心境磨得静如止水,无非是他身边有一只感情充沛的小兽,充当了他的救赎。   一个没有得到解脱的人,却能过得平静安然,在日渐一日流逝的时光里,纪盛心中所有的戾气,被不急不缓的耐心取代,他已有足够的定力去应对他们生活中所有发生的一切。   人一旦思考得过多,话就会说得少一点,彭军他们来看纪盛,就会对现在惜字如金的纪盛有些猜测。   但纪煦潮日夜与他在一起,纪盛在他眼里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他爸爸不爱说话,那他多说一些就是,甚至他爸爸可以不用说任何的话,他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闻,就足够他知道他爸爸的意思了。   吃完早饭,趁纪盛洗碗收拾的时候,纪煦潮去花园看了看,看到草坪和花丛没有浇水的痕迹,他就拿了水管先浇了,浇到一半,他爸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管子,纪煦潮跑回了屋内,去收拾他和他爸出去玩的东西了。   他要带他爸去爬山,收到一半,纪煦潮在楼上打开窗子,朝下面的纪盛喊:“爸爸,晚上我们在不在山里过?”   纪盛抬头,“好。”   “可彭哥和龚叔说明天要来家里。”   “什么时间?”   “等等,我打个电话。”   纪煦潮又跑回卧室,给彭军去了电话。   他找彭军和龚渊华这两个人,喜欢只找彭军,和龚渊华的话就让彭军代转,而叫起人来,他叫彭军哥,但叫龚渊华就叫叔了。   他跟彭军老不对付,但却走得最近。   当初纪盛跟他说的那句“像你彭叔那样和我们一起过来的人就他一个,要珍惜,”一直印在纪煦潮的心里。   那边电话一接,纪煦潮就道:“哥,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到?”   “11点,怎么了?”   “早上11点?”   “对。”   “哦,知道了。”   “等等等等,”彭军在那头喊停了他的挂断,“什么意思啊?”   “我和爸爸今天要上山,要是你们下午到的话,我们就要在山上过夜了,不过看来不行,明早我和纪盛接你们去。”   “你过生日,就和你爸上个山啊?还是爬山,爬上去?”彭军在那边都不解了,“他都一身的老头子爱好了,你还带他爬山?他就不能带你去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一天?再不济,你带他去看个电影,去逛个街也行啊,你们能不能有点像个人的爱好?”   “你懂个屁。”   “我草!”彭军骂完娘,又道:“他未老先衰,你不怕再过几年,你就有个老头子一样的老爸了?”   “老子愿意,不说了。”   纪煦潮说完就挂了,彭军在那边气得翻白眼,气不过来又给龚渊华去了个电话,那边一接起他就一阵劈里啪啦:“你知道纪盛每年不让我们今天过去非要和他宝贝儿子过两人世界结果这两人干啥了吗?今年牛逼大发了,爬山!他不是搁家里挖土,就是出去爬山,他这是没进土就活得像个已经进土的了,他想干什么?我不信他六根清净。”   清静个屁,对于纪盛,龚渊华心里门儿清,那位要把自己修成一条刀砍不断炮火轰不断的长线,有朝一日把想钓的大鱼钓起来,拥有当场就把人干死的力量。彭军只看到了纪盛眼前的静,没看到纪盛心里的魔,偏偏就是这么个糊涂人,纪盛父子却对他偏爱得很。   人傻一点,就会有点傻福,龚渊华一听他口气就知道他跟纪盛父子又对上话了,在电话这边翻了个白眼。   纪煦潮对他很客气,根本没有在彭军面前的肆无忌惮,纪盛则是他不联系纪盛,纪盛就不会联系他。   明明他是最懂纪盛的人,但他总被一道纪家父子立起来的无形的墙,拦在这父子门外一点的距离,不得靠近。   彭军能进家门,还老跟他说纪盛和那小霸王的种种不是,不知道是真烦恼,还是真炫耀,龚渊华心里对彭军有点看法,但嘴里还是很平静的和他道:“行了,要不是他关起门来看大局,还不忘帮着你出谋划策给你出主意,你这几年走得也不会这么顺。”   彭军嘟囔:“但他活得也太没有想法了,明天你过去就知道了,在家一搁就是一天,他就是呆得住,喝点酒,他连从头到尾一滴都不喝,老子都喝懵了,他面前的酒杯一滴都不会少。”   “你心疼他啊?”龚渊华开玩笑地道。   “能不心疼吗?我和他是同学,他和我一个年纪,我敢说,我玩过的所有的事情,他一样都没玩过,他又不没条件,他比我条件好多了!”   彭军在那头为他的老同学义愤填膺,龚渊华在这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敢说,彭军玩过的,纪盛可能都没玩过,可纪盛所拥有的,可能是彭军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难得。 第33章   图片   纪盛的爱好都很静,养花开菜地,爬山喝茶,年纪轻轻一身老人的爱好,他们旁边也没别的人看见他们,但离得最近的彭军也老觉得老同学这些爱好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去年纪盛回古城给一些人拜年,就来到了他家,他看见纪盛混在他家老头子那堆老头子当中,悠悠闲闲,自自在在,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那也是大开了眼界。   纪盛外表那是相当出众,跟他家老头子那一挂老得皮都皱了的老人相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混在其中,就是不显山,也不露水,他要是不开口说话,彭军作为局外人,眼光都很难放在他身上。   但纪煦潮参与进去,就跟孙猴子闯入了众佛当中一样,一个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侵袭性,另一群人就像微笑着以不动应万变的佛,那相差甚大的效果就出来了。   所以自打去年,再听到家里老头子说他和纪盛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彭军就没那么不服气了。   眼见为实,纪盛的路是有点跟他走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彭军老要说纪盛几句。   他跟纪盛其实也因为纪煦潮的原因疏远过两年,彭军甚至想过他和纪盛最后可能会因为对纪煦潮的不同意见会闹掰走远,但结果并没有走到那一步,因为纪盛跟他儿子说,彭叔叔是我们家一辈子的朋友。   纪煦潮走过来跟他握手言和,彭军对小孩儿的那点芥蒂也就没了,他还能跟个小孩儿生气?   他和纪家父子表面上和好了,心里面的情义也因为这么段冲突实质上也加重了不少。   彭军这些年也因为混社会的原因,他本身又是个利益的载体,围绕着他身上发生的事太多,于是他吃过的亏太多,经历过太多的背叛,他早就没以前单纯了,但与之相反,在他对外面的所有人都升起提防的同时,他对纪盛无条件的信任越发的无条件。   所以到了飞机上,华仔一听他愤愤说纪盛没良心就翻白眼,冲他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跟他们感情好。”   彭军这下就不舒服了,也冲他嚷嚷:“什么口气?我跟他是老同学,你还是我介绍给他的,他跟我走得近一点怎么了?”   龚渊华气笑,“你再跟我叨一句,你信不信我给你使绊子?”   “你能使什么绊子?”   “我能让纪煦潮抽你。”   华仔还真有这本事,这阴险仔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行使挑拨离间计,彭军气势瞬间猛降一截,“懒得跟你讲。”   “说真的,你怎么不把你儿子带过来?”龚渊华说起了让他好奇的事,“你不是说纪煦潮还挺喜欢你家那两个崽的?还挺有大哥样。”   “纪盛不让喽。”   “怎么不让了?”这下龚渊华更好奇了。   “纪盛说以后让小潮给他们当叔,管他们,但不想让小潮当小哥哥,小爸爸,他不让小潮带小孩儿。”彭军耸肩。   “我擦,什么歪理?”龚渊华还是头一次听彭军提起这茬。   兄弟之间大了,各有心思,他没纪盛的本事,把彭军的心收得服服贴贴,彭军可不是什么话都跟他讲,什么事都跟他商量。   “就是不让带。”彭军回道。   “你没问为什么?”   “管它呢。”   “那你对他有那么多牢骚干什么?”   “该发牢骚我为什么不发?他确实没良心啊。”   “那你问一句为什么会死啊?”   “我就爱骂,不爱问为什么,怎么地?”   “你他妈的怎么不这样对我?”龚渊华按住他就抽他背。   “滚滚滚,你能像纪盛那样对我?”   “我擦你妈。”这下龚渊华是真生气了。   真话不好听,能不说就不说,说出来不干一架都对不起心头这怒火。   “两位先生,你们怎么了?”这时,空姐朝他们急急走来。   图片   纪盛和纪煦潮在接机口接到了两位各不理睬对方的伙伴。   等到了车上,纪盛开车,纪煦潮坐在他身边,后面则坐着两位还没吵完架的老朋友。   纪煦潮一路是这个瞄瞄,那个瞄瞄,也不多说话,但车一开,他就冷不丁的转过头去,一手扒着座椅,眼睛发亮,“怎么了?两位叔。”   “叫哥。”彭军瞪他。   “哥。”   让他叫啥就叫啥。   纪煦潮现在滑溜得很,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他是你让他从什么他就从什么,在外面圆滑得跟条万年成精的老狐狸一样,彭军嫌弃他太油滑,跟纪盛一点也不像,忍不住说他道:“你怎么就不学你爸点好?你爸跟仙一样,你能不能学着点,不说像他吧,学着他点不管闲事不行?”   “那不行,”纪煦潮不以为然,“我就是我爸那点世俗的欲望了,咱家不能有两个仙儿。”   “噗……”   龚渊华笑出声来。   纪煦潮忙看向他,“对不对,华叔?”   龚渊华摘下鼻子上的墨镜,笑眼看他,“说的也对,你就是你爸身边的那点活气了,你这点活气要是没了,你爸得跟这算账了。”   牛……   难怪他爸老说华叔这人心里明镜似的,太聪明。   纪煦潮朝他比出大拇指,道:“还是您会说话。”   会说话又如何?防他跟防贼似的,龚渊华笑笑不语。   一路有纪煦潮插科打诨,三个人都说起了话,纪盛开车不语,偶尔话带到他身上,都是纪煦潮帮他回的。   到了别院,纪盛帮他们的行李放到客房,又要去厨房给他们做饭,龚渊华也是叹为观止,挽起衣袖叹道:“我来帮你。”   时不时要飞夷城一趟的彭军跟没看见一样,招呼纪煦潮:“走,带哥去遛一下你们的新家。”   龚渊华喜欢跟纪盛谈心,彭军是谈都懒得跟纪盛谈,两个人跟纪盛的情分不一样,相处方式也不一样。   彭军有时候是真心大,以前龚渊华当着他的面在纪盛面前上他的眼药,当时纪煦潮都听出不对来了,唯独彭军本人没听出来。   纪煦潮看他彭叔这心是更大了,哈哈笑,临走前抓了一包花生,“走。”   出了门,彭军问:“这地方更大了,不请个煮饭打扫卫生的阿姨?”   “纪盛不愿意。”   “那你也帮着干着点……”彭军往袋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剥开取出花生仁往嘴里扔。   还没说下一句,就听纪煦潮道:“你也帮着干一点,把壳往袋里放,等一下回去再扔垃圾桶。”   彭军乖乖把壳往他昂贵的西装裤袋里塞。   纪煦潮笑道:“跟华叔吵什么呢?”   “还不那点破事,他觉得你爸对我比对他好,他觉得你爸防着他。”   “是防着他。”纪煦潮点头。   彭军撇过头来,看向他。   “华叔太聪明。人聪明不是坏事,但聪明到万物都被我所用,但老子我一点亏也不想吃就不好了。”纪煦潮淡淡道:“我爸说他连你的便宜都会占一占,这种朋友可以当朋友,但无须处成像家人一样的朋友。像你,我爸说要是有一天因为什么不得了的事我们反目成仇,你会跟断臂一样痛苦,华叔不,华叔会跟没事人一样,我们家不具备拥有这样的家人朋友的能力。”   彭军什么话都没说了,揽过已经跟他同样高的纪煦潮的肩,转过话题,看向别处,另说起了他事,“园子都收拾好了?有没有没干完的?我这几天空的时候帮你爸搭把手。”   “你跟纪盛说去。”   “嗯。”   彭军揽着他走了几步,又道:“叔不会跟你们反目成仇,这话叔以后就不说了,你帮叔看着你爸点,他想得太多,我怕他活得不高兴。” 第34章   图片   去年纪盛拉人合伙,彭军和龚渊华参与了纪盛在夷城的生意,他们这趟过来就是来借机看看实地的。   他们在家里吃了中午饭,下午纪盛带他们去公司见人参观工厂,走的时候纪煦潮没跟上来,彭军诧异,回头看门,问纪盛:“小潮不去?”   “他有事,晚上他有同学要到。”   “那还挺忙。”彭军笑道。   他们去了纪盛公司,在纪盛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去了外面的纪盛回来,带了他们去工厂。   工厂看到一半,夷城的市长来了,彭军和龚渊华跟他好一阵寒暄,结果市长跟他们邀请了晚宴,感谢他们对夷城的帮助,结果纪盛在旁边来了一句:“您和龚总彭总聊着,晚上家里有点事,我就不作陪了。”   市长爽朗笑着称好,彭军和龚渊华面面相觑。   彭军是早有了经验,这次没那么诧异,龚渊华则不一样了,等了片刻,看纪盛和市长走在前面说事情,他拉彭军走慢了几步,等前面的人走远了,随行人员也跟着去了,他道:“你要说他没真性情,他这不挺真性情的?”   彭军耸肩,“他就这样。”   “市长是他这边的?”   “估计是。”   龚渊华抽他,“对老兄弟你都没句实话了。”   “我跟你说什么?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我说个屁!”彭军背上挨了他一巴掌,翻白眼,道:“谁说他没性格了?但你也不看看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你和他做个生意,他不也给你出了买路钱?”   龚渊华也翻白眼,“你他妈的,老子才是和你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彭军才不跟他表忠心,哼哼一声,拉着他往前走,“走啦。”   纪盛还没下班,龚渊华和彭军就被热情的市长拉走了,纪盛这边在办公室处理了几个小时的工作,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到八点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收拾好文件,步出了办公室。   秘书在等他下班,看他出来,赶紧站起来,“您要走了?”   “辛苦了,你也下班吧。”   他没停,秘书快步跟上,“要不要给您安排司机?”   “不用了,我开车,别跟了,回去吧,路上小心点。”纪盛温和地和他道。   “好的,好的。”   纪盛开车到家,车子一停,车门就被纪煦潮从外拉开了,他扶着车门看纪盛下来,嘴里和他爸爸道:“爸爸,师哥打算把我们家的电再走一遍,说给园子里也安上路灯,线路图他今晚出,你等下找几个电工师傅帮着干呗?”   “不是来休假的吗?”纪盛等他关好车门,下意识去搂他的腰,但想到别院现在住满了外人,他搂了一下腰就放手了。   纪煦潮冲他笑,笑完拉了拉他手摇了摇,就放下了。   纪盛想得比他多,纪煦潮为这个跟他大吵过一次,不过那次也是他单方面跟他爸对着干,纪盛就是一言不发看着他闹,他跟人冷战也是他单方面在冷战,纪盛还是跟以前那样亦步亦趋跟着他。   也是那次,纪煦潮也想明白了,让喜欢徐徐图之的纪盛去干大出风头的事本身就是互相矛盾的事情,他们父子俩不应该同一行为同一性格,两个不同的人去做出同样的反应,那才是要出问题了。   而且,是纪盛在包容他。   他往前冲,有个人在后面不急不缓地给他保驾护航,挺好。   “还想吃点吗?”纪煦潮一笑,纪盛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清冷的双眸在不远处别院廊下的灯火当中闪着光。   纪煦潮带他师哥在外面简单吃了点,他师哥狼吞虎咽,他被纪盛养出来的胃现在不太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他就吃了点菜。   “吃,爸爸多做点,我点的少,师哥吃的也不多。”纪煦潮在他的手离开后,头往他肩上歪了歪,在外耀武扬武的纪公子温驯得就像只小猫。   “他在哪?”纪盛缩了缩手掌,在周围没看到人,牵住了小孩的手。   “在后园,他在看地形,我听到车声就过来了。”   “你先过去,我换身衣服去厨房。”   “好。”两个人要分路走了,纪煦潮侧过身来站他面前,张开双手,笑得嚣张,“爸爸,抱一个?”   纪盛刮了刮他的鼻子,头也不回,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了家里。   留下纪煦潮在后面哈哈大笑。   图片   纪煦潮去后院找到了今天下午刚到夷城的他师哥徐清。   徐清也是本来打算昨天来的,但纪煦潮说了让他今天来,他就今天来了。   后院的路灯不多,有些地方黑得很,徐清看的地方就没光线,纪煦潮过去的时候,他正打着手电筒抬头看树。   别院里一堆古树,都是上了年头的。   纪煦潮过去跟着看了看,“是树美,还是在寻思怎么搭电线?”   果不其然,理科男师哥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搭电线,我看了看,从东南方向那边搭过来都是一排树,整体上能做个隐蔽的美观效果,不过后期你们修剪枝叶的时候要注意点,不过没事,你们按规划图走就行。”   “行,还有哪?”   “亭子没看。”   “走。”   纪煦潮带他师哥回来,他爸正好把晚饭做好了,他们回来的时候纪盛出了最后一个汤,看到他们,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去洗手。”   徐清推着鼻子上的眼镜,腼腆地朝他笑了笑,也不知道叫人。   纪煦潮也没让他叫,和他道:“师哥走。”   徐清走他身后,等到了客厅一角的洗手间,两个人挤在主客公用的长洗手台洗着手,他朝纪煦潮小声道:“我老叫不出口,他也没比我大几岁。”   “大了多了,十来岁啊……”纪煦潮算了算,他已经洗好手,先擦了手,又抽出纸递给他师哥。   “有毛巾没有?”徐清看着纸道。   “拿纸,用这个擦没事。”   徐清看了看纸,虽然觉得有点浪费,还是接过了。   纪煦潮接道:“我不是说过,你不叫叔,叫哥也行啊。”   徐清笑了笑,低头擦着手。   小潮叫他师哥,他管小潮爸叫哥,这他也叫不出口啊。   “不知道叫那就不叫,没事,纪盛不在乎这个,我跟他说过你就这性格,他不在意,你这么优秀,他对你满意得很。”纪煦潮搭着他的肩往外走。   “学校的老师,就是我们郑教授,他说我这样不好,太拘谨,不礼貌,让我对你爸要客气一点。”回客厅的路上,徐清继续和他小师弟说着小话。   “对我爸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家里还不能随心了?不过在外面,你听着郑老的话一点,他是为你好,我跟你隔这么远,也不可能管你,你要自己学会吹起来,要不你研究材料都抢不到手。”纪煦潮又开始教坏他今年刚进了新单位的师哥了,“领导们喜欢能说好话,能听得懂话的人,这不叫奉承,这叫有效沟通的规律,跟你搞数学一个样,路子对了,下面就是正确推演,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小师弟就是能把拍马屁的事都说得清新脱俗,徐清每次过来取经壮胆,都觉得小师弟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变通的人才应该给推到谈判桌上去给国家做贡献。   徐清摸着脑袋笑,笑着往前一看,正好看到了纪盛。   纪盛异常温和,但温和的眼睛没在他身上,等他从纪煦潮身上转过眼过来,他朝徐清微微一笑,徐清又摸了摸脑袋,朝纪盛叫道:“叔。”   “来了,坐,吃饭吧。”   纪盛平和温静的语气,扫清了徐清心里所有的胡思乱想。   徐清朝纪盛点点头,看着小师弟朝他父亲那边走了过去,落坐在了他父亲的身边。 第35章   图片   小师弟就像是家里的一个男主人一样落坐在了他父亲身边,徐清有一些迷惑,转而想想小师弟的性格,那是天王老子来犯他,他就要把天王老子按在地上抽一顿的性格,这家里有他的一半,他当另一个男主人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就是他爸不是一般人,但他爸宠他啊,这是个儿子犯错不会问为什么,而是转身就去擦屁股的神奇父亲……   徐清一想小师弟就算爬他爸爸头上作威作福,他爸爸也会一声不吭,这个家让他说了算数又怎样?当爹的可能还嫌没给够吧。   徐清一下就不奇怪了。   他吃饭是个吃得很专心的人,纪煦潮护食,碗里盘里的饭菜见不得有剩的,跟他师哥吃饭对他来说就是一大享受,他师哥食量大,吃什么都很香,吃的还多,纪煦潮吃饱了撑不下去了,他师哥就能把剩下的全扫光。   纪煦潮对吃饱有执念,对吃饱了不剩下食物也有执念,他那些老师们说师哥是比他还要厉害的天才,但在纪煦潮眼里,就他师哥吃饭不剩饭这一点,他就能跟他师哥处一辈子,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师哥慢点!”纪煦潮吃饱,在他师哥筷子下抢救了一盘只剩三块的白切鸡,他爸爸还是失策了,做少了吃的。   师兄弟情固然可贵,但他爸爸的肚子还没吃饱呢。   好险从师哥手下抢下肉,纪煦潮把肉夹到他爸爸碗里,和他师哥道:“你再去添碗饭,用汤拌着吃。”   徐清去了。   纪盛摸了下他的头,没说什么。   要是纪煦潮吃太多,他会看着人少吃一点,不过徐清他是不会给意见的。   “师哥胃还行,我让老头每年都带他检查。”纪煦潮和他爸解释,“他没人照顾,饥一顿饱一顿的,老头明年就退休,到时候就让他们两个人住。”   纪盛不跟纪煦潮的朋友同学交好,至今为止,纪煦潮父母那边的关系认识的人当中,他也就和纪煦潮的中学老师走得近一点。   不过他放任纪煦潮打理自己的关系,但出现在儿子身边的每个人他都是非常了解的。   徐清跟他儿子亲,不仅仅是小潮救过他一回,而是后面徐清父亲为了逼徐清掏钱出来让他讨新老婆,拿刀在徐清面前自尽,那次他儿子救了徐清,主动提出来跟徐清说师哥以后我管你。   虽然后来儿子嘴里老跟他师哥说咱俩隔得远,我也没法管你,说是这样说,但必要的安排都是做了的。   徐清也不是个依赖人的,主动联系纪煦潮,都是要送小师弟东西,不是来索取关怀的,徐清的报恩心很重。   这种人,纪盛就很难碰到,他身边都是像龚渊华这样的人精,像彭军这样讲点义气的,也是他们认识的很早,见过了彼此最真实的样子,才保有了点真心。   儿子跟他彭叔说是爸爸让我记你的情,实则是纪盛在他身上看到了真情的连续性,利益固然能把人绑在一起,但一点感情都没讲,人没了人味,路也很难走远。   纪煦潮现在管的人多,有他的老师,还有他的同学,甚至于他爷爷奶奶的挚友留下的他叫叔叔阿姨的后辈他也在管着几个,纪盛就看着他帮着这些人,也看着这些人是怎么回馈他的。   最奇怪的是,这些人没一个得寸进尺,分寸拿得让纪盛都不得不为之侧目。   他儿子身边,目前真没有出现一个贪婪的人。   这时徐清添饭回来了,这次他没再自顾自埋头吃饭,而是握着饭碗,黑得出奇的眼睛看着他师弟。   纪煦潮笑,把剩菜往他碗里倒。   徐清拿着菜碗吃饭,剩饭倒进去,又是一盆堆满了的饭,准备工程一结束,徐清拿着筷子扒拉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纪煦潮转过头和他爸爸讲:“我现在吃饭都没师哥专心了,不过爸爸做的菜我还是最爱吃的,今天我是让着他。”   纪盛淡淡一笑,夹起一块白切鸡,把皮吃了,把肉塞到了意有所指的人嘴里。   “嗷呜!”纪煦潮一口吞下,心满意足地咀嚼了起来。   还是他爸爸碗里的肉最香。   图片   别院的客房跟主人房不在一幢,客房在主人房的隔壁。彭军这天早上一早起来,步入主人房的客厅,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院子里有人,他往后退了几步,果然在雾气当中找到了个瘦削矮小的身影。   彭军朝他走去,大声打招呼,“小潮的师哥?”   走近看清脸,彭军脸上笑意更深了,“是徐师弟啊,我说是谁呢,那小兔崽子也就跟你们几个亲。”   徐清也见过他,有次他在纪家过年,就认识了彭军。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彭师哥。”   “在干啥呢?”彭军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量尺,还有绘图板。   “安路灯。”   “呀……”彭军看了看四周,看路灯确实是少,道:“确实有点糙啊,这不是修复过了的吗?”   “修得有点糙。”徐清点头。   “你这是过来帮忙干活来了?”   “不是,我过来给小潮送生日礼物,郑伯给小潮腌了两罐蒜,让我送过来。”   “郑老师腌的蒜?等会儿我尝尝。”彭军搭他的肩,“走了,厨房找点吃的去,纪盛这个时候应该在厨房了。”   徐清犹豫,不想去。   “走了走了,活呆会儿干,我帮你一起,先吃饱了再干活。”   也是这个道理,对吃饭很积极的徐清只要听到干饭,就什么抵抗力都没有了,跟着彭军去了。   一进客厅,就看到了厨房的动静。   别院的厨房很大,纪盛蒸的馒头包子快好了,蒸笼上冒着丝丝白气。   徐清一进厨房就抽鼻子,白气香甜,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露了丝笑容。   彭军大步过去就要掀蒸笼,被纪盛打断,“等十分钟。”   “饿死了!”   “粥好了,你去盛。”   彭军掀开碗柜拿碗,“加糖了吗?”   “自己加。”   “师弟,你要大碗还是小碗?”彭军拿出两个大碗。   “大碗。”   “汉子,跟你师哥一样。”彭军赞赏了一句,拿碗去盛粥。   他先帮徐清打好,和徐清道:“糖在桌上,自己加去。”   他记得徐清爱吃甜的,他则不爱,盛好粥就站纪盛身边去了。   纪盛还在清洗菜。   厨板上已经放好了一盘凉拌黄瓜一盘醋溜土豆丝,彭军看着他手上的小白菜道:“还要做青菜?”   “呛个小白菜。”纪盛道。   “行,吃两口。”早上吃点青菜也舒服,彭军寒暄完闲的,说起了另外的事,“那个洪市长,昨晚跟我们打听起你外公的事来了,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你这边的。”   “算是。”纪盛把洗好的小白菜放到盘子里,拿起另一把没清洗的过流水。   “怎么说?”   “对了,我最近要出国一趟,”纪盛没跟他说来龙去脉,洗着菜淡淡道:“你有什么要的,跟我说。”   “我他妈又听不懂了。”彭军往嘴里怼了口热粥,抚额道。   纪盛笑了笑,“我出去公干,帮古城里的那位家里的长辈做点事,对了……”   纪盛回头,和埋着头喝稀饭的徐清道:“你要什么书,和你小师弟说一声。”   “啊?”一心只顾喝粥,不闻耳边事的徐清茫然抬头。   “我和你小师弟过几天要出国,你有什么要的书,这两天列个清单给他,他给你带回来。”纪盛解释。   “哦哦哦,”徐清点头,拿着喝了空的碗往外走,“我去拿笔。”   他要的多呢,马上写。   他拿着碗就走了,彭军忍俊不禁,“这个奇葩。”   彭军又转过头,问纪盛:“小潮的智商你测过没有?”   “不测。”   彭军就不说话了。   他还是看不懂纪盛。他一直以来以为学术的路,是最安全的路,但看样子纪盛也没有让纪煦潮去走那条清苦的路的打算,让纪煦潮读个历史,感觉真是让他读着玩一样。 第36章   徐清在夷城留了三天就走了,三天他就把纪家别院的电路重新改造了一番。   有这效率,也有纪盛找了大批人马过来帮他干活的功劳。   徐清走得快,彭军和龚渊华僵持了两天,最后彭军是老婆孩子走,不得不先走了,走之前这天晚上,他找龚渊华去小园子谈话,和龚渊华道:“你现在什么意思?”   华子绝了,以前爱跟纪盛扯些有的没的,见没用,现在走儿子路线,彭军昨天就看见龚渊华当着纪煦潮的面给古城的朋友打电话,要联合朋友给纪煦潮半资助的一所养老院送钱。   昨晚他们一起聊天,老狐狸假装喝多了,借着酒意和纪煦潮说他供的钱以后不用还了,在别院给他留间客房就好,要还的话把钱拿去给养老院孤儿院用,到时候给他个数目就行,当场就把纪煦潮笑得,帅小伙俊得跟个发光的太阳似的。   彭军本来很不把龚渊华当回事,他跟纪家父子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取代得了的,但龚渊华太舍得下血本了,把彭军搞得有点火。   “我什么意思?”面对彭军带火气的话,龚渊华挑眉,在彭军气得飞了他一个刀眼后,他笑,道:“我投资呢。”   “我比你稍微强点,毕竟跟着我爸混了这么多年,但我比不上纪盛,纪盛稳,”龚渊华解释道:“但纪盛不是很看得上我……”   见彭军要解释,龚渊华朝他摆了下手,示意没必要,接道:“他这边示好没用,我看一下他儿子那边路通不通。”   “小潮看着马虎,但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他比他爸心狠。”彭军道:“纪盛办事喜欢做长远打算,瞻前顾后,可你儿子不,你觉得他从来不让他儿子改性格,这是纵,还是他有意安排?”   “我觉得是有意,但看他们的相处,我又觉得他就没想过要让纪煦潮变,最重要的是,他这几年高度升得太快了,再看看纪煦潮办的事,你觉得以后有人收拾得了他们两个?”   “所以你疯狂示好?”彭军斜眼看他。   龚渊华笑笑,道:“本来觉得纪盛看不上我,我也没必要抛媚眼给瞎子看,但过来看看,又觉得还是跟你们一起混吧。”   彭军那点不愉快被他说说也就没了,他对龚渊华不是一直好,也有各怀心思有稳中有各自的利益要维持的时候,吵得最凶的时候,电话打到纪盛那里,纪盛听他咆哮完,不会说什么让离龚渊华远点的话,而是让他冷静下来,带着假笑,和龚渊华把事情继续谈下去。   假笑的次数多了,时间又过去了几年。   彭军当老板当到现在,也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尤其是出门做生意的,不要自己就把路给走死了。   他到现在倒是挺能理解老兄弟龚渊华当时的种种感受了,也明了了他意气生事的种种不足。   彭军他爸就很嫌弃彭军跟着他妈瞎折腾纪盛的私事,虽然说他们母子俩确实是一心为他好,但他爸同时也说过,彭军强就强在运气好,他对纪家父子有脾气,但从来没起过坏心。   彭军挺珍惜他对纪家父子的这点“好”的。   他现在也看出点不对来了。   甚至他怀疑他家里老头比他洋气,比他还懂得多,早就看出点什么来了。   这事他不好去问他家老头,想了想,他朝龚渊华张了口。   “他们俩……”彭军吧唧了下嘴,琢磨了好几秒,才接着说:“是不是就打算一家两口人,谁也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就这么过了?”   龚渊华愣了,愣得死死的,眼珠子瞪着彭军都快瞪出来了。   彭军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他妈是不是以为我傻?那小子出门,多少小美女往他身上飘,脸蛋儿红得好看得我的眼睛都忍不住往她们脸上粘,他跟没事人一样,人正脸都没看,回来了见到他爸就笑,眼睛亮得跟装了星星一样,你觉得我傻?”   龚渊华哈哈笑,往兜里掏烟给他塞了一根,兄弟俩抽上后,他道:“没想到你能看出来,你心眼里就看不见这些东西。”   “哼。”彭军懒得跟他多讲,他道:“我走了,你也别跟他们提这茬,他们不提,我们也不提,提了,纪煦潮可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你在纪盛那里,可能就真不行了,纪盛不会要一个天天琢磨着他那点私事的朋友,他现在一年比一年低调,就是求稳,就是想求一个天长地久,你跟他捅破,就是跟你说:嗨,傻X,你看着,你干的什么我都在看着呢,你以为别人不知道?”   “怎么说起这事来了?”龚渊华脸上笑容渐渐淡了。   “别拿这事跟他套近乎,套不了,他跟我都不说,能跟你因为这个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战友,好朋友,好生意伙伴?别做这个梦了,”彭军没给他留丝毫情面,面无表情道:“我还想跟你还处,我们上一辈老辈们还没拆伙,别到我们这辈拆了,要拆等老头子他们死光了再拆也不迟。”   纪盛要是觉得龚渊华不安全,以后有了机会要处理龚渊华,彭军自问了自己一句,到时候是帮纪盛还是帮龚渊华,说实话,这个彭军都不用想,理智和感情,他都选择了纪盛。   为免闹到那一步,他干脆先把事跟华子捅破了。   “我……”龚渊华有点不敢置信这些话是彭军跟他说的,头无意识地转了两圈,回来看向彭军,他骂了一句:“他妈的你现在还真长心眼了?”   彭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他妈的这几年可没少说老子坏话吧?老子JB上都长着心眼这话是你跟你老爹说的吧?”   龚渊华笑,笑完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你还真是这打算?”彭军瞪他。   “试试呗。”龚渊华示意他俩走几步,他们站这块太久了,站在纪盛的地盘里,说实话,他放松不了,老觉得这到处都长着纪盛的眼睛,这个男人总给他一种无所不在的威胁感,这种人,成不了朋友,他也不想成为敌人,他和彭军散着步,边走边道:“纪盛在下大棋,下了根很大的主线,我想走他的那根线,我从商,但我们龚家还有人,我们一家在地方上呆太久了,总想着往中间走一走,这不,我就是家族里的那个操盘手。”   说完,他沉默了两秒,又道:“我跟纪盛有点像,你提醒得对,要是我身边有人跟我说知道我最深的秘密和软肋,我绝不会跟他亲近,只会想找机会干掉他。”   “这是你说的。”彭军开始不认了。   “你也不糊涂嘛,”龚渊华转身笑脸看他,“还以为纪盛是看中你家的势,但想想,这么些年,你围着他们父子打转,还真是一心为他们好,看得明白的事都看不明白。”   彭军特别讨厌他说话的这股劲,不过他懒得解释了,他拍了下龚渊华的背,“他是良友,看着他,你都猖狂不起来,像我们这些人,活得久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第37章   彭军走后,龚渊华打算呆两天再走。   纪盛因为要上班,白天不在家,陪他的都是纪煦潮,龚渊华和他东逛西逛,把夷城没去过的,也不著名的地方去看了不少很幽趣的美景,也去藏在旮旯的小店吃了不少美食。   这些地方要是没纪煦潮带着,龚渊华都发现不了,有些地方偏僻到甚至是本地人都不知道。   两天能去的地方,能吃的东西太少了,第二天龚渊华要走,这天晚上他和纪煦潮外面还在跑着,晚饭也要在外面吃,他都不着急回去跟纪盛碰面了。   跟小纪公子一块玩儿挺有意思的。   这纪公子那是真精通吃喝玩乐。   晚上八点,他们在外面一个空旷的地方拉了条电线过来开了个灯支起的小摊面前吃牛肉面,纪煦潮还跟老板多要了半斤鲜牛肉,又跟老板要了个烧炭的小铜炉,在上面支了个铁锅,涮牛肉吃。   老板招牌上没写这个,纪煦潮和他道:“老板一天只卖两斤,切的是牛身上最嫩的那部分,这部分就这点,只卖熟客,有时候还没有,你尝尝。”   龚渊华问出了这两天他最想问的话,“你成天就是这样带你那群狐朋狗友玩的?”   纪煦潮笑。   “笑啥?”龚渊华问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身居高位好几年了,习惯了底下身边的年轻人见到他毕恭毕敬,他也喜欢被人簇拥,但在纪盛儿子面前,他拉扯不出这个架势。   “能成天喝茶看景,小摊儿吃饭,处成这样,您觉得这叫狐朋狗友?”纪煦潮笑,没卖关子,道:“这都是和纪盛一起的,有时候他偶尔会发现好地方,大部分是我带他遛的,他喜欢这个。”   他爸喜欢,那纪煦潮就去找。   他多的是时间。   “是跟你爸啊?”龚渊华回头看,“有烧酒是吧?来半斤。”   “二两吧,您喝,今天我就不喝了。”   “老板,二两烧酒。”龚渊跟店家招呼好回头,道:“学你爸啊?说起这事,你爸那是滴酒不沾,跟谁都不喝。”   纪煦潮倒是喝,并且提杯就干。   龚渊华也是发现了,和纪盛在一起,纪煦潮喝的就少,但那天的饭局纪盛不在,纪煦潮代他出面的话,纪公子那是该喝就喝,喝的可不少。   “他不喜欢。”纪煦潮松了松炉子里的炭,让炭燃得更快一点,形态很轻松地回了龚渊华。   他想让他爸爸保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他爸爸固执地想让他成为他自己,从不约束他的性格,让他恣意妄为,纪煦潮没他那么厉害,所以有天,也就是他十八岁那天,就跟他爸爸说:爸爸,你不想喝酒就不喝了,任何情况下都不喝,有我呢,你可以为我和你自己一直保持清醒。   后来纪煦潮就替纪盛上了酒桌,不过他喝的情况也不多,也是能不喝就不喝,要是喝伤了身,他和他爸爸立的“契约”就不管用了。   凡事都得有个平衡,像他爸爸不可能谁的面子都可以不接,纪煦潮也不可能像个酒鬼一样把自己喝垮。   又像频频向他们示好的龚渊华,他们父子俩可以不跟他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但不能对他的好意不回应。   要不这会形成疙瘩,成为他们双方关系破裂的炸弹。   纪煦潮不是没心眼的人,他这个人,拜之前付出过的代价所赐,他现在就算勇蛮,也勇蛮有度。   他是还冲动,但心里装着人,也没以前冲动了。   “所以你替他喝了?”龚渊华接了下一句。   “是啊,”纪煦潮把筷子给他,“吃吧。”   面上得早,龚渊华吃了一筷子就停不下来,一口气连汤都喝完才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着嘴巴接着前面的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你和你那群朋友在一起还是挺不一样的。”   彭军还在的时候,龚渊华就和彭军见了纪煦潮结交的那票二代,纪煦潮作为当中的风云人物,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还有些嚣张,跟他小时候那个得意劲儿一模一样,但现在在他面前的纪煦潮,脱去了眉目间的躁动,跟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安静意味的纪盛很神似。   他们此时要是坐在一起,谁都会认为这两个人是一家人。   酒被老板送过来了,炉上的汤也开了,等老板走开后,纪煦潮涮着牛肉,回道:“也就在您面前有这个样。”   “你彭叔面前没有?”   “那不一样,我彭叔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在他心里,我还是有点像小孩的。”   “我不一样啊?”龚渊华开玩笑道。   “很难一样啊,叔,我说一样,你就觉得我对你不真诚。”纪煦潮把烫好的牛肉送到他面前的空碟里,道:“你眼可毒辣了。”   “就好像我看得懂你和爸是怎么回事一样?”龚渊华又用之前一模一样的玩笑口吻道。   纪煦潮涮牛肉的手顿了顿,他看了龚渊华一眼,随即动了手,又把烫好的牛肉往龚渊华的碟中送,不紧不慢地回道:“是啊,不过一码归一码,纪盛默认我带您玩儿,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您抛来的想和我彭叔一样跟我们长期合作的意思,他接了。”   说完,他把筷子搁了回去,两手搭在腿上扶着,脸上带着淡笑,似笑非笑的看着龚渊华,“不过我倒是知道了纪盛为什么有点防着你了,你们太像了。”   “是啊……”龚渊华品了品他的话,把纪煦潮刚为他满上的烧酒一饮而尽,“你爸手里也有我不少把柄吧?”   纪煦潮没回他,把他的酒杯满上后,道:“他不会用,他是我纪家爷爷奶奶的孩子。”   龚渊华又提起小酒杯,把酒干了,把小酒杯甩桌上道:“那你跟你爸说一声,不用太防我了,我知道有些嘴应该要怎么闭。”   “行。”   龚渊华喝得醉醺醺回去了,第二天回了沿海城,过了半个月,他在沿海城接到了纪煦潮从国外打过来的电话,通知他收一批能用的旧车床,价格是龚渊华之前出价想买这批车床的价格的一半。   纪煦潮在那边道:“接货方写的是你们公司的名字,你带着你公司的相关文件去清关就行。”   龚渊华都没想到,他们俩还能想到他,他之前就只在跟他们父子聊天当中的时候提了一嘴这个事情,他憋半天憋出一句话,“你爸好吗?”   纪煦潮在那边笑,道:“他还行,就是这两天跟我曾外公吵架了,心情有点不好。”   “怎么吵架了?”龚渊华连忙关心地问。   “理念不合。”   “这,这……也正常……”   纪煦潮打断他的吞吞吐吐,笑道:“是,叔,那就不聊了,货物大概运行45天到,等一下我把相关资料信息给您传真过来。”   “好。”   龚渊华来不及说谢谢,纪煦潮就把电话撂了。   这边纪煦潮把电话打了,又去贴曾外公办公室的门,里面可能还没吵完,零碎有些声音。   纪煦潮听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了,扶着腰正要转身打算去把传真发了,就见门从里面拉开了。   他一拉开,就见一尊黑面煞神眼睛怒瞪,薄唇抿得死死,见到他一顿,随即就是一句暴喝:“谁让你起床的?”   纪煦潮连笑都不敢笑了,扶着腰就要溜,又听他爸在后面吼:“站住,慢点!”   他又顿住,又听后面传来了曾外公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声音小声点,别伤还没养好,人就被你吓到了。”   纪盛面沉如水朝纪煦潮走了过来,徐正渊也过来了,看着几天前才替他挡了一颗子弹的纪煦潮,老人家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老实床上呆着吗?听曾外公的,先好好养伤。”   纪煦潮满脸无辜的看着他们,“可你们吵到我了,我心里乱乱的。”   “回去。”纪盛要抱他。   “爸爸,咱可要点脸吧,”纪煦潮把他翻过面,“背背背。”   徐正渊嘴角抽抽,看着他外孙任由没血缘的小曾外孙摆弄爬到了背上,又看这老大不小了的小祖宗回过头来和他讲:“曾外公,别骂我爸爸了,他又心疼我又心疼你,心里乱得很呢。” 第38章   徐正渊在背后说了他一句:“你是个男孩子。”   他嫌弃纪煦潮二十多岁了还撒娇,跟他们说话太软了,不过回头一想那个坐他面前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一说话就全都是他不想听的那些话的外孙,这爱跟他们撒娇的所谓曾外孙就变得很可爱了。   要是跟他养父一个样,这跟住在墓地也没什么区别。   纪煦潮把资料传给了龚渊华,又陪他爸工作了一会儿,吃过饭,又过吃药,就有些困了。   他睡觉之前,纪盛把他弄到轮椅上,推他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纪煦潮惦记着他下午出去要进行的谈判,扶着轮椅不让他爸推动,道:“你让安叔带人遛我一圈,你先去忙你的,早点带人去熟悉下场地。”   安叔是他们的保镖,现在徐家的安保比之前上升了不少,人数剧增,光他们每个人出去,身边围着两个队不下十二个人的人马。   纪煦潮这个小抠门,还算过请保镖的账,算完觉得他们祖孙三人的命可真值钱,光为保他们自个儿的命他们祖孙仨就得拼命干。   “不急,已经有人过去了。”纪盛提脚往前推了一下,纪煦潮的轮椅动了。   “那你也早点去,我今天不散步了。”   纪盛没搭理他,纪煦潮坐在轮椅上大呼小叫,“这睡个觉还要呼吸下新鲜空气,纪盛你这是从哪个江湖郎中手里学的二把货?老子不睡了。”   徐正渊正在餐厅那边喝着咖啡吃着下午茶,听了嘴里一口咖啡喷出来,慌忙拿过餐巾擦好嘴,问身边家里的老帮佣,“这你们多看他一眼,他都要冷脸,他儿子没大没小的,怎么就不管了?”   这您跟您外孙说去,跟我一个打工的说什么?这家里,老板和少老板都不好搞,爱大呼小叫的小老板成天乐呵呵的,人家那才是接地气,老帮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嘴里笑呵呵回老板道:“和您一样,都疼着他呢。”   徐正渊呵呵笑,笑到一半就不笑了,端起那剩着的半杯咖啡喝了一口,往门口看去。   门口已经没人了。   他朝老帮佣道:“等会儿我要去睡一下,老宋一到,你就让他熟悉一个小少身边的人马,让小宋到我这边来。”   “好,就是……”老帮佣有点犹豫,道:“小少要是知道您把老宋给他了,怕是不答应。”   “我这几天都不出门了,在家出不了事,他到处乱逛,你告诉他就行了。”   “行。”   纪盛父子回来后,徐正渊还在卧室躺着想事情,门被敲响推开后,纪盛在门边和他道:“我先走了。”   “等下,你进来。”徐正渊道。   纪盛踩了进去,在他面前站定。   徐正渊老了,看着在他面前,比印象中的女婿还要高大威猛的外孙,一时之间,他想起了过去。   女儿是他的独生女,他老婆去世得早,他亲自带女儿长大,后来她回国要去做一些她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他也没拦阻,因为爱国这件事,就是他教她的。   兜兜转转到如今,他就只有一个外孙了,他外孙做了跟他母亲差不多一样的选择,徐正渊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去分辨对与错的,因为他就做不到从一团黑雾当中找到光明把它摘出来,哪怕这些事情不是他所为,他看着他外孙做都是如鲠在喉,没有一处舒适的地方。   “你非要去?哪怕你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我这个老头子?”知道外孙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赴联邦后,徐正渊对外孙一直都很冷淡,今天上午那次是他第一次就这个事情与外孙进行谈话。   小孩儿奋不顾身冲到他面前救他的情,他还是记下了。   徐正渊身边这些年也有伴,可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只赐给了他一个珍宝,珍宝死去后,他就只有纪盛这一个亲外孙了。   他终究还是因为血缘软弱了。   “嗯。”纪盛答了他。   “就一个嗯?”徐正渊有些失望。   纪盛这次没有先回答他,他回过头去把门关了,找了把椅子提到床边放下坐下,然后直视他外孙道:“我想先解决好我儿子的家仇,他的仇人位置最高的那一位就在我们的眼前,我走三步就能就能解决他,现在我已经走在了第二步,这次圆满回去,我就走到了第三步,也就是对决这一步,他已经在害怕了,我能感觉到他每天的提心吊胆,外公,我和你站的位置不一样,我有很直接的目标,我有要达到目标必须完成的事情,对我来说,除了目标,目标之外的事情,我不会去纠缠那些细微末节,那些事情只会导致我的主要目标的失败。”   “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我选择了我最重要的那个目标。”对全局有益,跟局部为敌,那全局就会帮助他,要是他选择跟包括局部的全局为敌,他或许有成功的可能,但走不了太远。   他纪盛还有儿子要顾,他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他想活下去。   “哪怕你会成为你妈妈的叛徒?”徐正渊失望道。   “我不是我妈妈的叛徒,”纪盛双眼直视着他,淡淡道:“我是她生命的延续,我的快乐幸福,就是她快乐幸福的延续,我没死,就是她没死,就像现在,你看着我,就知道我是她的儿子,正如她是你生命的延续一样,这就是您一直选择帮助我,就算对我失望,也还允许我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这些话的原因。”   他站起,过去抱了下他的外公,道:“请相信我做出的选择。”   说完他转身就走,当他走到门,要拉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听他外公在身后道:“要是没有你那个不是你生的小儿子,你会不会就算一辈子都回不去那个地方,也会不计代价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你知道你有那个能耐!”   纪盛拉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他外公一眼,然后什么话都没有,拉开门大步坚定从容地走了出去。   他走后,徐正渊把手中的烟斗砸向了门,大骂了一句,“叛徒,我白救了你。” 第39章   纪盛谈判回来,家里的佣人告知他小少陪老先生在休闲室那边下棋,纪盛转道就去了休闲室。   他一进去,纪煦潮就朝他招手,“爸爸快来。”   小公子等着他爸过去。   纪盛到他身边坐下,就看他外公黑着脸道:“干什么,下棋呢。”   他嫌纪盛打扰到他了,纪盛看了看棋面,过了几秒,帮着他走了一步棋。   被纪煦潮堵得死死的黑棋活了。   徐正渊哼了一声,看纪煦潮抓着下巴在想下一步怎么走,他问纪盛:“谈妥了?”   “嗯。”   “嗯个屁,哑巴了?”徐正渊骂道。   纪盛多看了他一眼。   他外公这气性跟平时不一样,应该说是完全两个样,以前他外公从外表是看不出喜怒来的,这两天好像变了点。   他们这趟来,他外公看到他们不满,但也只是板着脸,骂是没骂人的。   纪盛还在想,就见儿子把伤到的那只腿挂在他腿上,大咧咧道:“曾外公挂我一下午脸了,爸爸,我觉得儿子也好,孙子也好,都是越大越不吃香的。”   徐正渊黑脸瞬间对准了他,“顽劣!分不清大小,还分不清轻重,我看你爸爸是不会教人,这次你留下来,我好好教你几天。”   纪煦潮又下了一招杀棋,下完就朝他扮鬼脸,“老头儿别闹,我还得跟我爸回去打江山呢,要不您老回去养老都找不到人靠。”   “谁说我要回去的?”徐正渊气得嚷嚷。   “那还是得回去的,我爸在呢,你要是不回,他给谁尽孝去?”   “我回去干什么?回去看你们碍我的眼?”徐正渊阴阳怪气道。   “碍眼就碍眼呗,谁家不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您一个人在外头已经享了很多年的清福了,到老了还能不回归家庭不成?”纪煦潮说完还嫌刺激老人刺激得不过瘾,“老祖你快下,这步就别让我爸爸帮你了,你脑瓜子还好着呢,咱不需要人喂饭嗷!”   徐正渊一巴掌呼到了他头上,“老子不回去,气都被你们气死了。”   纪盛被打了,他爸坐他身边看着他的头,评估力道的大小,有没有打疼他,他倒是乐不可支笑得欢,“怎样都得回,不过你还有几年清福可以享,等我和爸爸把家里的事理一理,理得差不多了,就来接你回家去。”   徐正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就酸了,他捂着鼻子看着棋面,还没理清楚心里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他外孙就又帮他下了一步棋。   纪煦潮在旁边拖长了声音软软道:“爸爸……”   纪盛开了口,话是对着徐正渊说的:“东西买回去了,用的是吴公那边的交情,也是看的您的面,价钱和预期的差不多,省了一点,我这段时间找了点路子,又买了点东西,一块儿装船,船明天就开始装,我要过去守两天,还得让您在家里帮我带两天小潮……”   小潮打断了他,不满地嗷:“我又不是残废,推着轮椅带我去,我要去看装船,我都没看过,花了我那么多钱,我连个影子都没瞄过。”   “那又不是你的东西。”徐正渊瞥了他一眼。   “路费路费!他们没给我们报销机票钱,这住宿啊,餐费啊,误工费啊,什么都没给。”纪煦潮算得门儿清。   徐正渊懒得跟他扯,和纪盛道:“你老想着跟他们交好,什么都帮他们省,也不知道他们领不领这个情。”   “有领的,您放心。”   徐正渊没说话了。   父子俩要走那天,徐正渊在送别的机场和纪盛道:“过两天,小宋会带着他几个兄弟过去投奔你……”   他见纪盛要说话,打断了他,“你不是说要给我养老?我让他过去先给我踩踩底,我不可能老了到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养老吧?”   纪盛就没说话了,纪煦潮这还杵着拐柱呢,这下挥了挥杵着他的单拐,和徐正渊道:“欢迎老祖监视我和爸爸!”   徐正渊也有这个意思,但被他的话梗得难受,这小兔崽子不会说话还非要说话,就跟指出皇帝的新衣的小孩一样讨厌。   他瞪了纪煦潮一眼,道:“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爸爸是我亲外孙。”   “是啊……”纪煦潮也是拿这个没办法,叹气道:“要不然呢?要是不是,我纪天霸能在您面前装孙子?我从小打遍天下无敌手,你去国内问问,有几个人不怕我的?我蛮起来我爸爸都不拦的。”   他爸爸拦过吗?   这父子俩,一个不像当爸爸的,另一个也不像当儿子的,徐正渊都无力去说他们了。   已经形成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无法用常理去规束这两个人。   纪盛也用实力赤裸裸的告知他,他没有改变他们的力量。   小儿子是浑,四处张牙舞爪,但因为他有个刀枪不入的父亲,他的张牙舞爪也就变得有了强大的杀伤力。   “就让他们来吧,谢谢外公。”纪盛接了话,让谈话正常了起来。   他们不排斥,徐正渊心中也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不过有一点他也很清楚,可能最终他会按外孙的计划走。   他讨厌纪煦潮,但也喜欢纪煦潮,如果老了他不得不看开,他是接受这个愿意在他身边吵吵闹闹的所谓小曾外孙的。   因为在一开始,这小子就明明白白的放低了姿态,告诉他不管他怎么做,他都会和纪盛一起照顾他老年。   要说父子俩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霸道,我做了这个决定,那你就得按我的意思执行。   这两个他一个都没办法,徐正渊苦笑,面临临别,他不得不对孩子妥协,张开双臂道:“照顾好自己。”   抱完,旁边小的那个已经笑嘻嘻打开了双臂,单拐都扔到他爸身上支着了,徐正渊叹着气也抱住了他。   小兔子崽子重重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和他保证道:“曾外公你放心,我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我爸爸的。”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徐正渊叹息,“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再来一次,你爸就得废了。”   纪煦潮哈哈大笑,笑得很是嚣张得意,他松开手接过他爸送过来的拐,朝徐正渊挤弄着眼睛道:“看来外公知道的。”   这小子,邪得让人说不话来了,徐正渊转身他表现正常的外孙,冷着脸道:“你教他点好,他都邪透了。”   纪盛看了纪煦潮一眼,回过头朝徐正渊淡淡道:“也没有,他很好的。”   徐正渊突然觉得这离别也不伤感了,回过头就走,耳边还能听到身边传来那邪门小子噗噗直乐的笑声。   等走远了,快出机场了,外面的太阳射到了他的脸上一阵温暖,徐正渊感伤地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算了算了,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如果还有人陪着舐犊情深,让千疮百孔的心有喘息的地方,还拥有能感知喜怒哀乐的能力,拥有丰富的情绪,这就已经是上天给的最大的慈悲了。   不要去难得的幸福上面浇油了,一起烧死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40章   纪盛有事要在古城呆几天,父子俩飞回了古城,回到了他们的家。   司马成马上混了进来。   纪煦潮这两天盯着他爸,纪盛去哪他就去哪,哪怕要见的人不见他,他也会在车上等人,这成天盯梢也是挺累人的,纪公子虽然等他没爸没脾气,但回家了那可真是只想好好休息,碰到司马成这么个打扰他好好睡觉的混不吝,人一进门,他脚就往人身上踹了。   司马成抱着肚子不敢反抗,主要是纪盛坐在正对面的主客厅里,大魔王在,他不敢放肆,苦着脸上前,凑纪煦潮跟前道:“我来报信的,好多事电话里不方便和你说,你回来了我跟你说一说。”   “滚!”纪煦潮回头就喊,“我去洗澡了,爸爸你别搞你那些工作了,咱俩都在外头猫一天了,困死我了。”   纪盛去见神秘人物,纪煦潮就在车里等了他爸将近六个小时,纪煦潮是等他爸回来了才知道他们车子只停在人家住的山下,他爸要步行一个半小时上去,回来还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到车前。   纪煦潮听完就一个感觉,和纪盛道:“爸爸,以后我们家路修宽点,修到大门前,人家一下车就能进咱家。”   小霸王愤愤不平,浑然忘了,他们在夷城的家门前的路是挺平的,但门总是敲不开,也有人在他家门口愤愤不平嚎过诸如“老子迟早有天把这破门给轰了”的话。   不过大家能记住的都是自己所缺失的,回来路上纪煦潮心疼纪盛走了长路,他开的车,路上还跟他爸说他要去跟彭爷爷混,被他爸敲了下脑扶壳。   当然纪煦潮也只是顺嘴一说。   他们去夷城,相当于拿钱去救济夷城的,就算如此,他爸也没少被刁难,这几年他们父子算不上九死一生,但困难远远多于顺利的时候,尤其是头期,路边一个流浪汉都能去相关机构办好的事,他们纪家就办不成。   头两年,他们就把时间都用在了跟人耗时间这摊子事上,气得纪煦潮天天在家里走来走去,要不是还爸帮着他消耗精力,他又得出去干架惹是生非了。   他这气不平,人又累心又躁,只想干点啥消耗精力的事情就睡个大觉,回来就瞄到蹲守大门边的司马成,简直没好气,嫌司马成碍他的眼,喊完就气冲冲往卧室那边走。   司马成急急忙忙跟在他身边,“是路小伟和鲁明的事,他们混在一起了,这事我不是提醒过你?鲁明他爸爸又要高升了,我听说要进那啥委了,你他妈的不急我急,停下停下,哎呀!别关门……”   司马成挡住纪煦潮要砸到他脸上的那扇门,“你听我说完!”   纪煦潮冷冷看着他:“滚,不要老子说第三次。”   “可是,鲁明他……”   “砰!”   门关了,司马成不敢置信地盯着被砸上的门,愕然过后朝内吼:“路小伟恨死你了,他说要迟早要搞死你的,你他妈上点心不行啊?”   门内没人回答他,甚至没声响,司马成恨恨骂了一句“败家子,”转过头要走,不过这头刚一转,他就僵住了。   他是手僵腿僵眼睛僵,嘴巴也僵了,半张着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他想扇自己一耳光都觉得手动不了。   更没法问出纪盛“您什么时候来的,您有没有听到我骂您儿子”的话来。   前面的人扫了他一眼,就一眼,司马成就想哭。   等纪盛在他身边伸出手,司马成闭上眼睛鬼哭狼嚎:“纪爸爸,我没骂纪煦潮,他什么都好,他全世界最棒,他是全地球上最优秀最听话的好儿子。”   纪盛推开卧室的门,回头看了眼闭着眼睛没睁开的司马成,回头顺手把卧室门关了。   司马成这次听到了拴门的声音,等了片刻,他在没听到任何动静后,颤颤巍巍扶着腿走出了大门口。   等出了门,他乖乖地合上大门,弯着腰扶着双腿大喘了一口气顺过心头的恐惧后,这才开始骂纪煦潮:“小王八你等着,让你爸吓唬我。”   司马成被纪盛吓得不轻,回头又去当了卧底,跟路小伟骂起纪煦潮来骂得那个叫真心实意,路小伟本来不信任他,被他活生生这一顿骂,不信任都被司马成骂得减少了一分。   他听路小伟骂完,就给司马成又塞了一瓶啤酒,用开玩笑的口气笑着道:“既然你觉得他不是个东西,要不我给点东西,你让他吃吃?死不了人的,也查不到你头上,我保证你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东西啊?”司马成眼睛一溜,问他。   路小伟笑笑不语。   第二天司马成一大早等到起床出来的纪煦潮,在纪煦潮刷牙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纪煦潮。   不过他在纪煦潮拿起早已经挤好了牙膏的牙刷的时候,牙齿还是莫名的酸了一下。   他心里倒是不酸,那种酸,早些年就酸没了。   这种事情,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像他没爹没妈的没人爱就挺正常,有爹有妈的也没有一个人有纪煦潮这命,至少他没见到过,会有人这么喜欢另一个人,无微不至的去关怀另一个人。   “他们那个小圈子,十几个人有一半是恨你恨得要死的,路小伟现在贼滑头,和当年那个小胖子完全不一样了,他甚至能忍下得脾气,跟我笑呵呵的,笑得我背后发凉,我觉得,他现在挺有本事的,真的,小潮,你别小看他,我敢说现在有人当面吐他一脸口水他都能笑哈哈地抹掉不动气,这种人,这是奔着成大事去的啊,那大事是什么你知道不?他觉得他爸他妈的事就是你搞的,他家就是你搞垮的!”司马成苦口婆心地劝说小霸王,根本不像在路小伟面前那个没心没肺有勇无谋的马大哈司马成。   司马成这一顿说完,纪煦潮牙也刷好了,漱好口后吐掉嘴里的水,他和司马成道:“我心里有数。”   说完拿着牙缸就往厨房走。   这哪是有数啊,根本就是不当一回事,司马成跟在他身边,急冲冲的还要说他两句,但话刚到嘴边,看见厨房里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立马闭嘴,身体缩到了门边,不打算跟进去了。   纪煦潮走到他爸身边把牙缸放下,把头伸他爸面前,“爸爸帮我看一下,背后痒。”   纪盛顺过他拉开的衣服看到了里面的红色痕迹,淡淡道:“等会帮你擦点药。” 第41章   纪盛说完,纪煦潮就去另一边的水槽洗脸了。   纪家的老宅在他们回国后经过一番很大的改造,尤其是厨房,等于是推翻重新新建,用了两面玻璃墙,屋内非常明朗开阔。   纪煦潮像小时候一样爱在院子里打井水刷牙,又爱在厨房靠近门口的那个水槽洗脸,那个位置就是以前纪盛打好水,把他放到椅子上坐着,纪盛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毛巾给他擦脸的那个位置。   虽然纪盛已经不再给长大的他洗脸,但位置还是那个位置,纪煦潮记得牢牢的。   司马成躲在门边不想进来,朝纪煦潮挤眉弄眼。   纪煦潮低头洗脸,背对着他。   “进来。”   就在司马成打算小声呼唤纪煦潮的时候,他听到恶霸他爸,鬼王之王,在里面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声。   司马成脑子刹间僵住。   “进来。”   又是一声,司马成怯怯地探出头伸进来,“叫我吗?”   “吃早饭了吗?”轻易不和他说话的纪盛很温和的和他说道。   司马成都想不到他能这么温和,随和!   明明纪盛没打过也没骂过他,甚至连脸色都没给他摆过,但纪盛在他的心里,身高三百米,面孔直逼钟馗。   司马成莫名想哭。   纪煦潮正好洗好脸,接过他爸送过来的毛巾,回头看到他要哭不哭的,纪煦潮擦了把脸,看他那脸色就有点不明白了,瞥了他一眼,擦着手道:“你干嘛?你在我们家混了这么多年,我爸也没怎么地你吧?”   是,是,是,是没怎么地,老子在这个家你爸眼里,混得就跟个影子似的,你爸就从来没正眼看过我过。   至于饭是给他吃的,但问他有没有吃过饭?司马成当场就想把手掌板伸出来,数下手指给纪煦潮看。   这种次数,绝对没超过三次!   纪煦潮他爸就不是个正常人。   纪煦潮要是不在他爸身边,司马成眼角要是不小心看到纪盛了,那心能瞬间冰凉。   “我吃过了,不吃,你要是想知道路小伟鲁明干嘛了,你出来跟我说。”鬼老大听着是温和,但司马成压根儿不想进去吃这顿饭。   他眼里的泪不是因为鬼王的温柔感动的,他那是害怕。   司马成小声嘀咕,跟胆子被吓破了一样,纪煦潮拿毛巾往他头上抽了一下,“滚进来,你他妈的连老子都不怕,你怕纪盛这个纸老虎干什么?”   怕一个他天天骑到头上作威作福都不敢吭声的人,司马成这胆子属兔的。   “我不!”   “进来,”纪煦潮踢了他一脚,“你不想说路小伟的事?跟我爸说去。”   说完他转头就进了,路过纪盛的时候,还跟他爸嘀咕,“你对司马成干什么了?从小见你跟见鬼了一样。”   纪盛什么也没干,偶尔想过一次司马成为什么这么怕他,但纪盛想想他对除了他儿子以外所有的人都完全不在乎的态度,司马成怕他也就在情理之中。   司马成太聪明,也有着一种近乎兽类的直觉,知道什么人可以信任接近,什么人必须远离且保持敬畏。   纪盛回头看儿子朝着桌子上摆的早餐去了,他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猫着腰踮着脚往外跑的司马成,他顿了一下,紧接着迈出步子,走出了厨房。   司马成刚要拉开半掩着的大门,就听后面突然响起了声音,“等一下再走。”   “啊!鬼啊!”   司马成抱头大叫。   那声音叫得厨房里的纪煦潮喷出了刚进嘴里的面汤,对着喷了一桌汤的餐桌骂道:“我看你才是鬼。”   他端着面碗出去,就见大门口司马成站他爸面前瑟瑟发抖,纪煦潮吸溜着面条过去,听他爸很平和地道:“我问问小潮的事,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说完就可以走了。”   “哦,哦,哦……”司马成快哭出来了,把昨天刚得到的消息说了,说完道:“听口气是开玩笑的,可我知道他干得出,我听我有个兄弟说,他喜欢用这招控制人,我去他那边,他那里的水我都不喝一口的,就是当着我的面打开的酒,我也一口不喝,就因为这个,我觉得他从来没相信我过。”   司马成从小就在市井里打滚,小门小道懂得只比纪煦潮多不比纪煦潮少,见过的心眼歪的人,比心眼正的人海了去了,他小时候还觉得自己出污泥而不染,会成为一个路见不平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好汉,但纪煦潮和纪盛离开古城这几年,他多多少少也吃了不少亏,没有了纪煦潮冲在前面替他挡风雨,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时候也挺多的,也就没那么天真了。   一个人想当好人的时候,因为自己坚定的信念,很多事情都不会作他想,但这并不代表他傻,一旦他放弃那些他认为害了自己的原则,他只会比坏人懂得更多,看得更深。   司马成都不用谁点拔,无师自通就知道怎么跟路小伟他们虚与委蛇。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也知道我不可信,我知道你跟我相处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套消息,你也知道我跟你相处只是为了从你们这里套消息……   大家各取所需,刀尖舔血。   “没出乱子?”纪煦潮嗦着面,从侧问了一句。   “出人命也没出路子。”司马成正了正神色,看了纪盛一眼,又看向纪煦潮,道:“要不你以为我急什么?”   他爷爷病死医院那天,纪煦潮就在他身边,他爷爷当时就和他道,要记得纪煦潮对他们司马家的恩。   去年司马成大学毕业,要去夷城投奔纪煦潮,但纪煦潮不让他过去,反过来给了司马成一笔钱,让司马成自己去做自己的事。   “我这用不着你,我们纪家的事有我们纪家父子两个就行了,你有你自己的使命,你就当我是你哥,顺手养了你一把,你长大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来烦我就是对我报答。”   纪煦潮当时就是这么对司马成说的。   司马成也就一直呆在古城。   当然了,事情不是纪煦潮怎么说就怎么样的,司马成觉得他留在古城也好,古城里一堆看不惯纪煦潮的,纪煦潮背后,还有一个有更大的敌人的他爸纪盛,纪家父子的日子看来很富裕,但那只是表相,司马成也是到这两样才明白,这对父子的平安,一直都是纪盛花大价钱买来的。   “原来。”听完司马成的话,纪煦潮恍然大悟,扭头要和他爸说话,可头一偏,就看到他爸如水一样眼波好像稍微冷了一点点。   冷了这一点点,那眼珠眼处闪烁的光就成了冷光,说是冰点也不为过。   外人很难一时间判断出他爸的情绪起伏,但纪煦潮是个他爸上个厕所都下意识要跟在屁股后面的人,纪盛下意识的情绪自己都没先察觉到是什么样子的,纪煦潮就能搞清楚纪盛是悲是喜,是平静还是暴怒。   “汤不喝了……”纪煦潮立刻把碗往纪盛手里搁,看他爸下意识接过去,他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对司马成道:“行了,进来吃点早饭,一点小事,咋咋呼呼,这些成天害人的,他们哪天不害人身上就不舒服,又不是只针对我。”   纪煦潮去关门,听到他话的司马成急了,道:“可这两个人都是跟你结下了死仇的,路小伟就不说了,鲁明那个人,从小到大,我看只有你下过他的脸,他在他爷爷那种人面前都是大呼小叫的,你以为只有你是小霸王!他也是!而且他爸比你爸……”   纪煦潮扭过头来了,眯着眼睛看向司马成。   司马成的话停了。   纪煦潮警告他道:“别在老子面前说有人比老子爸还强,别有下一次,你别以为我不会打你,我抽死你都行。”   司马成怕了,苦着脸道:“行了行了,这不还没说吗?”   “滚!有这个意思也不行,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老子直接动手。” 第42章   “我艹。”司马成在肚子里骂。   不过等吃到纪盛做的饭,他吃得贼香,对纪盛问的话有问必答。   纪盛问的问题比纪煦潮详细多了。   司马成给纪煦潮电话里打小报告,都是他在电话这边说,纪煦潮在那边听,纪煦潮很少问他问题,司马成还以为纪煦潮去了夷城,人成熟了很多,也跟他生疏了。   不过看纪盛问到跟路小伟他们混的人的名字,还拿了个纸笔过来记,纪煦潮还在那翘着腿吊儿郎当,百无聊赖翻报纸看,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司马成就觉得这少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本质一点儿也没变。   就是纪盛,难得跟他这么和气的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司马成有些受宠若惊。   以前他也跟纪家父子一个饭桌吃了不少饭,但饭桌上就他和纪煦潮说来说去,纪盛是轻易不说话的。   就这么个积威甚重的人,其实挺耐心的,司马成都不太知道他原来可以这么的“亲和。”   他和纪盛交待完毕,纪煦潮送他出去,等感觉到身后的纪盛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的时候,司马成压低声音跟纪煦潮道:“我觉得你爸变温柔了。”   司马成放个屁,纪煦潮都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纪煦潮拍着他的背,道:“他问你什么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跟他套近乎,跟我套就行。”   “我哪有!”司马成马上喊冤。   纪煦潮笑,司马成这小子,说是怕他爸,其实敬畏居多,还有点小崇拜……   他爸要是让这小子办点事,这小子怕是会点头哈腰地马上去办了。   纪煦潮不嫉妒这个,就是他爸吧……   纪盛对他彭叔都那样,尽情义,但不靠近,跟彭家的关系,还没有他跟彭爷爷彭奶奶亲。   他爸就没打算跟这个世界过于靠近,那老小子生活的半径以内估计有他这个活人就足够了。   “他对给他做事的人向来脾气挺好,对对手,敌人……”纪煦潮朝司马成笑了笑,看在司马成眼里,就是足够的意味深长,“耐心更好。”   司马成打了个哆嗦,踩出门的脚步更快了,“我艹!”   纪煦潮听到他的低骂,笑着跟他出了门,等到了司马成停着的单车边,他顿了顿,道:“你已经毕业了,也该找老婆生小孩了,以后就别来这边了,电话也别给我打了。”   “屁!”司马成扶着单车头,甩他一脸的不屑。   “听我的,你已经不小了,你们司马家就你一个小子,”纪煦潮捶了下他的肩,“我们小时候,好多人都是你救济我一口你救济我一口过来的,我就是个混帐,恻隐之心还是有一点的,给你吃口的算不了什么……”   “屁,”司马成又打断他,脸上的不屑之情更重,“老子那是虎口夺食好不好?我吃你爸做的边角料,你都觉得老子抢了你八百块钱一样,屁的算不了什么。”   纪煦潮笑个不停。   他小时候确实挺抠搜的,后来还是富裕了很久,他确定了再确定,他们家不会被司马成吃垮,这才允许了司马成继续吃他们家的饭。   要是还像小时候那样穷,他爸都吃不饱饭,可能他会喂司马成一顿两顿,但多的就不会有了。   人性这个东西,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是伟大不起来的,什么人都无法跟他爸爸去相比。   “现在分清界限,鬼都不信我们,”在纪煦潮还在笑的时候,司马成接道:“至于老婆,有合适的我就娶,娶个能跟我过这个日子的,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你以为就你有本事做出你想要的选择?”   纪煦潮挑眉看他。   司马成被他看得瞪了他一眼,然后捏着车头转了个方向,不正对纪煦潮,有点扭扭捏捏地道:“你们在外面吃饭什么的,就坐远点,你都这把年纪了,你爸还给你挑菜,就差喂到你嘴里了,这在外面,在外面不,不,不……”   他还是有些害羞,没把“不正常”说出来。   纪煦潮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个纪盛管着,他很少出去,没这个机会让别人看到。”   “那就好,我从来没在外面说过家里的事,以后也不会说,”纪煦潮没捅破那层纸,司马成反而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叮嘱把他养大供他读书的兄弟道:“你也别带人回家,你在家里跟在外面完全两个样,还是别带人回家了。”   “什么两个样?”纪煦潮沉默了下,问。   “你回家了……那眼珠子,”司马成往自己眼前戳了戳他那对眼招子,比划了一下,“从头到尾,都在你爸身上,你爸回看你一眼,你笑得跟个傻逼一样。”   “这还只是其一,更多的我就不说了,”司马成想起来都觉得腻得慌,抖了抖肩膀,“谁他妈的二十多岁了,还跑自家爹背后抱他爹脖子说悄悄话的。”   说完他就哆嗦不止,被这对父子恶心得瑟瑟发抖。   纪煦潮被他抖得笑个不停,司马成推起了单车往外走,他跟着走在身边,笑道:“我就说了,为什么纪盛不让外面的人到家里做客,彭叔他们过来,也就跟我们简单一起吃个饭,在一起聊的时间都很少。”   “唉。”司马成都不想说了。   他们走到了巷口,纪煦潮突然朝司马成张开了双臂。   “我艹!”司马成骂骂咧咧支好单车,张开双手朝纪煦潮抱去,嘴里骂道:“干什么?天天抱,这要不是在外面,你以为我敢抱?你爸多吓人你不知道?”   纪煦潮又被他逗笑了,拍了下他的背就松开了,笑道:“就不说谢了。”   “谢什么?”司马成莫名其妙。   纪煦潮没再说什么,两手揣兜,风流潇洒,“回吧。”   司马成长腿一伸,跨上单车,回头看了纪煦潮一眼,又回过头去,然后他又回过头,和纪煦潮道:“我是在你家长大的……”   说完他停了下来,没等到下文的纪煦潮朝他挑了下眉。   司马成这次顿了很久,然后喉咙有些沙哑地道:“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眼花,看到你就跟看到他一样,看到他也跟看到你一样,好像你们的血和肉,是长在一起的。”   明明是活生生的两个不同的人,可司马成就是觉得他们长在了一起,连在了一体,那种亲密无间,还有无需言语的默契爱意,让这幢藏在深巷的冷清深宅留在司马成的印象里,回忆起来都是宁静祥和的。   自从他们离开古城,司马成离开了这个家,才懂得了这处宁静祥和的宅子里,曾藏有藏在平静底下的汹涌爱意,那才是让一个四处透着冰冷的古宅变得有了温度的秘密。   是他记忆里那对相依为命的父子,充盈丰富了他少年时期呆的这个家的美好记忆。 第43章   纪煦潮回去后,看到他爸坐在院子里,看着桌子上的笔记在沉思。   他走过去,站在他爸背后,弯下腰,双手勾着他爸的脖子……   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刚刚司马成才跟他说的话。   顿时他就乐了。   他小时候就挂在纪盛身上,两个人又形影不离,他习惯了跟纪盛动手动脚,那都是些下意识的行为。   以前他都没发现,也就这两年,两个人一同出现在外面,纪盛会绕着他点,几次下来,纪煦潮不得不败在纪盛无声的“抗议”之下。   他爸挺孬的。   纪煦潮很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服气,他爸看跟他讲理没用,就用行动跟他抗议,他不得不服。   世俗的看法这根弦,纪煦潮明白得有点晚,懵懵懂懂的时期太长,也就到近两年,才知道这世界上像他爸和他这样的关系,盘古国上下几千年历史下来,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纪盛的慎重和低调,也就容易想得通了。   “爸,”纪煦潮勾着纪盛的脖子,想着司马成的反应,乐不可支笑了好几声,道:“司马成看出来了,我看他也没什么反感的。”   “他初中还拿家里的零食追过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婚。”他又道。   纪盛没说话,探手摸住他的一只手捏了捏,又把大男孩拉过来到身边坐下。   他抱住人,还是在沉思,直到下巴感到疼痛,他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纪煦潮见他总算看自己了,又揪了下他的脸。   纪盛拉下他的手,放松了点身体,看着笔记本,过了一会儿,道:“宝宝,我们得防着鲁明一点,爸爸刚才打了个电话。”   “嗯?”   “鲁明爷爷是褚老的老朋友,他们忠于同一个人。”   “就是说是同派系的呗?”纪煦潮没事人一样很轻松地道,身体放得比他爸松多了。   他从小就这样,喜怒分明,但悲喜在他身体里出现得很快,走得也很快,不会在他身体里久留。快乐不会让他丧失冲动,悲愤也带不走他的喜悦,他鲜活得就像天上的一朵云,随着天气的好坏,由晴空万里的白云,变成雷鸣闪电的乌云,他活在纪盛的身边,活成了纪盛的一年四季。   他滋养着纪盛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单纯为仇恨活着的阴鸷的鬼。   “是啊。”纪盛摸着他的头发,淡淡道。   “那就是咱们弄他很难,他弄咱们也得顾忌点,是吧,爸爸?”纪煦潮道。   纪盛笑了,他喜欢儿子看问题的角度。   “对。”他道。   “那怕什么,在明的都不怕,我们在暗的怕什么?”纪煦潮拍了拍他的胸口,鼓励道:“爸爸加油!”   “好。”纪盛笑。   小家伙说得对,在明的都不怕,在暗的怕什么?   等着撸鲁家的人可不止他一个,鲁家的政敌们都在盯着呢。   图片   纪盛第二天要离开古城的这个晚上,褚家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过去聊聊天,并在电话指明了不要带他家小孩。   “也别留在外面等,你这年轻力壮的,还不到培养接班人的时候吧?”对方开玩笑地道,指明了纪盛不能带人过去。   纪盛没跟儿子说实话,就让纪煦潮出去看看司马成的工作的地方,让司马成带他去见见司马成的那些朋友。   这几天纪煦潮跟着纪盛的屁股跑,确实也没去关心司马成,也没空去见司马成那群狐朋狗友,去对如今古城的情况摸个底。   纪盛提议,他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就是出了门又折返回来,挑眉和纪盛道:“那群老头子是不是看不上我?”   纪盛双手揣兜,朝他微笑。   “靠,”纪煦潮朝他爸竖中指,“老子迟早搞死他们。”   天不怕地不怕的纪公子出门了,纪盛开着车到了褚家,褚家老二接待了他。   褚家以前两袖清风,家里穷得祖孙四代,一家三十多口人挤在不到一百平的小院子里生活,后来纪盛找上门去,褚家用了几年,在城外拥了一个占了小半边山的私宅之处。   褚家的富有,跟纪盛息息相关,纪盛近乎是倾其所有,扶植了褚家现在的富贵生活。   相对褚家现在的富有,纪盛的财富可以算得上不值一提了。   褚家用人在前,用完了也没打算就不管纪盛,纪盛一进褚家老爷子的书房,在窗口抽烟的老爷子就朝他招手,“过来,咱爷孙说几句。”   纪盛过去,朝他略弯了弯腰,褚老爷子直接道:“鲁希康想抄你的家,说你儿子在夷城乱搞男女关系,还搞出了人命,资料在桌上,你看一下。”   书桌就在纪盛站的位置的一米开外,纪盛闻言走过去拿了文件,拿着走了过来。   “你看一下。”见他不打开,褚老又道。   纪盛没打开,他直视老人,“没有这事,大约是移花接木,买通了人创建的事情,您上面那边知道我跟您的事吗?”   老人没说话,又抽烟,直到把一斗烟抽完,他道:“行了,你明天回夷城是吧?”   “是。”   “你改一下时间,后天走,明天我带你去聊几句,你解释一下。”   “我能带小儿吗?”   老人皱着眉看向他。   “带去了,就知道我儿子是什么人了,您也见见他。”纪盛笑笑道:“小儿虽然顽劣,但特别招老人喜欢,他从小就是个小霸王,但一见到老人,他乖得就跟个孙子一样。”   老人哭笑不得,笑骂道:“他不就真是个孙子。”   “您见见就知道了。”   “唉,你想清楚了,想带就带吧,”老人想起那小子的爷爷奶奶的名字,叹着气道:“那边是知道他爷爷奶奶他们的名字的,去了可能还有点奇效。”   纪盛带人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让最上面的人看看他儿子是多乖的人,让以后但凡这种脏水都泼不到他儿子身上去,没想到带人去,还可以有这一层意思。   但纪盛不为所动,他意志坚定,他图的也就是他儿子的干干净净,他平静的看着老人,“您见了他就知道,他为什么干不出那种事了。”   说完事,纪盛就走了。   他走后,送完他的褚二进了老父亲的书房。   “走了?”他进来,老人道。   “走了。”   “他就跟一汪死水一样。”   “你说小纪?”褚二问。   “嗯。”   “是太温润了,我没见他发过脾气。”   “不止是这回事。”老人道:“会叫的狗不咬人,他是那种不会叫的,老鲁蛋不知道他是惹了什么人。”   “他们家的路,走得和我们家的有点不一样,”褚二斟酌着道:“我们家选择纪盛,也是因为我们都是图稳的。”   “是啊……”这倒是,不会发脾气其实挺好,人稳不冲动,也就不容易招事,这种人不动手则矣,一动手就是想透彻了之后的斩草除根,老人这下也想清楚了,把烟斗重新含进嘴里,和老二道:“这桥给他搭了,明天他们一来,你和老大一起接待他们,门口迎一下,后面的事就交给老大。”   老大是鲁希康的同事,两人同级,是褚家在外的门面,家里老头子带着老大亲自送他们去见顶头上司,褚二这下听懂了他们家又在纪盛身上加大了筹码,点头道:“明白。” 第44章   纪盛回去后,等到纪煦潮回来,和纪煦潮说了明天褚老要带他们去见老上司的事。   纪煦潮听完就点了点头,吃完晚饭,纪盛在洗碗的时候,他从后面抱着他爸,探出头来:“爸爸我是不是表现得乖点好?”   “你一直很乖。”   “也是。”纪煦潮当仁不让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他又道:“爸爸你有没有要跟我说的?”   “你很好,做你自己就好。”只要他不做伤害到己身的事,纪盛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啧,”又是这个态度,纪煦潮松开他的腰,站旁边帮他收洗好的碗,感慨道:“难怪老外公看你都不顺眼了。”   爸爸太喜欢宝宝了。   纪盛瞥了他一眼。   纪煦潮见他不问什么,耸耸肩,又夸了自己一句,“不过我现在确实挺乖的。”   这晚纪煦潮带着无比的自信,喜滋滋地睡了。   第二天他那个精神饱满,一被领进去见到褚老,不等人介绍,他小跑着欢奔过去,在三四步远,不太近,也不远的距离下他停下,朝老人家弯腰,一瞬间又扬起头来,欢快地喊:“褚爷爷,您好哇……”   那声“哇,”热烈又活泼,把老人家叫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招手,“你这个小娃子,过来,到爷爷跟前来。”   “好的,那爷爷我靠近点,你多看我两眼,仔细看看我,我还是有点小帅小帅的。”纪煦潮过去了。   褚家老大和老二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褚家接管纪盛这边的事务的老二摸着鼻子啼笑皆非,老大看了一眼前面已经聊上了的一老一少,侧过头和纪盛笑道:“挺自来熟的?”   “从小就这样,有点我行我素。”   前面纪煦潮在回答老人问他家里好不好的话,纪煦潮道:“我和爸爸生活得很好,他管着我,我管着他,我们互相照顾着。”   “这就好,这就好。”老人说完,想起纪盛走一步想十步的性格,有这样的人管着,他儿子乱搞男女关系,那也是天方夜谭了。   而且走近了一看,小孩眉眼间的正气是掩饰不住的,那么生机勃勃,虎虎有神的一个小朋友,不懂事可能有可能,但欺负人的话,这个小朋友不至于。   跟在他们身后走的褚家老大老二还有纪盛都不说话了,又听老人很慈祥地问:“你们父子俩在夷城做事,事情都好办吗?”   “现在好办了,刚去的时候不好办。”   “哦,怎么说啊?”   “刚去的时候,看不上我们呗。”   “你们不是去投资,帮助他们搞活经济的吗?”   “褚爷爷,钱不管用啊,虽然我和爸爸有你照看着,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一个,不为难为难我们,怎么能显出他们的本事来?”纪煦潮感叹,“好不容易去条羊让他们薅,他们又能当主人,又能当老爷,我和我爸爸一去,他们的精神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听说我们没去之前,他们一个星期上十个小时的班,我和我爸爸去了,天天上班在办公室等我们,看我们跑来跑去,跟看猴戏似的,把他们美得班都爱上了。”   他这一说,褚家老大和褚家老二齐齐看向纪盛。   老二更是靠近纪盛,低语道:“没听说过啊?”   “必然过程。”纪盛淡淡道。   老大和老二又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纪盛搭的是他们家的路子,有困难当然可以跟他们家说,他们不会不管,但如同刚才他儿子说的那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说的话未必管用,还有他们家的威望折损的风险。   这里头,水太深了,但纪盛自己一肩扛着,一般事不找他们,连说都没有说的打算,这人确实靠得住。   这么识时务的人,很难得见,褚家老大对纪盛的好感一下子就起来了。   等他们走到后院,上了停在后院的车,他们让纪煦潮陪着老人坐在了前面的一辆车,老大陪着纪盛坐在了后面的车上。   褚家的老上司平时住在办公的地方,但家也放在这座山上,住的地方更靠近山腰那片背风的地方。   那块地方是整座山最好的一处地点,冬暖夏凉,还有冒着温泉的天然洞穴,老上司和另外两户人住在这块不大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老上司在家门口的地里干活。   纪煦潮跟着褚家爷爷和人打过招呼后,就猛朝后面不过来的他爸爸招手,“爸爸快过来,李爷爷在除草,你快过来帮忙。”   李姓老上司见他太热情了,笑问道:“你不帮忙啊,怎么叫你爸爸帮忙?”   “我家里就他爱种花种菜,他熟,我就帮忙浇点水,除草我爸爸特别能干,李爷爷,你就看吧,他能蹲地里扯一天的杂草都不带烦的。”纪煦潮折起衣袖,看向旁边一块秃了的地,“爷爷那块地种什么?我挖土还行,我一身的力气。”   他是一点都不见外,褚老大带着纪盛过来,哭笑不得道:“先别,不是让你来干活的。”   “来,”老上司见到纪盛,小眼睛里的笑意非常的平和,他把手头的小担箕递给纪盛,“你拿这个,我让他们再拿一个来。”   纪盛接过,点了点头。   一个多小时过去,老上司家门口的三块地,长着作物的两块地的杂草都除了,刚收完白菜的那块地也重新挖了土散开了,纪煦潮跟着褚家老大去另两户人家串门的时候,老上司带着褚老和纪盛去洗了手,等到了家门口,喝上秘书泡好的茶水,老上司戴上眼镜,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文件。   他看的很慢,页数翻动的也很慢,等他翻完,闭目养神的褚老听到了纪盛所说的“茶有点凉了,您换杯热的喝,”他这才睁开眼。   老上司笑眯眯朝纪盛点头,又朝他看过来,温和道:“你别顾忌太多,给家里人找门生的人又不止你一个,现在日子好过了,机会又多,机会把握在自己家人手里,比命根子握在别人手里强。”   握在自己人手里,那个自己人心是好的,大家一起吃肉喝汤,好歹有个保障,握在别人手里,那就是喝汤都要感恩戴德。   褚老点头不已,老上司消除完褚家的顾忌后,又回头,对着纪盛道:“听说你是个爱读书的?”   纪盛沉默不语。   老上司又道:“就跟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的一样,事情也不是他们想怎么样,事情就是怎么样的。我们还是要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往好的方面去尝试,才会有好的结果,你说是不是?”   纪盛点头。   “嗬……”老人长吁一口气,把资料合上,摘下眼镜,“谢谢你帮的忙,你放心,只要你遵纪守法,你不会出事的。”   “不是这事,经商的事,有什么困难,只要是过程当中自然形成的,那都是我应该接受的挑战。”纪盛看向老人,“只是有人拿不应该放到小孩子身上用的权力成全一己私欲,他们擅用特权,我也想尽全力做出我这方面的努力。”   老人先是一愣,接而笑了,他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无可厚非。”   不一会儿,褚家老大带着串完门的纪煦潮回来,老上司笑眯眯问纪煦潮:“老刘家的小孙子可是你的小师弟,你见到了他没有?”   纪煦潮大咧咧地道:“见到了,眼镜瓶底厚,听说我是读历史的还看不起我,气死我了。”   “小菘正好在做作业,有道物理题不太会,小潮几分钟就帮他解了,小菘还说回头要来找小潮玩。”褚家老大笑着解释道。   “那小菘以后去了夷城做客,你们可得好好招待他。”老上司回头,笑着跟纪盛道。   纪盛朝他恭敬地垂下头弯下了腰。   回去的路上,纪煦潮这次和纪盛坐在同一辆车里,他们一同坐在车后座上,有一会儿,纪煦潮朝纪盛那边偏了偏身体,但不到一秒,他又坐直了身体。   纪盛发觉,朝他看过去,然后他自己往纪煦潮那边挪过了身体。   他一动,纪煦潮就像打了一场大仗一样,悄无声息长吐了一口气,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在休息,纪盛在内后视镜里对上司机的眼睛,对视过后,他平静地闭上了眼,跟着儿子一起休憩。   那边,褚家老大跟着他父亲的小车里,司机是他们家的司机,车开了一段,褚老大先开了口,道:“是真不简单啊,大的不简单,小的也不简单。老二说那小儿子爱恨分明,有所为有所不为,往往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才去得罪另一方,我还觉得他把人说得太市侩了,纪盛也养不出那种儿子,现在一看,老二还真没离谱。”   “看起来还挺真性情的。”褚老细品了品他的这趟出门,道。   老大沉默,过了一会儿,道:“真才最可怕,最天然的武器。”   他父亲当下就点了头。 第45章   这趟见面过后,纪盛带着纪煦潮连夜坐上了去夷城的飞机。   飞机落地,赶上了夷城大降温,两个人穿的衣服都很少,纪煦潮身上还有他爸临上飞机前硬套到他身上的外套,纪盛身上就一件简单的长袖衣。   他们也没带什么行李,之前在国外买的东西早一道随大件行李运去了夷城,小的那些就留在了古城的家,父子俩很潇洒的一个拿了装了点证件的包,一个空着手,下飞机那刻纪煦潮被迎面吹来的风冷得一哆嗦,被走在他后面挡着后面的人的纪盛一个箭步冲到他前面,牵着他越过下面机梯还在哆哆嗦嗦的人往下跑。   跑进封闭的机场,体感就好多了,纪煦潮跟着他大步流星的养父大步走着,走了一小段,他还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爸,他不由取笑纪盛:“爸爸,你能把我养这么大真不容易。”   纪盛扭头瞥了他一眼,换来了纪煦潮一阵笑。   等他们上了出租车,纪盛给司机递钱,让司机开暖气,司机快活地应了,豪爽地喊完“谢谢老板”后,又道:“你们兄弟俩坐飞机前肯定没看过我们夷城的当地天气预报。”   “没来得及看。”纪煦潮哈哈笑,跟司机聊:“咱们这四五月就是风大,风一吹,这降温一降就是十几度,在外面呆了几天,把这事给忘了。”   “可不!”司机一听,见他是常住客,就和纪煦潮聊起了最近夷城发生的大小事来了。   一路聊到了纪家别院外面的马路上,纪盛要说话的时候,纪煦潮拍了下他爸的腿,脸上笑着和司机道:“师傅,我们哥俩到了,你在这停就好。”   司机停下,看了看表,“钱还有点,我找给你们。”   “不用了,谢谢师傅。”   “也行,对了,”师傅不忘叮嘱聊了一路的小兄弟,“前面那个清河别院,就是那个大老板买的那个地方,来了一大群黑社会跟他们要债,现在就住在人家家里头,你们别往那边去,别触那个霉头。”   应该是小宋哥带着他的兄弟们进家了,门还是纪煦潮让他们开的,纪煦潮扬起下巴呵呵一乐,“好咧。”   “走了。”司机瞥了一眼一路一言不发的兄弟俩当中的大哥,踩下油门,把车调了个头。   车子开得很快,他也就没看到这兄弟直愣愣的往那个以前叫清河别院的地方径直走去了。   寒风吹来,纪盛搭着纪煦潮的肩膀走得很快,很快到了家门口,门铃被按响,来开门的高个黑西装男人一看到他们愣了一下,然后朝他们弯了下腰,回头就抽出腰里的对讲机,“T1T1,纪先生和小老板回来了。”   “峰哥,”纪煦潮被纪先生推着后背进了门,不满回头朝小宋哥手底下的人道:“为什么不叫我小纪先生?我也是个文化人,古城大学历史系大才子!”   保镖闭嘴不语,回头专心关门。   宋穹很快就出来接到了他们,纪煦潮没来得及和他寒暄两句,就被他爸推进了主楼。   “去洗澡。”纪盛道。   纪煦潮见他停下,还有停在门口不进主楼的宋穹,撇撇嘴就往楼上主卧跑去了。   纪盛看着他上去,等他回过头,就见宋穹恭敬地对纪盛弯着腰,看着地上道:“您怎么不通知我去接您和小老板?”   “爸爸,快点。”楼上,小调皮在高喊。   “这两天谁过来了?”纪盛往楼上又看了一眼,回过头淡淡道。   “有位自称是洪副市长的人过来了,我按您所说的,把身份如实告诉了他,还有两次有人按了门铃,打开门没有发现人,我叫兄弟出去转了转,没看到什么特别可疑的人,这个要过一段时间,等我们摸清了周围经常来往的人,以后有不明人士过来,我们这边能提供实时可用的情报。”宋穹把这两天他们的到来发生的情况和纪盛讲了。   “没有更多的了?”   “暂时没有了。”   之后宋穹没听到声音,等到听到踩到楼梯往上的脚步声后,过了两三秒,他把主楼的门从里拉着向外合上,这才抬起头。   一抬起头转过身,就看到了他带来的兄弟于怀峰。   “大哥,”宋穹过来带着于怀峰往外走,于怀峰压低声音问他:“大老板为什么不叫我们过去接他?”   “问那么多干什么?”宋穹瞥他。   “我这不,心里没底,他跟老先生都淡淡的,不像是爷孙俩。”虽然说外孙吧,但老先生就他一个亲人,可这大老板在老先生身边来来去去好几年,还没有天天活蹦乱跳的小老板跟老先生来得更像亲爷孙。   有兄弟和他说老先生其实很不喜欢小老板,他都不敢相信,这一老一小有说有笑,有吵有闹,亲近得很,说老先生不喜欢小老板,这怎么可能嘛?   但跟他说这话的是他亲兄弟,还是他们当中出了名的军师,于怀峰就算不信,但还是把这话装进了心里,没有不当回事。   这次被抽出来盘古国,他心里也挺没底,于是尝试着探试地向带头大哥问出了这个疑问来。   “带你来是让你来做事的,不该问的别问……”宋穹说完,顿了顿,接道:“纪先生不喜欢说话,不过小老板什么时候对你们不好过?”   “嘿。”于怀峰摸头,不说话。   他这嘿地一声,其中的意味,只有他们这群常年在一起工作的人懂。   小老板是跟他们打成一片,但小老板呀……   他们犯错了,小老板的拳头那也是毫不留情的。   小老板野蛮起来还挺可怕的,对他们算是恩威并施吧。   “摸什么头?欠揍,”宋穹见他还阴阳怪气,抽了下他的头,毫不留情地骂道:“要不你还真以为他是你们兄弟啊?让你们有分寸,那是在保你们,事情要是闹到纪盛……纪先生手里,不是打你们一顿就能了的事,明白了不?跟兄弟们说一声,这是国内,别瞎胡闹,撵走了别说老子不带你们发财。”   “发什么财啊?”于怀峰苦着脸,“一个省会大城市,说什么自古有名的,这两天出去,连几个穿件像样衣服的人都没有,个个看着都像乞丐,这鬼地方哪有财发?”   宋穹顿时挽起了衣袖,他等不到纪煦潮出来打他兄弟了,他自己现在就想打,“来,去操场,咱俩练练。” 第46章   这父子俩一进主楼,就没出来过。   宋穹打了内线进去,问他们要不要吃夜宵,是纪盛接到的电话,用很清冷很静的声音在那边说不用了。   人多的时候还好,人少的时候,宋穹总感觉他们这个大老板的声音静得可怕,那种静法,就好像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一样,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天大老板去上班了,小公子在家,和宋穹他们在院子里的亭中吃早餐。   这次他们来了两个会做饭的兄弟,特意挑的,是纪煦潮点明要的。   吃饭的时候,纪煦潮看宋穹的排班。   这次他们来了六个人,徐正渊身边没那么可靠的可用人手,有两个是他们从联邦国盘古人住的社区找来的,当然背景是调查过的,只是为了安全可靠,这两个人有点弱鸡,好在其中一个是厨师,不用常出手,另一个身体强壮,人也机灵,都能当人手用。   纪煦潮看完这两个新人的资料,又看完他们的工作安排,吃完饭回主楼,就给徐正渊打了电话。   徐正渊在那边接到后很不高兴地道:“兔崽子,我要睡觉了,都几点了?”   盘古国跟联邦国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这边早上,那边已经是晚上了,纪煦潮在这边乖乖道:“老祖,我和爸爸昨晚到夷城了,昨晚到家太晚,就没跟你打电话。”   盘古国这边很多地方叫家里和族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叫老祖,有些地方叫曾爷爷辈的老人也都习惯叫老祖,纪煦潮嫌叫徐正渊曾外公麻烦,干脆叫了老祖,徐正渊还挺喜欢他这么叫的。   在国外,乡音难以听到,乡情也是只能掩在心里刻意不能去想念的情感。徐正渊年少时候出国,在国外娶妻生子,可他的想法观念早已在盘古国形成,很多东西早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怕是到死的那天,都无法忘却。   盘古国型号的乖孙子,他也是喜欢的,可惜的是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个小东西就是个赖皮狗,他爸爸不打的电话他一个人打了,徐正渊有时候还得托他的福,才能跟他真正的亲外孙说上话。   他刻意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到了就好,挂了啊。”   纪煦潮在那边道:“老祖,谢谢你帮我和爸爸挑的人。”   “那都是给我去看着你们的,顺便帮我考察一下环境。”   “可老祖还是用心了。”   “嗯。”   “我要什么人,老祖就给了我什么人。”   “哼。”徐正渊哼哼叽叽。   “老祖,等以后好了,你回来就带你那个最喜欢的人回来,不要带小老婆啊,我们这边不兴这个。”纪煦潮又道。   “滚!大人的事是你能多嘴的?”徐正渊马上暴怒。   “哈哈哈哈。”   纪煦潮大笑着挂了电话,气得徐正渊与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老宋跟爆了一样地道:“这小兔崽子,没人管的时候就跟个小野马一样,纪盛怎么想的?他不管我管,他还跟我干仗!他到底想养个什么东西出来?!”   老宋默默转过头,看向天花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图片   保镖队很快到达了纪家别院入住,一些辅助的器材却在一个多月后才到达夷城清好关。   前脚纪煦潮带着人把监控设备运进家里,后脚那个跟他们家熟的洪副市长就带着人强行挤进了他们家的家门。   纪煦潮是一打开看到人就要关门,谁知道这个夷城最好说话的官员就用他吃得比较福气的身躯挤进了门缝,还不忘招呼他后面的人,“老刘老刘,帮我使点力。”   门被他们挤开,洪副市长两脚都进了门,还不忘调笑,“小公子,你们家这门今天有点难开啊,要使点力呢。”   纪煦潮送了他一个白眼。   他这说着话,他背后带来的两个人就朝纪煦潮刚搬回家,还没拆木箱的器材跑去了。   那速度太快了,快得跟风掠过一样,连跟主人家打声招呼的意思都没有,洪副市长尴尬地笑了笑,掏出烟来朝纪煦潮递,“哎呀,这些人,我都懒得说他们,昨晚在海关那守了半夜,要不是闻关长死活不肯,这东西就得被这群流氓半路截了。”   纪煦潮翻白眼,没接烟。   洪副市长“恍然大悟”:“忘了,你不抽烟的。”   纪煦潮被他气笑,看那两人都讨论起这些东西的参数了,他无可奈何地道:“你们就不能自己买一套吗?这在国外用钱就能买到,又不是禁销品,你们买了前后也就两个月就能到,这个是家用的,你跟我们抢什么?”   “话说是这样说,可我们夷城这个地方,毕竟是个小地方……”洪副市长看纪煦潮不屑地哼鼻子,他笑了起来,笑过后,他接道:“这要个外面的东西,要打报告,报告了可能还得再往上打,等到可以买的报告到手,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抢别人的快多了?”纪煦潮不无讥讽地道。   “嘿嘿。”   “拿走吧。”纪煦潮也挺无奈的,“这都叫什么事,不管什么好人好事好物,到了你们这,就得被扒一层皮,我前个儿到了我爸外公那,我那老祖还以为我是哪个乡下来的贫苦小少爷,差点没让我回来。”   “这不,这不,都这样。”洪副市长见他只是说两句,最前面的那句才是最重要的,得到了首肯,他朝那两人一挥手,“行了,先过来谢一下小公子。”   那边跑了个年纪轻的过来,三心二意的朝纪煦潮道了声谢,接着就跟病死床中惊坐起的那个假病人一样,一股风地朝外冲去。   纪煦潮在门内,还能听到他狂喜的声音,“成了,东西是我们的了,兄弟们快进来,速度!”   纪煦潮听到了拖拉机“突突突”往他家开来的声音。   感情这是车都备好了,他也是没办法了,朝守在一边的宋穹点点头,跟洪副市长道:“走了,进去喝杯茶,有从国外带回来的饼干牛奶,你去捡点带回去给我小兄弟小姐妹们啊。”   洪副市长跟在他身边,笑骂道:“屁,我家那些穿开裆裤的最大的才4岁,你跟他们称兄道弟,你是想让你爸见我就躲啊?”   洪副市长今年不到五十岁,在外和纪盛称兄道弟,但他是已经有了孙子的人,遇上纪煦潮这么个从来不在意辈分,跟小孩儿都能以秭妹兄弟相称的混不吝,他算是知道了“放荡不羁”是怎么个意思了。   他进去了,纪煦潮给他拿东西的时候他还猫在门口看,纪煦潮给他端来加了新鲜牛奶的咖啡,他唆了一口,回头跟纪煦潮道:“要是人人都能吃上这一口,该多好啊。”   “也有不好这一口的。”纪煦潮端着杯子站在门口看,他们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了,进来了很多人抬箱子,连带把从国外买的电视机也抬走了,那边宋穹他们频频往他这边看,他什么也没说,看着人搬走。   等那群人抬宝贝一样把他刚搬到家的十几个箱子都搬出门后,纪煦潮看向怔怔看着大门的不动的洪副市长,淡淡道:“加油吧。”   一群人拥护着一群箱子热热闹闹地远去了,洪副市长回过神来,又唆了一口手里的喝的,这一口,不再香甜,他只觉得嘴里苦涩无比。   “委屈你们了。”他把咖啡喝完,提脚走了出去。   纪煦潮朝宋穹示意让他过来,让他把刚准备好的东西给洪副市长送过去。   宋穹过来拿了东西,又追过去,等洪副市长拿到东西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主楼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大门渐渐空了,人群也走远了,于怀峰看不明白,满脸茫然,问他大哥:“哥,咱们是被抄家了吗?” 第47章   纪盛下班回来,首先碰到了门口呆着的宋穹。   宋穹一看到人就凑过头问:“先生接到小老板打的电话没有?”   纪盛瞄他一眼。   宋穹看了一下午,也没看到纪煦潮打电话,看样子这是真没打,赶紧把事说了:“洪市长带人把咱家今天刚到的仪器设备都给搬走了,电视机都没放过,上面写了中文的,电视机三个字清清楚楚。”   刚到的彩色电视机,两台,一台老板们的,一台他们的,就这么被抬走了,他们冤。   “小潮人呢?”   “书房呢,呃,对了,他四点去后面河里游泳了……”别院后面有条河,因为不挨着路,没什么人,路边宽敞还有几块菜地,就是昨天宋穹守着的时候发现只有一个阿姨,今天来了俩,估计是好姐妹。   小潮被他知会后,上岸后还朝那边招手呼喊,笑得牙齿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姐姐们好。”   两阿姨笑得拿手捂嘴,宋穹目瞪口呆。   他听说,他家小老板叫洪市长刚出生不到一年的小孙女也叫妹妹。   这位小兄弟,有上至四五十岁的姐姐,有下至一两岁的妹妹,宋穹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老爹老说老先生老叫小老板野性难驯了。   “嗯。”纪盛应了一下,往主楼去了。   主楼一般不叫他们进去,宋穹他们是不能进去的,纪盛这一踏进去,于怀峰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冒到了宋穹的身边,担忧地问宋穹,“大老板不会收拾小老板吧?小潮就是小了点,傻,大方,可那也不能怪他啊……”   他那是名副其实的小公子。   “收拾你都不会收拾他!”他这兄弟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以前在联邦国的时候可机灵了,来了几天跟着小老板上窜下跳,人都变傻了。   于怀峰脑门上挨了一巴掌,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又苦了脸,“电视机!我们的电视机,还有放影机!”   好不容易盼到港的东西没了,唯一的娱乐活动看来也展开不了,宋穹也烦着呢,又抽了他一巴掌。   图片   纪盛上楼找到纪煦潮,纪煦潮正对着打字机吭吭打字,纪盛站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头,过了片刻,才注意到纪煦潮在干什么。   纪煦潮对着传真纸在翻译说明书,翻译的正好是监控设备的。   纪盛拿起来看了看,听儿子道:“爸爸,你能不能找老祖再要点详细一点的资料?我丢给技术厂那边的人去。”   “我问问。”纪盛淡淡道。   他站在身后又看着儿子继续翻译,等到纪煦潮又快又敏捷的把说明翻译好了,又从底下拿出了几页来……   是碟影机的。   纪盛看到,见儿子又往打字机上面放纸,他道:“还是想帮?”   “又不是帮他们,”纪煦潮随口回了他爸爸一句,“是在帮爷爷他们一样的人,当初要不是爷爷收留我,叫你养我,我就不在了。”   “有很多人……也驱赶过我们。”纪盛摸着他的耳朵淡淡道。   他们叫他们滚,哪怕他爷爷曾经帮过他们。   “迟早鲨了他们。”纪煦潮哼哼叽叽,抖了抖有点痒的耳朵,然后又把头往他爸爸手里送,让他继续,手里打的字倒是没停,“可是爸爸原谅了他们,我暂时跟着爸爸走吧。”   纪盛的手停了下来。   纪煦潮疑惑:“爸爸?”   他停下打字的手,扭头看纪盛。   纪盛哑着嗓子问:“我什么时候原谅过他们?”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爸爸看某传记的时候,在草稿纸上写上了这行字。   不止写了一次,而是写了三次,次数多到纪煦潮那阵子天天拿着那本书在看,试图去了解他爸爸在想什么。   他跟他爸爸发过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他爸爸孤单。   纪煦潮怨恨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现在还在怨恨,可他爸爸的思考轨迹,也让他有了别的想法。   想到了就去做,他爸爸不想鱼死网破,纪煦潮前后就想了一分钟,非常笔直的找到了跟随他爸爸的理由。   那就是这个世上也有人对他们好过呀。   收留他愿意把姓给他用的纪爷爷,那些偷偷摸摸帮助他们的爷爷奶奶以前的同学同事,纪煦潮到近两年才知道,他和爸爸在古城能一直安稳的生活下来,是有人帮他们挡过灾的。   不是原谅啊,是回馈。   纪煦潮连忙改口:“爸爸,我说错了,不是原谅,是回馈。有很多人跟我们一样的伤痕累累,如果我们好了,不去助一臂之力,那这个地方只会越来越坏,会坏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回来看我们,都会伤心流泪的地步。”   “可如果……”纪煦潮朝定定看着他的养父比了比一咪咪的小手指的刻度,道:“他们知道我们生活得很好,还有力量去保护那些值得保护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像他们孤单恐惧的死去的情况,我觉得他们看着我们,都很开心的,爸爸是不是?”   他问纪盛,纪盛回答不了他,纪盛低下头,把脸埋进了纪煦潮的头发里,也把眼泪流进了他的发间。   他知道,这不是原谅,这是他一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在努力地跟随他。 第48章   盘古新年30年。   纪煦潮自盘古6年3岁来到纪盛身边,今年是他来到纪盛身边的第24个年头。   在纪盛给夷城拉来两个外资厂后,夷城上层变动,即将有新的领导要来到这个城市。   新的领导没来,新的甚至先到了一个,是纪煦潮之前在古城认识的一个名叫刘菘的小师弟。   小师弟要下到夷城所属的省份下面的一个著名的贫困县的小农村里去当村长。   纪煦潮在电话里听到他要去那个叫小李家村的地方去当村长,表现得还挺镇定的,就跟这事很正常一样,结果电话一搁,他就跑他爸身边把这事说了,道:“小菘知道那村里的人一年可能都洗不了一个澡,一家人可能只有一条裤子穿的事吗?”   纪煦潮知道。   他跟着纪盛东奔西跑,什么世面都见过。   可刘菘那是货真价实的太子爷。   “他来,就表示他知道。”纪盛淡淡道。   “可真下得了手。”纪煦潮啧啧咋舌,小菘家里人太狠了。   纪盛就不一样,纪盛带他去见见世面,不超三天就要带他跑路。   生活的真相是什么样的,他爸会带见识,可见识的意思就是避免他见识短犯错误,但他爸可没那个把他送过蛇窟锻炼的意思。   “他家就他一个独苗苗啊……”纪煦潮喃喃自语,“这婚都还没结呢,就给放出来锻炼了,也不怕出点什么事。”   纪煦潮见识过最顶层的上面,也去过低到土里只顾着生存的最底层,他太知道为了吃饱饭,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   到了一些地方,你要是触犯到当地一些人的利益,就是龙,他们也能把你当场宰了填肚子吃。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最远的地方就是当下的肚子。   “……”纪盛沉默了一下,看向他,“他要是不反感,你送他下去。”   “行吧。”纪煦潮一甩头,答应了。   他最近心情挺好,夷城那个曾经打死他爷爷气死他奶奶的旧领导被关进去了,结果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但好是好不起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送国去的老婆的儿子和情妇的儿子聚在了一堆,相互看不惯,进行了一场械斗。   纪煦潮昨晚才收到的消息,这人的3个儿子都不行了,就算救回来,进的也是监狱。   他都没出手呢,他们儿子就自己干起来了,纪煦潮乐得不行,这现实报有点快,这让他快乐。   纪煦潮今天就打算去趟关这个人的监狱,哪怕见不到人,他也要把这个人的儿子们要在监狱度过愉快的几年的消息送进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要在家里住几天?”纪盛问他。   “不知道啊,这个没问,他今晚到,没说下村的时间,下去之前应该都是在我们家里住。”纪煦潮跟刘菘关系还行,主要的是刘菘虽然有点身份,但对纪煦潮挺主动的,时不时会主动打个电话过来跟纪煦潮请教一些事情,姿态放得非常的低。   纪煦潮什么圈子都混,他去农村跟农村的小朋友捉鱼垒灶烧饭不在话下,也能跟夷城的纨绔子弟喝喝酒飙飙车,跟刘菘这样注定要走父辈路线的二代也能轻松自如的相处。   不过他也是看出来了,越想做事的,越会说人话,越会跟人相处。   刘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人没傲气不说,身上连点浮夸之气都没有。   纪煦潮现在都27了,身上气势盛得很,锋芒毕露,打眼得很。   刘菘这人,那要是真的把他放到农村,他能跟农村迅速混为一体……   不能小看他。   纪煦潮琢磨了一下,跟纪盛道:“爸爸你这几天能不跟他见就别跟他见,让他住客楼,千万不要做饭给这小子吃,这小子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宠辱不惊的,我怕你们惺惺相惜,我不喜欢你们这样。”   纪盛哭笑不得,把他的头按过来,抵着他的头道:“不会的,以后能不为敌,还是未知数。”   纪煦潮挑眉,“他们现在还是喜欢我们的吧?”   他爸爸和他这些年做了不少事,带了不少钱进来,随之机器资源也都进来了,虽然大好的形势不是他们一家所为,但他们确实做出了他们自己最大的努力。   “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是会变的,跟着情况走吧。”纪盛让他更过来了点,道:“我会见他一次。”   纪煦潮用鼻子哼了一声。   纪盛笑道:“爸爸就是看一下,你能不能对付他。要是能,你们就按你们的方式相处,不能的话,爸爸还是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   这就是纪盛的打算,如果儿子不是刘菘的对手,那他就会让纪煦潮远离这个人。   “啧,老狐狸见小狐狸,行吧。”纪煦潮啧了一声,“不过别深谈啊,刘菘这人内涵还是可以的,跟我不一样,我是虚有其表,就光剩样子极其英俊帅气迷人好看让人心动了。”   纪盛哭笑不得。   纪煦潮洋洋得意,“光内涵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不能,可我能啊。”   纪盛干脆让他闭嘴了。   图片   刘菘一下火车,就看到了火车外面的纪煦潮。   纪煦潮过来帮他拿行李,刘菘顿了一下,让他接过了,并说了声:“谢谢。”   “还有没?”袋子轻得不可思议,纪煦潮提着袋子往里看了看,就看到这站就刘菘出来,后面没人了。   “没了。”   “行,跟我走,我开车来的。”   纪煦潮没多说,带着刘菘走特殊通道到了他停车的地方。   “车能开进来?”刘菘是上了车之后才问。   “那边是货车停的地方,我经常过来上下货,我们公司有通行证,你自己看……”纪煦潮指着车窗前贴的通行证给他看。   刘菘看了一眼,他状似是随便看的,但把颁发通行证的部门看清楚了才收回眼,又道:“纪叔叔在家吧?”   “上班时间,在上班。”   “他经常在办公室吧?”   “对,他坐镇,我乱跑,我先送你回去,你洗洗脸,我带你出去吃个饭。”   “不在家吃?”   “不了,带你去夷城最著名的小饭店吃个饭,对了,要不要热闹点,我带你认识几个人?”   刘菘顿了一下,道:“今天就不了。”   纪煦潮点头,“行。”   “对了,彭哥也经常去你家住是吧?”   “彭军,我军叔啊?”纪煦潮瞄他一眼,笑道:“这怎么叫的?你是我小师弟,我彭叔跟我爸一辈,你叫我爸叔,叫我叔叫哥,咱们这是乱套了是吧?”   刘菘也笑。   等到了纪家别院,他进了门,跟着纪煦潮走到了客楼,等进了他住的客房,他朝窗子外边看了看,回过头,见纪煦潮朝他耸了耸肩,刘菘道:“你家比我想的还要大。”   “所以不少人才想拿我们家充公啊……”纪煦潮靠着门,眉毛一挑,帅气的公子哥尽显放荡不羁,“上面当真的人不少吧?” 第49章   “有一些,”刘菘坦然回视他,“无论什么事,都有人唱反调的。”   那确实。   哪怕有人说屎不好吃,也偏偏有人为了证明屎好吃上前吃一口。   “你先洗把脸,等下我过来叫你。”   把人带到,纪煦潮回了主楼,给他爸打电话。   他这电话就是闲聊,就是问问他爸爸在干什么的无聊的话。   往往都是纪煦潮用座机打过去,纪盛有个砖头大的移动手机,纪煦潮只要打他电话就能找到他,但纪煦潮嫌那砖头手机太丑,就是他身边的哥儿们人手一个,他都从没想过要去拥有过如此丑的玩意儿。   那糟心玩意儿,太丑太丑。   电话里纪煦潮没谈到刘菘,纪盛也没提起,等这个十分钟的电话打完,纪煦潮刚一出去,就看到了站在别院小河边上看里面的刘菘。   纪家别院的小河不大,但通的是活水,连着后面那条河。   河里有不少七七八八纪盛带着纪煦潮从外面搞来的鱼,好多养生鱼,还有几条纪煦潮大着胆子养的那种绝迹鱼。   当然纪煦潮也不是瞎养,他家的小河出的水是地泉水,比一般泉水冷一点,他拿回来养的那种鱼就偏喜这种偏冷的水,以往它们也是生活在稍微寒冷一点的水域。   纪煦潮过去看他盯着那几条保护动物鱼看,刘菘看着不动,他也不说话,压根儿就没那个不打自招的意思。   等刘菘转过头来,他还挑了挑眉。   “走?”刘菘道。   “走。”纪煦潮笑,“骑单车?”   “不开车了啊?”刘菘跟着他走。   “那边是闹市区,没停车的地方。”   “这么繁荣?”   “你哪听出来的繁荣?”   “不是没地方停车?”   “我去,你这么厉害的了吗?”   “这算不了什么吧?”刘菘跟着他走近了单车棚,“我这个年纪,你爸就带着你出了国,挣回了你们家的第一桶金。”   “那也不能和你比。”纪煦潮示意刘菘骑那辆比较新的,他提出他经常骑的那辆。   “是我不能和你爸比。”   刘菘那是字字句句都在提他爸,纪煦潮不舒服了。   不过他心里不高兴,脸上也没显出来,等带着刘菘出了家门,把大门锁上了,趁没上车,纪煦潮问了等他关门的刘菘一句:“你是自己想见我爸,还是你们一家都挺想见我爸的?”   纪煦潮口气平平常常,但刘菘还是听出了不对来,顿了一下才道:“我想见,我爸他们也想知道你爸的为人和一些想法,综合比较的话,我想代我家见你爸的意图是我的主观意图。”   他是有点欣赏纪盛,但仅限于欣赏,不见也无关紧要,这世界上还没有人重要到刘菘非见不可的地步。   这孙子……   太实诚了。   纪煦潮拉过自行车,掏出墨镜戴上,还扔了一副新的给刘菘。   刘菘有些笨拙的接过,纪煦潮骑上车,刘菘有点手忙脚乱的跟在了他后面,等到了前面巷口,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没有他们单车过去的机会,纪煦潮扭过头问刘菘:“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纪煦潮神情冰冷,刘菘透过墨镜,看着纪煦潮那冷冷的神情,就跟看到了另一个稍微年轻版的纪盛一样。   这对父子俩细看五官有很大的区别,乍一看,两个人却像极了真正的亲生父子。   纪煦潮的这个样子,跟刘菘看到的一张纪盛的照片像到了九分。   那一分的差别,无非就是纪煦潮年轻了一点。   刘菘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就在人群散开了很多,纪煦潮腿要动的时候,刘菘的话脱口而出,“你和你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煦潮瞄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猫着腰骑着车,如风一样地穿过了马路。   他的背影潇洒无比,刘菘怔在原地,过了很久,才骑上单车,跟了过去。   纪煦潮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刘菘认为他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图片   刘菘直到走的那天,都没见到纪盛。   纪煦潮没让他见。   纪煦潮跟他爸是这么说的,“他们已经对你有偏见,见了你,偏见只会更深。”   因为这些人认为是他爸爸的错。   纪盛淡淡看着纪煦潮。   “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了。”纪煦潮过去站到他背后,弯下腰,抱着他爸爸的头,把头靠在他爸爸肩上,“他们认为你大,就是你的错。”   如果这是错,那确实是他的错,纪盛闭眼,感受着脸上的温度,薄唇微启,道:“不用担心,爸爸知道怎么处理。”   “要不要走啊?”纪煦潮突然有点心灰意冷,“外公其实还在国外等我们呢。”   不管他们做得再怎么好,也不能有一点不符合他们观念。   有了这个,他们就可以站在道德的最高处,宣判他们有罪。   纪煦潮觉得他有点累了。   好像无论怎么努力和付出,都没有用。 第50章   “没事,”纪盛把他抱过来,“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过了两天,等纪煦潮送了刘菘下乡回家,这天早上纪盛问纪煦潮要不要和他一起回趟古城。   纪煦潮趴在他胸口看他。   “你去找司马成玩两天,我去找人谈点事。”纪盛摸着他的耳朵道。   “能谈通吗?”   “能吧,先试试。”   纪煦潮一个骨碌就坐了起来,他开始有点兴奋了,盘腿坐着抓着纪盛的手臂兴奋地道:“爸爸你真棒。”   纪盛在纪煦潮这里无所不能,他爸爸说要去谈,纪煦潮觉得他爸爸已经成功了。   他爸爸只要亲自出手,从来没有不成功过。   纪煦潮的崇拜显而易见,纪盛被他感染,有点高兴,也有点轻微的压力。   为了不让孩子失望,有时候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慎重,谨慎再三才做决定。   但这就是活着的份量。   纪盛嘴角翘起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纪煦潮又趴下去看他爸爸的笑,痴痴看了一会儿,他道:“你好爱我的,是不是?”   纪盛点头。   纪煦潮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真好,不管有什么压力,纪盛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的事。   他爸爸站在他的身前,替他遮风挡雨,这个男人伟岸的身躯,从来没有试图过从他面前移开身体。   纪煦潮都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再残忍,他也还是开心的。   他得到了纪盛,这个人足以满足他的所有残缺。   他有他爸爸就够了。   图片   纪煦潮神采飞扬回了古城。   司马成看到他,还以为他发了大财回来,他带纪煦潮逛了半天古城,去了不少地方,等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他憋不住问纪煦潮:“夷城的矿,都是你们家的了?”   “肤浅。”纪煦潮高兴,回答他的时候都带着笑,一身的轻松自在。   他松弛得很,司马成见他太得意了,有点吃味,道:“那古董都被你们收得七七八八了?”   纪煦潮敲了下他的脑子,“咋惦记的?”   “没捡着金子,那你高兴什么?我天天为了公司东奔西跑,都快喝成酒精肝了,老子还要比你小几个月,看起来现在老子是你哥好不好?”司马成平时还不觉得自己苦,一看纪煦潮,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   纪煦潮还真没仔细看过司马成,都是老伙计了,知道这人是谁就行了,再说了,他看一个男人的脸看得那么仔细干什么?不够恶心的。   司马成的话让纪煦潮仔细瞄了司马成一眼,一瞄……   “呕!”纪煦潮反了下胃。   司马成大怒,“给老子吞回去。”   纪煦潮笑,喝水把假呕咽了回去,喝完忍不住感慨道:“你脸上怎么都是坑?我咋记得你小时候不难看啊。”   “这大街上有几个男人脸上没坑的?老子这是帅,这叫男人味,你懂不懂?”   司马成大吼大叫了起来,饭店里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了,纪煦潮憋着笑,点着头,“行行行,男人味。”   “去你妈的。”司马成气得不行。   吃完饭,纪煦潮回去的路上,快到家那会儿,纪煦潮和司马成道:“你还是早点给我娶个嫂子吧,我怕你再老点,没人要你了。”   司马成受不了了,一脚朝他踢过去,“纪煦潮,你别以为我怕你爸,就不敢收拾你。”   纪煦潮哈哈大笑跑开,司马成开动马力在他屁股后面追,直追到纪宅大门口,他也没追到纪煦潮。   司马成到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弯腰扶着腿,喘着气和还在笑着的纪煦潮道:“你咋跟兔子一样?”   司马成其实是想说,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跑得那么快。   他喘着气看着纪煦潮,眼前有一点因为他吐气太狠而吐出来的雾,他透过雾去看笑意吟吟的纪煦潮,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张扬跋扈,得意洋洋的小霸王纪煦潮。   这么多年了,十几二十年了,这个人除了样子长大,居然没有变。   被人放在手心里长大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哪怕长大了,也还可以有张扬自由的灵魂?   这一刻,司马成哪怕很想压下他肚子里的羡慕,但还是强忍不住地羡慕起了纪煦潮。   他小时候,还能跟在纪煦潮屁股后面玩,缺钱了,抽屉里拿就行,可自从纪煦潮跟着纪盛离开古城,而他无论是从金钱上还是情感上都跟纪煦潮有了距离,他就真正的只剩孤身一人在这个社会上打拼了。   他吃过很多的苦,受过很多的骗,真心被人踩踏,尊严被人侮辱,他都只能一个人去消化。   他也有过别的兄弟,而当兄弟背对对他插的刀越多,他越明白,他不可能再有一个像纪煦潮这样的哥们,没有人会像纪煦潮那样用一种自由自在的方式真诚又真挚对待他,他的世界里,再没有人有一个像纪煦潮那样的灵魂。   其实自纪煦潮那天离开,他就没有好朋友了。   小司马成,长成了一个孤独又满身伤痕的大司马成,小时候他没来得及吃过的苦,在他长大后都还给了他。   司马成喘着气站起来,走到还在笑着的纪煦潮身边。   纪煦潮没有离开,还在等他一起进门。   司马成顺了两口大气,把眼里莫如其妙浮现出来的白雾眨开,然后道:“小潮,你以后回来,也要记得第一时间找我玩。”   这是他人生当中最轻松的时候了。   因为还有人真心对他。   为此,他愿意献上他一生的忠诚。 第51章   司马成的话让纪煦潮有点纳闷的看了他一眼。   等纪盛回来,司马成要走,平时管都不管他的纪煦潮送了司马成到门口,问他:“有人欺负你了?”   司马成吹鼻子,“切,谁敢?”   “行。”纪煦潮道:“你大了,非要帮我做事,这个我之前就觉得不对,但事情已经做着了,收也不好收了,谁都知道你是我兄弟。你从小跟着我,毕业了也还是跟着我,你要是不觉得委屈,我是要管你一辈子的。”   “钱到位就行。”只要钱到位,玻璃干稀碎,司马成不想跟纪煦潮谈心,恶心的话他说了一句就行了,再听纪煦潮讲,他会把晚饭吐出来给纪煦潮看。   “行,”看司马成不想听,就想拔腿走,纪煦潮捶了他胸口一拳,道:“解决不了的跟我说,别闷头干,你当老大还远得很。”   “走了。”   “还有,离路小伟他们远点。”纪煦潮叫住他,警告他,“别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套,他们背后的人纪盛都动不了,你别以为你那点心眼能撬得动他们,回去把蚍蜉撼树这四个字给我写十遍,记熟了。”   司马成翻白眼。   “司马成,老子警告你,你要是敢干,老子一旦知道,立马把你送出去,送到西非那边去挖矿,到时候想都别想回来。”   司马成送了他一根中指,头也不回走了。   纪煦潮骂了一句:“臭德性,没老子罩着,早他妈凉了。”   他回去跟纪盛道:“司马成那瘪犊子翅膀硬了,你这几天抽一天空出来,帮我吓唬吓唬下他。”   他说的话,瘪犊子不听,但他爸一出马,司马成估计做梦都在喊“纪老大饶命。”   纪煦潮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在司马成那里没有震摄力生气,对纪盛在司马成那里树立的权威倒还挺高兴。   不管白猫黑猫,能吓死老鼠的就是好猫。   纪盛说了“好。”   隔天上午,纪煦潮跟着纪盛又去见褚家人,褚老这次见到他,没有上次那么热情,只跟纪盛说话,等到要单独谈话的时候,就叫了纪盛进书房,没让纪煦潮跟。   褚家老二陪着他,等人走了,纪煦潮厚脸皮凑到他面前,道:“二叔,褚爷爷这是看不上我了?”   “你爸昨天去山中腰了,跟你说了没有?”褚家二爷问。   “说了,还吃了晚饭回来的,那位爷爷对我爸可好了。”   “别说漂亮话。”褚家二爷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你爸那哪是跟人谈判啊,我听你大爷说,他跟人掀了桌子,警卫员的枪都指他脑门上了,当时现场烂得一塌糊涂,你以为是你褚爷爷跟你这个小家伙生气?那是他拿你们不知道怎么说。”   褚家二爷斜眼看纪煦潮,见小年轻目瞪口呆,他哼了一声,“看样子严重的没跟你说是吧?”   纪煦潮笑不出来了,也没有了轻松的心情,他扯了扯嘴角,道:“我爸说他会处理好的。”   说是这样说,纪煦潮也信他,可听到有枪指到了他脑门,纪煦潮的心情就好不起来了。   心情不好不说,他心中还有火在烧。   怎么有人这么对他?那是他爸爸。   “哼。”褚家二爷又哼了一声。   纪煦潮也不说话了,没了跟他套近乎的心情。   他不说话,褚家二爷见情况不对,品了一下纪煦潮沉着的脸色,心中直打鼓。   妈的,这宝贝疙瘩就是纪盛的命,可能他抽纪盛的脸纪盛都不会拿他怎么样,可要是不给他儿子脸……   纪盛不怕起来,还真是什么都不怕,他连住在山中腰的那位都敢脸不改色的威胁。   褚老二怕了,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主动跟纪煦潮道:“这个,你也别太担心,既然今天你们来了,那就是事情还算可以,我跟你说这个,也是想让你跟你爸爸说说,有时候做人嘛,还是该软的时候要软,这个要看跟什么人软,是吧?”   褚老二说得云里雾里云山雾罩的,但纪煦潮顺着话下来,把他每句话都听懂了,他这次没有顺着人的话承认错误,而是道:“我爸那个人,就是卧薪尝胆里那位也没他能忍,多少次多少人站在他头上撒尿,你看他反抗了没有?不把他逼到那个份上,他怎么可能跟那位掀桌子?”   褚家二爷一听他这话也生气了,板着脸道:“你们那种关系是正常关系吗?这叫把他逼到那个份上,你们还要不要脸了?荒谬!糊涂!下流!恬不知耻!”   纪煦潮“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拳头紧握。   褚老二不屑地看着他,“你还想打我?你也不想想,你把纪盛害得有多惨,要不是你荒唐,他会跟着你鬼混?你可以不要脸,但想想他养了你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把你养到现在,你要是真对他有点感情,就放过他吧。”   纪煦潮握着拳头,站在那身体瑟瑟发抖不止。   不知道为什么,褚老二看他这个样子,居然觉得他有些可怜,等他放缓了脸色试图跟纪煦潮说句好话缓和气氛的时候,却见纪煦潮转过身,握着拳头朝大门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了,褚家老二被家里的警卫员提醒,看向地上,才发现沿着刚才纪煦潮出去的路线,沿路都是血。   褚老二哑然,抬头看着老父亲书房那边,一时不知道等一下要跟纪盛如何交待。   想起昨天纪盛在山中腰跟人掀的桌子,他当机立断往外走,并拿起电话跟家里老大交待:“我把纪盛儿子惹毛了,纪盛可能不可能放过我,你快过来处理一下。” 第52章   褚老大从办公室里飞奔而回。   在路上他打电话骂老二:“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里进开水了?”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纪盛自己找上门去跟人硬杠杠好了,老二闹这么这一出,是嫌太平日子过多了?   猪屎,蠢货!   褚老二被老大在那头骂得委屈巴巴,回嘴道:“不是说暂时无视他们,不做这个文章,就说明他们就是对的,那以后要是后面接班的顶不住这股压力,或者说连顶都不想顶,到时候冲在前面的不就是我们家?”   “你他妈的还想拿了人家的好还不想办事啊?”褚老大狂骂,“你是猪脑子吗?纪盛现在的能量,褚家不帮他,他明天就能找到一个新的褚家,后头一堆的人在虎视眈眈,你他妈的还以为自己是香饽饽,谁都想蹭上来啃一口啊?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猪脑子!”   老二被老大骂懵,“有你这么抬人家贬低自己的吗?”   老大不想骂了,摔了大哥大。   等到了家里,他整整身上的工装,就朝纪煦潮所在的地方去了。   跟老二不一样,老大是昨天送纪盛去跟人谈判的,他亲眼目睹纪盛是如何跟老上司进行谈判的。   当时要是门有缝,褚老大都想当场化作一股风把自己送走,而不是在那个连呼吸都引人窒息的小房间里,把自己挤到一个角落,愣是不敢抬眼睛看人,连耳朵都恨不得是聋的。   老上司对谁都游刃有余的威势,他见识过,可脱去文雅的皮,露出锋芒的纪盛,跟老上司对决时,两人崩发出来的那种连空气颗粒都被他们渲染成一颗颗原子弹那样恐惧的气势,令褚老大昨晚一天晚上都没睡,闭上眼睛回想起来的还是那股被千军万马的杀气笼罩的强烈心悸感。   两个人从头到尾,一句脏话都没说,但高手过招,那种千军万马在奔腾厮杀的感觉,诸老大是真的见识到了。   他到现在脑子都在沸腾着,听到老二干了这么个蠢事,骂娘已不能表达他的心情,他只想把家里老二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回到家老二跑了,他都在感恩上天。   还好跑得快,要不知道这老王八蛋在家里,他第一件事不是去平歇事情,而是先去把老二的脑袋撕下来。   不撕下来,难以表达他心头的愤怒。   褚老大虽然愤怒,但理智还在,他在路上就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简单把事情说了,让老头子多拖纪盛一阵。   他这边是一到家,就飞奔朝纪煦潮现在所在的房子边上的小公园跑去了。   他刚跑去,就看到纪煦潮坐在长椅上自己给自己包扎手,他手上贴着一块长长窄窄的纱布,被小块的胶带贴成了一小道非常小的包扎伤口。   这包扎打得不错,多余的一丝边都没有,很漂亮。   褚老大在他身边坐下,纪煦潮瞄了他一眼后,开始弄他的右手。   他把刚才匆匆止血的布给拿下,褚老大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这小子的伤深到见骨了。   他看了看纪煦潮的手指,手指根本没多余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真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弄出来的,是弄了多大的力。   可看着纪煦潮两手的四指指甲,和指甲边上的皮肢都被血染成了一片血红,可能等会儿洗都不容易洗干净,褚老大叹了口气,抽过纪煦潮手里要剪小纱布的剪刀,道:“我来剪。”   纪煦潮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没有拒绝,看手上的血洞没有了止血棉,又开始流血了,他从医药箱里又抽出棉条,沾上酒精就涂了上去。   他没觉得疼,褚老大看得眼睛是跳了又跳。   这父子俩,都是狠角色,小的看来也是随了大的。   褚老大加快了剪纱布的动作,帮纪煦潮放好,剪胶布的时候他剪的有些大了,经一直没说话的纪煦潮提醒,“剪小点。”   等会儿他握住拳头就看不出什么来,纪盛就不会在褚家发疯了。   昨天就已经闹了一场,纪煦潮不想再来一次。   他可以疯,但他爸就算了。   纪盛肯憋屈的时候多了去了,但唯一的底限就是他。   他爸的说法是,如果我连唯一的你的活法都保证不了,我还当什么圣人?   这个世界要是只对我报之以恶,那我就亲手把这个世界撕了。   纪盛的暴戾,藏在纪煦潮自由自在的生活之下,纪煦潮一直快乐,那他就当那个圣人,要是纪煦潮都过不开心了,他可以当场立地成魔。   纪煦潮跟了他无数个日夜,太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冷静下来,他就开始收拾自己。   他没纪盛厉害,冲动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褚老大剪好,帮他贴上,贴完了,他俯下身,手支着大腿,放低了姿态,俯身抬头看向纪煦潮:“我先跟你道个歉,你二叔私心太重了,他只看重他得到的好处,不想去承担得到的好处背后的义务,是我们家不对,大伯代他,还有全体诸家人,在这里向你道个歉。”   纪煦潮是不喜欢被人道歉的,他人生当中所失去的,所经受的伤害,如果被人一句道歉就可了结,那他所被伤害失去的那些,还会重新回到他的生命当中吗?   如果能,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能回来,他被刺痛的感情会被抚平得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那他愿意原谅。   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就像人死去不能复死,被刺痛侮辱的尊严不会回到没有受伤的过去一样,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而发生了,不得不去“原谅,”也是他要接受的。   爸爸总是把他带在身边,就是不想让他去经受这些要经刻骨之痛才有的蜕变,纪盛总想忽略这些,把这些避免了。   宁肯自己多受点也没事。   纪煦潮握起双掌,看着看不出伤痕的手笑了笑,道:“没事,你们不说,会有比你们更狠的人在我面前说的,我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褚老大哑然。   当那边响起了跑步声,家里的人过来通知他们纪盛先生在找纪煦潮,褚老大看纪煦潮站了起来,他也跟着起来。   走了几步,他跟纪煦潮小声道:“我们家还是很想跟你们父子俩合作的,这家里现在目前我在做主,你要是不喜欢老二,以后由我来代替他跟你们接洽。”   “不用了。”纪煦潮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他的上衣和裤子上都沾了血,和褚老大道:“现在的问题是,我先走,我身上有血。”   褚老大心口一跳,“快,你去门边,我刚坐着过来的车应该还停在大门边上,你快过去,你爸我拦一阵,怎么说?怎么说?”   褚老大边说边跑了起来,“我就跟你爸说你城里有朋友有急事找你,你先回去了?”   纪煦潮点头,“行。”   他有些慢吞吞的,想着事,走到了大门边上,看到了车,但没看到司机,车钥匙没拔,他本来坐上了驾驶座想自己开走,但一想事后要是东窗事发,他可能……   他可能被弄死,这个倒是没关系,只是纪盛可能自己会把自己气死吧?   纪煦潮一想他爸阴沉下来那股子狠劲,他扶着车门,揉了揉脑袋,又开了车门下来了。   他靠在车门上,抬头望头,嘴里直骂,“操。”   操他大爷的。 第53章   这年头,电视上有个广告,广告词是这么写的,“XX,天天见。”   XX是这个广告的产品。   纪煦潮跟他爸,差不多就是天天见了。   他爸出个国,都要带着他,他是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现在跑了,晚上一回去,嘿,好家伙……   到时候他怕他保不住他纪爷爷家的祖宅,纪盛会把它拆了。   可不能让家断送在我手里,虽然跟断在我手里也没什么区别,但房子好歹要保住吧。   所以纪盛走过来的时候,纪煦潮正好想到这里,在哈哈乐。   笑着还觉得鼻子痒,抬手揉,纪盛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他手中的伤,快步过来后抓住了纪煦潮的手。   纪煦潮觉得之前的事也不是什么事了,那些事算个屁,只要纪盛和他在一起,天塌下来老子都要乐。   纪盛抓着他这只,他还把另一只摆出来,和纪盛嘿嘿乐道:“差点把二叔给打了,这要是打了,好家伙,我们就得跟褚爷爷家拆伙了。”   跟在纪盛屁股后面的褚老大揉着头,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话说得又有那么一点好笑。   纪盛没吭声,他轻轻撕开纪煦潮包扎好的纱布,看了一眼,手一停,又把纱布放了回去。   他转过身,背对着纪煦潮弯下腰,纪煦潮往他背上趴,嘴里不忘嘟囔:“老子是手废了又不是脚废了,爸爸你要搞清楚。”   说归说,但爸爸把他当残废,那他还是当个残废吧。   纪煦潮那是趴得干脆又利落,纪盛背起他,朝褚老大淡淡颔下首,背着纪煦潮往他们的车走。   褚老大跟在他身边,大半生没这么低声下气过,“是你二叔不对,他糊涂,回头我就带他上门跟你们道歉去。小潮这伤有点深,还是去趟医院吧,去军二院,那边我熟,我给你们开车。”   “我带他去就行。”纪盛开口了,他顿住脚步,眉目之间藏着用尽力气才按捺住的暴怒与暴躁,便连说话的口气,也透着十分的强容忍之后的克制:“你们实在是不能接受的话,我们也可以中止合作,之前的一切合作的受益都归你们,后续的部分由我这边来处理。”   褚老大当场差点给他跪下,纪盛这话太重了。   要知道纪盛才替他们签下跟国外工厂的一些合作,就算合作方是他们褚家接手,可纪盛要是中途撒手不管,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把老二弄死的心更重了,褚老大强颜欢笑,赔着小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快上车,我给你开车。”   “不用了。”纪盛到了车上,把车门打开,把纪煦潮送进去。   纪煦潮一落座,他就弯腰去给纪煦潮系安全带。   纪煦潮心想宝宝我也只是受点轻伤,真的没残废,但纪盛身上那气压太低了,他有点怕,他垂着头,偷偷抬眼睛看他爸,见纪盛系好安全带,还把他的两只手打开,把手心朝上放着,这态度,纪煦潮想嬉皮笑脸都不敢了。   可褚大伯还在后面陪着小心,跟褚家拆伙也太不划算了,纪煦潮抬手,挠了挠脸,嘿嘿笑着道:“我气性也是有点大哈……”   “也没啥,二叔就说了两句,我这不,我谁啊?我受得了那委屈?差点上去把他脸挠烂了,就是看在褚爷爷的面子上,忍了。”纪煦潮还是嬉皮笑脸故作轻松地把话说了。   可一说完,纪盛的手就过来了,他抱住了纪煦潮的脖子,把纪煦潮死死地压在了胸口,好半天没说话。   纪煦潮在这一刻似乎听到了他爸心碎的声音。   这一刻,他鼻子也酸了。   他委屈的,他从小骑在纪盛头上作威作福长大,他闯天大的祸,纪盛一句话都不会说。   外公那边看不惯他,纪盛随便准备跟老人家掀桌子。   纪盛只差给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了。   他被人这么宠着,很多时候纪煦潮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哪受得了这种刀子一样的话刺他?   他上去劈里啪啦把人打一顿,才符合他的脾气。   但他为了爸爸忍了。   夷城过后,他们要去长海市了,那边有彭军和龚渊华,更是还有一个当初害死纪爸爸和纪妈妈的元凶。   爸爸已经经营很多年了,褚家作为他们在古城的后盾,他们不能与褚家拆伙。   “爸爸,算了,咱别矫情了。”矫情的纪煦潮抽了抽鼻子,纪盛不开口,他开了口,“你回头跟大伯说声没事吧,你吓唬他干什么?他又没做错事,褚爷爷对我们也很好,当初没人帮我们,是他帮了我们,你忘了当初有人想让我死,是谁出的手捞的我?咱们不能不记人家的好,就说错句话,我们要是不依不饶的,那以后说我们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还不得气死?”   他还安慰起了纪盛。   纪盛松开了他,把他的手又放回原处,手心朝上放着,关了他这边的车门。   他转过身,跟没看到褚家老大一样,往驾驶座那边过去。   褚老大苦笑着跟过去,在他上车后,道:“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纪煦潮的话他也听到了,但不能当真,他们一直都是合作,纪盛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的,可以说纪盛是投十产一,褚家占尽了便宜。   他们家要是敢当真,现在这局势,纪盛回头找一个褚家的对头合作,那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纪盛不是干不出这种事,他也不是没那种魄力。   褚家老大身处这个环境多年,也很明白,他们家的那些对手,今天敢拿纪盛攻击他们,明天纪盛带着资源投到他们那边,他们对纪盛又会马上换一副笑脸相迎的嘴脸,维护起纪盛来,会比他们今天攻击纪盛还要凶猛。   只要有绝对的利益,那帮子人就没什么原则是不可以破坏的。   老二糊涂,老大明明白白。   “爸爸……”纪盛上了车,随着褚家老大的话后,儿子可怜巴巴地又叫了他一声,看着他的眼里有讨好求饶,还有请求。   纪盛并没有回答褚老大的话,他在褚老大说完没得到回应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后,他把车门关上了,驶离了褚家。   褚老大是跑着去了家里老头的房间,把这事说了。   褚老爷子听完后,抓着心口,闭着眼睛长吐气,“把我的药拿来。”   药拿来,老爷子吃下,缓回气,淡淡道:“你去把老二带回来,和气点,把人哄回来了,给我往死里打,把他打到只剩一口气,送到他们父子今天去的医院。”   送去给人看,要不纪盛这口怒火,他怕平不了。   --------------------------   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写文,勤勤恳恳码字,不作了(不喝了),大家信我。   PS:这两天老在琢磨我为啥老是对自己充满了不满,情绪到了一个点上就会忍不住去寻求爆炸?   然后我想,这是未来的我在向我求救吧。   是我的未来,和我的前途,在那刻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   我们折磨自己,我们也拯救自己。 第54章   纪煦潮第二天去医院换药,在门口看到了褚大伯。   人满脸笑容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小潮,过来换药啊?”   纪煦潮抬头就去看医院招牌。   他记得他去的医院不是褚家人去的军医院,是盘古国和国外合资的合资医院。   抬头一看,是他昨天来的。   随即他扭头就朝他爸看去。   纪盛按着他的背,带着他往前走,脚步并没有因为褚老大的到来有所停留。   “伤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褚老大像是没看到他的冷淡,跟在他身边关心地问。   “伤到骨头了,要消三天炎。”想来褚家已经打听到了,但纪盛还是回答他。   他知道褚家老大为什么在这。   他昨晚就得到消息了。   也收到了另一方透过中间人抛来的橄榄枝。   纪盛气没消,不过也没打算转投另一家。   褚家人做事有度,最重要的事,老中两代当家的,都是非常清醒的人,他们能保证褚家未来三十年的稳定。   纪盛要的就是这份稳定。   情感与理智,在他这里不得不合而为一。   昨晚他做了决定,问了儿子,问他:“爸爸把我们将来的事看得比现在的你重要,其实就是还是拿你做了妥协,爸爸觉得你不会觉得委屈,但爸爸还是觉得心好痛,我难过,惭愧 ,羞耻,你还是爱爸爸的是不是?”   儿子抱着他,哇哇大哭。   纪盛也抱着他,仰头流泪。   他好像走到现在,也摆脱不了耻辱。   他爷爷走那天,乐呵呵和他说:人这一辈子就是生下来受苦的,哪天苦吃完了就可以走了,爷爷这辈子的苦吃完喽,就可以走了,你要开心,好好和小潮过。   纪盛当时年少气盛,哪怕是爷爷在临终前说的话,他也回了爷爷:我不让小潮吃苦,如果有苦,我一个人吃两个人的,我不想让他吃,爷爷。   爷爷拉着他的手,回他:那行,那行。   老爷子乐呵呵地走了,纪盛把他跟祖父说的那句话,刻在了他的骨肉血液里。   他一刻也不敢松懈,但还是没有做到。   “爸爸,你要放松啊,”晚上儿子靠在他身边,依赖地枕着他的手臂,眼睛红红和他道:“你老是绷太紧,会走得太快的,到时候我就不得不和别人在一起了,到时候你就是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咱俩一阴一阳,也没法过啊。”   纪盛想了半夜,确实放松了不少。   所以今天他心绪是平静的,这是纪盛三十多年以来,心情最平静的一天。   他正视了他无能为力的一方面,好像也没那么不堪。   他的小伙子已经长大,他笨拙的,卖力的在追赶他,想要照顾好他。   这让纪盛平静。   他接纳了他的不完美,所以回褚老大回的很心平气和,褚老大还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等纪煦潮打完消炎针,褚老大提议去看褚老二后,他点了头,不过道:“我去看看,小潮就不去了,二哥毕竟是长辈,我很谢谢家里老爷子照顾我的心情,等二哥身体好了,我再带小潮去看他。”   说是这样说,但去是不会去的,纪盛在给褚老二面子。   让一个小辈去看自己不堪的样子,并且还是因为他受的这罪,诸家这面子给的极大,但纪盛不能接。   要是昨晚没那通对话,他或许会把同样的羞辱送还给褚家,但现在他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这么一说,褚老大一顿,脸上公式化笑容少了点,他的面孔同时不着痕迹地松弛了一点。   纪盛要是这样做,他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褚家送给他的道歉,可纪盛这面子给了,他们也很愿意领这份情。   为人张弛有度,才而不傲,有锋芒而不狂嚣,纪盛这个人,很容易成为那种牢而不倒的后台。   褚老大低下头和纪盛放轻了声音道:“长海那边,年中换届,我们这边会过去一个人,我们争取把他放到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如果达成,你和小潮的人身安全是至少能保重的。”   还没完全定下的事,本来不应该告诉纪盛,但为了回报纪盛给的这份面子,褚老大还是提前说了。   不过他能说,也是这事至少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现在无非就是没有进入最后的执行落实程序而已。   纪盛顿了一下,看他一眼,“谢谢。”   想着这次带儿子过去,其实就是在涉险,弄死他爸妈的人,能量远远高于害死小潮全家的那两个人。   如果他家的这个算是大鱼,小潮家的那两个不过是小喽罗,他收拾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这个时候也已经被关了,怎么清算,无非就是清算得轻一点,还是清算得重一点,他们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博奕。   但长海的那条大鱼不一样,那位跟褚老大位置还要更高一点,并且他所在的长海,就是他们这一系的大本营。   要不是有前期投入,有龚渊华和彭军替他已经打点出一片安全区,纪盛是不可能过去的。   他甚至想过,把儿子留在古城,无奈这事儿子不可能答应,他只是想想就作罢了。   现在有褚老大这句话,纪盛放了一半的心,所以他把纪煦潮留在外面,去病房里看到褚老二,坐下说话的时候,还帮褚老二削了个苹果。   褚老二是脸被打肿,腿也断了一只,手也伤了一只,伤得货真价实,纪盛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他苦笑,“没下毒吧?”   褚老大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瞪了过去。   纪盛把苹果拿回来,切了一块送进嘴里,又切了小一口往他手边送,心平气和地道:“二哥,你就享福吧,有褚老大哥这个人在,至少能保你我二十年的太平幸福。”   褚老大被他说得摸了下头,褚老二在病床上一僵,随即扁起嘴,接过他那口苹果扔进嘴里,很委屈地道:“老子觉得窝囊,这叫什么事!” 第55章   纪盛带着纪煦潮的这一趟回来,一直处于风暴当中,等纪盛带着纪煦潮回了夷城,古城有了关于他们父子的一些说法,后来也就演变成了传说。   这次回夷城,他们要准备搬家了。   彭军挪了时间过来帮他们搬家。   纪家别院,当地机构想收购回去,当公益场所,电话来电的时候,彭军正好在场,他还以为纪煦潮不会答应,没想纪煦潮跟对话那边的人说:“你等我跟我爸爸商量一下,明天给你回电话。”   电话挂了,纪煦潮走回来,彭军砸了砸嘴,道:“这几年你和你爸没少折腾这房子啊,真舍得给?”   “给吧,占太多了,别人惦记。”纪煦潮说明天回复也是托词,总不能人家一来问,他就给。   主要人家要来也是做公益场所,给附近的人玩儿的,也算是当地的一张名片,这里也算得上曾经的名人故居。   “哟,”彭军一听,那是大开眼界,“还真懂事了?”   “屁,”纪煦潮出口成脏,“人拿去当名胜故居,话都放出来了,不给,一张又给告到古城去,我爸还活不活了?”   “到时候我们一走,房子还不给,说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比屎还多。”纪煦潮回来后就被他爸约束着不能出去玩,现在脾气差着呢。   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混的一堆哥儿们当中,有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说白了,就是仗着家里有点位置,有人擦屁股,就想使坏看热闹的,脑子不好,纪煦潮要是在当中造点孽,这帮子哥们还真有几个有本事的,能把自己家给炸了。   纪煦潮打的这主意,就是想把这次往古城使力,搞他们父子的人的后花园给拆了,让他们自己救自己的火去。   哪想,纪盛不许。   纪小公子天天骂娘,还想使坏,都想疯了。   不过正事一来,他还知道该怎么应付。   要不,怎么说近朱者赤呢?跟纪盛天天的在一起,纪煦潮想勇往直前,看看他爸那个忍辱偷生苟且的样子,他都下不了狠手。   总不能我天天嘲笑我哥儿们让家里老头天天擦屁股,我干的也是这种不是人干的事的事儿吧。   纪煦潮憋疯了的时候,就常拿这话安慰自己。   越安慰越火大。   他跟纪盛发火也没用,他爸自有他一套消火的办法,纪煦潮没办法,这不,来了彭叔叔,纪煦潮对他说的话,那都是呛着火的。   彭军无辜:“你冲我发火干什么?又不是我想要你家的房子。”   “哼,哼哼。”这些人,包括他,反正都没一个好东西。   纪煦潮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可等他们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他们父子俩的私人物品也上了大卡车,往长海那边开后,看着别院,纪煦潮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连着两天都很消沉。   去当地相关部门办理过户手续还是纪盛去的。   纪盛去的时候,带走了彭军。   纪煦潮留在自己家里,画他的画。   他一早就搬着画架在园子里画早上的主楼,彭军跟纪盛出去的时候路过他,看到了一座在晨曦当中温暖明朗的主楼,脚步一下就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纪盛来喊他。   跟着纪盛去停车坪的时候,他道:“我都不知道小潮会画画。”   “自学的,天赋,他妈妈就会。”   彭军想了一下,才知道纪盛说的是纪煦潮的亲妈妈,上了车,扯安全带的时候他唏嘘:“太可惜了。”   要是那家子人还在,纪煦潮不会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跟在纪盛身边的小伙子,他的才华,他的天赋,绝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可为了他的生存,纪盛必须让他掩光于尘。   想起这次他们离开的原因,他朝纪盛道:“他家的那两个主犯都进去了,他出来做点事,去教个书什么的,我想我们母校会要他的。”   纪盛没说什么,开车离开了别院。   彭军没心没肺,见他不回答,又道:“你不能老把他带在身边,关在家里,你受得了,他受不了,他性子和你不一样。”   “暂时还不行,”纪盛回了,“我家那条大鱼才是真正的大鱼,小潮从小在我身边,他离开我,就会时刻处于危险当中。”   “跟着你就不危险了?”彭军没好气。   “不一样,我没死,他就绝不会死。”纪盛沉稳开着,冷静道。   前面车多,双行道的另一头有车开的不好,往这边别了别,这时候,纪盛后面的一辆车加速越过纪盛的车,挡在了前面,替他们这辆车开路。   彭军想到纪盛强大的保镖团,立马没了话说。   图片   后面的一个星期,每晚都有四五辆卡车从别院驶出,开往长海。   到后面,别院有关于他们父子俩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纪煦潮的难过也少了一些。   主要是他爸爸把他养的那些鱼,装了冰冷的河水,送进了卡车,要一起带去长海,纪少公子发现东西都在,人也在,不在的只是这个以前本就不是属于他们父子俩的房子,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要点,也就不在乎了。   他是个非常洒脱的人,在乎的时候,差一点点,也能让他痛苦不堪;不在乎了,抛到脑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在意。   彭军从搬家一开始就在别院,把他从头到尾的差别看了个遍,这天纪煦潮得到授权,终于可以出去和他那些哥儿们去告别,他在空荡荡的别院陪着纪盛,纪煦潮一出门他就问:“他是不是偷偷躲在被子里把眼泪哭干了?”   要不怎么现在脸上一点伤心难过也找不到了?   “没哭。”   “诶?我咋发现,你咋啥变化都没有?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得?这地方,可是他借钱买给你,你一手打造出来的。”   “除他之外,都是身外物。”纪盛淡淡道。 第56章   借彭军和龚渊华的钱,纪煦潮目前只还了龚渊华的,连带情也还了,他在国外给龚渊华搞的那些设备器械,也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他跟哥儿们吃喝回来,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他爸在公司跟人做交接,桌上有一碗醒酒汤,还有三样小菜,一小碗疙瘩汤。   纪煦潮为了吃东西,喝过醒酒汤没回房睡觉,而是坐在客厅休息,彭军不请自来,在他身边坐下,问他:“吃吃喝喝就回来了?也没闹一下?”   客厅都空了,就几个还有点皮实的红木椅子,父子俩打算留下来给后面进来的游客用。   为此,纪煦潮还挺小心眼的,造了册,让他爸送到相关机构盖章,说明这几个椅子是怎么个用途,不想让一些人搬家里去用了。   夷城他来了好几年,这里面脏的坏的,纪煦潮比谁都看得都要多。   他只能说,小老百姓当个喜怒哀乐的正常人都不容易,但有点位置的,声色犬马,挥霍无度。   没有后盾的穷人小心翼翼的活着,就怕明天出意外;有点手段的,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大大咧咧,天经地义。   要不是这世界上,多的是像他这种不喜欢奸滑,也不老实的人总想着坚持做点什么,光看一面的话,挺让人绝望的。   他现在越来越懂他爸爸的沉默,也心知肚明的知道,他对生活的向往,对光明的爱,是沉默守着他的纪盛给的。   “闹个屁,吃完了就说了几句。今天来的实际上都是平时还跟我玩得好的,你说他们坏不坏吧?也坏,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可你要说他们真坏透了?也不见得,”趁着酒意,纪煦潮笑着跟他彭叔唠叨,“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圆滑的鬼,也是游刃的刀,墙头草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讨生活。”   彭军没听懂,假装听懂,“哦……”   “在夷城的公司以后要靠他们,他们有手段,有人脉,我和爸爸占的那点股份,到他们手里只手发扬光大,只要我们不倒,他们就不会有胆吃了我们。”   彭军这下可听懂了,“你他妈这也是出去交际去了?”   “要不呢?”纪煦潮说完话,心情好多了,起身去厨房。   彭军跟在他身后,“你爸做好饭才去的公司,司机在外面等,喇叭按了好几次,我跟你爸出去,那司机脸都白了。”   “他们怕纪盛。”纪煦潮道。   “咋那么怕呢?”   “靠太近了都怕,就我不怕,因为他把所有的爱和宽容都给了我。”纪煦潮坐下,拿起碗,抄起筷子,开吃。   彭军坐他对面,也拿了一双筷子,捡了一筷子吃,“还是什么都跟你叔说啊?”   纪煦潮笑,把头凑了过去。   彭军也是笑,在他头发上重重揉了一把,“我现在都不敢这么干了,你爸不喜欢,妈的,老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被你爸的眼神干成了一个怂逼。”   “所以靠得近的人,都怕,那几个跟他打交道的市长主任,以前夸他一句君子无方结巴就结巴了点,也不磕碜,至少能说得出口是不是?现在干脆不夸了,你跟他这两天去办过事是吧?他一过去,人家整个办公室都鸦雀无声的,是不是?”   “那是,”彭军也是惊叹,“个个跟死了妈一样。”   “他为了帮我家报仇,干了很多狠事,大家都怕他……”纪煦潮把菜塞到嘴里,眼睛红了,“不该这样的。”   不该这么狠的,做事太狠了,会出事的。   彭军瞬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小小声道:“所以,你把能捐的都捐了?”   纪煦潮擦掉眼边的泪,继续吃饭,点头道:“捐吧,身外之物而已。”   他和他爸爸,就是一条在惊涛骇浪当中求生的小船,他们在船上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以后他们的生死。   纪煦潮不敢不舍得。   怕犹豫太多,贪恋的小东西小事物太多,他就没爸爸了。   他爸爸最重要。   “纪盛跟你说了一样的话。”彭军没了吃纪盛做的小菜的心思,他放下筷子,点了根烟,吐出烟雾,悠悠道:“怪累的。”   这活得怪累的,连小时候指天骂地的小家伙,细看也早就被束住了手脚。   别说纪盛有多心疼了,就是他看着,也心疼。   但纪盛不敢啊,把人放出去,就是断他的命。   “也还好,”纪煦潮扫了一眼已经空得没什么家具的厨房,纪盛为了让他没那么多留恋,他们常用的锅碗瓢盆都装上车带走了,那些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花高额的运费运到长海,为的就是安慰他的舍不得,现在家里就剩一小套他们常用的用具,这个是旧的,过两天也要带走,他爸爸为了他,无声无息的,什么事都是做到极致的好,他不能再贪心了,纪煦潮喝了口疙瘩汤,和彭叔平静道:“不累的。”   他又朝彭军笑了起来,“我爸为我所做的一切,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他的牺牲,我从来不觉得爱应该是避难所,但他是我的。”   彭军看他吃着饭,腮帮子鼓鼓的和他笑着说这句话,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简直帅死了,忍不住斗胆伸过手去,又揉了下他的头发。   “多摸两下。”纪煦潮冲他笑个不停。   电灯下,彭军看着他的笑,就像看到了父子俩充满了阳光的未来。   这个时候的他,没有想到,在未来的长海的某一天,这个小伙子为了纪盛,险些付出了他的生命。 第57章   到长海市这年,纪煦潮27岁了。   纪盛40岁了。   样子看起来像比纪煦潮只大几岁的哥哥。   长海这些年发展很快,港口进出的船一天24个小时不停,到处都是在建的工地,很多几年前才能在国外买到的东西,在长海到处都是。   纪煦潮还挺喜欢长海的,他跟纪盛出去遛弯,挂着纪盛的手臂,走在大街上,用异样的眼睛看他们的人很少。   多看看他们的,也没有什么恶意,就像是走在路上遇到一对长得有点好看的两兄弟,多看了两眼。   纪盛有事要去市中心,纪煦潮就挺爱跟纪盛去遛一圈,一起走走。   但这也只是他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当一下纪盛的跟屁虫。   倒是每天早上,他会跟纪盛去海边散散步。   他们住在城郊,一个离中心要开两个小时车的地方。   这里以前是渔村,后来改造成别墅区,纪盛就在这里悄悄买了栋房子。   等彭军和龚渊华为他们找好房子,送到纪盛这里来的时候,才知道纪盛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买了房子,买的还是最早的那一批,贼便宜。   龚渊华知道后,在电话里骂纪盛:“孙子,你还买了些啥,一起交代了吧。”   “没有了。”纪盛面不改色。   “你他妈的是不想告诉我。”龚渊华挂完电话,又给彭军去了电话。   彭军在那边知道后,连气都没气,道:“不要再跟我说不跟你交心了,他也不跟我交心。”   “但他带你发财!”   彭军不吭声。   真别说,纪盛这几年是悄悄带他发了财,没带龚渊华,给龚渊华的,都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那些。   龚渊华是知道点风声了。   这个他就不说了。   “你他妈那边没房子吧?纪盛没给你买吧?”   彭军恍然大悟,知道他这通电话的主要意思,“别吃醋,没给老子买,他和他儿子住的地方,不可能让我当电灯泡。”   “你确定没给你买?”   “想屁吃。”彭军毫不客气,“我离他远远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才是他兄弟,要不就是不太熟的同学,陈凡那种大佬,在他嘴里都是很多年没来往的同学了,你以为他对我一往情深,没要求啊?”   龚渊华心里这才好过了点,想想纪盛那个油盐不进,怎么蹭都蹭不熟的性格,他恨恨骂道:“老子也是服了,给他干了那么多事,对我还不如对你这个屁股还要人擦的。”   “行了啊,”彭军乐呵呵,才不在乎他所说的话,这些年他得到的多了,心宽得很,才不像龚渊华一样,越有钱越焦虑,“你就是心眼太多,他也心眼多,你们才混不到一块儿去的,我是让人擦屁股,但我傻啊,纪盛爱我。”   “恶不恶心啊?老子挂了。”事实如此,龚渊华跟吃了屎一样的把电话挂了。   等父子俩搬过来,让他过来的时候,纪家的家已经安置好了,他由彭军带了过来。   彭军没带老婆,也没带他的两对双胞胎,他有些纳闷,道:“小潮不是挺喜欢你家的四宝吗?”   彭军老婆十来年前给彭军生了一对双胞胎,前几年又生了一对,每次办周岁宴,纪煦潮都是来了的。   第一对双胞胎办的时候纪盛和纪煦潮一同出席,前几年纪盛没来,但纪煦潮来了。   看得出来,纪煦潮挺喜欢彭军家的四个娃。   龚渊华也老听到纪煦潮又给他们寄了礼物的事。   彭军还没说话,龚渊华又恍然大悟:“对,他们两个老光棍,看样子也不可能有孩子,带过去也是刺激他们,他妈的,难怪纪煦潮爱你爱得要死。”   发小是越有钱越焦虑,想的也越多,有些想法,离事实真相风马牛完全不相及,离人远了不说,也不接地气了。   在一堆钱里混久了,就容易这样,彭军觉得像纪盛那样深居简出,读读书,种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简单,但活得踏实啊。   “不是。”彭军锤了他一拳,道:“怎么回事啊,以前你出去夷城住过几次,怎么就不学学纪盛的心静?”   “他那是心静吗?他那是要憋个大的!”   “你跟我抬杠是吧?等下到了我和纪盛说说,你在纪盛那住几天,你这手里的盘子太大了,比以前焦虑多了。”   龚渊华没出气。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一下,问:“到底是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不带孩子?”   “嗯。”   “小潮没那么喜欢小孩子,纪盛吧,那是完全不爱,他那心里,大概只有小潮和他的那堆子事吧。”彭军看他能听得进去话了,给他点了根烟,开了车窗,道:“不要觉得他们孤独,不孤独的,有时我看着他们,我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孤独。”   他有些话,跟老婆说了,老婆也不懂。   跟父母说,父母更不懂。   跟铁哥们说,例如华子,华子的事也多,就算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可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去理解他的压力和难受。   人到中年,就算是在走同一条路的朋友,也不是什么话都适合说了。   真的是孤独。   他相信华子比他更孤独。   龚渊华又沉默了,等到老渔村的别墅区到了,他道:“住几天吧,你帮我说说。”   彭军轻笑了一下,“行。”   图片   龚渊华和彭军是由宋穹领着进别墅的,等车在房子内停好,第一次正式来的彭军左看看,右看看,见纪煦潮朝他们迎面过来,彭军朝他招手,道:“小王八蛋,你欠你叔的钱什么时候还?”   他大爷的,大爷还买不起大房子,借他钱的小兔崽子就先拥有了大房子。   这年头,欠钱的才是真大爷。   “这是纪盛买的,我自己挣的钱还不够,哥你先容我缓缓。”   “叫叔!”   “叔。”   彭军懒得计较,搭着他的肩头,“你爸呢?”   “在后面的书房,打个电话,要一点时间,我先带你们参观下。”纪煦潮和他说完,扭头朝龚渊华笑,“华叔,吃早饭了没有?没有先吃点。”   “你爸做的?”   “那倒不是,家里人做的。”   龚渊华看他们周围有好几个人,问道:“现在家里有几个保镖?”   “十个,三班倒。”   “你彭叔说的没错,大户人家,小钱该还了。”龚渊华深吸了一口略带着海风咸味的空气,抻了抻手,“要是你爸做的,我尝两口,不是就算了。”   纪煦潮挑眉。   彭军敲他的头,“别跟他计较,你爸越不搭理他,他越崇拜你爸,快把你爸都神化了,跟陈凡一样,他越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越把他当回事,上赶着蹭过来。”   “过来干啥?”纪煦潮笑,“不过说到陈凡哥,过几天他来长海出差,要到我家住几天。”   “啥?”彭军诧异到来不及喷他叫陈凡哥的事了。   “我邀请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我爸跟他只是普通相识的不太熟的同学,他就打电话过来骂了我爸一顿,说他没良心,我正好在一边上听见了,就叫他过来联络联络一下感情。”还是通过渠道要到的电话,电话是大半夜打过来的,听到纪煦潮在一边请他过来家里小住,起先怒气冲天的陈凡在那边都吓死了,半天没说话,最后纪煦潮在电话这边听陈凡嘟囔了一句“我妹好冤。”   纪煦潮在这边笑出了鸭叫,嘎嘎嘎了半天,把陈凡吓得电话都挂了。   纪盛就摸了下他的脸。   等到白天,纪煦潮主动给陈凡打电话过去,陈凡接到电话就镇定多了,纪煦潮再次邀请,他就答应了过来。   “你叫他过来干啥?”彭军想也没想就问。   “他可能是要扩大他手头产业的规模,跟我爸要钱来了。我算了算,我爸手头还有点钱,他想要的话,就给他了。”纪煦潮已经看过陈凡所创建的新型科技公司的所有资料,做了评估,也做了战略分析,陈凡是值得投的,所以这钱他准备给了。   “说给就给,”彭军还是喷了,“你不如把欠老子的钱还了。”   “你也投点,”纪煦潮笑,“等下我给你看一下我给他公司做的分析报告。”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没吭声的龚渊华这时凑过来,“我也看一眼,你还缺多少啊?你彭叔不给,你华子哥给。”   “滚犊子,滚一边儿去,他妈的没抽你你以为老子不烦你?”彭军一脚朝他踹去。 第58章   彭军也是受够了龚渊华的所谓争风吃醋。   这犊子哪是争风吃醋,他是觉得他从纪家占的便宜没够,没他彭军多。   烦死了这王八蛋。   “也带你一个。”纪煦潮当着人的面说的,虽说没做龚渊华的打算,但加一个还是可以加的,不过,他挑眉,斜眼,“华子哥,你这钱还没挣够啊?”   他爸干的是把有形的资产化为无形,有点钱,有点好处,就到处给人,外面一堆从上到下领着他的好处的人,除了这个,纪盛手头上还真没实打实拿出来的钱和资产。   他家现在这房子,还是当初他爸帮过的人,搞了这块地产,把最大最好的那栋留了下来,半买半送给了他爸。   他们在夷城,就只留有一套他们住过的小院子,公司送了一大半出去,留下那一点点,也就是人家可能日后用得着他们,把这一点留着勾着他们。   他们也愿意要,确实也是他们需要一点来钱处,用来操盘后面的事情。   他们家的钱和房子,那可以说十根手指头数得出来,但龚渊华现在的身家,比他们家高出上百倍,怕还要绰绰有余。   纪煦潮欠彭军的钱不还,不是有钱不还,而是手头确实没那么大的宽裕。   当然,挤挤还是可以挤出来的,但彭军对他来说不是外人,没必要算那么清。   欠着,可以从别处还一点。   有个名目,也好带着这个老哥哥发点财。   但龚渊华就不一样了,龚家现在可不是一般人家了,他们家这是嫌钱还不够啊?   “谁会嫌挣得多?”龚渊华随口回了他一句。   纪煦潮笑。   “别搭理他。”彭军勾着他的肩往里走,“不过你爸喜欢当散财童子就算了,你怎么也学了他?一家两个散财童子,我也是服了。”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纪煦潮耸肩。   “你可别跟我扯这犊子了,跟你讲真格的,小潮,你们家有你爸那个神仙就行了,你就别学他了,瞎凑什么热闹,你就做你自己就行了。”彭军每次来都是苦口婆心劝纪煦潮不要跟老东西学。   他劝不动纪盛,也不敢,只好劝纪煦潮。   “咯咯。”纪煦潮一想他要是大胆的做自己,他爸得赔得底裤都不剩,真成光棍的样子,笑出鸭叫。   小时候他是真不懂事,想干啥就干啥,就是隐隐约约知道他爸为了他给擦屁股,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那个“大”,他还真不懂具体大到什么程度。   好了,现在大了,知道了,妈啊,知道的那一个月,他是悔得天天睡不着觉,心里烧得快要自焚了。   他爸给出去为他擦屁股的那几件东西,那他妈的都是国宝啊,全世界找不出第二样来的东西。   就这,为他擦屁股了。   纪煦潮知道彭军只是说说,但他还是想笑话彭军,问他彭叔道:“我老哥哥,我问你啊,我要是真大胆放肆地做自己,你怕不怕啊?”   “我怕……”   我怕个鬼,但话到嘴边,后面两个字彭军是说不下去了,后背还发凉。   他大爷的,他还真有点怕。   “还是有点怕的,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彭军抖了下肩膀,连忙岔开话题,“你爸在后面打什么电话?怎么还不出来?”   彭军是大嗓门,一路嚷嚷过来都没看到纪盛出现,问了句。   “买股票,说是出了支什么新股,他决定把老祖祖在联邦的产业处理一些,多买点,现在在处理那些产业呢。”   “啥股?”龚渊华本来在打量他们所走至的后院周围的树,看到树还挺名贵的,正在猜纪盛手里头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钱,听到这句,树也不看过来,又凑过来道。   “等一下你问他。”   纪煦潮说完,彭军斜眼看发小,“你这是真觉得钱没够啊?”   “爱钱,才能拥有钱,你不追逐它,靠妄想就能让它来到你怀抱啊?”龚渊华也郁闷,他明明和纪盛性格能力是差不多的,为什么十多年下来,他和纪盛却是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纪盛有次和他说,他们最后会殊途同归,龚渊华当时信了他的邪,还真信了,现在想想,人生拼的就是过程,过程就是当下,当下的所有的一切组成了生活,最后他们就是一样,可过程不同,他妈的人生体验也差得十万八千里,就是同归,又有什么用呢?   龚渊华打算这几天住下来,跟纪盛问问,他每天如履薄冰,和纪盛他自己的种菊东篱下,最后的同归,有什么意思。   “行。”彭军不说了,华子的嘴,他说不过。   而且确实也有道理。   这也是他佩服他发小的一点,从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并坚持为自己的想法奋斗不懈。   但这么会说话的人,怎么不把自己说服了?   天天活得跟条被人追赶的狗一样的累。   “华叔能抓住每一个机会,是因为他把每一个机会都当回事,彭老哥……”   “我说你要不叫哥,要不叫叔,你天天换叫法,你叫我怎么应?”彭军打断他。   “叫爷?”   “你还是弄死我算了。”   纪煦潮哈哈大笑。   晚上彭军离去,龚渊华留了下来,院子里烧起了火堆,烧烤架也搬出来了。   宋穹带着于怀峰他们在烧烤架那边烤吃的,纪煦潮靠坐在纪盛的肩边,玩着下午才到他手里的新型手机。   比之前的手机轻便多了,还有了颜色,他还挺好奇的,自拆封就一直在玩。   于怀峰把刚烤好的肉送过来,纪盛拿筷子把肉串拔到盘子里,夹起一片吹了吹,送到了他嘴里。   纪煦潮嫌味道淡,边嚼边道:“爸爸,加点辣。”   纪盛拿起了辣椒面罐,稍微洒了一点。   纪煦潮眼角余光看到,嫌洒得少了,但他撇了撇嘴,没说让他爸再加了。   给他加了一点就行了,要是他说再加,纪盛也会当作没听到。   这家里,最有原则的就是这个老男人了。   一盘肉,很快就都到了他的嘴里。   于怀峰刚才送过来两盘肉,另一盘在龚渊华这里,纪煦潮全吃完,龚渊华这里还剩一大半,他见纪盛面前的盘子空了,拿过去两串,“我这里还有。”   纪盛笑笑,“谢谢。”   龚渊华看了一下,纪盛把他的肉放到一边,没有吃的打算,他都有些无奈了,“没动,你不看着吗?”   “你吃吧。”纪盛想了下,把他的肉送了回去,平和道:“我不吃别人盘子里的肉。”   “这只是肉,真肉,五毛钱一串的肉……”龚渊华一顿,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还是不习惯。”   “你这么拧巴干什么?”龚渊华火了,声音大了。   宋穹那边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把烧烤师傅的位置让了出来,让给了叫小安的厨子。   他拿抹布擦着手,不动声色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直到纪盛往他这边看了一眼,摇了下头,他才停下脚步,转身朝另一头在串肉的兄弟走了过去。   龚渊华正在发火,没看到他们这一秒钟的交接,他说完纪盛拧巴,嘴里还在滔滔不绝,“装什么圣人?彭军说你要的少,心里自然清静,我看是你没胆要!也没胆放纵自己!你哪是没欲望,你是没胆!谁他妈的年纪轻轻,就守着个小破孩子过日子,就算你是好这一口,你他妈的十几二十多年没别的想法?脑子有病的才没想法!你他妈的我看你是有病!”   吼完,头脑发热的龚渊华下意识就朝纪煦潮看去。   纪煦潮见他看自己,无辜的举起双手,“你骂我爸你就骂,我不管的。”   龚渊华扯着嘴角,想朝他笑,最后却笑不出来。   纪盛也没出声。   半晌后,龚渊华开了口,他朝纪煦潮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生气啊?”   纪煦潮笑。   生啥气啊?   跟褚家闹的那一次,余韵还没消呢。   有那次打头阵,闹了那么一次大的,再来一次,还是自己人在说他们,纪煦潮发现自己已经生不动气了。   “看不惯就看不惯吧,看不惯就说出来,说归说,关系还是要处的嘛。”纪煦潮见龚渊华在发呆,觉得这个长海的大富豪叔叔有那么一丁点的可怜。龚渊华想骂他们是真,借骂他们发泄他自己的压力也是真,毕竟,龚家现在家里的事不少,他龚叔男女关系,男男关系都处理得挺不好的,其中还有死伤,看到纪盛平平静静的,自然心不平,他心里有数,不过也没打算把事情捅穿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道:“这都是些小事,哪家过日子,两家相交,没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您也别。”   纪煦潮给的这个台阶够大的,龚渊华赶紧就坡下驴,“是叔不对,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看向纪盛,也要道歉,但却发现纪盛根本没看他,而是在看着纪煦潮。   容颜还如同青年时期一样的男人静静看着他的儿子,平静无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个人,一动不动。   他静静的,定定的……   龚渊华在这一刻,在他身上,在充斥他们周围的氛围里,看到了一幅隽永悠长的宁静画面。 第59章   纪煦潮看得出来,他龚叔主要的想谈话对象是他爸,所以他这吃得差不多,就说还有点事情要去书房要处理,就拍拍屁股走了。   他这吃完,纪盛也没吃几口,宋穹他们送过来的,基本进了纪煦潮的嘴。   龚渊华只要是住在他们家,就能从纪盛身上看到普通家庭溺爱孩子的那些痕迹。   这个时候,从纪盛身上就看不到他超脱的一面了。   对于纪盛,龚渊华以前跟他有惺惺相惜之感,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种感觉起了变化,他不是很喜欢纪盛现在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可能是自己欲望多了,就不太喜欢跟自己太不一样的人。   但其实纪盛也有很普通世俗的一面,他对孩子是无条件的溺爱,跟那些明明自己很聪明,对孩子却再三纵容原谅的普通家长没什么区别。   他从纪煦潮身上也看得出,这个男人并不是灭了人欲。   但就算如此,纪盛还是不是一个复杂的人。   明明他身处漩涡,却活得一点也不复杂。   纪煦潮走后,龚渊华坐了好一阵都没说话,纪盛也没说,就吃着宋穹送过来的食物坐在一边,中间还弄了下纪煦潮留下的新手机。   等纪盛吃得并不多了,龚渊华整理了下自己,开口道:“刚才是我错了,没顾忌小潮在。”   纪盛把嘴里的小块面包咽下,坐直看他。   “但我还是想问,你是真控制得住自己?还是你就只想一心守着一个人?”龚渊华斟酌了又斟酌,还是稍微把自己的软肋朝纪盛打开了点,“我是真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我一直以为,像我们这种人,是受不了委屈的。”   “爱吧,不是非得有,也不是只能从一个人身上得到。”纪盛心里算着儿子可能在干的事,嘴里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不必像我,我不必像你,等你学会了不跟我比较,你会轻松很多,这块轻松了,很多事情也会跟着轻松,你先学会放松,其他的事会跟着迎刃而解。”   龚渊华笑笑,“我没有和你比。”   “嗯。”纪盛随意点了下头。   “你没有回答我。”   纪盛觉得他耗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他起身,路过龚渊华的时候拍了下他背后面的椅背,“你太紧张了。”   “纪盛……”龚渊华扭头,见他走得缓慢但坚决,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纪盛回头,脸上带有一点冷漠的不耐烦,“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付出一点自以为是的真心,别人要是没用你想要的百分之百的付出回报你,你就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你自己都觉得坐立难安,还在穷尽一切美化自己。”   “我没有,我付出了!他们想要什么,我就给了什么,钱,权,我都给了,是他们太贪心!”   “你说的对,但有什么用?”   这又改变不了事实。   纪盛懒得跟他说了,朝宋穹那边抬了下头,让宋穹过去陪他这人喝酒,他就去了书房,找儿子去了。   纪煦潮进书房没二十分钟,他爸就跟来了,他这还吭哧吭哧在写工作计划,他爸就过来干扰他的注意力了。   好在纪盛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拿起秘书下午送过来的文件看了起来。   等纪煦潮写完,跟他爸从书房出来,院子里还有火光,他带着纪盛过去一看,见龚渊华喝倒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抓着酒瓶,身前的地上都是他的呕吐物。   “宋哥,多久了?咋不把他送客房?”   宋穹在不远处收拾垃圾,看到他们就过来了,正好过来就回答了纪煦潮的话,“送回一趟了,说热,又跑了出来。”   “这还挺清醒的吗?”   宋穹看了看椅子上的龚渊华,回头和他们道:“他说他小儿子没了,被他最喜欢的一个男孩子推下了楼,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办,要不要送那个男孩子去吃牢饭。”   “我艹,”纪煦潮直接飙脏话,“我就说怎么来我家里跟我和我爸发疯。”   “得,把他拖回去吧,明天醒来再说,你拍一下他后背,给他喂点水。”他又道。   “行,你们去睡,我会把他处理好。”宋穹道。   纪煦潮窜他爸背上,让纪盛背着他,他嘴里跟他爸絮絮叨叨,“这事肯定是这几天发生的,他白天脸色挺正常的,倒是挺装的啊,要是换我碰到这么大的事……”   嗯,想想,碰到这么大的事,他装不下来,纪煦潮“啧”了一声,道:“爸爸,我不行,前提不存在啊,我就不喜欢乱搞,真不知道他们明明知道混乱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恐惧,为什么就忍不了那么一会儿呢?事后再来逼逼,那不活该吗?”   “没有深情,却妄想得到深情,没有干净,却想着有人干干净净爱这个满身污泥不干人事的自己?做梦吧他们,”纪煦潮在纪盛背上唠唠叨叨,“当谁不会算账呢?谁瞎啊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人去烦小朋友,把人家未来的可能性都给抹杀了,他们还怪小朋友们太贪婪,他们再贪婪,也没他们这些明知故犯的人恶心。”   他说的是龚渊华,和龚渊华那个圈子的人。   他这个华子老哥,还想拉过他爸入伙。   纪盛接了一次这样的电话,后面电话都不怎么接龚渊华的,除非彭军再打电话过来,是有正事要说。   老男人的心知肚明,纪煦潮也看了一肚子的心知肚明,甚至他比他爸知道的还要多。   他在夷城的时候,龚家的小辈和彭家的小辈,没少和他说龚渊华的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他爸一样,华子老哥的事也一样。   但看样子,华子老哥还以为他啥都不知道。   “爸爸,他们好可怜啊。”曾经有个很喜欢龚渊华的小男孩,为了讨好龚渊华,还去龚家过了一段时间被人当作小丑戏弄的生活,他讨好龚家人,对龚家人百依百顺,但那些以他取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给纪煦潮打的电话里,那些喊着小潮哥哥的小朋友们说起这个男孩子来,都是不屑与看不起。   那一个被当小丑的男孩后来回了家乡,回去的原因是龚渊华又有了新的小窝,而他的腿在龚家瘸了。   龚渊华是得到过爱情的,纪煦潮离他远远的,都知道他有过爱情,可这个人,就算自己也痛苦,也不用真心去对待别的人真心。   “也不可怜,宝宝离他们远点。”纪盛背着他往卧室走,夜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心里无比的宁静。   他曾也被噬骨的仇恨折磨得不人不鬼,但一直有个人挂着他的脖子,全身心的地依赖着,让他时时尝到了爱的滋味,也让他知道了唯有快乐和平静,才是他此生的救赎。   世俗红尘,没有几个真正的可怜人,只有满世界自己都不爱自己的人。 第60章   这天早上一起,见到纪煦潮,龚渊华有些难以为情,但早上有纪盛自己做的早饭,父子俩叫他吃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来,没给他难堪,这顿清粥小饭,龚渊华吃的还挺舒服的。   他也是贱,外面吃的再好,都觉得他在纪家吃的饭是最好的。   尤其是纪盛亲手做的,龚渊华每顿吃的都有得来不易之感。   他过于抬举纪盛,纪煦潮是知道的,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跟龚渊华有来有往。   要不是冲这个,纪煦潮是不太愿意太给龚渊华面子的。   他爸爸也没觉得自己要个龚渊华这样的朋友,可纪煦潮觉得,有个能和他爸爸说说话的人也好。   就几个人,能维持就好好维持。   龚渊华的脸,是纪煦潮在给。   以前龚渊华觉得纪煦潮小,也没把小朋友特别当回事,这几年下来,他也算是看明白了,纪盛无所谓把他当不当朋友,他靠过来,接住他的不是纪盛,而是纪煦潮代纪盛接住了他。   所以早上吃完饭,纪盛跟前来纪家拜访的人去谈话了,他身边只有纪煦潮,他也没说要回客厅继续睡觉,而是看纪煦潮和家里人说完话,要去后面院子里散步,他也厚着脸皮跟着去了。   “华叔,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吧。”纪煦潮见他跟过来,也是乐了,“我这没事,你就放心好了。”   “没有没有,我走走,我也走走,醒醒神。”   “行吧,困了你就回。”   纪煦潮也没赶他,龚渊华跟着他走了一阵后,道:“你爸还是跟以前一样起得早啊?”   “对,他早上锻炼过了,完了做好早饭再喊我。”   “你们作息倒是从来不一样。”   “那是。”有时候纪煦潮非要腻歪,会跟着他爸作息一到一两天,可用不着三天,他就会被打回原形,该怎样就怎样。   两个人天天见,但还是他按他的时间走,纪盛按自己的时间安排走,说是两个人老呆在家里,但除了晚上那段时间,白天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真不长。   小时候也差不多,父子俩各有学业,出国那阵也一样,各有各的事忙。   二十多年下来,纪煦潮也没有跟他分不开的感觉,但这只是感觉,要是两个人各处一方,那种落单的感觉就很明显了。   纪煦潮试过,就试过一次,就不打算他的人生再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他要把这种机会,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叔叔还是有些不太理解你,”龚渊华说到这,顿了一下,道:“你比我想的,要大度多了。”   这是在夸他呢,纪煦潮快要笑死了,哈哈笑了好几声,实话实说道:“不是大度,华子叔,很多时候我都快要气死了,我心眼跟针一样的小,可想不开又如何?我想不开,我痛苦难受,纪盛这本来想得开的,跟着我一起气愤难过,还要发脾气,可发脾气?我们爷俩这摊子好不容易铺开,一顿脾气就前功尽弃,我这哪是想得开,我这是不得不想开。”   龚渊华脸上因为吃了顿好饭而起的轻松,这时顿时没了。   纪煦潮看他笑不出来,他笑了,他还是笑得出来的,“不是笑得出来的人受的罪就少了,快乐也不是凭白就冒出来的,我和我爸得到手的人事物,得到的都不容易,可能就是受过的罪太多,就活成了现在这种小心翼翼,对什么都很珍惜的态度来。这跟那些家里生活条件好了,还是忍不住要用米饭把油汤拌了吃了的老人一样,哪怕有多的可以尽情选择,可我们还是想按我们的习性,来对待我们认为珍贵的事物。”   “别人笑话不笑话,”纪煦潮两手揣兜,耸了下肩,“跟我们的实际生活无关,笑话就笑话吧,我和我爸,都选择了诚实面对我们的内心。”   不是外面的花花草草不够美,也不是外面的野食不够香,而是他和纪盛一年一年地生活下来,他们就早把两个人你长成了我,我长成了你,对方就是自己的生命所有,有另外一个人充当自己所有的生命养分,这就行了。   有了适合的,要那多余的干什么的?   龚渊华没说话……   他只是觉得眼睛突然有点烫。   他也不是在花花世界迷失了,他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嫌别人的生活不够绚烂,是因为他做不到纪盛那么十年如一日的朴实。   他认为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没有经历过的纪盛,万万比不上他所经历的感官的满足,可为什么他还在羡慕纪盛?   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贪心,要了处处多情的好处,还想要朴实无华的相伴?是他什么都想要,却实质什么都没得到,他才不甘心吗?   是的,也不是的。   他看似有了真情,但最后他谁都不信,他也不稀罕没有彻底征服他的人的真情。   他其实没把他们当回事。   他的心是空的。   他的痛苦,不是他喜爱过的人,做了他不喜欢的事,而是他要假装痛苦,他才不像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其实他无所谓他们是什么样子,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当中。   但他还是羡慕纪盛。   羡慕他什么?   羡慕纪盛的愤怒是真的,他爱纪煦潮也是真的。   纪盛真实的活着,踩在地上,踏实无比。   而他得来的太像虚假,假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拥有让他们哭他们就哭,让他们惨他们就惨的能力。   而他们真的哭了,他们下场真的也很惨,连他的儿子也死了,他居然要假装痛苦,才能说明他是一个能感同身受的真正的人。   这让他得到了真正的痛苦,以及踩在棉花糖上的惶恐,恐惧,这才是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不敢睡觉的本因。   他没有心啊,他的生存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龚渊华惊恐地发现,他居然没有心。   他的生命情感里,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   就在这一刻,龚渊华惊愣地瞪大了眼,他似乎看到了不久后的未来,那些被他空心辜负的人事物,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把他这个自私的,只爱自己的人吞在了那张血盆大嘴里。   他会有报应的。   “我会有报应的,”龚渊华看向纪煦潮,失神道:“我轻视他们,他们也在轻视我。”   当没了钱权的光环,他就是一个卑鄙的人。   他的惊恐太明显了,他在恐惧,也在害怕,纪煦潮想起昨天晚上宋穹和他们说的话,他摇摇头,道:“叔,也许你现在应该回家,去对自己身边的人好点。”   “纪盛老说,人一生,身边的人是有数的,对那些有数的人好一点,咱们有这个能力,对不对?” 第61章   龚渊华下午就走了。   他走了彭军就打了电话过来,纪煦潮接的,他和彭军道:“以前不是很懂我爸为什么只认你,就知道你忠诚,现在想想,还是我爸会看人。”   “怎么说?”一说纪盛欣赏他,彭军就来劲了。   “哪天就是我们父子倒了,别人就算拿枪指着你,你也不会跟我们断除关系的,就是改句口,你也不会。”   彭军哑口无言。   那是,做人嘛,总得有点骨气,有点血性。   “家里不缺聪明朋友,总会有更聪明的人出现,但缺一个能一直在的。”   彭军在电话这边“操”了一声,摸着发酸的鼻子骂娘,“别替你爸说好话,他不老说我缺心眼,我就谢天谢地了。”   “看好你啊,叔。”   “滚犊子。”   彭军放下电话,喜欢纪家父子的心无处安放,当下给下面的人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去仓库给纪家拉两台冰箱送过去。   纪煦潮晚上在家收到冰箱,打来电话问怎么回事,彭军理直气壮:“老子想送。”   把纪煦潮笑出鸭叫。   彭军还嫌难听,“长那么好看,笑那么难听,挂了。”   睡觉的时候纪煦潮把这事跟纪盛说了,纪盛说起一件事来,“他第一次跟我去接你,出了校门去学校门口的小供销社店里赊了一包芝麻糖,把他的皮带押在了那个店里。”   纪煦潮想不起那包糖了,问纪盛:“他回去挨打了没?”   “没。”纪盛笑。   “糖我吃了吗?”他不记得了。   “吃了一块,你在学校门口拆的,一堆人看着你,你分出去给他们了。”   “那群小兔崽子,”这个纪煦潮就有印象了,咬牙切齿道:“都知道老子有吃的,老子一放学就堵我。”   当然堵不是那种堵,没人打得过纪煦潮,也没人敢惹他,就是放学了他们会挨着他走,就想看看蹭着纪煦潮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吃的,就纪煦潮老有,整个学校的人都关注他。   纪煦潮其实是个非常小气的人,可他有个弱点,就是受不了别人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他看了心软。   他没少因为这个被同学薅羊毛。   而这些同学,现在他跟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了联系。   有一些,还成了帮着中伤他的人。   不过,也有不少的同学碰到司马成,谈起他来,会让司马成帮着转告一声,说谢谢他。   记他好的人还是多的。   纪煦潮也快三十岁了,活到这份上,也明白自己性格上的弱点,其实没有完全真实地暴露在社会上,就算暴露了很多,也因有纪盛替他撑着腰,站在他前面,挡着那些有形无形的危险,要不,他早被人吃了吧?   他现在还是心软,见到特别可怜的事情,还是会偷偷摸摸抹眼泪。   这种天真,其实不该是他这种身世的人所该有的。   纪盛的容忍,和他这些年如踩针毡一样踩出来的路,不过是想把他好好抚养长大。   “爸爸,”纪煦潮这个时候就有点想抽鼻子了,他道:“你打算还像小时候那样的养我养到什么时候啊?”   “到你走的那天吧。”纪盛抱着他的肩膀,道。   “那还是不让我改坏脾气啊?”   “不改,就这样。”无需刻意去改,他生活到哪个生命层次,就变成那个生命层次的样子就挺好。   没有人不会改变,纪盛也在改变,可无论怎么改变,也改变不了,他们从一开始就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初衷。   最初最想坚持的,就是人的心这辈子最想拥有的。   图片   纪煦潮在长海碰到的人,比在夷城复杂多了。   来见纪盛的人,他也会和他们聊一聊。   这些人没到知道他和纪盛真实关系的份上,把他真当纪盛的亲儿子说话,对他有种对小孩子的态度。   陈凡过来长海,他去接人去下榻的酒店,见到陈凡他就问:“凡叔,我跟我爸长得真有那么的像?”   陈凡看了他两眼,“气质差不多吧。”   两个人样子还是差一些的,纪盛英冷,那种英俊带着冷漠与疏离,纪煦潮就是纯粹的帅气贵气,就是那种典型的无忧无虑的公子哥,还是那种不知人间烟火败家的那种。   在陈凡眼里,两个人还是差得很远的,不过他也不觉得那些说这父子长得像的人看错了眼,而是这两个人明明不一样,看着就像一家人。   就是一种纯粹感官上的感觉。   陈凡这两天在古城也听到风声了,见来接他的纪煦潮大大方方,一点别扭的意思都没有,他心里那点不自在也跟着没了,问纪煦潮道:“你们这胆子,不怕被人捅出去?”   “这个倒是不怕,谁没一屁股烂事,”纪煦潮开着车,耸了下肩,“拿这个做文章,大家都别活呗。”   “怪想得开的。”   “也得看我爸做了什么吧?你没看他龟缩成啥鸟样了?要不是还有你们这群同学天天盯着他,知道他名字的都没几个。”   “我操,”陈凡骂娘,“你们开始办那个宾馆他就这样了,出头的事,他就找人替他出,那个时候就有想法了?”   纪煦潮微笑不语。   陈凡没看见他谜一样的笑,还在骂娘,“难怪孙子不喜欢我妹妹。”   你妹妹刚见我爸,我爸都不知道是在相亲,她就想把我给扔了,这让我爸怎么喜欢?   做朋友都没得可能好吧。   纪煦潮这个就不服了,“有几个人敢喜欢陈阿姨?”   陈凡就不吭声了。   他妹妹性格强,人又高傲,其实性格强点,自视甚高点没什么大事,还能帮助自己有所选择地更好的成长,但她强到刚刚结婚,就对公公婆婆指手画脚,就强得有点过头了。   现在夫妻还没离婚,因为也是有孩子,最重要的是陈家的背景,压着男方不敢动作。   但他那个妹夫现在都不知道笑了,天天拉长着个脸,不回家也不管孩子。   公公婆婆跟她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到现在,她回娘家吃饭,也还是会阴阳怪气地说纪煦潮命好,又跟他打听纪盛现在的情况。   只能说,刚才纪煦潮说的对,谁的屁股都有屎,谁的家里都有本经念。   陈凡也知道,妹子打着他的名号,找过纪盛的。   纪煦潮没把这事说出来,已经顾忌他的面子了。   陈凡赶紧收声,不提这个了。   纪煦潮见他没扯什么妹妹了,也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这些人,真是的,他不把他的刺亮出来,个个都想拿捏他。   “行李放好,就去家里吃饭?还是你已经有安排了?”纪煦潮若无其事继续说话道。   “去你家吧,我跟你爸有点事要谈。”   “行。”   纪煦潮把人拉回了家,转身就去了卧室换衣服。   这边陈凡见到纪盛寒暄完,就几件正事交流完了看法之后,他见纪煦潮还没过来,道:“小潮不过来吃饭啊?”   “吃的,他可能有几个电话要打,你等等。”   “他现在还在家里天天陪着你?还是你的事他也帮着做?”   “没有,他有他的,偶尔会以我的名字做一点,但事情都是他在做,你要拉投资的事,就是他从头到尾过手的,等一下你要多少钱,你跟他说。”   “钱都在他那?”   “对。”   “我操。”陈凡又骂了句娘。   纪盛挑眉。   “这不,男人的钱在哪,心就在哪。”   纪盛被人拿得死死的。   陈凡摊手,“刚在车上,我还提了我妹妹,这小祖宗肯定心里烦死我了。” 第62章   陈凡这次来拉投资,要的钱多,还超过了纪煦潮本来对他的预估。   但经过陈凡的解释,他自己算了一笔账,陈凡的解释成立,这钱是避免不了的,他和陈凡道:“你等一下。”   他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和陈凡就钱的事,拉上了彭军和龚渊华。   彭军不用说,问了数,就跟纪煦潮道:“我去凑钱,几天要?”   听说不急,他的可以作为后期款打,彭军道:“那也用不到那么长的时间,钱凑好了我打给你。”   “不用打给我,到时候带上你的律师,去和陈凡谈。”纪煦潮骂娘,“妈的你的事,老子才不管。”   “滚。”彭军有事,回了他一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他有急事要处理,还不忘逮着空打电话给纪盛报告,“你儿子又说脏话了,说了妈的,还说了老子。”   纪盛在那边一句话都没说就掐了电话,彭军在这边开心得不行,处理起了手头的急事都多了几分耐性,没骂娘。   等纪煦潮电话打到龚渊华手上,龚渊华先是问了钱数,听完后就一口答应,答应完才和纪煦潮说:“你还带我玩啊?”   “不是带着吗?”纪煦潮愣了一下。   “不觉得叔心不干净?”   纪煦潮哭笑不得,“谁不干净啊?再说了,我哪有那个资格嫌谁不干净啊,再退一万步说,你还是我们家的老朋友呢,谁挑剔谁啊?叔你别给我头上戴这种高帽子啊。”   “你爸就不是很喜欢我。”   又聊到这了,纪煦潮道:“叔,咱不聊我爸喜不喜欢你这事啊,你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我,可我对着你不也乐呵呵的……”   那边龚渊华说了句:“我没有不……”   “叔,你摸着良心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小时候去长海,你心里可烦我了,后来看我顺眼,是因为我这人给你办事,你就说是不是?”   龚渊华尴尬地咳了两声。   “叔,没那么多人喜欢咱,咱看开点,咱跟愿意和咱处的人处,就像我,我就挺乐意跟你处的,你看行不?”   龚渊华笑了,在电话那边无奈笑道:“我还没你想得开。”   “叔,你是个有追求的人,有追求的人坏不到哪去,是条还能被束缚的狼,跟我爸一样,李老就这样说过我爸,不过,如果想活得获得身边的人的尊重,咱还是得干人干的事,也不能老是图一时痛快,你说是不?”   “一心想劝我向善啊?”龚渊华玩笑道。   “这不,为了长时间的处嘛。”   龚渊华也不知道纪煦潮说的是真的是假的,他看不清这父子俩,但纪煦潮对他的那种“包容”和“友善,”他是感觉到了的。   被个小朋友包容,龚渊华也觉得挺搞笑的,但他确实,挺需要的。   他在电话这头平静地道:“其实我很需要有一个人来掀我的桌子,骂我的娘,他鞭笞我,但又认可我,激励我,那个人不是彭军,我一直想是纪盛,他这样对我,我才会服输,我需要一个比我强的人,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是怎么样的,我应该怎么做,但你爸不想当那个人。”   纪煦潮品了品,暂时没说话,过了很久后,他朝那边的龚渊华轻描淡写道:“没戏,你别想了。”   龚渊华大笑了起来,在电话那边笑出了眼泪。   纪煦潮听到了他笑腔里的哭意,此时的他却觉得心平气和无比。   要是再年轻几岁,知道龚渊华对他爸是这种心思,他肯定要跟龚渊华翻脸。   但现在不一样了,就几年吧,甚至可以从最眼前的事来说,他们从夷城搬到长海当中所发生的事,他心里所经受的情感冲突,所思考的那些事情,都让他确认,纪盛这辈子只可能爱他,也只爱他。   情感的笃定,让纪煦潮没有了别人觊觎他所有物的愤怒。   他爸爸这些年唯独只盯着他一个人,什么事情都不反着跟他干,所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在这一刻,起了效果。   纪煦潮不再是那个一感受到生存受到威胁,就会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哇哇大叫的小孩了。   “唉,”龚渊华在这边擦着眼泪,笑道:“还以为你一无是处,占了天时地利的便宜,结果,小丑居然是我。”   他连个小孩都比不上。   纪盛果然眼光高明。   “是啊,”纪煦潮道:“我不是说你是小丑,我是说,我是占了天时地利的便宜,华子叔,时机也是很重要的。”   “你是说,我没那么一无是处?”   “也不是啊,你这人,心思太浮,按纪盛的脾气……”也看不上你,不过,纪煦潮没说这句,而是道:“不过,我爸的脾气,那是按我的性格长的,华子叔,你要是真觉得很欣赏我爸,你欣赏的是一个按我的需求形成了如今的性格的男人,我倒是无所谓别人欣不欣赏他,你确定你无所谓?你们要是真处处,你受得了?你不会不想杀了他?”   龚渊华还真想了。   他设想了一下,他确实会受不了,会暴怒,会……   他服了,面无表情道:“我的美好梦想。”   “被打碎了?”   龚渊华捏着酸疼的鼻子,笑道:“是啊,就是明知不可能,没有可能性,可你那个爹啊……”   真是人一辈子的梦。   “嗨,别惦记了。”纪煦潮笑了,问他:“生意还做不?”   “做。”龚渊华道:“你都要做,我怎么可能不做?”   “我看我们性格还挺像,华子叔,要不你看,换个人怎么样?”   “我怕你爸弄死我。”   纪煦潮在这边一手揣兜,一手举着手机,笑道:“你知道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龚渊华从他悦耳且舒服,带着笑意的声音里听出了威胁,龚渊华沉默了下来,那边纪煦潮也没挂电话,过了片刻,他先开了口,缓缓道:“跟你说,就是我打算放下了,以后还是朋友?”   纪煦潮等到了他想听的话,道:“还是。”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他若无其事进了房间,跟陈凡说了投资会到位的事,就是多了两个股东。   这是笔巨款,陈凡没想到事情有这么顺利,纪煦潮这是把他最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了。   等他和纪盛道完别,纪煦潮送他到车上,他真心诚意地和纪煦潮道:“是叔小看了你,从来没想到,你这么优秀,比你爸毫不逊色。”   纪煦潮也是纪盛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只是他学的是百无一用的历史,他也习惯了别人都是先看纪盛,再看他。   纪煦潮觉得这没什么,以前没什么,现在也没什么,他爸爸把他自己变成了能保护他的一个人,而他,长出来的样子,也是一个能做他爸爸孩子的人。   他们早在无形当中,彻彻底底地长在了对方的生命当中。   “逊色也没关系,纪盛是我的。”纪煦潮朝听到话后,错愕看着他的陈凡微笑道:“我们在家里不讲这个,这些都是外面的人的看法,我们无所谓。”   无所谓他们怎么讲。   陈凡上了车,给自己老婆打了个电话,“纪盛和他儿子,说了算的那个是纪煦潮,你把咱妹妹看紧点,别让她过来,真撞人家枪口了,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他妹妹知道他来找纪盛,动了要离婚和纪盛在一起的念头,今天就在家里吵着要去民政局,连来长海的飞机票都订了,陈凡现在背后一身的冷汗。   纪煦潮哪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这边陈凡冷汗直流,在处理家里的事,那边纪煦潮进了他们的书房,跟为了接待陈凡今天没出去的纪盛道:“纪盛,龚渊华喜欢你的事,你早知道了?”   两个人,他都直呼大名。   纪盛停了正在批文件的的手,抬头看他,看了两秒后,他朝大腿拍了拍。   纪煦潮走了过去,坐下,听他爸在他耳边冷道了一句:“他喜欢谁,关我什么事?” 第63章   陈凡的投资拉得很成功,纪煦潮跟龚渊华也没撕破脸,纪煦潮甚至没跟彭军提起过华子叔对他爸的欣赏,有另外一种欣赏的意思。   接下来他们的合作还挺多的。   纪盛进出口的生意,在他们到达长海后,做得风生水起。   很快,纪盛银行的账面上,多了很多钱,但钱一到账面没多久,纪盛就把它们又花了出去。   纪煦潮连别院都没要了,他爸不要钱,不要就不要吧,反正他们吃喝都挺好的,也没委屈自己。   直到这年,纪煦潮30岁这年,他们来长海的第三年,好几个检查部门杀进了他们家的进出口公司,封了他们公司,查他们的账,纪煦潮有种石头终于落到了头上的踏实感。   不过,等到第二天,有人上门来要带走纪盛配合调查,纪煦潮觉得这块落在头上的石头,砸到了他心上。   一堆人马来了他们家里,纪盛让纪煦潮在家里呆着,他过去配合调查几天,纪煦潮就笑。   纪盛看到,转头就和来的领头的人说:“等我半个小时,我叫人过来处理下家里的事。”   领头的一听,板着脸道:“不行,这是传唤,你接到传唤令了,必须马上跟我走。”   “爸,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纪煦潮走去拿外套。   纪盛就怕这个,他要叫彭军过来陪纪煦潮,他陪着等,儿子不会发作,但来的人不给他这个时间,纪盛竭立冷静道:“你和宋哥呆家里等你彭叔来,哪都不能去。”   纪煦潮耸肩,“来也护不着我,敢带走你,下一刻,你敢说他们不敢带走我?你不怕把我们关两个地方,拿我要胁你?”   “我是公司的法人代表。”纪盛沉着道。   “他要是跟你讲道理,有今天这一出?”纪煦潮笑,扫了挤进他家里来的二十多个人。   二十多个,配枪的就有十几个。   纪盛把关系引进来了,把该做的公司模式也做成熟了,现在到了收割的时候,长海的最顶头上司,就跳出来摘果子了。   把果子摘了,纪盛也完了,完美。   忍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三年,就图今天吧?   “宋穹。”纪盛回头就叫人,“把你小潮哥看住了,买下午的机票,把他送到香音山上李老那住几天。”   李老去年退休了,但底子还在,外面的人可能没有那么听他的话了,但还没人敢惹到他家里去。   褚家纪盛都不想送,送就送到最顶头的那个人的家里去。   “知道了,老板。”宋穹绷着神经,紧张地道。   他这边不到十个人,对方来了二十多个,而且对方有木仓,他带着兄弟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去了,和李老谈谈我的事。”纪盛和纪煦潮道,给儿子指了条能救他的路。   “屁,”纪煦潮很不屑,“他们要是忌讳李老,这群王八蛋能来我们家?”   他看着这些人有说不出的嘲讽和不屑。   就三年,纪盛为长海引进了资金技术,天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公司,做的都是贡献,什么社会资源都没占过,可这些人想拿他就拿他,管它什么不良影响,不得人心。   上面的人还顾忌人心,这些人可不在乎。   他爸还没动手,那个人就知道到了要把他爸拿下的时候了,动手动在先,纪煦潮很佩服。   这步棋,他们父子俩比他下晚了一步。   下晚了就要挨打,纪煦潮转头就和纪盛道:“别想着他们会放我走,我敢说前脚你走,后脚他们就会把我带到别的地方,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拿住我就等于拿住了你?只要我安全,你可是什么糊涂事都敢干的。”   拿住他,那些人让纪盛认赃坐牢,别说,只要他们咬死了不松口,把时间一拖长,一想他在受罪,纪盛还真干得出这事。   纪煦潮再了解纪盛不过,一想到他在吃苦,纪盛就会疯。   “一起了。”纪煦潮穿好了拿到手的外套,拉着他爸的手臂,和宋穹道:“我们一走,你叫律师他们动起来。”   国内国外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安排,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和他爸爸就算赔上这两条命,他也要搞死他们。   和纪盛不一样,纪煦潮做的是往死里搞的打算。   他不允许他爸爸为了他放弃复仇,他赔上命,也要把这仇报了。   纪盛为了他的以后,可以淡去仇恨,学会忍耐,但纪煦潮不一样,他把纪盛淡去的恨,接到了自己的心里,这恨如今一直在心里头养着。   凭什么纪盛活得这么小心翼翼了,这个世界还要这样对他?   那不公平。   这世界对他爸爸不公平,那行,那换他给他爸爸一个公平。   看到大批人马杀进他家那刻,纪煦潮冷眼看着他们进来,就下了这个决定。   他动了,但纪盛没动,他反手把儿子拉住,眼睛定在纪煦潮脸上,道:“你彭叔一到,让他陪你一起回去,我之前跟他说过,没问题的。”   彭家也是有人的,至少长海还没有人明着不给彭军面子。   “爸,关键时刻,谁的面子都不好使,我敢说就是李老亲自来了要带我走,他们都能把我拦下,你信不信?”决一死战的时候,哪怕有秋后算账的可能,可这场要是打赢了,那个秋后是谁的秋后还说不定。   这点魄力,纪煦潮相信那位大人物还是有的。   他要是没有,他当初怎么敢一JING一杀,现在还稳稳身居高位?   “他现在一招手,就有一堆人跳出来收拾我们,你觉得他没那个胆?”纪煦潮问他爸。   纪盛还是不动,紧紧拉着他的手,不动如山,“我说了,你彭叔可以护着你,你不用跟我一起走。”   “走,别说废话了,纪盛,我这是公务执法……”领头的人见形势不对,这父子俩说的话他越听心里越凉,冲过来要拉开他们。   “滚!”他冲的是纪煦潮的方向,扯纪煦潮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抓住了纪煦潮的衣服领子,纪盛一脚就踢了过去。   “你这是妨碍公务,”来的也是个狠人,他一米九的身高,和纪盛差不多一样的高,但他比纪盛胖壮多了,他胖,但还有点身手,他敏捷的躲过纪盛的脚,朝纪盛的头发抓去,“妈的,跟我走!”   他急了。   “你他妈的动什么手?”他一把扯住了纪盛的头发,拖着纪盛就要走,纪煦潮疯了,过来就是朝他一拳挥去。   “你他妈的,浩子,浩子……”领头的人不得已松开了纪盛,抽出木仓来,叫下属他们过来,“把这二个逼给我押走,妈的,再叫嚣,老子崩了你们你们信不信,你们信不信!”   他被纪煦潮揍了一拳,怒了,暴怒的他抽出枪朝纪煦潮不停地比,比了又比,等比到拦着纪煦潮的纪盛的身上的时候,他手上的力道下去,就在这一刻,他的食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了扳机。   同时,纪盛身后的纪煦潮瞪大了眼睛,拉住纪盛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把他爸爸往他身后甩。   就在他把纪盛甩到身后,侧过身子的那一刻,“砰”的一声,子弹射出。   安静的空气里,突然飘过一阵硝烟的味道。   纪煦潮倒在了血泊里。 第64章   “砰!”   客厅里,响起了第二声木仓响。   领头的人倒在了地上,子弹穿过了他的脑袋。   “兄弟们,上,把家伙卸了。”宋穹跟豹子一样,领着保镖们扑向了还在震惊当中没有回过神的人。   也就几秒的时间,冷静的纪盛转过身,他跪在地上,趴伏在儿子的身上,“嘘”了一声,和纪煦潮道:“宝贝乖,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   纪煦潮迷糊中听到了这句话,他也看到他爸爸了,总算放了心,他朝纪盛笑了一下,闭上了眼。   意识沉沦之际,他听到纪盛哭着喊了他一声宝宝。   没怎么太看过纪盛哭的纪煦潮在黑暗的梦里笑了一下,他在他的梦中跟他的爸爸说:爸爸你要好好的。   他没看到,在他闭上眼后,纪盛摸着他微弱跳动的心口,拿起他才抢到的木仓,朝一堆被放倒的人马走去。   “叫救护车。”纪盛拿着木仓,指着被宋穹扑倒在地上制住的人,他拿出手机,耐心地等待那边的人接听,在那边的人接通后,他道:“启动C计划。”   那边的人沉默了好几秒,几秒后,他挂断了电话。   “老板?”在纪盛对着人的脑袋要开木仓的时候,宋穹带着恐惧拦着了他,“先送小公子去医院?老板,老板?”   现在不是杀戮的时候。   “老板,小公子需要抢救,你要是不在,谁拿主意?我叫救护车了,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快去看看小公子吧。”纪盛冷静无比,宋穹大吼大叫,就像受了刺激的那个人才是他一样。   纪盛回过头去,看到了还在血泊中流着血的他的孩子,他终于转过了身,朝孩子走了过去。   “去备B型血,越多越好,等一下去哪个医院,就把血往那个医院送。”他边走边道。   “好好好。”   “还不快滚?”宋穹回头,朝那群被制伏的人吼。   那群刚刚看到纪盛毫不眨眼,扯着他们的领导的头就毙了一木仓的人全都吓破了胆,宋穹这句话后,他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们怕了。   他们怕纪盛回头,手里头的那把木仓对准的就是他们。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住在周围的认识纪盛的人也来了,纪煦潮被送到医院的那刻,彭军也同时赶到。   纪煦潮下了救护车的那刻,心跳非常微弱,接近于无,纪盛跑在后面跟着医生送了他进抢救室,现在他还是很冷静,还跟宋穹道:“去家里拿几身小潮的干净衣服,纯棉的,再带两双拖鞋。”   他儿子身上都是血,鞋子上都沾上了。   小潮很爱干净。   彭军找到他,就听他说了这句,又听他讲:“叫小安这几天多做点猪肝粥,注意不要有腥味。”   宋穹领命走了,路过彭军的时候他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彭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我,去忙你的。”   宋穹苦笑着走了,他走过去,和纪盛道:“你身上这身也该换了。”   纪盛低头,看到了他白衬衫身上的血,他手上也是。   是小潮的。   纪盛掏出塞在裤袋里的木仓,木仓上也有。   他把木仓交给了彭军,“带头人的木仓,你处理一下,处理完了给我。”   处理完了还给他?彭军无言看着他。   “就是这把木仓,打中了小潮,我留着,提示一下自己,以后不要有妇人之仁。”纪盛看了眼木仓,笑了一下,然后才把木仓交给彭军。   彭军左右看看,没看到别人,这里都是纪盛的人,他把木仓塞进衬衫里面,“那我去处理一下,你照顾好自己。”   “去吧。”   彭军要走,转了个身,又转了回来,“你确定你能照顾好自己?”   “确定。”   看着眼前冷静的纪盛,彭军沉默了一下,又道:“那要是小潮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纪盛扭了下,看向他。   彭军被他看得后脑勺发凉,但纪盛是他兄弟,他不能不管,他道:“你先跟我说一下。”   就他一路过来眼睛看到的血,纪煦潮已经把一个常人身上能有的血都快流干了吧?失血量这么大,怎么可能活过来?   “处理该处理的,”纪盛淡淡道,他又笑了一下,很温和的看着彭军,“放心,我暂时不会有事,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儿子要是没了,他跟着要走的话,他走之前,该死的,一个也不能活。   没道理,他心肠软得连只狗挨饿都会可怜的儿子死了,这些人还活着。   没了要照顾的人,他当个魔鬼又如何?   该死的,他半个也不会留。   “……”彭军看出了他的意思,想说你不能这样,你会也死的,可想想,纪煦潮都死了,要是陪他儿子去死,纪盛可能不是平静赴死,而是喜悦欣喜赴死,他是带着笑,朝纪煦潮走去。   所以走之前,灭几个又如何?   彭军发现他一句话都劝不了,他摸了摸被他塞在腹侧的木仓,和纪盛道:“小潮不会有事,你和他都不会有事。”   都活着,都活着才会两个人都活着。   纪盛陪着他儿子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彭军却接受了,这两个人没了一个,另一个会独活。   “是啊,不会有事的,你先去处理事情,我不打算跟他们周旋了,”纪盛冲彭军笑,连眼底都是笑意,就像有灿烂的烟花此刻在他眼底爆炸了一样,熠熠生辉,“我们到最终结算的时候了。”   他再三警告过他们,不要动他的孩子,不要动他的孩子……   没人听他的话,那么就跟着他,一起在地狱里沉沦吧,一起来尝一尝,他所经受的苦。 第65章   等到彭军处理完事情回来,纪盛在了重症监控室外面,就站在能看到里面情况的玻璃窗外面。   不等彭军问情况,重症室响起了急救声,有护士喊,病人又休克了,纪盛脸贴着玻璃,彭军看不到他的脸,只是鼻间闻到的汗臭味提醒他,纪盛已经失控了。   这个一年四季都清淡如松的男人,一朝就变了模样。   医生跑进了重症室。   病房里一时进来了好几个人。   在一堆人有仪器当中,彭军看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像没有了生命一样,被人在他身上插着各种他看不懂的线条,针管,一种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在他心间冉冉升起。   他尚且如此,纪盛呢?   彭军扭过头去,肉眼看见纪盛身上的汗,以一种瞬间浸透了他身上衬衫的速度,很快把纪盛身上的衬衫染湿了。   彭军在这刻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但他还是听到了纪盛此刻绝望无比的心声。   他没有哭,但他的身上的冷汗,替他哭了。   他没有咆哮,但他静止的心,替他呐喊了。   宋穹这个时候满脸大汗过来了,看到彭军,这个对彭军和龚渊华向来保持距离的保镖头子拉着彭军到一边,小声道:“外面的事,麻烦您顶一顶,这几天老板抽不开时间。”   他说着,看了纪盛那边,又往窗子里瞄了一眼,本来就挺红的眼睛因这一眼更红了,他转回头来和彭军低声道:“你也看到了,就算天塌了,他也没心肠看。”   “我知道,”彭军搓着脸,打起精神,“放心。”   “那个,可能你等一下就会收到消息,”宋穹的声音更小了,“萧东红死了,死在情妇家里,他家里的大门被砸开了,一屋子的钱和金条。”   “另外几个,也一样。”   “老爷子也怒了,他们在国外的那几个儿子,差不多已经上路了。”宋穹说的小声,但很轻描淡写。   “这几天,会走很多人。”宋穹见彭军木了,扯着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他笑不出来,小公子对他很好,他跟着老板的这几年,还在这边成了家,老婆还怀孕了,像他们这种性质的人,老板的家就是他的家,谁杀了他的老板,就跟捣毁了他的家一样,要不是他现在还要负责这边的安全,他都想自己亲自出去动手了,“有句话,我也想跟您提前说,有人要是求情求到您这,您就别跟老板说了,彭老板,行不行?”   彭军苦笑。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纪盛身边向来冷酷的保镖头子要找他说话了。   纪盛这是在大开杀戒啊。   纪盛的能量,龚渊华可能都没看清楚,但他离纪盛近,见过几个纪盛接触的那些人,他知道纪盛的具体能量。   就像现在纪盛住的地方,都没用谁说,在有关部门到达之前,就有人把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一滴血渍来。   彭军就知道,这是给纪盛房子的那个背后的人,给纪盛扫的尾。   关键时刻,纪盛要动手,那些他帮过忙,救过命的人,那些连他都不清楚名字的人,都会动起来了。   就是他彭军这个纪盛放在明面上的人物,也是纪盛让他干什么,他二话不说就会遵命行事。   这就是纪盛的能力。   这就是纪盛这些年什么都不要,给自己攒的能耐。   可彭军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彭家的儿子,彭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有自己人情,要是沾到边的人,有他们家不得不帮的理由,他爸跟他开了口,他不帮的话,也是个难题。   “就是沾点边的小人物,也不能是吧?”彭军问话的时候,都不敢看宋穹。   宋穹见他低头看着地上,也跟着看着地上,回道:“就别了,先生这把火,已经赔上了他的功德林,不烧干净,他是不会收手的,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要是小先生醒不过来,呵呵……”   宋穹笑,拿脚扫了扫地上,淡淡道:“这些年吃进去的,哪怕消化了的,都得连本带利吐出来,要不,你真当先生好欺负?忍他欺辱,忍他轻视,你以为,这些都不用跟他付出代价的吗?”   “他们,”宋穹见彭军的眼睛从下往上抬着看他,眼睛里只见眼白,他没有笑意地笑了笑,“最好在这段小公子抢救的时间就别过来了,小公子出事,大家一直玩完。”   “我去打个电话。”彭军转身就走。   宋穹冷冷地看着他走了走廊的另一头,然后他回到老板身边,站在纪盛身后道:“我已经着手叫B计划待命。”   纪盛没有说话,他看着里面医生护士狂喜的表情,就知道他儿子又活过来了。   他看了片刻,确定确实是稳定了以后,他回过头来,和宋穹道:“去拿点吃的来。”   宋穹沉默。   他之前送的吃的,老板吃了,但都吐了。   连带胆汁也吐了出来。   “我叫医生过来,给您输点葡萄糖吧。”宋穹在沉默片刻后,道。   “也行,叫自己人。”   “您放心。”宋穹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彭军回来了。   他站在浑身湿透的纪盛身边,这次看到了纪盛的脸。   还有纪盛鬓边他之前没看到的灰发。   纪盛一直很年轻,年轻得过分,岁月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但这次留下了。   他昨天看到纪盛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就一天,纪盛就灰了发,这种视觉冲击让彭军忘了他本来想说的话,看着纪盛哑口无言。   “来了。”纪盛这次看到了他,淡淡道,口气还跟以前一样平静,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不是他散发着汗臭味的身体,他苍白削瘦的脸,和他鬓边灰了的头发,听他的口气,还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彭军刚刚收到的几条消息告诉他,眼前的纪盛,就是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魔鬼,这个时候外面不止是死了好几个人,还有很多涉及到重要领域的合作,已全面喊停。   他就呆在医院里,可外面已经在天翻地覆,翻脸无情,损失已无法计数。   “刚才就来了,”几通电话下来,彭军的喉咙已经沙哑,他哑着嗓子道:“我都不知道,你速度这么快。”   纪盛看着玻璃里面,一个大汗淋漓的医生朝他这边挥手示意,告诉他放心,他朝人家点了点头。   他已经调了他帮助过的医生护士过来负责他儿子的生命。   他这些年的钱,绝大部分,就花在帮助人上面了。   他不需要人家记他的恩,只要有一天他们能帮他一个小忙,这事就两清,他还会再给他们一大笔钱。   他不需要的钱,就给需要的人,而他们所能帮助他的,就是把他需要的儿子好好的还给他。   他付出最多代价的人,并没有好好保护好他的儿子,但这些拿着钱有急用的这些人,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他们父子身边。   这世上的事,要怎么说呢?   纪盛淡淡道:“快吗?我以为,我都做了二十多年的准备了。” 第66章   大家都是见过血的人,总不能只允许自己动枪,不允许别人动刀子吧。   纪盛淡淡,彭军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汗,很快,细小的汗珠聚得越来越多,形成了大滴的汗珠,从他两颊边流了下来。   有些流进了他的眼里,彭军吓得抬手就擦,这个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彭军没接,但手机一直在响,他不得已掏了出来,接听的时候,大拇指连按了好几下,才把电话接通。   他爸在那边已经丧失了老干部的威风,在那边用近乎求着彭军的声音道:“那可是你常伯伯的独生子啊,你常伯伯就他一个儿子,他可是救过你老爹的命,小时候他对你多好,还接你去他家玩过,你不能不记人家的好啊。”   彭军张了张嘴,擦着满脸的汗,蹲到地上,靠着墙壁和老爹道:“爸,没辙,小潮还在病房里,能不能活得过来都不一定,我一张嘴,我兄弟就没了,人家提携我小半辈子,我不能恩将仇报。”   彭老爹在那边最终没了声音。   彭军擦着脸上的汗,看到纪盛在他身边坐下,也坐在了地上,汗也没擦了,掏出烟来往纪盛嘴里塞,“抽口。”   纪盛把烟拿到手上,眼睛看着监护室的门,没有跟他说话。   这个时候,监控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医生眼睛一找到他,小跑着朝他跑过来,蹲下身道:“哥,周医生让我来跟你说,请你放心,他请假了,也跟原医院和现医院的领导都打好招呼了,他最近一段时间就专心看护小纪先生,他今天一天就在监护室,晚上我们还有一个抢救经验丰富的老医生过来,就是于叔,你应该还记得的。”   纪盛撑着冰凉的地上站起,握了握也跟着站起的年轻医生的手,淡道:“大恩不言谢,等小潮好了,我带着他上门,给各位鞠躬道谢救命之恩。”   年轻医生感觉压力好大,他不能跟患者家属说一定没问题,可面对帮助过他父母,资助他求学至今还帮他安排了前程的纪盛,情感压死了理智最后一根弦,他还是朝纪盛打了包票:“你放心,一定没问题的,我还等着和小纪先生聊天,我们一家还想请他去家里吃顿饭。”   “到时我和他一定会去。”   “好。”年轻医生笑着点头,纪先生还在握着他的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卑微的纪先生,这个时候,这个在他心里无所不能的纪先生,和那些无助惶恐的病人家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生死面前,再厉害的人,也是个凡人。   他松开纪先生的手,道:“我去调血,纪先生放心,每一个环节,都是我们自己人在弄,血库那边,找的也是我们这边的师兄。”   “辛苦了。”   年轻医生风一般地跑着去了,彭军站起,靠在纪盛身后的墙上,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扣掉了电池。   很快,宋穹带着医生过来给纪盛输葡萄糖,彭军皱着眉头坐一边没说话,等到他想提醒纪盛,他这样干,会让上面的人生气,集中火力对付他的时候,只见送走医生的宋穹回来,蹲他们面前道:“先生,小成打电话来,说那个动枪的人,不是无意的,他就是成心的,他是鲁希康以前的老部下,路小伟来长海找过他几次,他有吸D史,我们这边会押着尸检不放,他C毒那根线,我们至多在一个月内,把他挖出来示众。”   “小成那边要动手,但被我们的人拦住了,现在把他放在褚老二身边,他说想过来看一下小潮,您看呢?”宋穹又道。   “让他过来吧。”纪盛闭着眼,淡淡道:“鲁明,路小伟是吧?还有吗?”   他记得他儿子小时候得罪过的小霸王,不止这两个。   “有,还有五六个,他们是一伙的。”   “都大了。”能耐了,长本事了,手伸得很长,还知道动枪了。   怨恨的能力真大啊……   小小的仇,都非要用血去洗,挺会的,也挺能的。   都把他们爷俩当成是拔了牙齿的病猫。   把别人的退让当软弱,不知道见好就收,挺好的。   纪盛睁开眼,看向他面前蹲着的宋穹,语气平静道:“人没死吧?”   “还差点。”宋穹犹豫了一下道。   “受伤了?”   “就是简单出了个车祸。”   “好好处理,把人养好了,留给我。”纪盛动了动嘴角,目光平和,“既然那么想玩,我陪他们玩玩。”   该轮到他们这些人当猎物了。   “行。”宋穹点头,表示知道了。   “B计划就开始吧,”纪盛心平气和地和宋穹道:“告诉老爷子,不用忌讳什么了,事情解决完,我就带着小潮去他那。”   宋穹沉着点头,“是。”   “后面的事,你安排好。”   “是,下面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先去?”   “去吧。”   宋穹走了,彭军坐在纪盛身边,就跟坐在地狱一样的冷,他甚至因为害怕,牙齿发颤,开口说话,上下牙齿因为恐惧发出了刺耳的磕碰声。   “纪,纪盛,你得收着点,小潮不是,不是还没事吗?他要是醒过来,他不会……”   在纪盛平静看着他的注视下,彭军止了话。   “没用的,他醒来了,也一样,不,不一样,不醒来的话,”纪盛朝彭军露出了平静温和的微笑,“我陪葬之前,我会把一切能毁掉的都毁了,我和我儿子的葬礼,热闹点,挺好的。”   彭军的眼睛因恐惧也产生大量的生理盐水,随着他头上的汗一起流了下来,“纪盛,你这样会有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早就来了?”   纪盛提着点滴,走到窗口,看着里面毫无声息的纪煦潮,和跟过来哀求他冷静的彭军淡淡道:“我要怎么冷静?我有报应,难道他们就不配有报应了?”   “可你要为小潮的以后想一想,你想一想,他本质上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想让你为他牺牲这么多的。”彭军还在哀求,他不是为那些人说话,而是为纪家父子,纪盛这样干,会带来一股不好的风潮,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报复。   “他不会怪我的,”纪盛看着里面的人,说到他,说到他的孩子而引发的痛苦,让他无法再给自己做休克疗法处理,“他只会跟我说,爸爸,地狱好玩吗?我们去了,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从来没怪过我,”纪盛被痛苦打得支离破碎,他看着彭军道:“我去哪,他就去哪,他是我能好好生活的信念。”   如今,他的信念被彻底击垮了。 第67章   半个月后,纪煦潮短暂醒来一次。   又过了半个月,纪煦潮再次醒来。   这天,他闻到身上有点香喷喷的他爸,纪盛老同志没有上次他醒来闻起来那么臭,他摸着纪盛皮包着骨的脸笑道:“我上次醒来都急了,我琢磨着我要是再不醒来,我爸爸这次得跟着我玩完儿了。”   纪盛小心地扶着他的手杆,嗯了一声。   纪煦潮看了一眼的头发,只一眼,他就跟眼睛被针扎了一样,很快闭上了眼,气息一下子就喘了起来。   “心率,心率,注意心率,深呼吸,来,跟着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纪先生,请你出去,请你出去……”监护的医生冷静地指挥纪煦潮呼吸,又叫护士把纪盛请出去。   纪盛站起,他站在那,就像个被老师批评了的小学生那样,手足无措茫然地站在病床边,护士来推他他也没反应,等到护士好几声纪先生后,他看着护士,呆呆地道:“对不起。”   护士曾见过他淡如静水的样子,看着两鬓斑白,瘦削无措的他,她鼻子一酸,放轻了声音:“纪先生,没事,你先出去,等小纪先生……”   “爸爸,”不等她说完,心率平静下来了的纪煦潮叫了一声纪盛,他闭着眼睛才往纪盛这边抓,“爸爸过来。”   纪盛不敢过去,他无措地看向医生。   医生还没说什么,纪煦潮又说了:“爸爸,你过来,我不睁开眼,我不看到你,我心里就不疼了。”   医生等了等,过了十秒,见纪晚潮的心率还算平稳,他退到了一步。   他也不想过多劝什么。   在医学上来说,纪煦潮能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上次纪煦潮醒来,他们以为是回光返煦,他们还听到纪煦潮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你们不要过来了,我还要活点时间,陪我爸爸,你们再等等,可不可以?”   当时说完,他就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前天的事。   中间纪煦潮被抢救了一次,那次他们抢救了一个小时,就想和纪盛说,这次不行了,他的心脏已经废了,可那一次,纪盛跪在了他们面前。   场面太惨烈,来抢救的医生,都受过他的恩惠,受不了恩人在他们面前下跪,再次下药进行抢救。   可能老天都看不过去,那次纪煦潮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更为神奇的是,几天后,他再次醒了过来。   不堪重负的心脏居然又跳动了起来。   纪盛还是过去了。   他离不了能醒过来的儿子。   他的心还能自主跳动,可纪盛这段时间跟亲自去死了几次没什么区别。   他走了过去,浑身无力,他扶着床坐在凳子上,碰了碰儿子的耳朵。   纪煦潮有点痒,笑了起来,闭着眼睛道:“头发都白了,看了好心疼啊。”   他爸爸头发都白了,他伤心死了。   “要好好活着啊,老纪,你还要照顾我呢。”纪煦潮闭着眼睛,摸到他爸爸的手,把老纪冰冷的手放到他的跳动的胸口暖着,笑着道:“我可是为你活过来的,好辛苦,爸爸你欠我好多。”   纪盛点头。   他的手太凉了,他想把手抽出来,可儿子双手抱着他的手不动,还在闭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地说:“真好,爸爸,我从来没想到,你这么老,我还可以这么的爱你。”   纪盛的眼泪,从他的眼里的无声无息掉下,他冷如冰川的心开始有了温度,他凑近儿子,在那双紧紧抱着他的手上落下了一吻。   纪煦潮感知到了他爸的泪,他平静地呼吸着,很幸福地道:“老了没关系的爸爸,我比你小,等你累了,就由我照顾你。”   纪盛亲着他的手,终于出声,“好。”   “爸爸,你声音好难听啊。”   “是啊。”纪盛清了清喉咙。   “爸爸啊……”   “嗯?”   “吃饭了吗?”   “还没。”   “难怪那么瘦。”   “等下就去吃。”   “记得去吃啊,纪盛,你瘦得我的心好疼啊,”纪煦潮睁开了眼,看着小心趴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白发丛生的头,他细声道:“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纪盛在他翘的着的嘴角上碰了碰,道:“好的,宝宝。”   宝宝这次真的笑了,嘴角翘得老高,开心道:“乖。”   这次纪煦潮清醒的时间很长,一个多小时后才睡去,等到他这次半夜醒来,又找了陪床的纪盛说了半个小时的小话。   接下来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等到彭军也来看他,他已经能在床上坐起来了。   彭军第二次来看他,纪盛被纪煦潮叫回家去给他做饭了,就彭军在,彭军要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纪煦潮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都给他老彭哥创造机会了。   彭军也看出他的意思来了。   他隐隐觉得,纪煦潮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有了很好的耐性,那种耐性,是没出事之前的纪盛身上才有的。   现在他们父子俩翻过来了。   “行了。”彭军走到门边,把门关上,把椅子拉到纪煦潮的病床边,和纪煦潮道:“彭叔就和你直接点说了,你爸最近弄死了不少人,现在外面一堆人想让你爸死,你知道这医院外面有多少人带着刀子的臭鸡蛋在堵你爸吗?有人甚至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之下,把你爸当祸害除了。”   “我能差不多知道,”纪煦潮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笑道:“我没聋,外面的骂声,我能听到。”   “你爸太狠了!”   “狠吗?我要是没醒过来,你会说他狠吗?”纪煦潮脸上的笑没了,他成了一个冷漠清俊的成熟男人,“谁给过我们活路呢?他给人的那些机会,有别人给过他吗?没有,他有的,是他年纪轻轻,远渡重洋,自己打拼出来的,是他在外面的外公给他的,这块土地,没人给过他生存的机会,就连我,要不是他小时收留了我,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夭折的儿童,我们相依为命长大,活到今天,四处朝人示好,可谁真正在乎过我们父子俩的遭遇呢?想让我们生我们就生,想让我们死我们就死,狠的是谁?明明知道纪盛是为什么来的长海,可杀了他父母的人,还是高高在上,有谁愿意跟我们讲一次道理?”   “怪他狠?”纪煦潮冷漠地看着窗子外面,“是不是被欺负到死的人,临死之前还一手,都是错的?” 第68章   “可,”彭军的声音这下虚弱了很多,“你们毕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纪煦潮转过头,冰冷地看着他。   他和他爸爸不想在这里生活吗?他们为了在这里生活,付出了多少?   难道没人看到吗?   他们看到了,但他们不在乎,毫不在乎。   彭军被他看着,他被纪煦潮这么看着,竟然无法直视纪煦潮,他狼狈地转过头去,缓了缓情绪,看着墙壁的一角,道:“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爸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你要是再不拦着一点,事情,事情就……”   彭军说不下去了,纪盛是他兄弟,他替他兄弟委屈。   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但确实是一个最适合的说客了,纪煦潮看见他垂头掩面,已经哭了,神色不由稍微好了点。   彭叔对他爸至少是有真感情的。   “叔,他们想要什么,我听听。”   纪煦潮朝彭军招手,见彭军也不看他这边,他试着下床,把彭军吓了一大跳,连眼边的眼泪都来不及擦干,跑到他床边一手就摁住了他的肩膀,嘴里急急地喊:“祖宗祖宗,你可别动,出事了,我就是在你爸面前以死谢罪都不管用。”   “那说事。”纪煦潮拍拍床,让他坐。   这一来一回,彭军一惊一乍,都快把自己吓死了,可他坐下,感觉纪煦潮的气息非常的静,平稳得彭军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就坐在纪煦潮的身前,就半只手臂的距离,可他觉得纪煦潮除了坐在那还像个活人,其他的,静得不像个人。   “以后,是不是真的不在这里住了?”彭军突然明白了纪煦潮为什么要支开纪盛见他了。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国家,他跟他侄子的最后一场谈话。   “不住了,好一点就走,国外的医疗条件好点。”纪煦潮和彭军笑笑,道:“医生说我的心脏和肺部好一点养着,还能用个十来二十年,纪盛想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移植的可能,这次倒不是他想走了,是他不得不走。至于他们想拦他,就别拦了,他疯起来,我都拦不住,我也不想替谁拦,我没拦的想法,我们就谈谈条件吧,你去问问,他们要什么条件才放我们父子走,能给的,我们都给,不过我这边首先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我爸走了,他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以后也不能有,这个是前提,没这个前提,没有任何谈判的意义。还有一点,如果想把我们拖在国内,把我拖死,他们也可以做这个决定,但外面我们外公做什么,那就不是我们父子能控制得了他的,你叫他们评估,评估好了,就来找我,速度稍微快一点,这个月就把事情谈妥吧,我休养一个月,也差不多要走了。”   彭军之前没有听到医生的什么说法,但无需去听,他也知道,抢救了将近两个月的纪煦潮的身体,不可能回到跟从前一样。   之前纪煦潮没说,他也只是脑海里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被纪煦潮点醒,他觉得此刻他的心都碎了。   纪盛该有多痛啊。   这是他兄弟从小当宝贝一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才养大的孩子啊。   彭军完全断了说和的心,他起身摸了摸纪煦潮的头,忍着泪道:“先好好养,养好了,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   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了。   彭军大步走向门,打开门那刻,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叔。”   他回头,看见小时候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孩,这个时候分外安静地朝他笑了笑,道:“谢谢你。”   热泪滚出了彭军的眼眶,他没法再作停留,逃一样的跑出了走廊,走到梯楼那边,拉开消防梯的门,走到里面大哭出声。   图片   父子俩的签证很快就下来了,徐正渊在联邦那边,很快就找好了疗养的医生和住所,他们一落地,就直接进入了新家。   纪煦潮在到达新家后,就在医院里睡了一个多星期,才醒过来。   这次醒过来,他精神就好多了,能下地走路,能陪徐正渊散步,还有力气赶纪盛去上班,让纪盛去把外公的事接手过来。   他跟纪盛堂而皇之地说:你不挣钱养家,怎么养我和外公?   徐正渊看看他,又看看纪盛,跟纪盛道:“我是老了,我得退休了,你是得养我。”   纪盛被他们俩联手赶出了家门。   纪煦潮直接叫徐正渊外公这事,也被三人集体默认了下来。   这天,纪煦潮送纪盛去上了班,回来去接在客厅看报的徐正渊去散步,爷孙俩走到公园里,纪煦潮和徐正渊道:“外公,你说我和我爸去领养个孩子怎么样?”   “养不成,不可能。”徐正渊眼角带着鄙夷斜视他,“你以为养个孩子,你走了,你爸就安心养孩子去了?怎么可能,你没看见他看见孩子就烦?也就养了你了。”   外公的嘴真甜,被道出了真正的意思的纪煦潮笑得咳了起来,徐正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纪煦潮慢慢把咳嗽停了,呼吸正常了,他淡淡道:“过一天算一天吧,不过,你别走在我前面,我这辈子受的罪太多了,不要让我临到快要死了,还要受这么大的罪,就当是为了我,再坚持坚持吧。”   纪煦潮跟他彭叔说他还有十几二十年,那都是乐观的说法,其实能有个八九年,可能都是好的。   这几年要是把心肺都换了,可能多活些年,但存活的概率其实也就那样,不可能完全像个健康人。   “那我再努力努力,”但纪煦潮还是很乐观的,他笑嘻嘻地和徐正渊讲:“活过外公是肯定没问题的,这个外公可以信我。”   “你都把你外孙给我了,我还能走在你前面不成?”他跟徐正渊没大没小,没心没肺,乐呵呵地说。   徐正渊敲了他的头一下,故意板着脸,“少气我,我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纪煦潮咋舌,二十年?他们外公可真敢说。   可外公既然说了,那就二十年吧,好好活着。   外公的罪他不敢说他能弥补,但他爸爸的苦难,他还想用欢笑把苦难替换掉一些。 第69章   国内找上纪煦潮帮忙那阵,纪煦潮身体恢复得挺好,能蹦能跳了。   不过纪盛不许他蹦跳,便连让纪煦潮大笑的事情,他看纪煦潮笑一会儿,就会把这件事情掐掉,不让纪煦潮继续乐下去。   狂喜伤心,纪煦潮就逗纪盛:“那爸爸,我看见你就很开心,这个事情怎么戒啊?”   纪盛看他一眼,本来要上前掐他的脸,看纪煦潮那副憋着乐使坏的样子,他要是敢上前掐人,这小子就敢得逞大笑,他干脆转过身,走开了。   往往纪煦潮瞎乐两声,就跟上去,主动牵着他爸的手,就又和纪盛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   他只要跟着纪盛,纪盛不理他,在书房他就看看书,看看纪盛,看看窗外的风景,也能忙得不亦乐乎。   跟着纪盛在外面,他看看脚边的小草,看看天上的云朵,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也会看得津津有味。   他是个很能自得其乐的人。   但跟徐正渊在一起,他就会注意徐正渊的身体状况,情绪,便连喝水也会看着。   徐正渊跟他们生活了两年,身体居然比以前要好。   有纪盛看着他们调理身体,有纪煦潮照顾他的生活,徐正渊人到暮年,居然产生了一种“这才是人过的日子”的感觉。   人生活得好一点了,怨恨就没那么大了,所以当国内的人透过彭军支支吾吾的嘴,把想让他们帮忙牵线搭桥,引进一个公司的产业链去国内后,徐正渊听到刚挂完电话的纪煦潮和他转述这事,他很平静。   他甚至都不怎么愤怒。   他和纪煦潮道:“这事你得看你爸。”   “外公,我有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   “就是一点朴素的想法,让能我们爷孙仨多活些年的想法。”纪煦潮笑道:“这事就帮了,多做点好事。”   “刚回家那阵,”纪煦潮说的是他一下飞机就进了医院昏迷的那一个星期,他和外公道:“晚上天天做梦,梦里都是血,我哭着到处找爸爸,我听说有鬼把我爸爸勾走了,我还挺生气,去地府找过他一圈,还把阎王殿都砸了。”   现在纪煦潮想起那个清晰如昨天发生一样的梦,也挺搞笑,边哭边砸阎王殿,太惨烈了。   可好笑归好笑,但梦太清晰,让他记到了现在,纪煦潮还是很在乎的。   他现在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不是他没心事,而是为了活久一点,该放的就放下,就算天塌下来,他现在都是不着急的,只会慢悠悠的去找到他爸和外公,把这两个人找到了,他的世界就全了,天塌不塌无所谓的。   现在的前提是,不管天塌不塌吧,首先他们爷仨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帮吧,外公。爸爸为了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他的报应就是我,但我呢,”纪煦潮笑笑,心中酸楚,他的天真,他的干净,都是纪盛把污泥往自己身上泼得来的,“命一直很好,老天和命运很关照我,明明我一家子都要死了,爷爷和爸爸自身难保,还从我自己爷爷手里收留了我,我除了身世带来的灾难,我身上有很多会招来横祸的习气,可这些加起来,一样也没夺走我的命,我到现在,还是有看见别人难过就伤心,看见别人笑就开心的能力,外公,你知道我有多幸运吗?”   “爸爸就是我的那个老天,就是一心想让我过得很好的那个命运,”纪煦潮见外公怔怔地听他讲,他坐过去,抱着老人的肩头道:“我也不是不跟老天不讲道理的人,他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你觉得这事顺不?”   “那帮吧,”徐正渊知道他的意思,受过太多苦难的孩子开始信命了,他希望多做好事,能洗清他爸爸身上沾的血,这种方法,不管可行不可行,但只要能安孩子的心,徐正渊觉得能做,他道:“我去和你爸说。”   “不用外公说,我去和爸爸说,我和外公先说,是因为家里的大事,你不点头,我们就不能做。”   “哼。”说出来骗他开心的,但徐正渊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吃他这一套的。   亲外孙太冷清,让他说一句和纪煦潮一样甜的话,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事,还好最小的这个,才没那个架子,做人怎么开心就怎么来,骂他说他都不管用,嬉皮笑脸的一个浑小子,尤其大了,知道了怎么讨他爸爸以外的人欢心,徐正渊已经被他彻底拿下了。   徐正渊哼完,道:“这事还是我说,我想得开,是因为我不是他,我也没亲眼看见你倒在面前,你爸爸的恨,没那么好消解。”   “这是个消解不了,可能等到我七老八十,我还和他在一起,到时候才能消解得了一些吧?”纪煦潮伸着长腿,和椅子上的外公哥俩好的肩挨着肩坐着,他还抱着老人的肩,这是他和他爸爸在世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了,“他去恨,我去和解,没必要两个人都一样,反正我让他做的事,他再不开心,也会去做的。”   “他会讨厌你!”徐正渊说了挺孩子气的一句话。   纪煦潮乐了,“我一天到晚,做的哪件事让他顺心,不提心吊胆的?哎哟,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家里人让你做的事你再嫌弃再不开心,你不也得去做?”   “你少插科打诨,你不能逼你爸爸原谅,你都不知道,在你睡着不醒的时间,他多可怜。”徐正渊还是心疼亲外孙。   “是啊,就是太可怜了,所以我要活得好好的,他也要活得好好的,”在外公的话后,纪煦潮愣了很久,才接着和徐正渊嬉皮笑脸道:“外公也是,外公对我们这么好,好人有好报,就先从外公开始,然后就轮到我和爸爸了,我老觉得,我和爸爸能寿终正寝。”   所以,为了寿终正寝,他们就得做一些事了。   爸爸生气也没办法,为了以后嘛。   “你去说吧。”徐正渊叹了口气,大意知道这事已经定了,外孙早已魔怔了,小潮就是让他去死,他都不会问为什么就去死的,何况是这种事,就算生气,冷战两天,这事也就从了,“你们两个,看着是他在背着你走,但说是你在给他引路,这事也能这么说,就是你们粘得太紧了,挤在了一起,不得不一起过,拆开了,谁也活不了,要不你们各自成家,有很多的孩子,有一个大家庭,该有多好。”   “可那太孤独了,我和爸爸在一起,我们从不孤独,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大家庭了,外公,就让我和爸爸挤在一起,开心的生活吧。”   “也好,”徐正渊点头道:“你爸爸那个人,有了大家庭,也是招孩子恨的,没有也挺好的。”   他外孙就挺招他恨的。   纪盛对他并不是很关心,对别人也是,看得顺眼的还能听人说一句话,还不显热情,不喜欢就更加了,他能完全无视那个人,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   这种性格,也就在这里能活了。   纪煦潮差点大笑,还好他用自控力把开怀拉了回来,但他已经笑出来的声音,还是蛮快乐的,“外公吃醋了?”   “没吃,”吃个屁喔,“你爸爸现在完全不掩饰他骨子里的冷血了,哼,要不是你们一起回的我身边,我能和他过?”   谈得深了,徐正渊也就掩饰不了骨子里对外孙的嫌弃了。   讲真说来,小外孙才是天使,他外孙那是纯纯的真魔鬼。   “对,不和他过,和我过就好。”纪煦潮笑着道。   “不笑了,回家了。”徐正渊扶着他的腿站起来,等纪煦潮牵着他往家里走,落下的夕阳正好斜照着他们的脸,看时间,纪盛也快到家了,徐正渊用他满是皱痕的老手,紧了紧他手里那双修长的大手,道:“等你爸爸老了,你也要这样牵着他往家里走。”   纪盛为这个孩子,付出太多了。 第70章   外公徐正渊在103岁那年过逝。   这年纪盛也有60岁了。   纪煦潮趁他和他爸身体还好,回了一次国。   他们先去了夷城,在夷城小住了半年,后来又回了古城,在古城住了一年。   他们把还在国内的产业都做了处理,古城的产业都交给了司马成。   签字那天,司马成去外面哭了好几次。   等到纪煦潮和纪盛要走,纪煦洵和他小时候的小兄弟道:“我们晚年要是没来得及回来,老宅就交给你处理了,到时候你把它交给国家就好。”   司马成哇哇的,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道:“可落叶归根,再怎么样,人也要魂归故里的啊。”   纪煦潮被他哭得眼睛都有点湿了,他叹了气,没有说话。   这次回来,他们去双方父母还有祖辈的地方去请了魂,这次就一次一并带他们走了,回去了,就把他们葬到外公身边。   就把那当作是他们的故里吧。   他祖父母和父母,只有他爷爷和奶奶有骨灰,他的爸爸和妈妈,是没有骨灰的,他们还是纪煦潮和他爸爸情况好起来之后,给他们立的衣冠墓。   他爸爸的父母,爸爸的骨灰有,是当时爷爷去抢尸体抢回来的骨灰,妈妈就没了,尸体被人拉走,跟纪煦潮的父母一样,再没有了消息。   请他们回到他们父子身边这段时间,纪煦潮对故土的依恋也跟着没了。   这块地方,他总记着一些跟纪盛的快乐记忆,那些记忆,在回忆里都是甜的,可回到这里,再去回想,为何他和他爸爸走到一走的原因,那些忘记伤痛的美好,又再次露出了它的真实原貌。   找妈妈的魂回来的那天,他爸爸回来,在他颈边痛哭流涕。   60岁的老人了,还是想妈妈的。   谁不想自己的妈妈呢?越老越想。   他爸爸这辈子,受苦了。   这次回来,纪盛不想回,纪煦潮想回,他坚持回来,想去看看他和纪盛的旧时光,以及把他们百年之后的事提前做一个处理,可回来,看到了坚强了多年的纪盛的泪,纪煦潮的心,疼得很咧。   不过他也并不后悔回来就是,只是这次回来,他们余生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会把亲人葬在外公的墓园,带着爸爸天天去看他们,就算他们不能说话,但他和纪盛也是和他们团聚了。   这次回来,其实挺值得的。   纪煦潮振作精神,还给司马成递纸巾,笑话他道:“小时候你恨不得骑我头上,现在怎么成哭包了?这横劲咋没了?”   司马成还是哭,不年轻了的老脸上一脸的眼泪,“那是老宅啊,我们长大的地方。”   “想要,就给你了。”   “那是家啊!”司马成冲他吼。   “是家,但也不是了,我的家一直在纪盛那,你的家,只能你自己去建立了,抱歉,兄弟。”纪煦潮知道司马成对他的依恋,司马成算起来比他还要大一点,但这老兄弟一直把他当大哥,还是那种无私抚养他长大的大哥,司马成对他的感恩之心,大概是纪煦潮在这片土地上,得到的最珍贵的情义之一了。   “你为什么连老家都不要了?”司马成不明白,眼泪不停地流。   “因为,纪盛就是我的家啊。”纪煦潮还是这么回答他。   “该死!他都老了!”司马成口不择言。   纪煦潮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那就是我老伴啊。”   司马成呆了。   他因为纪煦潮的话冷静了下来,一冷静下来,他就问纪煦潮:“他要是走在你前面,你会回来吗?你要是回来,我就把老宅帮你好好看着,到时候你也老了,你回来,我带着我孙子给你养老。”   纪煦潮被他的话逗笑,笑着摇头道:“不了,就不回来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老兄弟在一起,多好?你老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以前的事了,我跟小时候一样听你的话,我还给你推轮椅,去公园看小老太太跳舞,你看中不?”司马成急了。   “不了,不过,纪盛要是走了,你可以过来看看我们,送我们一程。”   啥?司马成张大了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才停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瘪着嘴背着纪煦潮蹲着,呜呜地哭,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他就怕是这么回事。   结果就是这么回事。   他受不了啊。   离开盘古国的那天,纪煦潮这次很清醒,飞机起飞的那刻,他看着外面没有动,等飞机飞到了空中,他不停地往下看,直到飞机上了云层,他释然的笑了。   他转过头,看到纪盛在看着他,就像一直在看着他,没有动过一样。   他和纪盛笑着讲:“爸爸,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故土难离,也要离啊。   “好。”纪盛回了他。   “爸爸,你记得要走在我前面,我给你穿衣服。”   “行。”   纪煦潮走的那天,没有和纪盛说对不起,他在纪盛的脸上亲了一口,笑着和纪盛道:“爸爸,我爱你。”   纪盛点头。   “那我先走一步喽?”纪煦潮还是在朝他笑。   纪盛很平静,点头道:“好。”   为了和他在一起,他的孩子这些年受苦了,吃不能痛快吃,笑不能痛快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要假装若无其事,一不小心因为疼痛发了下火,就会心疼地看着他,好像他因为他受了多大罪一样。   但纪盛一直挺自私的,因为孩子给他带来的快乐太多,他舍不得他们就不活了,就看着纪煦潮一直与病魔作斗争,进进出出医院,只为多陪他几年。   这几年,孩子老了,病魔把他折磨得太痛苦了,纪盛就想让他走了。   “爸爸,你不要跟着来好不好?”纪煦潮又说,他苍白脸上,他看着纪盛眼睛里的光,还跟他还是孩子的时候看着纪盛那时一样的明亮。   “晚一点,等帮你穿好衣服,我就跟着来了,你在那边稍微等一等我。”纪盛碰了下他的眼角,淡淡道。   他和孩子说:“爸爸这一生,因为有你,很幸福,非常幸福,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   纪煦潮笑了,他甜蜜又忧伤,还幸福的笑了,他眼里的光渐渐散去,他和纪盛慢慢道:“爸爸呀,爸爸。”   他要走了。   先走一步,等爸爸过来。   纪盛出去打了几个电话,等能安排他们后事的人过来,他回去拿出他和孩子早就做好的衣服,帮孩子穿了,给自己也穿了。   最后,他关上他们卧室的灯。   天黑了。   人间,再见。   他要去见他的孩子了。   《情迹之纪煦潮》完结   谢谢同学们。   想来一直在看本文的同学,从这几天的节奏应该可以看出,本文要结束了。   这个文挺难写的,因为题材原本设定的原因,好多内容因为太敏感不能写,一个字都不能提,而这些敏感的内容,是本文的精髓,不写这些,这个文的灵魂和味道其实是写不出来的。   我用我的方式写到今天,其实我个人是觉得我写的还行,尽力了,没那么糟糕,希望大家也这么觉得,不觉得也挺正常,确实也不怎么样。   今天更完结,是因为我这边今天天气不错,赶紧抓紧时间写了,前几天我这边下雨,我边写边哭,写完一天都回不过神,今天我写完,就要出去晒晒太阳,暖一下身体和心。   就不多说了,今年我太矫情了,把我一年份的矫情份额至少用完了三分之二,就剩一点了,我要留着下半年用。   至此,同学们,下个文再见。   再有:感恩大佬,给予我真实的帮助,感恩我的老同学们,让我知道我还有人喜欢。感恩你们,让我存在。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