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倒霉蛋   作者:Brass   简介:本文3.25入v~   -   何景乐,涟江市知名富二代,挺俊一小帅哥,瞧着哪儿都不错,就是运气实在很一般。   考试倒数,游戏保底,选秀NG,连去菜市场买个菜,都能被当成失踪人口,扭送到警察局。   后来远赴帝都上学,本以为人生从此转运,结果狐朋狗友交了一票又一票,真心知己掉率比SSR还他妈的低。   于是他勘破红尘,准备来场轰轰烈烈的蹦迪;结果事到临头又社恐,靠在吧台边喝了个烂醉,还一不小心被卷进了斗殴现场。   舞池人声嘈杂,现场刀剑无眼,他掏出手机刚打开游戏,不知从哪飞来一脚,连人带东西一起栽了出去。   混乱中,一双手将他稳稳扶起,掌心与屏幕相触,他一低头:我靠,单抽SSR!   再一抬头:我靠,哪来的帅哥锦鲤?   -   B大风云学长辛随新交了个朋友,据说是个笨蛋,而且沾谁谁倒霉。   但他本人却好像很乐在其中,心甘情愿做起这倒霉蛋的腰部挂件,走哪跟哪,还美其名曰:男朋友牌专属锦鲤。   围观群众:震惊!学长竟然是gay!   何景乐:震惊!你竟然是gay!   反应过来的何景乐:等等,这也没谈恋爱啊!   -   [要相信童话,相信奇迹,相信天下无不散宴席,但该重逢的总会再相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相信爱人,他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第1章 酒吧偶遇   “何少,这儿呢!”   何景乐刚一拉开车门,就看见韩元在不远处,一溜烟地往车门口这边跑。   他脸上露出个笑,但还未成型,就见对方猛地来了个急刹车,表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您这是……换车啦?”   “不是”何景乐笑不下去了,长腿一伸,从车上走下来,“我叫的滴滴。”   “哦哦,”韩元这才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殷勤地给他拿刚刚在车上脱下来的外套,两个人一路往酒吧正门走,前者重新挂上个熟稔的笑脸,“嗐,咱这身价,还叫什么滴滴呢,让何叔叔顺手给你买一辆,多省事儿!”   何景乐没回答,心里想:得了吧,又不是花你的钱。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酒吧正门,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鬼哭狼嚎声,他皱起眉头,旁边韩元察言观色地立刻道:“咱们卡座在前面最中间,一会儿就好!”   他们绕开拥挤的人群,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地方,卡座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每张脸他都眼熟,见他过来,这群已经喝得半醉的人纷纷起身,笑得十分谄媚:“哟,何少来了!”   何景乐一一点过头,算是打了招呼,他挑了个离得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旁边等候多时的侍应生立即迎上来,笑容热情得过了头,甚至显得有些虚假,“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或者——”对方暧昧地冲着他舔了舔嘴唇,“需要向您提供我们的特殊服务吗?”   “……不用了,谢谢。”他忍不住向后躲,胃里沸腾翻滚,心里第一百零二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赴这帮富二代的约,更别提旁边韩元还火上浇油地笑着打了一下那个侍应生的屁股,“抱错人了,这位可不玩小男孩!”   侍应生满面潮红地抱着托盘下去了,何景乐回过神,知道自己神色难看,但还是冲韩元笑了一下:无论如何,也算替自己解了围。   可等他定下心,环视四周,才蓦然发现,这卡座上零零散散几个人,每个怀里都抱着个身娇体软的角色,或男或女,连韩元也不例外。   这会儿韩元已经动情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攀附上来的女人热吻起来,四周散发着酒味和别的味道,何景乐皱起眉,硬生生拽着韩元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你不是跟我说,就是朋友出来玩儿?”   众目睽睽之下,韩元被他这么拽着领子,脸色涨红了,但还是笑眯眯的,好像永远没有脾气:“是呀,何少,这里可是什么都有,您不满意?”   妈的。   何景乐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上卸了力,韩元顿时跌在一边,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和别人说话去了。   只剩下他自己,在这一桌的莺莺燕燕中显得迷茫到格格不入,他们的卡座紧挨着舞池,球形灯的彩光把每个人照得形同鬼魅,看得他满脑袋都是退缩之意;又兀自忍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拿出了手机。   绿色的社交软件上,有好几个人的名字被加了A,设成星标,放在了最前面;他在那里的每个名字上都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按灭了屏幕,端起面前的酒猛喝了一口。   算了。   夜色浓郁,舞池里高潮迭起,音响震得何景乐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实在不想继续和这群妖魔鬼怪待下去,就借口不舒服,走到了角落里的吧台,自己一人点了杯低度数的果酒,准备再缓一缓,就直接回家。   没面子就没面子吧,总比继续在这里受罪强,他如此想道。   吧台灯光晦暗,一切都给舞池作陪,昏黄的光晕映在他昳丽眉眼间,漂亮得像从油画里走出来,虽说是在角落,倒也吸引了不少人如狼似虎的视线。   何景乐有副上天偏爱的好皮囊,毋庸置疑的。   更何况在这好皮囊之后,还缀着个头衔:涟江市知名房地产大亨,何鸿光的儿子。   无怪乎韩元在他手上竟然显得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鸡,这儿一群人,即使在富二代圈子里也算赫赫有名,即使现在何景乐一个人来帝都上大学,距离涟江市十万八千里,但在他面前,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廉价,根本不能放在一起做比较。   像橱窗里仅此一件和批发零售的巨大差异。   他喝完了一杯果酒,自我感觉脑袋清醒了一点,便站起身来,熟练地无视了周围人投来的视线,结果再一瞥,竟又赫然发现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黑色后脑勺,像颗芝麻汤圆,怎么看怎么眼熟。   原本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片刻后,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喊一句:“虞叶好!你干嘛呢!”   那颗汤圆一顿,也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嗖地一声,迅速把整个人都藏在了桌子底下。   何景乐:“……”   他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跨步走过去,站在做鹌鹑状的虞叶好面前,后者总算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清澈分明,这会儿却翻他好大一个白眼:“你干嘛呢!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向空山来抓我!”   “你还吓我一跳呢!”   眼前这人叫虞叶好,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学霸,两人高中时期好得能穿一裤腿,现如今在Q大就读,忙得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骤然出现在这儿,实实在在地让他十分惊喜。   熟悉的人叫他感到放松,他一屁股坐他旁边,两人哥俩好地拿手里度数低到近乎没有的果味酒碰了个杯,听见虞叶好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老嫌酒吧吵,一次也不愿意来么?”   上来就被揭老底的何少一顿,笑容消退不少:“第一次,之前认识几个朋友,说带我来这边儿玩。”   “哦哦,”虞叶好点了点头,不疑有他,“新朋友呀!回头有机会也介绍我认识认识!”   “别说我了,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虞叶好也一顿,紧张兮兮地看他:“我就是、我就是不小心走错了,就顺便进来看看。”   “拉倒吧你,”何景乐不屑,“蒙你对象也就算了,还蒙我?”   “我错了!我偷偷来的!”虞叶好发出一声哀嚎,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别和向空山告状,他会骂死我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虞叶好的手机就嗡嗡震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马变得很惊恐,举起来给何景乐看:“我靠,我老公给我来电话。”   “……”何景乐烦不胜烦,“你是来给我撒狗粮的么?”   “不是!”虞叶好真的很着急,“我怎么说啊,靠,他不是这个点儿应该还在实验室呢,怎么现在就给我打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叫苦连天的虞叶好眼瞧着电话就要自动挂断,还是慌里慌张地接了起来,嗓音细细地叫:“喂,山哥。”   何景乐:“……”   他见怪不怪地也摸出手机,准备打把游戏。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然后传来一个很无奈的声音:“……少来,别跟我玩这套,你是不是又干什么亏心事了?”   虞叶好装傻:“没有呀,你说什么,我不懂呢~”   “是么?”向空山冷笑,“那你现在在哪儿?”   虞叶好还浑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眼珠子一转:“我在书店买题准备回家做。”   “哦——”向空山在电话里拖长了声调,然后话锋一转,“我在你身后的卡座,拿着你的题过来,来我跟前做。”   “……”   虞叶好惊悚地一回头,看见他那冤种老公似笑非笑的脸。   向空山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话,结果下一秒表情忽然变了,隔着重重人群,他急切地喊出了个名字,但是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喊虞叶好,只听他叫道:“乐仔!后面!”   还在专注玩手机的何景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抬头,正遇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一脚,整个人连同手机一起倒栽了出去。   周围的人如鸟兽状散去,他手里握着手机,只觉得原本就昏沉的脑子现在更晕了,连虞叶好伏在他耳朵边大声叫嚷出来的话,也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遥远而不分明,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来,伸出只手,问道:   “没事吧?”   --------------------   来咯!再次发放阅读指南:如果在阅读过程中遇到了你认识的好朋友,请务必不要惊扰他们,因为现在是小乐time哦!   3.29新增排雷:本文主角之一何景乐先生头脑一般,但家里比较有钱,所以考上大学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目前正在寻找梦想的道路上激情摸鱼,时常因闲着没事干而过度矫情,受不了的请点左上角,实在还是受不了可以来骂我!(反正我写的    第2章 抽卡狂魔   面前的这只手骨节分明,稳稳地托住他掌缘连同腕骨,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搀着何景乐站直了,大约是见他一直不回答,动作很轻,整个过程进行得近乎缓慢;旁边的虞叶好从吧台里拖来个高脚凳,两人齐心协力把何景乐扶坐到凳子上,他又听见那个人问:“感觉怎么样?”   这次何景乐有反应了,他盯着地面,答:“有点晕。”   虞叶好顿时着急了,转过去不知道和谁说了句:“可别是给咱们少爷摔出来个什么毛病!我得找他们去……什么玩意儿,我们乐仔这是招谁惹谁了!”   “乖,冷静点。”终于艰难逆着逃窜人群来到近前的向空山安慰了虞叶好两句,但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他眉头紧蹙,仔细端详着低头不语的何景乐,然后下了定论,“先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怕是脑震荡。”   “至于这边这些人,砸坏酒吧这么多东西,店长也不会让他们走的。……我们先过去,一会儿我再单独回来一趟。”   向空山一只手扶着何景乐下巴,固定对方那颗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脑袋,然后这才有功夫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好心人;趁虞叶好在旁边拿手机软件叫车的功夫,他朝对方笑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向空山。刚才真是麻烦了,还没来得及问过您名字?”   “举手之劳。”那人同样也笑,握住了他的手,“辛随。”   酒吧靠近大学城,附近接客的空车很多,约莫过了两三分钟,虞叶好叫的车就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总算落下帷幕,向空山放下一半心,搀着何景乐站直了,正要往外走,听见那个自称辛随的人又叫他:“向先生?”   他回过头,看这位举止得体优雅的年轻男人走到他近前来,问道:“刚才听说,您一会儿是还要回来酒吧的?”   大概是见向空山的神色有点迟疑,辛随顿了一下,很快又补充:“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我刚好在这里工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晚也可以陪您的朋友久一会儿,有什么需要赔偿的问题,明天联系我也是一样的,我会帮您留意。”   这下向空山是真有点惊讶了,他踟蹰了一下,看了看旁边跟傻子似的何景乐,最后还是应承下来,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再说话时他已经改了口:“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随哥。”   “没关系。”   辛随还是笑着,他视线遥遥落在向空山后头,望向眼珠子始终没离开过地面的何景乐,虞叶好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拽了拽后者的袖子,跟逢年过节时强迫小孩拜年的烦人亲戚似的道:“还不快说谢谢随哥!……咦,你这手机怎么还亮着,谁给你打电话了?”   虞叶好视线落在一直被何景乐紧攥在手心里的手机,好奇地侧过脸去看,随后惊呼:“我靠乐仔,别愣了,你出金了!”   何景乐浑身一颤,立马回过了魂,随着虞叶好的叫嚷,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千真万确,他在被误伤之前打开没多久的游戏,现在正停留在抽卡页面上,兴许是在接连的大幅动作中,令不知是谁的手碰到了屏幕,他费劲巴拉才攒下的资源这会儿被用了个精光;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朝思暮想的稀有卡牌,正安安稳稳地停留在那里,画中人物立绘精美,恍惚中好像正在朝他咧着嘴微笑。   会是谁呢?   刚才被踹了一脚,令何少爷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雪上加霜,他呆立了很久,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应该是在他摔倒之后,第一个扶起他的人。   他只记得那人似乎有双十分漂亮的手。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托着他站起来,他的手腕被对方牢牢攥在掌中,连同手机触摸屏幕的边缘一起被握住,好像在那时,他依稀感受到了一声轻不可察的震动。   可是,是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冥思苦想,死活想不起那人的模样,却恰巧听到正前方的辛随微笑着说:“……就当我看你们面善,觉得有缘,想交个朋友吧。”   这声音一下将何景乐的神思唤醒,他猝然抬头,逆着光,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   于是虞叶好骤然十分惊悚地发现,原本虽然看着瓜兮兮、但还算没什么其他毛病的人这会儿跟发了癫似的,手也抖,浑身都抖,知道的是被谁踹了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年纪轻轻就得了帕金森。   他半是纳闷、半是担心地问了一嘴:“乐仔,你这是——”   “妈的,”何景乐眼泪汪汪的,看着前面的辛随大喊,“锦鲤大王!”   “……”   -   因为这惊天一喊,前头不明真相的向空山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连和辛随道别都来不及,火急火燎地带着两人就上了计程车,只留对方一个人留在原地,半晌摸不着头脑地想:什么锦鲤大王?   叫我的么?   向空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才勉强从笑得前仰后合的虞叶好嘴里拼凑出故事整个真相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司机的生死时速里到了医院附近,他坐在副驾驶,满头黑线地让司机放慢了速度,回头瞥了一眼后排的两个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什么破游戏,值得让你们俩大惊小怪成这样?”   “怎么能叫破游戏呢!”虞叶好反驳他,把自己手机也给按开了,花里胡哨的界面上,他熟练摆弄一番,指着自己卡牌那栏的其中一张说,“我俩都可喜欢这次活动的限定卡了!”   何景乐在旁边缓缓点头,身残志坚地说:“没错。”   “但是,”虞叶好憋着笑,继续说,“活动马上结束了,少爷这臭手,什么都没抽到。”   何景乐不吭声了,倔强地转过头望着窗外,听见虞叶好继续嘲笑他:“而且他那天还说,谁能帮他抽到,他就喊谁爸爸……何景乐,你刚才怎么不喊人家啊?”   前排的向空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我来试试,没有什么想当你爸的意思,主要就是手痒,想抽卡了。”   何景乐:“……”   他怒从心头起,“嗖”的一声把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给揣兜里了,忍着头晕,很不乐意地朝对方嚷嚷:“你怎么不抽虞叶好的去啊!你知道我攒这么一回得攒多长时间么!”   这事儿说来话长,主要是何少爷这名头实在太过响亮,在大家的刻板印象里,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角色肯定动辄几十万上下,所以说出去谁也不信,他连玩个卡牌游戏都抠抠搜搜的,不说别的富二代了,连旁边虞叶好的vip等级都比他高出不少。   而且,要是真运气好,是个欧皇也就算了,偏生运气也不怎么地,从小到大干什么都倒霉,于是就恶性循环,抽不到,继续攒,攒够了,继续抽不到;要不是今天凑巧遇上辛随,恐怕等到这游戏倒闭,也未必能捞上来点什么。   思及此,何景乐心思活络起来,他哼了一声,又朝向空山伸出手,怪别扭的:“那个,你刚刚是不是加了辛随微信来着?”   “能不能、能不能推我一下啊?”   向空山诧异:“怎么,你终于被我和虞叶好熏陶成功,准备放弃花花世界,转头来当gay了?”   “滚蛋,”他骂道,随即自己又乐了,“我认识一下,找他帮忙抽卡去!”   --------------------   大家好,关于我为什么在这个阳间时间更新,因为我发现我算错时间了,按照正确时间来说周三之前我得贴够三万字,所以我现在在赶进度中,大概会更很多,蹿稀式更新,呜呜    第3章 一滩狗屎   然而尽管何景乐在走进急诊室之前,就已经再三强调自己没什么大事,只是头晕,缓过来之后就完全好了,他还是没能立刻折返去找辛随,而是被向空山和虞叶好一左一右地驾着,像螃蟹似的横着走进了病房里。   因为诊断结果已经出来,是轻微脑震荡,要卧床休养两天。   这下给何少爷急的,恨不得在床上来两个后滚翻证明自己好得很、没一点毛病;但剩下两人才不听他的,一个负责按住他不让他上蹿下跳,另外一个火速去交了住院的钱,再回来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两天的院,他是必须要住了。   何景乐还犹不死心,他看向整理着装的向空山,巴巴地问:“你要回酒吧?”   “嗯,”向空山本就是害怕情况严重才跟过来了,现如今既然没什么大事,当然也是越早处理掉越好。   他低着头,让给他拍头发上蹭的那点儿灰的虞叶好动作起来更方便一些,随后才道:“总不能让你白挨一脚还倒贴钱吧?”   “那、那——”   “行了,”向空山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会帮你留意那个辛随的……乐仔,即使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我也还是不懂,为什么你对一个游戏能痴迷到这种地步。”   “你不懂,”何景乐据理力争的话说了半截儿,才发觉自己好像又被占便宜了,使劲拍床板,“滚你的,谁要喊你爸了!”   向空山笑着滚了,到了酒吧,看见辛随果然还没走,拿着个透明的玻璃杯站在吧台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定了定神,迎上去喊道:“随哥。”   后者抬起头,见是他去而复返,还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便问道:“你那个朋友没事了么?”   “没事儿,”向空山一挥手,“活蹦乱跳的,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躺床上歇两天就行。”   “那就好,”辛随似乎是放下心来,又拿出个杯子,给自己和向空山各倒了杯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酒,说起正事来,“刚才你们没在这儿,我听店长说,刚刚那伙人是这边儿的惯犯了,聚众滋事不知道多少次,附近几家酒吧都头疼得很。现在已经被派出所给带走了,不过赔偿可能还要再迟一段时间。”   向空山敏锐地从他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什么,顺着问道:“听你意思,好像也刚来这边不久?”   “嗯,我今年在B大读研一,在这边是兼职,不是一直在。”辛随回答。   “巧了,”向空山和他碰了个杯,“随哥,高材生啊。我在你隔壁,我是Q大的。”   两个人默契地碰了一下拳,这就算是正式认识了,向空山正琢磨着要怎么把何景乐这货无理取闹的要求转达给辛随呢,又听后者问道:“所以你朋友也是Q大的?他以前是见过我吗,不然怎么刚才临走之前还喊我……”   后面的话辛随没说完,不过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情,真是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向空山不动声色地跟着辛随笑了一阵,才说:“不是,他D大的。我们也不是最近认识的,是高中同学来着。”   他突然一滞,觉得这样的形容浅薄,于是在接下来的话里补充道:“我们关系一直挺好的,比亲兄弟都亲,这次估计就是受刺激了,你别放心上。”   “也是,刚刚那阵仗,连我都吓一跳,”辛随了然地点头,又给他添了一些酒,然后继续道,“不过我跟店长说起来时,他好像也挺惊讶的,因为这伙人虽然经常滋事,但从没伤到过人,多半也就是砸个东西什么的,这次你朋友也是赶得寸,说起来真是——”   两人默契举起杯,异口同声道:“有点倒霉啊!”   在医院忙着宝贝自己新卡的何景乐猛地打了个喷嚏。   -   很倒霉的小何同学在医院躺了两天,又被逼着去做了次检查,这才终于被向空山和虞叶好大发慈悲地给放出了医院。   他出院那天正赶上周六,横竖学校也没课,送别了着急回去约见导师的虞叶好,就自己一个人悠哉游哉地跳上了班公交车,顺利坐到终点站之后,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前面不远处临街一栋看着有点破败的居民楼,对着二楼东边那户的大铁门上来就是一顿猛敲,嘴里还大声喊着:“妈!开门!我来看你了!”   门应声而开,迎面飞来只硕大的粉拖鞋,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站在玄关,脸色很臭的样子:“你怎么不等我死了你再来看我!”   “哪能啊,”他偏了偏头,熟练闪避过去,一看就挨过不少下,“您这体格,现在去扔铅球估计都能破格去当国家队教练,活到一百岁肯定绰绰有余,不用担心。”   “臭小子!”那中年女人看着更生气了,追着他还要打,“我是跟你说这个的吗?你也不看看多久了,两个多月没来,问就是跟朋友出远门,什么朋友啊让你这么稀罕,比我这个妈还重要?”   何景乐一顿蛇皮走位,顺利蹿进客厅,整个人栽到沙发里,年久失修的皮质沙发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背对着那女人,没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只听语气,状似很无所谓地说,“我跟你说了,放暑假的嘛,暑假跟朋友出去玩儿,有什么不对?”   还没等女人说话,他突然觉得屁股有点硌,伸手一摸,摸出瓶满满当当的药,神色顿时大变,着急地吼了句:“妈,不是说了让你按时吃药么!你怎么又不吃,还随手乱丢!”   他这么一发火,那女人倒不吭声了,两人地位颠倒,轮到后者露出个近乎讨好的笑:“妈妈忘记了嘛,别生气,妈妈下次肯定吃。”   “现在就吃。”何景乐从药瓶里倒出两粒,又站起来倒了杯水,亲眼看着女人从他手掌心捡起来吞掉,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点凶,小小的药瓶在他手里颠来倒去,他说,“对不起啊妈,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瓶子里剩下的药片哗啦啦响,他别过头,把有标签的一侧握在手心里,闭了闭眼:“……不是跟你说过么,这维生素贵得很呢,我和姐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你身体弱,按时吃,我们才能放心。”   “妈妈知道的,你关心妈妈。”女人很殷勤地摸了摸他脑袋,“最近学习辛苦不辛苦啊?看着都瘦了,厨房里炖了猪蹄儿,给你和你姐一人炖了一个,她明天过来吃,你现在吃,好不好?”   “好。”何景乐顺从地低下脑袋,方便对方能摸到自己蓬松的发顶,他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抬起脸时又挂上了很灿烂的笑,“刚好,我饿得很呢!”   盲目说大话的后果是,当天晚上,他被爱子心切的女人强塞下几乎一整只猪蹄,走出家门时扶着墙,感觉多动一下,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等到终于还算正常地走出了女人的视线,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坪上,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外卖软件,想给自己叫个健胃消食片的配送。   结果一搜,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连外卖小哥都不跑,方圆几里没一个人影,空寂得有点吓人。   他难受得很,把整颗头都埋进膝盖里,准备缓缓再走,结果听见有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不偏不倚停在他跟前,声音还他妈的该死的耳熟:“嗨,你没事吧?”   “辛随,”何景乐抬起头,声音沙哑,准确地叫出了他名字,不过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的,“你一定很喜欢吃溜溜梅吧。”   辛随:?   这人怎么每次见到自己,都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有点想给向空山发消息,问对方这据说好得胜过亲兄弟的朋友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可是眼下却顾不上这些,因为何景乐看上去真的很狼狈,出了满额头的汗,发丝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于是他不得不放下疑问,又重复说道:“你看上去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何景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好撑啊!”   “……”   最后,还是任劳任怨的辛随去附近开着门的药店买了消食片,回来投喂这个连吃饭都能吃撑的大傻瓜。   何景乐虚弱地坐在那儿嚼消食片,难以理解地提出疑问:“你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我刚刚看软件上显示,方圆五公里以内的药店都关门了。”   辛随:“……”   他又一次切实地感觉到了何景乐到底有多倒霉:“我去的时候,那边挨着三家,都是开着的。”   何景乐:“……”   他愤怒,觉得这该死的世界真是区别对待,“啪”地一拍大腿,又拍死个蚊子,一手的血,看样子是和他一样,也刚吃饱没多久。   他更生气了,想在旁边的草丛随机挑选一根幸运小草抹一抹,结果一伸手,又摸到滩什么软乎乎还有点硬邦邦的东西,并且散发着一种十分不详的味道。   “我靠!”他yue的一声,终于吐了,“是狗屎!”   --------------------   乐:妈的。   【有任何剧情疑问可以留一留哦!悬念和爱情一样值得等待!(小黄说)此外,本文不仅会讲乐的倒霉生活和完美爱情,还会涉及一点友情向和亲情向,真的很希望大家也能在阅读过程中和我一起见证小乐的成长!   小乐,快快蜕变成完美大人吧~    第4章 脑子有病   辛随开始怀疑自己今天过来这里是不是个错误,例如此刻。   本来想擦手,结果却不小心摸到狗屎的何景乐正歪着头一个劲儿的吐,恨不得把胆汁也一块儿吐出来,他还得任劳任怨地跑去买水和湿巾,站在旁边跟伺候少爷似的等着对方回过神来擦手,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整整半小时,后者才勉勉强强回神,只不过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靠,我不干净了!”   “没那么严重。”他安慰道。   因为何景乐收手收得实在太快了,周围还乌漆嘛黑,他连是什么都还没看清呢。这情况,顶也就是沾了一小下,真没那么严重。   可当事人还在持续崩溃中:“呜呜,要是被向空山他们几个知道,一定会笑话死我的!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辛随无话可说,只能一张一张地给对方抽湿巾,然后又把矿泉水给递了过去,“漱漱口?”   “嗯。”何景乐的抽噎停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   等到情绪激动的何少爷终于冷静下来,也已经彻底天黑了,他和辛随肩并肩地站在公交站牌下等末班车,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何少的脑袋,地里凉透的黄花菜,多亏辛随是个看上去没脾气的,依然应了,回答道:“我做志愿者,这栋楼时间久了,里面好几户都有特殊问题,我们得定时过来记录状况。”   “哦哦,”何景乐应着,远处公交车的灯照亮了他的脸,这角度令他看上去无端有些失落的意味,他点头,“这楼是很旧了……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来着,辛随,是怎么写的?”   他转移话题的能力让人叹为观止,也难为辛随还能和他聊下去:“辛苦的辛,随心所欲的随。”   “这样,我叫何景乐!何时何景,应当快乐!”何景乐笑起来,仿佛刚刚那失落和伤感只是辛随一瞬间的错觉,“车来了!快点快点!”   两个人在车上交换联系方式,何景乐总算光明正大地加上了辛随的微信,他看着通讯录里的那个小红点,笑容忍都忍不住,一看就没安好心;等到下了车,和对方告别之后,更是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他把微信的界面给退出了,转头点进QQ的一个小群里,在里面大喊道:[爷要翻身了!]   底下一个头像是柯基屁屁的人很快就回复了他,只不过@了另外一个人出来看热闹:[@向。山哥,你不是跟我说他脑震荡已经治好了么,怎么我看着,少爷脑子多少还是有点毛病?]   向空山现身说法:[别管。他一直这样,你还不知道?]   何景乐生气了,坐在回学校的地铁上噼里啪啦打字儿,只不过脸上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背着我点?真是的,你们不懂!@小虞好不好,我今天又遇见辛随了,还加上辛随微信了!]   向空山继续评价:[乐仔,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个近距离和偶像接触的迷妹。]   虞叶好满头雾水地被圈了出来,他往上翻消息,回复果然和刚才那俩人完全不一样:[这么好哇!你再去试试,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灵!回头我也找辛随抽卡去!]   [嗯嗯。]何景乐在虞叶好这儿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他看着屏幕点头,冷不防听见地铁播报,[我靠,我只顾着聊天,坐过站了!]   群里沉默很久,最后向空山说:[乐,要不还是让何叔给你安排个司机吧。]   这消息何景乐没看见,因为今天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导致他回学校的时间比往常晚,几乎是踩着门禁的时间进了寝室。   他们寝是四人的,上床下桌型,这会儿只有两人在寝室里,见到他回来,各自见怪不怪地瞄了他一眼,没人过来主动搭话;何景乐也好像习惯了似的,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看到向空山在群里发的未读消息,继续回复道:   [要司机干什么,张扬!我们老何家的家训是艰苦朴素!]   [再说了,安排个司机,我爸妈不更有机会找人管着我了么,他俩老觉得我自己在帝都上学没干好事儿。]   [……哎,我还是有空了自己考个驾照去吧。]   三条消息仿佛石沉大海,很久都没有人回复。   就他自己一个,守着屏幕不眨眼,最后有些累了,又点开寥寥无几的群成员列表,一个个把资料卡看过去,看到虞叶好的时候没留神,不小心点进了QQ空间,连忙又立刻退了出来,为此还肉痛地充了一个月黄钻,才把那条访问记录给抹掉——   从头到尾,无人察觉。   其实这群里的几人,已经不怎么用QQ了,包括何景乐自己也是。   所以,虞叶好、向空山……甚至更多的人,很久没更新过资料卡和空间动态,向空山更离谱一些,空间动态还停留在高二那年,他们一行人出去游玩,留下的一张合影。   照片里,每人都笑容灿烂,角落里歪歪扭扭地p着没去的另外两人的大头,那时候也是在帝都,明明地方没变,甚至如今还都在这里念大学,谁看了都要称上一句有缘,可好像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家都很快投入到了新生活当中去,只有他自己,还停留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孤零零地被抛下。   何景乐仰起头,脖子枕着椅背,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纪瀚岑回来了么?”他很突兀地在寝室里发问。   好长一段时间,没人回应他;又过了会儿,对面床上探出个脑袋,冷淡地答:“他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何景乐,看在大家都是室友的面子上,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那人继续不冷不热地说,“少跟纪瀚岑玩儿,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何景乐生平最护短,容不得别人说他朋友,更何况纪瀚岑还算这寝室里唯一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存在,这话一落地,他立时就有些恼:“……好不好的关你屁事,你是我谁啊?”   “爱听不听。”那人又倏地把床帘拉上了。   “略略略,就不听就不听,”何景乐对着帘子吐舌头,“气死你气死你!”   里面那人:“……”   他忍无可忍地又伸出脑袋,“何景乐,幼不幼稚啊你?”   “怎么样,就幼稚,你管我!”   两个人没斗几句嘴,就各自偃旗息鼓,上床睡觉;何景乐自觉大获全胜,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点开新加上的辛随的对话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发消息,某种时候少爷也是有点小聪明的,就像现在,他想,刚加上就迫不及待找人帮忙,那不是显得很唯利是图么?   虽然抽卡只是举手之劳,况且怎么看,需要提供游戏账号和密码的他自己风险都要更高一些,他依然决定循序渐进,那么,在这个点应该发什么呢?   说“晚安”太暧昧,说“谢谢你今天帮我”又太客套,不利于拉近关系,他仔细斟酌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敲下行字,发过去之后,整个人都紧张得埋进了被子里。   手机被他丢在一边,过会儿这二百五竟然心大得自己睡着了,只剩下刚好没睡着的辛随,半夜一点半收到条消息,并且后半宿也没睡着。   因为那消息上写着:[嗨,辛随,你觉得今天我摸到的狗屎臭吗?我怎么现在隐约觉得还是臭臭的?]   妙啊。何景乐临睡着之前还在想:瞧瞧咱这说话的艺术!是不是狠狠给辛随拿捏住了?既没有显得过于激进,也没有让对方觉得自己十分疏远,通过两个人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来拉近关系,真是一箭n雕!   辛随:“……”   于是半夜两点半,刚结束项目报告正要美美入睡的向空山也收到条消息。   他和虞叶好在校外租房,这会儿后者睡眼惺忪地给他拿手机:“……谁啊?大晚上的。”   竟然是辛随,而且看上去像这句话憋了很久似的,辛随问:[打扰一下,小向,你的那个好朋友真的脑子没问题吗?]   --------------------   终于也轮到向空山你小子尝尝当工具人的滋味了哈(恶狠狠状)    第5章 美救英雄   何少爷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正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他用被子蒙着头,一觉睡到周日上午十二点,才迷蒙地从梦中醒来,正看见向空山三分钟前给他发消息:[我马上到你们学校,好好也在,出来吃个午饭?]   他怪高兴的,捂着因为缺氧太久而通红的脸又美了一会儿,才回复说:[你怎么知道我刚睡醒很饿?]   向空山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何景乐把手机一合,选择性装瞎,哼哼,他才不管呢!   总之他这会儿是彻底醒了,并且醒得非常快乐,哼着歌下了床,才发现寝室不止他一个,昨晚和他对呛的那人也在,正戴着耳机看书,见他下床,理都不带理。   他心情好,懒得跟对方一般见识,抓紧时间进卫生间刷了个牙,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正要出门,听见对方又喊他,很认真地:“何景乐,你真的听我句劝吧,别和纪瀚岑玩儿,他不是什么好人。”   对方愿意好声好气地说话,何景乐也转过来,尽量委婉地推拒。   只听他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但是颜煜,交朋友总得眼见为实,我也不能全依赖道听途说吧,我和纪瀚岑做朋友,觉得他人不错,这是我自己相处得来的结论。”   “……随便你。”颜煜最后转过头,硬邦邦地说。   因为这事,何景乐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不少,见到虞叶好和向空山时也没平常兴高采烈;并且,这两人看着比他还惨兮兮,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   他是知道向空山在参加比赛的,忙得很,但虞叶好最近是真的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情,于是便奇怪地问了一嘴:“你俩怎么回事儿啊?cos国宝?”   虞叶好打了个哈欠,恹恹地圈着旁边向空山的胳膊,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睡着了,闻言,总算舍得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依旧没什么精神地说:“还不是都怪你。”   “你男朋友还在这儿呢,能不能别说这么让人误解的话!”   但向空山也肯定道:“对,就是都怪你。”   要不是何景乐昨晚上也不知道发什么癫,大半夜的给辛随发那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害得辛随来问他,让他和虞叶好紧张了半夜,以为这二百五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傻逼事,他们俩怎么可能会困成这鬼样!   “……你们学霸真麻烦,”何少爷耸了耸肩,用一种宛如对待家里无理取闹的小孩似的语气甜蜜而又困扰地说,“好吧,怪我就怪我。”   剩下两人:“……”   “想吃什么?”趁向空山和虞叶好发火揍他之前,何景乐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周日食堂有限定菜,要吃吗?”   虞叶好勉强提起点兴趣:“限定菜,那是什么?比你们学校的代表菜毛血旺还好吃吗?”   “……应该没有?”   “那我不吃,”虞叶好拒绝,“我要吃毛血旺,加麻加辣。”   向空山在旁边一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好像你们学校三楼有小葱拌豆腐,点个,我们俩都爱吃。”   ……天知道这俩人在过去的一年里放着自己学校的食堂不吃,究竟往何景乐学校跑了多少次,才能对他学校的食堂菜色这么了如指掌!   总之这三人最终还是决定去吃北食堂——有小葱拌豆腐和毛血旺的那个。   他们分工很明确,一看就是长久一块吃饭形成的默契,何景乐负责拿饭卡点菜,向空山负责去买饮料,虞叶好负责拿着筷子和勺子坐在位置上等吃。菜一端上来,小虞先夹第一口,烫得他嘶呼嘶呼,但坚强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吃!一个暑假没来,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精湛!”   向空山在旁边笑着骂他:“慢点,不嫌烫么?又没人和你抢。”   话音刚落,抢饭的人就来了。柯文曜给何景乐打电话:“少爷,人呢?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出来吃饭!”   “我们在北食堂!”何景乐开的免提,手机放在正中间,餐桌上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虞叶好抢着答,“快来!”   “好嘞!我现在来,三楼吗?今天周日,有我爱吃的木耳炒鸡蛋,帮我点一个先!”   何景乐想说话,虞叶好又抢答:“好的!”   然后柯文曜火速挂断了电话。   何景乐:“……”   何少爷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剩下两个人,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   怎么一个比一个会点菜啊?   对面两人喝汤的喝汤扒饭的扒饭,对于他充满震撼的提问充耳不闻,过了会儿柯文曜也赶到了,臂弯里夹着个篮球,另外一只手提着个和他外表不相称的粉色包装袋,坐下就开始往外掏东西:“我们这次比赛的地方有好多小玩意卖,我随便买了几个,你们看着拿!”   柯文曜,人不如其名,长得一点也不文雅,是个外表略憨厚的黑皮帅哥,也是群里的那柯基屁屁,大部分时间看着有点傻,小部分时间看着相当傻,现如今在体院搞田径,是个实打实的体育生。   只不过这体育生偶尔内心还挺粉嫩的,就比如现在。   虞叶好坐在旁边从他的粉色helloKitty袋子里往外掏东西,先掏出来个小白猫钥匙扣,很开心地说:“我要这个!”   “不行,”柯文曜扒拉米饭,抽空瞥了一眼,“这个给妍姐的,你换一个。”   “哦,”虞叶好继续往外掏,又摸出来一个Q版萨摩耶的,“这个呢,这个我也喜欢!”   “嗯嗯,这个是给你的,”柯文曜说,“手气不错啊虞叶好!”   虞叶好不乐意了:“你让我们自己挑,最后不还是一人只能拿一个你指定的?”   向空山也淡淡不爽表示:“我们猛男从来不用这种——”   “山哥!”柯文曜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接过袋子就是一个猛虎掏心,然后拿出来了一个黑色杜宾犬的同系列Q版钥匙扣,“我特意给你和好好挑的情侣款!”   向空山:“……”   向空山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不错,挺好看的。”   轮到何景乐拿了,他一摸,在袋子里看是个小猪,立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放了回去,然后又一摸,是只小狐狸。   他刚把这个握在手里,结果虞叶好眼尖,大声叫:“我看见你作弊了!你拿的明明是那只猪!”   “你才猪呢!”何少爷气急败坏。   柯文曜也转头过来看了一眼:“猪多可爱啊!那俩都给你,我刚好多买了一个。”   这下没人有异议了,吃完饭,何景乐喜滋滋拿着两个钥匙扣回寝室,他把两个都挂在自己的潮男小白挎包上,然后出发准备去找辛随——事先没说过,完全是准备去碰运气。   辛随在酒吧勤工俭学的事儿还是向空山告诉他的,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发现信赖自己的运气还不如信赖抛硬币,去了一问:人辛随今天不上班,压根没来。   他很沮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喝酒,这次比上次小心,挑了个比较显眼、一看就不会被误伤的位置;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刚坐下没两分钟,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就听见前面有人说话,嘴里的酒气隔好远他都闻得见:“帅哥,你就跟了我吧。” ?   何景乐高高竖起耳朵,听见那人继续不屑地道:“你既然都干这一行了,还能干净到哪里去?”   “这位先生,”他对面的人终于说话了,“你可能搞错了,我做正经工作的,这不属于我的服务范畴。”   “而且——”对方话锋一转,听声音似乎是仍在笑的,“我干不干净需要由您来评判么?就算退一万步讲,我真的如您所说,不干净,那又关你什么事?”   “你…!”那人气急败坏地推了凳子站起来,木制的凳子腿在地板上拖出一声刺耳的响,引来许多人的视线,“你别不知好歹!”   自从前几天斗殴事件发生,酒吧对于这种潜在导火索重视了不少,很快,就有侍应生过来低声地警告:“这位先生,请您不要……”   这侍应生的声音忽然停住了,片刻后,有点惊讶似的确认了一下另外一个人的脸:“随哥?你怎么在这儿?”   随哥?   何景乐总算弄清楚这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他站起来,眯着眼往那边走,离得越近,辛随有些疲倦的声音就越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是我。没什么事,你去通知安保,就说这里有人性骚扰……”   说到这儿,辛随声音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改口道:“……骚扰酒吧营业秩序,他要不走就立刻报警。”   侍应生一一应下,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又有人说话:“不是骚扰你们的营业秩序,是性骚扰你们的男性工作人员。”   辛随和这个侍应生一起讶然地转过了头,看见何景乐从旁边阴影里慢慢地踱出来,眉眼锋利,带着不常见的攻击性。   他冲辛随挑了挑眉毛:“怎么?我说得不对?”   那侍应生有些踟蹰:“可是这不都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何景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世界上有规定被性骚扰的对象吗?”   “法律上只分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对不对,随哥?”他看向辛随。   --------------------   随,怎么样,肯定狠狠心动了吧,丫头,别装了,哥懂    第6章 做好朋友   何景乐突如其来的一声“随哥”,把侍应生和辛随都钉在了原地,良久,后者才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又转过头去对那侍应生说:“嗯,他说得对,你直接让安保报警吧,就说他对我实施性骚扰,挺长时间的……麻烦你了小夏。”   辛随身后,那个脑满肠肥的当事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喝醉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发火,喷着满嘴的酒气上来想推他,嘴里还含混地骂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只不过还没等走到近前,就被何景乐一脚给踹趴在了地上,半天都没能起来。   总算报了当时被不知道谁一踹之仇的何少爷简直扬眉吐气,叫得比地上趴的那个还起劲儿:“怎么,还想揍人?”   辛随在后头默默:“……”   不知怎么的,虽然自己才是受害者,但现在他总有种狼狈为奸的错觉。   “行了,景乐,有话好好说。”他怕何景乐还要动手,连忙这么叫了一句。   结果只见何景乐浑身过电似的一颤,“你刚才喊我什么?”   辛随迟疑了:“景乐?”   “我靠,”何景乐人也不揍了,整个人很麻溜地窜到他面前,还举着手机,“快,再喊一遍,再喊一遍,我要录音给虞叶好他们听。”   “……景乐。”辛随有点无奈,但还是非常纵容地配合着他又叫了声,“景乐。”   何少爷反手就把录音发进群里,并且嚣张地@了全体成员:[都听见没?以后就这么喊我,再喊乱七八糟的一律踢出去!]   虞叶好:[好的少爷。]   向空山:[好的少爷。]   柯文曜:[好的二百五。]   久不说话的余康哲也冒了个泡:[好的少爷。……靠,能不能把上面破坏队形的先踢出去!]   何景乐:“……”   辛随和他离得近,不仅看清楚了他手机上的内容,还借着光,完完全全看清楚了他脸上那个不掺杂一点杂质的笑,于是开口说:“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一般般。”何景乐臭屁,但随即又笑了,他就这样笑着,眼里是清澈摄人的光亮,“他们好烦。你刚才也看见了,是不是?”   安保这时赶到,把那个趴在地上的醉鬼给拖麻袋似的拖了出去,于是他们的话题没能继续;而也因为何景乐的横插一杠,最后报警时的统一口径都是性骚扰,所以按照流程来说,辛随得去派出所录个笔录。   何景乐跟着他一起去了,临上警车前,听见那醉鬼还在不死心地冲着他们俩人嚷嚷:“你们随便打人是犯法的,我要找律师起诉你们!”   “去啊,”何少爷一点不怵,“打人犯法,你性骚扰就不犯法了?”   “你以为你比我强到哪里去?”这醉鬼睁着眼,努力看清楚面前从姿态到仪表无一不相配的两个男人,“你来我这儿逞能耐,难道不是为了截胡?”   “我呸!”何景乐又想踹他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龌龊,我可是有正经事才来的!”   他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地打开了游戏:“看见没?我是来让他帮我抽卡的!”   抽卡的——   卡的——   的——   声音绕着警车盘旋,久久不散。   辛随:“……”   “那个……”他弱弱地举手,“这种事好像也没有那么正经吧?”   “不管了,”何景乐气性上来,二话不说地又开始扒拉自己的小白包,钥匙扣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响,然后摸出来一张银行卡,啪地扔在那人面前,“你爷爷我就算是包了又怎么样?”   “拿着你那几个臭钱从哪儿来滚哪去,老子家里买菜都比你包小情儿花得多!”他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说。   -   这下,何景乐总算是痛痛快快地把自己想骂的话给骂完了。   然而他爽是爽了,却险些没被民警给当成第二个嫌疑人带走,最后还是辛随这个受害人拿信用给他担保,才免去他一顿盘问。   警察问了些具体情况,把他们三个一并捎带到所里;录好笔录之后,说是出结果再通知,就又把他们两人给放了出来。   终于结束整个事件的辛随又好气又好笑,他把信用卡塞回到何景乐的小包里,像训家里子辈似的:“说话能不能把点门?还是真要进去蹲几天才长记性?”   何景乐好不乐意地低着头哔哔赖赖:“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儿,凭什么他自己龌龊,就觉得全世界人都龌龊?”   夏末的晚风轻柔从两人之间吹过,辛随忽然觉得心软得不可思议,他头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年轻人,对方身量和他相仿,此时头低下去,看上去像是挺不服,只不过倒实在很乖。   他忽然升起些逗弄的心思,故意咳了一声,说:“那要是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呢?”   何景乐倏地抬起头,直勾勾看着他,反问:“什么真不真的?”   “就是,那男的其实没骗你,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今天拒绝他其实是因为我嫌他给得太少了,”辛随顿了顿,看着何景乐慢慢变得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你要怎么办?”   何少爷好半天没说出话,他瞠目结舌,一边觉得辛随在逗他;一边又看对方表情,觉得好他妈的真啊。   顿了半晌,他默默地又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来了。   “那你也别糟践自己啊。”何景乐出了满手心儿的汗,劝慰人回到正途并不是他的专长,这种事,叫虞叶好和向空山之中的任何一个来,都比他来要好得多。   还好他什么都不会,可唯独钱多一些。   所以即使他大部分时候很倒霉,不尽如人意,他也依然以感激的态度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有钱,他二十几岁,已经有别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   他可以拿这些钱去请朋友吃饭玩乐,用钱来治愈他们的不开心;或者是留住他们,让他们消失在自己世界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五十万,够不够?”   辛随一愣,随即煞有其事地问道:“收钱办事儿,你给我这么多钱包养我,想让我做点儿什么?”   “不是包养!”何景乐脸都憋红了,他本想摆个阔,装作无所谓,可是看着夜色里辛随明亮的眼睛,竟鬼使神差般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他想到旧时好友不再更新的空间动态,想到寝室中明里暗里的排挤和针对,想到很多个自己想找到一个人聊聊天、但是翻遍通讯录,也不知道能找谁的寂寞。最后,他握紧了拳头,看向辛随:   “做朋友、做好朋友行不行?”   “难道你觉得我们还不算朋友么?”   “不是这样的朋友,”他有点吃力地比划着,“不要泛泛之交,不要虚与委蛇,是那种好朋友,最重要的好朋友,可不可以?”   --------------------   爱情是从做好朋友开始的。——何景乐语   【今天没有了,明天继续!   另外,一点感想想要分享。   写更新的时候,总是想起《人间》这首歌,很久很久之前读高中的时候,夜里睡不着,总喜欢听这首歌,感觉将一群人是如何长大的这个过程写给大家看,其实就是在验证歌词的过程。   高中会遇见不好的人吗?会有的,但是也没有那么多,所以《网恋》这本没什么真正的坏人,至多也就是纯粹的讨厌。长大之后的坏人才更多,几乎哪里都遇得见,而且是非常令人作呕的坏,所以现在这本的坏人有很多,开篇就有许多个。   我是想要写故事来娱乐大家的,可是又偏偏很想写这些坏的不好的东西,为什么呢,大概就是“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吧。   当然,是甜文。    第7章 又来抽卡   正值傍晚,街边路灯自上而下地将两人笼罩,辛随看到何景乐因为紧张而死咬的嘴唇,上面闪烁着润泽的光亮,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何景乐以为不会再有答案,故作轻松地把卡塞进他掌心里:“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又不是小孩过家……”   他忽然抬起手,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宽阔的手掌握住了何景乐的掌缘和腕骨,侧边隐隐看到属于年轻人充满力量美的青筋凸起;辛随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认真地说:“可以啊。”   何景乐:“……嗯?”   辛随没有接那张卡,但又重复了一遍:“可以啊。但这不属于我的服务范畴,我更想把他看作是你的私人邀约,你觉得呢?”   “私人、私人邀约?”何景乐舌头都打结了,他磕磕绊绊地复述了一遍对方的话,引来对方一声不带嘲讽意味的轻笑:“何景乐,你是个小孩儿吗?怎么话都得说两遍才行?”   何少爷脸猛地红了,可是这会儿你让他回击些什么,他也是万万想不出来的,他神态纠结地思索了许久,也不知一路跑偏到了哪里去,再开口时,竟然问:“那你还要钱吗?”   “……不要。快点收好,财不外露,我不盯着你可有的是人盯着你,听见没?”   两人来都来了,就在外面吃了顿晚饭,何景乐这才想起自己忙活这一晚上的最终目的。他把手机掏出来解锁,点开一个花里胡哨的文件夹,上面的游戏辛随一个都没见过,他自己却熟悉得很的样子,打开了其中一个,然后推到对方面前,瞧着眼巴巴的:“好朋友,大锦鲤,帮我抽个卡行不行?”   辛随无奈,说:“可以。”   他在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上找到抽卡入口,正要按下去,何景乐想起来什么似的,倏地把手机给拿了回去,嘴里还说着:“等下,今天的日常还没做完,做完了才能攒够。”   于是辛随的手指头“噗”地按在了空气里:“……”   何景乐没注意到身边人微妙的心情,他迅速做完了日常任务,又以一种求神拜佛似的虔诚姿态双手捧着手机递回:“可以了,您请您请。”   辛随又要按下去的时候,何景乐发出一声受不了了似的叫唤:“等等!”   “?”   “我害怕!”   何景乐一边说着,一边朝反方向一路小跑,嘴里还喊着:“这样吧!你等我跑到五十米远的时候给你比个ok,然后你再抽!”   辛随:“……你干脆再往前跑跑,去奥运会给人家跑田径的开枪去吧!”   何景乐听不见,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于是以为他答应了,又大声说道:“你不懂!辛随,还不是因为我燙淉太倒霉了!要是我身上的霉运传给你了,你什么也抽不到,那咱俩不是白忙活了么?”   辛随原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便是一怔,他立在风里,眼睑温柔地垂落了些,难得不顾礼节,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些:“不会的,你——”   倒着往后跑的何景乐突然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   何景乐:“……”   辛随:“……”   他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只看见不远处的何景乐摔坐在地上,表情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有点傻的笑;他下意识想要迈步走过去,结果何景乐突然冲他伸长了胳膊:“你别过来!”   随哥有点生气了,不自觉地把手里的东西给握得紧紧,轻斥道:“何景乐,你看你像话么?身体和游戏哪个更重要?”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猝然低下了头;手机在这时发出一声震动,屏幕上逐渐溢满金光,辛随想起那天虞叶好对此的形容,再开口时已没了火气,呆呆的:“景乐,你出金了。”   “什么?!”   何景乐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浑身都是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他把手机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最终确定:“我靠!”   何少爷现在觉得辛随一定就是他的命中注定的锦鲤,真是酋长见欧皇两眼泪汪汪,他又用那种泫然欲泣的神态看辛随了:“随哥!”   辛随:“……都好说都好说。”   “我现在就要告诉虞叶好他们!”何景乐退出游戏界面,低头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编辑消息。   于是也没看见,旁边辛随状似有些欲言又止的脸。   其实辛随从刚刚开始就很想问: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做朋友呢?   何景乐的朋友明明有那么多,且每个看上去和他关系都好得要命;甚至那天酒吧,向空山曾经那么笃定地说,和何景乐,是胜似亲兄弟的交情。   这样一个人,完全不缺朋友,精神和物质都富足,随时随地都找得到人分享,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冲他露出那种十分孤寂脆弱的神色,说要做朋友、最重要的朋友?   他不理解,一转头,却蓦地看见,何景乐神情十分专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聊天界面,转而打开了通讯录,把自己的名字备注前加上了一个大大的A。   辛随忽然在这一刻觉得问题的答案不再重要,不管何景乐是为何而感到寂寞,至少他现在可以笃定:在他的往后余生里,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对方那样,明明手上握着致胜的筹码,却毫无野心,只问了他一句——   [做朋友,可不可以?]   他自认为没有拒绝的理由。   -   带着一身灰回了学校的何景乐觉得这简直是完美的一天了。   和老朋友吃了饭,得到了小礼物,而且尽管辛随没有上班,但还是被他遇到,两个人又一起吃了晚饭,对方还答应他说可以做好朋友;并且最重要的是——   辛随,帮他抽到了新卡!新的!   想到这儿,他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心中越发笃信辛随的出现一定是他倒霉生活里代表运气守恒的另外半边;他摩挲着微信通讯录里辛随的名字,现在对方已经和虞叶好他们一样,将永恒地悬停在他手机最上方了。   只不过……   他琢磨了一下,忽然又动手把除了辛随之外的其他几人的名字前又加了一个A,现在其他人都变成了双A,只有辛随还是一个,看着有点格格不入,还有点孤零零的。   何少爷偶尔也是有自己的行事准则的,例如现在他虽然为交了新朋友而感到快乐,却清晰地知道,自己和辛随或许的确有缘,但至少在现在,是无法和虞叶好他们做比较的。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虚假繁荣,就把多年的好朋友轻而易举与刚见没几面的人划上等号。   那样对谁都不公平。   虽然说出来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何景乐是念旧的人物,如果不是冲动加上实在寂寞,他甚至根本不会在今晚对辛随说出这样的话。   [晚安,好朋友。]辛随忽然给他发来消息。   [晚安!]他也兴高采烈地回。   何景乐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个大二开学步入了人生的新的正轨,即使他和辛随之间或许要再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是否合拍,但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开头了。   他正如此想着,寝室门忽然被推开,从外面探进个毛茸茸的脑袋,眼镜片儿比瓶底还厚,手里提着个大包,瞧着怯生生的,看见何景乐时却一瞬间漾起个非常高兴的笑:“小乐哥!”   --------------------   今日份倒霉(1/1)   一会还有哦!在疯狂赶稿中,以至于两眼昏花感觉下一秒就会原地去世(    第8章 无痛当妈   “哎!岑岑!”   何景乐应声从床上坐起来,裹着两边的床帘探出了头,也紧跟着露出个喜气洋洋的笑:“你今天回来住啊?”   “嗯!”纪瀚岑凑近了点,从自己拿着的黑色大包里掏出袋真空装的腊肠,先踮起脚塞进他床铺里,“昨天我妈来看我,给我带了点土特产,你尝尝看!配大米饭可好吃了!”   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该以一种什么形态出现在大米饭里的何少爷很开心地收下了,他把紧闭的床帘掀开,听见自己隔壁那张床窸窸窣窣的,没过多久,纪瀚岑就脱得只剩下里面那件短白背心、露着白嫩嫩的胳膊靠过来和他说话:“小乐哥?我刚才看见你的外套,怎么脏脏的?”   何景乐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抱着被子小声地说:“没什么事儿,就是回来路上摔了一跤。”   “摔跤了?”纪瀚岑的声音听起来顿时变得十分紧张,不由分说地就想往他床上爬,“磕着哪儿了,给我看看!”   何景乐傻愣愣的,没拒绝对方的靠近,只不过因为那点小洁癖,不乐意让别人上他的床,于是就把纪瀚岑给截停在半道儿,伸出只手来按住对方的小白胳膊:“哎……你别!真没事,咱俩这关系,有事我能不跟你说吗?”   纪瀚岑本来被他拦下,瞧着还挺不高兴,但听到后半句,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他看着何景乐的脸,藏着一点小小期待:“咱俩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何景乐大力拍了下他肩膀,为了刺激剩下两个人,证明自己在这个寝室也是可以搞小团体的,还特意把后几个字加重了读音,“在这个冰冷的317寝室里,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颜煜本来已经坐起来了,闻言,无语地又躺下了。   果然不该对何景乐这二百五抱有什么期待。他躺在黑暗中如是想。   何景乐洋洋得意地环视对面两张床铺,就像一只巡视自己领地的哈士奇;手机又“滴滴”在他手里响了两声,他低头一看,是个电话,于是也顾不上去看纪瀚岑表情了,接起来道:“喂,妈?”   对面的女人语气轻柔,好像又和上次在居民楼里见到的那个给人感觉不太一样:“在干什么呢?”   “躺在床上玩手机。”何景乐大大咧咧的,有实话是真敢说,于是只听对面那女人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就没那么柔和了,但性格脾气摆在那儿,就连发脾气也和声细语的:“天天玩手机,有时间怎么不去找小山他们玩?也联络联络感情嘛。”   “他们个个都是高材生,肯定忙得很呢!”   何景乐抠被角,抬眼时突然瞥见对面黑漆漆紧闭着帘子的床铺,犹豫了片刻,翻身下了床,朝阳台走,将声音压得极低:“但我们也会经常聚的,您别担心,我们感情一直很好。”   “那就好,能有人陪着你,妈妈就放心,”对方说完,又停了一下,显然不是全为此来的,“还有,你告诉妈妈,前几天是不是去酒吧来着?”   “靠,”何景乐这会儿已经靠在阳台栏杆上了,闻言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谁告我状!”   “这是告状不告状的问题么?”他妈训他,但还是讲了原因,“你爸爸是和别人应酬时听说的…宝宝,妈妈不反对你出去和朋友玩儿,但是交朋友前得擦亮眼睛,如果那天和你去酒吧的是好好或者小山,那我和你爸爸也不会——”   这台阶递得可真是妙,何景乐“噗”地笑了一声,“妈你怎么这么会猜,他们俩就是在啊!”   对面:“……”   “妈妈,对不起,”他笑完,又老老实实地道歉,“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尽量少去那种地方…嗯嗯,就算去也把虞叶好和向空山他们揣兜里带着,我都多大了!”   何景乐望着宿舍楼后头那片黑漆漆的树林,声音又低下来,咕哝着、含糊不清地说:“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人和人之间无论怎么样,都终归是要散的。”   那边没听清,问道:“什么?”   他却没说话,很不合时宜地想,难道那大家不是每天都在说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么?   他小时候不懂,现在却觉得这话说得可太对了。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到时候也总得有一个先躺进棺材里,更别提朋友了。本来就是在人生某一个环境中惺惺相惜的产物,等到以后各自开启新生活,联系少了也无可厚非。   所以他得开启新关系,得交到新朋友,为了不被抛在过去,成为唯一的那个,抱着回忆不肯撒手的“葛朗台”。   “没事!”何景乐突然笑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说,“妈咪,我也交到了新朋友的!叫辛随,是B大的!”   他独自一个人站在夜色中沾沾自喜:“我觉得我上辈子少说也得是个皇帝级别的,不然怎么这辈子那么多状元都爱往我身边凑!”   对面又笑骂了他几句,就叮嘱他早点睡觉,然后挂了电话;结果他转过身,看见纪瀚岑正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望向他,说:“小乐哥,你站在外面不冷么?”   何景乐想,又不是冬天。   何景乐答:“挺好的,还有点热。”   纪瀚岑:“……”   他咬了咬嘴唇,醋意滔天,最后没忍住,语气不太好地问:“我听见你刚才说,辛随,那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何景乐一愣,道:“你偷听我打电话?”   “我就是、就是不小心听见……”纪瀚岑慌乱地解释,但是看见对方脸色已经阴了许多,最后应该是顾及到朋友情谊,才没有开口;他的心猛地落下去半截,看何景乐已经要避过他拉开阳台门,情急之下,攥住他手臂,泫然欲泣地说,“小乐哥,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   乐仔:妈咪!   谁应了我不说。    第9章 破烂桃花   何景乐浑身一颤,下意识把手臂抽回,随即又很快察觉到自己这个动作究竟有多么伤人,因为纪瀚岑的眼泪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明明是炎热的夏末,对方的嘴唇却像在冰天雪地里冻过似的泛着灰,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像是在什么跌倒的边缘;于是他不得不伸出手去搀扶,却没料到纪瀚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扣住他的手,十指强硬地插进他指缝中,和他组合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不肯让他抽离。   “小乐哥,”纪瀚岑哽咽着说,“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何少爷感觉自己也快要哭了:“可是我真的只把你当好朋友。”   如果不是今天恰好打了这个电话,那么对方打算把这件事情瞒多久?就靠着他自以为的珍贵无比的友谊,一直默默地实施这份觊觎吗?   何景乐在这一刻,甚至说不上来是震撼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   “你是不是、是不是嫌我家境不好,配不上你?”纪瀚岑泪眼朦胧地问。   纪瀚岑家境确实是不好的,似乎是从某个遥不可及的乡下来,但何景乐交朋友从不看这些,后来和对方走得近了之后,更是加倍小心照顾,生怕因为自己的哪句话,就伤及一颗年轻的自尊心。   可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照顾,让对方产生了不应该的感情,以至于他在此刻只能说:“和这个没关系,岑……纪瀚岑,我真的只把你当好朋友,我这个人比较笨,脑子不好使,如果我有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那我和你说对不起行不行?”   纪瀚岑哭得更伤心了,他在心里想:要是何景乐做过就好了!   明明是个倒霉蛋,干什么事情都得出点岔子,可在感情这方面,运气却好像出奇的好;很多次他明里暗里地试图传达自己的心思,都好像隔了个高墙似的,被原原本本地给挡了回来,一点也没漏进何景乐心里去。   他知道何景乐不喜欢他,百分之一百的不喜欢,也知道倘若自己不说出来,以何景乐的智商,就算觉得不对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不是今晚他听对方讲起那谁时候甜蜜的笑……谁来着?好像是叫辛随吧?   自己怎么会忍不住,就这么草率地说出了口?   千怪万怪,都怪那个叫辛随的!   何景乐不知道纪瀚岑在想什么,但看对方脸一阵红一阵白,于是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因为阳台的门实在被纪瀚岑给挡得太死了,所以他开始思索从三楼跳下去会不会死的这个哲学问题,甚至跑了神,连颜煜满头黑线地从床上下来,打破了僵局,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颜煜说:“纪瀚岑,你还是省省吧,不喜欢也就算了,别让他讨厌你。”   纪瀚岑浑身一哆嗦,抽噎着往旁边让了让,好歹是不再试图堵门了。   “出来啊,愣着干嘛?”颜煜冲何景乐挑了挑眉毛。   后者这才如梦方醒地溜了出来,纪瀚岑没跟着进,于是只有他们两人站在寝室里,何景乐看向颜煜,对方也正看向他,良久,转过脸去嗤了一声:“笨蛋。”   “……”何景乐敢怒不敢言地低下了头。   但是颜煜好像却不打算放过他:“你不是说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来,大少爷,告诉我,你看出他喜欢你了么?”   何景乐哑巴了,半晌才道:“没看出来。”   颜煜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何景乐比他更快:“对不起,颜煜,我之前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我跟你道歉。”   “……算了,都不是什么大事。”   “哦。”何景乐闷闷地应了一声,这层窗户纸一捅破,他现在看纪瀚岑做的一切事情都觉得别有用心;而相反的,怎么看颜煜怎么顺眼,连对方那张臭脸瞧着,竟然都帅气了不少。   嗯,差点就可以比上他了!   他又看了眼时间,还远不到门禁,反正横竖寝室今天他是不想住了,就跟颜煜商量:“我一会儿想出去睡,要是辅导员来了……”   “赶紧走。”颜煜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我帮你瞒着。”   “……谢谢!”何景乐抽了下鼻子。   别人天黑回家,何少爷天黑出门,他在宿管阿姨好像下一秒就要提着刀来砍他的恐怖眼神中走出了寝室大楼,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晃悠了半圈,最后走到大门口,准备去随便订个酒店。   结果向空山好像会读心似的,掐着点给他打电话:“喂,少爷,这周末要不要去爬山啊?秋高气爽,带着你的细胳膊细腿出来运动运动。”   何景乐抽了抽鼻子,闷闷地说:“好啊。”   向空山握着手机惊悚了两秒:“……你不是说你珍贵的脸皮绝不能接受海拔超过五米以上的阳光直射么?”   “那你还问我!”   向空山“呵呵”地笑了,“因为我和虞叶好赌了五块钱。”   何景乐隐约听到虞叶好在那边发现事情暴露之后的惊呼,顿时很泄气:“……你和他赌钱有什么用,你恨不得把自己裤腰带都典当了拿钱给他,我呸,妻管严!”   向空山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问他:“乐仔,不高兴啊?”   众所周知,成年人的约定俗成,是绝对不在发现别人不高兴时问别人不高兴,因为大部分人类很难去应对一个将情绪开闸放水的另外一个人类;可是这规则显然在向空山这儿不适用,他那边吵吵闹闹的声音倏地停了,见何景乐一直不说话,又问:“想跟我说说吗?”   何景乐终于憋不住了,他对着手机大声喊:“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回涟城!”   -   就这么一句话,向空山和虞叶好大晚上立马紧急打了个的,到何景乐学校门口,把陷入萎靡的何少爷给捡钱似的捡回了他们俩的小破出租屋。   尽管过程曲折、尽管悠闲美好的夜晚好像就被这么浪费了大半,可知道事情始末的两人谁也没笑话他,甚至虞叶好还坐他旁边,宽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没关系,谁这辈子没把真心错付过呢?”   向空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自己男朋友给暗搓搓阴阳了一下,不过也跟着点头:“嗯,说得对。没事乐仔,有人喜欢说明咱有魅力,你要是不想回寝室和那个人面对面,你就住我们俩这儿,想住多久住多久。”   何景乐当然知道向空山和虞叶好会包容他,无条件支持他,可是这小出租屋里,说夸张点儿,连翻个身都困难,人家小情侣共筑爱巢,自己来凑个什么热闹?   于是他说:“……不用,我今天也就是冲动了,明天我回去和他好好说,他人还可以,说不定还能做好朋友。”   其实他是瞎编的,他绝不可能再和纪瀚岑做朋友了,他只是不想这两人再为他担心。   虞叶好去书房里忙活,给他准备临时的住处,客厅里就只剩下他和向空山,后者静默很久,最后道:“乐仔,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   何景乐很没出息地鼻子一酸。   他不知道向空山是否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察觉出了什么,以对方卓绝的感知力,发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也不奇怪;可是他依然觉得十分羞耻,这个世界上人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人们为了更好的学历而努力学习,为了更多的钱而努力工作,为了不寂寞而交很多朋友——   只有他不是这样,他有时候觉得没朋友也没关系,他交朋友的最大目的,是希望在别人眼里,自己看上去不寂寞。   “好了,”虞叶好从书房里走出来,怀里抱着床看上去很柔软的被褥,向空山从他手里接过来,他便又坐在何景乐身边,还摸出了手机,“乐仔,你最近有看游戏吗?新活动的卡真的很帅欸!”   何景乐勉勉强强被分走了注意力,也拿出手机答:“辛随已经给我抽到了。”   “我靠!”虞叶好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真的有这么灵,那我回头也去酒吧找——”   向空山:“咳。”   于是小虞话到嘴边,险险改口:“回头遇到了,我也让他帮我抽!”   三个人又聊了些游戏的事情,看着何景乐总算没刚开始那么沮丧了,其余两个才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大家都还有课,因此他们也没耽误太久,到了时间就各自回房睡觉;结果一进屋,虞叶好立刻变了脸色,他对着门板愁眉苦脸,向空山过来抱他时,听见他小声嘟囔:“乐仔这也太倒霉了。”   虞叶好转头,把脸埋进身边人的怀里:“凭什么呀,我们少爷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最后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越想越觉得难受,今晚何景乐跟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孤零零蹲在路边的样子此时在脑海中格外清晰地浮现:“咱们几个临走时候怎么答应岚姨的?我都不敢回想。我太了解乐仔了,他现在肯定自己偷摸伤心,又觉得给咱们找麻烦呢。”   向空山也发愁,有一下没一下拿手指顺他头发,最后下定决心:“我明天下了课去乐仔学校看一眼吧。”   --------------------   万人迷小乐!   【2022.4.7已修:替换遇人不淑词语使用,加入当下情境中主角个人思想的更多解读   另外我想再说一下,本文主角何景乐先生,目前就是一个非常废物且由于很闲所以格外喜欢矫情的富二代!说是主角光环也好,说是我强行让他被喜欢受欢迎也无所谓,并且后期他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也许会更好,也许会不是标准意义上的更好,但是我觉得没关系,我只希望我笔下的纸片人小男孩永远做快乐第一名!   2022.6.24新增:非常抱歉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关于主角对于被表白的反应,我已经在后续中努力增添内容使其合理化,如果有任何不满意都可以直接骂我,接受一切善意批评指正,我为角色一切行为买单!是我笔力不足,再次道歉!    第10章 便宜老爹   向空山说到做到,第二天上完了课,就乘了地铁出发去何景乐的学校。   他现如今已经把这学校架构摸得比对方还透彻了,到了门口也没急着进去,而是在附近的美食街转悠了两圈,买了好几份甜点,跟哪家孩子的操心爹似的,提在手里,等何景乐来接他。   等到对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他先把其中一份递过去,然后揽住他肩膀:“走,带我去看看你那几个室友去。”   向空山其实是见过何景乐那几个室友的,当时他看着都挺面善,没想到才刚大二,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两人上了楼,一推开门,寝室好巧不巧的就两人在,而且还都是昨晚当事人:颜煜和纪瀚岑。   纪瀚岑的眼睛还肿着,一见何景乐进来,立马很欣喜地往这边迎,结果下一秒,又看见他身后的向空山,于是立马变了脸色:“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快就找个男朋友来气我吧?”   “不是…你能不能别给自己加戏啊?”何景乐脸烧得慌,心里暗暗后悔,觉得不该答应向空山让他过来,“这是我朋友。”   颜煜倒是站起来,和向空山握了个手:“颜煜。我好像见过你。”   这么开了个头,后面就算纪瀚岑想甩脸色也找不到理由,更何况向空山把带来的吃食给他们一个人分了一份,最后就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吃人的嘴短,而且对方看着还挺和颜悦色:“你就是纪同学?有没有时间聊几句?”   这儿没其他人在,向空山也就没怎么避讳自己的目的:“我有点话想跟你说,咱们单独聊?”   纪瀚岑咬着唇,转头幽怨地看了何景乐一眼,把后者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始乱终弃当了渣男;等到对方和向空山走了,还在一个劲儿地搓胳膊:“我靠,吓死我了!”   颜煜无语:“瞧你那出息。”   “你懂什么?”有人撑腰的何少爷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一看你就没经历过这场面。”   “我是不懂,”出乎意料的,颜煜竟然很干脆地承认了,“但我至少比你看得明白,哪种人值得交朋友。”   这话当然狠狠戳住了咱们少爷的软肋,于是他像个漏了气的皮球似的,倏然委顿下来;结果过了会儿,又听颜煜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这二百五,运气倒还挺好的。”   何景乐茫然地转过头。   他隐约觉得颜煜看他的眼神好像更无语了一些:“……就是说,你这样的,竟然也能有人愿意为你收拾烂摊子,而且还是向空山。我刚刚才想起来,为什么看他眼熟,你知道他是谁么?”   少爷持续茫然:“涟江市高考状元?”   “……”   颜煜终于还是翻了他一个白眼:“帝都高校联合举办的那个A++项目实践大赛,你知道排在第一名的那个小组负责人是谁么?就是向空山啊,笨蛋!”   “我估计到他那种程度,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往轻了说,这样的人为了处理你的破事特意空出时间过来,你就偷着乐吧!”   何景乐愣了很久,最后低下头,什么也没回答。   -   这边颜煜终于以局外人的角度设身处地地给何景乐科普了一番他的朋友究竟有多牛逼,而那边,很牛逼的向空山也把纪瀚岑带到了南食堂。   两个人上二楼坐下,点了壶新茶,向空山主动给戒备心很重的纪瀚岑斟了一杯,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要发脾气的样子,只是像平常聊天似的说:“你觉得何景乐哪里好?”   纪瀚岑一愣,嘴往下撇,看着马上就要哭了似的:“我觉得他哪里都好,人特别开朗有趣,而且对我也很好,从来不嫌弃我家里穷,没钱。”   向空山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才说:“可是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他好像完全不是你说的这样。”   “他脾气不太好,运气也不太好,经常把自己弄得惨兮兮,说话还把人气个半死。这些样子你见过吗?”   纪瀚岑不吭声,过了会儿才倔强地说:“要是我陪他这么久,我肯定也——”   “可是没有如果。”向空山说,“你就是大学才认识他,没见过他的这些样子,你喜欢的是他好看的那些时候,可是没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好看的。”   纪瀚岑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人是来扮红脸的,梗着脖子不说话,然后又听向空山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问题都没有,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不应该给这个人带来困扰的。”   面前的人似乎陷入了某段遥远而又悠长的回忆里,唇角勾着,眼神穿过玻璃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喜欢一个人,是你希望他开心,只要开心就行。”   ……   总之,这场只有两个人知道内容的谈话结束以后,当天晚上,纪瀚岑就默默地回来收拾了行李,说是已经递交了申请,第二天就会搬到别的寝室里去。   临走前,他红着眼叫住何景乐,很真诚地弯下腰鞠了个躬,哽咽着说对不起;把后者弄得也挺难受,毕竟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在何景乐的构想里,两人应该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现在一切都像泡沫似的碎了,他当然不高兴,于是当晚,便又跑去酒吧碰运气。   这回比上次稍微幸运些,正赶上辛随上班,对方给他调了杯低度数的甜酒,让他坐在吧台边自己慢慢地啜,有时间就过来和他讲几句话;这么碎片似的一晚过去,竟差不多拼凑出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饶是辛随,一时也十分哑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能算作是安慰。   幸好,那时候何景乐已经有些迷蒙的醉意,也没功夫去追问他对整个事情的解读。   他醉醺醺地挂在辛随肩膀上,嘴里翻来覆去地只会念不要回寝室,最后终于头一歪睡了过去,把后者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摸出手机,想给向空山打个电话;   结果下一秒,却又被死死按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何景乐又露出那种哀求似的神情:“别跟向空山他们说,行么,随哥?”   辛随怔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好。”   他好像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今晚何景乐的买醉绝不只是因为发现自己真心错付,但是眼下很明显不适合问起,可是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去朋友家留宿,那对方要去哪儿呢?   何景乐忽然又说话了,趴在他肩上,梦呓似的说:“去…去乾吕路,我爸在那儿有套房子。”   “……嗯。”   --------------------   山:我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第11章 霉运传染   辛随按着这小醉鬼模糊不清的指路,顺利摸到了何家位于乾吕路的一栋房子,此时他携着对方站在门前,正望着大门犯难。   因为何景乐看样子已经完全睡熟了,到底也没告诉他门锁的钥匙放在哪里。   讲礼仪讲风度的随哥站在门口整整纠结了二十分钟,终于痛下决心,伸出手去摸前者的裤兜;结果还没等摸着,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一个看样子是阿姨模样的人惊讶地看着他俩,随后目光下滑,移到了此时他们有些难以言喻的姿势上,诡异地顿了顿。   辛随“咻”的一下缩回了手。   那女人似乎不常见何景乐,努力辨认很久,才小小惊呼了一声,伸手过来扶何景乐:“哟,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少爷啊。辛随默默地想。   “喝多了。”他道,“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麻烦您多多照顾。”   “哪里是麻烦,我还要感谢您帮忙送他回来呢。”那女人摆了摆手,两人一起吃力地把一米八多的人搬到卧室里,辛随这才发现这房子出人意料的整洁,但就是跟个样板房似的,看着没什么人气。   辛随猜想面前的人应当是这里的长期家政一样的存在,便开口说:“阿姨,那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这么急?”女人问,“坐下喝杯茶吧,我刚好在锅里煮了些水果茶,乐乐小时候最喜欢喝……”   她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就是挺长时间没见小少爷了,有点激动。”   谁料辛随竟然真的坐下了,还礼貌地跟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   女人心里有点犯嘀咕,小跑着去厨房盛还温着的水果茶了,独留辛随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测:这里应该长期没什么人过来,至多只有刚刚那个中年女人在住。   何景乐在他心里现在不止是一个倒霉蛋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有点秘密的倒霉蛋;他又猛地想起那天晚上在年久失修的居民楼附近捡到对方,那时候,何景乐是去做什么来着?   自己忘了问,何景乐也没主动提起。   女人拿着还冒热气的水果茶放在他面前,笑容淡淡的,看上去很好相与,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又听见何景乐在屋子里大叫,循声赶过去,发现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刚睡醒闹起床气似的,一个劲儿直拍床:“我怎么在这儿,我不住这儿!”   “小少爷……”   “婷姨,”何景乐看见他,那股酒疯劲儿收敛了不少,他又低声说,“我不住这里!”   被叫做婷姨的人叹了口气,为难地望着窗外墨似的夜色:“那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儿呢?总不能继续麻烦你朋友吧?”   何景乐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楚后面还站着个辛随,酒醉的脑袋反应很慢,他看了一会儿,隐约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倏然垂下了头,说:“对不起辛随,麻烦你了。”   “没关系,”辛随宽慰他,“不是你说的么,我们是朋友。”   这话好像并没安慰到何景乐多少,甚至起了反作用,因为听见这话的人猝然抬起了头,眼神晶亮,像藏着眼泪,死死盯住了辛随。   又是这句话,何景乐想,还是这句话。   他看辛随的脸,不可避免地看到对方疲倦的神色,于是加倍地觉得难过,又想起下午时颜煜说的那些话;再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向空山和虞叶好因为大半夜的来接他、眼下因此而产生的遮也遮不住的青黑,他不想任何人因为他而颠簸,但却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何景乐觉得自己真是个矛盾的人,既急着证明自己是重要的,又不想让任何人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可是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麻烦一个人越多,那么就会越加速这个人弃他而去的过程。   借着酒劲,他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   “……景乐?”   骤然落下的眼泪,让其余两个人都慌了神,婷姨更是看上去心都要碎了,让人怀疑就算何景乐现在要月亮,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爬上梯子去摘,她一连串地说:“不住了,咱们不住了,你想住哪儿,我现在就去给你订,行不行?”   何景乐摇头,突然伸手一抹眼泪,不知道怎么又改了主意。   他抱着松软的夏凉被直挺挺倒了下去,剩下俩人屏息等待,结果过了一会儿,这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打起了呼噜——   竟然又睡着了!   辛随:“……”   婷姨倒像是放下不少心,她冲辛随道:“没事了,估计就是不高兴,发作出来就好了。”   天色已经太晚,因此辛随最终还是留了宿;婷姨去隔壁给他收拾房间,他独自在何景乐的房间里又停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的时候,发觉对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这会儿正无声地亮着,并且看上去已经亮了有一会儿了。   又过了几秒,电话自动挂断了,辛随长出一口气,正要走,手机却又亮了;这回他斟酌再三,还是捡起来接了:“喂?”   那边莫名长出一口气,似乎拨通这个电话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喂,是何景乐先生吗?”   辛随刚要说不是,但那边已经机关枪似的把剩下的话给说完了:“……是这样的,我是《创造111》的导演,您之前是不是参加过我们的首轮海选,排名第112位?”   辛随:“……”   趁他为何景乐惊天地泣鬼神的倒霉经历抹辛酸泪时,听见那边的人继续说:“我们的第99位选手因为骨折所以临时退出了节目的录制,所以我是想问问您,您有兴趣作为替补,来成为第111位选手,参与我们的选秀比赛么?”   稳重的随哥这次人也傻了。   -   于是第二天早上,何景乐一觉醒来,不仅发现自己腰酸背痛不说,还发现面前站着个人,辛随正站在他床边,眼神幽幽的,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你醒了?”   “……靠,吓我一跳!”他猛地往后一缩,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仿佛昨夜发生的兵荒马乱的一切都只是辛随一个人的一场幻觉,“你大早上的,在这儿cosplay门神呢?”   “不是,”辛随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不好,他摆了摆手,将手机递到何景乐旁边,因为早起所以有些水肿、但依然英俊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昨晚有人打电话给你,看上去似乎很急,所以我就帮你接了一下。”   “哦,多大点事啊,”何少爷不以为然,“接就接了呗,谁打的?”   辛随艰难地说:“《创造111》副导演。”   何景乐:“……”   他艰难地转过了头,感觉自己的脖子都随着动作发出“喀喀”的响声,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谁?”   辛随当真要再说:“创造——”   “好了!”何景乐打断他,“我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那导演给我打电话干啥?”   这就是大事了,辛随端正了神色,说:“导演说第99位选手不小心骨折,所以得退出节目录制,因为你刚好是第112名,所以你可以去补位。”   何景乐一愣,片刻之后,猛地低头捂住了脸。   他整个人捂在杯子里,瓮声瓮气地对着辛随提要求:“快点,随哥,打我一下!”   辛随:“这是什么怪要求?”   “快点快点!”   何景乐在被窝里催促,他没办法,只得轻轻地上手拍了一下对方脑袋。   “不够痛!”结果这小倒霉蛋儿还挑三拣四,浑然不知危险即将靠近,仗着这是自己家房子就无法无天,“快点!……嗯……啊,哥哥快一点……用力!”   辛随:“……”   随哥的耳朵都要冒烟了,整个人难得气急败坏地不顾形象、跳上床来捂何景乐的嘴巴,两人闹得正欢,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轻响,于是同时僵住,纷纷缓慢地回头望去——   婷姨正站在门口,捂着嘴,地上的一只玻璃茶杯四分五裂,水果茶流得哪儿都是,时间过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辛随和何景乐才看见她终于缓慢地动了一下。   仿佛久未活动过的人偶突然被旋上了发条,婷姨以几秒钟的时间适应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关上了门。   又过了一会儿,门又砰地被推开,她如临大敌地拿着拖把,拖地的动作快得几乎能看到残影,门再度被关上,这次终于没人打扰,只留下了满屋的寂静。   鸦雀无声。   辛随:“……”   何景乐:“……”   -   “完了完了,婷姨肯定会跟我爸妈告状的!”   坐在回学校的地铁上,何少爷还在持续抓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场漫长的崩溃中,而旁边的辛随脸色铁青,看上去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两个人沐浴着周围乘客看神经病似的目光,最后还是辛随忍无可忍,一把把他的手从头上薅了下来:“别抓了。”   “你想到解决方法了?”   “……没有。”   何景乐目光死,两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倒是很听话,不让抓头发就真不抓,他嘴里喃喃:“真的完了,我怎么就想不开要住乾吕这边儿?每次过来都准没好事!”   辛随在旁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地憋了回去,其实他刚刚有一个瞬间是真的想问:请问您、您不在这边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好事吗?   第一次见面被误伤,第二次见面吃撑了,随哥骤然发现,他和何景乐明明刚认识没多久,一起经历的倒霉事情好像比他前半辈子经历的还要多。   按照这个概率来说……   他默默将视线投向还在唉声叹气的何少爷,最后终于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孩子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算了。   “何景乐,”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很刻意地旧事重提,“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旁边的人动作就倏然一顿,紧接着说:“嗯,记得的。”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突然掉眼泪吗?”辛随说话总是那么婉转,连这种探究性的问题,都少掉许多的攻击性,“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就是、就是——”何景乐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最近糟心事太多了,我觉得我总是在麻烦别人,不太好意思吧。”   袒露心扉不是他这种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傻瓜适合做的,因此何少爷自己看上去也不太适应,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原因很多,主要是因为这个,而且其实我一般不想在这边住……婷姨你看见了吧,在我老家——就是涟江市,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家政了。”   “结果我来帝都上学,我爸非要让她也跟着过来,还在这边儿买了这么套房子,一开始还以为他怕我吃不好担心我,大一那段我来得可勤了,结果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监视我!”   他忿忿地拍了一下大腿:“婷姨恨不得连我一天拉几次屎都告诉他!”   辛随了然地点头,正要说话,地铁突然停下了,紧接着两人同时听到一个播报:“【明江路】站到了,开右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本站可换乘轨道交通四号线。”   两人同时:“……”   靠,又坐过站了!   --------------------   结束咯!   谢谢大家,我躺了,连续两天每天写十小时以上,感想:再也不敢了,呜呜   刚刚室友给我按了一下斜方肌那边,我差点没痛死,呜呜,劝大家不要久坐    第12章 莫名其妙   关于坐过站这个事儿,其实对于何景乐来说算是正常操作,毕竟这少爷富生富养得货真价实,来帝都上大学之前,别说地铁了,连公交都没坐过几回,坐错车或者坐反方向更是常有的事;可这对于有较强自我管理能力的辛随来说,就颇有些丢脸了,堂堂B大学霸,在帝都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坐错车呢。   地铁还在持续播报到站提示,围观群众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两个好像有点什么毛病的帅哥狼狈地跑出车厢,紧接着又走到对面去换乘;   辛随的脸已经彻底熟透了,并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现在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往这儿看的,偏偏旁边何景乐还毫无所觉,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乐不可支地凑过来:“辛随,快看这个!”   他在极度羞耻中抬眼看了一下对方的屏幕,发现那上头是个动图,好像是虞叶好发在群里的,大致内容是一只狗被从行驶的车辆上给丢了出来,表情十分无辜,确实引人发笑;但辛随就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他视线再往上,然后又发现,竟然还是身边这二百五起的头!   只见何景乐先在群里发:[靠北,又坐过站了!]   底下很快就有人回复:[纠正一下,不是又,是又双叒叕。]   然后,才有了这么一张阴差阳错完美契合两人处境的动图。   辛随:“……”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偏偏何景乐好像被戳了笑穴似的,在那儿一个劲地哈哈哈,引得旁边的人都侧目;这种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让辛随感到一阵恶寒,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后背却硬生生地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让他浑身都痒,像被一千只蚂蚁爬过,还泛着细密的疼痛。   世界在他眼中旋转,他想,别看我,不要看我,我什么都没做。   辛随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对,可顾不得许多,一把捂住了何景乐的嘴巴,近乎凶神恶煞地道:“别笑了!”   何景乐在他手掌心里奋力挣动,模糊不清地说:“干什么你!撒开我!”   “小声点儿,”辛随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仿佛神魂重新归位,刚刚只不过是什么看花了眼的错觉。   他又很快把何景乐放开了,两个人在地铁站里面面相觑,最后前者转过头,表情不太好看,但还是尽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不正常,随后很低声地说,“景乐,周围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哦,”何景乐不笑了,敏锐地察觉到了辛随的异样,何少爷在看人眼色这方面堪称天资卓绝,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恰巧车从隧道里开过来,在一片轰鸣声里,他转头看辛随,有点小心翼翼的,“对不起啊,我吵到你了?”   辛随一下就后悔了,强颜欢笑地说:“不是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两个人走上车,这次没人再说话了,连何景乐都安静得跟只鹌鹑似的;车又行驶过一段,辛随早几站下车,临出车厢之前,看见旁边的人还低着头,连总是翘着的那一缕头发好像都无精打采地垂落了下去,他愈发觉得愧疚,刚想开口说话,忽然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来来回回地捏着,专心致志,连他起身的动作都没察觉。   那是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儿,软绵绵的,看上去很有弹性,让人忍不住联想到——   “……”   他的思绪一下子就跑到了那个大半夜因为狗屎睡不着觉的晚上,下意识打了一下何景乐的手,跟爹管儿子似的,气得要死:“何景乐,你、你——”   你你你了个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何景乐还被这一下打得好委屈,抬头眼巴巴地看他:“我又怎么了?”   不让他笑,不让他说话,现在他动一下也要挨打了?   少爷有点生气了:“我爸从我八岁时就不这么管我了!”   辛随被他这一声吼得有点懵,然后又低头一看,这一看可坏了大事:原来是自己看错了,那玩意儿是一个解压玩具,也不知道何景乐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   要了命了,哪有人二十来岁了,还随身在兜里装小玩具的?   “……呃,”辛随措辞很久,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斟词酌句地道,“我还以为你拿的是、是——”   何景乐也低头一看,扑哧一声笑了,他抬起手,没跟对方计较,而是把那团热乎乎的东西塞进辛随手里:“玩具,你想成什么了?”   突然,他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仿佛刚反应过来似的,缓缓望向辛随,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同时:“……”   “你住脑!”他大喊,在地铁到站的播报声里,把辛随猛地给推下了地铁。   于是被推下来的辛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站在了人来人往的等车站台上。   载着何少爷的那班地铁已经扬长而去,然而对方不久前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黑不溜秋解压小玩具却还留在他手心里,染着何景乐的体温;   他凝神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了捏,紧接着,十分无所谓地塞进了裤兜里,拿手机发消息时,却很温柔、开玩笑似的说:[玩具不要了?]   何景乐很长时间没有回复,倒也不是地铁网不好,只是因为他自个这会儿也自顾不暇,因为他那个有钱的爹已经火速掌握了他的行踪,这会儿正气势汹汹地打电话来问罪:“臭小子!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位传说中的房地产大亨似乎并不像常人想象里那么温文尔雅,甚至说话间还隐约可见一点北方口音:“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你婷姨的高血压都犯了!”   老何骂小何,小何早有准备:“我什么也没干啊,不就是喝多了说几句胡话么!要是醉话也当真,那你八年前喝醉了还躺马路牙子上说要让我当你爹呢!”   这一通输出,愣给他爸气得吹胡子瞪眼:“放你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喝醉过……我呸,我是跟你说这个的么?还有,你早上起床,床上那男的是谁啊?行啊何景乐,帝都上学没上出个名堂,倒学会玩弄小男孩了?”   “你家玩弄的小男孩儿身高186还八块腹肌啊!那是我朋友,我们俩闹着玩的……你不懂了吧,我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说话!”   这次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提心吊胆地听着,爽是爽了,又有点担心他爹被他给气得撅过去。   还好没有,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看起来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也还不错,何鸿光歇好了,继续呼哧带喘地骂他:“再胡扯一句,你信不信我停了你的卡!”   “爱停不停!”何景乐脖子一梗,气性也上来了,“我还真不稀罕要你那几个生活费了!我要当明星了!明星你懂不懂!”   他啪地一下,把电话给挂了。   --------------------   本文又名《何少爷和他的好几个便宜爹》   《说话的艺术》   十几章了,我们随便哥(我刚取的爱称)终于可以大声喊出那句话:我不是搞笑男!我是白切黑!   困死了,明天继续倒霉(就是明天还有的意思!    第13章 想做明星   挂了电话,地铁差不多也刚好到了站,何景乐被人群裹挟着一起走向出站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吵架嘛,这么些年,父子俩吵架的次数比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的次数还要多,按理来说早就应该习惯,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他转念一想,又很颓丧地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吵来吵去,都是那么一件事,谁能受得了?   何景乐有时候是真不明白他爹的脑回路,明明看不惯他做的每件事,他就算哪天造出来架宇宙飞船都未必能给他一个好脸;可是偏偏又死抓着他不放,到哪儿都要管着他,自相矛盾得让他都忍不住有时候怀疑:难道自己就不是个有思想有能力的正常人吗?这么管着,让往东不能往西,打骂都随心所欲,那跟养条狗有什么区别?   ……想想婷姨就知道了,人家本来安安心心在涟城准备养老,结果他爹一脚就给踹来了帝都,就此成了个人形监控,这企业家的行事作风真是有够专制独裁,连意见都不问,鬼才受得了他!   他抬脚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路上手机震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地掏出来看,果然是他那个夹在中间当和事佬的妈:“宝宝,你刚才是不是和你爸爸吵架了?”   “我才不稀罕和他吵!”何景乐气得要死,“说了一百遍让他别监视我,我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一条看不住就随地大小便的狗,他掌管我的生活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那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声音就复又低下来,自欺欺人地说:“其实他想管我也不是不能管,谁让他是我亲爹呢?就是…能不能别让我知道?”   何景乐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比自己更好说话了,他连请求对方不要这么做都已经放弃,他只希望在踏出人生的每一步的时候,不要总是还没来得及体验到底是什么滋味,就已经被一个电话或者一个冷冰冰的命令截停;不希望无论在哪儿,世界上仿佛都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随时可以收拢,把他握在掌心。   这次他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妈妈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好一会儿,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又打开对话框,老老实实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妈妈,对不起啊,我不应该乱跟你发脾气。]   然而何景乐好像天生没长服软这根筋似的,连这样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他发送出去时都觉得脸红心跳,十分丢脸。   于是,趁着这段还没有收到回复的间隙,他火速把振动模式调成了静音,闭着眼看都不敢看地一鼓作气揣进了兜里,直到晚上回寝室点外卖,才重新打开,也是这时候,终于看到了辛随好久以前发给他的消息:[玩具不要了?]   他蔫蔫的:[不要了,我还有一大堆。]   那边立刻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然后又发来句:[白天的事情对不起啊,我这人可能比较社恐。]   白天?白天发生了什么来着?   何少爷的记忆还不如一只金鱼,他茫然地回顾了一会儿,才想到,对方大概说的是那会儿自己笑得失态,然后被捂了嘴巴的一瞬间。   可是这不是挺正常的吗,谁身边还没几个欠揍的朋友了?况且也不是什么过分的动作,要知道,这么些年以来,光是和柯文曜互相踹的那么多脚,都已经够他俩踢进世界杯了。   于是他大方地回复:[没事儿,谁都有个看不惯身边傻逼的时候。]   辛随缓缓:“……”   何景乐伤敌八百自损一万的聊天方式再次把他震撼到了,以至于他好半天没能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回答,只能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哦,还有,昨天给你打电话的导演号码好像没存,186开头的那个,你记得回复她一下。]   186,什么186?   小何敏锐回复:[你怎么知道我身高185.5四舍五入186?]   辛随再度:“……”   他木着脸,觉得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   两个人的对话被单方面中断,何景乐也不强留,他看着通话记录里的那个陌生号码,心里属实有点小忐忑:别看他对着他亲爸的时候说得倒是好,可真让他去做明星,他自己也知道可能不靠谱,先不说别的,就自己这臭脾气,哪有人看得中他?   于是颜煜推开门的时候,就只见到他坐在桌前,对着一碗没怎么动过的黄焖鸡米饭唉声叹气,跟个二百五似的。   颜煜每天都在觉得何景乐是个好人和觉得他是个大傻逼之间来回横跳,例如现在,他本来决定无视,但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还是说了句:“吃不下就丢,黄焖鸡招你惹你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会因为吃不下饭郁闷半小时的蠢货么?”   何少爷不高兴,把自己的饭往前一推,转过来问他:“哎,颜煜,问你个事儿。”   该说不说,何景乐是真长了张好看到能蛊惑人心的脸,以至于他盯着别人看的时候,会很容易给对方一种这其实是个正经人的错觉,颜煜看着他,恍神一瞬,定了定神才道:“怎么?”   何景乐脚下一蹬,斥巨资买的电竞椅滋溜滋溜地就滑到了颜煜旁边,他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到后者的桌子上,托着腮朝对方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适合做明星吗?”   “……”   颜煜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不适合。”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会因为吃不下饭郁闷半小时的蠢货。”   “……”   何景乐一下不成,又灰溜溜地滑回了自己位置上,拿着手机在群里开始噼里啪啦发消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兄弟们,你们觉得我适合做明星吗?]   柯文曜回复:[你发什么癫?]   向空山答:[你做明星那还不黑料满天飞啊,当心把你高中考38分的数学卷子都给你扒出来。]   虞叶好开始跑题:[也不是不行,我最近特别喜欢一个小鲜肉,据说胸围有102,你要是火了,帮我问他要张签名照行不行?]   向空山也紧跟着跑题,冷冰冰的文字都挡不住他那颗想阴阳怪气的心:[想着吧你,少爷要能火,我倒立把柯儿做的饭从鼻孔里灌进去。]   柯文曜:[?我做的饭怎么了,不好吃吗?怎么又内涵我?]   余康哲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群里:[乐仔,做富二代不好吗?想不开做什么明星啊!]   ……   眼见着这几人的话题越来越偏,但传达出的意思倒是十分明确,反正就是横竖不赞同,何景乐终于泄了气,决定将这件事情就此打住,他想,什么明星不明星的,余康哲说得对,他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不好么?   常亮的屏幕界面上还闪着那条通话记录,他叹了口气,手指覆上去,准备把这个也删掉,总之就是什么痕迹也不想留下;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他察觉桌子好像突然晃了一下,紧接着,回廊里传来一位仁兄的大喊:“我靠,好像地震了!”   什么,地震了?   何景乐一懵,紧接着,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   一个电话已经悄无声息地拨了出去,开头号码是——   186.   --------------------   放心,这电话拨出去少爷也做不了明星,除非我把这个节目的名字从《创造111》改成《创造000》   乐仔,出走半生,归来仍是(二百五)(爹很有钱)素人。   【ps我忘记说了!我本人真的一丁点选秀都没看过,全是我胡编的!一切为让何景乐倒霉服务哈   pps虞叶好喜欢的102小鲜肉当晚就塌房了,他觉得何景乐的威力真是不容小觑,以后再也不在他跟前提了   ppps向空山内心狂喜   pppps柯文曜做的饭真的很难吃,辛随本来不信邪,但是后来吃过一次痛苦表示,还不如让他闻何景乐手上沾的狗屎    第14章 一无是处   对面接起的很快,连再挂断的机会都没给他,仿佛早料到这只是一个乌龙,不留一丝一毫反悔的余地:“喂,何先生!”   何景乐只能硬着头皮,在刚刚地震之后男寝楼的吱哇乱叫中,艰难地说:“您好。”   “您考虑好了么?”副导演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很活泼的小女生,那股欢快劲儿似乎能透过听筒扑到他脸上,“要是能来,就再好不过了!实不相瞒,我们也联系了排名在您之后的几位选手,可是无论是外型还是性格上,我和节目组的其他人都还是最属意您……何先生,相信我,您要是能来,一定大红大紫!”   何少爷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即使明知道这人说的约莫是场面话,也依然听得浑身舒坦,一时连心理防线都松动了许多;对面那导演再接再厉,突然又神秘兮兮地说:“何先生,您信玄学吗?”   “您的意思是?”   “两年之前,一个有名的风水大师不是曾预言过,2022年会出现一个天降紫微星,推动整个文娱行业的发展,我有理由相信,这个人就是您!”   导演小姑娘越说越激动:“您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吗?何先……不,景乐!你要是踏进娱乐圈,一定成为一线巨星!”   何少爷好悬没被这女的给忽悠瘸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晕晕乎乎地和对方约定好,这周末的下午,先去参加一个开场舞蹈的录制,等到体验之后,再决定后续的去留。   寝室安静,一不留神把他对话内容给听了个底儿掉的颜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一面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一面又忍不住说:“何景乐,我劝你当心一点,不要人家说几句好听的你就信了。”   何景乐现在有点摸清楚颜煜的脾气了,知道这人本质不坏,只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他偏偏很擅长应付这种刀子嘴豆腐心。于是他说:“我知道,我就是先去看看,看看也不会掉块肉对吧?而且……刚刚你听到了,他们的开场舞蹈是排了111个人的位置的,临时改动很麻烦。”   他又笑了一下,看上去自信满满:“就算这事儿不成,我就当去帮个忙,也不损失什么!谁能骗得了我啊!”   颜煜转过来看他,欲言又止,最后冷冰冰地又把头给转了回去,说:“随便你。”   -   这事定下来之后,何景乐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加了副导演的微信,将对方发给他的舞蹈视频翻来覆去地看,试图自己学会——没办法,因为一共111位选手,剩下的110位现在已经都进了比赛统一安排的吃住和训练场地,只有他一个人算是临时加上的编外人员,而且后续的意向也模糊,只能先这样应付着。但好在是个大型舞蹈,倒也不担心会出大差错。   何景乐这样那样地在寝室扭了快一周,中间一度把被迫成为唯一观众的颜煜骚扰得想去撞墙;自从纪瀚岑搬走了,寝室另外一个高他们一届的学长又因为恋爱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之后,他就时常有这种想法,近期存在感则格外强烈,例如此时。   因为何少爷跟中邪了似的,要求他必须认真观看,中途必须全程录像,之后还要给出不少于一百字的观后感。   苍天啊,何景乐怎么不干脆把他杀了算了,鬼才看得出来这种和广场舞比也差不了多少的动作到底精妙在哪里啊!   这边颜煜愁得嘴里长仨口腔溃疡,那边向空山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出自颜同学之手的视频,最后都无一例外地流向了一个地方:他们的五人小群里。   今天也同样,终于结束折磨的颜煜把视频打包发给何少爷,后者立刻转手发进群里,忍了好几天的几个人终于决定不忍了;柯文曜第一个站出来,发了条长达十秒钟的语音,何景乐还以为是什么犀利点评,刚美美点开,下一秒,对方粗犷的吼声就响彻了整个寝室:   “麻痹的何景乐你能不能别发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你们这破节目的bgm了!”   振聋发聩,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连颜煜都震了一下,默默地转过了头,朝已经呆了的何景乐投来一个疑惑而同情的眼神。   颜煜觉得柯文曜真是个人才,回头得请他吃顿饭才行。   何少爷的手机还在持续嗡嗡震动,柯文曜那一嗓子,跟他妈大楚兴陈胜王似的,唤醒了饱受摧残的剩下几人,只见向空山发:[乐仔,咱们做一个什么也不会的花瓶不好吗?非要上台去打这个太极吗?]   虞叶好:[嗯嗯,我刚得知那个小鲜肉塌房了,我也可以不要签名的。]   向空山又发:[你知道吗,看完你的舞,余康哲激动得连夜吃完了柯文曜做的四菜一汤。]   余康哲:[?]   柯文曜:[?]   ……   少爷伤心了,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心想:至于吗?有那么难看吗?   他不服气,又把手机拿回来,点开了颜煜给自己发的视频,决定认认真真地看完,找出自己的优势,给这群人致命一击,看谁还敢笑话他!   他看了五秒。   他把手机关上了。   何景乐很长时间没说话,心想:我真的要去挣这个钱吗?   已经悄没声爬上床准备睡觉的颜煜听见这边好半天没动静,犹豫了再犹豫,终于还是伸出手悄悄地把床帘拉开一条小缝隙,并且很紧张地措了措辞,说:“其实吧……也没那么差。”   何景乐“啪叽”一声,跟那坨变形的解压小玩具似的瘫平在椅子上,他目光死,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说:“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不行。”   “呃……”   “那副导演干嘛找我呢?”   何景乐声音听上去有点惆怅:“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明明是那么多人的海选,最后竟然是我排在第112名,现在还是我捡漏,凭什么啊我?”   黑暗里,颜煜张了张嘴巴,最后很别扭地安慰:“别这么想自己……”   “……就凭我长得好看吗?”少爷惆怅而疑惑地说完了后半句。   “……”   颜煜把帘子一拉,安详地闭上了眼。   他甜甜蜜蜜地想:滚你的吧。   --------------------   没给辛随看,因为他觉得也没有那么熟,不太好意思。   其实跟颜煜也没那么熟,但是为什么要让他看呢,一是因为他懒得找别的地方,二是因为少爷故意的,他觉得自己的舞姿一定可以征服颜煜,就是臭小汁的幼稚鬼行为啦!   今天看上去好像没特别倒霉,怎么回事,小黄,你不行啊(自我反省中)   【再次强调,一切选秀相关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第15章 过分完美   但无论如何,何少爷的演艺生涯还是在周末正式开始啦。   被他折磨了好几天的朋友们各个欢欣鼓舞,恨不得在他学校门口给拉个横幅欢送;还给临出发之前的何景乐弄得有点伤感,他看了眼寝室里刚长舒一口气、坐在那儿给自己沏菊花茶的颜煜的背影,想了想,开口说:“颜煜,你要是舍不得我,可以和我一起的,我刷脸带你进去。”   后者悠哉游哉翘二郎腿的背影立刻一顿,不小心把热水倒了一整桌,颜煜如临大敌地扭过头,表情十分警惕:“那还是不用了。”   少爷表示伤心,觉得颜煜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恰好这时,向空山给他发来消息:[乐仔,什么时候出发?]   他又支棱起来了,戳着手机屏幕回:[现在正要走。怎么,想跟我一起啊?]   那边很长时间没回复,过了一会儿虞叶好给他发消息:[你给向空山发什么了?他给你发完消息之后,刚才莫名其妙走路摔了一个大马趴。]   何景乐:“……”   但小何不抛弃不放弃,送上门来的朋友绝对不能放过,他装傻:[啊?什么?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问问他要不要来看我录节目……算了,我想了想,叫他干嘛呢!]   他暗搓搓地开始进行一些拉帮结派行为:[他又不懂咱们的时尚,对吧!虞叶好,你想来吗?咱俩去看帅哥!]   虞叶好也沉默很久,然后驴唇不对马嘴地道:[……咦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煤气没有关,回聊!]   “……”   这下何少爷是真不服气了,他想,看他表演有那么难么?虽然他跳得是丑了点,但他人长得帅啊!况且一百多号人,乌泱泱的,谁看的出来?重要的是鼓励,来自朋友爱的鼓励!   他开始挨个儿给好朋友打电话,结果问了一圈,连最近刚结束比赛的柯文曜都百般推辞,谁也不乐意来。   而就这么会儿打电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学校大门口,帝都今天的太阳格外好,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结伴而行,只有他自己站在马路边,跟个孤寡老人似的,走过路过的谁都和他不熟,谁也都不理他。   他有点沮丧,对着通讯录里排行前几的那几个人唉声叹气,最后一个点开辛随的对话框,不抱希望地问道:[随哥,我今天要去录节目,你想来看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和辛随聊起自己参与这节目的进程,两人再之前一些的聊天内容,都只很浮于表面,至于什么早期富二代驯服野生四肢的实录,更是一次也没给对方看过。   何少爷对自己微妙的好面子行为不予承认,并且直到此刻也仍然坚信自己只是和辛随还没有那么熟稔,之所以今天邀请他,也不过是因为一百多号人,他猜想自己的不熟练或许会被掩盖在人群中;而且,实在十分不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出乎意料的,辛随回复的很快,只问道:[地址在哪里?]   短短五个字,暖何景乐一整天。   他跟个被哄好了的哈士奇似的,瞬间一扫颓丧,倘若屁股后头有根尾巴,估计能摇到直接起飞;他把副导演发给他的地址原封不动地复制过去,还不忘扭捏一下:[要是忙的话其实也可以不用来!]   辛随有几分钟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一接起,就很抱歉地说:“景乐,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好像今天我确实有一个表格要立刻交上去,所以——”   何景乐:!   靠,瞧瞧你这乌鸦嘴!   空气中无形的尾巴又耷拉下去了,他丧了吧唧地说:“哦,没关系。我知道的,名校嘛,一定都很忙。”   他听见听筒里传来辛随非常平稳的呼吸声,一时间也不是那么想挂电话,只单手插着兜,不太高兴地踢路边的小石子,踢着踢着,人也站不住了,蹲下来拿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说:“那我先挂……”   辛随却同步和他发出声音,只不过是在笑,很放松地说:“傻啊,我逗你的。”   于是何少爷一时愣了,他非常迟疑地想:这又是什么意思?新型的推拒手段吗?   可是对方的声音已经清晰无比地随着听筒传递到他耳边:“我已经快走到地铁站附近了,你看好路线,不要着急,不要坐错车,我们在那边见。”   说完,就很潇洒地挂了电话,只留下何景乐一个人,和在骤然经历失望与欣喜后,发出的一声短促单音节。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今天的辛随,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但他没想那么多,或者是潜意识里也不愿意去想其他的东西,对于何景乐来说,能在此刻拥有一个让他不是单枪匹马去挑战新世界的战友,就已经足够了;他得到辛随的承诺,便也紧随其后地搭乘了地铁,一路辗转换乘,终于到了录制开场舞蹈的地方附近。   辛随早已经在那边等着他,见他过来,不由得笑了一声:“怎么,还傻着呢?”   对方伸出一只手,在发愣的何景乐面前打了一个响指,伸来的手腕上带着一丝木质香,使得他心跳快了几分,再次确定今天的辛随和以往不太一样;他吞了吞口水,两个人并肩朝正门的方向走,过了会儿才忍不住说:“你今天看上去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是么?”辛随于是笑了,他垂下眸,被纤长睫毛遮掩的眼神下,却并没有半分笑意,只是随着何景乐的目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啊?”   他的笑意和说话语调好像又和先前完全相同了,于是何景乐一时也有些摸不准,沉默半晌后,十分谨慎地回答:“嗯……现在看又没有了。”   辛随好半天没回答,在门口等待保安核验身份的时候,却突然转头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何少爷看不出来,并且还有点纳闷:这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他先前有时候会觉得辛随是个好脾气的,虽然有时候会佯装恼怒,但无论何时何地,几乎都挂着张笑脸,连发火也像在开什么无伤大雅的玩笑;今天则有点蔫儿坏,类似于年纪再小一些时那种让老师头疼的调皮男孩,光是笑一笑,就能在许许多多的人心里掀起涟漪,成为很多年后也挥之不去的那一瞥。   两种都很好,两种都讨人喜欢,可是无端地,他就是觉得,这两者好像都是辛随,又好像都不是。   何景乐坚信这世上没有永恒完美的人,连他被写进什么励志作文材料里的亲爹,在家里也是一条花裤衩,打鼾打得震天响;那么辛随,连使坏都坏得恰到好处的辛随,是不是也是同样?   不过他没有说,只是思考了一下,轻声地道:“好啊,两者都好。”   辛随于是就又笑起来,两个人走进拍摄的场地,里面一个编麻花辫带鸭舌帽的小姑娘立刻眼睛一亮,远远地朝这边迎过来,带着他们往休息室走,“是何先生吗?”   “……是我。”何景乐有点紧张,但下一秒,这小姑娘就十分自来熟地握住了他的手,“您终于来了,我等您好久了!”   说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十分狡黠地一眨眼睛:“紫微星!”   辛随茫然:“什么紫微星?”   这下何景乐脸彻底红了,毕竟隔着电话吹牛逼和当面商业互夸是两码事,他忙不迭摆手:“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副导演小姑娘一愣:“…啊对,什么也没有!”   她又对着何景乐眨了一下眼睛,带着迷之微笑:“我懂,你要保留神秘感。”   说完,就自顾自地去招呼其他录制选手了,留何景乐和辛随两个人在原地,前者实在不想面对身边人那种略带探究的目光,于是掏出手机,硬着头皮道:“我…我看会儿教程。”   他在辛随莫名其妙沾点慈祥的眼神中落荒而逃,拿着手机里那个快被扒烂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四周到处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穿着款式差不多的打歌服,大概是其他的参赛选手。   他们个个化着妆,有的眼线好像能飞到他脸上来,他就这么三心二意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些人好像正以自己为中心,缓缓向这边靠拢,好像要把他给包围了似的。   眼线要飞到眉毛的其中一位没忍住,第一个和他搭话:“帅哥,你就是那个补位的第112?”   何景乐不懂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感兴趣,但想着以后说不定还要当一段时间的同事,于是就点了点头:“嗯,是我,有事儿吗?”   那几个围过来的人都嗤嗤地笑,被围在正中央的何少爷跟个待宰的小羊羔似的,穿着一身名牌,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公子哥,表情却无辜且茫然:“怎么了?”   “没怎么,我姓陆,交个朋友吧。”那人又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你的上衣是Noone当季最新款吧,我也很喜欢这个牌子。”   然而何景乐又不傻,即使他确实常常因为过分追逐友谊而陷进尴尬情境中,此时却也非常清楚分明地知道:这里的人交不得朋友,甚至不止是这里,在任何有利益争执的环境中,都交不来朋友。   因此他只是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状似不在意地说:“是么?我随手买的,不太了解。”   那人表情一愣,正欲再说,又有人拨开人群,走过来叫何景乐,身后还跟着辛随:“何先生是么?您的休息室在那边,跟我来,我带您去化妆换衣服。”   “化妆啊,”何少爷心里有点发怵,他摸了摸自己天生丽质的脸,想到刚才看见的乱七八糟的眼线和亮片眼影,有点担心地道,“那不画眼线行不行?”   叫他的化妆师一愣,随即笑了声:“当然,您的脸已经非常完美了,不需要那种东西,我稍微给您提一下气色就可以。”   换做平常,何景乐早就因为这样的夸奖而在心里狂喜,可是今天,他耳朵却好像格外好使似的,听见这句话落地之后,辛随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于是他的脸又像煮烂的番茄浓汁一样红起来了,他看向后者,有点没底气地说:“你别笑啊,有那么好笑吗?”   辛随低声说了句“抱歉”,但还是没忍住又笑了一下,然后才说:“我只是觉得化妆师说得很对。”   “这样吗?”少爷心里又美了,他随着对方的指引一屁股坐到化妆镜前的凳子上,任那个化妆师拿着一堆他不认识的玩意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嘴里大言不惭地说,“那你还算比较有眼光吧!”   他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嘴里说了半截的自夸却忽然停了,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到:刚刷出的界面上,虞叶好五分钟前新发布了一张图片,而且那图的背景,怎么看怎么让他眼熟。   并且还配文:[来探班未来大明星咯!/得意]   一个在他心里几率本接近于零的假设现在好像突然跃动成了百分之一百,因为对方刚发送来一条消息,语音的,声音带着笑,很懒洋洋:“小乐哥,哪儿呢?”   --------------------   辛随:啥都好说,就是能不能别拿我和咱爸比啊?   【一会儿也许还有!我在吭哧吭哧地努力打键盘中!久等啦~    第16章 自作多情   据目睹了全过程的辛随说,当时化妆师手里拿着的眉笔距离何景乐眉毛不过也就0.01厘米,结果第一下还没画上,他就跟只被火烧了屁股的猴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没来得及收回的那一小节就这么随着他的眉尾往下滑,将刚上过粉底的脸蹭成了一只大花猫,他却还浑然不觉似的叫:“我靠!虞叶好来了!”   当事人对此表示毫不在意,只是抹了一下脸,是有一些我天生丽质我不怕花妆的自信在身上的,还推着辛随的肩膀往休息室门外走:“没事没事,我要先去接一下他们!”   “他……们?”后者很奇怪,“你不是说就虞叶好来了么?”   “你不懂!”何景乐摆了摆手,看着是想笑,但是又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然后故作嫌弃地道,“他来了,向空山能不来?还有柯文曜余康哲他们的,肯定都要来吧,我都怕这里盛不下!”   辛随默默地看了一眼十分宽敞的休息室,觉得他可能是想得有点多。   但无论如何,现在化妆师还在他们俩身后眼巴巴地瞧着,何景乐现在离开确实有点不妥当,于是一番思量后,任劳任怨的随哥还是出去接人了,留下何少爷自己,望着镜子里经过修饰之后愈发英俊迫人的脸,半晌,咧开嘴傻兮兮地乐了。   辛随很快回来了,身后跟着向空山和虞叶好两个人,他抻着脖子往后看,刚才想得太美了,这会儿还有点失望:“柯儿和小哲哥呢,怎么就你们俩?”   虞叶好正跟个小土鳖似的围着休息室里的器材乱转,向空山倒是没动,闻言答道:“柯儿还在路上,康哲有事,过不来。哦,一会儿妍姐说也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辛随就在旁边默默地听,那一串的人名每个他都不认识,但是看何景乐就知道,一定都是十分熟悉的好朋友,正想着,向空山又跟他搭话:“随哥?今天辛苦你带他了。”   向空山指了指在换演出服的何景乐,该说不说真是爹味儿十足,让随哥也愣了一秒,才想起面前的人比自己还要小几岁,两个人好兄弟似的握了一下手,他道:“都是朋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两人说话都跟打哑谜似的,辛随这话说完,向空山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就看见换好衣服的何景乐走了几步,美滋滋地问旁边帮他拿衣服的虞叶好:“好看不好看?”   虞叶好海豹式啪嗒啪嗒鼓掌:“真好看,何少何少你真帅!”   “……咳,”明明是自己问出口的话,少爷自己倒脸也红了,他干咳一声,从兜里摸出手机,“那帮我拍几张,我一会儿发个朋友圈。”   他俩的对话被这边两人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也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向空山很放松地摇了一下头,又有些突然地道:“乐仔能和你做朋友,其实我们都挺开心的。”   这话辛随没能追问下去,因为收拾好一切的何景乐已经闪闪发光地朝这里走来了,他叉着腰在两个人面前站定,瞧着又有点像只趾高气扬的花孔雀:“都说了,我的场子,不来的纯属亏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当时就掏出手机给没能来现场的颜煜和余康哲发图片,三百六十度都没死角,末了,刚想再说句话,又有人来敲门了:“何先生,您准备好了吗?”   声音有点耳熟,辛随走去开门,何景乐这才认出,对方就是刚刚那个试图和他搭话的姓陆的,他浑身地主家傻儿子的气息顿时一敛,甚至几近于刻薄:“嗯,差不多,是要过去录制了吗?”   这个姓陆的本来也只是随口过来一叫,现在看着满屋子气质个性都不同,但却一个比一个帅的男生们发愣,直到何景乐不耐烦,又叫了他一遍,才如梦方醒似的应道:“啊?……嗯!”   “哦,我马上过来。”何景乐有点不高兴了,他看着对方从进来开始,眼神就粘在旁边的虞叶好和向空山身上似的,护短之情熊熊燃烧,“你干嘛呢?还有事?”   这姓陆的也是胆子大,竟然当真应了声:“……这都是你朋友?”   “关你屁事!”何少爷顿时毛了,“就算都是我男人也不关你事!”   “哎,小气。”对方笑了,笑的同时还跟辛随抛了个媚眼,“这么多帅哥,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要不考虑考虑?我正好有些门道。”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何景乐一字一顿,赶人之心明晃晃挂在脸上,“不需要,他们要是想红,我拿钱砸也给他们送进去!”   大约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过狂妄,对方愣了一下,终于有些遗憾地放弃了:“别生气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何…何景乐同学。”   腰间名牌上字迹分明,这个陆同学也扯了一下自己的名牌,笑时眯起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叫陆丘,以后还要做同事,就多多关照啦!”   在何景乐还没彻底发火之前,他像只敏捷的兔子,咔哒一声又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于是,在陆丘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少爷都保持着这么一种低气压,要不是和副导演有约在前,他几乎想立刻走人,面对几个小时前还巴不得都过来的好朋友,更是觉得十分愧疚;他想抬手揉一下眼睛,结果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刷了睫毛膏,手便很尴尬地停在空中,良久,脱力般垂落下去,小声地说:“对不起啊。”   “没事,不也没什么吗?”虞叶好搂住他肩膀,引着他往门外走,“你一会儿就负责漂漂亮亮地上台,我们在下面看你表演,好不好,大明星?”   大明星总算是点头了,只是脸上还是没太多高兴的神色,他就这么蔫不拉几地走上台,蔫不拉几地被安排到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然后蔫不拉几地——   音乐开始了。   一百来号人的录制,想也知道现场有多混乱,一会儿是这个人跳反了,一会儿又是另外一个人摔了,导演崩溃喊“卡”的声音回荡在上空,下面围观的人也觉得十分惨不忍睹,这就显得只是舞步稍显僵硬的何景乐在其中没那么显眼了,正相反,像只笨拙的熊,瞧着还有些可爱。   辛随在台下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地转过头,他张了张嘴,对着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一脸淡定的向空山二人欲言又止,然后说:“你们不觉得……”   第一次看何少爷跳舞的随哥哪里能想得到,对于面前这两人来说,现在何景乐的发挥已经称得上是超常;这样难得不辣眼睛的表演,向空山和虞叶好几乎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看下去的。   好半天,才双双茫然地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你们不觉得景乐这个舞有点……”   “哦,”向空山了然地点了点头,一拍他肩膀,语气里有种吾儿初长成的自豪,“随哥,你也觉得乐仔跳得特别棒是不是!”   “我——”   虞叶好擦了擦眼睛边儿不存在的眼泪,转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个正在录像的手机,只听他感动地说:“真的很棒!呜呜,少爷出息了,我要录下来发给岚姨看!”   “……”   辛随忍了又忍,最后又把头给转回去了。   你们这群人审美真的有点毛病,他想。   -   就这么鸡飞狗跳地录完了前一小段舞蹈的开头,已经浪费了好半天的时间;向空山途中接了个电话出去,再回来时,身后就又跟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其中那男的身量极高,小麦色皮肤,张口笑时显得十分爽朗,他站在辛随面前,笑眯眯地伸手:“柯文曜。……你就是乐仔说的随哥吧,幸会!”   辛随礼节性和他握了握手,又去看旁边跟着的那个寡言少语的姑娘,对方从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表情也淡淡的,只有偶尔听虞叶好他们说话时才会露出一点笑意;此时,似乎是察觉到辛随不作声打量的视线,她转过头来,两人对视片刻,辛随率先开口:“你好,我是辛随。”   “蔺妍。”   这姑娘开口,凉丝丝的,说完就又转了过去,因为台上已经开始新一轮的战斗,何景乐依旧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而台下,就属他们这一块最拥挤热闹,并且还十分专注自家,除了何景乐,他们谁也不看。   台上的何少爷往哪儿动,这些人就往哪儿动,时不时还爆发出欢呼和感叹,各种各样的帅哥美女跟他请来的水军似的,连新来的两个都是这样,无比自然地融入进了这氛围中,和谐得叫辛随再次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的审美真的有什么问题?   他踟蹰着,看了眼台上的群魔乱舞,又看了看角落里何景乐无关世间纷扰我自独打太极的淡定从容,终于决定再尝试一次,瞧见离自己最近的蔺妍一直没说话,他大胆展开提问:“蔺同学,你难道不觉得……”   蔺妍转头看他一眼:“什么?”   “就是景乐这个舞蹈有一些、有一些……”   辛随绞尽脑汁地试图寻找一个不那么刻薄的形容词,突然,他看到面前的蔺妍好像也悟到了什么,和向空山差不多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前者期待的目光里,淡定打开了手机,又打开一早就下好的LED灯软件,伸着手举高了,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样?”   滚动的弹幕上,赫然写着:乐仔无敌。   辛随:“……”   他现在彻底觉得是自己有问题了。   这时,前面的骚动忽然停了,因为导演组好像终于觉得这样拍摄未免效率太低,于是临时给分了组,决定以拍摄近景的方式,一批一批上,这样也能更快一些;何少爷当然不负众望地被分到了最后一组,他穿着打歌服下台,跟柯文曜和蔺妍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得意兮兮地问:   “怎么样,表现还行吧?”   台下几个人反响非常热烈,知道的他是第一次来录节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天王巨星。   “牛啊何少!”   “乐仔,你就是最棒的,爸爸欣慰。”   “小乐哥,你红了可得给我留个签名!”   “很棒。”   ……   何景乐被夸得脸都红了,说到最后,整个人恨不得埋到地底下,他蹭在辛随旁边,想了想,又转过来声如蚊蚋地问:“随哥……你觉得呢?”   灯光下,年轻男孩的双颊飞红,脸上还有因为运动之后流下的汗水,然而这些都比不过他的眼神;即使是之后很久很久,辛随都会忍不住想起这一刻,他总是很疑惑:二十郎当岁的男生,见识过这样多的不平,遇到那么多和别人相比跌宕的瞬间,为什么还能有这么亮的眼神?   但现在他来不及为此疑惑了,因为何景乐还在等他的答案。   于是他停顿了一秒,算得上十分真心实意地笑了:“……特别厉害,厉害死了。”   “耶!”虞叶好在他们后头小小声地欢呼起来,一把揽住了何景乐的肩膀,“等结束了之后,我们去狠狠搓一顿!你爱吃的那家粤菜馆在我们学校旁边开了家分店!”   辛随含笑看着他们几人闹腾的背影,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模模糊糊的有了答案。   一个关于何景乐的答案。   因为何景乐是被爱着的,被许许多多的人放在心上,这些人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会特地在他重要的日子里出现集体给他一个惊喜;无论做的好还是不好,都会真心实意地为他人生的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而开心,对方是这样无知无觉地享受着许多爱,而自己,只不过是在他感到寂寞时,随便找来的一个玩伴。   蓦地,辛随又想起那天在街边,何景乐说要和自己做好朋友,最重要的好朋友。   可这样的角色,对方不是已经有很多了吗?   辛随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不记得那天何景乐的眼神了,不记得是否像此刻这样发着光,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的对方,一定不如现在快乐。   承诺而已……成年人从不当真。   没有任何人会鲁莽地像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请求,也正如同,没有任何人会相信陌生人提出的这样的要求,从头至尾,无人在意,无人喜爱的人,只有一个而已。   姓辛名随的这一个。   那边,何景乐被簇拥在原地,似有所感地回首;他看见辛随站在那儿没动,明明紧挨着,却突然像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场内光线杂乱,于是对方的脸也一半笼在光下,一半藏在阴影里,这样的发现叫他心慌,于是他开口喊:“辛随。”   对方抬眸望来,依然笑眯眯的,仿佛那只是他自作多情的幻觉。   “晚上聚餐的话,”何景乐往他这边走了走,这下两个人就离得很近了,几乎胳膊挨着胳膊,少爷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蔺妍刚才担心他运动之后不舒服,专程给他带的糖果,他嚼着糖小心地说,“你喜欢吃粤菜吗?”   “你喜欢就好。”辛随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我就不过去了,今晚有个报告要收尾。”   “啊——”何景乐拖长了声调,很担心地,“你是不是真的有事啊,上午还说是逗我的。”   “没多大点事,”辛随还在笑,“就是聚餐的话来不及而已。”   “……好吧。”   --------------------   解读一下小山哥和随哥的对话。   山:辛苦你带他了。(我们乐仔天下第一乖巧你敢说一声辛苦你试试)   随:不辛苦,都是朋友。(我们是朋友是成年人你别拿你那一套当爹的标准来要求我)   【中途看到少爷的蠢样之后】   山:和你做朋友我们都放心。(对不起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   【写了明天份的所以明天没了哦!后天见小宝们!亲一百下!    第17章 又出意外   都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即使还没踏入社会,但该懂的人情世故也早就懂得差不多,即使是何景乐,再被辛随这么拒绝后,都隐约意识到:什么报告不报告的,恐怕只是一个幌子,对方只是单纯地不想参与而已。   这一下又令他感到挫败,以至于后面再上台时也有些提不起精神。彼时天色已经擦黑,只剩下他们这一组的分镜和最后全景的收尾还没有进行录制,在导演的催促声里,他没精打采地走上了台,副导演在交代注意事项,看到他,很高兴地蹦过来和他聊天:“紫微星?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啊?”   他恹恹地说:“可能被容嬷嬷扎了吧。”   “……”副导演顿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看出来你很累了,加油加油,录完就下班!”   她又蹦蹦跳跳地走了,何景乐站在角落里,一低头,就能看见台下的虞叶好高举着手机,一看就是在录像,向空山则伸手虚虚地搂着他的腰;而旁边的蔺妍似乎举LED灯牌举得有点累,正在跟苦着脸的柯文曜交接这项工作。从始至终,只有辛随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什么也没做。   视线擦过的瞬间,两人短暂地对视过一秒,后者很快转过头去,留他一人在台上陷入了片刻的愣怔,然后又听见工作人员喊:“最后一排那个……何景乐,站上台阶,快点!”   骤然被点名,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按指引站在了最后一截的台子上——这也是临时想出来的,因为人太多,即使已经按身高排列过,也没法完全地让每一个人脸都暴露在取景框中;于是刚好趁着这次分镜,现场又临时加了节很宽的楼梯,按照排列,他恰好站在最高的那节,也就是最后一排上。   他如梦方醒地站上台阶,这才发现身后空落落的,竟然还挺高;还好中间是宽的,站两三个人跳舞都绰绰有余,应当不会有什么状况发生。   选手已经各就各位,导演手里卷着个文件夹又环顾一圈,一声命令下来,音乐响起,最后一组的成员开始群魔乱舞地扭动,何景乐也专心致志地开始继续打他的太极。   稀稀落落的掌声和欢呼声从台下传来,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虞叶好他们;可偏偏今天这位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大半场都好好的,现下却总心绪不宁,老是忍不住想,欢呼里是否有辛随的声音呢?   他猜不会有,因为辛随永远温和寡淡,像是隔夜的白开水,而他又如此地为这样的寡淡平静而感到安心。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想要看一看,于是,在没什么交互动作的舞蹈中,他终于又忍不住,遥遥地望向了对方的位置,并在这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辛随的拒绝,会不会是因为他也感到无所适从?   他明白向空山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可是排外无可避免,人应该有选择社交的权利;就像他面对韩元那些人的时候一样,并非融入不了,只是不想融入,所以宁愿选择独善其身。   更何况……   他不是承诺过吗,要做朋友,即便场合和时间都仓促,即便动机有待考证,但说出口的,可就改不得了!   音乐声停下,何景乐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舞台,挟着一身的光横冲直撞地闯进辛随视野中,在后者的愣怔里,按捺不住喜悦地说:“明天,明天也可以!”   “什么明天?”   “吃饭啊!”他洋洋得意,揽住辛随的肩膀,附在对方耳边小声地说,“别装了辛随,我知道,你只想和我单独吃饭吧!”   哼哼,被他猜到了吧,老狐狸!   辛随窒了几秒,还想继续说:“明天我也许还要——”   “胡说!”何少爷立马不乐意,他伸出两根手指,按住辛随上翘的嘴角,向下挤成一个沮丧的哭脸,“你的内心表情现在一定是这样吧?”   “……”   “是不是心里还想‘呜呜,何景乐不跟我吃饭,不和我天下第一好了’?”   “……”   何少爷哈哈哈地笑着,把旁边的虞叶好也引得哈哈大笑,到最后,剩下几个人都凑过来,跟被戳了笑穴一样狂笑。   他们哈哈哈地笑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最后柯文曜停下了,这位黑皮壮汉脸上还有未散的笑意,说话都直发虚,问道:“你们笑什么呢?”   虞叶好笑容停住,思索了一下:“不知道。”   “但是管他呢,笑都笑了!”虞叶好又说。   然后他们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辛随再度:“……”   真的有病吧,他想。   -   何景乐要上台录最后一段远景了,没几个动作,只用摆个统一的结束姿势就可以,他现下心中大石落地,连打太极的动作都比刚才欢快了点。   虽然辛随还没答应他吃饭的事,但是他越想越靠谱,觉得自己分析得八九不离十:真是牛逼啊何少,瞧瞧咱这魅力,靠,连B大学长都能狠狠拿下!   谁不爱跟他交朋友?就问问,谁!不!爱!   这要出道了,不得找他爸给投个电影,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何景乐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飘飘然的何少爷身形越来越靠后,已经站到了最后一节台阶的边缘,音乐声将要停止,所有人都摆出结束pose,于是他也跟着抬手,一个笑还没漾开,就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倏地摔下了舞台。   “……”   场内都安静了。   还是向空山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就扒开人群往台上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绕到了那个临时搭建的台阶后,背上脸上都是发的冷汗;真到了近前,却动都不敢动,仔细听的话,连声音都发抖:“……乐仔?”   “……嗯。”何景乐闭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   向空山猛地松了一口气,两条腿都打摆子,被紧随其后的虞叶好牢牢扶住,辛随是当中最冷静的,他蹲在何景乐边上:“景乐?……你先别乱动!感觉一下,现在哪里最痛?”   何少爷又闷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头还有背。”   刚缓过来一口气的小山哥又差点没瘫地上,一瞬间各种因为后脑勺着地而英年早逝的案例轮番出现在他脑海中,一片寂静里,他吼到几乎破音:“快拨120!”   --------------------   来咯!明天继续见~   山哥可真是个好爸爸(感叹    第18章 爸爸有钱   载着何景乐的120一路在街上狂飙,中途差点没把他给颠吐;并且看着车上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都苍白如纸的脸色,他顿了顿,实在也没好意思说,其实他自己感觉还行,应该没什么大事。   甚至还没上次被踹那一脚疼呢!   他就这么一路被送到医院,火急火燎地做完了全套检查,最后医生对着结果沉吟:“这情况——”   所有人的心都重重向下一沉。   “恭喜你啊小伙子,”医生笑了,“福大命大,你没事儿!”   辛随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紧张得出了汗,而且还和旁边的柯文曜紧紧挨着,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稍了稍,也笑了一下:“那就好,那就好。”   向空山和虞叶好已经说不出话了,好半天,才互相倚靠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结果刚坐下,前者又立刻站起来:“我去看看乐仔。”   “你歇会儿吧,我看你比乐仔还严重点,再来几回恐怕你自个先折腾病了。”蔺妍冷静地用今晚最长的一句话驳回了他的提议,然后又说,“我过去。”   “蔺妍同学?”辛随说,“那我跟你一起吧。”   两个人一路相对无言地走去何少爷所在的病房,刚推开门,就见后者跟个土拨鼠似的往被窝里钻,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传出来:“怎么样啊,是不是没事儿?”   “有事儿,”蔺妍坐在他床边,伸手拽他被角,“你今天给我们吓够呛。”   何景乐死拽着被子不露脸,沮丧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会这样……嘶!妍姐,我错了,别拽我被子,我胳膊还疼着呢!”   “现在知道丢人了?”虞叶好推开门,和柯文曜一起走进来,嘴上数落着,“这次是你命大,又刚好我们在,以后怎么办?”   何少爷在被窝里闷了好几分钟没说话,最后憋得满脸通红地探出一小点脑袋,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向空山呢?”   “哦。他啊,”虞叶好随口说,“他说他要去医院对面的天桥口底下看看有没有算命的,帮你算算这个节目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   总之,虽然问题不大,但在医生“尽量减少运动”的医嘱之下,这节目眼看是去不了,何景乐酝酿说辞好半天,才坐在病床上给副导演打电话:“喂,导演,那个后续的录制,我可能——”   “我知道,你好好养伤!”副导演估计也是被吓着了,满口答应下来,十分爽快,只不过末了却说,“紫微星,就是还有一件事,能不能拜托你一下?”   “什么?”   “我们那个录制嘛,一百多号人,你也知道的,录起来不容易,”副导演支支吾吾的,“分镜先不说,像开头和结尾那种要全员在场的,录起来就更麻烦。”   “……我的意思是,你先前已经录好的开头和结尾,我们能不能就直接用在正片里?”   何景乐有点犹豫,很久没答复,副导演好像察觉出他态度松动,又再接再厉地说:“我们是会剪辑的,而且全员的录制一般都是远景,乌泱泱的人头,看不出来的,至于其他分镜,我们再找人补录。……真的拜托了!”   小姑娘家家的,这么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只为了讨生活,叫何少爷一时又有点心软,因此他最后还是说:“那行吧。”   副导演千恩万谢地挂断了电话。   他有些发怔,直到传说中去看风水的向空山办好了出院手续回来,也依然心不在焉的;一行人出了院,柯文曜负责把蔺妍护送回学校,虞叶好两人也准备回自己的出租屋,于是到最后,又只剩下辛随和他顺路。   两个人沿着街道走去前面的地铁站,何景乐这才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辛随,你不是还有报告要交?”   本来就是随口扯个谎的随哥:“……”   “那你先走吧,”何景乐推他,还掏出自己的手机,“我给你叫个车,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辛随被他推着朝前走了几步,很无奈地说:“景乐,我的报告已经写完了。”   何景乐推他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哦,你果然是骗我的啊。”   辛随觉得稀奇,转过头来看他:“你不是在录舞的时候就猜到了吗?”   不然也不会那么激动地跳下舞台来找他,只为了再和他约一餐单独的庆功宴。   “但我觉得,”何景乐挠了挠头,声音更低了,“你既然这么说了,就有可能是真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耽误你……而且我运气又不好,万一我的感觉是错的,万一这报告对你很重要,耽误了你的前程,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淡下来,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神:“我总不能一直任性,就像今天这样吧。”   因为头垂得低,所以何景乐并没看到辛随望向自己时的表情,手里握着的手机无声震动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打开来看,发现他爸跟突然脑残了似的,给他转了二十万块钱。   神经吧,他想着,前几天不还要冻我卡吗?   结果正寻思着,他爸纡尊降贵地又给他发来一条短信,看样子好像还挺语重心长:[小王八蛋,老子说要停你卡,也不是真的停,这二十万你拿着,和好好他们出门旅个游、打高尔夫、搓麻将,总之干什么都行,不够再问我要。]   顿了顿,又发来一条:[……可就是别跳舞了。]   “……”   -   而遥远的某号线地铁上,虞叶好正在打电话:“喂,岚姨…嗯,我还没到家呢,视频看见没?”   他兴奋得脸红扑扑:“乐仔真的跳得很不错欸!你也觉得有天赋是不是!”   “啊…我何叔也看见了?”   他笑容逐渐僵硬,旁边默不作声的向空山也忍不住浑身一抖:“何叔怎么说?您劝着他点,年纪大了总动气不好,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而且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嘛,就是去帮个忙,以后都不去了!”   “什么?……何叔哭了?”   更遥远的涟江市,何鸿光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抽没了半包烟,月光照亮他微红的眼眶,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严重了?   他又点开那个视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   他继续反省:冻卡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   “滴”的一声,他又给何景乐转了十万。   --------------------   虞叶好,看看你干的好事!   【明天见!    第19章 谁是我爸   三十万跟过家家似的打到何景乐卡里,让他对着屏幕愣了半天,抬手就给他妈拨去了个电话:“喂,妈,咱家破产了?”   “……不许瞎说!”   “那我爸给我打钱干什么?”何景乐皱着眉,“还是犯事儿了准备跑路?先说好,我可不帮他洗钱啊。”   “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边的电话好像忽然被人夺了去,何鸿光拿起电话就骂他,“不肖子,老子想给你钱就给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卡——”   何鸿光忽然顿住了,罕见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十分烦躁地说:“滚蛋,挂了。”   电话被倏地挂断,何景乐还没反应过来,虞叶好的电话又紧跟着打进来:“大事不好了乐仔,我把你的跳舞视频给岚姨看,结果好像不小心被何叔给看见了!”   “我已经知道了,”他说,“何鸿光刚给我转了三十万。”   虞叶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半晌,十分感慨地道:“这么多年了,我想认何叔做爹的心情还是这么的澎湃。”   两人又贫了几句,何景乐才勉强从这笔天降横财中回过神,彼时他和辛随已经搭上了地铁,在轰隆的运作声里,他“啪叽”一下靠在了后者肩膀上,伸长了胳膊,把手机递到后者面前:“帅哥,劳驾,抽个卡。”   也不知道这少爷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抽卡游戏,打开的界面已经和之前全然不一样,还好辛随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套路,他点进去,何景乐毛茸茸的脑袋也跟着竖起来,脸几乎要凑到屏幕上去:“今天我这么倒霉,总得给我出个SSR了吧!”   结果两个十连砸进去,全是保底,什么也没出。   原来锦鲤也不总是灵的,就像现在。   少爷震惊,少爷觉得不可理喻,他眼睛都瞪圆了,正要说话,手机界面忽然自动切换,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光是看到来电显示,他浑身上下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就顿时一收,整个人“腾”地坐直了,一只手还小学生似的放在膝盖上,然后规规矩矩地接起电话:“喂,妈。”   分明是开的听筒模式,但却好像免提似的,对面那女人的嗓门巨大无比,嘹亮地钻进空气中:“喂,臭小子,你说说,又多久没回家了!”   “对不起。”何景乐有点紧张,堪称轻声细语地说,“我这周不是让姐跟你说过了,我有点事,临时过不去。”   “每次都是说有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   “妈……”   “赵元思!”那女人终于恼了,隔着电话,字正腔圆地喊出了一个名字,“你如果下周再不回家,以后都不要回了!”   “哎,我肯定来。”   何景乐一顿点头哈腰,末了才小心翼翼地问:“妈,最近药按时吃了吗?”   那边没音了,只剩下喘气声,他着急起来:“我上次过去怎么跟你说的?药不能不吃的,您怎么越活越回去,跟个小孩儿似的!现在吃,我听着你吃!”   他监督女人吃了药,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家常,才疲惫不堪地挂断了电话,一转头,看见辛随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赵元思?”   何景乐没料到这人耳朵这么好,脸上表情立刻一僵,硬着头皮说瞎话:“我小名。”   “鞠听萍?”   他继续编:“我妈。”   “可是我好像听到过,虞叶好叫你妈妈岚姨。”   “我妈小名,她这人比较时髦,就乐意让人家喊她小名儿。”   “……”   辛随似乎不打算追问了,他掏出手机,在何景乐紧张的注视中打开了一个文件,“那还挺巧的,你妈妈的名字,跟我做志愿者负责的那栋居民楼里其中一户阿姨竟然一模一样。”   “呃……”   “而且你的小名,也恰巧跟她的儿子一样,不过她儿子已经走失五六年了。景乐,你说这事怎么会这么巧?”   “……”何景乐败下阵来,他低着头,臊眉耷眼地说,“对不起,我刚才瞎说的。”   “鞠听萍不是我妈,我亲妈叫江岚,在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的涟江市,至于前面那个,就是、就是偶然遇上的,随手帮个小忙。”   何景乐想尽量弱化这件事的存在,所以装作十分无所谓地说:“你也知道的吧,那边楼里住的全是老弱病残,脑子和身体总有一个带点病,我妈……鞠听萍她儿子走丢之后,就成了前面那一种。具体症状就是不信这个邪,硬说她儿子没丢,那天在街上看见我,上来就拉着我不放,非说我是她儿子。”   辛随有些讶然,但联想到自己收集来的资料,又觉得有几分可信度:“然后你就顺水推舟,真给她当儿子去了?”   “嗯。”   何景乐搓了搓脸,似乎陷入回忆里:“你是没看到,当时大街上好多人,每个人都匆匆忙忙的,只有她在那儿哭。身上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全是补丁,明明年纪和我亲妈差不多,但白头发比我妈的两倍还多一点,真……挺可怜的。”   “但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他又把手机相册打开,给辛随看其中一个相册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男孩,穿着款式过时的衣服,正咧着嘴巴朝镜头笑,模样和他自己看起来竟然真的有四五分相似,“你看,是不是真的很像?我后来看见的时候就在想,就算是我,说不定也会认错。”   辛随很长时间没说话,最后闭上眼,轻声地道:“景乐,这或许是助人为乐,但是更大可能是你引火上身,你知道和一个精神病人相处需要付出什么吗?”   “首先,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就像现在,你得无数次提醒她吃药,尽管她下一次就会忘记;其次,你怎么知道,这么做就是对的呢?你的这种做法,到底是让她真正的感到快乐,还是给她造了一场虚假的梦?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耐心用尽了,你有没有想过她再失去一次孩子,会不会更痛苦?”   认识这么久一来,辛随还是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何景乐说话,后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甚至还抽出空想真他妈不愧是B大的,比向空山和虞叶好这俩理科生加一块都能唠;以至于前者叫他名字好几遍,他才听进耳朵里,然后还张口就说:“你一定是学汉语言的吧?”   辛随也一愣:“不是啊,我学新闻的。”   辛随反应过来了:“我是跟你聊这个的么!”   “我知道我知道,”何景乐见他好像要发火,连忙示好,巴巴地看着他,“我会有很多耐心的,真的,我保证,而且我和这家的大女儿一起咨询过医生,医生也说这么做有一定好处,最起码她愿意吃药了是不是?之前她死活不碰的。”   “……这事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   “向空山他们呢?”   “呃……我跟他们说是学校开展的每周固定敬老志愿者服务。”   “……”辛随深吸了一口气,“你也知道这事不能说啊?让向空山知道,非打断你的腿,谁无缘无故给自己认个妈!”   “为什么是向空山打断我的腿啊?”少爷困惑,“他又不是我爸。”   --------------------   向空山:无语。    第20章 对号入座   “行了,先不说这个,”好在何景乐别的优点没有,最擅长的就是躺平,不懂的也绝不追问,只是继续道,“辛随,我能不能求你个事儿啊?”   “什么?”   “就是…就是你们做志愿者的,不是老定期上门送温暖吗,你下次再去的时候,跟她说话能不能婉转点,尽量别提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成吗?”   他自己说完,似乎也觉得这个请求简直是在无理取闹,这和撺掇辛随跟自己一起骗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说都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完:“我之前在那儿蹲点了好几次,也没碰到有人过来,要不是你今天说,我还不知道她是你负责的住户……旧事重提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着尽量不让她沾着这些过去的东西。”   辛随很长时间没说话,良久,问了声:“那你想让我怎么说?”   “我已经想好了!”何景乐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你就说你是隔壁xx大学的,正在勤工俭学,从事家政行业,经验不足,所以价格打折,一小时五毛,还外送俩鸡蛋。”   辛随:“……”   他都气笑了:“我得是什么品种的活菩萨才会从事这种行业?”   “哎细节不重要——”   “再说了,就算我答应你,之前上门的时候,鞠听萍已经见过我很多次了,她是精神出问题,又不是智商变低了,怎么可能会信?”   何景乐被他说得节节败退,脑袋越垂越低:“她不记得这些,也不记得今天吃过什么饭,药吃了几次。辛随,我没和你开玩笑。她脑子里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的大女儿和走丢的小儿子了。”   “……”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为难人了?”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们做志愿者的,肯定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吧?那你就当我没说。”   他余光瞥见旁边的辛随好像是动了动,然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小狗似的挠了一下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我还没说要拒绝呢。”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对方随即又道:“就试一次,如果中间发生什么意外,或者结果并不如你想象中好,那就立刻终止,这样总行了吧?”   “……嗯!”   -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带着好像今天发生的所有不愉快也被一笔抹消;何景乐连回学校的路上都在哼歌,他悠哉游哉到寝室门口,一把推开门,大喊:“颜煜,爷爷我回来了!”   颜煜已经躺在床上了,有时候连何少爷都怀疑对方的本体是不是那两片深灰的遮光床帘,因为他这话丢出去好一会儿,前者才慢慢地把帘子掀开一条小缝,头发乱七八糟,声音很哑,看上去有点起床气:“知道了,不肖孙。”   “不我的意思是,爷爷我回来了!”   “哦,我知道啊。”   “不是,是爷爷我,回来了!”   “……”   两个人床上床下地对峙,何景乐的脸皱得像柯文曜他奶腌的大白菜,最后颜煜没绷住,浅笑了一下,他说:“行了,知道你高兴,看来今天过得不错?”   但这话一说出口,底下的人脸色更纠结了,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颜煜眼睛尖,立刻就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大字:“第六…人民…医院?你怎么又去医院了?”   “你这个‘又’字用得让我很伤心。”何景乐控诉,然后十分不乐意地讲,“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不小心从台上摔下去了受了一点点轻伤而已!”   后面半句话他说得快且含糊,存心不想让别人听清,结果谁料颜煜脸色立刻大变:“摔了?摔哪儿了?”   “哪儿也没!”   何景乐不得不仰着头跟他对视,以此来佐证自己言语的真实性,这招好使,对方的脸色比刚才缓和许多,只不过话里话外还在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你出门不给自己带点伤回来浑身难受是不是,上次是在酒吧摔,这次倒好,丢人丢到台上去了!”   “……”   少爷吃瘪,嘴撅得能挂油瓶,不太有底气地反驳:“我也不是很经常这样……”   “什么叫经常?别人一天吃三碗饭你一天摔三次跤才叫正常么?大少爷,您几岁了,也让别人省省心吧,非要哪天摔傻了,谁也不记得,就只知道吃喝拉撒才懂后悔么?”   这话似乎是戳到了何景乐某根敏感的神经,他立刻大喊了一句:“颜煜,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啊!”   颜煜抿紧了嘴唇,脸色十分不好,“哗啦”一声,重重地把床帘合上了。   于是何景乐也理所当然地没看见,他的枕头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笔盒,黑金色,里面的笔也同样,很适合拿来当作各种场合用的签名笔。   这是今天他出门吃饭的时候路过商业街看见的,本来还想着,等到对方以后红起来了,给粉丝签名什么的,说不定还用得上,那时候,他还能告诉别人,这个大明星,是自己的室友,人看着是笨了点,但挺好的,是个不错的朋友。   ……真是有病。   床帘里,他轻之又轻地嗤了一声,转过身闭上了眼。   两个人开始冷战,谁也不理谁,何景乐拎着刷牙缸子去洗漱,还故意把洗手间的门给摔得震天响,结果颜煜没找他碴,楼下的人倒是在宿舍楼的群里吼:“楼上神经病吧,大半夜不睡觉摔什么门!”   何少爷还有个优点就是道歉比较快,而且对事不对人,他在群里好一阵点头哈腰,再关门时也不敢撒野了,只不过心中仍憋着一股气,爬上床的时候还不小心压到了伤口,顿时更生气了,呲牙咧嘴地发朋友圈:[讨厌阴阳怪气的人!]   虞叶好仿佛24小时冲浪,秒回还点赞:[支持!又是谁欺负咱少爷了?]   他回复:[一个傻逼,有感而发。]   底下很快多出好几条评论,他翻着看,发现大部分人都向着自己说话,气顿时消下去不少,正暗爽时,又发现辛随也评论他:   [……说的是我吗?]   --------------------   辛随:(反省中)我也没阴阳怪气呀   【everybody不要骂颜煜,他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boy,他很想跟小乐做朋友的,而且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跟向空山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他是个好孩子!骂我吧(一位勇敢的母亲挺身而出    第21章 破洞牛仔   [不是你!]   何景乐被这条评论惊得睡意全无,他手忙脚乱地给辛随发消息:[真没有说你,骗你是小狗!]   那边显示了很长时间的“正在输入中”,半晌,辛随答:[这样,原来是我误会了。]   文字不能即时传达感情,但何景乐就是莫名其妙地从这消息里读出些不高兴,他啃着指甲琢磨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怎么不问问他说的是谁呢?   所以果然还是没相信吧!   夜深了,他不敢贸然打电话,只能自己抓耳挠腮地揣度,罪魁祸首的朋友圈也早就已经被他给删掉,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何少爷折腾了半个晚上,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气得牙痒痒,他呼啦一声掀开自己的帘子,盯着对面没动静的颜煜干瞪眼,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躺下了;日有所思,连梦里都是颜煜板着张臭脸在骂他,顿时更生气了,也不管梦里的情节多么离谱,蹬着腿破口大骂:“颜煜!我日你个xx!”   这么一叫唤,把他自己给叫醒了,外面天已大亮,日光透过床帘没拉紧的缝隙晃得他眼睛疼。他慢吞吞地翻坐起来,又想到自己那个真实到牙疼的梦,对着空气挥了两拳,这才翻身下床;结果另一只脚还没着地,看见颜煜坐在桌子前,脸色黑得能滴水儿,冲着他冷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何少爷对我的意见这么大,梦里都问候我祖宗。”   何景乐:“……”   他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冲动和怒火经过一整晚的沉淀,现在已经灭了个差不多,于是轻咳了一声,试图给两方都铺个台阶下:“那个……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颜煜哼笑一声,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真的吗?我不信。   何景乐更尴尬了,他自己邋里邋遢地杵在那儿,带着刚睡醒特有的呆滞目光,好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下一步该干嘛,直到颜煜又叫了他一声:“傻冒,拿着。”   “嗯?”他下意识应声,紧接着才后知后觉地要生气,“靠,你说谁傻冒?我警告你啊,我可不想大清早就和你吵——”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换成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给我的?”   “……不然呢?这儿除了我和你还有谁?”   颜煜无语,见何景乐半天不动,索性直接把东西塞进了对方手里,因为不经常做这种事,所以耳朵根子都红了好一片,他就维持着这么个纸老虎的架势,将头别到一边,又嗤道:“傻子。”   何景乐讷讷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跟个小孩似的,做什么都得等个指令:“那我能拆吗?”   “……随便。”   他得到允许,兴高采烈地拆自己的礼物,拆出来一根签名笔之后,听见颜煜在旁边说:“等你以后红了,走哪儿都记得揣根笔,到时候见到你的小粉丝,还能拿出来给她们签个名。”   颜煜还不知道退赛的事情,所以想得十分长远,毕竟再给他一万个脑子,估计也想不到,何少爷的演艺生涯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花期比昙花还他妈的短。   所以,他说了半天,没得到响应,就非常疑惑地看了过来,这才发现何景乐的表情僵僵的,对方正把笔揣进兜里,小声地咕哝着说:“下辈子也不一定有粉丝找我签名吧。”   “……什么?”   -   终于把事情经过捋顺的颜煜现在是真对身边这傻子没一点脾气了,尤其对方还抠抠搜搜地围在他旁边表示质疑:“不会你看我红不了,就准备把你送的礼物给要回去吧?”   “……我看上去像闲得有病么?”   “哦,”何少爷放心了,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他哼着歌,背上自己挂了俩钥匙扣的小白包,听见颜煜在身后问他:“你干嘛去?”   “吃饭啊,”他提了提自己的包,很得意,“和B大的帅哥学霸!”   但事实证明有的事真是不能炫,他前脚刚美滋滋地把辛随电话给调出来,准备和他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午饭,顺便如果对方有空,还可以去喝个下午茶,后脚他亲爹就又给他打电话:“喂,小王八犊子,我今天晚上到帝都,一起吃个晚饭。”   “你怎么又来啊,”他一懵,很不乐意,“上礼拜你不刚跑了两趟吗?爸,帝都是你的精神故乡啊?……实在不行你替我上大学得了。”   “滚蛋,别跟我臭贫,”何鸿光和他说不到两句话就想骂人,“晚上六点,乾吕路对面直走五百米的私房菜馆,挂了。”   美好的下午就此泡汤,何景乐好委屈,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才给辛随打电话约他吃饭。结果好巧不巧的,辛随今天竟然还有课,如果约就只能约晚饭,而这又刚好跟他爸的饭局撞车;他两相权衡,最终还是决定先去见他爸,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下午四点一到,就背着包,悠哉游哉地出了校门。   他本来还以为他爸日理万机,说六点到,保不齐得让他等到七八点,结果他自个五点半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坐在那儿了,还是老样子,看谁都像对方欠了八百万,他走进门那一刻就开始挑毛病:“……让你六点来,你就不能早点?”   “你想骂我也得看看时间吧,现在才五点半!”   何鸿光端起茶杯来喝茶,半天没吭声,又瞥见他穿的那条破洞牛仔裤,立刻借题发挥:“还有,说了多少遍,这种破破烂烂的东西不要穿,搞得像我们家养不起你这号人似的。”   “你懂不懂时尚啊!”   何景乐觉得自己和他爹的这顿饭早晚得崩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待其他菜上来的间隙里,他低着头半点不吭声,一个劲儿地抠自己破洞裤上的那个洞;结果谁知道这服务员竟然是个新来的,刚走进门,就脚底一滑,一盅热汤眼看就要泼到他头上去了。   少爷心中一凛,以多年经验精准闪避,但他忘记自己的手指头还抠在那个牛仔裤的破洞里,只听“刺啦”一声,他人倒是没事,就是裤子被撕叉了半边。   “……”   --------------------   乐:生活小tips,少穿破洞牛仔裤   明天见!    第22章 祸从口出   这充满着时尚和设计感的牛仔破洞裤现在是真·成破洞了,布帛齐齐地从原本故意做旧的地方撕裂开,只剩下一点还勉强和上半部分连在一起;而且由于事发突然,何景乐根本没反应过来,一只手还揣在里头,众目睽睽之下,他像个变态似的硬着头皮又把手掏出来,干笑了一声:“哈哈。”   何鸿光脸都气绿了,但这时也不好发作,因为那个把汤弄撒的服务员一看就是个刚来没多久的新人,年纪瞧着也不大,这会儿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儿地弯腰跟他们说对不起。   并且这家私房菜馆在帝都已经开了有些年头,近几年来仗着自己的好口碑,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么撒掉一盅汤,对小服务员来说,已经够不好受,他没必要再借着教训小辈的名义,去咄咄逼人,那未免也显得自己气量太过狭窄,在亲儿子面前有失风度。   眼瞧着这小姑娘慌里慌张,甚至想用手去拾地上的陶瓷碎片,何鸿光开口说:“你去叫人来扫一扫,让后厨再做一盅汤。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   前者这才如梦初醒地又鞠了一个躬,脸全涨红了,磕巴着说:“我、我马上去,您放心,我一定原价赔偿给您!真的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匆匆跑了,应该是叫保洁去了。   门被关上,何鸿光一转头,恰好看见他不争气的儿子在旁边,一个白眼正要翻上去;他犀利的眼风一扫,何景乐顿时讪讪地停下了,维持着一个要翻不翻的状态,艰难地说:“爸我好像被风迷了眼我好难受——”   “风怎么没灌进你脑子里把里面的水给吹干?”   “……”   何景乐不吭声了,看见他爸只是哼了一声,没有立刻要发脾气的意思,于是腆着脸说:“爸,你知道吗?出门左拐就有一个商场。”   他见对方还是不讲话,决定再接再厉,把刚才他爹安慰小姑娘的话都臭不要脸地用在自己身上:“您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只需要现在叫李叔去给我买一条裤子就可以。”   李叔大名李正平,当了他爸十几年的助理,这次来帝都,也一样在随行人员之列。   “哦?”何鸿光终于在何景乐的热切注视下开了金口,“要不要让你李叔再给你买个上衣,万一新裤子和你现在的衣服不配呢?”   “哎那倒也不用——”   “买了上衣,是不是还得给你买个项链?项链都有了,不买双鞋是不是也说不过去?”   何景乐蔫蔫地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总算听出他爹在损他了。   新的一盅汤被送上来,何鸿光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把手里的那把大勺子啪嗒一声靠在他这边的锅沿,他才抬起眼睛,无精打采地开始给自己盛汤;盛了一半,听到对方说:“行了,你李叔忙得很,你就别给他找事了行不行?”   “……再说,乾吕路的房子里不是给你准备的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何鸿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然后才继续说,“你婷姨还定时给你换新,不过季,你不相信我审美,总相信她的吧,今晚过去住的时候——”   “我不过去住。”何景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又重复说,“我不想住那儿,裤子烂着就烂着吧。”   碗被重重地搁在桌子上,何鸿光皱起眉头:“那边到底有什么不好?你就这么不愿意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婷姨她来帝都这么久是为了谁?”   “总不能是为了我吧?”何景乐梗着脖子,想也不想地道,“你别把责任都推我身上!”   “混账!不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   “我管你为了谁!就算是为了我,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有问过我婷姨的意见吗?你从她那儿把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都牢牢攥在自己手心儿里,我是你拿来模拟人生的游戏道具吗,还是说这也叫为了我?”   父子战争一触即发,何鸿光胸膛剧烈起伏,良久,才慢慢平缓下来,霍地起身:“爱住不住,我走了。”   何景乐还坐在原地,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碗里的汤早就凉了,他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站起身,拖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裤子往门外走,但怕什么来什么,一只脚刚踏出门,就看见不远处韩元靠在回廊的墙根,手里的烟明明灭灭,眯着眼朝他笑:“哟,这不是咱们何少么?”   自那次酒吧事件之后,他与对方已经几乎没有来往,却没想到这么寸,越不想碰见的时候越碰见。韩元把烟拿在手里,朝他走过来,途中漫不经心地把一截烟灰弹在窗台上,笑容还是和往日相似,客套中带着点刻意想要被察觉的殷勤:“我今天来这边儿吃饭的时候就想到你,结果竟然这么巧,还真让我给碰上了,咱们也是有缘!”   何景乐盯着对方手里燃着的烟看,半晌,驴唇不对马嘴地道:“这地方不让吸烟。”   “嗨,多大点事。”   韩元倒是听话,当即就把烟丢在地上,用脚随意地碾了几下。   原本干净的厚地毯上顿时多出一块儿焦黑的污渍;何景乐盯着看了几眼,突然很无端地想到:刚刚和何鸿光在包厢里,他爸看着地上还冒热气的汤汤水水,表情温和,一点也没生气,甚至还反过来安慰那个搞砸了事情的小姑娘。   他知道何鸿光为什么会这样做,而如果对方人还在这里,对这种让别人辛苦的打扫和工作都毁于一旦的行为,一定也会十分瞧不上眼吧。   说不定还会勒令他不许跟这种人交朋友。……不过想想也是,他爸这么些年对他做的事没几件看得上眼的,对于他交的朋友更是挑三拣四,上次他爸夸他,还是在高三那时候,向空山和虞叶好来他家玩,全程礼貌还乖,就算这样,两人走了之后,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有眼光,再无其他。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韩元在旁边喊他,回过神来时,对方正说:“……我刚刚出门上厕所,看见何叔叔从包厢里走出来,表情看着不怎么好,怎么,你们俩又吵架了?”   提起这个何景乐就烦躁,他不想跟韩元多说这个,只道:“没有,随便聊了几句。”   “这样。”韩元了然地点头,片刻之后又说,“是不是又骂你了?……不是我说,何少,他们这个年纪段的家长都这样,自己事业上拼够了,又回来想对我们的人生指手画脚,凭什么啊?老家伙一个,早晚不都得死么,现在骂爽了,说不定以后把钱留基金会也不会分我一毛钱。”   他顿了顿,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往回找补道:“不是说何叔叔,我说我爸呢,你别生气。”   韩元和他爸关系并不好,富二代的圈子里都知道,而且这种不好还和何家父子的不同,韩元他爸早期风流成性,小三小四小五找了一堆,留下的种也多,只是个个都烂泥扶不上墙,韩元就是其中最烂的那一个,拿着钱在外花天酒地,结果现在还要不知廉耻地抱怨自己那个花心的爹,这种人,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何景乐一直没吭声,两人走出那家私房菜馆的门,才很突兀地开口喊道:“韩元。”   韩元转头,他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看后者身形踉跄了好几步,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再骂我爸一句试试。”   看韩元脸色狰狞,似乎还有想还手的意思,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朝私房菜馆前台的服务员扯着嗓子喊:“美女,你们这儿破坏公物的人是不是得罚款啊!”    第23章 草莓沙冰   何景乐这一嗓子不仅把坐在前台正玩开心消消乐的小姑娘吓够呛,也把原本心头火起、拎着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招呼的韩元给叫懵了,片刻后,顶着肿胀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怎么?嘴巴不干净耳朵也不好使啊?”   何景乐抬手冲惊疑不定朝这边看的小姑娘招了招,看见对方带着几个保安走过来了,才嫌弃地转过头,上下扫了他两眼:“说你破坏公物,随便问候人老爹,没素质没道德没底线,难道不对?”   “你……”韩元气得说不出话,“你他妈骂谁呢你!”   菜馆的人终于到了近前,于是何景乐接下来的话分毫不差地涌进两边人的耳朵里:“骂的就是你这把烟头往地毯上踩的傻逼!怎么着了!”   ……   由于热心市民小何先生的积极举报,这家私房菜馆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在他的提示加监控记录之下找到了作案现场;并最终决定报警,让警察来介入协商。   这事儿按理说本来不算大,之所以要闹到叫警察这一步,也是因为实在凑巧:走廊的长毯当时连同设计和加工并在一起花了不少钱,算是他们这家店彰显自己格调与品味的一个小特色,现在被烧出这么一块焦黑,美观度当然大打折扣;而这本身也就是个有安全隐患的行为,没燃尽的烟头,丢在毯子上,万一着了火,那最后又该找谁说理去?   综上,另加韩元还跟头呼哧带喘的牛似的死活不肯低头道歉,闪着灯的警车很快就来了,载着三人一路风驰电掣地到了警局,何景乐最近跟派出所好像格外有缘,外面那民警问了他几句,见没他什么事,正要放他走,就听韩元在里头叫道:“警察同志,打架斗殴你们也不管了么?”   何景乐现在听见他说话就来气,撩起袖子还想上:“我这叫打架斗殴?为民除害才对吧!”   两人眼看又要在警局里动起手来,最后被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按下了,各自批评教育一番,就让给认识的人打电话,来做个担保,算是到此结束,其他的再另提。   但何少爷平生最怕麻烦,尤其是这种类似请家长的行为,在自己家那边的时候好歹还有他脾气好的妈给他擦屁股,现在孤身一人在帝都,也指望不上——哦,倒是有个亲爹,那他还不如进去蹲几天局子呢!   他手指略略翻过被他置顶的几个好友,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谁也没说。   旁边的韩元早就跟不知道哪个狐朋狗友通过了电话,这会儿见他捏着手机迟迟不动手,本想勾起嘴角来个嘲讽的微笑,结果一不小心扯到嘴边的伤口,于是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哟,何少爷这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我还以为你不跟我们这些家伙玩,是瞧不上眼,有自己更好的天地,原来还是一个人啊,关键时候连个朋友都没有,何少,您这是图什么呢?”   何景乐沉着脸,耷拉在一边的手紧紧扣住椅子边儿,现出几根狰狞的青筋;他懒得跟韩元多说,结果对方好像斗胜了的大公鸡,还越说越起劲:“……要不这样,你跟我道个歉,好歹都是朋友的,知道你脾气不好,以后收敛着点,咱就当这事没发生——”   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了两下,原本一边听一边皱眉头的人神色忽然一松,紧接着挂上了个不自知的微笑,因为发消息的人是辛随:[今天和叔叔聊得还开心吗?]   [开心啊。]何景乐睁着眼说瞎话,结果越说越憋不住,他想,开心个屁,这个点学校早关门了,乾吕路那边去了搞不好又被他爸揪着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点都不开心!   可是辛随好像能安抚他所有的坏情绪,紧接着又道:[那我可以预约你明晚的时间吗?尽量让你比今天更开心。]   说来也不怕丢人,看见这句话的小何少爷鼻子都酸了,他刚想说声好,但旁边韩元阴魂不散的:“和谁聊天呢何少,这么爱聊,叫他来接你得了呗?”   “滚。”何景乐冷冰冰的,结果猝不及防,韩元突然探身把他手机给抢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用那个还亮着的手机界面给辛随拨过去一个语音通话,等到后者接起来,还特意开了免提:“喂。”   辛随很温柔很好听的声音传出来:“喂,景乐?”   “你他妈是不是手痒啊!”何景乐着急了,七扭八扭地想要夺回手机,可韩元已经要把话给说完了,“不是!我是他原告!帅哥,我俩现在在乾吕路和名信路交叉口那警察局,你要是不想让他蹲局子,就赶紧过来给他做担保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回了何景乐怀里。   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了,辛随追问的电话很快又打了回来,这次是他自己接的,他听到手机那边传来的风声,辛随声音夹杂在里头,显得很飘渺,但着急却是实打实的:“喂,是景乐吗?”   他抠着衣角,低声地应:“……嗯。”   辛随很久没说话,何景乐一时只能听见对方跑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道:“你现在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   “我没事。”   他听见辛随骤然呼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下来之后忘了词,只翻来覆去地重复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已经在路上了,你再等我一会儿,不害怕啊。”   他忽然之间觉得所有委屈加倍涌上心头,晚上和何鸿光爆发的那场争吵,和韩元在店门口的争执,连日来的不顺心都一股脑爆发,于是他握着手机,又改口,跟小孩告状似的说:“有事!”   何景乐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韩元,抽了抽鼻子,重复说:“辛随,我有事。”   何少爷单方面把黑的说成白的,耍赖一样:“他打我!”   “……你放屁!”韩元眼睛都睁大了,“明明你先打我的!”   辛随忽然有种自己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错觉,他坐在出租车上,很头疼地扶着脑袋,跟何景乐强调:“就算这样,也不能和人家再动手了,还在派出所呢,听见没?”   “可是他打我!”少爷震惊,“你都不问问我哪里疼,辛随,你好狠的心!”   韩元插嘴:“我再强调一遍我连你的半根汗毛都没碰到——”   辛随:“……”   “好吧,”他只能顺着说,“哪儿疼啊?”   “哪哪都疼!”何景乐感受了一下,“我不会是内出血了吧!辛随,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把他给我告个倾家荡产,打官司的钱让我爸给你买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辛随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这人估计没什么毛病,他在何景乐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挂了电话,听见出租车司机在前面笑着说:“怎么?女朋友跟你闹啊?”   “不、不是。”他下意识反驳。   “小年轻,”司机笑着说,“我都听得差不多了,肯定是你那小女朋友跟你说不舒服呢吧,我老婆也这样,一点小毛病就哭天喊地的,不过只要真心喜欢,怎么看都可爱。…你一会儿到了也别跟她生气,耐心点,哄哄就好了。”   辛随百口莫辩,只能沉默下来,他想起电话里“哭天喊地”的何景乐,良久,又深深叹了口气。   “师傅,前面药店停一下吧。”   “嗯?”   “我去给他买点药。”辛随说着说着,又有点难以启齿,“您别误会,真不是我女朋友,男的,我们俩是朋友。”   “跟我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司机笑了笑,“快去吧,晚了人家等得着急。”   “哎。”他应声打开车门,裹着夜色朝药店门口走,途中一转头,看到旁边有家沙冰店,大约是晚上,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小女孩一人一杯,有说有笑地坐在店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装了一堆狗皮膏药和跌打损伤喷雾的袋子,推开了门。   服务员也是个年轻的女生,笑着问他:“帅哥,想要什么口味?”   辛随不太懂这些东西,他对着琳琅满目的菜单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最后问:“哪款最受欢迎?我买给朋友的。”   “草莓的噢!”服务员笑着指向他身后那两个小姑娘,“特别讨女孩子欢心!”   辛随已经对这样的误会感到麻木,他说:“啊,那就这个吧,帮我打包,谢谢。”   然后拎着一袋子药,和一杯还冒凉气的沙冰,走向了路边等待的出租车。   --------------------   打架的笨蛋boyyyyy怎么还有沙冰吃,随便哥,你就惯他吧你(恨铁不成钢中    第24章 多管闲事   辛随到派出所的时候,何景乐还正跟韩元吵得欢,两人刚刚被负责调节的民警好一通教育,这会儿都不敢动手,于是只能耍耍嘴皮子;所以他刚一推开门,就听见韩元啐地一口,骂道:“何景乐,你要不要脸!”   “要啊,”何景乐得得瑟瑟的,还翘着二郎腿,因为背对着大门口,所以也没看到走进来的人,“你把你脸上那片撕下来给我,我挂在我们家门口辟邪去!”   “你……!”韩元气结,忽然一抬头,看见后头站在阴影里、脸色晦暗不明的辛随,表情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哼笑一声,不怀好意地道,“何少,别骂了,你男人来接你了。”   “什么男人……”何景乐莫名其妙地一扭头,看见辛随,刚想笑,又忽地反应过来,“韩元,你他妈龌不龌龊!”   韩元大概这会儿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干不过他们俩了,气焰弱下许多,也不搭理他的叫嚣,自顾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恰逢辛随也迈步走过来,跟提溜小猫似的上来捏了捏他的脖颈,不像是有什么语气波动地说:“不是哪儿哪儿都疼么,怎么还有力气骂人?”   何景乐“哎”的一声,有点怕痒,脖子不自觉往前面躲,大傻子似的嘿嘿笑:“疼啊,刚才还疼。”   “但是你一来我就不疼了。”他腆着脸说,“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辛随:“……”   他已经对这种程度的不要脸见怪不怪,越过何景乐往前走:“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跟那边值班的工作人员说一声就走。”   但他这一动,可让眼尖的何景乐给逮到了:“辛随,你手里拎的什么!”   “沙冰!”后者大叫,“是草莓沙冰!”   他叫完这一嗓子,却倏地安静下来,只是眼睛很亮,直勾勾地盯着辛随;其实非常想要再问一句:是给我的吗?   小何少爷没有问,但脑子里面已经翻来覆去地把所有可能性都思考了一遍,任何荒谬的结论都不放过。他想,会不会是辛随自己心血来潮想吃?又会不会是辛随专程买了这个给韩元,用来缓和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呢?   如果他问了,答案却不是想要的,那样未免也太尴尬了。   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此时的何景乐也不敢开口去问是不是给我的,因为人总这样,越是将要得到,越害怕得不到;而他又恰巧是个万中挑一的倒霉蛋,命运不怎么眷顾他,他早就知道,也早就学会了在真正得到什么之前,永远不去期待。   可是他眼睁睁看着辛随的耳朵根一点点红了,对方勾着袋子的手指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嗯……但是有点化了,我准备丢掉,一会儿出去再买一杯给你好吗?”   耶,是给他的!   “不用不用。”倘若身后有根尾巴,恐怕这会儿何景乐已经摇着上天了,他说,“那样多浪费!辛随哥,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特别喜欢草莓味!”   辛随的神色忽然复杂了一下:“呃……我猜的。”   其实是最受女性欢迎的爆款,但这话他想了想,没好意思说。   何景乐已经开吃了,吃之前还特地拎着袋子跑到韩元面前晃悠了一圈,欠了吧唧的:“韩元,你那个接你的朋友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觉得太丢人不敢过来了吧?”   “……”   “啧,”他装模做样地晃了晃脑袋,“不过就算来了,估计也没有草莓冰吃吧,哎,真可怜。”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辛随和韩元同时:“……”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理活动突然高度一致,同时忍不住心想:不就是杯冰碴子么,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   辛随忽然又觉得何景乐其实是个很好哄的小男孩了,他目光下移,看到对方包上挂的两个卡通钥匙扣——即使离得像他这么远,也能看出来品质十分粗糙,估计在地摊上十块钱能买八个;但据本人所说,却是他那个体育生朋友从外地比赛回来特意捎带的,是十分具有价值的礼物,因此要好好带在身边才行。   没关紧的门敞开一条缝隙,夏日晚间的热风将他吹得回过神,他这才走过去说:“可以了,走吧。”   “来了!”何景乐应声而起,长腿一迈,就走到他近前,还不忘问,“那赔偿呢?”   辛随不明:“什么赔偿?”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何景乐比划着,“韩元把人家饭店的地毯给烧了,没说怎么赔偿吗?”   “没有,”辛随老实地摇头,又问,“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和他打起来的?”   何景乐莫名地不想在辛随面前提和何鸿光吵架的事情,他含糊其辞地说:“嗯……差不多吧,那我去问——”   “何景乐,”辛随忽然叫住他,语气非常严肃,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了,“你已经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好了,现在不差这么一个结果。”   何景乐一愣,下意识地反驳:“可就是因为我都做好了,不知道结果,岂不是很难受么?”   可是他突然听到辛随叹了口气,很累很累的样子:“为什么总是非要去管这种事情?鞠听萍也是,现在的饭馆也是,明明不去管,你会过得更自在、更好,不是吗?”   “我接电话的时候,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不是你的,还说你在派出所,那会儿我……”辛随闭了闭眼,似乎很不想再回忆,“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连电话都没法自己打给我。”   何景乐扶着桌沿,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好像有无数朵烟花同时炸开,让他头晕目眩,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半晌,他很小声地道歉,“对不起,辛随,今晚麻烦你了。”   可辛随不高兴的样子只展露出那么一瞬,像个出厂时就被设定为风度翩翩的机器人,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不麻烦,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行了,你去吧,快去快回,很晚了,我们得找个地方睡会儿。”   “我不去了,”何景乐说,“你说得对,反正事情摆在那里,知不知道后续都无所谓。”   “辛随,你是不是好困了?”   --------------------   关于钥匙扣,后来再熟一点的时候,辛随其实问过柯文曜:“这个钥匙扣你到底哪里买的?”   后者答曰:“是在xx市的纪念品场馆里,好贵的,八十一个,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   辛随:“……嗯。”   他觉得这体育生审美真是没救了,某天和向空山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结果小山哥邪魅一笑,从自己包里掏出来个款式差不多的,语气还蜜汁骄傲:“说起来这个,我也有,还和虞叶好情侣款。”   虞叶好正浇花呢,闻声哒哒哒跑过来,赞同点头:“嗯嗯,我也觉得好看!”   辛随觉得他们这伙人的审美真是没救了。   当然,后面柯文曜又去比赛,给他带回来新款式的时候,他也用得非常开心就是了。    第25章 见家长了   辛随被这话问得一怔,很快低下头去,但何景乐却不依不饶;两人身高相仿,此时,后者就弯下点腰,歪着脑袋看他的表情,很担忧似的,又说:“我们现在先找个地方睡会儿行不行?这里离我家也很近,先凑合一晚吧。”   何景乐也顾不上去想自己今晚住到那边,现在身在帝都某处的何鸿光收到消息之后会不会又暗地里嘲笑他出尔反尔了,他只是非常希望自己今晚对于辛随的愧疚感能够稍微减弱一点,再减弱一点。   辛随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被饭馆派来处理这事后续的那工作人员恰好也走出来,看见他们两人,很奇怪地说道:“何先生…你们还没走啊?”   “准备走了。”何景乐冲她点头,嘴巴张了张,到底也没追问什么。   但他忽然察觉,身前辛随动了一下,紧接着很彬彬有礼地和那工作人员道了个歉:“今晚真是麻烦你们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如果还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怪辛随长了张过分温和俊逸的脸,和何景乐那种锋芒毕露的长相不太相同,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所以那工作人员几乎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把他们两人当成了朋友:“……不麻烦,还要感谢您朋友呢!”   “后面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只剩下一些流程,”她把垂落的头发别在耳后,腼腆地说,“现在主要还是要我们和当事人协商赔偿问题。”   “好的,”辛随点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辛随拉着一边儿完全听傻了的何少爷走出派出所大门,俩人站在街头等出租的时候,何景乐这才如梦方醒:“辛随,你刚才是不是——”   是不是为了我,套人家小姑娘的话啊?   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什么麻烦了,什么尽管开口,归根结底,不就是想讨要一个后续嘛!   何少爷对这猜测自信满满,可他话说半截,自己又先住嘴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抬起脸想看一眼对方的神色;结果正好与辛随对视,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他听到辛随说:“是不是什么?”   “呃……”   辛大学霸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不知道突然记起了哪门子的仇:“我是怕今晚对你这样凶,明天早上就成了你朋友圈里被吐槽的男主角了。”   一辆出租车亮着灯远远地朝他们开过来,喇叭声很响,淹没了小何少爷着急忙慌的声音:“哎呀,我不都跟你说了,不是说的你,我说我室友呢!”   “辛随,你好小气!”   车门砰一声关上,周遭重回寂静,要素被察觉,辛随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   大约何鸿光今晚订这家菜馆的时候,存的就是让何景乐回去住的心思,因此两个地方离得十分近,再加上他们叫了车,只过三四分钟,就稳稳停在了小区门口;这地方辛随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算得上熟门熟路,此刻,他看了一眼旁边玩手机的人,最后一次确认:“景乐,你确定你爸不会在这儿住吗?”   “不会。”何少爷满不在乎地开口,“我爸多忙一人啊。再说了,他来帝都也不可能是为了我,我对他来说就是街边奶茶店搞买一送一活动时捎带给的第二根吸管,肯和我吃顿饭已经算是给我脸了,你放心。”   可是辛随还是有点小紧张,大概是面前这人的运气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而对方给的理由也牵强——真是开玩笑,任是再忙的人,也总要睡觉吧,哪有人放着自己的房子不住,专程去住酒店的?   他抿了抿嘴唇,想再说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何景乐已经大剌剌地冲上去按响了门铃。   “婷姨!”后者冲着门口的通讯器叫道,“我回来了!”   门很快应声而开,可是却不是他和蔼可亲的婷姨,只见何鸿光身穿一身家居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良久,才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对着何景乐:“死也不来?”   何景乐:“……”   他好悬没压住自己转身带着辛随拔腿就跑的心情,僵硬地朝他爸扯开嘴角:“这不、这不还没死吗?”   何鸿光显然也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沉默两秒,转身朝屋里走:“你除了嘴上有点能耐,还能干什么?”   何景乐不吭声,怂了吧唧地拽着旁边辛随的衣角,不知道的还以为辛随才是这家的主人;三个人在沙发上落座,何鸿光上下将他俩打量一通,开口缓缓道:“你就是辛随?”   “嗯,是我,叔叔好。”   辛随不卑不亢地点头,探身拿起茶壶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水,何鸿光看上去像有点满意——因为他转头就狠狠瞪了旁边啥也没干端起茶杯就喝的何景乐一眼,嘴上还斥道:“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何景乐好委屈,他把喝空了的茶杯放下,想了想,又给倒满了,然后把自己的茶杯和何鸿光那边还满着的那个交换了一下,很狗腿地说:“爸,您喝。”   何鸿光:“……”   老何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趁这停顿的当口,小何立刻就占领了道德高地,只听何景乐故作惊讶地说:“爸,您不会嫌弃我吧?”   他装模作样地又端起新换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爸,你出差回家不喝我倒的茶,我妈不会知道吧?”   “我妈不会生气吧?”   “……”   “行了。”何鸿光脸色铁青地端起了茶杯。   老何又对小何,这次小何大获全胜,他喜气洋洋地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结果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动作太大,还是这裤子撑得时间已经足够久、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总之,“刺啦”一声,终于断得彻底,变成了一截儿呆在他腿上的牛仔袖筒。   这次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后,也不知是谁,突然“噗”地笑了一声。   何景乐眼波一横,斜扫过去,十分敏锐地逮到了辛随眼睛边儿上未散尽的笑意,于是横眉竖眼地道:“笑什么笑。”   “抱歉,我突然想到高兴的事情。”辛随单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景乐,你要去换条裤子吗?”   “不准笑!”   何少爷捂着自己光溜溜的半条腿,单脚跳着,气急败坏地回屋去了。   --------------------   本章又名《裤子只穿一个裤腿的时尚弄潮儿》   一则小小通知:因为今年事情好多,所以以后更新就推迟一点,晚上十点钟更新噢!熬不住的小宝们可以早起再看~   这篇不会很长的,大概最多十几二十万就结束~提前讲一下!(当然我预测这个东西一般都不怎么准    第26章 今夜无眠   何鸿光在乾吕路购置的这套房子并不算十分大——至少和他们本家相比是这样,当时用意也只是让何景乐能够有个歇脚的去处,谁成想还会遇上像今晚这样的热闹场景;家里本就没几个空房间,更别提其中一个还被婷姨拿去改成了储物室,他们三个大老爷们站在客厅中央,面面相觑了十分久,最后,还是何鸿光先开口喊了声:“小乐。”   何景乐浑身一个激灵,欲哭无泪地说:“爸,你别这么喊我,我害怕。”   “……我看你就是欠打,”何爹吹胡子瞪眼的,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慈祥是他们所有人的幻觉,“今晚你睡沙发去,听见没?”   “为什么呀!”何景乐好不愿意,他往沙发宽大的扶手上一坐,撅着嘴,“沙发太小了,我睡不下。”   辛随在一边适时开口:“何叔叔,不麻烦你们,我睡沙发也可以的。”   “不用,”何鸿光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满屋转悠,过了一会儿,从窗帘后面拎出一根扫把,握在手里往何景乐旁边走,“睡不下?…我看你是皮痒!”   何景乐一跃而起,蹿得飞快,棍子还没打到他身上,已经叫得跟快要断气了似的:“你打我!我都二十了你还想打我!”   “你八十老子也打得动你!”   父子俩鸡飞狗跳,最后各自呼哧带喘地盘踞在客厅角落里,何景乐还拽着辛随的衣角,探出头来说:“我还没说完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耐心!”   他一拉辛随,跟举盾牌似的推着对方往前走:“我和辛随睡一起不就好了嘛!”   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想。反正都是年纪相仿的男生,又是好朋友,挤一晚,凑合凑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景乐是这么想的,所以说得很爽快,转头再去看辛随的时候,对方还是那副温和疏淡的表情,他便料想对方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大剌剌地继续说:“你看,我们俩都觉得没问题…爸,你就别操心了!”   何鸿光有好一阵没说话,表情十分难以言喻,最后,古怪地说:“你确定?”   “嗯!”   这事儿就算被敲定下来,何景乐没多停留,带着辛随往自己的房间去,他可还记得辛随很困很累呢,两人进了屋,把房间门关上,立刻就说:“要洗澡吗?你先,不用管我。不是累了么?”   想了想,他又从衣柜里抱出来一床薄被子,这样两人就可以一人一个被窝;还自认为十分贴心地说:“我轻轻的,不吵醒你。”   他半天没听见辛随回答,一转头,发现对方正低着头,眼睛已经半阖,像是睡着了。   可哪儿有人坐着睡觉的?   他觉得好玩,把被子放在一边,弯着腰很仔细地看,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缓:“辛随,别睡,洗过澡了再睡。”   他抬起手,想要拍一下辛随的肩膀,结果刚碰到一点,对方就一个激灵,反握住他的手腕,睁大了眼睛。   两人隔着十分近的距离大眼瞪小眼,但谁都忘了先退开,辛随的手劲很大,掌心也热,肌肤相触的地方很快因此逸散出一些潮湿的汗意,连带着把何景乐的脸都给蒸红了一片;他讷讷的,轻微挣动了两下,辛随立刻就放开了手,有点疑惑地叫他名字:“景乐,怎么突然凑这么近?”   沉默在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里蔓延,何景乐连耳根都在发热,他颠三倒四地结巴着说:“我、我看你睡着了,所以、所以想叫你洗澡。”   “这样,”辛随了然地点头,困倦使他的眼皮褶皱愈加明显,连带着看人时的眼神也深邃,“刚才突然困得很,谢谢你叫醒我。”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浴室走,让人很担心中途会不会因为打瞌睡而一头栽倒下去,但热心市民小何少爷却没动,只是呆呆地目送着他关上浴室门,下一刻,屁滚尿流地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第一个就给虞叶好发消息:   [虞叶好!]他急吼吼的,[救命,我好像有个大问题!]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他睡了,我是向空山,有什么事?]   向空山?向空山也行!   何景乐是真病急乱投医了,反正问这俩人其中的谁都一样,于是他继续发:[你也行!……我有个大问题,我觉得我自己好像要变成gay了!]   看到消息的向空山:“……”   [何景乐。]他面无表情地打字,[不要大半夜和我开这么恐怖的玩笑。]   [真的!]   何少爷着急了,猫着腰小声地和向空山打电话:“我突然发现辛随长得好帅啊,靠,我没和你开玩笑,怎么办啊,我不会爱上他了吧!”   要说学霸不愧是学霸,即使向空山已经困得眼皮子都要合上了,说出来的话也依然让人那么信服,只听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只是单纯的是个颜控?”   “应该也不会吧,”何景乐困惑,“可是你高中当校草那几年,我也没觉得你多帅啊,很普通,一般般。”   向空山:“……”   他给气笑了:“滚你丫的,挂了。”   眼瞧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就要挂电话,何景乐着急了,握着手机跟机关枪似的一阵突突:“哎哎,你别挂,我还没说完呢!”   “乐仔,我真的很困,”向空山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他靠坐在床头,换了只手拿电话,用空着的那只手给旁边酣睡的虞叶好顺了顺乱七八糟的卷毛,然后才继续说,“……那我问你,你看见辛随的时候,心跳加速吗?想和他发生身体接触吗?或者,你想时时刻刻都霸占着他,谁也不许靠近他吗?”   何少爷握着手机谨慎思考了一分多钟,回答道:“那倒也没有。”   “那不得了?……何少爷,真的,我以我gay了这么些年的人格担保,你就一纯纯的颜狗,别想了,睡吧。”   “真的?”何景乐将信将疑,还想再问,但困得神志不清的向空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他只好挂掉电话,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对方说的,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又打开了百度。   搜索栏里,他慎之重之,缓缓地打下了一行字:   [如何判断你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别说,这问题还真挺多人困惑,他在五花八门的答案中艰难翻阅,最后目光锁定了一行十分简短的字:[如何判断你喜不喜欢一个人?很简单,趁TA不注意,亲TA一下,如果你心跳加速了,那就说明你爱上TA了。]   好像和向空山说得一样,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手机因为长时间的无操作而黑屏,映出何景乐缓缓瞳孔地震的脸,他眉头紧锁,心想:亲一下,怎么个亲法?   他啃着手指甲,纠结了许久,没注意到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辛随把婷姨新拆封的一条毛巾搭在脖间,头发还滴着水,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景乐。”辛随突然开口,把他给吓了一跳,“你要去洗澡吗?”   做了亏心事看什么都像鬼敲门,他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跑进浴室里把门反锁,心里还在斟酌:要亲吗?真的要亲吗?   不是不是,亲一下这个行为难道不是本身就很gay吗?   他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因为如果真像向空山说的那样,那他肯定就是不喜欢辛随吧。   ……也对,两人才刚认识多久,一见钟情都没他们俩这么快的!   他这样那样地给自己拉实了心理防线,把在道德边缘疯狂试探的脚丫子给缩了回来,结果一推开浴室门,发现辛随规规矩矩睡在床的一侧,呼吸绵长均匀,应当已经睡熟了。   他:“……”   呃,真的不亲一下试试吗?他又想。   -   这一秒内,何景乐承认,他迟疑了。   说实话,他其实是很期待谈个恋爱的,男的女的都没关系,反正他妈从小教的就是爱不分性别,更何况他身边还刚好就有那么一对儿幸福美满的男男;可是如果牵扯到朋友、他认定的好朋友身上,那这事就严重大发了,因为关系一旦转变,就很难回到从前,万一以后崩盘了,那要怎么收场?   当然不是说交朋友就没有崩盘的几率,只是和恋爱比起来,后者要更高一些而已。   所以他当初那样抗拒纪瀚岑的告白,也是有一部分这样的因素在里头的。   而且,他总是觉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真诚一点,喜欢的话就及时说出来,不能藏着这样的心思去勉强做好朋友,不仅仅是因为这世界上的所有爱都会露出马脚,也因为如果这样做,和欺骗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二十岁的何景乐同学依然固执地陷在这种情感悖论中,像等待天上砸下来的馅儿饼那样等待他命中注定一见钟情的爱人,且绝不容忍任何友情变质的可能性产生,此刻角色倒转也是同样。   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好朋友的身份,欺骗了辛随付出的除爱情以外的感情。   他站在辛随睡的那一侧,很痛苦地反复进行自我思考,余光中瞥见辛随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逐渐凝结,最后眉头也皱起来,很孩子气地把被子朝上拉,直到盖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大约是灯光太亮,晃了眼睛。   这样猜想着,他轻手轻脚地把灯给关了,只在自己那一侧留了盏小小的床头灯,果不其然,辛随原本紧拽着被角的手指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复又变得轻缓,翻了个身,再度陷入了深眠。   只剩何景乐还跟个棒槌似的杵在床头,傻兮兮地看睡梦中辛随的脸。   昏暗的一侧灯光将对方鼻梁映照得十分高挺,从眉骨到下颌线无一不优越;但是他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和刚才感觉有点不一样,硬要说的话,是帅,但和向空山柯文曜之流带给他的感觉也差不多,至于什么心动、想碰触之类的更是统统都没有,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深夜上头时,他自己胡思乱想所导致的错觉。   他终于觉得索然无味,抬脚准备绕过去上床睡觉,结果辛随忽然翻了个身,又把他给吓得钉在了原地,等到对方安静下来后,才悄悄地转回了头。   只是辛随睡相好像不怎么好,此时被子已经乱得不成样,何景乐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弯下腰,把已经滑落到地上的大半被子捡起来,拾掇了一下,慢慢盖回了对方身上。   大约是冰凉的触感叫辛随有所察觉,他眼皮动了动,将醒未醒的样子,却没睁眼,只咕哝着说了句:“妈,能不能别管我了?”   “什么?”何景乐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侧过头去,轻声地问,“辛随,你说什么?”   但辛随已经安静下来,何景乐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久到他脖子都酸了,以为不会等到回复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辛随又说:“妈,我不高兴。”   声音很小,像梦呓似的,可他这次确确实实地听到了。   辛随在不高兴吗?他想,可是他一点也没看出来,大概是对方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分明也没比自己大很多岁,但已经沉稳得足够被人信赖;甚至他有时候会觉得,就算今天他杀了人、犯了法,辛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一定会把一切都摆平,再在路上给他带一杯草莓沙冰。   但又好像是切实合理的,人无完人,谁能永远保证不会有任何不开心的时候?   这种后知后觉让他加倍地觉得愧疚起来,如果辛随今晚不高兴,那么大部分原因一定是因为他的冲动无脑,而他呢?   他在对方为自己这个朋友奔波操劳时,竟然还在考虑是否怀有那种异样的心思!   何景乐简直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个大耳刮,然后卷着铺盖睡大街上去以示自我惩罚;他噔噔后退两步,本想靠在墙上缓一缓,结果这墙好像长腿了似的,竟然还会自己往前凑,再纳闷地一回头,当场吓得魂飞魄散:靠,哪儿是墙啊,这不是他比墙还壮实的亲爹么!   只瞧何鸿光站在他后面,脸色黑得能滴水儿,父子二人对视不超过五秒,他抬手就把何景乐给拉了出去,俩人站在客厅,何鸿光压着声音道:“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在人家床头当保镖?”   何景乐也压着声音吼:“你怎么这样啊!进屋之前能不能先敲门,我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   “隐私?”何老爹又开始满屋转悠着找扫帚,“再隐私隐私我看你都要把人家生吞了!”   “我问你,”何鸿光连声音都在发抖,“你是不是想和人家搞对象呢!”   --------------------   懂了没,咱们随何cp是有点一见钟情那意思的,只是不太强烈,以至于俩人都不觉得有这一茬而已。但目前还是纯纯兄弟情谊哈!   另,家暴是不对的,其实老何二十年也没动过小何一根手指头,别听他瞎叫唤。   另另,违法犯罪是不对的,即使你男朋友是辛随也不行。   明天见!    第27章 给我忘掉   何景乐被这话给问得下意识一心虚,几乎要怀疑他亲爹是不是会什么读心术,随后才道:“哪能呢,爸,你也想太多了吧?饭可以乱吃,cp可不能乱嗑!”   可他爹明显不信:“还想蒙我?上次你婷姨跟我说、说你们俩——”   这位还要脸的中年男人说不下去了,最后转过头,愤愤地说:“……光天化日,怎么一点都不知羞!”   何景乐本来还咧着嘴笑呢,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甚至想搬个板凳,一边嗑瓜子一边围观他爸这万年难遇的难以启齿表情;结果听完后半截儿,他就笑不出来了,死去的上回和辛随留宿时那个荒唐的早上突然站起来攻击他,他觉得十分有必要为自己证明,于是说:“我不已经跟您说了么,那是误会!”   “误会你个头!”何鸿光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不疼,跟本人一样,也就气势看着足;何景乐灰溜溜地捂着脑袋,听见对面很久没再吭声,知道他爸这是差不多信了,便趁热打铁地又说:“爸,所以你看,有时候婷姨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从她那儿问,能问得出什么呢?”   他本意是想叫对方少操点心,最好是以后都别再那么不择手段地套取他消息,这样他也能过得舒坦点,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人的心理防线都比较脆弱,以前一直不对这事儿表态的何鸿光居然罕见地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悠长地落在电视机前摆的一盆绿植上,然后说:“我不问别人,你会告诉我吗?”   何景乐怔愣了一下,没想出应该怎么回答。   毕竟他从小对自己亲爸的感情就很复杂,又怕又敬,常年因为忙碌而不能陪伴他的何家夫妻两人其实在十五岁之前给他的感情回馈都少得可怜,甚至夸张些来说,他从报纸上看见自己亲爹妈的次数都比见到本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要多;   再后来,还是江岚因为身体原因,上了场大病,逐渐退居二线,这才逐渐修复了一些母子关系,但和何鸿光的依旧一直这样悬着,而且父子两人脾气一脉相承,谁也不肯轻易服软,到现在,他几乎已经不再盼望能和何鸿光拥有一个彼此嘘寒问暖的正常关系了。   其实韩元某些话说得不无道理,早年间缺失的关怀当然不可以用现在的命令与告诫来弥补,何鸿光在这方面好像确实做得不怎么样。可是他也不想讲这些,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和他爸虽然会吵架,可就算吵吵闹闹的,也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许多吧?   但今晚对方的话又让他燃起一点隐隐约约的希望,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看见对方眼角蔓延开的细小皱纹,和眉间一道深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被何鸿光打断:“算了。”   他爸好像连施舍给他一点酝酿感情的时间都不肯,转眼间就把刚刚温和慈祥的表情给严丝合缝地藏在了嘲讽轻蔑的表象背后:“我给你的自由还不够?再不看着点你,回头你去蹲局子我都捞不着!”   何景乐脑子“嗡”的一声,像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刚才那点冒头的愧疚和温情,转瞬就什么也不剩了。   他听见自己有点发抖、却意外十分冷静的声音:“是,我做得什么都不对,我交朋友也有错,我不回你买的房子住也是有错,只要我没有事先请示过你,像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让你看着每件事按照你的构想发生,那我就是有错!”   他说到最后,声音不可避免的上扬,随即看了眼自己紧闭的房间门,强压着怒火低声地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便你。”   房间里他留的那盏灯还亮着,他走了进去,小心地按灭了——   半宿难眠。   -   于是,等到辛随再睡醒的时候,轮到旁边的何少爷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两个人大清早就大眼瞪小眼,前者大脑还没开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寝室,于是鼻音浓重地说了声早,才坐起身来;等完全醒了之后,又被何景乐的黑眼圈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他很快就联想到自己,十分不好意思地问:“是我睡相不好,吵到你了吗?”   何景乐发现这人好像真的很擅长把不关自己的事情一股脑全揽在自己身上,他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失眠。”   他看辛随不像是不信的样子,又目送对方走去洗漱,这才长松一口气,恹恹地摸起落在一边的手机,结果还没暖热乎,手机也开始夺命连环震,果然,在这个睡不好的早上,连世界都很操蛋;来电显示是那个许久不联系的副导演,他接起来,听见对方活力满满地叫他:“早安,紫微星!”   “早。”少爷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紫微星,你还好吗?你怎么听起来一点活力都没有!”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上来先说了好一堆废话,然后又突然嘿嘿地笑了一声,“噢,我懂了,我懂了,晨间运动。”   “什么晨间——”何景乐脑袋转得慢,下意识复述了半句,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儿,“靠,你想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副导演还在很自来熟地嘿嘿直笑,过了会儿才切入正题:“不讲这个啦!紫微星,我给你打电话是跟你通知一声,咱们节目片头的那个开场舞已经剪好啦,你之前不是说要先看过一眼么,已经发你邮箱了!”   “哦哦,好。”他应了声,两人没聊几句,就各自挂了电话。   恰好辛随也洗漱完,今早两人也都没事,他便拉着对方开了电脑;邮箱被登上,一封还没阅读的信件果然静静躺在那里,他下载了又解压,等待的空隙里,转头跟辛随道:“说起来,我还没看过自己那天跳的舞呢!”   何少爷对自己的发挥有种盲目的自信,再加上人靠衣装,那天他打扮得那么正式,怎么说也得比之前好点吧?   辛随倒是很稀奇的样子:“我听向空山说虞叶好录像录得手机内存都满了,你一眼都没瞧见?”   “没有啊。”少爷无辜摇头,又充满期待地问,“这么说你看到了?也是,你那天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台下么,怎么样,说说感想?”   辛随痛苦措辞:“呃……”   “算啦!”天知道何景乐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一天,他转回脸,没让辛随看见自己那一瞬的不自在,点开了视频,“我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熟悉的音乐响起,他拖动进度条,找到自己小组在solo的那一段,美滋滋地观看起来。   几秒钟之后,他猛地关上了。   辛随又在痛苦措辞:“那个……”   “啊啊啊,”何景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给我忘掉!”   --------------------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应该会入v!具体哪天我到时再通知噢!   有点忐忑,感觉咱们少爷身价好像一下就涨起来了(    第28章 裤裆告急   托身边有对不秀恩爱会死的情侣的福,何少爷这无理取闹的本事近几年可谓是跟虞叶好和向空山练得愈发炉火纯青,辛随的嘴巴被他捂着,说不出话,只能“唔唔”地点头,但眼睛却已经笑得弯起来;他跟逗家里养的小朋友似的,任谁来看都要说一句纵容,但当事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嗷嗷大叫:“忘掉!快点!”   等到再过了一会儿,面前这位耍赖小朋友的手掌就倏地落了下去,何景乐一只手还捂着脸,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地把电脑给合上,嘴里还说着:“完了完了,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   “没这么严重,”辛随还在笑,惹得前者死活不肯把捂着脸的手给放下来,他只好收敛起了神色,难得真心实意地讲道,“跳得挺好的,一看就很、很——”   何景乐幽幽地从指缝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大有你要是说不好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的意思,辛随于是又有点想笑了,但他忍住了,说:“……一看就很真诚,嗯,不用担心。”   两人对视,半晌,何景乐木然地动了动嘴唇。   “我还是死了算了。”他道。   -   但说归说,因为这开场视频是在所有参赛选手正式开始练习之前录制的,主要目的就是露个脸,在受众群里混个脸熟,所以其实大家的水平都不怎么样;而何少爷的脸和身材好歹算是一等一的出挑,矮子堆里拔将军,不能说是最好,但起码,也不算最差。   因此何景乐也只是干嚎了一会儿,等到婷姨来敲门让他们俩出去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只是那个没看完的视频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打开了,又恰巧副导演卡着他看完的点给他发消息,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修改诉求,他急着洗漱吃饭,随手回了句“没有”,这事到此便算揭过了,也没人再提。   只是他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昨晚和何鸿光争执而起的怒火并没随着他睡一觉而消失,甚至还有点愈演愈烈的势头,但眼下辛随还在旁边,他并不想此时再发作,平白无故将对方搅入战局中,也害得人家担心。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何鸿光早就不见了人影,大概是这次来要处理的工作多了些,没时间陪他硬耗,家里只剩下大清早就忙忙碌碌的婷姨;他长舒出一口气,没去管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拉开椅子坐下,顺便还眼尖地瞧见对面辛随的手机屏幕亮着,随口说了句:   “辛随,有人打电话给你。”   他还以为辛随没听到,但对方表情却一顿,很快地把手机翻了个面,又抬头朝他笑:“没事,骚扰电话。”   他一愣,点了点头,道:“噢,那就行。”   ……到底也没说出来,自己其实看到了来电显示,上面分明地备注了一个字:妈。   何景乐又开始觉得辛随是个很神秘的人了,对方连晚上睡觉做梦都在找妈妈,结果早上接到来电了又像看陌生人似的;他有时候对于情感的窥测堪称敏锐,就像现在。   例如,他刚才清晰地从辛随脸上读出了一点局促和冷淡,就好像藏在那个温和表象下的辛随终于稍微地探出了一点头,只是和他料想的大相径庭而已;可眼下显然也不是适合追问的时机,毕竟,对方连电话那边的到底是谁,都不愿意跟他讲一句。   这念头一出,连带着许许多多细节上的违和感都发了芽,他想起自己和辛随的信息互换原来一直都不是对等的,只是辛随看上去实在太适合做一个温柔懂礼的年长者角色,所以这些似乎都理所应当地显得不那么重要,年长者嘛,适合倾听就可以,管他有没有烦恼干什么呢?不值当的。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期盼自己的朋友完美无缺,能够在自己人生的每个重要场合给予支持与指正;可是何景乐偏不,他不需要朋友是完美的,或者说,他盼望拥有也需要他存在的朋友,而不是自己总搞出各种各样的乌龙,等着别人来收场。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韩元之流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一个是无偿的,另外一个是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肯做而已。   他不想要这样,可他又偏偏是个倒霉蛋、扫把星,所有人认识他都近乎等同于和他共享厄运,逃不掉地要替他收拾残局。   那么是否,这样拼命地交朋友、来证明自己并不总是需要别人,偶尔也会被需要,其实是错误的呢?他很突兀地想到。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早上,他又想。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交错混杂,叫他一时记起何鸿光居高临下的轻蔑语气,一时又看见辛随现如今怎么看怎么透着虚假的笑容;他咬着勺子对碗里的粥发呆,又过了会儿,忽然察觉到头顶被人摸了一下,抬起头,发现辛随正皱着眉看他:“怎么不吃饭?”   想了想,对方又道:“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没胃口么?”   真不愧是学霸,连借口都找得如此完美;何景乐这么想着,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了,他道:“嗯,有一点。”   眼看路过的婷姨和对面的辛随都大有要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来把他押到床上再睡个回笼觉的意思,他连忙摆了摆手,突然又表情一顿,看了眼对面的人,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又说:“其实也还好,可能就是纯粹闲的,出门转转就行了。”   桌子下,没人看到的地方,他的手指紧扣着椅沿,用力到指节都发白,尽量很若无其事地说:“辛随,你今天有空吗?我突然想起,我还没去过B大呢,要不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餐桌上静得一时只能听到钟表指针转动声,他感觉辛随似乎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说:“景乐,今天可能不行,我有点事情要处理。改天再约好吗?”   这话听着很耳熟,好像不久前就在类似的场景里发生过类似的聊天,何景乐这么想着,笑了一下,状似无所谓地说:“那今晚吃饭呢?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吃个晚饭的,不会耽误你吧?还是正事要紧。”   “不会的,我为你预留了整晚的时间。”他听见辛随说。   ……真是奇怪,他想。   他知道辛随也知道的,“有事要处理”早在他们之前在录音棚的那时候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是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可是对方还是在此时说出来了,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不接受的讯息;辛随的身上好像都是谜团,可他一个也解不开,并且辛随也不允许他靠近去解开。   那还要他怎么做朋友?他几乎想这么问。   “那就好。”   但他只是如此说,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搅弄碗里的粥,并且成功地一个没留神,让碗沿在桌边失去平衡,温热的粥水撒满了自己一裤裆。   妈的。   都怪辛随。   谁爱跟他交朋友谁交去吧!   他站起来,拖着滴水的裤子,转头就走。   --------------------   随便哥的面具马上被我狠狠撕下!(我瞎说的    第29章 卖鸡蛋的   婷姨一手熬汤煮粥的好厨艺此时便淋漓尽致地显露出来了,粘稠的粥水顺着何景乐裤缝滴滴答答地向下,从他裤裆流到脚后跟,但他本人却没感觉似的,转头就朝门外走;就连辛随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他也一门心思地装没听见,等到又过了一会儿,辛随才追上来,还伸手拽他袖子:“去哪儿啊?”   身量相仿的男人,谁也别说谁的力气大过谁,更何况何少爷这暴脾气来势汹汹,狠起来自己都不放过。他使了大劲儿,把对方的手给一下甩开了,但总算舍得说句话:“我回学校!”   “噢,”辛随点点头,也不阻止,“那你换个裤子再走,湿的,不舒服。”   “你管我!”何景乐这下真确定对方是在懂装不懂了,他转过头,决定现在就和这个虚伪到家的臭王八蛋好好理论理论,结果一回头,人倒先傻了,因为辛随说话的语气和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搭,甚至到了让他有点想不通的地步:   为什么,明明是对方先话里话外地都拒绝让自己加深了解,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好像自己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似的?   他气焰霎时间就弱了一大截,最后还是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说:“……我家没裤子了。”   衣柜里当季的裤子本身留在这边的就不多,现在还一条成了撕裂的碎布料,一条在他身上像皱巴巴的咸菜干,总不能叫他大夏天穿个棉裤在街上走吧!   话刚落地,他就看见辛随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是眼神中却半分笑意都没有,反而还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穿在外面那件短袖开衫给脱了,不由分说地拦在他腰间,然后叮嘱小孩似的道:“先这样,回去快换掉,然后洗个澡,听见没?”   “……哦。”何景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呢,连忙又把脸给拉下来,可是辛随视若无睹,他只好自己没事找事地乱挑毛病,“我不要围这个,娘们唧唧的,我不乐意。”   “你想让别人都看你大早上尿裤裆?”辛随看都不看他一眼,领着他走到路边,拿叫车软件给他叫好了车,这才转身来望着他继续说,“也别挤地铁了,省得难受。”   何景乐张了张嘴巴,发现已经一点也生不出气了。   他坐上车,扒着窗框的沿,看辛随逆着光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觉得十分不甘心,又问:“衣服怎么还给你?我洗好后改天去你学校?”   辛随还是说:“只是一件衣服,什么时候给都没事。”   “……嗯。”   车窗被缓慢地摇上,载着何少爷的车终于扬长而去,慢吞吞地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中,也一并捎带走了他的欲言又止;而没人看到的路边,辛随深呼吸了一口,从口袋里摸出自早上将电话挂断之后就没停止过来电的手机,点开最上面那个电话号码回拨了过去。   约莫只响了两声,对面就接起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长的一段话,他却什么都没答,夏季清早热闹的路边,只有他像还活在深冬,连睫毛都透着冷意,很久之后,才动了动嘴唇,说:   “我知道了,妈。”   -   但没有人能在故事中拥有全知视角,即使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在距离何景乐离开之后的几分钟内,他也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潮湿的裤脚和身上还带着辛随味道的衣服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被辛随拒绝了,第二次。   这种在关系中像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自我感动式行为终于让他觉得很疲倦,他靠在后座,无所事事地点开社交软件,跟打卡似的,一个一个发过去问,先问虞叶好:[今天忙吗?我去找你玩儿啊?]   虞叶好倒是秒回了,只可惜说的是拒绝的话:[不行啊少爷,我今天部门开会演讲呢,溜不了。]   虞叶好都不行,向空山自然也不行:[今天?……你今天不是有课么,抱歉啊乐仔,我一会儿得见老师,恐怕不行。]   再往下,柯文曜满课,蔺妍在打工,余康哲出门看展,就连颜煜,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加了个滑板社团,下午要训练,陪不了他。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接连不断,看着倒是热闹非凡,只是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除了他。   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守着过期的承诺和回忆过日子,也除了他。   车还在往回学校的路上开,何景乐一只手臂横在脸上,眼眶潮湿而温热,良久,声音有点哑地开了口,“师傅,能改一下路线吗?去幸福街。”   -   还好顺路,临时改道并不算难,这个司机也很体贴地没问为什么这个看起来贵里贵气的小伙子要大上午去这么个破败没人管的街;何景乐一个人下了车,裤子已经快要干透了,硬邦邦地粘在他腿上,他把辛随的衣服解下来拿在手里,熟门熟路又去敲那扇大铁门,叫道:“妈!我来了!开门!”   门开了,面前站着的却不是鞠听萍,一个面容清秀,看上去年纪不算大的女人站在门口,见他来,很高兴地笑,声音压得很低:“小乐来啦?”   她把何景乐迎进门,随即便高声朝屋里叫道:“妈!元思回来了!”   屋里蹬蹬蹬又跑出个人,鞠听萍脸上还挂着看报用的老花镜,见果真是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哟,这不我儿子吗!”   “妈,”何景乐一点不见外地过去抱她,对方身上衣物陈旧的皂角味熏得他眼睛又开始发热,他小声说,“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吃药了吗?我看着你是不是瘦了点?”   “怎么能呢,”给他开门的那个年轻女孩去厨房端出来一盘切好的西瓜,“咱妈最近吃什么都香,那天上称还跟我说胖了好些呢!”   “这样就好,”何景乐伸手帮她接着手里的东西,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他道,“姐,最近怎么样?”   “都挺好的。”对方答,从盘里给他捡西瓜吃,视线短暂相接的那一瞬,何景乐干咳了下,尽量不动声色地说,“对了,姐,咱妈一直吃的那个保健药片……”   “也够吃。”还没说完,他的话就被打断了,对面的人连让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万事都有姐在,你操什么心?”   何景乐便倏地闭了嘴。   三人在狭小的客厅里聊了会儿天,鞠听萍就有些体力不支——她近来精神似乎总是不太好,在剩下两人的劝说下,终于回房间里补觉去了;屋子里这下只剩他们姐弟二人,何景乐想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踟蹰着道:“元君姐,你别把我当外人——”   可是赵元君就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甚至不看何景乐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又捡起一块西瓜。   已经是夏季,她却还穿着长袖的深色衬衫,袖口被水洗得发白,可以看出生活得十分拮据;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依然体面得近乎呆板,见证她穷困潦倒的,仿佛只有那些月末时像水一样流出去的药钱和账单:“嗯,我知道的…今天的西瓜很甜,要不要再来一块儿?”   “……嗯。”   两个人坐一块吃瓜,无所事事地消耗时间,又过了一会儿,门铃忽地响了,何景乐急于想打破现在这样沉默的局面,他跑去开门,可门口竟赫然出现一张他不久前还见过的脸:只见辛随穿着一件红马甲,应该是回学校换过衣服,此刻,也同样愕然地站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赵元君在屋里问道:“谁啊?”   何景乐“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传销,骗咱妈买鸡蛋的。”   他说。   --------------------   随:我不是,我没有    第30章 乱点鸳鸯   辛随都被这一下给拍懵了,加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偶遇实在很难让人不震惊,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他也没想起来要敲敲门,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还是何景乐突然又把门给打开了,两人再度对视,只见何少爷把两人分别时辛随给出去的那件衣服丢了回来,恶声恶气地说:“还你!”   衣裳扑了辛随满脸,他连伸手去接的动作都显得非常手忙脚乱,只不过这次想起来拦着不让对方关门了,“景乐…别关门!”   何景乐和他较劲,偏要关,最后眼瞧着那门缝窄得就要夹住辛随的手了,才猛地一卸力道,连同那层薄薄的愤怒也被卸下了似的,他靠在门框上,恹恹地说:“喂,我家真不缺鸡蛋。”   “……”   辛随汗了一下,才说:“我来做志愿者的。”   “志愿者?”谁料站在他对面的人却像没听懂一样,很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声音轻轻的,“可是你不是说你很忙,你下午要在学校里做事,所以甚至连抽空带我去逛一逛你的学校都不肯……你怎么又有空来做志愿者了?”   “我——”   “辛随,”何景乐看着他,低声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真的有事,所以真心实意地想要和我约改天吗?”   何景乐将话中的两个真字都念得十分重,仿佛咬紧了牙关才能将这话讲出来:“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我和你应该算是很有缘分的,三番五次偶遇,更何况你还那么优秀那么好,换个角度看待,如果今天是你对我这么要求,那我恐怕会开心疯掉的。”   “我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啊,”何景乐抽了抽鼻子,小声地咕哝,“你和他们真的很不一样,你甚至连一个更逼真的借口都不愿意找给我。”   好半天,辛随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他像犯了错的小学生被罚站,两只手局促地紧贴裤缝,然后才说:“景乐,对不起。”   “……你进来吧。”何景乐侧身给他让开了路。   -   屋里的赵元君刚刚听见他们两人说话之后就没了动静,大概也猜到事情并不像何景乐嘴上说得那样简单,这会儿两人进了屋,才站起身来迎,只是一和辛随对视上就愣了:“咦,辛先生?”   何景乐有点奇怪:“姐,你认识他啊?”   “嗯,”赵元君点头,“辛先生一直负责咱们这边的社区关怀服务工作,之前上门的时候,我们遇见过几次。”   “哦。”何景乐又不是很想说话了,他望着地板上的缝隙发呆,心里想,原来自己觉得十分有缘的偶遇竟然也是不值一提的,志愿服务那么多次,自己怎么就一次也没碰上过呢?   他发呆的功夫,辛随已经点了头,看向紧关着门的那间屋子,将声音放得很轻:“鞠阿姨在休息吗?……她最近身体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都好,就是可能年纪大了,总是动不动就困了。”   赵元君说着,辛随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记录,然后又问了其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末了才道:“那阿姨的病呢,我听景乐说维持得还不错?”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在旁边的何景乐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莫名其妙还有点小骄傲:“本来就是不错,姐,你快告诉他,上次医生是不是跟你讲了,这样下去,有一天完全痊愈也不是不可能?”   赵元君被他得意洋洋的语气逗笑了,也不像刚才那样紧绷,还笑眯眯地摸了摸他脑袋:“是啊,你就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小何少爷被夸得浑身都舒坦,暗搓搓挑衅一般地看向了辛随,结果这姓辛的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不仅不觉得尴尬,还紧跟着一起笑,笑得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呢,横眉竖目地说:“你笑什么,让你笑了?”   “对不起。”   辛随从善如流地道歉,速度快得让一边的赵元君都咂舌,然后忍不住批评似的拍了拍何景乐的手背,“小乐,不可以这样,怎么就让人家道歉了?”   赵元君站起身,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小牙西瓜给放一边,匆匆忙忙地就要往厨房走:“西瓜今天降价,我买了很多,辛先生您稍等,我再去切一点来!”   “你对他这么客气干什么?”何景乐诧异,嘴朝着放那一小牙西瓜的地方努了努,“给他吃这个不得了,值当再切个新的?……下午我一走,你和妈也吃不完,放着不新鲜的呀。”   “不行,这样不礼貌。”   赵元君坚持要去,顺便还不动声色地悄悄看了辛随两眼,脸色有点不易察觉的红;她把何景乐拽着她袖子的手给轻轻拂掉,自己逃也似地跑进了厨房里,只遥遥地留下一句话:“小乐,好好招待客人!”   客厅里,何景乐和辛随大眼瞪小眼,他突然一激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靠。   不会吧。   小何少爷和他干巴巴的裤子一起震惊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姐这么长时间一门心思搞钱,他本来都以为对方没这种世俗的欲望了,结果竟然一玩就玩个大的,想搞年下啊这是!   他也顾不上生气了,刚好趁赵元君不在,贼兮兮地道:“辛随,问你个事儿。”   “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   辛随本来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猛地呛了一下,咳得死去活来,何景乐只好凑过去给他拍背,然后突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怪叫道:“靠,你用的我的茶杯!”   他说对方哪儿来的水喝呢!   两人面面相觑,辛随痛苦地捂住了脸,他声音透过指缝幽幽地传出来,气若游丝,感觉马上就尬死了:“……何景乐,你能不能别老问这种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何景乐像只大企鹅似的,啪嗒啪嗒拍他的背,语气还有种诡异的兴奋,“有没有有没有?快说!”   “……没有。”   “耶斯!”何少爷迅速握拳,只听他矜持地干咳了两下,又问道,“那你觉得我姐怎么样?”   --------------------   下面由本台记者小黄为您带来幕后独家花絮披露!   何景乐:对不起,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我老公。   辛随:我本人其实爱搞年下。(双重含义)   虞叶好:多少年过去了少爷怎么还是爱瞎嗑cp……   向空山:(要素察觉)瞎嗑?   虞叶好:不是说我们俩啦!你好烦啊!   ……两位嘉宾看上去有点小矛盾,好,花絮结束,下期再见!   【ps前两天说要做少爷裤子的那位还在吗,今天你有一句话的戏份    第31章 一个预言   辛随眉毛一挑,立刻便意识到这二百五的脑瓜子里装了些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什么怎么样?小赵姐人很好,很孝顺,是个很好的人。”   赵元君今年刚过25,满打满算地数下来,也就比正读研一的辛随大了那么一两岁;只是因为鞠听萍这么个能把家都拖垮的病,读书读得浅,大学刚一毕业就直接工作去了,再加上近几年都过得苦,这才瞧着像比辛随成熟了不少。   可辛随难道就是个什么幼稚鬼角色了吗?   当然不是,所以何景乐越看这两人越合拍,恨不得当场宣布他们喜结良缘,此时听见其中一个人想也不想地就给另外一人发了好人卡,有点失望地说:“啊?除了这个呢?”   “你难道不觉得我姐长得特别漂亮,特别适合被一位身高一八五穿红马甲右耳朵上有颗痣的男人娶回家吗?”   辛随道:“我187。”   就差把身份证号也报出来的何景乐怒:“我是跟你说这个的么!”   辛随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和他开玩笑了,只说:“恋爱不是你觉得我们合适就能行的。…要真这样,那你随便在大街上拉两个人告诉他们,你们在谈恋爱,你看他们会不会答应。”   “为什么不呢?”   何景乐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拨了个电话,响了没几声,那边火急火燎地接了,虞叶好声音很低地问:“喂,少爷?怎么了?有事快说,我们部长马上要来逮我了!”   “虞叶好,你和向空山在谈恋爱。”   何景乐斜睨着旁边坐着的人,开了免提,虞叶好无语的心情隔着话筒都能把辛随给浅撅翻一跟头,只听他讲:“嗯嗯,你来晚了,已经结了五十年了,金婚纪念日刚过,勿扰,记得随份子钱,挂了。”   辛随:“……”   何少爷愈发得意洋洋,他说:“哈哈!怎么样,想不到吧!”   那种难以形容的语塞又把辛随给席卷了,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些无法言表的震撼。毕竟向空山和虞叶好的声名在整个帝都的高校区都远扬,早前他见前者第一面时就觉得名字耳熟;后来再看见两人手上戴在中指表示热恋中的同款戒指,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只是觉得不敢相信——就好像他最开始也没法相信,这两人竟然愿意和何景乐这么个除了长得好看几乎没优点的漂亮笨蛋做朋友一样。   后面一半已经在他和何景乐的相处中逐渐化作一种理应如此的坦然,反正他自己也没强到哪去,但是前半段却一直到今天才被彻底证实,可是眼下好像也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因为眼瞧着,小何少爷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笑嘻嘻地又讲:“辛随,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是预言家!”   “我预言你会爱上我——”   他最后一个“姐”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不知道站在厨房门口听了多久的赵元君冲过来一把捂住了嘴巴,这个过分老成的年轻姑娘此时脸已经红透了,她支支吾吾地看着辛随:“那个,辛先生,您别听我弟瞎说!”   何景乐在她手掌心里不服地唔唔唔,也不知道又在哼唧些什么,还好辛随是个大部分时间都很会看人脸色的好孩子,只是笑了一下:“没关系,您也不用放心上。”   所有人于是都笑了起来,不管出于真心或者假意,只有何景乐还被捂着嘴巴,双眼翻白地望着天花板;又过了一会儿,辛随见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便主动站起身来:“那么赵小姐,我就先不打扰了,还有几家要去看一下……”   他的话也没能说完,因为又是一个房间门口突然发出声巨响,几人都循声望去,发现鞠听萍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手里那个她一直很宝贝的、何景乐给她买的保温茶杯落在地上,热水撒了一地,还冒着烟。   “妈!”   何景乐和赵元君同时发出声惊叫,前者蹿起来,仗着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跑到她身边:“烫着哪儿了没有?”   鞠听萍不答话,傻了似的,就只直愣愣盯着辛随看,落后一步的赵元君见状,预感到了什么,连忙上来把他往门口推:“辛先生,您先走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鞠听萍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干哑凄厉,那甚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更像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合时门轴转动的响声;她踩着那一滩水朝辛随冲过来,路上见到什么都往这边丢,疯了似的叫道:“谁让你来的,骗子,大骗子!”   赵元君瞳孔骤缩,还想要挡在辛随面前,但后者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一个女孩挡在身后,于是他比赵元君的动作还要快,自己把对方严丝合缝地护在后面,背着身实打实地承受了一个花盆的撞击。   花盆碎在地上,他发出一声闷哼,但是却仍然一言不发,只是抿紧了嘴唇。   “辛随!”何景乐急得大叫了一声,他拦着鞠听萍的动作,尽量温柔地劝慰,“妈,别这样。”   鞠听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小思,你在这儿,你看着妈,你是赵元思,对吗?”   何景乐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沙哑,他忍着哽咽说:“是我,我在这儿。”   鞠听萍猛地松了一口气,她握着何景乐的手,像告状的小孩儿似的指着辛随说:“那个红马甲,我记得他的,他之前还说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早丢了,他是骗人的,你不就在这儿站着,他骗人的,把他赶走!”   何景乐呼吸些微地一滞,他抬起头,隔着不算远的一段距离,泪眼模糊地和辛随对上了视线,突然想到大约是不久之前,两个人在地铁上,他曾经那么任性地和辛随提要求,让对方配合自己演戏;可他那时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自然也不懂辛随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辛随已经被这样对待过多少次,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厢情愿的期盼,到底会不会是对方的转机。   “辛随,你快走吧。”趁鞠听萍安静下来的空当,他说。   其实他是想说,我不跟你生气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不带我也行,但就是永远不要来了,也别在这种地方做志愿者了,不要每周都怀着诚恳尊重的心上门,然后被像驱逐流浪狗一样地赶出去。   因为他已经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鞠听萍是一个棘手的精神病人,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成为她失去理智的契机,他可以自己趟浑水,可绝不能让辛随也陪同自己陷进这场母慈子孝的幻梦中。   他后悔了,原来鞠听萍什么都记得,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的乐观主义。   突然,鞠听萍猛地挣脱了他的桎梏,疯了一般地朝前跑去,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个玻璃茶杯,谁都没反应过来,情急之下,何景乐只能跑得比她更快,然后正面着辛随,替他承下了一个中年女人绝望之际拼尽全力的一击。   茶杯正中他后脑,他眼前顿时一片晕眩,彻底昏过去之前,只看到辛随惊慌的脸。   --------------------   各种程度上来说咱小乐都是预言家…    第32章 逢凶化吉   何景乐再醒来的时候,外面阳光还正盛,连着医院病房里的天花板一起融成晃眼的白,他睁开眼了一瞬,又很快的阖上,然而就是这么轻微的动作,也被身边的人注意到了;他察觉到从一旁给家属看护用的小椅子上站起个人来,紧接着,辛随发端好闻的洗发水味道传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晕。”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蹦出这么个字来。   “是正常的,别担心,没什么大事。”辛随帮他把被角给掖了掖,又继续说,“就是需要静养,近期不能剧烈运动,还要再观察几小时才能出院。我帮你问医生要过了假条,如果一会儿不想回学校,我就把你送去乾吕路,或者你想让你的朋友们来陪陪你吗?都行,好不好?”   “还有,小赵姐在家照顾鞠阿姨,就没跟来,她说让我替她道个歉,你好好歇着养伤就行,那边万事都有她顶着呢。”   大概是因为辛随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实在太像哄小朋友,何景乐鼻子一酸,他慢慢地偏开头,却没回答,仿佛被砸了这么一下,把一切自信与斗志都砸走了似的,现在的小何少爷看起来一点也不酷、不漂亮了。   安静在这间病房里蔓延,辛随等了很久,以为何景乐不会再说话了,他才听到对方道:“不用了,我回学校就可以……辛随,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辛随笑了一下,说:“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不是你,可能那个茶杯就砸到我身上了。”   “不是这个,”何景乐盯着窗外刺眼的天际,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是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鞠妈发病了会这么吓人,我也没遇见过,我就是、就是——”   他声音一点点地哽咽起来:“我就是听姐和我说了几次,然后我想,既然我认识你,那能不能拜托你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   如果早知结果是这样,那他一定不会和辛随开这个口,相反,他还会让辛随离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靠近这里才最好。   他听见辛随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一只很温暖的大手拂过他的头顶,又滑到他眼角,把他的眼泪给一点点揩了个干净:“怎么这么容易哭啊。”   何景乐眼泪流得更凶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像小孩似的,哭急了就一个劲地倒抽气,辛随无法,只能慢慢地将他扶着坐起来,给他拍背,哄着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鞠阿姨好,而且,我既然都答应你了,说明我也觉得很可行不是吗?”   “再说了,”辛随拿着张餐巾纸,笑眯眯的脸在何景乐面前放大,“景乐,我觉得你姐姐说得很对,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福星,多亏了你,我才躲过一劫,我一点也不生气,不哭了。”   辛随一生里无数次地安慰别人,也因此撒过无数个善意的谎,但唯有此刻,他确信自己每一个字都说得真心实意。   何景乐的确是幸运的,有良好的家境和真心的朋友,可这些和最后一点相比起来都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他总能逢凶化吉,并且拥有躲过世界一切阴暗面的神奇能力。   拥有这样奇妙能力的人还在持续大哭,仿佛受了非常多的委屈,一张餐巾纸不够用,早就被泪水打得透湿,他便抓着辛随的袖子,把眼泪都擦在后者袖口上,抽抽噎噎地问道:“辛随,你背上疼吗?”   “一点也不疼。”辛随笑着回答。   “真的吗?”何景乐明显不信,他松开手,辛随的胳膊被他往床上一放,他探着身就要去扒对方的衣服;都怪辛大学霸是个体面人,直到这会儿也依然怕自己乱动、再不小心影响到他的伤情,因此何少爷的流氓行径实施得十分顺利,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把辛随薄薄一层的T恤掀上去,带着鼻音要求道:“转过去我看看。”   辛随很无奈,只能依他要求转过身,这一看可不得了:后背上青紫了好大一块,有的地方还泛着血点,看上去甚至有些骇人。   只是何景乐更眼尖一些,他还看到,就在这片淤青的上方,快要没进被掀起的宽松衣摆的地方,还藏着一条将近五厘米的疤,疤痕狰狞,似乎已经很有些年头。   但他没说,只是十分气愤地道:“这叫没事,这叫不疼?”   转回来的辛随看上去有点心虚,他摸了摸鼻子,还想再辩解,可是何景乐一概不听,推着他往外去:“你快点去做个检查,看看砸着骨头了没有……快点!我要生气了!”   “我警告你啊,我生气可是要头晕的!到时候病倒了我可就要讹上你了!”   “……”   辛随拗不过他,只能把他自己搁在病房里,去做检查去了;何景乐自己一个人待在床上,几乎是房间门被关上的刹那,眼睫就垂落下来。   他还穿着病号服,身躯单薄,神色苍白,像阳台上被暴晒后蔫巴了的绿植,唯有哭过的眼尾还是湿漉漉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有好多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虞叶好,半个小时前:[少爷,哪儿呢?我的演讲刚结束,我现在悄悄溜出来了,你还想来玩儿吗,我带你去吃美食街你爱吃的那家冒菜怎么样?]   他往下翻,发现向空山更早一些也发来:[乐仔,你猜怎么着,我刚刚随口一问,老师竟然答应我明天再和他面谈,我现在有空了,怎么样,赏个脸陪我打球?]   柯文曜是一条语音,背景音嘈杂,大概刚下课:“喂,乐仔,我让我室友帮我答到了,喊着山哥,咱仨篮球场走起?……我是真不理解一帮大老爷们为啥非要选在课最多的这天学插花,我能学会个屁,别等到期末,别人都挂语数外,我他妈挂插花艺术!”   蔺妍发:[和别人换班了,看不看电影?]   余康哲不赶趟,何景乐都要把消息翻完了才最后一个传来讯息:[靠,这展子给我看得腿都软了,艺术不艺术我是没看出来,我只看出来有钱了!出来吃个饭吗?求近距离陶冶咱富二代情操!]   ……   何景乐盯着屏幕,看得双眼都酸涩,倏地,一滴眼泪砸在了熄灭的屏幕上。   他握着手机,把头埋进膝盖,很久都没有抬起来。   --------------------   宣布一个重大消息:本周五!《天选倒霉蛋》将入v咯!预计当天更新六千字,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少爷和随便哥哈哈哈。   以及。明天请假哦。(嘻嘻   另外,今天是国际小狗日,让我们一起祝何景乐和他的绝赞好闺蜜虞叶好节日快乐!#Brass 全世界最能蹭    第33章 幼稚朋友   所以辛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屏住呼吸,尽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但这样细微的动作在病房里竟都显得声音太大了些,何景乐抬起头,被砸过的后脑开始隐隐作痛,但还是迷迷糊糊地朝他笑了一下,问道:“你检查完了?”   “嗯。”他将椅子拉开了坐下,给对方看自己的诊断书,“医生说就是正常的磕碰,没什么大问题。”   何景乐又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再问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呆呆地合上了:“哦。”   他放在手边的电话突然又嗡嗡地震动,来电显示上的“向空山”三个字让他有些头大,他硬着头皮接起来,对方那头嘈杂的声色一下就涌入了这间空气滞涩的病房中:“喂,乐仔,你人呢,怎么不回消息?”   柯文曜好像也在,大嗓门隔好远都听得见,像只快乐的傻狗:“快来快来,打球打球!”   何景乐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只能讲:“今天可能不行。”   “什么嘛,”快把自己的脸贴到向空山手机上的柯文曜撇嘴巴,“那你现在干嘛呢?”   “我、我——”   何景乐急得直冒汗,忽然灵机一动,道:“我在——”   向空山仿佛会读心似的,声音阴恻恻地顺着电话线传进他耳朵里:“你敢编一个瞎话试试。”   何景乐:“……”   呜呜!   他不想跟向空山他们说,可是又怕这名校的大学霸真有这么神,斟酌再三,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在医院呢,不小心磕了一下。”   鬼才信他的不小心是真的不小心,只能说幸亏何景乐如今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通电话,叫向空山他们放下大半的心,所以他只是听见对面的俩人诡异沉默了两秒,然后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把电话给挂了。   再然后,他们几人的小群里,向空山出来@了一下全体成员,发了句:[少爷又进医院了。]   何景乐:“……”   这消息简直一呼百应,也都怪他早上手贱,把这一堆人挨个戳过,问他们有没有空出来玩,结果现在人倒是被他喊齐了,他自己倒好,进医院了,好端端的社交活动又被他搞成医院一日游,这让他上哪说理去!   辛随在旁边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听见电话被挂断时,就大概猜到了要发生什么,这会儿只觉得想笑,他很辛苦地忍着那点笑意,说:“你不是想让他们来陪你吗,这下刚好了。”   何少爷的脸倏地红了,他别开头,十分没有说服力地讲:“谁说的,我才没有想让他们过来,一个个的都吵死了!”   “哦,”辛随拿起手机,“原来不想啊,那是我猜错了,刚好我也有小山的联系方式,那我跟他说一声,叫他们不要来好了。”   何景乐再度:“……”   他原本是偏着头,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把头转回来了,整个上半身都十分警惕地朝辛随这边偏着,辛随看着他那小样儿,终于还是笑了出来:“行了,我没说。”   “哦。”何少爷扭捏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突然又想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我们两个不是还要一起吃饭吗?……啊,那我还是让他们不要来,改天再聚好了,他们来了晚上肯定要一起聚餐的。”   “不用,”辛随摸了摸他脑袋,看小孩闹似的,“我们什么时候吃不是吃,倒是你和你的朋友们应该很久没有这么齐地聚在一起了吧?因祸得福,不要错过。”   “什么呀,”何景乐说,“那你呢?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说什么‘临时有事’,然后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先走?”   正有此意的辛随罕见卡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话:“嗯……你们朋友聚会嘛……”   “什么你们我们的,”何少爷有点生气,“辛随,向空山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也一样是。如果说今天能得到朋友的陪伴是我因祸得福,因为受伤了所以才这样,那你一定也是被算在这种福分里面的,不要总觉得你是外人,你一点也不是,你也是我说过要认真相处的朋友。”   “还是说,”他皱起了眉毛,目光四处环视了一圈,最后探身过去,吃力地拿起了旁边自己的包,“我们说过的话你已经全忘记了?”   何景乐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像之前那个晚上一样,往辛随身上一丢,等到后者有点慌乱地接住了,才继续说:“不要泛泛之交,不要虚与委蛇,要好朋友,最好的那种。我是这么说的,那你究竟还记不记得?”   辛随无言地点了点头,何少爷满意了,啪叽把自己往床上一拍,好像没劲儿了似的,连声音都变得轻轻的:“辛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能不能把我今天上午在我鞠妈家说的话都忘了啊?”   “嗯?”   “算了……今天上午我说的所有话你都忘了吧。”何景乐转了转头,看向他,然后短促地翘了一下嘴角,“可能是被我妈砸这么一下,把我脑筋给砸通了,让我觉得今天上午的我自己也挺给脸不要脸的,你说是不是?”   “我不觉得……”   “我觉得。”何景乐道,“辛随,我一直都想我可能是有点什么心理问题的,你这么聪明,一定也看出来了,我总是想要朋友或者家人的陪伴,但是我又害怕他们会觉得我很烦。”   “所以我就一直交朋友,我尽量让自己拥有不重复的社交,那天晚上冲动之下说让你做我最好的朋友,也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我之前没说,但我想你肯定知道。”   何景乐顿了顿,“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擅自把我当作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很好了,你是特别特别好的人,我真的希望可以一直和你做朋友,如果我的方法出问题了你要告诉我,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觉得你很麻烦,你要多给我一点信任。”   “比如,你可以说:喂,何景乐,不要一直缠着我玩,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带你玩;或者说:抱歉,我不太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和人接触……都行,都可以。只要不是敷衍,不是一眼就能被勘破的谎话,那我全部都接受,然后虚心改正,然后再来找你。”   辛随很久很久没回答,在沉默的间隙里,有点恍惚地想:这样直白地讲话难道会比委婉地找借口拒绝让别人的感受更好吗?   这和他一直接受的教育以及行事准则好像是完全相悖的,甚至在整个成年人的世界里都显得格格不入,何景乐是个小孩子吗?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今天我不高兴,所以我不想和你玩”这种幼儿园小孩子都不会再说的话,放在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幼稚?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发觉自己竟然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就好像那天晚上对方问他可不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后来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去参加节目的表演录制,这个人好像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叫他永远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我知道了,景乐。”他很艰难的、违背着自己的生存法则,一字一顿地讲,“我不太习惯让别人到学校里来找我,对不起。”   “就是这样!”何景乐笑开了,似乎两人今天的所有争吵与不愉快都可以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只听他说,“那辛随你的这个习惯真的很奇怪哎,但是还好,大家都很奇怪!”   他眨了眨眼睛:“我是奇怪的社交狂魔,向空山和虞叶好是奇怪的学霸情侣——你知道吗,他们俩平均每个学期末都要因为到底谁本学期所得的奖项含量更高而大吵一架,嘛虽然也没有真的生气、而且向空山每回都先认输就是了。……不过,这么一讲,每个人都有奇怪的癖好,正常!”   这位心大的小少爷躺在病床上高高地翘起了二郎腿,刚想再扒一些自己其他朋友的黑历史,病房门就忽然被推开了,刚刚他口中的主角黑着脸走进来,领头的向空山跟老母鸡似的,身后串了一串儿小鸡仔,只见向空山和辛随点了个头,然后进来就骂道:“何景乐,我不要面子的吗?”   虞叶好也帮腔,但夫夫合力连个火柴棍都撅不断,因为他说:“嗯嗯就是……再说了,我本来不就比山哥强嘛,那能叫吵架?那叫有理有据的说服!”   “你刚是不是瞪我了!”虞叶好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唤了一声,“你瞪我!你完了向空山,我今晚就要给向叔叔他们打电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向空山:“我没……”   不管了,反正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到一边“理论”去了,他们俩过去之后,柯文曜、蔺妍也紧跟着表达了慰问,到最后,辛随才看见,后面儿还站着个个子不太高,戴眼镜的小男生。   “你好,我叫余康哲。”那人朝着他伸出了手。   --------------------   一更!    第34章 小男朋友   何景乐已经和余康哲聊上了:“哟,哲哲哥也来啦,怎么样,被艺术家熏陶的感觉是不是特好啊?”   余康哲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我不觉得艺术,我只感受到了金钱的恶臭!”   何景乐哈哈哈地大笑,蔺妍在旁边“啪”地打了一下他的头,问道:“还好意思笑呢,磕哪儿了?”   他表情顿时苦兮兮的,道:“脑袋。”   刚收回手的蔺妍:“……”   何少爷这话一说,原本进来之后就各干各的那几个人顿时都围过来,为首的向空山掰着他脑袋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后说:“乐仔,你这颗脑袋摔这么多次,没摔坏也真是个奇迹。”   柯文曜插了句嘴:“山哥,瞧你这话说的,咱少爷脑袋就算不摔,那不也没好使过么。”   何景乐敢怒不敢言,像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似的被他们围在正中间,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漏出马脚,那他偷偷摸摸在外面给别人当儿子的事可就彻底藏不住了。   还好这几人也没多说什么,向空山也只是为了检查一下他的伤势,瞧着不严重,这会儿也就退开了;又只剩蔺妍坐在他床边,两人对视几秒,前者像撸狗一样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连看什么电影都想好了。”   何景乐缓缓:“……”   “乐仔,我找同事换班很难的。”蔺妍又说。   何景乐再度:“……”   “我——”   何少爷终于败下阵来,他投降似的举起了手:“妍姐,你是我亲姐,什么电影啊?……你明天是不是也下午没排班来着?咱们明天就去看!”   “我是那个意思吗?”蔺妍被他给气笑了,“我是说你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别老是磕着碰着的,行不行?”   何景乐的脸又皱巴起来,觉得这事依自己的实力很难做保证,于是他说:“那我尽量吧。”   “尽量你个头,必须、是必须懂不懂?”蔺妍又想呼他脑袋了,但她忍住了,反倒是何景乐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喊道,“妍姐,我都没问你呢,你不是不在我们那群里吗,怎么也过来了?”   “我说的。”向空山站在窗户边,搭拐杖似的搭着他小男朋友,然后顺道又提了一嘴,“妍姐,你真不进群啊?”   这事其实很有的说,如果把何景乐比作一个社交牛逼症患者,那蔺妍一定是重度社恐人士,每天奔走在学校和打工地点之间,对于自己偶尔也应该出门走走、交交朋友之类的没一点自觉性;就连唯一这几个朋友,也还是高中就认识的。可即便这样,他们几人那个用来聊天的小群,她也懒得加,有事都是直接单独发消息,虽然清净了,但也麻烦很多。   闻声,蔺妍想了想,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何景乐,然后道:“也行吧,省得以后乐仔再出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之前酒吧那次,都是你们后来才告诉我的。”   何景乐对于自己成为了蔺妍社交的理由这件事感到有些无语,而那头向空山掏出手机,眼看着已经要拉蔺妍进群了,突然又看了眼旁边没说话的辛随,试探性地问:“……随哥,你也来吧?”   辛随抬头,笑了一下,说:“我就不了,我不怎么玩QQ。”   何景乐摔了好些次的脑袋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众目睽睽之下,他自以为很隐蔽地往辛随那边靠了靠,然后小小声地贴着对方耳朵问:“辛随,你真的不玩QQ吗?我才不信。”   辛随本来想说话的,然后就见这少爷非常自我认同一般地又点了点头:“肯定不是,你年纪比我们还大,那会儿QQ正流行呢,你肯定玩儿。”   他到嘴边的话顿住了,半晌,点了点头:“嗯,我年纪大。”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何景乐连忙说,“那你是不是觉得和山哥他们不熟,所以才不想加的?……不许骗我,你已经答应过我了!”   “……嗯。”辛随点头依然点得有些艰难。   “这样,”何景乐小声说,“我都没看出来你这么社恐,你和妍姐一定很有话聊。”   辛随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又掏出手机,鼓捣了一阵,然后把自己的QQ二维码举到他眼前:“那加我一个好友总不过分吧?”   两人加上了好友,何景乐满意地收回了手机,继续鼓捣,又过了一会儿,辛随的手机忽地震了两下,他掏出来一看,发现何少爷竟然在刚才建了个群,一共仨人,自己和他,还有向空山。   还好向空山比较沉稳,即使突然被拉了个群也没立刻嚷嚷出来,而是反手就在群里扣了个问号:[?]   何景乐发:[不好意思,我就借你用一下。]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把向空山给踹出了群。   向空山:“……”   辛随:“……”   [妈的,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和帅哥建群只踢我。]向空山在微信私聊里骂他,[何景乐,你知不知道俩人现在也能建群了?]   何景乐不看,何景乐装瞎,反正现在群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他非常满意,先把群名改成“乐仔和随哥的秘密基地”,然后又在群里宣布:[好了,辛随,现在你也有可以讲悄悄话的小群了!]   辛随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撞进他明媚的笑脸里,又想:难道其实他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何景乐不是笨蛋,是一个大智若愚的天才?   不然怎么能每次都那么巧,恰好一头撞进所有他想要努力藏住的秘密里?   刚刚创立的、属于两个人的小群悬停在所有对话框的最上方,他低头去看,掩饰一般地擦着手机屏幕;正巧医生过来查看何景乐的情况,把他们的话题给打断了,只见这医生也认识何景乐的样子,望着他说:“哎,怎么又是你?”   可不就是认识么,何少爷这几次来医院,好巧不巧,都是他给看的,再过来几趟,估计都能成VIP了!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都忍不住了,各自转过头嗤嗤地笑,何少爷觉得好丢脸,他尴尬地点了下头:“嗨,很巧,也许我们有缘吧。”   “我不是很想跟你在这种地方有缘,”那个医生瞧着也挺年轻,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行了,出院吧你,小倒霉蛋,下次可别在这儿见了!”   “哦!”   -   向空山去给他办出院手续了,剩下几人无所事事,虞叶好问了句:“一会儿上哪儿吃饭?”   他甚至都没问吃不吃,其余人也不奇怪,纷纷七嘴八舌地接上了,余康哲踊跃举手参与:“我想吃火锅!”   “不要。”虞叶好想也没想,一票否决,“夏天吃什么火锅啊!热!”   柯文曜一票否决了他的否决:“热又怎么了,吃了出出汗,还能顺便减肥,不是一举两得么?”   “……柯儿你真的很会自欺欺人。”何景乐负责总结陈词。   蔺妍就不用问,问了也没用,反正这姑娘常年不挑嘴,没特别爱吃的也没特别不爱吃的,于是虞叶好十分理所当然地转过头来问:“随哥呢,你想吃什么?”   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就连刚认识的余康哲都说:“随哥,火锅!火锅!让我们仨携手把这俩爱臭美的娇气蛋拿下!”   虞叶好不乐意了:“问过我老公了吗你就把我拿下?”   何少爷更不乐意:“怎么回事你,我这种旷世帅哥是轻轻松松就能被拿下的吗?”   战况非常激烈,除了何少爷之外的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辛随,何景乐不一样,他直接作弊,只听他讲:“辛随,你难道不想尝一尝这附近据说不吃后悔一百年的港式茶餐厅么?”   辛随:……   辛随说:“噢,好吧,那我投港式茶餐厅一票。”   虞叶好和何景乐欢呼击掌,跟当上总统了似的,刚好向空山也回来,听见他们说,想也没想地就加入道:“我什么都爱吃,虞叶好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柯文曜气死了:“单身狗还有没有人权了!”   虞叶好说:“你不都说你是狗了。”   何景乐也说:“对啊,而且我不也是么?……啊呸,我是单身贵族。”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向空山和虞叶好倒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柯文曜表情就古怪了一瞬,并且还在持续古怪;几人出了医院,在路边叫计程车准备去吃饭的时候,才终于寻到机会,站在最后小幅度地拉他衣角,叫道:“乐仔,问你个事。”   “嗯?”   俩人做贼似的站得离大部队远了些,柯文曜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黑脸上看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他傻里傻气地问:“难道辛随不是你的小男朋友?”   “……”   “是个屁啊!”何景乐恼羞成怒,“你怎么见人就嗑!”   --------------------   柯:跟你学的啊    第35章 你怪怪的   “也不至于吧,谁让你和辛随怪怪的。”柯文曜被何景乐说得有点小不乐意了,“还不都是跟你学的,而且我这不是不确定,来问你了吗?当年你以为向空山和虞叶好早恋的时候,总没问过他们俩的意见吧!”   要说起这件事,那可有得聊,毕竟当初虞叶好和向空山也确实是各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再加上这两人的学校又离得近,每每考试都在成绩榜首缠缠绵绵;靠道听途说加自我脑补,年少无知的小何少爷的确曾经有过一些拉郎配行为——可那都多少年了?   “你再说!”小何少爷明显有一些被揭露黑历史的恼羞成怒,“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么,谁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啊?……就算我高中误会他们俩谈恋爱,那最后不也成了,这只能算是一个美丽的预言!”   “嗯嗯嗯,”柯文曜很敷衍地点了点头,见没八卦可听,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计程车还没来,他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又百无聊赖地招呼站在前头的余康哲,“哲哲哥,过来玩儿啊。”   余康哲在前面跟辛随聊各自逛过的艺术展聊得很愉快,根本不想搭理这人撩闲,柯文曜就一叠声地喊了好多遍,最后干脆径直走了过去,一勾手就把他夹胳肢窝下面了,笑嘻嘻的,也不生气:“余康哲,你聋啦?”   小哲哥高中毕业好几年,个子怎么也不见长,连原本和他差不多高的虞叶好现在都比他高出一个头尖,因此,面对柯文曜快一米九的身高压制,照旧毫无还手之力,涨红着脸使劲掰他胳膊:“柯文曜,你撒开我!”   辛随原本说到他上次去隔壁市做项目调研,正逢的一个据说百年难遇的收藏家展出;这会儿也停了,望着眼前过分年轻蓬勃的场景发笑,末了,也不知是不是感慨地说:“你们关系真好啊。”   这声音一下就把还站在后面跑神的小何少爷的魂给叫回来了,比在小狗面前开肉罐头还要灵一些;而正好他刚才又和柯文曜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这会儿gay达哔哔直响,看着眼前跟叠罗汉似的余康哲和柯文曜两人,他想也没想地就把刚才的话题给续上了:“柯文曜,非要这么说,你和余康哲也怪怪的。”   柯文曜一愣,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又补上了后半句:“怪gay的。”   余康哲:“……”   这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连一直在最前面没参与话题的向空山三人也转过头,他和虞叶好对视一眼,道:“乐仔,你又开始了。”   虞叶好说:“少爷,这cp可不兴嗑啊!”   柯文曜没说话,光顾着笑去了,胳膊还搭在余康哲肩膀上;后者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胳膊像卸货一样丢了下去,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憋住,崩溃了:“何景乐!”   他叫道:“你是不是有病!”   他追着何景乐要踹,后者很灵活地左右闪避,最后直接躲到辛随背后,俩人像玩老鹰捉小鸡似的,中间还隔着一个表情无奈的辛随,只听余康哲叫道:“你有本事说我gay你有本事出来啊!躲辛随后面算什么真男人!”   何景乐能屈能伸地说:“我今年芳龄二十,本来就不是真男人!”   他清了清嗓,继续道:“……是一个热情活泼喜欢社交有亿点点帅的lucky男孩!”   此言一出,yue声四起,余康哲被他气了个倒仰,好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可何景乐自己还觉得委屈呢,他站直了,扒着辛随的胳膊,指着旁边好像下一秒就要笑死的柯文曜大声哔哔:“再说了,你别光骂我啊,你怎么不问问柯子刚才跟我在那儿瞎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柯文曜差点又破功,他扶着腰,总算良心发现,朝处于暴走边缘的余康哲挥了挥手,“行了小哲哥,你过来,我跟你说。”   这茬总算是被险险揭了过去,围观全程的虞叶好十分羡慕地望着柯文曜和余康哲说悄悄话的背影:“说的什么啊,我也想听听!”   “行了,八卦一会儿再聊。”向空山把他的脑袋瓜给掰正了,又去招呼其他人,“车来了,都快点!”   -   几人总算踏上了去吃饭的路途,还因为人多,连车都得分两辆坐。向空山坐了副驾,虞叶好和蔺妍挨着坐了后排,还有个缩在一边的何少爷——他不敢和余康哲呆一辆车里,也跟着厚脸皮地一起挤上了车。   真是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虞叶好还琢磨到底什么事呢,车一开,逮着他就问:“柯儿刚才到底和你说什么了,让你想不开去摸余康哲的老虎屁股?”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被当成gay简直排得上余康哲人生三大未解难题之一,剩下两大分别是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和为什么总被女生当成弟弟;但其实这三个问题都有统一的答案——怪他长了张过分年轻嫩生的脸。   小哲哥今年已经快要二十一,论出生年月是这里所有人中除辛随之外最大的,可是看脸却一点都不像,甚至走在路上还有人问他是哪个高中的小男孩;他大学第一学期就情窦初开,喜欢上班里会弹吉他的漂亮班长,结果追了人家小半年,最后只得到一句:“我只把你当需要照顾的年轻弟弟。”   他黯然神伤,刚决定封心锁爱,当晚去找虞叶好买醉,又在酒吧里被当成gay给搭讪了;自己还不清楚,稀里糊涂加上了微信,结果第二天那男的就给他发腹肌照,把他吓得三天不敢登录,最后还是找何景乐吃饭的时候,才彻底将这事了结。   “你不是知道么,”虞叶好说,“给他发腹肌照那男的好友还是你帮他删的呢。”   “误伤了,我一会儿去给小哲哥道个歉。”何景乐有些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柯子说得不对,得找个对照组来——”   他突然闭了嘴巴,骤然从刚才的那种思维里跳脱出来,连自己都十分茫然:对啊,那自己刚刚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找到一个证据,来证明自己和辛随之间的相处模式和所有人都一样,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呢?   还好车上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他的欲言又止,向空山在副驾驶上回过头,插了句嘴:“所以问题又回到最开始,柯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我和辛随之间怪怪的。”何景乐小声地讲。   这下车上所有人都沉默了,毕竟刚刚发生的对话大家都听见了,“怪怪”的后头接的是“怪gay的”,良久,向空山才道:“你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的事儿……”   “没有!”何景乐坚决不认,“我真不gay,你那天不都教我了吗,我自己也百度了一下,我肯定还是个大直男!”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蔺妍突然开口了:“咦,乐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怪。”   “……”   --------------------   高二的何景乐:什么?谁搞cp还需要经过同意啊?   【这大概就是现世报吧……嗑别人者终将被别人嗑   明天见~    第36章 决胜之战   何景乐这下是真百口莫辩了,车厢地方狭小,三个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着他,让他逃都没处逃,又过一会儿,才别开脸,小声地为两人开脱着道:“那,也可能是辛随和你们都不太一样?怎么说呢——”   他绞尽脑汁地试图找出一个理由来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总之,我觉得朋友之间相处就是这样的,对不同性格的人相处方式也要不一样一点,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因材施教,对,就是因材施教!”   他终于把自己给说服了,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结果下一秒,旁边蔺妍抬手就弹了他个脑瓜嘣,向空山也在前面笑骂:“高中语文学狗肚子里去了?还因材施教呢,你以为你是孔子啊?”   何少爷又委屈上了,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的,反正周围一圈儿学霸,他说谁也说不过。但谢天谢地,拜这一通胡扯所赐,他和辛随之间找不到答案的这一茬到底还是被揭过去了;从始至终,只有最先发问的虞叶好什么也没说,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坐在最边边上看了何景乐一会儿,随即便转头望向窗外,等到下车时,却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最后面。   电光石火间,虞叶好和向空山对视了一眼,后者就了然地收回了问询的目光,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转头率先走了进去;剩下他自己和何景乐并排,仿佛只是随口一八卦:“乐仔,我问你个事啊。”   他看向何景乐,语气很随意,眼神中却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你老实告诉我,和辛随做朋友高兴吗?”   何景乐被这问题砸了一下,又过一会儿,眼神有些闪躲地说:“高兴啊。”   ……高兴吗?   何景乐也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是高兴的,辛随帮他抽卡,温声细语地和他说话,全世界好像再没有比对方脾气更好的人了;可是辛随同时也是若即若离的,似乎和谁都只是短暂的经停,终有一天要走的。   这样一想,就又不是很高兴了。   毕竟相处好几年的朋友他都尚且会担心终将见证离散的筵席,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很难不让他觉得,他会和辛随变回陌生人,总有一天会。   但是不知为何,面对虞叶好的问询,他却下意识地不想说,即便他知道就算说了,虞叶好也绝不会笑话他,甚至反而会宽慰他,可是他就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么失败,弹指两三年,大家都跨越好多个四季,只有他还活在那年初次一起去帝都旅行、留下合影的隆冬里。   所以他到底还是说了高兴,除此之外,只字未提。   “那就行。”虞叶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慢慢地往楼上走,他低声地讲,“乐仔,有句话我应该早就跟你说,现在也不晚,其实我和山哥一直都想告诉你,你是我们非常重要的朋友,相应地,我们都不觉得你有什么要改正的地方,如果……我是说如果,辛随对你并不像你对他那么好,那就算了,即使是天赐的缘分,真的尽了,也没必要强求。”   何景乐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直到前面的人走进包间,半包的深红镂空木门借着花草的掩映豁然出现在他视线里,他才问了句:“好好,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我看出什么了?”虞叶好却不答,只是又笑了一声,“看出你是个笨蛋,总让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走走走,吃饭去!”他说。   -   两辆车相隔距离并不远,他们早到的几人还没把凳子捂热,辛随三人也紧跟着踏进了包间的门,趁后来的柯文曜和余康哲看菜单的空当,何景乐凑到辛随身边,做贼心虚地问:“怎么样,余康哲路上骂我了吗?”   他猜想应该不会,因为上车前好像柯文曜就已经将事情说了个差不多,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放心地往向空山他们那辆车上挤;不过辛随好像并不打算告诉他,自顾自拿水壶给自己倒水,闻声,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把他喝了个半空的水也给添满了:“这么想知道?当事人就在旁边,怎么不问?”   “你知道我不敢嘛!”少爷扭捏,偷摸往余康哲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还在一门心思地研究菜单,脸上没什么还在生气的意思,自己也有点犯嘀咕,“看着倒也不像。”   他又去看辛随,两人视线相撞,后者坦然自若地收回了视线,接过向空山递来的另外一本菜单,完全忽视他挂在脸上的诉求,只问了句:“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景乐立刻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忘了,跟着就一起跑了题:“我已经点过了……哦,还想吃龙虾球。”   辛随回了个点头,可是把菜单翻到末尾,也没找到这道菜。   他只能把敞开的菜单合上,说:“景乐,没有龙虾球。”   何景乐声音拖很长地“啊”了一声,然后又道:“那算了。”   “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我想想,”何景乐开始琢磨,琢磨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你呢?辛随,你没什么想吃的吗?”   旁边的旁边,余康哲把头转过来,点评似的说:“随哥,你干嘛问他啊,净惯着他那些臭毛病!”   何景乐刚得罪过小哲哥,哪敢说话,可他正耷拉着脑袋,有点不高兴呢,又听余康哲问:“……鲜虾云吞有没有?不是要吃龙虾球,给他凑活凑活得了。”   小何少爷立马又开心了,他笑嘻嘻地点头,让辛随加了个鲜虾云吞,等上菜的功夫里,像上课偷玩手机似的在桌子底下偷偷给余康哲发消息:“哲哲哥,对不起,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他肯定余康哲看见了,但对方却没有回,等了半天,再一抬头:好家伙,桌子上刚摆上不超过一分钟的一道烧鹅,现在就剩两片儿装饰用的西红柿了。   “……”   圆桌上,虞叶好在嗦冻柠茶,蔺妍在放空,余康哲嘴里嚼啊嚼,柯文曜在揪着向空山给他看自己刚拍的美食图;只有好说话没脾气的辛随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的夹给他,不痛不痒地训道:“让你玩手机。”   何景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又一道菜摆上来了;这次是肠粉,切成八块,他们一人夹走一块之后,刚好还剩下最后一块在正中间,孤零零的,无人问询。   他连忙拿起筷子,头都没歪一下,饿狼似的盯着那道菜,只剩嘴巴还在忙活着说:“辛随!你看我的!”   辛随也没来得及说话,因为虞叶好已经接了他话茬,跃跃欲试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也来抢一下吧!”   那厢余康哲也在他旁边说:“我也来!”   三人隔着大圆桌对视,纷纷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必胜的决心,最后柯文曜举着手机说:“你们等会儿再抢,我先拍个照。”   辛随:“……”   他缓缓:“这样吃饭是否有一些过于激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双筷子同时伸向桌子正中央的那道菜,何景乐下筷子的手几乎快出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最后一块肠粉给夹了起来。   最终赢家何少爷看上去比当年高考成绩出了之后发现自己可以上大学了还要高兴,只听他得意洋洋地说:“哈哈!你们两个小垃圾!”   虞叶好握拳:“可恶!竟然输了!”   辛随:“我们可以再点——”   他的声音突然充满诧异地停了下来,因为举着那块颤颤巍巍肠粉的何景乐离他越来越近了,筷尾几乎要触到他的眉间;这一发现使他的心跳忽然有点加速,众目睽睽之下,这种成为分享胜利果实的第一人选令他感到隐秘的窃喜,他又觉得,其实这种热闹非凡的场面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滑稽糟糕了。   可是那双筷子竟然越过他,径直伸向了余康哲的盘子。   “……”   只听何景乐毕恭毕敬地说:“哲哲哥,请您吃,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生气了。”   “……服务员,”辛随面色铁青地抬手,“再上两盘。”   --------------------   昨天有宝提醒我又双叒把柯儿和乐仔的名字打错了,在此我隆重宣布,从今天起柯文曜就是何景乐的替身了,主要负责拍一些不露脸的动作戏,比如第一章 少爷被飞踹,其实就是柯儿穿了他衣服替拍的(我完全瞎说的)(再错下去我真的很想让他们俩结拜做兄弟)    第37章 昙花一现   如果向空山坐在这里,坐在辛随身边,大概是能对此时桌上堪称修罗场的情形略知一些,再抽丝剥茧地找出这一切的根源的;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能指点迷津的小山哥还在被柯文曜拉着一块p图,并且捂着脑门,表情看上去非常生无可恋,估计连刚刚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了。   暗中生了气的辛随身边只有一个棒槌的余康哲和一个比棒槌还棒槌的何少爷,指望这两人会看氛围说话,还不如指望桌子上已经成了一堆骨头的那半只烧鹅扑扇翅膀一人给一巴掌——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的话音刚落地,余康哲当即就“哇”了一声,“随哥,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喜欢吃!”   他竖起大拇指,嘿嘿笑了一声,而何景乐在旁边猛拍大腿,为自己又了解到一点新朋友欢呼雀跃,财大气粗地说:“这还不简单!”   他挥手又要叫服务员:“美女,再来十——唔!”   忍无可忍的辛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于是这个群魔乱舞的聚餐终于在刚刚辛随吼加菜那一嗓子之后达到了高潮:坐在最里面的向空山看样子是受够了柯文曜的絮絮叨叨,掐着后者的脖子来回摇晃,让人很担心他们的身心安全是否依然健康;而虞叶好趁着向空山没功夫注意自己,一鼓作气地干完了超大一杯冻柠茶,末了一擦嘴,嘻嘻哈哈地掏出手机就开始给前两者录像。   蔺妍在持续放空,余康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小半盘新上的菜给吃完了,算半个罪魁祸首的何少爷现在还在唯一正常的辛随手掌心下不服输地来回扭,哼哼唧唧不知道讲些什么,但看表情,一定又是些乱七八糟的笨蛋话。   辛随想,他再也不要和这些人一起吃饭了。   “……我说!”何景乐终于挣开了他的桎梏,正要一鼓作气地站出来勇敢清空这家店所有肠粉库存,结果余光瞥到身边人的脸,却愣在了原地,好半天,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看到辛随在笑,是那种非常开怀的笑容,从眼神到嘴角无一不柔软鲜活,好像直到此刻,这个人才终于从他对于年长者的既有认知中走出来,变得有些像与他们同龄的、开朗的青年人。   何景乐突然很自私地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这样他的旧交、他机缘巧合下结识的新友,便都能够陪伴他永久留存在此时,直到他们一起被时光长河里的尘埃淹没,变成宇宙万千繁星中的一颗;连记忆都可以一起蒙尘,谁都不必担心某年某月谁把谁一并清除,然后换个新的面孔来填补。   他在许多个自己一人度过的时间里所滋生出的恶劣的独占欲,终于因辛随的一个笑容而疯狂生长,让他无法压制,沉甸甸地在他胸腔里滴着水,连眼睫都浸得一片潮湿。   “景乐?”   辛随还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很困惑地望过来,刚想继续再说点什么,一直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于是整个人便十分明显地顿了一下,不过还是拿了起来,将有屏幕的那一面握在手里,因为四周嘈杂,还特意凑过来跟他讲:“我去接个电话…不许乱点菜。”   “啊?……哦。”   何景乐还沉浸在刚刚那一晃而过的微妙情绪里,下意识点了点头,辛随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肯定又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过手机还响着,也没办法,只能很不放心地走出去接。   他原本还想要速战速决,回来看顾着这一帮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年轻人,可愈来愈尖锐高昂的手机铃声好像某种严厉的催促,使他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离包间的门也越来越远;他一口气走到楼梯口的窗前,见左右都无人,才接起电话来,喊了声:“妈。”   那边没应,劈头盖脸地就问道:“你在哪儿,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他低声地解释,“有点吵,我就走得远了些才接的。”   “吃饭?”那边女人问道,声音放松下来,“是和小季吃的么?…也行,你们多联系下感情也是好的,毕竟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又都是名牌大学,你说说,这么巧的事,人一辈子能遇到几回?”   女人说着说着,开始不知为什么而洋洋得意起来,聊天主题也早已跑了十万八千里:“我逢人就要说的呀,你想想,季先高中就和你做同学,你们俩一路读到研究生,近十年的同学情分,抛都抛不掉,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不是季先,”辛随望着窗外,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会让对方生气,可是他还是说了,“您别提季先了,你知道我和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他的勇敢好像只持续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说完,也没等那边再回答些什么,就匆忙地说了句朋友还在等,然后挂了电话。   回到包厢的时候,屋里还是像他走之前那样闹腾腾,只有何景乐看上去像是很听他的话,乖乖地坐在位置上,见他回来,眼神很明显地亮了一下:“辛随!”   何景乐开心地叫了一声,但等他抬头,两个人对上视线时,却十分不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你……”   他原本已经在等待的时间里重新想好了要说的话,例如问一问对方是不是也很喜欢他的好朋友们、或者有机会的话,他们也许可以常常一起出来玩,但是现在的辛随好像又和刚才不一样了,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刚才的辛随像是枝头开过就枯萎了的花,转瞬即逝,让他连个影儿都没处找。   他忽然又觉得不适合说。   可是辛随却笑起来,让他开始动摇,直到他听见对方轻声细语地讲:“景乐,你之前说,有话要直说,不能敷衍找理由,还算数吗?”   何景乐一愣,有些不好的预感:“算数。”   “那,以后这样的饭局,我可以申请不参加吗?”辛随还在笑,仿佛任是再伤人的话,只要套上了这层壳子,都可以被当作是善解人意的体现,他继续说,“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清净一些。”   衣兜里,仿佛应和似的,他放任不管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发出嗡嗡的震动,他就感受着这样一阵接一阵的痒,含着笑意,倾身把何景乐翻过来的卫衣兜帽理了理:“可以吗?”   他温柔地问。   --------------------   辛随和何景乐就是双向的crush!我看谁还没看出来!(捶胸嚎叫   【但今天这章看不出来是正常的,毕竟我们少爷又被丢下了,可怜boyyyyy!下章就小讲一下今天有点可恶的随便哥吧!   ps这周通知我榜单是今日必读,但是我蛰伏了好几天,也没在榜单上看见我自己,我有一种预感,就是明天了!如果不是请自行复读本文标题哈,属于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pps最近疫情好像有点严重,大家注意防护嗷!   明天见~感谢大家的支持~一切继续努力!(我提前发表必读感言be like)(如果明天还没轮到我明天我就再发表一遍)    第38章 下次再聚   这话音落地,有那么一时半刻,何景乐都没说出话来。   他形状漂亮分明的一双丹凤眼里透着不理解,叫辛随合理怀疑:这人是不是根本没听懂自己在讲什么。又或者,只是如他惯常所做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似万事都不放心上。   也对,何景乐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呢?   他可以什么都不会做,只要他想,勾勾手指头就有人来帮忙;更别提他还有那么一大群朋友,个个谈吐不凡。他大可以永远躲在他的朋友们身后——哪怕人生只是一场游戏,辛随想,自己也可以确保何景乐会被这些人护着走出新手村,一路平安无虞地进入另一个副本去。   辛随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一切冲动上头都褪去了,再想起对方和自己说过的话,只觉得十分好笑,一个人到底会蠢到什么程度,才会陪这么个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踏出象牙塔的人玩过家家?   什么希望做最好的朋友,什么害怕自己被讨厌,这不都是小孩子、还得是那种闲得没事干的小孩子,才会关心的事情吗?   他放在兜里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不再震动,而这种风雨欲来的沉默更叫他清楚,自己眼下这样的心情,有多少是来源于不久之前电话对面的人;辛随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何景乐笑眼弯弯地叫自己大锦鲤,那对方会不会猜得到,其实他也是个万中无一的倒霉蛋?   辛随比谁都了解,世界上的运气从来都不是守恒的,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可以一发抽中限定卡牌的天选幸运儿,但其实和那些突如其来的厄运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就像现在,他仅仅只是想吃一顿饭。   一顿可以什么都不想,尽情投入去欢笑的、与朋友的聚餐。   “抱歉,景乐,”他听见自己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再聚。”   他甚至没敢看何景乐这一瞬间的表情。   这决定突然,周围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大约是以为他要去上个厕所之类的,连何景乐都坐在那儿没动,只是在他要走到门口时,叫了他一声:“辛随。”   他下意识回了头,还是无可避免地看到对方的表情,但出乎意料,这次的小何少爷懂事得像个正常人似的,既没缠着他无理取闹地发疯,也没追问他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何景乐只是笑着说:“拜拜,随哥,有空再见!”   “……嗯,拜拜。”   -   是辛随走了约莫有十几分钟后,旁边的余康哲才反应过来他人不见了的,那时候何景乐正笑嘻嘻地在和蔺妍说话,于是他等了一会儿,待到那边两人聊完了,逮着空顺嘴问了一句:“少爷,你随哥呢?”   何景乐看上去装模作样,晃着手里的茶杯:“啊?你说什么?我喝多了我有点听不见。”   “……少来这套!”余康哲骂他,“你喝的是白开又不是茅台!”   他嘿嘿笑了两声,这才肯好好说话:“辛随说临时有事,先走了。”   余康哲闻言,思索了几秒,刚想说这饭局本来也就差不多到头了,现在走和一会儿走似乎也没什么差,是不是两人闹了什么别扭;结果再抬头一看旁边的何少爷:好家伙,真跟喝多了似的,满房间乱飞,像只开了屏的大孔雀,就这笨样,倒也确实不像藏着什么事的样子。   他放下心来,而刚好虞叶好也是个人来疯的,两个人于是一路从包间里疯到地铁站,要不是他们搭的地铁是反方向,估计还能再闹腾上许久;车门关上,何景乐隔着玻璃和好几个人告别,最后身边只剩下个蔺妍和他顺路,不过对方看了他两眼,却绝口不提要回学校的事情,只是问:“电影还看不看了?”   “嗯?现在是不是晚了点?”何景乐看表,然后又说,“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要不改天?我先把你送回学校,你自己,我不太放心。”   蔺妍没动,静静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把何少爷的冷汗都给盯下来了,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无所谓,反正我每周都会上夜班。”   “说起这个,”何景乐一想起这个就头大,他愁眉苦脸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妍姐,我觉得跆拳道和瑜伽你总得学一个,不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老这么值夜班,伤身体不说,还不安全。”   “有什么的?店里监控是好的,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会记下来的。”   蔺妍瘫着她那张年纪越大表情就越少的脸,恰巧地铁来了,两人挤进晚高峰的车厢,何景乐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肩膀,这才有空崩溃地说:“……光是记下来有什么用啊!”   “……”前者于是就闭嘴不说话了,不过看上去好像依旧没理解,但没关系,也不影响她转移话题、以一种非常特色的蔺妍独有方式单刀直入地道,“我不是想说这个的,乐仔,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看个电影。”   “或者躲在被窝里看,这样就算大哭大笑都不会有人看见的,”她语气很认真地说,“我看你最近也太紧绷着了,需要好好地放松一下。”   电影?何少爷想,可是他最讨厌一个人看电影。   因为从小时候开始他好像就总是一个人待着,看各种各样的动画片和童话故事,他甚至可以一整天不动弹,就只是盯着大屏幕;有时看得狠了,连做梦都梦到那堆限量的崭新光盘会说话,许多和他隔着冷冰冰屏幕的小人跑出来跟他说:我们来陪你啦。   再一觉醒来,没人陪着他。   “行了,您放心,”他神色几度变幻,最后停留在一个傻里傻气的笑上,“我好得不能再好了,真的,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我么,有什么事儿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跟你们说啊。”   “……不跟你们说,谁还会听我讲话啊。”他轻声地讲。   蔺妍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你自己注意一些就好。”   何景乐没回答,依旧笑容满面的,仿佛一切都真的只是来自朋友的过度担心。   甚至在此之前,他已经靠这样骗过了余康哲、躲过了向空山的欲言又止和虞叶好关切的视线;如今,在善于察言观色的蔺妍这里,也占据上风,没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活在几十分钟前,辛随和他说“下次再聚”的那一刻,从没有丝毫脱身。   辛随猜得很对,他确实不理解,也想不明白,只是接了个电话,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个样子。   可是没关系,遇到问题选择跳过是何少爷活了二十年的人生准则,他决定不再攻克辛随这道难题了,反正他原本在一切场合都是个十足十的差生,对方说的下次是哪次也都无所谓,既然辛随想要一个会体谅他委婉借口的朋友,那他可以就做这样的人。   他终于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那他妈就趁早散了得了,省得他挂心!   “妍姐,”他抽了抽鼻子,决定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于是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帮我抽个卡吧。”   两人围着手机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蔺妍给他抽了五十连,五个SR保底。   “……”   呜呜!何景乐想,可是还有哪里可以再捡到像辛随这样的锦鲤啊!   --------------------   《如何用两个字将本章情节概括》   何景乐&辛随:开摆!   【ps为什么妍姐也这么手臭,我猜想这就是完美女人的不完美(   pps今天也没写到随便哥到底怎么了,我发誓本人将不再揣测我自己任何作品的进度,何景乐高考蒙最后一道填空都比我的把握大   ppps谢谢大家的支持和批评!谢谢大家喜欢乐仔和随哥!谢谢长佩让我必读!好久没给大家磕头了今天即兴磕三个!    第39章 守株待兔   但虽然抽卡屡遭滑铁卢,自那天吃过晚饭之后,何景乐当真遵守和自己的承诺,没再主动联络过辛随,而这段由何景乐单方面构筑的关系在失去唯一的主动方之后,湮灭得比他想得还要快;上午他才把和辛随的对话框取消了置顶,到了下午,就落到了十分靠下的地方,如果不是细心去找,连看都看不见。   而辛随当然也不会去做那个主动方的,这点何景乐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照常和其他人来往,闲暇的时间里,总忍不住去看辛随的朋友圈,但沉默神秘如辛随,连朋友圈都只有寥寥几条,且大多是转发的一些文献和报告,打开一看还他妈是英文。   他翻来覆去地试图阅读好多遍,但每回点进去就开始犯困,整篇文献只认识一个单词叫abandon,于是终于也觉得无趣,再也没看过。   至此,好像他和辛随,除了那个自建立起就没有一个人再说过话的小群,和列表里什么也看不出的资料卡之外,彻底断了其他的联系。   可辛随就好到哪里去了么?   当然也不是,没有何景乐打扰的日子比他想得要无聊——尽管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是这么无聊着过来的,而且还十分倒霉,因为他亲妈何媛又作妖,当天他们通过电话之后,原先已经许久没联系的季先就给他打了电话,大致意思是讲好久不见,想要一起出来坐坐,顺便再吃个饭。   辛随没答应,能留着季先的电话,就已经是他对这段结束的朋友关系最大的尊重了,所以等到那头的季先说完,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不用了,我很忙,没时间。”   电话对面,柔柔的女孩音顿了一下,很难堪似的讲:“辛随,你高中的时候从不这么和我说话。”   辛随笑了声,也跟着说:“季先,你高中的时候从不拿别人的东西,也可以自己考上B大。”   于是那边就很突兀地没了音,辛随在心里数着秒,几乎可以分毫不差地预料接下来的走向,果不其然,半分钟过去,季先哽咽着说:“我那时候只是太害怕了,辛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原谅我,或者,我补一个方案给你,你再拿去参加比赛?”   “没必要。”辛随听着她哭,甚至还有心安慰一句,“别哭了,反正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季先,你还不懂么,我和你不来往,不是因为你拿了我多么重大的东西,就算你拿的只是一根笔,一块橡皮,我也会像今天这样的。因为不问即取就是偷,和偷的是什么无关。”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有,别再和我妈联系了。”   不过虽然辛随这么说了,仅仅一通电话,季先当然不会就按他说的这样去做,甚至这个纯属由何媛自以为是的设想所延伸出的乌龙,都还远远没有结束;大约又过没两天,他从导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刚走到楼下,就看见季先穿着条碎花长裙子,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看见他时,眼睛就是一亮,叫道:“辛随。”   辛随对天发誓,那一刻,他是很想立刻走人的,可是已经习惯了迁就与隐忍的处事方式还是让他慢慢踱了过去,只不过语气却有些冷:“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吃的,家里寄来的甜糕……知道你就爱吃这一口。”   季先依旧笑眯眯的,很理所当然地道:“我们一会儿去——”   “季先,”辛随不得不再次强调,“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你懂吗?我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还有这样的错觉,可是在我这里,我们绝无像以前那样继续来往走动的可能了,你懂吗?”   季先的笑容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地而消失不见,她垂下头,看自己被勒出一道白痕的手掌,良久,突然又很不甘心似的抬起了头:“为什么?辛随,你就一定要对我这样吗?”   她双目含泪,配着特意画了水红色眼影的眼睛,显得格外楚楚动人:“…高中时候谁没抄过你的作业?……甚至大一大二,你们上课分小组做的pre,哪次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着那些和你不熟的人偷懒撩闲,为什么轮到我,就变成这样,连个让我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你原来想做这些人?”辛随看她,没什么语气波动的说,“那正好,你现在确实是这些人了。”   季先猝然抬头,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可是辛随已经没有兴致去安慰她的泪水了,他抬脚,朝着背对季先的方向走,听到对方又带着哭腔喊:“辛随!”   季先已经什么体面和风度都不要了:“你不可能再找到比我更了解你的人!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早就从根上烂透了……还是你装好人装久了,真以为,这世界上能有人什么也不计较地真心对你吗?”   辛随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随着这声尖锐的嗓音,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闷热的狭小房间里。   梦里也有人这样站在他身后,所以他构想出的场景里常常没有表情,只有一张空白的人脸,系着围裙,袖口有挥发不净的饭菜香,那人说:“辛随,你怎么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你再也找不到不计回报对你的人了?”   可真的不计回报吗?   炎夏的树荫里,辛随后背渗出冷冰冰的汗,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也还是忍不住想问,不计回报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到底懂不懂?   或者说,要求他拥有优异成绩以供她作为母亲向人吹嘘、要求他和背叛过自己的同乡维持表面情谊,只为了来日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的那一点人脉;要求他听话,要求他懂事,要永远像个拧紧了发条的人偶一样维持活力,就是她口中的“不求回报”?   辛随在长大的无数个时刻里都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荒谬,可是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就真的这样长大了,并且如所有人所愿,温和懂礼,不将真心给任何人。   不过倒还有点道理,他想。   在这个世界上等待别人无用的承诺和爱,和守株待兔没有任何区别,他今年二十三岁,没有这些,也照样活得不错,和某些离了亲人朋友就要死要活的傻瓜可不一样。他甚至可以保证,自己就算死了,躺进棺材里,百年之后化作尘土,都肯定是沙瓤的,一锹子被铲起来都绝不带走旁边多余的一粒。   他继续朝前走,终于走出了林荫道,从始至终,一次也没回过头。   --------------------   何景乐背单词be like:abandon,abandon,abandon……咦谁给我发消息,哇,虞叶好叫我出去玩耶!嘻嘻,走咯!   下次又开始背:abandon,abandon,abandon,哎呀柯文曜也真是的,干嘛非要挑今天约我打球啊!嘻嘻,走咯!   第三次背:abandon,abandon……靠,今天怎么没人约我,好生气,去看看妍姐上班上得怎么样吧!嘻嘻,走咯!   综上,背了一年,还是只认得一个词:abandon。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不就被我写到随便哥了!明天继续!感觉我又行了,传下去,下章他们感情就突飞猛进!    第40章 可怜小狗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辛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过得不算太轻松:毕竟学院里疯传他和季先的桃色新闻,大美女放下颜面涕泗横流的场景实在很难不叫这群在学校里呆得快要发霉的研究生们兴奋。等到再稍晚一些,同寝室的宋嘉茂就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他:“辛随,你和季先真掰啦?”   周围没人知道他和季先之间弯弯绕绕的破事,加上他自己一般也不爱将事情做绝;因此,就算季先在比赛里拿了他做好的策划去交,辛随依然顾及着对方的面子。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对外也只说是三观不合,做不了朋友,便轻飘飘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凭辛随在学校里的人脉,大家平时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但现在眼瞧着季先站在路边眼圈通红的样子还高高挂在校园的表白墙上,这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像宋嘉茂,辛随唯一室友,一个笃信季先和辛随绝对有一腿的神人,这会儿当然憋不住,问了之后还要当和事佬:“哎,随哥,我看季先哭得也挺惨的,真不能再坐下好好说说么?”   其实宋嘉茂问这一嘴也是好意,但就是点儿有点背,刚好踢在辛随最近的铁板上,让后者一时也没能控制住,语气不太好地说:“警察断案也是看谁哭得惨就把谁无罪释放么?”   宋嘉茂被这么咄咄逼人地呛了一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辛随脑筋比他转得更快,只是须臾,就笑了一声,仿佛刚刚那些夹枪带棒的讽刺都是错觉,又说:“行了,我心里有数,年纪不大,倒是挺爱操心……宋嘉茂,你是不是想长白头发?”   众所周知,小宋同学今年刚满22,在研院里都算是年纪小的,可偏偏是个少白头,因为星星点点的不好看,所以常年都顶着漂过的一头黄发在学校里乱窜,还因为性格活泼,所以人送外号“小金毛”。   所以说辛随这话就拿捏得相当有技巧了,既没过度亲密,也不叫人觉得冷淡,至于自己的真实想法更是一点也没露出来,跟个峨眉山修炼成精的猴儿似的,心眼比蜂窝煤的洞还多。   眼看小金毛同学已经担忧地住了嘴,傻里傻气地摸自己蓬松的头顶,看着就像是老了会被骗去听讲座的样子,轻而易举就被带跑了题;辛随在心里笑了一声,不过这样隐秘恶劣的快乐都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片刻后,那股烦躁感就卷土重来,他望着屏幕上没写完的提案,好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有个屁的数,他想。   -   下午的时候,辛随被叫去导师办公室帮忙处理成堆待批阅的文件,说白了,其实就是体力活,每个和导师关系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大学生都逃不过这么一遭,至于什么批阅文件,也只是个幌子,除了做表格,也没有其他。   这种清晰的认知让他在半路上就想临阵脱逃,但想了又想,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他掏出手机来,对于上面热闹非凡的群消息视若无睹,想要划走,又突然看到已经沉底儿的何景乐的聊天框,于是滑动屏幕的手指便顿了顿,肩膀也不太明显地垮了下来。   和何景乐没联系已经好几天,这分明是他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又是他觉得空落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辛随罕见地登上不常用的QQ,在群聊页面里找到了那个和何景乐的双人群聊——建立当晚他觉得幼稚,就已经从消息列表里清掉了,现在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唯一一条消息还是来自向空山的问号,越看越烦,指尖倏地一动,往里面发了个小狗表情包。   小狗是只歪头的萨摩,嘴巴咧着,看起来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   所以辛随发完,就秒撤回了,但何景乐好像住在手机里似的,又秒扣他一个问号,语气看着还挺凶:[有事?]   一生要强的华国男人辛随答曰:[不好意思,发错屏了。]   小何少爷这人能处,有埋伏他真上钩,当即就不太高兴地反问:[你和谁聊天还发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啊?]   但似乎是意识到这问题问得太彰显占有欲,于是何景乐也撤回了,很远很远的某大学宿舍里,何少爷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很吃味儿地想:怎么和我聊就冷冰冰,和别人聊就发这么可爱的东西?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辛随说自己发错屏了那一句,又过一会儿,何景乐才另答:[哦。]   何景乐又开始觉得沮丧了,或者不如说,和辛随没能见面的时间,他就没有不沮丧的时候。   像此时,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整个人啪唧往床上一拍,长长叹了口气,以自己下午两点还没起床的优秀懒蛋作风,生动形象地朝桌边的颜煜诠释了何为“烂泥扶不上墙,二百五吃饭都不起床”,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让人很担心下一秒他就会因为缺氧而撅过去:“颜煜——”   颜煜:“……放。”   但是何少爷又没音儿了,好久好久,久到颜煜以为他都睡着了,才说:“你会想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啊?”   这问题还真把本来以为他崩不出个好屁的颜煜给问住了,他轻微地一滞,原本到了嘴边的那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绕了好几个弯,最后也没说出来,反倒硬邦邦地讲:“合得来的,有缘分的。”   为什么没说呢?颜煜自己也想问自己,这样模棱两可的对话根本不适合发生在他和何景乐之间,可他思索了又思索,最后也没想到答案,只把原因归结于,大概是何景乐看着真的很不开心吧。   他和何景乐做室友,朝夕相处,当然知道对方最近不开心,连动弹都懒得,至于症结,大概就在于他之前总提起、现下却闭口不言的那位B大学霸身上。   颜煜有时候对于何景乐的认知十分矛盾,他既觉得像这样少爷类的角色,大约生来就是万事都不挂心,当然也不会为这种小打小闹的友谊而痛苦;更何况何景乐看着就像个棒槌,孰黑孰白都分不清——想想就知道,自己真心实意地劝诫他那么多次,哪次最后不都要以大吵一架告终?   可另一方面,自从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人,越相处,颜煜又越觉得,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他正琢磨着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可是床上躺着的小何少爷好像会读心术似的,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合得来的……有缘分的……”   “反正,就都不是我这样的呗?”   何景乐声音十分笃定,带着笑意,两人长久地沉默下来,又过一会儿,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床沿边探出头,笑眼弯弯地说:“那颜煜,你也会和合得来的人发可爱小狗表情包吗?”   什么表情包?哪儿跟哪儿啊?   颜煜满头雾水,很不懂地想。   --------------------   我模仿一下八十岁辛随和何景乐吵架的场景吧。   辛随:你把我介绍给你姐当对象。   何景乐:你给别人发小狗表情包。   辛随:你把我介绍给你姐当对象。   何景乐:你给别人发小狗表情包。   而且一吵架,虞叶好晚上跳完广场舞就贴在门口听,有一天向空山终于受不了了问他说宝贝你天天听这玩意不烦吗?   虞叶好说你个不爱凑热闹连广场舞都不乐意跳的老头儿懂屁,于是向空山也生气了,向空山说:你记不记得你十七岁在数学竞赛的时候甩了我俩大嘴巴子。   虞叶好:你怎么不说你高二还骗我让我教你做数学呢!   向空山:你甩我嘴巴子。   虞叶好:你骗我学数学。   我:你们四个爱过不过,不能过离了得了   【明天见!明天乐仔和随哥也见!    第41章 男大夜谈   颜煜琢磨何景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整整琢磨了一个下午,等到晚上,两人各自洗漱过,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何景乐,你和你认识的那个大帅哥……是不是有事儿啊?”   彼时宿管刚熄了灯,他们俩摸黑躺在各自的床上,闻声,何景乐把床头放着的一盏小夜灯给拍亮了,砰的一声闷响,微弱暗黄的灯光就从他没拉紧的帘子里透出来,他窸窸窣窣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就是玩儿不到一起去。”   这话听着倒也没毛病,反正自大学开学以来,何少爷看不惯或者玩不到一起去的人零零总总加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颜煜和他做室友两个多学期,见识过的不算少。再加上颜煜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于是这会儿只是近乎刻薄地开了句玩笑:“嗯,认知清晰,理由充分,很难反驳。”   “哎…招你惹你了么就损我!”   何景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结果片刻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蔫了吧唧地把自己给拍了回去,有气无力地继续道,“……算了,也许你说得对吧。”   已经准备好和何景乐互损几句当睡前消遣的颜煜愣了,又过好久,才听到何景乐接着说:“喂,颜煜,我真有那么不受待见吗?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颜煜随着他的话想了想,好像确实,何景乐浑身上下瞧着都是个贵气公子哥,唯有嘴巴毒一些,可除了这点,其他倒还真的很不错;开学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他看第一面时是真的想过,或许大学四年,他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后来又是为什么搞得这么紧张了来着?   颜煜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里陷入了十分久远的回忆,睡意散得十分干净,一点也不剩,然后猛地想到,大概是大一某次下课的时候,他看到何景乐站在小树林中间的那条小路上,脸上青青紫紫,也不知道和谁打了架;再然后,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生经过,被他拎小鸡仔似的拎了起来。   那时的何少爷表情看着是真的十分像蛮不讲理的富二代,也不知他贴在对方耳朵边说了些什么话,只见那男生听完,立刻屁滚尿流地跑了,看背影十分仓皇;后来,他就很少再在学校里遇见这个男生了。   颜煜还记得,那次何景乐的伤势好像也十分严重,像被谁狠狠揍过,足足修养了小半个月才勉强让那些痕迹看着没那么吓人;而某天没课,在寝室里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是问过伤的来源的。   当时何景乐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只是很无所谓地随便说了句,是那个男生看着不顺眼,就再没有其他了。   颜煜当然不信,后来甚至还专门打听过,可情况也确实和何景乐说得没差,并且,那男生出了名的品学兼优,在整个学院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存在。   他终于信了,并且从那一刻,开始觉得何景乐和其他飞扬跋扈的二世祖也没什么不同,横竖,都是些没脑子的货色,当然也没必要深交。   但是在今晚,他却突然怀疑起自己已经认定了很久的答案——或者不如说自从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就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毕竟,真实的何少爷好像连出门都懒得,恐怕班里有几号人都数不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另一个学院的人给惹到?   颜煜突然觉得今晚是个不错的追问时机,忐忑了半晌,才低声地说:“不是你不受待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处理问题的方式有一些极端?”   对床很久没有回答,他猜想是何景乐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何景乐,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个管院的人,被你堵过,那时候你说你看他不顺眼,真的是这样的么?”   这次何景乐有动静了,他翻了个身,美滋滋打了声呼噜,   颜煜:“……”   妈的!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床上干瞪眼半小时也毫无睡意的颜煜在数羊数到第108只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帘子,蹬蹬瞪翻身下床,半夜十一点半,跟做贼似的开始爬何景乐的床梯。   偏偏何少爷对此还没任何察觉,睡得跟猪似的,把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乒呤哐啷一阵折腾、总得闹出点动静的颜煜给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机幽幽的白光照亮他铁青的脸,他突然福至心灵,贴着何景乐耳朵边说了一句:“辛随说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好了。”   何景乐立刻睁眼:“……什么?”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身,好悬没把趴在楼梯上的颜煜给吓得摔一个屁股蹲,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了三秒,何景乐被强制开机的脑子总算连上网了——倒也没生气,只是很纳闷地说:“颜煜,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何景乐越说越不对劲,眼神也从茫然逐渐变得惊恐:“呀噫,你不会是馋我身——唔!”   颜煜拿被子死死蒙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看这个力道好像是想全寝保研;何景乐不服输地使劲挣扎,最后俩人都呼哧带喘,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下,隔着乌漆嘛黑的一段距离对视,然后何景乐又开口了:“颜煜。”   他说:“你是不是有病?”   颜煜也生气,还有点微妙的没面子:“……我有事问你!”   “有屁快放!”何景乐也不困了,他靠着墙,两条腿耷拉在床沿边的护栏上,松垮地垂下来,听声音好像还依稀打了个哈欠,“你最好是有大事!”   反正被这么一来二去地折腾,颜煜也早就没了难以启齿的意思,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何景乐,我问你,大一管院那个被你堵过的人,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啊?”何景乐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突然把自己给叫起来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尘封的记忆松动,他在颜煜灼灼的目光逼视下沉默许久,才小声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就看他不顺眼——”   “这样吗?”黑暗里,颜煜挑了挑眉毛,气定神闲地讲,“我昨天和谢毅飞吃饭,他说他走路崴脚了,准备去医院拍个片子。”   “谢毅飞?谁啊?你昨天不是滑板社聚餐么?”何景乐果然上钩了,他把头探出来,怪疑惑的,“你提他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崴的。”   颜煜冷笑一声:“谢毅飞就是大一被你堵在路上的那个倒霉男的。”   何景乐:“……”   颜煜开始磨着牙满屋子转悠,最后操起自己当靠背的软垫就往何景乐床上丢:“你连他叫什么都忘了,还好意思说你看他不顺眼?”   “哎哎,”何景乐手忙脚乱地接垫子,眼看也装不下去了,整个人严肃紧张的气质顿时一收,笑嘻嘻地妄图浑水摸鱼,“我贵人多忘事嘛。”   “你贵个屁!高中语文被你学狗肚子里去了?”这下颜煜也笑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误会终于解除之后的如释重负;以至于他骂完这句,也突然没了词,最后只叹了声,“……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没人看到的地方,他两只手抠着裤子上的线头,翻来覆去地想:这么笨一个人,屁大点事都藏不住,怎么当时自己就没想过再多问一下,真就信了他的鬼话?   还有,那他和何景乐针锋相对了这一年多,到底图什么?   颜煜一方面真是恨死了何景乐这张成天到晚没憋好屁净把自己往坏了说的嘴,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是该和何景乐道个歉,因为他因此事对何景乐有偏见了快一年;可对方一直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叫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总也把握不好说话的时机。   ——颜煜当然不知道,在他的视线死角处,何景乐靠坐在墙边,表情十分浅淡,目光空茫地望着阳台外树枝摇曳的黑影,喉结上下翻滚,最后只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   颜煜又开始紧张了,他踟蹰了再踟蹰,最终还是决定说点什么,所以他叫:“何景乐。”   等到何景乐问询的视线投过来,他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你…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受待见。”   颜煜好像不习惯说这样的话,脸都垮下来了,瞧着凶巴巴的,他干咳了一声,继续说:“你看,你朋友也挺多的,连朝夕相处的室友都能爱上你……姑且还算有点魅力吧。所以,别自我怀疑了,能让你怀疑自己的人,说明本身就不值得深交。”   何景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颜煜讲:“——你要是实在还觉得不高兴,或者这事儿不说清楚明白了就难受,当他面说,总自己想算什么?……我明天刚好要去B大办点事,我和你一起,行不行?”   --------------------   对不起我再次发誓,我再也不预估这个文的进度了,怎么还是没见面啊!   最近事情好多,总是来不及看评论!今晚小黄挂牌上岗!    第42章 灰头土脸   也是深夜,颜煜这话说得不太过脑子,且说完,就有点为自己这上赶着往前凑着管闲事的行径感到懊恼;他站在床下踟蹰了一会儿,听见何景乐好半天都没声,心一横,趁着晚上大家都不怎么清醒,便想快快地把这件事揭过去:“算了,你就当我没——”   “好啊。”   何景乐很突兀地应了声。   “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去见谁,也不是为了想和谁讲清楚。”   何景乐慢吞吞地说,听声音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颜煜,我可以把这当作是你的邀请吗?邀请我和你一起去B大,不是为了特定的哪个人,就是我们两个破冰之后的、以朋友身份的第一场聚会。”   仿佛生怕颜煜会反悔似的,他停顿了一秒,又有点着急地补充道:“我保证不会犯蠢,我也是会做很多事情的,或者你忙的时候,我就自个在学校里溜圈儿……真的,只要你是真的愿意邀请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得见:“而不是觉得我一个人太可怜了就行。”   ——有时候何景乐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这样的思维怪圈里,就像现在。   因为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这个世界上真的还会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吗?只要在一段感情里付出过并且拥有过,就会被打下烙印,在以后的很久很久都被无形束缚。   大部分人将失去看作一场重感冒,即使当下很难过,但总会好起来;可他并不会好,他会永远记得自己丢掉了什么,十几岁一个人看过的电影,独自坐在玻璃花房里听过的簌簌雨声,所有看似温馨静谧令人艳羡的时刻,都是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被抛下、只剩自己一人的孤单时刻。   小时候的何景乐腰间佩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剑,在无人的大客厅里模仿动画中的勇士,猜想孤独是一切勇敢者都必须经受的考验;长大了的何景乐才知道,察觉到孤独的另外一种自我欺骗式的说法,叫做长大。   他二十岁了,他应该去学着接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永远陪他,能陪他走过一程已经是上天开恩的馈赠;可是他心里仍然住着年少时因为挥打在地板上而四分五裂的那一柄剑,供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失败的倒霉的瞬间里自我安慰:没关系,这只是一场为他量身定做的考验。   所以,不要可怜我。请与勇敢者结伴……请与我结伴吧。   -   何景乐很久没能听到颜煜的回复。   他就这样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疑虑中,忧心自己是否太过得寸进尺,直到他听见颜煜带着笑的、懒洋洋的嗓音:“我有说过我们是朋友吗?”   “啊?”他一懵,连刚刚正在想什么都忘了,迅速地探出头来,不可置信地道,“不是吧……你刚才还说我也没那么不受待见呢,怎么这么快就反悔啦?”   妈的,他都已经想着怎么推大boss了,合着回头一看这还没出新手村呢?   “我不管我不管,”性感小何在线耍赖,他里子面子都不要,厚着脸皮说,“你得和我做朋友,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你就算反悔也没用!”   “……”   颜煜失语了片刻,看他在暗淡月光下闪亮的眼神,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骂道:“何景乐,你属狗皮膏药的?”   “我不管!”   “那……你真不去找辛随啊?”   “不去不去!”   何少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讲:“谁去谁小狗!”   -   不过,尽管话说得笃定,第二天跟着颜煜进B大的时候,何景乐还是犯怂;天知道颜煜所谓的有事其实就是来参加和B大滑板社的联谊会,而且还不止他们这一个学校,林林总总不同学校的人来了二三十个,而这么多人里,他谁也不认识,就认识颜煜。   所以究极社恐小何少爷像是个人形挂件似的贴在颜煜身边,全程面无表情地帮颜煜抱着滑板,听对方和一大堆他见都没见过的人聊一些他听也听不懂的东西,装得跟个酷哥似的,以至于隔好远,都能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两个不知谁家滑板社的小姑娘欲言又止的叹息声——   这俩姑娘从他走进来那一刻就开始倒吸凉气,已经站一起窃窃私语了快二十分钟,直到现在,也没一个敢鼓起勇气找他要个微信。   其实不来正好,反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姑娘打交道,但这议论声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听着实在很让人烦心,又过几分钟,颜煜伸手接他怀里的滑板,同样也注意到身后那两个脸红红的小姑娘,于是促狭地笑了声,说:“所以说人还是得出门,你看,这人缘不就很不错么?”   何景乐当即翻了个白眼:“……你不损我两句是不是能死?”   没想到颜煜还当真煞有介事地回复了:“这不好说,真没试过。”   “……”   趁两个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原先一直在旁边和颜煜聊相关知识的一个小哥也来搭话——也不知道颜煜这种一句话能噎死八百个的神人是怎么与这种一看就非常会聊天的人交上朋友的,反正这人一来,就笑出一口银牙,和何景乐握手说:“帅哥你好,我姓李,叫我木子就行。”   木子说完,又询问似的看向旁边的颜煜:“你带来的这帅哥…也玩儿滑板么?”   “不是,”颜煜说,“他不练,就是过来放风。”   “这样,”木子很明显松了口气,之后,恐怕意识到自己这表情也太过微妙,又开玩笑一样地解释说,“我还以为你带个大帅哥来砸我们场子,长这么好看,再一上板,路边小姑娘的魂都要给勾走咯!”   颜煜闷着头笑,但好像还真被提醒了似的,转头问何景乐:“想上板么?”   蓝天,白云,滑板社团个个都充满阳光和活力的帅哥美女,何少爷狠狠动心了,刚想矜持地点点头,突然看见一个梳脏辫的女生穿着件儿大白的T恤,胳肢窝里夹着板子,走到U形台的最高处,把滑板往脚下一丢,跟会飞似的,上来就在半空中表演了个旋转三百六。   他后脑勺一凉:“……还是不了吧。”   “那行,我们大约再有半小时就好,然后去一起喝下午茶,你无聊就先随便逛逛。”颜煜也不强求,自己上场了,何景乐被留在一边,想了又想,最后也没敢去那个旁边围了好多小女生的长椅上坐,干脆晃晃悠悠地拐进了一边的林荫道,准备去逛超市,顺便再买个冰棍吃。   颜煜其实说得倒也没错,出门这么一转,他确实心情舒畅不少,热得树叶都蔫巴巴的天气里,只有何少爷心情好得直哼歌;是真一点也不怕碰见熟人,尤其是姓辛名随的那一个。   因为他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滑板社训练的场地和辛随所在的研院隔了十万八千里,除非他倒霉透顶——   何景乐慢悠悠地踱着步,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里完全成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打着电话朝他逐渐靠近,声音竟然该死的耳熟:“喂,老师……关于之前有学生投诉的问题……”   我靠,竟然真有这么倒霉。   他脑海中轰的一声,什么也没想,拔腿就跑。   -   这一跑不打紧,原本辛随还没仔细往前面瞧,现在何景乐一动起来,一米八几的大个很难不让人有所察觉;于是,没挂电话的辛随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大的黑影跟见了鬼似的往回冲,他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可想到刚刚电话里老师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匆忙间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同学,稍等一下!”   何景乐哪儿敢停啊,他听着辛随在后面叫他的声音,牙关紧咬,步子迈得愈发大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成了对方眼里的厚脸皮——想想就知道,哪有人会像他似的,就算已经被拒绝那么多次了,还跟个大舔狗似的往这边凑?   他一时又伤心欲绝,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人倒霉散步都闹心。再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功夫,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拉开一截距离,周围景色也愈发幽深寂静,何景乐刚才从滑板训练场的后门拐出来,之后又一阵猛跑,根本来不及注意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去,但总之绝不是原先的路程;他就这样低头猛跑了好一阵,脚下忽然一空,连人带脑子地摔进一个大土坑里。   “……”   他彻底懵了。   --------------------   还在写!不用等昂!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因为最近的疫情所以生活节奏实在乱得一塌糊涂,又是三点核酸又是封楼大采购的,实在心力交瘁,感觉什么也没干好一天就过去了…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我会尽最大努力多写的!   再次感谢大家的一切批评和建议和夸奖,评论区提到的有争议的情节我都会努力进行修缮,以求让逻辑完满,也希望大家看文都开开心心的,因为我真的把大家都当成朋友,让大家开心永远是我的创作初衷!骗人我是小狗!   还有,等我忙完这一段,就来给大家抽个小奖哦!爱每一个人!    第43章 二十几岁   “……同学!”   后面的辛随也终于赶上来了,天知道无所不能的辛随学长背地里竟然是个运动白痴,分明也没跑出几步路,这会儿就已经喘得直扶膝盖;他呆在坑边,先缓了好一会儿,把气给喘匀了,这才接着说:“你、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走呢!”   前阵子B大新翻修了几条路,因为这边地处偏僻,所以修的时候大约也没上心,导致有棵树被转移了位置之后,在中央留下好大一个土坑;这阵子几个学生经过时都摔了一大跤,其中有人写投诉信上报,而受理这事儿的,好巧不巧,就是辛随的现任导师——曲冠玉。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后续走向就十分清晰明了:导师嘛,受理归受理,可责任再层层往下派发,到最后,真正负责实地考察并作情况说明的还得是学生。   那这学生又是谁?当然就是此时此刻,放着没写完的稿匆匆赶来、导师电话还没挂,就又目睹一个倒霉蛋掉进坑里的辛随。   可辛随直到此时此刻也还没认出来从自己跟前跑过的人就是何景乐呢,他只是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外加一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淡淡忧伤,如果不是情况着急,恐怕要当场找上个镜子好好照上那么一照,能把无辜路人吓得拔腿就跑,这得是有多恐怖啊?   不能够啊,昨天论坛热帖上还有人发在路边偶遇他的偷拍照,配文说他最近又帅了点呢!   眼瞧着坑里的人半天没说话,他只能惆怅而又伤感地收起了自己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声音放得十分温柔:“同学,怎么不说话?是受伤了吗?”   这次坑里的人动了,只不过还是背对着他,然后飞快地——   一个猛子把脸扎进了坑里,看着身手还不错,就是脑子像有点毛病。   “呃,”辛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试着情景代入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同学,可以回答我一下吗?我就是这次负责来查看路况的,因为最近已经陆陆续续有好几位同学都摔了跤,所以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方便告诉我你是哪个系的吗?我看看能不能找人来接你。”   辛随哪里猜得到,一直不吭声的何少爷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而且,也真不是他不想说话,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灰真好他妈的多,全糊他嗓子眼儿了,好痒!   何景乐终于开口了,话没说,倒张嘴就是一阵猛咳,末了,才哑着喉咙说:“不是……”   声音太哑了,辛随还是没听出来,只是十分关切地问:“是刚才呛到土了吗?”   “……”   何景乐倏然闭了嘴,在辛随按捺不住、伸手要来拉他的这一瞬间,涌现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来。   已知他现在嗓子哑了。   已知辛随没认出他。   他又是一个猛子扎进了坑里,这还不算,甚至还不嫌脏地拿手抓了点,然后往自己那张金贵的脸蛋上抹了抹、又抹了抹。   何景乐就这么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抹了一脸的泥灰,跟要去打仗一样,视死如归地回过了头,用自己沙哑到有些性感的声音说:“嗨,你好,同学。”   -   辛随诡异地沉默了好几分钟,在这期间,何景乐甚至已经想好了关于自己露馅之后能找的一百零一个理由,别问,问就是男人那该死的自尊心。   他何景乐就算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可能承认今天他来B大——   辛随噗地笑了一声,说:“同学,你这造型可真别致。”   ……咦?   竟然真的没露馅?   真被自己蒙混过去了,何景乐又有点不敢相信,以至于他也没反应过来应该接着说些什么,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辛随看。   两个人对视半晌,辛随率先别开了头,唇角边挂着十分客气的笑,看上去真把他给当成了普通同学:“同学,你刚刚没摔着吧?”   何景乐想说话,反应过来之后当机立断摇了摇头,辛随就“噢”了一声,没再说话。   好家伙,终于也轮到你小子上当了!   总算意识到事情发展走向的小何少爷在心里得意地叉腰大笑,并且一点也不怕死地在掉马边缘大鹏展翅,只见他继续猛咳一阵,把开始恢复正常的嗓子又给弄成了破锣,随后凑近了辛随,歪着头问道:“哎,你叫什么?”   “辛随。”   “哦,那你是是什么专业的?”   辛随好脾气地答:“我是新闻专业的研一学生…我带了湿巾,要擦擦脸吗?”   “不用!”   何景乐快要绷不住笑出声了,他双手背在身后,凑近了辛随,两个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对视;这下,小何少爷全身上下仅剩的一双没被脏污遮盖的眼睛就这么闯入辛随眼中了。   日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没有人经过,以至于辛随很久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跑神,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皮,很久之后才说:“同学,你不需要换身衣服吗?”   “……啊?”   何景乐其实也有点紧张,于是下意识跟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随即便察觉到有只手放在自己脑袋顶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那里有点脏。”辛随收回手,解释说。   “哦哦!”   何景乐心脏都停摆了,他不知道这样的紧张从何而来,最后也只能将其归于是和辛随太久未见,并且夏季实在太过浮躁闷热,总让人不合时宜地感到慵懒而疲倦里。   他像小狗似的向后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带动遗留在其上的灰尘一并在阳光下飞舞,于是辛随也又看走了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何景乐已经说道:“……那辛随学长,我就先走了!”   “嗯?”   这下辛随是真没想到了,反问了一句:“这就要走啊?”   “对啊,”何景乐笑嘻嘻的,“我是陪朋友的。”   “这样,”辛随眼神微动,又沉吟一会儿,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揩了一把,气定神闲地说,“真的不用先洗把脸吗?”   “不不不用!”   何景乐往后一躲,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一会儿自己就去洗!”   “衣服呢?”辛随又问,“脏衣服穿着也不舒服吧,不需要先换一套吗?要是麻烦,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先穿我的应付一下也行。”   何少爷又在一边咳咳咳,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讲:“辛随学长,你真是个好人,对谁都这么好。”   “可能只是比较合眼缘,”辛随笑着答,“你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   何景乐既不是很想、也不是太敢继续这个话题,他无言地点了点头,结果刚走出几步,又听见辛随叫他:“同学,真有这么着急吗?”   有那么一瞬间,何景乐几乎以为辛随是不是早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了解并掌控了全局,不然以对方的性格,怎么会如此三番五次地挽留一个陌生人——说真的,他宁愿辛随也跟他一样,只是想看破不说破地和许久不见的朋友讲几句话,也不愿意承认辛随就是对谁都这样好,唯独拒他于千里之外。   可是何少爷的愿望好像又一次落空了,因为辛随追上他说:“我刚好要在这边记录一下情况,然后找到在这里发生过状况的当事人做一个调查……如果你不赶的话,这位同学,可以帮个小忙吗?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横竖颜煜也还没联系他,想来是滑板社的训练还没完全结束,何景乐想,与其回去继续忍受一堆不认识小女生的赤裸注视,还不如留在这里帮辛随一下,反正对方也没认出自己嘛——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因为想和辛随多说几句话,他发誓!   于是他点点头,清了一下嗓子,准备再酝酿着咳个五分钟,结果辛随突然轻飘飘拂了一下他的后背,温声道:“嗓子不舒服的话,点头或者摇头就行,没关系,问题很简单。”   何景乐不得不再次承认,辛随的确是一个很擅长照顾别人感受的人,例如现在。   他手心里握着的,是辛随刚才跑着去附近最近的一家超市里买回来的矿泉水,冰凉,带着水珠,像对方一来一回之时头上大颗大颗的汗;他一口也不舍得喝,正暗搓搓决定把这瓶水带回去珍藏的时候,辛随已经开始问了:“同学,请问这里的路面状况是否已经影响到您的日常学习生活了呢?”   他点头,辛随又问:“那,最近您经过这条小路的次数多吗?”   何景乐想,第一次来就中奖,当然不算多。   于是他摇头,但事情发展到这里,好像已经完全跑偏了,因为辛随紧接着又问:“您平常不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是去做什么?”   这和受害者调查有毛线关系?   而且也不能用是或者否来回答,小何少爷有点烦躁了,但看见辛随诚恳的神色,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上课,吃饭,回去睡觉。”   “这样。”辛随了然地点头,“会经常和朋友出来聚会吗?”   “!”   何景乐霍地抬起头,又望向辛随的脸。   辛随好像早预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了似的,很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我刚才就说过,你给人的感觉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只不过我好像做了不太好的事情,所以让他生气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但我看见你,就总想起来他,所以问了你奇怪的问题,抱歉。”   没等何景乐回答,辛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关于那个朋友,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对此是非常庆幸的,他不再联系我,我就可以不用再被他卷进各种各样奇怪的事件中,面对不熟悉的生活,也不用尝试让别人来踏入我的世界;可是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我发现他实在太吵了,所以他不与我聊天,又让我觉得很难过。”   “我以为我是心怀怨怼,因为我原本就是这样生活的,而他打破了我的生活;不过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很不习惯,我非常想他。”   辛随从没想念过谁,他的生活里充斥着与母亲三分钟即断的电话,永远被转成文字的语音,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但直到他这样切实履行之后,才知道在一个人有限的青春时光里,能够遇到一个二十郎当岁、真诚而又热烈的人,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可是这次能说会道的小何同学也很久都没说出些什么。   尽管很多事情已经心知肚明,何景乐知道辛随一开始就认出他是谁了,对方也果然是陪着他一直在玩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可他依然觉得不真实,他想,既然你想和我说话,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   害他还以为辛随是真的想要一个不麻烦也不粘人的朋友,所以忍着什么也不讲,想要变成那样游刃有余的成年人。   而且,情感如果不宣泄不表露,我们要从何判断它是真实的,而不是你一人的花言巧语呢?   何景乐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但是刚刚一阵又一阵激烈的猛咳终于让他得了报应:他现在真的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好好的煽情片段被他整得像聋哑人复健,辛随哭笑不得地给他拍背:“让你刚刚在那边咳……快喝口水!”   两口水下肚,何少爷总算能出声了,他第一句话就说:“辛随!我才不是来特意找你的!”   辛随点头,笑眯眯地:“嗯,我知道。你只是来陪朋友的,是因为太倒霉了,所以才碰上我。”   何景乐:“……”   好像说得对,但好像又不对。   不管了,他顶着一张小花脸,继续自以为凶神恶煞地说:“你想我?你想我怎么不来找我?你嫌我吵!你还嫌我朋友吵!”   “我故意那么说的,”辛随老老实实地答,“对不起,我那天属实太邪门了。”   “算了,”何少爷刚决定勉勉强强地把这茬揭过,但转念一想,不知怎么的又生气了,“不说这个,你都看出来是我,还不说!让我自己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他小洁癖发作,嫌弃地拿袖子抹自己的脸,“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鸟屎虫子的!”   “不会——”   辛随宽慰的话还没有说完,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只猫,悠哉游哉地从他们两人面前踱过去,又跳进前头的坑里,最后,拿后爪在坑里刨了刨,像是埋进去了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何景乐愣了两秒,汪地一声哭了。   “辛随!我要洗脸!”   他哭着说。   --------------------   现在还来得及许新年愿望吗,我的新年愿望是我的纸片人乖儿子(也没有那么乖)何景乐脱离屎尿屁。祈祷.jpg   二合一放送了哈,明天见!    第44章 脏脏小狗   顶着一张花脸的小何少爷现在看起来倒真和刚刚经过的那只小猫有几分相似了,而且干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掉,意图十分之明显地等待着辛随来捋自己的毛;还好辛随没辜负他,很快,就变魔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小袋湿纸巾:“好了,快擦擦,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不干净了!”何景乐呜呜地叫道,“好丢人,我再也不来B大了!”   两人历经百转千回,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绕到了起点,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辛随的最初诉求;照理说,辛随应该感到高兴,但是他突然又觉得心情有点微妙,以至于给何景乐顺毛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真的不来了?”他语气颇为复杂地问道,“以后都不来了?”   小何少爷还站在那儿巴巴地等他擦脸呢,等半天,却只等来这么一句话,当场就要翻脸,不太高兴地说:“来也不让,不来也不让,辛随,B大是你家开的么?”   而众所周知,人一旦翻起旧账,连傻子都能变成高智商,脑筋不太活络的小何少爷也不例外。   一说起这个话题,他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连个磕绊都不打的就说了一大串:“话也是你自己说的,说不喜欢别人踏足你的校园生活,行,我答应了,又说我太吵了,行,我还顺着你。我减少和你联系,努力变成你想要的互不打扰的那种朋友,连光明正大陪室友来B大都跟做贼似的,生怕遇见你,被你当成送上门的厚脸皮,你还想我怎么样!”   辛随哑口无言,只动了动嘴唇,何景乐却还没说够,他白皙纤细的食指尖戳在人胸膛上:“……辛随,就算是我觉得和你有缘,是我愿意这样惯着你,你也不能、不能对我这样吧,不然我真的不和你玩儿了。”   他话尾声音低低的,像小猫伸出的不带指甲的爪子,轻飘飘地在辛随心上拍了一下。   “不和你玩”,小孩子都不会再用的威胁把戏,却已经实实在在是何景乐想到的能够对辛随说的、最严重的话了。   在恋爱关系里有人说先心动者就是输,其实朋友之间也同样,“更需要”永恒是每个人成为输家的致命武器,可即便这样,何景乐大部分时间也依然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所以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安上仰望者和让步者的头衔。   ——因为他坚信自己对于陪伴和亲昵关系近乎病态一样的渴望是身边人大部分烦忧的来源,即使他总是“更需要”。   “对不起。”辛随突然说,“真的对不起,小乐,我以后一定不这样。”   辛随深棕色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何景乐看,给人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任是谁被这样盯着都很难不举手投降;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小何少爷的脸越来越红,还好此时脏兮兮的,不甚明显,又过了一会儿,他红着张脸,慢慢地把下巴搁在了辛随的手掌心上。   “擦擦。”他要求道。   -   小何同学藏在尘土之下的漂亮脸蛋被辛随手里的湿纸巾一点点还原出来了,搭着他那身脏衣服,摇身一变,从街边流浪汉变成了落魄贵族小少爷,叫辛随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复又问道:“要换一件衣服吗?”   “上哪换啊?”何景乐斜了他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完全就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骄纵小样,“辛随,我有说我还和你玩儿么?你知不知道人生是无法回头的单程高速路,你过了我何景乐这么一个村——”   随哥不知道,随哥的心直直向下坠,什么也没说,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点此时心情。他听着何景乐将声音拖很长,随后突然猛地一停,转了个弯,又凶神恶煞地说:“我他妈在下个店儿设收费站等你!”   “……啊?”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辛随措手不及,只能短促地发出一声单音节,他好像突然不太能理解这句俗语的意思,直到何景乐用自己干净的手嫌弃巴拉地从兜里摸出个手机:“快点,给我抽个卡,抽不到SSR你就完了!”   还得是你随哥,即使不在状态,即使大脑当机,连抽卡是什么玩意都忘记了,一个十连下去,何景乐的卡池里就开始闪金光;不仅抽到了当期限定,还顺带把上次蔺妍砸下去五十连都没抽到的上期新卡也给一并捞了上来。   两个崭崭新的New就这么并排躺在手机屏幕里,何景乐张着的嘴好半天都没能合得上,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跪下来叫辛随一声爸爸。   “爸……啊不是,辛随,”他克制住了,问,“你真的不准备去买张彩票吗?”   一把子给他抽出双黄蛋的大锦鲤本人好像对此的认识并不是十分清晰,只是笑了一声,将手机递给他:“运气守恒,也许是我最近一直不太顺利?”   “什么啊,你最近怎么了?”何景乐果然一下就被带跑了题,脚下的路也跟着越走越偏,直到被辛随带着拐出这条小路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去哪儿?”   辛随看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总是忍不住想摸,回答道:“先带你洗把脸——我正好去导师办公室,路过宿舍楼下,给你换件儿衣服去。”   “哦哦,”何景乐又被带跑题了,他低头踩路上砖块,将脚卡在每个砖面上,幼稚又无聊地一个人玩踩到线外就会死的无聊游戏,突然又猛地一抬头——这才意识到不对,“不是,还有呢,你都没说你最近怎么了!”   辛随却笑而不答,长一张嘴好像是个摆设似的,于是小何又不高兴:“不说算了,我还不稀罕听呢!”   “最近都没有见到你,所以过得一点都不顺利。”   风停了一瞬,辛随轻轻地说。   ——   天气实在好热,滚过土坑的何景乐后背和头发都一片潮湿,让他总疑心是否自己会被混杂着泥土的汗水洗刷成一条一条的脏兮兮;他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在高温中引发一系列的共鸣反应,令他头晕目眩,喉间哽塞,像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想:辛随怎么又这样说呢?   他低下头,红着脸想:辛随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在夏日里和盘旋热风一同袭来的是与当下相比而显得有些久远的记忆,他想到向空山在某个夜晚传授给他的心动法则,想到在搜索引擎上看到的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经验之谈,大概是气氛加成,竟然让他开始觉得有些道理,未尝不可一试。   如果把此刻算作从头来过,那么,这一次他还是只想和辛随做最最好的朋友吗?   他开始捉摸不清了。   而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辛随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宿舍附近,他被安置在楼下的长椅,像个小流浪汉一样傻呆呆地等着对方给他拿个衣服凑合凑合;辛随也并没去多久,很快就下来了,手里拿的还是上次他穿过的那件衬衫,对他说:“没其他合适的,你先穿这一件。”   “噢。”他乖乖穿上了,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颜煜给他发消息:[你人呢?]   他神色一下就纠结起来,再一抬头,刚好看见辛随似笑非笑的脸,对方像猜到了似的,问他:“朋友来找你了?”   “嗯,”何景乐应了声,不自觉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今天要来做的事情全讲给辛随听,“他在那边参加滑板社活动呢,我今天就是和他一起来的,我们约好了等这边结束,然后一起去吃个饭。”   “这样啊,”辛随点头,又说,“那我送你过去。”   可是辛随都走出去几步了,何景乐也没跟上来,反而低着头,很小声地说:“辛随,你是不是今天也没什么事儿啊,其实我也可以——”   “不用。”辛随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强调似的讲,“你不是说过,今天不是来找我的么?”   “但是……”   “没有但是。”辛随道,“既然有朋友在等,那还是不要爽约比较好。小乐,我又不是什么你一松手就会飞走的人……还是你确实这么觉得,把这当成我拒绝你的最新话术吗?”   何景乐就不吭声了,梗着脖子,好像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辛随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好声好气地说:“我都保证,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以后你想来B大,也可以随时来,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不希望给你留下这样坏的思维模式。”他继续道,“尽管我是个不太会社交的、经常糟蹋别人好意的人,我还是希望你在遇见每一个希望能长久相处的人的时候,都活在当下,永远不去担心明天是否还能和这个人保持联系。”   何景乐还是不说话,不过却终于动了:只见他抬起胳膊,很快很快地抱了辛随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来自少年人清爽浅淡的香气传入了辛随的鼻尖,让后者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皮;何景乐脏兮兮的衣服在他衬衫上留下污黑的印子,可是他却好像浑然不觉这样有多么突兀,一向躲避陌生人视线的辛随同学这会儿也对别人好奇的目光免疫了,他就这么穿着件被弄脏了的衣服,一路走到导师办公室,才终于被年事已高的导师问了一句:“衣服怎么弄这么脏?”   “唔……小狗扑的。”   他笑眯眯地回答。   --------------------   辛随:希望你可以永远活在当下,不用担心今天的朋友明天就会离你而去。   还是辛随:呜呜,老婆去哪儿,带我带我,我也去我也去(另附流泪小狗表情xN   【嘻嘻,明天见~明天我们好像又通知做抗原和核酸自检,如果有特殊情况或者赶不及我会提前在评论区说!   ps有没有人觉得脏脏小乐超可爱,尤其是要求擦擦的时候,我写完就觉得哇怎么会这么可爱好像不是我自己写的一样!(臭屁小黄自夸ing   pps刚才作话写到这里页面自动刷新了一个字都没给我剩,狠狠生气重写了!    第45章 一见钟情   何景乐和颜煜去吃饭,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搞得颜煜想说话也不敢说,只能频频朝他投来欲言又止的视线;不算长的一段路走下来,给颜同学憋得脸都发青,直到他们几人一屁股坐到了店里,趁看菜单的的功夫,才终于逮着空问出一句:“你刚才——”   何少爷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惆怅而又忧郁地说:“你好,要一份黑椒牛柳面,再加一个炖猪蹄,两个荷包蛋。”   颜煜:“……”   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非常不可置信地道:“你中午不是刚吃了饭么?”   何景乐还在持续忧郁,闻声,轻飘飘地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昨天吃了饭今天就不吃了?人是铁饭是钢,我这花一般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滚你的,”颜煜骂道,“你上次吃饭是中午十二点半,现在才下午两点五十八。”   “噢,”何景乐丝毫没有自己是个饭桶的自觉,他抬起手,又给自己要了一杯冰可乐,这才接着说,“那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动脑比较多,饿得快。”   “……”   颜煜又一次感到词穷,他在心里酝酿了又酝酿,最后用三分凉薄五分讥笑两分你简直无可救药的语气,幽幽地说:“你还动脑,你脑子挂二手平台上卖都能标九成九新。”   “哎你要人身攻击可就没意思了啊。”饭端上来,何景乐开始吧唧吧唧地吃,在周围一圈人看国宝似的稀奇目光里,他镇定自若地跟颜煜说,“其实我刚才,碰见辛随了来着。”   颜煜顿住,看了看他一身乱七八糟的脏黑印儿,表情复杂:“你和他打架了?”   “为什么要打架?”何少爷疑惑,“辛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我脑子有病才会和他打架。”   妈的,你昨天可还不是这么说的!   颜煜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吐槽的剧烈冲动,又问:“那你弄这么脏,是干嘛去了?”   “这个啊?我摔的啊,你还不知道我。”何景乐嗦了口面,云淡风轻地说。   “……”   颜煜深吸一口气,觉得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个二货气出心肌梗塞,他端起自己手边的奶茶吸溜喝了一大口,刚想说点别的,余光里又看见何景乐拿着勺往嘴里送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对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耳朵越来越红,眼神也越来越飘忽,他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何景乐问了声,“咳,那个,颜煜,我问你个事儿啊。”   “放。”   “就是、就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何景乐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会显得自己十分八卦,所以很有些难以启齿,说完,就低头对着碗里的饭一阵猛扒,好像要钻进去了似的。   但他很长时间没听见颜煜的回复,又过一会儿,再纳闷地一转头——好家伙,颜煜人都要熟了,脸看上去比他自个儿的还要红。   何少爷的良心开始痛了,于是又小声地道:“算了,你还是当我没说。”   这回颜煜总算有反应了,红着脸,十分欲盖弥彰地大声说:“我没有,谁、谁有?反正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跟我大小声干嘛……”何景乐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又开始拄着自己的脸那一块肉发呆,过了会儿,他摸出手机,噼里啪啦给向空山发消息:[帅哥,江湖救急!]   向空山回了:[他今天羽毛球社比赛,手机放我这儿了,我是虞叶好。]   何景乐:“……”   [虞叶好,]何景乐真心实意地说,[你干脆直接和你老公换个手机号得了,反正我看结果也没差。]   [去你的。]虞叶好切了自己的号和他贫,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切入正题,[说吧,你找向空山什么事?我一会儿帮你说。]   临门一脚,何少爷又莫名有些羞涩:[就是,有点问题请教他,他跟你说了吗,就是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个小gay。]   [说了啊,他什么事儿敢不和我说?]虞叶好回答,[山哥跟我说你就是个颜狗,还说你影响他睡美容觉。]   [……这个世界上哪有1还天天睡美容觉啊!都是你给他惯的!]   何景乐生气,咣咣敲键盘,但是吃人的嘴短,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求助自己的这对学霸情侣兄弟,因此,他也只是停顿了一秒,就继续发:[虞叶好,但我现在真觉得,我可能是个gay。]   [因为……]他耳朵烧得滚烫,[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辛随了。]   按理说,喜不喜欢的,都是成年人,这样问来问去的,难道何景乐自己就察觉不到么?   当然也不是,其实他早就有这种模模糊糊的意识,硬要追溯,约莫能一直讲到那晚辛随留宿、他做贼似的看人家睡觉当天——甚至更早;并且他也知道,这种喜欢和对其他人的还不一样,就像他和辛随彼此互不搭理这么几天,放在其他朋友身上,虽然他也会伤心难过,但绝不会跟今天一样,为重逢紧张而激动,仿佛蒙恩新生。   太奇怪了,他模模糊糊地想。   他明明从不接受任何日久生情的说辞,像足球守门员一样严防死守着友情变质的可能发生,并笃信这个世界上一切长久感情的培养本身就是因为先天魅力无法交互,没有冲动所以才要培养冲动;可是他偏偏遇见了辛随,他和辛随一起乘过地铁、吃过饭,用相识的绝大部分时间来怄气、然后和解——   ……还有呢?还有什么?   餐桌上,所有人言笑晏晏,只有他一个人抿着嘴唇,在脑海中徒劳地搜索,做的全是无用功。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除了这些,好像两人之间,也再没有其他值得讲的东西。   但在许许多多个不值得讲的时刻里,充斥的又都是值得纪念的东西。他和辛随坦白过自己微妙的情感诉求,和辛随坐过了站、在地铁的轰鸣声里讲那段巧合到让他疑心是否早就注定的假母子关系,他和辛随没有认识很久,但他好像总有说也说不完的冲动。   那么,这也算一见钟情吗?   记忆开始倒退,何景乐又回到和辛随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他想起酒吧舞池中纷乱的光,想到自己在一片迷蒙间、眼前出现的那个宽阔温暖的手背;回忆里的景色拉伸变幻,最后,马路边,昏暗的路灯下,有人逆着酒吧里的声色,笑容温和而浅淡,那人说:   “我叫辛随。”   是不是一见钟情,试试不就得了么!   何景乐霍地站起了身。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来得及匆忙向所有人点头致歉,又对着表情错愕的颜煜说了声不用等他,就几步迈出了B大这个装修雅致静谧的小餐厅;下午炎热,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外面裹着不合时宜的雪白的短袖衬衫,走出几步就迷失方向,淹没在陌生懵懂、汹涌而来的热潮中。   何景乐从未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的路痴属性,来时没注意路,周围的一切景色对他而言都十分陌生,而他又恰巧是全世界最最最倒霉的人,永远不会拥有转角就遇见的超能力。   如果、如果——   何景乐嘴唇颤抖,鬓边是水淋淋的汗,夏日高温中,他像最虔诚的信徒一样闭上了眼睛,想:上天,如果辛随是正确的选择,可不可以赐我仅此一次的好运?   “……景乐?”   身后有人喊他,他猝然睁开了眼。   --------------------   今天没有文名诈骗了吧!(叉腰)   尝试了写点一见钟情,但我个人其实很少写这种毫无原因动机可言的情感变动,和乐仔正相反,大概是因为我有限的感情经历中并没有一见钟情的样本供我参考!   不过我真的思索了很久哎,我觉得没有人比何景乐更适合一见钟情了。首先他性格的缺陷是很大的,长久相处必然会使缺陷暴露,其次,他对于除恋爱之外的正常亲密关系太渴求了,一旦变质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   当然这些毛病后面都会狠狠改了,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辛随也是搭上了末班车耶哈哈哈    第46章 我会偷袭   “这是怎么了……哎!”   辛随话都没说完,眼前就倏地飞来一个影子:何景乐跟个炮弹似的直直冲撞进他怀里,差点没把芳龄二十三的辛学长给砸成个蓝颜薄命,就此原地化作一抹英俊的游魂。   他稳了稳身形,低头看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再伸手一摸:何景乐出了满头的汗,后背的衣服也皱巴巴黏在身上,跟刚在水里泡过似的。   这下他倒真有些诧异了——毕竟谁都知道何家的小少爷是个极其双标的轻度洁癖,体现在他自己身上,就是格外容忍不得脏兮兮和臭兮兮,尽管常常因为自身因素而事与愿违,但总的来说,像今天这样穿着脏衣服在街上跑、汗流浃背的样子,放在平常,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此时距离两人分开统共也没过去多久,而何景乐似乎天生就有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奇妙能力;辛随这么想着,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说:“行了,闷着不热吗?耳朵都红了。”   少年人通红的耳根当然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夏日午后的闷热天气,但是何景乐却顺水推舟地应承了下来,他抬起头,眼睛里好像也蕴了许许多多潮湿的雾,对问题避而不答,只十分轻声地说:“辛随,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嗯?”   “就是、就是——”   临门一脚,何景乐又掉链子,他睫毛颤抖得厉害,因为过于紧张,甚至忘了去闪躲辛随问询的视线;两人相距咫尺,他看到辛随微垂的眼皮上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是汗,又好像是其他的东西。   而我们知,紧张使人跑题,在长久的静默中,何少爷果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他歪着头,看辛随薄薄的眼皮,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一下。   辛随:“……”   “啊!对不起对不起!”何景乐猛地反应过来,蹬蹬蹬往后退,结果还是晚了,辛随白皙的面皮上迅速升腾起一抹红,好半天也没吭声。   他们两个人好像夏天里的大傻瓜,面面相觑,却谁都忸怩着不肯先开口,良久,辛随才故作镇定地说:“呃……”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说话的,但是一张嘴脑子就一片空白,幸亏辛学长也算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势不妙,上来就进行了一个假咳的大动作:“咳咳咳!”   现在球踢到了何景乐脚下!   何少爷也想咳,但是他中午咳太多了,现在咳不出来,俩人持续对视,他继续惨败,只好小声地又说:“对不起。”   辛随是想尽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殊不知这样的反应才最显得此地无银;但此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到这里已经全然脱离普通朋友会做的范畴了,只是突然觉得心跳十分剧烈,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平息。   哪怕只是假装平息。   上次他这么慌乱无措,还是出高考成绩的那时候呢。   “你、你想问什么?”   话一出口,辛随才察觉自己声音都不怎么稳当,跟刚跳了一百个大绳似的;但事实证明他这绳还是跳早了,因为何景乐接下来说的话才是真真正正将他压倒在炎热夏末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很大声地说:“辛随!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零星的路人纷纷侧目,在依稀闪烁着八卦之火的几道目光里,辛随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当机了。   “你…你说什么?”   因为过于难以置信,辛学长那副好好先生的表象都没能维持住,一句话费了好大的劲,语调上扬、几近破音;但这种小场面已经吓不住开始摆烂的何少爷了,怀揣着反正说也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的念头,他老老实实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亲你一下。”   不是幻听,不是空耳,这次辛随听得清清楚楚,可每个字都是华国字,合起来,他好像那个大文盲,什么也没听懂。   突然,辛随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幻,最后幽幽地说:“难道你和你每个好朋友吵完架再和好都要亲——”   “什么呀!”   何景乐打断他,着急忙慌地否认:“不是因为这个!……就是我发自内心地想亲你一下。”   阳光下,漂亮小男孩脸上因跑动而出现的潮红还未褪去,不知是否也在为此刻的言语而脸红心跳:“辛随,实话讲,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所以我得确认一下,确定了才能告诉你。”   “……”   辛随缓缓捂住胸口,真实地感到不解:“可是亲吻当然要发生在喜欢的人身上不是吗?”   “那我不亲一下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你当然要确定你喜欢我才能亲!”   “我不亲我怎么知道——”   “打住!”辛随叫停,迎着何景乐无辜的视线,忽然觉得这件事开始变得好笑起来。   “景乐,”他扶着何景乐的肩膀,温温柔柔地讲,“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无法通过其他的细节来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是因为你的喜欢并不是你想象的喜欢。”   “也许只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像我这样的人。”辛随慢慢地说,“你的朋友几乎都是同龄人,而我恰巧比你们都年长几岁,所以你觉得很新鲜而已。”   何景乐插嘴道:“你怎么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我看着像是那号喜欢尊老爱幼的人吗?”   “……”   “咦,等会儿,”何少爷在辛随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掏出手机,“我手机怎么好像一直在震?”   屏幕上,来自虞叶好的电话正打到最后一秒,他没接上,划开一看:好家伙,光是虞叶好和向空山就一人给他拨了七八个电话,更别提他们俩发过来的密密麻麻的讯息了。   这让他有种梦回高中,因为被请家长不敢回家,回去之后被何鸿光扯着皮带满院子乱揍的错觉;因此一时间也没敢回个电话,只能苦着脸翻消息,然后又翻到向空山一条语音:“乐仔,我们得谈谈。”   完了!他腿一软,什么耍流氓的心思都没了。   “怎么了?”辛随还在旁边,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十分担心地问了一句。   何景乐没说话,低着头一直等手机屏幕自动熄灭,看上去格外的失魂落魄;倘若空气中有条尾巴,恐怕这会儿已经蔫巴巴地垂到地上去了。   这种小狗一样惹人怜爱的神情微妙戳中了辛随的诡异萌点,他不由得凑得更近,刚想轻声细语地再安慰上那么几句,却见何景乐突然抬起头来,稳准狠地、照着他脸上吧唧就是一口。   “想不到吧!我会偷袭!”何少爷得意洋洋地说。   --------------------   高二的何景乐:妈的,反正都要挨揍,十二点再回家!玩嗨了再说!   大二的何景乐:妈的,反正都要被约谈,一会儿再回电话!先亲了再说!   【顺便提一下今天wb有抽奖哦!id是:热血黄铜   来都来了,那就发表一下周推感言吧!谢谢长佩,谢谢大家,谢谢乐仔,谢谢随哥,还有就是我真的写得好累。   下班!明天见!    第47章 近墨者黑   来自少年人温热潮湿的嘴唇很轻很快地擦过辛随的侧脸,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清凉;他没来得及闪躲,当即愣在了原地,日光与震耳欲聋的心跳令他晕眩,几欲在夏日的热浪中昏死,还是何景乐一句话将他拉了回来:“辛随,我知道了!”   何景乐顶着张红扑扑的脸,声音很小但却十分坚定地说:“我原来真的喜欢你!”   “……”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彻底抛却了这薄薄一层脸皮的小何少爷简直杀红了眼,像小屁孩刚学会走路就想参加马拉松,紧跟着又讲:“辛随,我好喜欢你!请和我谈恋爱吧!”   说完,撅着嘴巴还要往上凑,妄图再偷得一个无措的吻。   “等、等一下!”辛随总算憋出了这么一句。   他捏着何景乐的腮帮子,把对方捏成了一条会吐泡泡的大金鱼,结巴着说:“我、我、你…你太草率了何景乐!”   “唔唔唔?”   小何少爷说不出话,歪着头很不理解地看他,又过一会儿,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一点也不草率,使劲撅着嘴巴亲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辛随被烫到似的,立刻放开了手,听见夺回说话权的何景乐道:“我一点也不草率,要是喜欢你却不说,把一切感情都粗略地混为一谈,和喜欢的人做朋友,和不喜欢的人凑活着过完了余生,这才叫草率呢!”   阳光下,何景乐漂亮的脸白皙清透,染着些微的红晕,大约是讲这话时神色和姿态看上去都过于认真,叫辛随竟然一时没能想出反驳的话,只能将话题强行引到别的地方去:“这不一样,景乐……我也是个男人。”   “哦。”何景乐点头,“那你讨厌同性恋吗?”   “不是……”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你确定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了吗?”   “……也没有。”   “那不得了!”   何景乐于是又好得意地朝他笑,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气样子,眼睛弯弯,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月光:“所以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而且男的和男的又怎么样,我爸我妈从小就教我爱是不分性别的,你看向空山和虞叶好,不也过得非常幸福么?”   辛随终于彻底想不出反驳的话了,并且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自己潜意识里、好像本也没有多少去抵触这件事的意愿。   毕竟是恋爱嘛,蝉联了好多届B大最想嫁榜第一名的辛学长这么多年遇到来示好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对于如何四两拨千斤地婉拒别人当然也很有一套;换句话来说,如果不是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有意纵容着何景乐,自愿做何小狗手里的一根大骨头,哪来的现在这副光景?   可是愿不愿意是一方面,能不能够就又是一方面了。   说出来不怕人笑话,辛随活了二十来年,高中时没赶上早恋,大学到现在,青春只剩个尾巴,也依然没下决心去踏入哪段亲密关系中;即使是大家都看好的季先,两人在考上一所学校、中规中矩地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亲妈百般撮合,同学揶揄打趣,他也依然不来电,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处都处不来。   但这些对于之前的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倘若真叫他来填表格,将生命中重要的东西依次排序,爱和被爱一定全在末尾,他可以为前程奋斗,为新闻界献上自己一颗真心,唯独爱不行。   而他又恰巧是个公平的人,既然自己无法给出纯粹的爱,那么被爱也可以不要,横竖都是些情感,是最无用的东西。   ——难道不是么?   辛随十五岁时父母离婚,十六岁时父亲再娶,十五岁到二十五岁都对此深以为然,在他的未来构想中,甚至根本没有为婚姻留下空余,更别提,有一天要他违背社会风俗、冒着被戳脊梁骨的风险,去和一个男孩谈恋爱了。   可这个人偏偏是何景乐。   他与何景乐的缘分起始于一桩巧合的不幸事件,之后又在接二连三的倒霉瞬间中加深了解,彼此吸引。对方是个很好的人,他明白,对方也许会是个很好的恋人,他也了解;可是情感投入一旦开始,就势必要全情投入,要在未来的许多时刻里不断将其物化并做对比,他知道自己一定比不上、也赢不了,所以不如不开始,也好过在不断消磨中撕破脸皮。   他可以和何景乐当朋友,当最好的朋友,只要何景乐愿意,甚至他们可以玩一辈子的过家家游戏,但是唯独不可以当恋人。   “……我考虑一下,好么?”   最后,他轻声地说。   -   但嘴上这么说着,辛随还是跟带小孩似的领着跑了满身汗的何景乐去买冰棍吃,然后,又一步不落地把人给送到学校大门口,目送着他一直拐进了旁边的地铁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学校里。   而这边坐上地铁的何少爷也没闲着,他翻自己手机上一长溜儿的未接来电记录,做了亏心事是真的怕鬼敲门,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柿子挑软的捏,所以先给虞叶好回了个电话,探探对方的口风。   但众所周知,虞叶好和向空山这对儿狗情侣的电话号跟装反了似的,刚一接通,向空山低沉的声音就响起来:“乐仔?”   “……”破防就在一瞬间,何景乐在地铁上大叫,“你们俩到底是为什么还不交换手机号啊!”   向空山在电话那头哼笑一声,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凉丝丝地道:“还不是因为猜到了你柿子光挑软的捏。”   “……”   何少爷那点小心思被戳破,便很羞愧地低下头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声直切主题:“山哥,我好像真的喜欢辛随。”   “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啊。”向空山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又道,“同一句话说两遍儿,傻子才会不当真。”   “那、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何景乐不明白了,他握着手机,朝外拐的胳膊肘能从帝都戳到珠穆朗玛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还是……你不喜欢辛随?”   “不是。”向空山今天叹气的次数好像格外的多,说话也含含糊糊的,像是藏着许多心事,“乐仔,我就是想问你啊,怎么…突然就决定喜欢男孩儿了呢,之前也没听你讲过。”   “还是,”向空山又说,“因为和好好还有我走得太近了,所以才觉得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   --------------------   今天的何景乐随哥爱理不理,明天的何少爷他高攀不起。(那当然也不会,明天何景乐自己上赶着贴我也拦不住,我是开明家长   今晚也是咱们小山睡不着觉的一天,因为话还没说完我就歇菜了   好,明天见!    第48章 一家四口   向空山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扫过何景乐耳朵,可是带来的冲击却不亚于在他心上给予重重一锤,因为对方紧接着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乐仔,我先跟你道歉。”   小山哥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突然变得十分疲惫,让何景乐有点难以招架,他坐在地铁上,飞扬的眼眉一点点笼上郁色,试图让话题不再这么沉重:“不是,就算你和好好没有谈恋爱,我也一样——”   “不一样。”向空山说,“如果我和虞叶好没有在一起,你身边围绕的就都是取向正常的男生女生,即使你依然觉得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相爱没问题,你也一定不会主动去选择。”   对方的话斩钉截铁,苛刻得几乎不像是本人——或者说向空山本身就是这类对自己严格对别人宽松的角色,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仿佛连DNA里都刻着能者多劳;两个人隔着话筒又沉默了一会儿,也还是向空山先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咱们来帝都之前,岚姨她——”   “你别拿我妈当挡箭牌!”   何景乐顿时涌上一股邪火,也不知哪里来的气性,敢直接跟他山哥叫板:“向空山!你要是提我妈那我也提,我妈来帝都之前怎么说的?叫我们互相照顾,有事彼此都担待着点,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互相啊!”   他匀了口气儿,继续说:“还是你觉得你对我好,对所有朋友都好,只要加上一个是被委托这么做的借口,就都万事大吉,我们既不用感谢你,也不用在你有困难的时候伸手帮你……甚至连黑锅都可以随意让你背,你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   向空山很久没说话,何景乐自己说着说着眼睛也有点热,他声音慢慢弱下去,最后很轻地讲:“向空山,也不能只有你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大人吧?”   不应该啊,他们这么些人,彼此陪伴着长大,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怎么就好像只有向空山一夕之间,仿佛凭空长了许多岁似的?   “乐仔,”电话那边的人终于吭声了,向空山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再慎重一点,不要被任何可能的外界因素干涉。”   更多的话向空山已经不可以再说了——还能要他怎么说,难道直接说你不要做同性恋、不要去喜欢男生,因为这样很辛苦,比你预想的还要辛苦吗?   也不行,这会让先踏上这条路的他自己显得像是一个打退堂鼓的懦夫。   向空山十七岁时喜欢上虞叶好,并且有幸同样得到对方垂怜,到如今已经过去近四年的时光,心境也早就变了样,和以前不同了。   他依然像热爱生命一样疯狂地迷恋着虞叶好,并且从没为此有过分毫的后悔,可十七岁时他还在坚信这个世界上唯爱不可战胜,再多的困难也无法阻挡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世俗都是枷锁,是他和爱人注定要跨越的难关;如今却想的是,如果困难本可以被避免呢?   向空山已经开始逐渐理解了当时至亲挚友的心境,他宁愿何景乐觉得自己圣母心泛滥,也不愿意哪怕只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他的朋友也要去面对这些东西。   自己姑且算是幸运,喜欢的人正好喜欢自己,朋友支持,家人也不反对,那何景乐呢?   众所周知,小何少爷总没什么好运气。   向空山坐在车站等候区的最前排,再前面一点,虞叶好时隐时现地混在人群正中间,他目光便不自觉地柔软而悠长地落在后者身上,像看一只落在窗台上的小鸟;高铁到站的提示音开始播报,他刚想开口再和何景乐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何少爷十分悚然地问:   “靠,不至于吧,我不就大声说了几句话,你难道就被我气得准备回老家?”   “……滚你丫的。”   温情气氛散尽,他张口就笑骂了一句。   “那是我听错了?”何景乐反复自我怀疑,“不可能啊,我刚才听见到站提示音了……哦,到站,你接人啊?”   “嗯,已经接到了。”   向空山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瞧见逆着人群走过来的虞叶好笑逐颜开地往这边走,臂弯里还搭着另外一个人纤细白嫩的胳膊;而这胆大包天敢跟有夫之夫贴贴的竟然还是个大美女,波浪卷大红唇,看着生人莫近,一副高冷样儿,十分能唬人。   只不过再走近些,才能看见:这大美女脸上挂着副墨镜,仅剩的小半张脸上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所以说有些反应真是刻在基因里,向空山和她好久没见,如今第一眼看到也还是气个倒仰,想先给她来上那么一脚:“向清竹!”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才十七,咱妈知道你一年轻小女孩天天画这么浓的妆么!”   是的,单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位美女正是小山哥世界上仅此一个的亲妹妹,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今年刚高二;这次来帝都也不是为别的,因为她是学二胡的,碰巧要来这里参加演出。   “你管我!”   向清竹的声音正和话筒里何景乐的重叠:“哟,咱妹来了!”   -   所以,何景乐和向空山到底也没能续上他们之前正在聊的话题,因为刚下高铁的向清竹女士就精神抖擞地劈手抢过了手机,大声喊:“小乐哥!你怎么没来接我!”   “这不是你哥没和我说么!”   何景乐立刻热情洋溢地和她聊上了,两人一路从高铁站聊上出租车,又从出租车聊到向清竹她们乐团给定好的酒店,最后向小妹发出邀请:“小乐哥,你在哪儿呢!今晚出来一块吃饭吧!吃完我们去逛街!”   ……等等,在哪儿?   我靠!聊太嗨了,忘下车了!   何景乐一个激灵,抬头一看指示牌,发现还有一站到终点站:“……”   “怎么了?”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沉默,向清竹问了一句,结果坐过了车的正主都还没说话,向空山声音已经抢先一步轻飘飘钻了进来:“是又坐过车了吧。”   何少爷当然不肯承认,毕竟再一再二不再三,他虚张声势地说:“没有,我就是马上到学校了!……不是说吃饭吗,行的呀,我现在转车刚刚好!”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人心海底针,十七岁的小女孩也一样。上一秒向清竹还喜气洋洋要吃接风宴,下一秒就立刻又改了主意:“呃……要不明天?我晚上吃东西第二天会水肿,总被指导老师骂。”   “明天应该不行,”何景乐有点为难了,“明天我可能有事儿。”   “瞧你这话说的,”向空山又插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可能有,怎么,你还能未卜先知么?”   “你耳朵要真这么好你就去当侦察兵为国争光,总插我话干什么!”   少爷怒,还好虞叶好来给他圆场:“行了行了……山哥,不许再插嘴了!”   “这才对——”   何景乐觉得虞叶好可真是他好闺蜜,结果刚感动了半截,突然又觉得不对味儿:“你怎么也能听见?”   “哦,这是可以说的吗?我开的是免提。”一片静默中,向清竹云淡风轻地说。   --------------------   向空山,生理年龄20岁,心理年龄250岁。   大家可以懂我意思吧!并不是说虞叶好和向空山不爱了的意思,他们很相爱(我复读一百遍)   山哥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他觉得何景乐的喜欢也许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他自己认为何景乐是被自己给潜移默化影响了,如果可以,他希望乐仔永远做一个快乐的人,不用去面对这些复杂的东西。   明天见!   # 有点倒霉    第49章 专属玫瑰   “妹,”何景乐顿了一秒,真情实感地说,“我陪你唠嗑,你就让别人听我发疯,然后把我当个嗑给唠了么?”   “安啦,”向清竹安慰他,“小乐哥,反正也只是打电话,别人又不知道你是谁。”   虞叶好也说:“嗯嗯,少爷别担心,只要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就是涟城知名企业家、前年华国富豪榜排第九今年排第十一的何鸿光先生——唯一的小儿子啊!”   向空山接茬:“没错,就算他们知道,他们也一定不知道你二十岁做志愿者摔大马趴还摸了一手狗屎,乐仔,你的颜面犹存。”   三个人嘻嘻笑了起来,电话内外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何景乐:“……”   “您拨打的用户要挂了。”他说。   终于也轮到何少硬气一回,可这话刚撂下不到五秒钟,向清竹一句话又把他给打回原形:“乐乐哥,你明天到底能不能吃饭啊?”   “不吃,”他幽幽地说,“我是一个二十岁摸过狗屎的知名企业家独子,我配不上你们。”   向清竹那边的背景音里顿时又同步传出两声像是车胎漏气儿了一样“噗”的笑,然后虞叶好说话,气息不稳,带着刚笑完还没缓过来的余韵:“真不来啊?我可听说之前你爱吃的那家菜馆翻新了,新装修的那叫一个富丽堂皇,而且现在吃可以打八折,还可以在抽奖箱里摸奖券。第一名奖品好像是双人旅行!”   “……真的?”   降蛇打三寸,降何景乐得用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抽奖活动;虞叶好显然已经深谙此道,三两句话就把何少爷给勾得动了心,他坐在空荡荡的返程地铁上很为难地抠衣角,最后还是决定忍痛割爱,郑重其事地说:“我不去了,我明天得去找辛随。”   电话那头很明显顿了一下,其中还夹杂着向清竹充满疑惑的一句“辛随是谁”,好半天,虞叶好才不怎么乐意地说:“找他干嘛呀。”   于是何景乐就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我和他表白,他还在考虑,那我当然要向他证明我的诚意才行。”   电话那头又是一顿,这次向清竹不疑惑了,改惊恐了:“我靠,哥,别掰啊,我二胡的弓子快被你给撅断了!”   “你说你和谁表白了?”向空山一字一顿,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你和辛随怎么了?”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何景乐浑然不知风雨欲来,“不是因为被你影响,也不是因为其他,我觉得我就是很喜欢辛随。……上次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想占有和心跳加速,这两者现在我都有,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我去出家算了!”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才发现电话对面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吭声,安静得近乎可怕;这让他把本来还想说的“反正我亲也亲过了”默默咽回了肚子里,又过了十分久,才听到向空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乐仔,真的决定是他了吗?”向空山低声地说。   “我总得试试吧,山哥,我不怕选择错,你知道我的。”何景乐也不自觉压低了嗓音。   如果一定要因选择错误或者完全错过而产生遗憾,再过一百年,何景乐想,自己也还是会选择前者的。   因为他喜欢把人生当成一场游戏,把这世界所有对他不公正的厄运倾斜当成未知的冒险,既然这样,那不如就活得更畅快一些:   遇见的不同心动对象是限定且不会复刻的活动,是他错过就不可以重新收入囊中的当期卡牌,而为此伤过的心和流过的眼泪皆是攻克最终关卡之前必要的付出,这么一想,即使最后真的没有得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游戏人物会升级,供他在下一次再遇见时,更英勇地冲上前去。   向空山终于不再说话,像是默认了自己的好朋友也终于走到这一条路上,连同通话的后半程气氛都十分沉闷,只间或出现几句向清竹后知后觉的震惊;直到何景乐下了车,才听见不知是谁说了句:“只要开心就行。”   这声音混在地铁开走的巨大轰鸣里,显得十分不真切,加上近来向空山和虞叶好于某些方面愈发有夫夫相,所以就连何景乐也没分清到底是谁说的,不过他也没追问,只是轻巧地合上了手机,像闯进新世界一样,走出地铁站,一头扎进了帝都茫茫的夜色里。   开心嘛,多简单啊。   他如此想道。   -   第二天,何景乐翘了上午三四节的公共课,去B大找辛随。   他来时已经和辛随打过招呼,因此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对方站姿端正,视线无焦点地落在人群中,然后很快就发现了他,立刻快步走过来,张口就说:“你今天上午没课?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这个点有一节社会心理?”   要么人家是B大的呢,这记性简直好得逆天,何景乐使劲回想,也就只能隐约记起来自己之前好像是提过那么一嘴,没想到这都能被分毫不差地记下来;他脚步停了,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往前还是该回去上课,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说:“水课,不考试,我翘了。”   辛随眉毛一挑,看上去马上就能围绕“大学生到底该不该翘公共水课”这个话题,来一个十分钟以上的即兴演讲;只不过没说成,因为何景乐已经很当机立断地捂住了他的嘴巴,神秘兮兮地说:“哎呀,你别训我了,我下次好好听还不行么!……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大宝贝!”   说着,还很得意很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身后的那个大书包——其实刚才辛随就看见了,谁让小何少爷总说自己潮男配潮包,一周七天,他背出门的不一样的挎包能有八个,像今天这样本本分分背书包的情况,可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叫人很难不注意。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辛随也只能装作刚看到的样子,十分配合地问:“是什么?”   “……不能在这儿看!”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说着说着,何景乐自己还美上了,他把书包取下来,背在了前面,跟做贼似的,朝辛随一勾手:“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看!”   “……”   不知是不是辛随的错觉,他总觉得学校门口的保安似有若无地看了自己一眼。   两个人一路七拐八拐,走到学校里没人的僻静处,何景乐这才小心翼翼把书包拉链拉开了一个不到五厘米的缝隙,说:“看吧!”   辛随无语:“这么黑我看得见什么?”   “啊?这都看不见?”何景乐很不情愿地又把拉链往外扯了扯,但这一扯可不当紧,书包里竟然倏地蹦出来一片叶子,蔫巴巴的,看着很没生气,像枯萎多时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何景乐猛地一低头,大喊道:“我靠!”   这下也顾不得什么要保留神秘感的问题了,他把书包全敞开,里面竟赫然是一大捧玫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时颠簸,边缘的几支已经隐隐有要凋败的意思,全乱七八糟地歪在一边,看着一点也不壮观、不好看了。   辛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怔然地道:“你就是……”   你就是这样,一路把这么多玫瑰给背过来的么?   更夸张的猜测他没有说,但看书包边缘的散乱形状,这世界上大约没有一个花店会将这么粗制滥造的作品卖给自己的顾客,那么,只能是何景乐,先买了许多的玫瑰,又充满耐心地装进书包里,像这样一路送到了他的身边来。   何景乐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还以为是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不被喜爱,着急忙慌地又把拉链给拉上了,而后有点难堪地说:“辛随,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景乐,”辛随听见自己有点干涩的声音,“你怎么会想到突然送这个?”   “我在追你啊。”何景乐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我又不知道怎么追别人,只能学别人送玫瑰花,结果还全搞砸了。”   “辛随,”他又说,“我本来是准备直接送给你一大捧,999朵最好,最拉风有排场,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然后我又想到,你好像不太愿意成为焦点,一定也不愿意被大家看到,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我又真的很想很想让你开心,让你一直记得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到了馊主意,我以为这样就可以给你看,只给你看。”   “……你现在一定觉得我是个傻逼吧。”最后,他很沮丧地总结陈词。   从始至终,辛随都保持沉默,等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才慢慢地讲:“999朵确实太多了。”   竖起耳朵听主人讲话的何小狗顿时也和这些玫瑰花一样蔫巴了,但他没想到这句话还没完,因为辛随紧接着说:“但这样就很好。”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样就很好?   他懵懵的,手上却骤然一空,辛随把装满了玫瑰的书包接过去,又从中取出一支,折了茎,塞进他衬衫上衣的胸前口袋里。   玫瑰未摘净的枝叶硬硬地透过夏季轻薄衣料硌着他皮肤,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脸全红了,难以置信地想:辛随这是什么意思啊?   ……啊啊,辛随怎么这样啊!   --------------------   今天是新卷!    第50章 华国速度   “喂,辛随!”   终于反应过来的何景乐一溜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人,手上还捏着刚刚辛随插进他胸前口袋里的玫瑰,花茎被折断后渗出的清新汁水温热潮湿地黏在他指腹;他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往前跑,途中转过一个弯,还不小心蹭了一身的白灰:“……你别跑!”   辛随没跑,辛随抱着书包,很无奈又很纵容地站在拐角后等着他,又伸出一只手给他拍衣服:“怎么毛毛躁躁的。”   “先别管这个!”何景乐啪地把对方的手给打开了,眼神亮的灼人、像日光中玻璃上一闪而过的耀目白光,“辛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辛随装傻,“你在跟我打哑谜吗?”   “——哎呀!”   何景乐一副“真受不了你好吧那我就惯着你反正谁让我喜欢你”的小臭屁表情,抱着胳膊,手里还拿着那支玫瑰,跟高中学校门口总聚团吃炸串儿的那些个混混似的,斜着眼睛道:“你说我什么意思?……还装,你一定是喜欢上我了吧!”   辛随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送你朵花就是喜欢你么?那我回头再抱一下,你是不是还要说我爱你爱得不行,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况且,这花也是你自己买的,非要说,我这属于消费返还。”   何景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什么返还?”   “消费返还啊,就像你逛超市,满二百减三十,你送我玫瑰花,我想要收下,可是又不能全收下,所以就还给你一朵,希望下次——”   辛随突然一顿,声音轻了点:“算了,没下次。”   何景乐已经完全被辛随给绕了进去:“下次怎么…怎么就没下次?”   “……自己想吧,笨。”   然而这问题实在有些难为我们脑子里满共就一根筋的小何少爷了,他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辛随说的下次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超市的满二百减三十和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辛随给带着走到了宿舍楼下,人还是愣愣的:“这是干什么去?”   “找个瓶子,把花放起来,应该还能养很久。”   “……哦。”   何景乐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停住了脚步,善解人意地道:“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就行,好了我们一块去吃饭。”   辛随点头,走出去几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看他,有些犹豫地问:“景乐,你想一块上来吗?”   “不用!”何景乐已经寻摸到地方坐下了,手机拿在手里,很心大地摆手:“你快点就行,我跑累了,要歇歇。”   于是辛随就上楼去了,独留他自己坐在那儿慢慢悠悠地刷手机,又过了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打开某个置顶的群聊,上来就开始发语音。   但说还不好好说,装得倒是一本正经:“兄弟们,我有事想请教一下。”   余康哲截稿日好像前几天刚结束,整个人闲得要长毛,几乎是秒回:[说。]   紧接着柯文曜也冒出头,上来就没好话:[少爷今天怎么说话这么文雅,是不是被绑架了?被绑架你就扣个1.]   虞叶好:[1.]   向空山:[。]   还没开始唠,话题已经跑偏了十里地,给少爷气得捶胸顿足:[能不能重视哥们儿诉求,我真的有急事!]   群里就没人再吭声了,大家都纷纷等着他的下文;又过很久,蒸发了似的何少爷才洋洋得意地一口气发送九张高清全死角照片,每张都长得差不多,主角还全是他手里那朵即将彻底蔫巴的玫瑰。   [暗恋对象送的玫瑰花,你们觉得好看吗?]他欠不唧唧地说。   群里又是一段长达三十秒的沉默,然后余康哲发了条语音:“新来的,不懂流程,请问现在是该直接笑吗?”   柯文曜:[噗。]   虞叶好:[噗。]   向空山:[。]   何景乐本人:“……”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柯文曜最过分,还特意发语音来笑,笑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靠,你说什么?谁送的?暗恋对象,你哪儿来的暗恋对象?”   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何景乐迅速抓住重点,很快就回复:[辛随啊,柯儿,你真是神了!原来我真的喜欢他!]   柯文曜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说谁?”   向空山:[。]   众目睽睽之下,何景乐立马改了个群名: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辛随。   向空山……向空山终于受不了了,他偷摸给何景乐发私聊:[怎么就送玫瑰了?开火箭也没这么快吧?下一步你们是不是得结婚让我吃席啊?我他妈刚知道自己喜欢上虞叶好的时候还只敢问他数学题呢!]   群聊里面还一片混乱,向空山又屏息等了一会儿,何景乐才回复他说:[不懂了吧,这就是华国速度。]   “华你——”   向空山好悬没骂出来,紧接着又说:“到底什么情况啊?辛随不是还说要考虑吗,怎么一转眼就送你花了?”   怎么这么不矜持啊?小山哥想。   “哦其实是我先送的,他给了我一朵,说是消费返还,就和超市里满二百减三十一样……说起来这个,其实我不太懂欸,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向空山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干巴巴地说:“有。”   “什么?”何景乐连忙追问。   “你是个大傻子。”向空山面无表情地答。   “……”   何少爷不愿意了,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苦苦思考回击话术,辛随也正好下了楼,远远就瞧见这人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看,乱七八糟的头发还在夏日热风中晃荡着,露出一点白皙的脸;他走近了,才听见何景乐嘀咕着说:“又骂我!”   “二十岁了还不让谈恋爱,怎么跟我爸似的!”   “……景乐?”   话音倏地一停,何景乐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正干什么亏心事,脸全红了,自以为很狡猾其实笨得要死地转移话题:“嗨,辛学长,你今天也很帅,我好喜欢你。”   “你有没有喜欢我啊?”何景乐坐在椅子上,说完,自己还把自己绕进去了,入戏得比谁都快,他把脑袋使劲往前伸,想看清辛随的表情,“如果没有,那能不能快点喜欢我?我怕晚了来不及。”   辛随心里一咯噔——但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刚才有咯噔,随即转开了头,望着花坛里的一片草,音色很淡地问了句:“怎么就来不及了?……难道我不快点喜欢你,你就要喜欢上别人了?”   “那倒也不是,”何景乐认真地解释,“是我这人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就只有脸能看,你要是不快点因为脸爱上我,那你应该就爱不上我了,我得掌握时机。”   “……”   辛随被他噎得无话可说,感觉再过八百年也遇不见第二个像何景乐一样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没答好,也没答不好,最后只说:“行了,吃饭去。”   “到底行不行啊!”   “你猜。”   “怎么又要我猜!我猜不出来!”   -   小何同学气得跺脚,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又碰见辛随的导师,这个大部分时间都不待在学校里的老头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竟然要在热得要死的下午散步,四目相对,辛随率先问了声好:“曲老师。”   曲冠玉——也就是曲老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看着一副好好脾气,目光又落在靠后一些的何景乐身上,然后十分了然地说:“和朋友要出去啊?”   “嗯,去吃个午饭,您吃过了吗?”   曲冠玉没答,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何景乐身上,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小同学,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何景乐高度紧张——这他妈也没人告诉他出个门儿还能遇见老师啊,更何况还是辛随的!   小何少爷活了二十年,一怕虫子二怕老师,两者在他心中排名不分上下,哪怕他现在已经高中毕业过去一年多,寒暑假回去碰见高中班主任,腿肚子也直打颤,更何况是这种一看就十分深藏不露的角色;所以他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谨慎地说:“是吗?那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吧。”   辛随:“……”   曲冠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辛随,你这朋友真有意思!……小同学,你长这么好看,要是还算大众,叫不叫我们这些普通人活啦?”   何景乐这下更不敢乱说话了,疯狂用眼神示意辛随来救场,辛学长于是好无奈地说:“老师,你就别逗他了。”   辛随说着,手往旁边摸,想安抚一下瑟瑟发抖的小狗,结果摸了个空,再转头一看:好家伙,何景乐离他十万八千里,就差在身上挂个牌说他们俩没关系了。   “?”   “别摸我!”何景乐偏过头,非常小声、但能隐约听出些急赤白脸地说,“辛随,老师在呢,不准gaygay!”   --------------------   山哥:辛随怎么这么不矜持啊   还是山哥:也正常,谁让我们乐仔这么有魅力。   【给随哥的老师取了个名字!我不记得之前取过没有了!应该没有!如果有,那我就改一哈!    第51章 馅饼月亮   要是在平时,这锅辛随可绝对不背,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再加上他都被骂懵了——天知道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自己搞gay搞半截儿不搞了的神人,于是他愣了一会儿,竟然也没反驳,只不过再转过头来时,说话的神色和语调就多少显得有些冷淡了:“老师,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去吃饭了。”   “嗯?哦,好好好。”   曲冠玉没听见他们俩刚才在嘀咕些什么——大概这年纪的小老头都没什么八卦心理,普天之下的年轻人在他眼睛里都和花果山吵吵闹闹的猴没多大区别;他只是格外探究地盯着何景乐的脸看,仿佛要为自己一见如故的那句话找到证据:“……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何景乐一个激灵,腰板挺直,双手紧贴裤缝:“我叫何景乐,今年二十点七五岁,家在涟江市有三套房,我高中上的学校是——”   “何景乐,你报户口相亲呢?”辛随在旁边说。   “啊?这些不用说吗?”   恐怕小学生的自我介绍都比二十岁的何少爷强,他闭上嘴,又看向曲冠玉,而后者也正看着他,一老一小对视,最后老的那个叹了口气,笑着说:“算啦,也许是我年纪上去了,所以记性不怎么好,记错了吧。”   要素察觉,此处有马屁可拍,何景乐蠢蠢欲动,张口就要说:“哪里哪里,您瞧着一点也不lao——”   但还没说完,辛随就把他给打断了,同时还很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和曲冠玉说:“老师,中午热,您别在外面停太久,那我们就去吃饭了。”   他们告别,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这次走得比较顺利,一路也没再遇见什么熟人,只是都走出了好远,何景乐还在回想自己刚刚没说完的那半截话,怪不高兴的:“你怎么不让我说完啊?我就会说这么一句!”   就这么一句,还是他在家里拍何鸿光马屁练出来的,就好比他高中数学题只会做一道,结果做一半把他卷子给收了,搁谁谁乐意啊!   他们社恐,也是有尊严的!   何景乐越想越觉得没发挥出真实水平,又下意识去抓辛随袖子,但这下轮到他摸空了,因为辛随不知什么时候不着声色地避开了他,两人隔着半米远,他听见对方训小孩一样地讲道:“走路不要乱晃,当心又摔跤。”   辛随一摆出学长架子,何景乐就有点不敢说话了,他悻悻地“哦”了一声,等到两人出学校,到附近的小吃街时,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辛随,你不会生气了吧?”   “生气?”辛随回答的速度之快,让人很难不怀疑就是在专门等这句话,他甚至还冷笑了一声,又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呃,因为我刚才说现在不能gaygay?”   “开玩笑,你要不要gay和我有什么直接关系?”   “辛随。”何景乐于是不说话了,停顿了一会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看透了一切似的,“你一定是生气了,因为你现在说话气冲冲的,好像没吃饱饭的我爸。”   “……”   忽略对方有点不妥当的形容,辛随立即为此陷入了十分焦虑的复盘,他想:真的有吗?   他还从没被别人这样评价过。   毕竟研院鼎鼎大名的辛学长在B大的另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好脾气先生,任何事情只要经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即使原本是不好的、或者让人感到焦急的,也都像加了滤镜一样,变得温和而轻松,仿佛没有什么做不成。   而且好脾气先生几乎从不说重话,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面无表情,所以在一众优秀的学长学姐中,人气总是居高不下,每年新生入学都会收获一票崭新的迷弟迷妹——所以,说这样的人讲话不好听,还气冲冲的,怎么可能呢?   但还真是,因为辛随已经在道歉了,他说:“对不起,景乐,我和你道歉。”   “没关系,你可以这样。”   何景乐一点也没生气的样子,他走进一家小餐馆,挑了靠窗的桌子坐下,示意辛随坐到自己对面去,才继续说:“我觉得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你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也很正常,一直活得漂漂亮亮的,让别人开心了,自己要怎么办呢?”   小何少爷好不容易正经一回,结果说完没超过三秒钟又破功,他托着腮望对面坐着的一直沉默的辛随:“更何况,你生气了,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说真的,辛随,既然都这样了,你干脆就承认了吧!”   辛随本来在认真听他说话,闻言,立刻忍不住要笑,但随即又板着脸,很能唬人地说:“哪有人跟你一样,天天把喜欢挂嘴边,怎么这么厚脸皮?”   “向空山说不厚脸皮是泡不到男朋友的!”   何景乐这会儿还理直气壮起来,他撑着桌子,看上去还要再说,但不知怎地,肩膀又突然塌了下去,声音小小地说:“辛随,而且我真的不能追你太久的。”   “嗯?”   “你有看过那种偶像剧吗?”他比划着说,“我初中的时候,有一阵婷姨特别爱看,我家电视上总是会放。什么男主角喜欢女主角好多年啊、或者一直默默守候但就是不说我喜欢你啊,我那时就觉得,这种喜欢其实不算真的喜欢,只是时间太久、无法选择时的一种盲从,我不想成为这样的选择。”   这下辛随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恋爱这档子事也属于他知识盲区,根据有限的了解,他沉吟了许久,才慢慢地讲:“但这样不是很好吗?在相处中增加彼此的了解,成为相伴到老的人,既是爱人,也是朋友。”   “不可以。”何景乐斩钉截铁地道,“爱人和朋友只能二选一,这不一样。”   辛随开始体会到小男孩的倔了,话题进行到这里,他也没心思再去纠正何景乐挂在嘴边的喜欢,只是一门心思想要讲通道理:“你要这么说,那和等着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而且你对我也不是这种喜欢吧,不照样是相处过,觉得合适,觉得好,才想要追的吗?”   “当然不是!”   何景乐不允许有人玷污他神圣的一见钟情行为,即使是一见钟情的本人也不行,他着急忙慌地想要证明自己:“我就是第一眼就喜欢你啊!别管等的是什么,是在守株待兔还是盼望天上的大馅饼,我不就是遇见你了吗?辛随,我保证,你就是我最大最圆的那个馅饼,真的。”   “就像——”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到形容。   “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   少爷活到现在没被他爸打死真是万幸   【怎么还没写到在一起啊!我都想好了一万种在一起的方法了!嘻嘻,一定让大家都想不到!(叉腰   收藏破万了,谢谢大家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痴男怨女   “哦?”   辛随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一侧的眉毛高高挑起来,做出了一个于他而言非常罕见的不太正经的表情;随即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拿起旁边的茶呷了一口,装作不经意但其实傻子都能听出他在阴阳怪气地道:“所以你还见过其他的馅儿饼?”   何景乐不是傻子,所以他听出来了:“……辛随。”   小何少爷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发问,“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啊?”   “……”   俩人对视,就算脑筋活络如辛学长,这会儿也只会掩唇不甚高明地干咳了。   辛随耳根发红,第一万零二百五十次为自己在何景乐面前的口不择言而懊恼;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结果对方电话突然响了,跟有毛病似的,打了不到十秒钟就挂了,然后再打,又挂,来来回回两三次,何景乐这个慢半拍的大笨蛋,还一次也没接住。   这破电话简直是在小何少爷发飙的边缘大鹏展翅,终于,最后一个电话打来,他稳准狠地按下了通话键,上来就怒气冲冲地道:“向空山!你干什么啊!”   对面倏地冒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听着急急忙忙的:“乐乐哥,十万火急!……哎呀,不是我哥,是我!”   “清竹?”何景乐看着来电显示上备注的向空山三个字,觉得早晚有一天得把乱用手机打电话的向家人给全部拉进黑名单,他问道,“怎么突然找我,有事?”   这小姑娘那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背景音是一片嘈杂的响动,叮铃咣啷的声音连坐在对面的辛随都听得见,就连夹杂在其中的她自己的声音也一并显得混乱而快乐,只听她道:“乐乐哥,我刚才听小虞哥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乐乐哥一秒被捋顺了毛,立马坐直了,顺带给对面的辛随抛了个媚眼(辛随:?),矜持又不失装逼地说:“嗯,怎么了?”   “太好了!”向清竹就等他说这句话似的,张口就是一串惊天地泣鬼神的词语运用,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愣是一点她名校哥嫂的文化精髓都没学上,打眼一看全是糟粕,“那我送你个礼物吧,庆祝你情窦初开大器晚成,苦苦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处男之身终于要——”   “妹,咱还没成年呢,可不兴说这个。”何景乐连忙说。   “我没和你说这个!”向清竹道,“我说我要送你个礼物!礼物!小乐哥,祝贺你早日脱单!”   “什么礼物?”   “是这样的,昨天小虞哥不是跟你说你爱吃的那家菜馆要抽奖吗?刚才我随手一抽,抽中了他们的一等奖,就是那个双人旅行,我想刚好你可以和你喜欢的那个大帅哥一起去,就来问问你!”   何景乐诡异沉默了一秒,张口就来:“这么殷勤……向清竹,你是不是又干什么亏心事要我给你打掩护?”   向清竹嘿嘿一笑:“知我者乐乐哥,我明天要和男朋友约会,我哥不知道,你帮我掩护一下,就说我们俩去逛街了,好不!”   这些年何景乐给向清竹擦屁股的事可没少干,什么恋爱啦,没及格的卷子啦,也算得上是熟能生巧;闻言,他从鼻孔里出了声气,难得很有大人样地训:“向清竹,多大了,怎么还净干这种事?你哥和你小虞哥知道了还不得把我们俩的腿一块打断!”   “不会的!”   向清竹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听着鬼鬼祟祟的:“小虞哥知道,还是他让我悄悄给你打电话,说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呢。而且这奖券下周就过期,我自己去不成,他们俩下周也有事,我们是都觉得,这东西送你,让你和你暗恋的那个帅哥一起去再好不过了,所以——”   “等下,一会儿说!”向清竹突然急匆匆地道,“我哥来了!”   电话被挂断,留给何景乐一阵迷幻的忙音,他握着手机,半天都没回魂。   “景乐?怎么了?”   辛随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懵懵地问:“辛随,你想去旅行吗?”   -   “什么?”   这种类似于彩票中头奖的好事辛随也没经历过,他听何景乐磕磕巴巴地复述了半天,才差不多懂了这个意思;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吃过了饭,准备找个凉快的电影院或者咖啡店之类的地方坐着消消食,然后再一起去打电玩,何景乐又问了一遍:“辛随,你想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辛随回答。   “也对,毕竟你那么忙……”   “我觉得我没有合适的身份。”   辛随的后半句话和何景乐自顾自为他找好的借口*织重合,于是两个人同时闭了嘴,半晌,何景乐重复:“合适的身份?”   小何同学直到现在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反应了一瞬,还自以为掌控了全局一样嬉皮笑脸地说:“辛随,你想要什么身份?喜欢的人?暗恋的学长?”   “或者……男朋友?”   可是这些辛随都没回答,甚至低下头,避开了他投过来的视线:“不是,都不是。景乐,我觉得我们两个也许更适合做朋友一些,你能理解吗?”   何景乐突然不说话了,刚刚路上随手买的草莓棒冰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糖水流了他一手,他好像确实不懂——因为他正在非常困惑地歪着头,连手都忘了擦:“什么意思?”   他轻声地说:“辛随,我不理解。”   何景乐确实不理解,方方面面的。   他不理解明明一切都发展得很好,辛随收下了他的花,会在意他说过的一切,甚至为此耍小脾气,可现在却突然说也许他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一些;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像对方这样,站在夏日美食街的街头,手上还帮忙端着刚刚自己要求买来尝尝的一盒臭豆腐,突然就好像与这些全部割裂了一样,冷心冷情地宣告拒绝。   辛随望着他,眼睛里有自己没察觉到的许许多多的不忍:“等到过一阵子你就会明白——”   “我不会明白的。”   何景乐一只手拿着冰棍,用另外一只手很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什么也听不见,他像小孩一样,无理取闹地揪着大人随口一说的某件事较劲当真:   “那你为什么要收下我送的花呢?又要折下一支放进我口袋里,又要把它们养在你宿舍的花瓶里面,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准备试图喜欢我——还讨论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你连后者都不愿意施舍给我!还是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打我一巴掌之前先喂的一颗甜枣?”   辛随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能默认一样地闭紧了嘴巴,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关系,这只是为了关系的长久留存而做出的必要的牺牲,可是他依然不可避免地为此感到有些难过。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么他应该也有一点点喜欢何景乐,而且,是那种天上掉馅饼式的喜欢,他承认了。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最不愿意落人话柄的辛学长如今也犯了优柔寡断的错,他深知自己不应被蛊惑一般收下何景乐的玫瑰,不应若即若离,让对方陷入这种虚假梦幻的陷阱;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打着希望让对方快乐的旗号,满足自己隐秘的欲望,然后又在某一瞬间骤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究竟多么伤人虚伪,再亲手将其打碎。   他很多时刻里都昏了头,也的确想过也许可以试试,也许能够永久。   但这些都在他听到何景乐说去旅行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像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他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呢?   他会和何景乐恋爱,然后吵架,然后走到尽头,将彼此的缺点血淋淋地剖开展露给对方看,再也做不了朋友。   所有幸福的尽头都是不幸,相濡以沫会死亡,轰轰烈烈也会平淡,再深爱的佳偶也都会变成怨偶,世界上的痴男怨女那么多,他辛随才不会成为其中某一个。   所以,他说:“何景乐,那我把玫瑰还给你吧,行吗?”   --------------------   如果这本书只能有两个欧皇,那一定是——和——   明天见!    第53章 不要来了   何景乐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好半天,才十分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气昏了头,后背也忽冷忽热地冒汗,很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嘴里翻来覆去地嘟囔着这句话,像个疯子一样,最后竟然笑了一声,当真说:“行啊,那你还给我吧。”   “原原本本地还给我!”他声音大了一些,发了狠,“我是怎么把花装进去的,你就要怎么装,一片叶子也不能掉,一朵花也不能少!”   可是怎么可能呢,其中开得最艳的那一朵,早已经被辛随亲手取下来,放进了何景乐的上衣口袋里,现如今在夏日的高温里打着蔫,凋败得不能看了。   辛随知道何景乐在刻意刁难,但他同时也深知自己罪有应得,所以,他逆来顺受地垂下了头,很高的个子,如今竟然看着也有几分弱小可怜,他说:“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何景乐说,“辛随,你要是实在觉得抱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总是要在这样的时候给别人浇一盆冷水呢?”   何景乐说着说着,有些失态地转过头去:“你要么就一开始告诉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要么就试试,总归是我闲得慌要追你,你也没什么损失。为什么总要一边不那么肯定地说拒绝,一边又吊着我,让我跟个傻子一样?”   “哦,我忘了。”他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你就是这样的人嘛,总想让每个人都满意,都觉得好,所以连被不喜欢的人骚扰也是可以的,也是不能推拒的,是不是?”   辛随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没说。   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的辛学长在这个时刻里,其实是很想问一句,那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正确呢?   是何媛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心的人,能牢牢握在手里的只有人脉地位、钱和踩着血泪堆砌的将来,所以他才不让何景乐成为那个辜负者或者被辜负者,他死命守着那道线绝不跨越,以为忍耐痛苦会换来两人更长久的以后,可是何景乐依然还是说他是错的。   辛随是畸形家庭与望子成龙的母爱所造就的残次品,是运转不灵的机器,仅存的情与欲是他难以运作和自我厌弃的根本,他觉得这些有错,所以只将完全运转起来的那一面给何景乐看。   但机器总会出故障,那时他作为人存在,人的本能让他想拉着何景乐不放手,就算下地狱也要一起进油锅;可是一旦再次运行,他就会又想,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永远磊落伟大,而何景乐永远自由。   算了,他们总归是不一样世界的人,辛随想。   何景乐要一见钟情,要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人的感情纯粹无杂质,而他偏偏就是反义词,所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反正时间尚短,他的犹豫踟蹰会在许久后的某天被洗净,成为一桩一句话就能概括的笑谈。   何景乐是个小傻子,一定不会记那么久的。   不必说。   他眼眶很轻微地热了一下,仅仅是一瞬,又想,嗯,不必说。   “算啦,”何景乐调整好表情,用干净的手背使劲抹了一下脸,“你说不合适那就不合适吧,反正我也才刚开始,现在收手对你和我来说付出成本都不是很高……没事,我们都乐观点儿,说不定也许本来你再吊我几天,我就觉得没意思,追不下去了呢?”   “反正我也没喜欢过别人,说不准的!”   也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到底是真的这么认为还只是说出来自欺欺人,何景乐说完之后,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他倒退着,和辛随挥手,慢慢没入美食街喧闹的人群里:“那我就先走了!……花我不要了,你想丢就丢掉!”   辛随的目光缀着他,下意识就想抬脚往那边走,可是却又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两人离得越来越远,最后,何景乐深吸了一口气:   “辛随!”   他叫道:“我一点也不稀罕和你谈恋爱!我不稀罕!”   说完,转身就跑,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   阳光热烫,周围的人都漂漂亮亮结伴出行,只有他一个人,手上黏糊糊,心里也湿漉漉,跑了很远,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掏出手机,胡乱地给虞叶好发了一句:[不用了,我用不上。]   -   何景乐是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消息很没头没尾、有点叫人瞧不懂的;他又改了改,加上了句“我最近都比较忙”,不过虞叶好似乎也没看见,很久都没回复。   下午尚且漫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就胡乱地在周围走,最后干脆停下来,坐在地铁站里面的长椅上蹭冷气,翻着通讯录,给赵元君拨了个语音电话。   ——不出所料,又是忙音。   而聊天界面往上翻,最近的聊天消息几乎全是他单方面打过去未接的电话,自从上次鞠听萍打砸辛随、却不小心误伤了他之后,两个人就只在最开始聊过天,之后一直这样,赵元君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找都找不见。   按理说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偏偏鞠听萍这个病又是不怎么能按常理揣测的,之前那样气过一遭,他不了解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敢贸然露面;唯一能了解点详情的赵元君也闹这出幺蛾子,所以仔细算算,他已经有挺久没见这母女两人了,还怪想得慌。   何景乐并不傻,他受伤那时候,赵元君在电话里嘱咐他专心养伤,话里话外都说鞠听萍没什么大状况;可是自那之后,就很少再和他联系,打十个电话,八个都是拒接,发文字消息,也只得到寥寥几字的回复,他知道赵元君是觉得愧疚,这比他只大一点的女生某些时刻意外的逞强,所以更觉得担忧——   万一自己不在的时候,又出了什么事,那这母女俩要怎么办?   他想得正出神,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赵元君果不其然只回了他短短一句:[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候一下我可爱美丽善良大方的姐姐!]   他回得很快,又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字里行间半点不见颓丧和失意,然后又说:[姐,你今天上班儿还是在家?我闲得很呢,去看看你和鞠妈行不行?]   赵元君半天没回,最后才说:[不用,我和妈都挺好的。]   每次都是这样的说辞,他听都听腻了,又给赵元君拨电话,这次对方接了,声音低低的:“喂,小乐?”   “元君姐,”何景乐声音轻轻的,一反常态地没嬉皮笑脸,他抠着自己牛仔裤做旧做出来的毛边,越说真心话越别扭,所以故意装得毫不在意,好像这样别人就能察觉不到他那点笨拙的真心了似的,“你别把那事儿放心上好不好嘛,那天不是意外么,意外谁说得准啊?”   赵元君停顿了一会儿,似乎站起来走到了更远点的地方,然后温声细语地说:“小乐,可是意外很多,与精神病人相处本就是一个充满意外和坎坷的过程,只是之前一直没有遇到,所以我和你就都放松了警惕而已。”   “我知道,”何景乐说,“可我这人就是特别能适应突发情况,真的。……姐,你别看我好像挺吊儿郎当的样,干什么都不行,但其实你对我好,鞠妈对我好,我都放心上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也想对你们好。”   “傻不傻,咱妈把你当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啊?”赵元君笑着骂他,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藏着无限的耐心,“哪有人跟你似的,当代餐还上赶着要凑热闹。”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听你的了?”何景乐也跟着笑,恢复了一贯的神采飞扬,“代餐怎么了,小乐牌代餐,低卡绿色,吃得健康,吃得舒心!”   赵元君没说话,好像刚学会笑似的,一直没个停,但又过了一会儿,那笑声里就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哽咽着说:“景乐,我真的把你当家人的,你明白的吧,你明白的吧?”   何景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一个劲儿地应,赵元君压抑轻微的哭声像利刃一样割着他的五脏肺腑,让他也浑浑噩噩地觉得难受。   “小乐,”赵元君还是在哭,“姐姐担心你,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   来不及了马上到点了赶不上定点更新了今天没骚话!明天继续!(骤风狂打键盘中   但就算来不及我也要说,六十章之前可以在一起!成不了辛随给大家磕三个!    第54章 一粒凡尘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好像都在同一天发生了,何景乐握着被挂断后黑了屏的电话,这样模模糊糊地想。   他没法拒绝赵元君的请求,尽管他觉得这话说得实在矛盾,和辛随忽冷忽热的前后转变一样叫他摸不着头脑:难道成年人约定俗成的表达在意和关怀的方式,就是借着为他好的借口,然后再把他推得更远么?   地铁站里冷气很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漂亮小男生好像被冻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像,良久,手机振动的提示才把他从这种状态中唤醒,不知道刚才忙什么去了的虞叶好回复他:[我说何少爷,你骗我也得有点诚意吧,老实交代,是不是辛随没答应你一起去?]   何止是没答应这个啊,他苦中作乐地想。   但他没说,只是低着头打字,长长的睫毛笼着眼睛,凭空增添几分易碎的忧郁:[你看柯儿他们去不去吧,刚好我也懒得跑……余康哲前段时间不是还嚎在画室坐得腰都要断了?出去转转正好。]   [那行。]   虞叶好就没多问,也不知怎么把这事跟向空山胡扯了一通,总之没过一会儿,就在群里光明正大发消息:[清竹今天吃饭抽了个双人旅行,下周就过期了,我和山哥最近都有事,有没有人想出门儿的?]   柯文曜回得挺快,一天到晚跟住群里似的,遗憾之意简直溢于言表:[啊?下周就过期啊?不行,我忙着写论文呢,来不了来不了。]   [你写啥论文啊?]余康哲总算赶上趟热乎的,且上来就跑题,[现在搞体育都这么先进了吗,大二不忙着训练还写论文?]   柯文曜于是就说:[啊那倒也没有。就是我不是选修了插花艺术,老师让这个月之内写个论文…马上月底了,急死我了,我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更离谱了。]虞叶好也说,[那你写什么?]   柯文曜于是截了个图发群里,好家伙,页面上满共就一行字儿,还是大标题,右上角显示已耗时仨钟头零五分钟;再点进去图片一看,妈的,这二百五写的论文叫《论水培君子兰和凉拌水果玉米沙拉的混搭潮流》。乍一看啥要素都有,就是和插花艺术没半毛钱的关系。   群里一时没人说话了,过了很久,向空山才感叹了一句:[柯儿,你这科我看是挂定了。]   [不许咒我!]柯子震怒,当机立断转移话题,[不是说旅游吗,说我干嘛!叫咱哲和少爷去啊!余康哲昨天的朋友圈还说自己闲得长毛呢!]   [我不想去。]余康哲委婉表示,[帝都今天三十九度,而且这两周都不会下三十五,周末还预报有雨,比起旅游,还是让我长毛吧,我愿意。]   [那怎么办啊?就这么浪费了?]虞叶好也发愁,刚盘算着再去问问身边朋友,结果从头到尾没说话的何景乐突然在群里道:[那还是我去,一个人去也行的吧?]   虞叶好望着屏幕愣了,过了会儿,和旁边的向空山说:“山哥,你快掐我一下。”   向空山刚才没看手机,拿和虞叶好的电影票去了——他们俩刚把向清竹送回乐团,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约个会,结果还没腻歪上,对象倒先神经病上了。   闻声,他很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少爷说,他要自己去旅游!”   反正这话能从何景乐嘴里说出来,他们中间肯定是有一个人没睡醒,毕竟大家都知道小何少爷是朵需要浇灌的娇花,是口正直体也正直的究极无敌大粘人怪,连上厕所都恨不得找人结伴,怎么会主动提出,要自己去旅行?   此言一出,大家都在群里表示了深刻的关怀和慰问,具体表现为柯文曜突然大吼一声:“何景乐你受什么刺激了为父好担心你!”   [那我还是去吧。]头像是一朵粉红莲花的小哲哥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的头像一样安详,[乐仔,如果我光荣了,你记得让咱爸给我安排个地下独栋别墅住住,多烧点纸,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和楼上说去。]何景乐无语,[我自己出门有这么叫你们害怕么,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出去转转也挺好的。]   [对吧,虞叶好?]他cue虞叶好,然后问,[对了,是去哪儿啊?马尔代夫?还是夏威夷?]   [离正确答案很近了。]虞叶好道,[马尔代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何景乐:……   马尔代山,坐落于帝都旁边的非著名景点,该景点浑身上下也就名字比较会碰瓷,和人家马尔代夫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最重要的是离得实在太近了,有多近呢,大概就是从他学校出发,坐大巴过去满共不到俩小时,连小学生春游都跑得比这远。   更何况众所周知,标准富二代小何少爷对爬山这事儿深恶痛绝,甚至扬言说自己这张娇嫩的面皮受不了海拔五米以上的阳光直射;虞叶好本以为这回何景乐总该表现出点儿嫌弃样,结果对方只停顿了大概一分钟,就说:[喔,我知道了,那我收拾一下吧,这周末去。]   某电影院候场卡座里,一对不知名帅哥情侣再次僵直成两块木头板子,虞叶好话都不会说了,他看看屏幕,又看看向空山,就这样来回好几趟,最后难以置信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到底怎么回事呢?   这个问题恐怕连何景乐也不明白,因为如果他能知道,那就也不会在一天内,被不同的人抛弃两次了。   他只是骤然发觉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没有为他留下一个容身之所,天地辽阔,他的爱恨和存在都多么渺小,仿佛生来就只是为了用不幸来衬托别人的幸运,像小说情节里的炮灰角色,好与坏都显得愚蠢,并且无人在意。   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他以为能够提供存在价值的地方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不要他,童年时代的家庭由空房间与碟片构成——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也没人和他做朋友,唯一愿意和他聊天的人,还偏偏要把感情弄得复杂,说喜欢他。   所以,他会感到害怕,不也很理所当然吗?   他知道疼了,他也知道难受了,不想再让自己诚实的渴望成为被指责死皮赖脸的筹码,只要不被今天这样地舍弃,他也可以自己吃饭、旅行……这些他都可以做,甚至压抑表达,成为理想中的大人。   勇敢者的冒险到此为止,他即将要一脚踏入平庸的尘土,不再希望和谁的命运紧紧相连。   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姐,别哭了。]他给赵元君发消息,[我不来了,我以后都不来,我保证。你别伤心。]   还有最后一句话他没说,他其实还想说,那我不来了,你能不能也多记一下我?   当成赵元思记也行,当成谁都行,只要记得。   ……   何景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地铁站,空荡荡的公共垃圾桶里,只丢着一支凋败的玫瑰,边缘发黑翻卷,无人问询。   --------------------   何景乐lv1↑ 何景乐lv50   长大就是这么痛苦的过程!我儿小乐,妈妈爱你!   【我必须要说没有马尔代山,我编的,架空架空架空,没有没有没有!    第55章 暴雨倾盆   “——辛随!”   一道明显失去耐心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惊起窗沿几只歇脚的麻雀,上午十点,曲冠玉第三次敲着桌子叫跑神的辛随,任是个再脾气好的老头,这会儿也终于有点生气了,拉着张脸问:“想什么呢?事情都做完了?”   辛随回过神,望着眼前几乎全空白的文档,眼神不着痕迹地暗了一暗,低声地说:“抱歉,曲老师。我今天会留下做完再走。”   曲冠玉看着他,没吭声,最后从鼻子里出气:“得了吧,就你这丢了魂的样,还能做进去什么?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快走快走,回去睡个好觉,明晚六点前发我!”   “……哦。”   和何景乐约会黄了的第二天,辛随就被曲冠玉领着进了一个新项目,安的是学生助理的职,实则就是露脸,在旁边做些简单的活,也算为以后自己独立做项目积攒经验,少走弯路。   曲冠玉为这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据说,这项目早前搁置了许久,此次重新启动,是业界几位名人牵了头,无论是含金量还是学习参考价值都极高,且名额稀少,光是塞这么一个在校优秀生,已经是在中周旋了许久的结果;而就这么一棵独苗苗,现在却一脸心不在焉,完全没有予以重视,是谁见了都要生气一番的。   因此,曲冠玉对辛随说话没什么好气,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而按理说,项目刚开始没多久,正是需要忙碌的时候,辛随怎么会不知道?   就偏偏这几天,跟吃错药了似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头两天还好,今天更别提,浑浑噩噩的,像被谁抽了魂;德高望重的曲教授哪能忍受自己得意门生天天这样一副鬼样子,于是今天终于受不了了,连哄带骂地把辛随赶出了实验室,叫他回去睡觉,并放出狠话,说明天再这样,以后就都不用来了。   辛随自觉有愧,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对缩在电脑后面的小老头又道了声歉:“对不起,老师,我明天一定——”   “行了你!”   曲冠玉坐直了,花白的发顶从显示器屏幕后面露出来,中气十足地继续训他:“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你是为你自己念书,我只负责提供机会给你,抓不抓得住那得看你本事……辛随,我知道你远不止现在这个水平,工作的事情先不着急,你自己想清楚了应该做什么,我们再说。”   辛随跟哑巴了似的,静静站在原地听训,等曲冠玉说罢,点了点头就要走,结果刚把办公室的门拉开一条缝,又听对方随口问了句:“哎,说起来,之前和你一起那小朋友,怎么最近都不见啦?”   要不是曲冠玉问这话的表情太过无辜,前面生气的样子也实在不像是装出来唬人,辛随几乎就要怀疑这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在故意点他,他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曲老师才不信,嘴巴要撇到脚后跟去了,跟个看儿子不顺眼的爹似的:“忙?这世界上有哪个人是不忙的?人家上一次肯大老远跑来见你,现在却不肯,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不高兴了……找借口才会说忙,哎,笨!”   这句话一直绕着辛随的脑门转,以至于他从办公室回宿舍楼下的一路都心神不宁,回去时还瞧见寝室里,宋嘉茂正围着他那一大捧玫瑰念念有词,跟做法似的。   小金毛同学从背影看好像更像什么大型狗狗了,辛随又走近一些,才看到对方拿着喷壶,眉头紧锁,嘴里还在念:   “有喜欢的人…没喜欢的人……”   “你干嘛呢?”   他出声,吓了宋嘉茂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替你浇花。”   “你是浇花呢,还是跟花讲少男心事呢?”   辛随累得很,坐在桌前整理文件,本来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宋嘉茂脸都红了,又站在玫瑰花前愣了一会儿,然后磨蹭着走过来问他,整个一不打自招:“随哥,你都收下别人送的花了,那你肯定也有喜欢的人了吧?”   “也?”   “哎呀,你别笑话我!”   小金毛急得汪汪叫:“你不准跟别人说,我、我还没想好呢!”   “我怎么说?”辛随摊手,“你都没告诉我是谁。”   宋嘉茂扭捏:“是Q大的一个大二学妹,学金融的,她那天陪同学来咱们学校做图书馆座谈会,然后我们坐在一起听,还互加了微信。”   突然觉得这设定有一些耳熟的辛随:“……”   宋嘉茂继续道:“她人超好的,开朗乐观,还特别热情,我们聊了很多,她说想跟我做好朋友,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此时一位辛学长默默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宋嘉茂还在说,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随哥,我觉得、我觉得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噗!”辛随一个没忍住,一口水全喷了。   他本人也被呛得一个劲儿咳嗽,宋嘉茂被他吓一跳,连忙在旁边给他拍背:“没事吧随哥?……哎我说你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你那天捧着玫瑰花回来我都没这样呢!”   辛随缓过来了,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怎么都这么喜欢说一见钟情啊?”   “都?”   宋嘉茂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立刻反问:“你那位不知名心上人难道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辛随说不出话了,觉得今天见到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在点他,他笑容淡下去,说:“没什么心上人,就是一个小同学……嗯,比你还要小一点,小孩儿一样。”   “可你都收了人家的花了!”宋嘉茂大概将何景乐想成了什么小女生,不服气地大叫,“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的喜欢别人才最真心呢!这么多花…如果我喜欢的人也能送我这么多玫瑰,那我一定会想要立刻和她结婚的,不分年龄!”   但这次辛随不接茬了,留他一个人嘀咕了好久,看样子好像是在说什么大渣男,说了半晌,又到处翻外套要出门,也不知道要想一出是一出地干什么去。   外面下着雨,辛随叫他带伞,结果这臭小子蹿得飞快,几秒钟就不见了身影;寝室里只剩下大渣男辛学长一个,犹豫着想曲冠玉和宋嘉茂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再度拿起手机——这些天的不知道第多少次,翻何景乐的朋友圈。   但上天也和他作对,平时屁大点事都要分享的年轻人这次竟然好几天都没动静,辛随想要联系,又生怕自己再逾越,平白无故地引得另外一个人伤心。   踟蹰了很久,他余光瞥见一旁挂着的何景乐的黑色书包,上次对方送了花之后就懒得再拿走,就一直放在他这儿;玫瑰被取出之后的包了无生气地瘪着,仿佛物随主人,叫辛随现在光是这么看着,就倏地想起,那天何景乐充满难过与失望的脸。   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联系何景乐的借口:[你落在我这里的书包要拿吗?]   但孤零零的消息躺在对话框里,等了很久,对方也没回复。   就在他即将要放弃的时候,电话突然嗡嗡地震,他迫不及待拿起一看,竟然是许久没联系的向空山;这让他眼皮不详地跳动了两下,连日来的心不在焉在此刻攀上顶峰,就好像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即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   雨越下越大了,去楼下花坛边自助贩卖机买了瓶牛奶的宋嘉茂湿着头发骂骂咧咧地推开了门,似乎是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可是这些辛随都听不见了,他只听到电话里,向空山格外疲惫的嗓音:“辛随,今天乐仔联系过你吗?”   天际暗沉如墨,不远处,暴雨倾盆。    第56章 戛然而止   雨势愈发大,一路泼进没关紧的走廊窗,淋湿大块的米白色地板,映出天上一道灰蒙蒙的光;接完电话的辛随拿了把伞,在身后宋嘉茂急促的喊声里,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连绵的雨幕中。   他跑得那样快,肺里烧灼着,漫进此刻令人作呕的土腥味;手机屏幕还没熄灭,在误触中划出许多无关界面,辛随一脚踩入大大小小的水洼,连同裤腿一并被洇成大片的深色,就这么一路跑出校外,才茫然地停下了脚步,而后缓缓地抬头,对着不远处的站牌发愣。   他的思维好像也和时间一起停滞了,共同被困在几分钟前的一个电话里,竟一时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   要去哪里?他想,现在应该去哪里?   他又想到向空山在片刻前疲倦的声音:“随哥,旅行的事情,乐仔是不是跟你说过了?……地点是在临市不远的山上风景区,他昨天跟我们说今天要出发,然后我就再也没联系上。雨下得太大了,刚才我看到新闻推送说、说——”   向空山那时停顿了一会儿,仿佛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个:“是小范围山体滑坡。今天去的旅行团好几个被困在山上,现在还没消息。”   天气预报并没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所有人也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出游——毕竟人总不能倒霉到这种地步,只是出趟门而已,难道就再也回不来了么?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辛随额前碎发被吹进伞下的雨淋湿,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全凭本能地抬手叫了一辆路边的出租车,良久,又抹了一把脸,继续给向空山发消息:[你现在在哪儿?我已经叫了车,直接走高速过去。……小山,我们都先别自己吓自己,雨天山上湿滑难免,那边一定也有应急处理措施,不会有事的。]   话说出口,有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就仁者见仁了,辛随坐在出租车上,不断搜索有关这次小范围山体滑坡的报道,可是大多都语焉不详,只说是正在紧急疏通,至今还没出清晰的结果。   接了个大单子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这个自上车起就一言不发玩手机的年轻人,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过于压抑的气氛,忽然又见对方抬起手,稳准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面无表情。   “哎…!”   司机没拦住,只能唉声叹气地劝道:“小伙子,和谁过不去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辛随没回答,脸上现出几道指痕,过了会儿才低声地说:“能再开快一点吗,麻烦您了。”   “不是我不想,但雨天路滑,我也得优先保障乘客的安全不是么?”   这司机看着像是个话痨,一说起话来刹都刹不住车,“……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大的雨,你偏要往临市跑什么?我可听说,那边山都塌了,困住了好些个人,正紧急疏通呢!你——”   司机话没说完,很突兀地住了嘴,因为后视镜里,辛随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就真要当场哭给他看似的。   可是辛随当然不会哭,也不敢哭,因为任何时候,哭都是最没用的东西,哭少了虚伪,哭多了,又会难以避免地叫人觉得烦。   他只是觉得后悔,无比的后悔,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不答应何景乐和对方一起去,然后又想为什么没有多和对方说几句话,再低声下气也好,只要他多问一句,知道对方选了今天去旅行,他一定会为他提前看好天气预报,哪怕再遭人嫌也多加叮嘱——只要何景乐能去哪里都安安全全,永远都快快乐乐,做不用操心的小糊涂蛋。   辛随眼眶干得发疼,和头顶湿淋淋的触感形成鲜明的对比,车辆驶上高速路口,加快的速度让雨水模糊了玻璃窗,他盯着窗外的水痕,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脸埋进掌心,发出了很长很长的一声叹气。   就像是,一声未发出的悲鸣。   手机又在嗡嗡震动,他幻想着是完好如初的何景乐给他打电话,像往常一样生龙活虎,快活又得意地告诉所有人自己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这只是和所有人开的一个玩笑;但他愿望落空,来电人依然是向空山,背景音里有人在接连不断的小声抽泣:“随哥,你已经在路上了么?”   辛随勉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向空山于是继续道:“那好,我刚刚联系了何叔,我们现在也正要准备上高速……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我们到了再汇合。”   雨还在下,越接近目的地,就越像瀑布似的淌下来,这司机好人做到底,雨天里压着限速一路飙到山脚下,远远的,辛随就看见黄色的警戒线立在雨幕中,周围站了好几人,老小都有,里面还站了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浑身湿透,头发紧贴着脸,正丢了魂一样地在哭。   ——叫他甚至都不敢仔细看,仿佛再多看一秒,就要被那摧心剖肝的痛楚淹没了似的。   辛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但没走到近前,就有制服模样的人将他拦了下来,表情严肃地劝诫他:“这位先生,前面已经不可以通行了。”   “我、我有朋友在里面。”   辛随哑着嗓子,忽觉有湿漉漉的东西沿着鼻梁滴落,他抬手一抹,才发现是雨水,而自己的伞被握在手里,竟然忘了撑开;现在的他,好像和前面那些恸哭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啊,这样。”那工作人员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温和许多,颇有些不忍心地道,“您稍等,我们正在努力疏通道路,请相信我们,您朋友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们。”   辛随轻轻地说,脸上水痕蜿蜒,不知道有没有悄无声息淌下的泪,他抬起手,指着前面稀稀落落站着的那几个人,又问:“那我也可以站到那里去吗?”   “我担心他害怕,我想就在这里等着他,我希望、我希望——”   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出来,然后第一眼就看到我。   辛随终于说不下去了,他弯下腰,两手扶着膝盖,胸膛极度起伏,像老旧的鼓风机一样急促地倒抽着气,连那工作人员又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他只是突然在此刻想通了一个道理,并且决定,在无法预测的下一秒到来之前,死都要和何景乐死在一起。   可是,如果这一秒,就已经是无法预测的下一秒呢?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和何景乐说话了,他不知道何景乐在做什么,现在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聊天是何景乐倒退着走进人群,像永远不会心碎一样笑着扬言不稀罕和他谈恋爱,他不想要停在这里,就像烂俗小说里没写完的最后一句。   甚至留不下戛然而止时那一声高昂尖锐的余音。   “……辛随?”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   今晚阿黄读评论time!    第57章 非你不可   那声音很犹豫,带着一些不确定,但辛随却像青天白日活见鬼似的,猝然回过了头,并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或者眼前的是什么因忧思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他看到,何景乐正好端端地站在不远处,脸上表情是和他差不多的惊骇,嘴巴一张一合,又说:“辛随?真的是你?”   他没答话,手里拿着的长柄伞却倏地落在地上,乍然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所谓近乡情怯,难道就是这样的么?   辛随在这一刻,突然无师自通地想到。   明明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近前,他甚至连靠近都不敢,怕是梦一样、泡沫一样——总之,都是碰一下就会碎掉的东西。   想来多么可笑,自诩钢铁心肠的辛随学长也终于又为爱吃了苦头,独自在外求学的这些年他没为故乡掉过泪,读过许多散文诗、仍对离愁别绪分毫不觉;可如今,却要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孩“情怯”了。   雨势还在持续变大,那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地退开,山林天际一片茫茫,只有雨水不断从辛随发间滴落,又没进他早已透肉色的纯白T恤里。   无所不能的辛学长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可是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近乎贪婪地隔着迷蒙的水帘看不远处的何景乐,好像第一次学会说话似的,半晌,才轻轻地、确认一样地叫了句:“……景乐?”   声音很低,在弥漫的雨声中几不可闻,但何景乐就是听到了,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下落,此时此刻才终于被稳稳地接在了谁怀里。   他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又红着眼睛笑了一下,说:“是我,我在这里。”   辛随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眉毛却突然又皱成一团,然后使劲儿地眨了两下眼睛。   “受伤没有?”他问。   “没有。”   何景乐摇了摇头,小跑着到他身边,帮他把地上的伞捡起来撑开,挡住了仿佛要吃人的雨丝,才继续道:“我什么事都没有,我特别好,你别担心。”   辛随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何景乐已经又接着道:“非要说,就是有点害怕,一点点。辛随,你抱抱我吧,抱一下就好了。”   更多的何景乐没有说,例如他是如何路程近半时才发现这来得蹊跷的雨势,又例如,他是怎样和那带队的导游大吵了一架,然后强行要折返下山;并且,还因为回来时仓促,地面湿滑,摔了好几跤,连手机都不知被掉在了哪个山旮旯里。   ……等等等等,还有很多很多,哪怕让他说上一天一夜,他也无法完全形容那时的惊心动魄,人在灾祸前是多么渺小,历经一次,就仿佛已经彻头彻尾地死过一回。   再后来,山上出了事,接连几个旅行团被困,黄色警戒线在他眼皮子底下拉起来,周围一片兵荒马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游客接待中心,周围连个人影都不见;那时候他想,等到得救了一定要添油加醋地说,让所有人都夸赞自己多么英明勇敢,可是现在见了辛随,才忽然又觉得,横竖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情,不值当再提。   同样的,何景乐现在也不想再去和辛随争论一见钟情的问题了,他甚至想,喜不喜欢都没关系,反正自己这样的倒霉蛋,能多活一天都是馈赠;世上天灾人祸那么多,没有什么是比生命还要更可贵的,爱也一样。   见辛随没对他的问题做出反应,他便又轻轻舒出一口气,没表现得多么失落,像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抱一下,就当安慰安慰你这个朋友——曾经的朋友,也不行?”   这一次辛随动了,他又听见对方叹了口气,随即手里就倏然一轻,紧接着,有些湿润的东西落在他脸上,被一把伞遮掩的天地草木重现,辛随把伞丢在一边,很用力地抱住了他,像在抱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小何同学的肩膀很快就被打湿了,因为湿淋淋的辛学长趴在他肩头,整个人剧烈地发着抖,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辛随不说话,因为对方翻来覆去、好像会说的就只剩下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何景乐被抱着,犹豫了很久,最后抬起手,哄小孩似的,轻轻捋了一下辛随后脑勺的头发。   但这举动却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辛随整个人一僵,终于因久别重逢的触摸而再次确认心上人幸存,他放开了何景乐,眼神茫然,宕机的大脑终于重启,又不厌其烦地再度确认道:“何景乐?你没上山上去?你回来了?”   “……”   何景乐说不出话,因为辛随好像终于被愤怒烧干了仅剩的一点理智,歇斯底里得近乎疯狂,叫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劫后余生:“何景乐,你是何景乐?……那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下这么大的雨,你跟谁过不去要来爬山啊!”   辛随盯着何景乐的眼睛,从其中看到自己暴怒扭曲的面孔:“我他妈还以为、还以为——”   他的声音哽咽着,破出一声尖利的短促音节:“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从山上掉下去了!让我怎么办,我就算想和你一起死,都他妈不知道该往哪儿跳!”   何景乐瞳孔骤缩,盯着他狼狈不堪的英俊面孔,这回半点没犹豫,捧着他的脸就往上亲。   可是小何少爷哪里会亲别人呢,他毫无章法地撞在辛随嘴唇上,咸湿的雨水渡进两人唇齿间,辛随一只手扶着他脑袋,手指冰凉,掌心却烫得他仿佛要烧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气,好脾气先生被一个吻打回原形,两人唇挨着唇,他听见辛随低声地说:“你知道向空山告诉我,你被困在山上了的那会儿,我是怎么想的吗?”   何景乐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两人鼻尖碰着鼻尖,他又哭又笑地说:“我不想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他隔着极近的距离看辛随,“辛随,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很喜欢我,非常喜欢我,必须要和我谈恋爱不可的那种喜欢我?”   辛随一秒也没有犹豫:“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必须要和你谈恋爱不可的那种喜欢你。”   何景乐灰扑扑的小脏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得意好高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又过了一会儿,喜提粘人小狗的辛学长才费劲巴拉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刚才吓傻了,现在总算想起来要办正经事:“你先给你山哥他们打个电话,他们都还——”   “不用了。”   突然有人插嘴。   辛随今天是真的傻,和他新任对象都有点不分上下,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非常严肃地接茬说:“怎么能不用,小山他们都很担心你……”   他话说一半,发现何景乐脸色十分无辜地盯着自己看,终于反应过来哪儿不对劲,一扭头:好家伙,向空山虞叶好那一伙人正站在不远处,且除了为首的小山哥脸色铁青,剩下的人看样子都恨不得搬个板凳嗑瓜子看戏了。   “呃……”   他痛苦地在原地蜷缩起了脚趾。   --------------------   乐:他说脏话好帅,又爱上了。(流口水    第58章 很会聊天   活了小半辈子的辛随哥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失态过,结果好不容易迎来这么一回,还叫人当成个热闹给看了,个中滋味可想而知;他羞愤欲绝地转过头,望着泥泞的地面自闭,正听到向空山阴阳怪气地揪着何景乐损:   “哟,好有闲情逸致啊何少爷,我们这些人就差把轮胎跑出火星子了,您还有空在这儿演情深深雨蒙蒙呢?”   何少爷哪敢吭声啊,他拼命给旁边的虞叶好使眼色,但总当和事佬的虞叶好这回也不帮他,翻着白眼说:“别看我,我才不管!……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们了!”   他只好臊眉耷眼地道歉:“对不起,都怪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但向空山好像又不是想要听到这个似的,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眉头就已经皱起来,像在拼命忍耐克制着什么,叹了很长的一口气,竟突然也道了个歉:“不是,我没……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和你发脾气的。”   向空山犹豫着,走到何景乐旁边伸出了手,也不知是不是想像正常人会做的那样,给对方一个安慰性质的拥抱;可那只手最后也还是落在何景乐的肩膀上,然后又低声地说:“乐仔,对不起啊。”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内敛而不善于表达的人,都只能靠反复的苛责与诘问来证明劫后余生并不是幻觉;辛随是这样,向空山也是这样。但何景乐有世界上最柔软最不怕被伤害的心,总是能察觉所有词不达意下隐藏着的关切与忧虑,所以他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们是那样好的朋友,我怎么会不懂呢?   “你知道个屁!”相比之下,余康哲的情感宣泄就直接而畅快得多,跑上来一拳砸在他肩膀上,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已经在来时哭过几回,此时蛮横无理地要求道,“何景乐,以后都不准再来爬山了!听见没!”   “行!”何景乐很爽快地应了,“谁再来谁小狗!”   虞叶好刚刚一直站在后头打电话,这会儿也走过来,低声地解释道:“妍姐和柯儿打电话来了,说还在路上,也不好再掉头了,让我们就在这儿再等一会儿,他们到了再说其他。不过我是觉得,反正今天大家也都淋了雨,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今晚干脆就别回去了——还有,何景乐!你爸已经知道这事了,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开始思考怎么和他解释!”   “……什么?”   这段话信息含量太大,使小何少爷本来就不太好使的脑子雪上加霜:“不是,这我还解释个屁啊,我爸不把我搞死都算是他手下留情……算了,先不管这个了!”   何景乐摆烂的速度简直和他变脸的速度一样快,上一秒还怕得缩脖子,这会儿就已经臭显摆起来;他拉着旁边还在自闭的辛随的手,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道:“……我先宣布一下,该看的相信大家刚才已经看到了,那我就——”   辛随突然捂住胸口仰天长啸:“呃啊!”   “怎么了怎么了?”   何景乐被吓一跳,还以为辛随刚才气急了,这会儿落下什么后遗症,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几个人又是扇风又是给擦汗的折腾了好半天,直到余康哲都掏手机准备叫120了,才听见辛随气若游丝地道:“没事。”   “这还叫没事——”   “就是太尴尬了,释放一下。景乐,我真的没想到,很久没见,你果然还是这么会聊天。”   “……”   “噗。”虞叶好没忍住,率先笑了一声。   他这么一笑,剩下人顿时都憋不住了,场面一时十分混乱,充斥着虚惊一场的喜悦与放松;等到蔺妍和柯文曜急匆匆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而笑得最欢的小何少爷惨遭三度制裁,因为柯文曜一把就将他从人群里揪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阵乱摸,恨不得从脑门摸到脚后跟,确认完他一点事都没有,好端端的,才长舒了一口气,摇着他肩膀大吼道:“我的儿,你知不知道为父差点被你吓出脑血栓!”   “滚你的!能不能好好说话,少看点古装剧吧你!”   何景乐奋力挣脱咸猪手,余光又瞥见旁边蔺妍怀里抱着件衣服,脸拉得好长,一声也不吭,倒是先走到浑身湿淋淋的辛随面前,将手里那件外套递给了他:“虞叶好刚才打电话说你淋了大雨,穿这个吧,看看合不合适。”   衣服风格眼熟,看尺码就知道一准是怕何景乐淋了雨,特意准备的;辛随受宠若惊地道了声谢,接过来却没穿,反而先把旁边眼巴巴等蔺妍和自己说话的何景乐给叫到近前,问了句:“冷不冷?”   刚谈恋爱的gay真是腻得没眼看,何景乐抬起手,把辛随尚且湿淋淋着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小声地说:“我好着呢,倒是你,都淋成这样儿了,快点穿,感冒了我一定难受死!”   这边俩人甜甜蜜蜜,那边向空山面无表情地装听不见,他视线扫过在场都狼狈不堪的众人,征询似的问了声:“要不先找个地方歇一歇,今晚就不回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何景乐挑了个周六,一路奔波之后,第二天好歹还能睡个安稳觉。   大家都举手赞成,就当场订了个附近的旅馆,过去的路上,何景乐贴着辛随,又厚着脸皮和旁边从来时就黑着脸不吭声的蔺妍搭话:“说起来,妍姐,你那儿怎么还有我能穿的衣服啊?”   可是他妍姐真生气了,一句话都不肯讲,何景乐脖子伸好长,要不是辛随在一边帮他维持着平衡,整个人恐怕早就不知道撅哪儿去了。   小何少爷跟个笼子里到处乱飞的鸟似的,扑腾来扑腾去,最后蔺妍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站虞叶好那边去了。   “……”   这事儿闹得可大了,再后面,一直到他们歇够了,出门去撸串,蔺妍也没主动和何景乐说一句话。   连虞叶好都看不下去了,趁菜还没端上来,他们俩凑在一块,蜷在小板凳上说悄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妍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吓死了——再说那衣服,你不快过生日了,老早就给你买了,结果闹这么一出,你还特意挑着问,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理你才怪!”   何景乐没精打采地拨弄盘子里那两根韭菜,旁边的辛随立马就来贴贴,给小狗顺毛似的摸他后脑勺,一直没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过似的,轻而易举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先吃饭,一会儿回去时候好好再跟她说,行不行?”   可是到底也没能说成,因为不知道虞叶好和余康哲这两个人间八卦精是怎么把他和辛随的事给添油加醋地瞎传了一通,大家竟然都没把这事拎到明面上说;相反,还暗搓搓地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一顿饭吃到最后,上厕所的上厕所,买饮料的买饮料,向空山最后说要先去买个单,把虞叶好往兜里一揣——至此,饭桌上只剩下辛随何景乐俩人,其他人一个也没回来。   “……”何景乐猛地反应过来,咣当一下把头磕在桌沿上,他心里莫名其妙慌得很、也燥得很,一眼都不敢看旁边的辛随了。   但辛学长什么不知道,他温温柔柔地把手心垫在对方脑门下面,开玩笑一样地说:“现在反悔也行,来得及。”   “不行!”   二十岁的男大学生听不得这种玩笑,何景乐立刻就抬起头,嘴比脑子快地说:“谁反悔了,我才不——”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辛随正望着他笑,淋了雨后又晾干的头发蓬松而散乱,穿的衣服还是蔺妍带来的和他风格十分相近的那件,实在好漂亮,从头到脚无一不和他登对合衬,就好像、就好像——   上天为他量身打造的人形手办那样。   小何少爷从脸红到耳朵根,可是他认认真真地盯着辛随;两个人在混乱嘈杂的烧烤摊上对视了很久很久,他腆着脸说:“辛随,再亲一下吧。”   辛随还没回答,他又讲:“我现在可能比之前会亲一点点了,这大概就是老师说的聚沙成塔水滴石穿吧,只要我们坚持每天亲一下,久而久之,我们两个一定会——”   辛随本来想说些其他的,但这会儿听他胡言乱语,一时又觉得好笑可爱,便凑近了些,顺着问:“一定会什么?”   小何少爷脑袋晕晕乎乎,整个人要飞起来了。   他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望着近在咫尺的辛随的侧脸,严谨而充满科学性地瞎掰:“呃,一定会得高血压吧。”   “……”   -------------------- 冤种社恐人和他热衷于和好朋友讲恋爱细节的社牛男友    第59章 似是故人   但其实何景乐说完就后悔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学习不行,就连谈个恋爱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眼瞧着辛随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被定住了似的,半天没什么动静,他沮丧地一偏头,咕哝着又说:“算了,你当我——”   结果话还没说完,辛随掰着他脑袋,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听上去好像不错。”   糟糕!辛学长现在也变成只会胡言乱语的人了!   不过无论怎样,也都是比已经彻底宕机、丧失了言语功能的小何少爷要强得多的;众目睽睽的烧烤摊之下,何景乐嘴巴张着,露出一点门牙尖尖,他看辛随,明明要求是自己提的,现在又装得好像个被轻薄的纯情少男似的,“你你你我我我”了个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那可是辛随欸,那可是他的大帅哥男朋友欸!   他彻底晕了。   等到两人吃完了饭,在天色逐渐暗沉下来的临市街头散步时,才算真正开始有了恋爱的实感:正值傍晚时分,街灯追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洒落一地模糊粘连的阴影;年轻男孩的食量仿佛是无底洞,吃过了油滋滋的烤串还不够,绕过一个路口,看到一家冰店的招牌亮着,竟然又吵着要吃冰——   且好巧不巧,他们看到的,正是上次辛随半夜去派出所时,买过的那一家。   这家全国连锁的冰店似乎在哪儿都一样,大门口挂了串风铃,推门而入时会惊走卧在台阶上的橘色小猫;点餐台的牌子上照样写着最热门的草莓口味,叫他总疑心是否连字体都一模一样,只有一处不同:   上次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格格不入地闯进,这次,就是两个人一起走进来了。   辛随有些怔然地看着前面低头研究菜单的何景乐的背影,听见对方正说着话,心情格外好:“服务员,要一份草莓味,超大杯!”   说完,还要回一下头,再问:“辛随,你要什么味道的?”   “我不太吃这个。”   “明白了,”何景乐煞有介事地一点头,所谓越菜越爱玩,刚才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现在好了一点就又演上了,只听他故作惊讶地棒读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和我吃一份,然后间接接吻吧!”   “……”   “哥哥你和我吃这个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哥哥——”   “……闭嘴。”   “美女!要超超超大杯!”小何同学快乐地补充道。   吃个冰也要拖家带口,何少爷安顿好了男朋友,又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好长一串字,最后干脆直接发了语音,整个上半身都没正形地靠着服务台,连同声音也跟着一起懒洋洋;一看这副臭德行,就知道在和谁聊天:“人在冰店,有没有人要吃冰,帅哥请客,先到先得!”   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就接连不断的震,感觉拿着盼盼小面包去喂峨眉山的猴不过也就这个待遇;何景乐越看越笑,又举着给旁边的辛随看,只见最下面,柯文曜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透过屏幕都能把人打飞二里地:[我要两杯。]   [什么?]余康哲紧随其后,[那我要三杯。]   [嗯嗯。]向空山说,[今晚你们俩蹿稀抢厕所别来敲我们屋的门。]   “……”   何景乐笑得直不起腰,恰好他自己点的那杯已经出了货,当即便把手机往辛随手里一塞,冻得斯哈斯哈,着急得嘴跟脑子都不赶趟,第一口就往辛随嘴巴里喂:“快点快点,要化了!”   辛随没反应过来——或者不如说从走进这家店开始就一直显得不怎么聪明,现在被塞了好大一口冰,嘴巴里鼓囊囊,瞧着依然还是笨笨的,又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草莓味。”   “嗯?”何景乐专心致志地挖冰,没当回事儿,“我上次不就说我最喜欢草莓味了。”   “我以为你是……”   是骗我的,是为了让当时的我看上去不那么无所适从、从头至尾都像个傻子一样捧着那杯快要化掉的冰。   何景乐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笑开,他摇头晃脑地说:“辛随,你总这样,当时怎么不问问我呢?要是我不说,我们没有在今天刚好走进这家店,你是不是就要一辈子觉得我当时是在可怜你了?”   辛随就不说话了,紧抿着嘴唇,很显然,真是这么想的。   但这事儿说起来其实很矛盾,因为辛随大部分时候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已经拥有了许多人都没有的东西;可是在非常非常多的小瞬间,他又觉得世界上没谁不怜悯他,好像仅凭目光就能将他那层虚假的完美的皮囊剥下来,然后怀揣着恶劣的善意自以为是地体谅他。   他在此前往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都不肯承认,这种情感有一个最直接的名字,叫做自卑。   “辛随?”何景乐又叫他,他才猛地一激灵,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冒出一背阴湿的冷汗。   在所有的成长过程中,辛随的大部分痛苦都来源于自我矫正,例如此刻。   他必须提醒自己,他已经决心陷入恋爱关系中,所以要纵情投入,要全然信任,要当一个会偶尔不完美、会受伤的人。   恋爱不是他人生的必修,可是他想要试一试,并且想为何景乐在这门功课上拿到满分。   “嗯,我在听。”他终于敛下眼睫,轻声地答。   “真的有在听?”何景乐很怀疑地眯眼睛,重复着说了一遍,“我刚才讲,我这辈子没吃过比那天晚上更好吃的草莓沙冰了。”   “……”   “我的意思是,”何景乐突然十分认真地看他,用气声说了句,“辛随,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你要相信我。”   总是游刃有余的辛学长说不出话了,他匆匆忙忙地撇开了头,听到何景乐在一旁得逞之后的愉快笑声;其余的沙冰被端上来,两个人像兜售小商品的摊贩似的各自拎着一大袋即将融化的冰狂奔,隔好远,还能听见空气中飘来的几句对话:   “辛随,你倒是说几句啊,我都表白了,你怎么都不表示表示?”   “辛随,歪,辛随,你在听吗?”   “……别说了!”在夜色里臊红了耳朵的辛随羞愤欲绝,他猛地刹了车,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又在屁兜里嗡嗡地震了两下,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这个点早就应该下班了的曲冠玉给他打电话:“喂,辛随?”   “我在,老师。”   他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曲冠玉的声音忽然急切起来,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问你,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   月光下,辛随的心忽然重重向下一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下意识转头,看见何景乐疑惑的脸。   --------------------   何景乐你除了会说我喜欢你还会说什么,高中让你好好学语文你不听,看看!别的纸片人小朋友甩你二里地了都!(恶狠狠    第60章 旧事重提   “何景乐。”辛随道,让旁边的当事人几乎以为是在叫自己,正十分疑惑地不知该不该回应时,辛随却又在此时重复着说了一遍,“老师,他叫何景乐,怎么了吗?”   曲冠玉没回答,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静默,最后,这位年逾半百的老教授长叹了一声:“没事,是我认错了人。”   也对,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帝都的夜灯火通明,曲冠玉坐在桌前,低头看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桌上的电脑亮着,散热系统敬业地在这个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发出轰鸣;而没熄灭的屏幕上,一份寻人启事正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这个不知从哪儿拷贝的复印件显然已经年代久远,以至于留存在电子设备里的文件都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失真的照片上,男孩笑容灿烂,看得时间长了,竟和现如今的何景乐有几分相似。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世道变了一轮,久到当初的声音早就微弱熄灭——   没人再记得。   不过别的先尚且不提,这个不了了之的电话显然让小何少爷陷入了极其紧张的自我审视中,毕竟这年头研导教授之类的哪个不是日理万机,自己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家记住,并且大半夜的还一个电话打过来追问,凭什么?   就凭自己这张过分美丽的脸蛋吗?何德何能啊!   他站在路灯下焦虑得直啃手指甲,最后也不知思路一下发散到了哪儿去,眼神都犀利了,愣是把辛随给看得一哆嗦,然后紧接着张口就问:“你老师知道我是gay了?”   “……”   “还是他知道我把你也给骗来做gay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并且总觉得来自名校研导的正义铁锤下一刻就要砸到自己身上,最后哭丧着脸,啪叽往辛随胸肌上一靠,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儿来那么多戏:“辛随,那这样我们只能——”   辛随一默,阴阳怪气地抢答:“哦,你又不想做gay了?”   “哪儿跟哪儿啊?”何少爷觉得莫名其妙,“我是说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砸钱了,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我让我爸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学校捐一栋楼。”   “……”   袋子里各种口味的冰沙散着凉气儿,辛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装着冰的袋子又举高了一些,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某位帅哥,再不快一点,你的朋友们可就只能喝常温糖水了。”   “什么我的朋友,那明明是我们的朋友——啊!”   何景乐回过神来了,匆匆忙忙打开袋子伸手一摸,拉着辛随再度狂奔起来,两人一路猛跑,各自跑出满头的热汗,到酒店没来得及歇,又立刻喘着气去敲向空山房间的门。   门一开,人果然都在,并且纷纷对于这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小情侣表示出了程度不一的疑惑,具体表现为路过上厕所的柯文曜说:“怎么跑这么快?没付钱啊?”   “滚!”何景乐扶着腰,气儿没喘匀就骂道。   只不过一边骂,一边还要从袋子里把这群祖宗点的五花八门的冰给拿出来,真是好口嫌体正直一男的;向空山凑过来看,又顺道往他和辛随头上一人盖了一条毛巾,示意他们先擦汗,然后才啧了一声,道:“行啊乐仔,咱就算哪天跑外卖那也得是个金牌外卖员。”   “那是!”   峨眉山的猴来领盼盼小面包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凑在向空山房间吃冰,无人注意的角落,何景乐拿着其中一杯递给蔺妍,双手合十,祈祷似的求饶:“妍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知道错了!”   蔺妍总算舍得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没错。”   “不我错了,我肯定错了——”   “你怎么就不懂呢,是做得太好了。以前干什么都要人陪着,明明也没过去多久,现在怎么突然就好像什么都能自己做了似的?让我总担心,害怕你这样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蔺妍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乐仔,你要明白,有时候不能强迫自己去做成那么好,会事与愿违的。”   何景乐一愣,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倏地就没了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匆匆了结了这段指向性过于明显的对话,也不知道过于聪慧早熟的蔺妍是否如向空山一样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看透了许多,他只知道,这话的余音在他耳朵边绕了很久,一直绕到后半夜去,也没能让他再睡着。   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四处转转,还好酒店定的是标准间,辛随在隔壁床上熟睡着,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大概是一路奔波,此时只是翻了个身,并没被吵醒。   可这人睡梦里也不怎么安稳,脸蒙进被子里,像谁欠了钱似的紧皱着眉头;何景乐翻身下了床,路过辛随床边时刻意放轻了脚步,这才发觉雨又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没关紧的窗户缝洒进些潮湿的空气;他驻足凝望了一会儿,推开了房门,结果好巧不巧——   就住他隔壁的向空山也正要出来,神色清明,看上去似乎也同样半宿没睡。   两人对上视线,片刻后,都笑了一下,十分有默契地走出了几步远,才小声地在走廊里交谈;向空山先开口,走过场似的问了声:“怎么这个点还不睡?”   “你呢?”何景乐斜着眼看他,把问题抛回去,“你怎么也不睡?”   “雨声太大了,”向空山说,“我起来上个厕所,睡不着,就出门转转。”   “这不巧了么,我也一样。”   何景乐和他碰拳,两人勾肩搭背地去自动贩卖机买罐装可乐,还跟高中似的闹,坐在一楼大厅靠窗的吧台上干杯,然后比赛,看谁第一个把易拉罐拉环丢进两米处的垃圾桶里。   雨愈发大起来,落在玻璃窗,将外街的路灯切成模糊的许多色块,向空山盯着窗外,又喝了一口可乐,几秒之后,突然有些没头没尾地说:“乐仔,你记不记得,高三毕业那时候,我们也是一起去爬山,跟今天一模一样,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然后我们缩在房间打了半宿的扑克?”   “当然。”何景乐笑起来,“结果后半夜大家都困了,就那么坐在地板上睡了一整夜,第二天腰酸背痛,还要一起爬起来去看日出。”   “过了今天,恐怕以后我都对爬山有ptsd了。”向空山开玩笑一样地道。   “乐仔,”向空山顿了一下,斟词酌句地讲,“我觉得大家都会有质疑自己存在意义的时候,这很正常……包括有些事情你不想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做,想自己做,也都行,都可以;但是在这些时候里,你得知道,你不是被抛弃,我们的心永远是相连的,你只是替我们提前看过了这些风景。”   “从高中到现在,我们会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可是何景乐许久没说话,沉默的间隙里,胸腔骤然涌出一股邪火,在这一瞬间,几近于崩溃地想: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总是要你们来扮演这样的角色?   向空山是这么说,蔺妍也是这么说,所有人好像都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好了被他一辈子麻烦的准备,并且十分乐在其中,可他们到底懂不懂,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害怕;他是被动接受关怀体贴的人,那等到散场的那天到来,他应该拿出什么筹码才能留住他们?!   ……   “当然,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他垂下眼睫,轻声地答。   --------------------   这章站在何景乐的角度上也许很难看清,但站在辛随的角度上就很好理解了,对于辛随来说,简直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叫《天还没亮我那么大一个对象怎么就不见了》    第61章 同床共枕   大概是深夜里一切的感受都不够真切,以至于向空山竟然也没发现何景乐说这句话时的异样,并且显而易见地对此感到十分满足,他又拍了拍何景乐的肩膀,道:“行了,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起床赶车。”   “……嗯。”   来时勾肩搭背,回去时就变成了一前一后地走,何景乐落在后面些,头颅折下去,像是真的困极了,唯有手心还是攥得紧紧;向空山几次回头看他,最后哭笑不得地让他走在自己前面:“倒是看着点路啊,也不怕撞墙上。”   他不说话,在朦胧夜色里扬起个迷迷糊糊的笑,于此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演戏,并且贡献出此生绝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完美表演;甚至有那么一秒,觉得睡意好像真的涌上来,即将要毫不吝啬地把他带到明天去。   何景乐喜欢睡觉,在任何难过的没有人陪伴的时候,睡眠带来光怪陆离的梦境,那会让他觉得,他不是一个人。   但此刻和以往不同,因为他又紧接着想——今夜,最起码是今夜,房间中有另外一个人等他,睡醒之后他们可以互道早安,即使夜晚漫长也没关系,有人陪伴的夜晚是美好的,比所有的梦都要好。   他走近房间,蹑手蹑脚地摸着黑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悄悄红眼睛。   何景乐走得很慢,像步履蹒跚的老人,一只脚已经踏上床沿的那刻,又突然转了个身,一边安慰自己绝不会被抓包、一边偷偷摸摸地往辛随床边走。   小何同学要干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坏事了,他好希望辛随可以摸一摸他的脑袋,哪怕只有一小会儿也好。   骤然陷入黑暗的视野至今还不明晰,他慢慢地朝对面摸索,依靠记忆中的位置,在对方床边慢慢蹲下来,歪着头感受床上另外一个人起伏的呼吸,片刻后,又伸出手,想要去勾辛随的手指头。   第一下没摸到,触手是柔软光滑的床铺;但至此还不算完,勤勤恳恳做变态的何少爷大半夜也不知道耐心怎么就那么好,跟盲人摸象都有得一拼,一下没摸到,他还要摸第二下,结果好奇怪,他都从枕头沿摸到床头柜了,别说手了,连他对象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蛋都没找见,跟丢了似的。   还怪惊悚的。   他想着,凑得愈发近,可还是啥也看不出,只能看出一点鼓鼓囊囊的形状,正要再摸摸,床头灯忽地一下亮了,辛随靠坐在床头,两人目光相撞,他听到对方幽幽地问:“景乐,你在干什么?”   “……”景乐没说话,景乐人都傻了。   等等!   等等等等,既然辛随坐在这里,那他刚才摸到的是……   他倏地又低下头,在昏暗的床边灯光里,和辛随的鸡儿面面相觑。   “……”   “景乐。”辛随又叫了一声。   石化的何少爷缓慢回神,好像没听见似的,站起来爬上对面的床盖上被子蒙住脑袋一气呵成,怀揣着一种和这个世界爱他妈和解不和解的摆烂心态,安详地道:“晚安宝贝儿,我先睡了。”   辛随:“……”   但这当然没能蒙混过关,在辛随有如实质的目光烧灼下,他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起来,脸颊连着耳朵红成一片,人都烧成灰了,嘴还是硬的:“怎么了!我就摸一下嘛!长这么好看,摸一下怎么了!”   于是刚要说点什么的辛学长又顿住了,并且十分不可置信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裤裆:“这你都能看出好看不好看?”   “——哎我没说这个!我说的是你!”   何景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强调了半天,最后在辛随明显有在认真怀疑人生的目光里败下阵,好凶地一甩头,又从床上蹦下来,跟个窜天猴似的扎到隔壁床:“算啦!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   “现在,立刻,马上——”他凶巴巴地讲,“摸我的脑袋!”   “啊?哦。”   ……   虽然过程曲折,但最终变相达成目的的小何少爷心情好了一点,决定大人有大量地把这件事给翻篇儿,他躺在辛随腿上呼噜呼噜,自下而上地看辛随的脸,突然问:“怎么没继续睡,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辛随说,“就是突然醒了,然后发现你不在,就没睡着了。”   从刚才开始就隐约弥漫的委屈意味现在终于实打实地戳在何景乐脊梁上,几乎要把“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几个字刻在他脑门,让他突然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要笑——他也的确这么做了;笑了半晌,才想起自己似乎应该解释,于是低声地说:“我和山哥出门喝可乐去了。”   这下辛随也笑了,说话时胸腔的共鸣震红了他耳朵,他察觉到对方很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哄小朋友一样:“哦,还是喜欢喝可乐的年轻小男孩儿呢。”   “喂…你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吧?”   年轻小男孩不服气了,把脑袋抬起来,但没几秒就又乖顺地垂下去;不知为什么,从看见辛随醒着坐在房间里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就好像有许多话想要说,但直到现在,被对方一下一下地顺着头发,又觉得,只要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哪怕一辈子什么都不说,也是很好的。   他觉得这很像自己曾无数次设想过的家。   “辛随,你知道吗,向空山跟我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停了一会儿,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讲。   “这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辛随很快就回答。   何景乐又闷着不说话了,良久,才喃喃地说:“是啊,是很好啊。”   他突然发觉,许多情感在当下或许汹涌,但是等到诉诸于口的时候,就会显得单薄且矫情——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像在无病呻吟,横竖都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思考的东西。   “景乐。”   可是辛随又摸摸他,昏黄灯光下,此时的气氛温情得叫人几乎想落泪,他被辛随掐着腰抱得靠上了一些;两个人对视,他听到对方似乎是笑了一声,指尖揩过他的脸颊,然后安抚似的说,“不要害怕表达,你可以和我说任何想说的。”   辛随的眼睛好像有魔法,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为什么何景乐总是会被这样的眼睛蛊惑;他揪着对方的衣角,沉默很久很久,最后鼓起勇气说:“辛随,我觉得我可能还是想变得更好一点。”   他不想要被动地停在原地,并且想在有关永远的这个承诺过期之前,也能拥有一些让别人不想放手的东西。   “听上去不错。”辛随说,“已经有眉目了吗?”   这就为难到小何少爷了,他苦思冥想很久,久到被吓走的困意再度飘回来,整个人往旁边一滚,严丝合缝地卡在另半边床铺上,才说:“我不知道。”   然后又问:“辛随,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呢?”   他调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思考:“舞台也上过了,然后摔了好大一跤,里子面子都丢尽;交过朋友,但没交到——唔,大一的时候我还见义勇为过呢,可是人家也不见得有多感激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很轻很轻的呢喃,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依然还在不依不饶地问:“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也做得好的?”   何景乐终于不再说话了,陷入了迟到的睡梦中,嘴唇张开一条细缝,似乎仍有未竟之言。   辛随就这么看着他睡着,心想:这不是哪里都很好吗?   哎,白捡了个大宝贝。   -------------------- 会定期进行一些章节名诈骗   【对不起迟到了给大家磕三个!!!    第62章 大变活人   意外而短暂的旅行宣告结束,第二天上午,等所有人休整得差不多,他们就坐上了短途火车,出发一起回帝都了。   上午的车厢里没什么人,气氛还算安静,方便了显然是没睡醒的何少爷,他挂着副堪比国宝的大黑眼圈,几乎是屁股刚沾到卡座,脑袋就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瞌睡;对面坐的余康哲和柯文曜也没好到哪儿去,虞叶好中间过来给他们送不知哪里搞的五香瓜子,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哟,你们仨昨天晚上是挖煤去了么?”   “怎么不问问你老公。”余康哲还醒着,很有气无力地答。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虞叶好故作惊讶地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合起伙来偷偷给我戴绿帽子。”   “……”   余康哲恹恹地给他比了个中指,靠着柯文曜来时背的那大包补觉去了,懒得再搭理他。   “别提了。”向空山耳朵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灵,他走过来,和辛随点了个头——后者正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把何景乐晃来晃去的脑袋安到自己肩膀上去;向空山看了眼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三人,才说:“昨天这俩二百五吃冰吃多了,来我们屋跑了八趟厕所。”   虞叶好:“……山贵妃,你是有些乌鸦嘴在身上的。”   顿了顿,他又奇道,“那我怎么没听见?”   “真要吵得醒你那也算厉害,你忘了,上次我们在你家的时候,阿姨她——”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又低下来,很亲昵地凑在一起说话去了;后半程路途就这么过去,等到了帝都,那阵疲惫劲儿变本加厉地返上来,更是没功夫再搞什么其他的活动,一眨眼就散得一干二净,连声再见都懒得说。   除了何景乐例外,累是真的累,可也是真的不想和辛随说拜拜。   两人搭同班的地铁,他要比辛随早两站下车去换乘,这种无法延时的告别让他从上车前就开始忧虑;临市一晚幻梦般地在他脑海中褪色,许多亟待处理的问题也争先恐后冒了头,他想到自己还没给何鸿光回拨的电话,又乍然想到无关的赵元君和鞠听萍,最后又想,狂欢后总是留下寂寞。   这话不假。   辛随看出他的消沉,手掌往旁边挪,在满员的车厢中克制地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说:“明天一起吃饭吗?”   “真的?”他高兴一点,随即又犹犹豫豫地问,“但是你会不会很忙,再耽误了时间?”   但这话一出口,何景乐就想给自己俩嘴巴子,他生怕辛随在这瞬息的功夫里后悔,很急忙地往回找补:“但应该也没关系吧!毕竟再忙也要好好吃饭,辛随,我有空,我来找你,好吗?”   绞尽脑汁想要让这一餐变得有理有据的小何少爷看上去更像只会摇尾巴的小狗了,他眼巴巴地看辛随,浑然不记得自己几天前还在说绝不稀罕和某某谈恋爱;辛随都被他看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于是何小狗顿时更急了:“快点快点,到底吃不吃啊,我一会儿下车了!”   辛随这才从头答起:“吃。我不忙,也不耽误时间,还有,也不用你折腾着来,我会去找你的。”   并且,或许会带去一个好消息,他如此想着。   -   何景乐简直高兴坏了,下车时嘴角也咧着,载着辛随的地铁轰隆隆开走,他站在电梯上噼里啪啦拿新手机给对方发表情包;而想到什么发什么的后果就是,车刚开走五秒钟,他已经开始说:[辛随,我现在就想你了。]   几秒后,又紧接着发:[好喜欢你啊。]   辛随坐在车上笑,半辈子加起来恐怕也没今天笑得多,他动了动手指,回复:[那怎么办啊?]   何景乐想了想,给辛随打电话,净出些说了还不如不说的馊主意:“这样吧,我们现在一起把时钟往后推一天,这样今天就是你说的明天了,我们应该在一起吃饭了!”   颠三倒四的,辛随竟然奇迹般听懂了,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电流,良久,何景乐听到对方轻叹了一声,答:“如果可以时间旅行,那我也许会更想回到昨天晚上去。”   何景乐心猛地停跳一拍,在这一瞬间想到十分多,深夜朦胧而暧昧的回忆浮现,而辛随的话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对方是否也和他一样,觉得那有些像一个家。   他屏住呼吸,耳朵红了,小声地说:“辛随,你也觉得昨天晚上很美好吗,我也是。”   “不止是这个,”辛随的声音突然带了点微妙的遗憾,“其实我还是有点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摸我的裤裆。”   “……”   “挂了。”何景乐面无表情地道。   他听见辛随在那头笑得开怀,有很明显的恶作剧大功告成的得意,到底还是没忍住,也跟着傻笑了一声,半是埋怨半是转移话题地说:“能不能把这事儿忘了啊?”   辛随是说了声什么的,但他没听清,因为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于是他斥巨资刚买的还没来得及贴膜的新手机就这么飞了出去,在地板上打好几个转,屏幕咔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裂了一条缝。   “……”   他没顾得上看谁撞他,第一反应就是先跑过去捡手机;好在除了屏幕碎开,其他倒没什么事,辛随的电话还通着,他匆匆说了句再见,这才转过身,不太高兴地看向刚刚那个人。   “你怎么回事——”   何景乐话没说完,就愣了,良久,才不敢认地喊道:“……纪瀚岑?”   还真不是他忘性大认不出曾经的朋友,主要纪瀚岑现在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没有哪件儿不是大牌,厚重的脂粉香几乎能把他脑袋给熏晕,无论如何,都和之前那个畏畏缩缩、拘谨到有些穷酸的小男生不同了。   两人上次说话还是那场闹得十分难堪的告白现场,这会见是对方,何景乐便没好意思再说下去,他别过头,有些别扭地说:“呃……也没什么,没事没事。”   “我转你吧。”倒是纪瀚岑先提出来,很爽快地拿出自己手机,“你好像把我删了?加一下?”   “真不用。”   何景乐对面前的人还停留在大一刚开学坐在食堂啃干馒头的初印象,即使现在已经变了样,也还是下意识地想帮衬;两人僵持好几分钟,最后纪瀚岑总算放弃了,只看向了别处、自嘲一般地说:“这么久了,不至于还这么讨厌我吧?”   “我没有……”   何景乐想辩解,但突然又沉默下来,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两人站在一个通道口等地铁,又过一会儿,他听见对方很不经意地问:“我刚才好像听见你打电话了,怎么,谈恋爱了啊?”   --------------------   和大家商量一下!以后每周四就歇一天好不好!因为我周四真的好忙哇!我本人又很会因为答应大家但没能准时更新而焦虑,然后焦虑到写不出,然后更焦虑,然后更写不出(无限循环ing)   谢谢大家!大家不说话我就当大家答应了!后天见!    第63章 不太搭对   和辛随谈恋爱的事,何景乐原本就没想大肆宣扬,虽说他自己耳濡目染,加上从小何鸿光没少教他众生平等、不以爱和性为转移,觉得这倒也没什么;但以辛随的个性,他却总忍不住担心对方会觉得别扭——   因此,他本打算,朋友圈子里知会一声就行了,至于其他,留待之后再慢慢讲,也省得传到帝都那帮子闲出屁的二世祖耳朵里去,再平白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叫人背后嚼了辛随的舌根。   他为这事暗戳戳地做了好大一番打算,自认为读书这么些年都没今昨两天认真,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帝都这么大一座城,地铁线路就跟个摆设似的,走哪儿都能碰见他的老熟人。   而且这熟人还显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探究的视线毫不遮掩,叫他虽然不是很想提,但真要就此否认,又觉得不甘心,一时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好半天也没说清楚个所以然。   而就这沉默的档口,纪瀚岑已经状似了然地点了头:“哦,原来是真的啊。”   “……”   “你追的他?”纪瀚岑又问。   “……”   “哦,这样这样。”纪瀚岑继续点头。   “…纪瀚岑,”何景乐狐疑地道,“你是不是演我呢,我可一句话也没说。”   纪瀚岑笑得十分高深莫测,过了一会儿却垂下眼睫,看上去无端的有些落寞,他轻嗤了一声:“得了吧,你不张嘴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我知道的,可比这要多了去了。”   他忽然凑近何景乐耳边,后者下意识地要朝后躲,轨道深处白光乍现,轰鸣的地铁到站声将纪瀚岑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掩盖得十分渺小,但恶劣意味却一点也没减轻:“……我还知道,小乐哥,你不会和他一直在一起的,因为你们——不、搭、对。”   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胡说!……纪瀚岑,你怎么成这样了?”   何景乐没说太重的话,到底还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只是猛地朝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他;可是他本人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和以前动不动就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那个男生判若两人,仿佛只是换了一身行头,就能把之前的皮囊也给抛掉了似的,伸着手想拉一下何景乐的手臂:   “就是开个玩笑嘛,别不高兴啊。哎,小乐哥,车来了,上车上车!”   “我等下一班。”何景乐别过头,十分冷淡地说。   “也行,”纪瀚岑停顿片刻,又笑了一下,“那就在这儿说再见吧,小乐哥。祝你幸福,就不祝你们百年好合了,反正我说不出这样违心的话!”   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嘀嘀响,纪瀚岑最后看了何景乐一眼,迈步跨进了车厢;他走得十分快,眨眼间就消失在水一样奔涌的人群中,前尘往事尽数在身后烟消云散,像跨入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   纪瀚岑再没回过头。   -   何景乐自己搭下一班的车回了学校。   纪瀚岑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他心里不太痛快,以至于直到进了宿舍也还耷拉着脸;他没精打采地往桌前走,途中嗅到一阵清新的茶香,转头一看,发现颜煜竟然也在,手里拿了本从名字开始他就不认得的英文大部头,旁边温着一壶茶,看上去岁月静好,别提多惬意了。   可这就奇怪了,颜煜近来忙得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个点,应该要么在开会、要么在去开会的路上,总之绝不可能就这么坐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地喝茶;他视线下落,又看到对方手边还放了个画着红十字的小药箱,于是问道:“颜煜,你买急救箱干什么?受伤了?”   不得不说何少爷终结话题一直挺行的,这话一说出口,他成功地让原本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点紧张的颜煜变得更紧张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僵硬地说:“没有。”   “啊?那你买这个?”何景乐没信,甚至走得近了点,在对方的默许之下,他打开那个小药箱,发现里头五花八门的,什么绷带碘伏棉签应有尽有,这下他更怀疑了,“你是不是玩滑板摔了啊?摔哪儿了?严重吗?”   颜煜终于忍无可忍:“我又不是你。”   “……我警告你你再内涵我我就真的要生气了!”何景乐也忍无可忍。   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何景乐正累得很,说完这一句,便也没再追问,一屁股坐在自己椅子上开始玩手机。   他翻聊天界面,给辛随发了条自己已经到学校的讯息,又随手往下一划拉,眼尖看到自己和颜煜的对话框:   聊天日期还停留在昨天,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原定的当天去当天回的计划被打乱,匆忙换了新手机之后才告诉对方自己不回来住了,但他记得,那时颜煜并没回复,现在一看,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问了句:[受伤没?]   后面又陆续撤回好几条消息,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小何少爷福至心灵,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颜煜,你是不是以为我受伤了啊?”   “……你你你说什么我我才没有!”   颜煜反驳得很快,仿佛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就只是为了等着反驳这么一句——如果忽略话里磕绊和耳根后那一点红的话,何景乐几乎要信以为真;但现在他看对方就跟看一只纸糊的大老虎似的,一点没再怕的,甚至举一反三,突发奇想地问:   “那之前我磕了脑袋那一会儿,你给我的核桃也是你特意留给我的吗?”   “……”   “对了,还有钢笔,你送我钢笔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我会成大明星?”   “何景乐,”颜煜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他很故作不耐烦地讲,“你能不能别再自作多情了?”   “哦,”何景乐点头,下一秒突然有些没头没尾地说,“颜煜,我和辛随在一起了。”   “关我什么——”   世界上比钻石*硬的是颜同学那张嘴,不过这次他没能说完,因为何景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觉得辛随也许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因为他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但我很想告诉你,因为我把你当成好朋友。”   “……”   过了很久很久,颜煜撇过了头,咳了一声:“知道了。”   --------------------   破案了,何景乐脑子不好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上次颜煜给他的核桃是用门夹的,怪不得,那被门夹的核桃那还能补脑吗!都不许再说我们乐傻了,这是有原因的!   所以何景乐后来核桃都只吃纸皮的,柯文曜哐哐拿手拍,因为辛随说这样可以练成铁砂掌,他爷爷就是这么学会飞毛腿的;   全场唯一信了这句话的人是虞叶好,小虞说那练成了之后可以给我炒一份糖炒栗子吗?要双倍糖!   向空山说你想得美,余康哲在旁边大喊柯儿别砸了辛随已经去和少爷吃沙冰啦!   最后核桃都进了蔺妍肚子里。   【明天见!嘻嘻!    第64章 往事如烟   何景乐又想跟颜煜说今天路上碰到纪瀚岑的事,结果刚开了个头,就听到手机在桌子上嗡嗡地震,他扫了一眼,立刻眉开眼笑地拿起来接,神情和姿态都夸张得可爱,好像和刚刚那蔫头耷脑的受气包不是一个人:“嗨!这里是小何热线!24小时为帅哥服务!”   遥远的B大某三层办公室里,曲冠玉和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同时从电脑前抬起了头,看辛随中了邪似的对着电话笑——   虽然平日里辛随也并不怎样冷淡,可但凡亲眼见过此刻,都很难相信,挂着这种恶心巴拉笑容的人竟然是那个向来以温和疏淡闻名的辛学长;他们俩眼睁睁看着辛随笑过,又对着电话那头很轻声细语地讲:“到寝室了?”   “嗯!”   何景乐昂首挺胸,仿佛平安回到宿舍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辛随低下头笑,也很配合地夸:“哦,那也太厉害了吧。”   何少爷舒坦了,彻底把今天被纪瀚岑那一通恶心的事儿给抛在脑后了,他两只手捧着电话,开心完,终于想起来问:“辛随,你不是要赶新项目的工吗,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顶着曲冠玉幽然恐怖的视线,辛随顿了一下,轻轻松松地答:“那也要歇一会儿,我又不是什么工作狂,而且,劳逸结合才能效率更高不是吗?”   曲老师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放——!”   他怎么不知道,以前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能自己干二十钟头的人什么时候也开始信劳逸结合这一说了!   我呸!   但何景乐才不管是不是,反正能和辛随聊天他就开心,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辛随在那边说休息时间结束,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通话结束,他一转头,正看见颜煜目光死,把那本厚重的英文大部头顶在脑门上,有出气没进气地说:“何景乐,你下次要谈恋爱之前能不能先把话说完,你知道说一半留一半会死人的吗?”   “啊?我刚才说什么了?”何景乐不明所以,真忘了。   颜煜:“……”   他额头迸出一根青筋,把骂人的冲动忍了又忍,最后咬着牙重复道:“你说到你在地铁站遇见纪瀚岑了。”   “哦,他啊,”何景乐沉默一下,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   “……”   眼瞧着颜煜面无表情地把那本厚得像板砖的硬皮儿书举起来,看样子下一秒很可能落在自己脑袋上,何少爷缩了缩脖子,有点怂地又补充:“我想起来了!就是、就是纪瀚岑好像最近过得还挺不错的,比之前看着要、要——”   何景乐想不出不是贬义的形容词,他吭哧了半天,倒是听见颜煜脸色有点古怪地接了句:“艳俗?”   “你知道?”   “嗯。”颜煜把书放下来,“你没听说吗?纪瀚岑已经这样挺久了,他现在一件衣服都顶得上之前好几个月生活费,今年导员让我收咱们班的贫困补贴名单,往年都有他的名字,这次也没看见。”   “而且,大家都传——”   颜煜顿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接着说:“说他可能是被哪个富婆包养去做小白脸了,但就只是说说,也没什么证据。”   也对,怎么可能有证据呢,就算其他人不了解,可他们几个住在一个寝室里小一年,还能不清楚么?   整个317心知肚明,纪瀚岑是个同性恋,而且百分之八十,还是下面那个。   颜煜没做过这种类似背后说别人闲话的事,这会儿讲完才后知后觉地尴尬,他干咳一声,有点烦躁地说:“哎,你心里有数得了,就当我没讲过。……难道还不兴是人家凭自己努力过上好日子了么?”   何景乐没吭声,低着头看今天又加上的纪瀚岑的朋友圈,寥寥几条,最下面的还是他们俩一张合影,他想起来,开学那会儿对方甚至不太会用智能手机,还是他教纪瀚岑注册了微信,才留下这么一张照片。   纪瀚岑一直没删吗?   他又有些为这段仓促结束的友情感到一丝怅然,结果下一秒,手机自动刷新,纪瀚岑把朋友圈给关到了三天前,什么也没剩下。   “……”   他默默地关上了手机。   -   这厢何景乐在寝室聊八卦,那边辛随在导师办公室里被当成个八卦聊,距离约定好的休息时间早就过去,他投降似的举起手,有点无奈,但脸上却半分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哎,不是说今天活儿特别多么?要不我们先忙?”   “不忙,”曲冠玉斩钉截铁,“我这人一向关心学生的个人生活质量,只有把自己的小家过好了,我们才能——”   “曲老师!”旁边那女生等不及了,“您倒是说重点啊,您不说我可说了!”   “辛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女孩笑嘻嘻地直奔主题。   辛随有好一阵什么也没说,最后摸了摸鼻子,竟然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有那么明显吗?”   “有!”   女生显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些什么,曲冠玉也跟着在旁边重重吐出口气,笑着骂:“臭小子,这是祸害了哪个小姑娘!”   辛随但笑不答,旁边的那女生已经又憋不住了,笑得十分暧昧:“是谁是谁?——辛师弟,你这下可完了,被外头天天盼你铁树开花的小女孩知道,还不晓得要碎几颗少女心!”   许清逸——也就是这一脸八卦样的辛随亲师姐,此时简直要将看热闹几个字刻在自己脑门上,她与辛随同门,关系一直很融洽;但饶是辛随,被这么开玩笑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无可奈何地拖长了一些声音:“师姐,你——”   “哎呀,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许清逸能和辛随和睦相处也是很有一套的,见好就收得极快,还顺便把自己放了一桌的文件也给收进了书包;她又看了一眼墙上挂钟,转头跟曲冠玉说:“老师,那我今天就先走了——说好了的!东西晚上发你!”   “去吧。”曲冠玉点了头。   办公室里只剩下师生二人,没了许清逸的咋咋呼呼,一时倒显得有些冷清;曲冠玉频频从电脑后头看辛随,大约又这么过三五分钟,后者终于忍不住,真心实意地道:“老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什么也不想问!”曲冠玉嗖地一下缩回脑袋。   辛随:“……”   他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但我倒有问题想请教一下老师。”   “嗯?”   “您之前突然给我打电话问小乐的事情,我其实有点奇怪,因为您之前不也没见过他么?”   曲冠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小乐”和那身高一米八多的男生对上号,紧接着又倏地想起许多其他的东西,笑容顿时淡了,很长时间也没应声。   曲冠玉开始后悔自己那个冒昧拨出的电话了,许多往事的确理应被记起,可是却绝不能安放在另外一个无关人的身上;他闭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听见辛随慢慢地继续讲:   “小乐曾经在一户人家里陪同精神疾病患者进行过治疗,而那栋楼是我负责的志愿者区域;他和我说过,自己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他长得很像那户人家里走丢许多年的小儿子。”   “老师,”辛随问,“你总说他眼熟,是不是也曾见过赵元思?”   --------------------   我和何景乐打电话:   何景乐:“嗨,小何热线!二十四小时为帅哥——哦,你不是帅哥,挂了。”   我:“可我是你妈!”   何景乐:“不许狡辩!挂了!”   【明天见!    第65章 不起名了   其实已经无需再多言,因为这名字从辛随嘴巴里被说出来那一瞬,曲冠玉就猛地抬起了头,皱着眉头反客为主地问:“你知道赵元思?”   “那何景乐他——”   大约没有人在面对这种离奇曲折的复杂关系时能控制自己不去发散联想,曲冠玉顿了顿,虽明知依旧不着边际,却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两个真的没任何关系吗?”   那这也太荒唐了,世界上相似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偏偏是何景乐来了帝都,然后兜兜转转,又海底捞针似的被选中,在赵元思消失的很久很久以后,再次成为了“赵元思”?   每一件事连单独发生都近乎不可能,但又确确实实的、以一种微小的概率全部出现在了何景乐的身上。   辛随回答:“小乐从小就在涟江市长大,在来帝都之前从没听说过赵元思这个人。”   曲冠玉原本还带了点挣扎与希望的神色立刻如深秋野草般了无生气地灰败下去,看上去仿佛凭空老了好些岁,过了会儿,又喃喃着说:“不是一个人也好,这样也好。”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教授状似陷入了非常久远的回忆里,过了很长时间,才叹了口气,慢慢地道:“……我并没见过赵元思本人,但有幸曾见过他妈妈几面。”   大概就是赵元思刚刚失踪的那时候,同时段内的失踪案件其实也陆陆续续发生过好几起,且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每个都说出门去玩,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过。   找么,当然要找,可茫茫人海里,这么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竟然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那时候媒体行业并不如现在,大多寻人启事和家长的悲痛欲绝最后都压缩成报纸上一个模糊的黑灰色块,或者变成贴在路边电线杆子上一张又一张被雨水淋到看不清内容的湿黏纸页,时间久了,彻底被翻过篇去,没人记得,也没人回来。   那或许是很多桩未了结的悬案、是让其他无数家长引以为戒的反面教材;可在这背后,是许许多多个破碎的家庭,是活生生的人,是流也流不完的眼泪。   他们应该被记得,应该被看见。   曲冠玉那时比现在要年轻些——也许很多很多,他踏遍半个帝都市,为这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发声,撰写一篇又一篇的报道和寻人启事;但这些稿件都石沉大海,甚至到后来,连有些家庭都不愿意再与他交流。   ——他当然也理解,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辜负,因为生活总要继续过下去,再沉痛的伤口也总要结痂,他既然选择做了那个一次次把伤口剖开的人,就得接受有人怕疼、将血淋淋的过往藏起来,变成漫长时间里自我痊愈的一道疤。   “我记得,”曲冠玉的声音很低,有一些时至今日仍无能为力的空茫,“里头有能力再生育的家庭都有了新的孩子,只有鞠听萍——你知道她的吧?就是赵元思妈妈,她是这些家长里最无法接受事实的一个,一直坚信总有一天能找到赵元思,我曾替她写过几份寻人启事,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   辛随很无言地点头:“我大三起就一直负责幸福街的慰问工作,按时间来说,您没能联系上她的那段时候,她应该正因为精神问题在入院接受治疗。”   师生二人一时无言,良久,曲冠玉眼睛有点红地笑了一笑,转移话题似的讲:“哎,说到底,都是我年纪太大了,连人脸都记不清,平白无故扯出这么一件旧事……回头帮我跟你那个小何同学说声抱歉!”   辛随却不知在想什么,没回答这句话,过了会儿,突然低声地问了句:“老师,这些孩子接连的失踪,就真的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吗?”   曲冠玉摇头,但随即又很快地补充:“失踪当然不是小事,但那时说法五花八门,最普遍的一种,是说被人**捉了去,十来岁的小孩儿,总归——”   总归怎样都不愁转手。   但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过残忍,因此曲冠玉也匆匆地没了话音,他知道辛随心知肚明。   后半程两人没怎么再交谈,各自沉默地做着手头的工作,临要下班时,见辛随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才故作轻松地安慰:“行了,别想了,近十年的事情了,也就是这回实在凑巧,不然你出门问,看还有几个人能知道?”   “都过去了,”曲老师自说自话一般,“哎,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有一瞬间,辛随很想这么问。   真是这样,对方为什么要在记起赵元思的脸之后那样匆忙地联络自己,就好像生怕旁边的人会如十年前一样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又为什么会清晰记得那么多的细节,似乎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   辛随知道这件事永不会过去——最起码在曲冠玉这里,可他最终也没吭声,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只站起来把电脑收回到书包;曲冠玉目送他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喊:“……回头见了何同学记得帮我道歉啊,就说我年纪大脑子不好使,总认错人!别忘了!”   “知道了。”   辛随总算接茬,然后又说:“对了,老师,我明天请半天假,下午再过来,今晚我加会儿班把文件先做了。”   “请什么假?”   曲冠玉立刻警觉:“你现在怎么跟你师姐似的,她今天请完你明天就要请,工作做完了么?真以为读了研究生就万事大吉啦?”   辛随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到现在一天假都没请过。”   “……”   “上次师姐她爸摔了胳膊,她落下那点活还是我做的。”   “……”   “而且我大四那时候,还要写论文,每天你都——”   曲冠玉终于打断他:“行行行…又没说不让你去!”   “谢谢老师。”   辛随等他这句话似的,背着书包就走,走出去很远,还能听见曲冠玉扯着嗓子扒在办公室门边儿叫:“你请假——干嘛去——啊——”   “谈恋爱啊。”辛同学云淡风轻答曰。   “……”   “嘭”的一声,曲冠玉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办公室门给关上了,懒得理他。   -   第二天,辛随去找何景乐吃饭。   他请了假,因此去的格外早,到那边时才早上八九点,而这个点的小何少爷还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接电话时睡眼惺忪,连来电显示都不看:“喂——”   “喂,景乐,我在学校门口了。”辛随道。   “我靠!”   何景乐给吓醒了:“你已经来了?”   说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翻身下了床,争分夺秒地开始扒拉衣柜,一心n用还没忘记嘴硬:“我醒了…我怎么没醒!马上就来,等我五分钟!”   颜煜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用不到五分钟把自己捯饬成个大帅哥,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说:“我们一会儿有课。”   “翘了翘了!”何景乐摆手,“我要去见男朋友!”   他像只出笼的鸟似的往门口冲,最后在北大门的一棵树下,捡到了自己跟面壁似的社恐男朋友。   恋爱可真神奇,他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时心想。   没见到人时想着只要见一面就好,现在见到了,又十分想要发生点什么肢体接触;何景乐和辛随对视,也不知道是谁先偏开头笑起来,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分钟;时间悄悄从指缝里溜走,最后一丝属于早晨的凉爽空气被抽离——天气又开始热起来了。   也许一直都很热,但是管他呢。   通了宵之后面色青黑赶回来上早课的学生匆匆路过,没人朝这个小角落里投来关注的视线,何景乐见四下都没什么人,厚着脸皮伸手:“辛随,抱一下。”   结果刚伸出手,就有人喊他:“哟,少爷!起这么早啊!”   他嗖地缩回手,回头看,发现是同校的一个富二代,眼熟,家里搞电器的,好像还和他爹一起吃过饭。   “嗯嗯,我早起锻炼身体。”他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   富二代走了,何少爷又伸手:“辛学长——”   “何景乐!”   身后又有人叫,听声音还是个小女孩儿,他有点生气,一转头,发现是班里团支书,扎个马尾辫,手里拎俩大包子:“哟,还真是你!这周咱班仨人没做青年大学习,你猜都有谁?”   “……”何景乐忍气吞声地说,“我马上做。”   勇敢小何不怕困难,他好声好气送走团支书,试图梅开三度,但这下手还没伸出去,就有人欠不拉几地说话,张口就老熟人了:“哎,这不是咱少爷么!乐,今儿起这么早啊!太好了,正好今天我想吃你们学校的小笼包大肉包韭菜包和两根油条——”   “……”   这次何景乐没回头,皱着脸使劲抱了一下辛随,感觉李逵抱宋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辛随被他弄得很懵懂,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何景乐就已经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声源地走过去。   “妈的。”他抬脚就往柯文曜屁股上踹,“吃屁去!”   --------------------   起不出名,干脆这章就叫《就算你是富二代你也得做青年大学习》吧   另,翘课是不对的!已经对何景乐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罚写五百字检讨!    第66章 只是路过   柯文曜——对,就是这个从自己学校到何景乐他学校门口要坐俩小时地铁的人,也不知道脑子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早上八点五十五,比何景乐上课打卡还准时地出现在了北大门,上来背菜谱挨揣一气呵成,自个儿倒还在那儿十分委屈地叫:“干嘛啊,我就来吃个早饭!”   “我们学校在你心里就是个饭馆子么?”何景乐道。   柯子娇羞:“嗯捏,五星好评。”   “……”   显然,没人能打败一个早上坐俩小时地铁就为白嫖俩大包子的二百五,即使是何景乐也不行。   小何少爷好无语地一扭头,看见辛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近前,一点没觉得奇怪地和柯文曜打了个招呼;而后者直到这时才看到来人是谁,立刻眯着眼睛笑,一句长长的“哦”被拐出去好几个弯,荡漾着欠揍的波浪号:“……我说呢,怪不得有人不乐意我来,原来是有约啊?”   “得了,”柯文曜欠了吧唧地又说,“乐,那为父就先走了!”   何景乐饭卡都从兜里掏出来了,怕不够吃,还往里面现充了五百块,闻声立刻一愣:“你不是要吃早饭么?”   “不吃了,”柯文曜看表,随口答了句,“我上午十点半的火车,去临市跑比赛,一会儿就该出发了。本来也就是路过,顺道来看一眼。”   帝都地铁线路多,从柯文曜那边搭火车,确实是能路过何景乐学校的;但真要如他自己所说,一直“顺路”摸到学校门口,则再少说,也得多走个十几分钟的路程。   可谁会特意走这么久,就只是为了“路过”?   没有人,除了何景乐的那几个打着蹭吃蹭喝旗号、实则明里暗里关心他的傻瓜朋友。   何少爷某些时候也没那么迟钝,就像他知道学校里的食堂其实没那么好吃,不值当千里迢迢地来去;也知道那些人来并不是为了吃饭,借口拙劣演技浮夸,背后藏着的是只希望他过得好的笨拙真心。   世上唯有真心和寂寞不可隐瞒,而这两者何景乐恰好都占。   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他又可以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   何景乐突然不说话了,有种被无声照拂许久之后,骤然脱离出局面的茫然;他低下头望着地砖缝隙里长出的杂草,又过一会儿,突然一抬头,紧紧盯着柯文曜:“那你到底吃早饭了没啊?”   柯文曜摸鼻子,有点被戳破的尴尬,小声说:“没呢,起太早了。”   “……笨!”   何景乐吐出口气,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小样,他转头,像等待捡飞盘指令的小狗一样望了辛随一眼,瞧见后者笑着对他点头,立刻就拿着刚充了不少钱的卡一头往学校里扎;大约又过几分钟,顶着满头的汗,手里面抱一堆乱七八糟的早餐跑出来,站在原地喘粗气:   “给你!…早上不吃饭还去比赛,我看你要栽到跑道上!”   柯文曜有点怔愣地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景乐又很大力地上来抱了他一下,带点横冲直撞,从之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柯儿,一路顺风!”   “拿第一名!”   小何少爷退后一步,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说。   -   柯文曜抱着他够吃三顿的早饭走人了,何景乐依然还显得十分忙碌,他蹲在地上磕鸡蛋,嘴里叼着总垂下去的T恤领,含糊不清地说:“辛随,等一下!我给你剥鸡蛋7!”   “不用,我吃过饭了。”辛随哭笑不得,捻起一缕他湿软的发丝,“热不热啊?……这汗出的。”   “不热!”   何景乐甩头,用手背揩掉快要流进眼皮里头的汗,想把黏在额前的头发弄到一边,但这么一动,衣服又掉下来,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也不行;他手里还拿着剥了一半的鸡蛋,最后只能叫男朋友:“辛随,我额头好像痒痒的,你帮我摸摸。”   辛随闻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帮他把那两根头发捡到一边去,“这样——”   正说着,声音却猛地一停:因为何景乐趁他不注意,飞快地抬起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还不算完,还要跟个小花痴似的讲:“辛随,我今天是不是还没有说,你好帅呀,我好喜欢你。”   何少爷抓重点能力疑似出现人传人现象,因为被亲了一口的辛随并没多大反应,甚至莫名幽怨,还慢半拍瞥了他一眼:“哦——原来只是因为帅啊。”   “……干什么呀!”   何景乐被他逗笑了,过一会儿,又觉得额头还是痒,便拿指关节去搓;辛随蜻蜓点水似的触碰并没能让他好受一些,他自顾自地摸了一会儿,渐渐地,手臂横在眼睛上,不再动了。   “辛随,你觉得我刚才那样做是好的吗?”他突然问了句。   让柯文曜不空着手来再空着手走,让对方最起码在踏上通往异乡的火车之前,能得到来自朋友的关心和鼓励,这已经是何景乐能够想到的,在这个早晨可以给予对方最好的东西了。   辛随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当然,你一直做得都很好。”   “我不知道柯儿会这么早就过来……”   何景乐好像信了,手臂慢慢地耷拉下去,还拿着一个剥了半截儿的鸡蛋,他咕哝着:“干嘛啊,怎么都这样……搞得好像一天不看着我我就跑了一样。”   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地不让自己陷入到某种思维怪圈里去,可是在这种时候,何景乐依然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大的累赘,就像现在,他会想,这样的事情究竟发生过多少次了?   坐很远的车,不求任何回报地跑到这里来,只为了确认他是否过得好……难道他上辈子是如来佛,这辈子才能有这么多活菩萨做慈善似的聚到他身边吗?   他越思索,越想不通,烦躁地蹲在原地抓头发,手上却倏然一轻:辛随拿走了那个没剥完的鸡蛋,轻轻巧巧地三两下剥好,然后又递回到他手边。   辛随并没回答这个问题。   --------------------   补更补更,一会还有,实在抱歉,磕三个头    第67章 老友公寓   ——可还叫辛随说什么呢?   万能的辛随学长在感情问题上大约是个比何景乐还要差劲一些的学生,他更吝啬,甚至在此之前连爱都不会轻易给予,因此,实在也辨不清,此时的何景乐,到底是更快乐、还是更痛苦一些。   两人相对无言,何景乐伸手把鸡蛋接了过去,最终也没再向他要一个答案。   小何少爷掰下来一块蛋清往嘴里塞,多余的蛋黄吸引到一只从树丛后绕出来的狸花猫,尾巴是短短一截,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如此;好在性格亲人,正丝毫不怕生地围着两人打转,最后扒着何景乐裤腿,叫了声:“喵。”   何景乐掰碎了蛋黄喂它,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待了几分钟——直到那小没良心的猫吃完窜了个没影,才算将将地把这个话题给晾过去;久蹲的腿开始有些麻木,他站起来,高瘦的影子洒在地上,问了声:“现在去哪儿啊?”   辛随想了想:“我记得你今天有早课,要不我们回去上课?”   “……”   “辛随,”何景乐真情实感地问,“你也不能这么离谱,我翘课出来和你约会,你说要带我回去上课?”   “等等,”他突然警醒,“我告诉你我即使爱你爱得山无棱天地合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我也是考不上B大的!”   辛随:“……”   这都哪跟哪儿啊!   他不说话,哭笑不得地看着何景乐刚才还沮丧消沉,现在又生龙活虎一人在那儿演独角戏,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好了好了,不去还不行么?——那你想去哪儿?”   “去吃饭逛街看电影!”何景乐即答,“然后、然后——”   小何少爷也想不出来了:“总之就是约会干什么我们干什么!”   两人于是去约会,三十多度的天气里不嫌热地来回逛街,然后一屁股坐进冷气充足的电影院里嗑爆米花;一场缠绵爱情片看下来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在黑暗里偷偷牵手时背景音乐是结婚进行曲,可这么一系列全做完,再一看钟表,也才下午两点半。   今日假期余额依然充足,他们懒洋洋地坐在电影场外的公共座椅上聊天,何景乐现在好像是真的一点也没不开心了,他用脚尖够辛随宽大的裤管,突发奇想地又说:“辛随,你想去看江吗!”   何景乐带着辛随去了江边,是他第一次和向空山他们一起来帝都玩时,走过的那条江。   这地方现如今早已成了荒地,只有江水粼粼地照亮两个人的眼睛,何景乐眯着眼看远处:“我第一次来帝都旅游时也来过这儿,那时候还是冬天呢,刚下过雪,谁知道现在一眨眼,我都在读大二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辛随,你说是不是?”   辛随一时也有些感慨,刚想说话,忽然又听何少爷美滋滋地道:“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有大学上,还泡到个学霸男朋友,我可真牛逼啊!”   “……”   “……你说得对。”辛随道。   两人都不说话了,肩并着肩看奔涌的湖水,何景乐笑着笑着,嘴角就慢慢平直下去,他出神地望着半空中某一点,忽然听到辛随在旁边叫了句:“景乐。”   对方堪称突兀地续上了两人的话题:“其实也不用太过焦虑。”   “……”   他没反应过来,辛随又接着道:“世界上每个人衡量感情的方法本来就不一样,或许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在别的人眼里,其实已经是很慷慨的馈赠了呢?”   这下何景乐懂他在说什么了,眼睫倏地垂下去,不讲话的小何少爷其实很有种我见犹怜的风情,他望着栏杆发呆,很久,才摇了摇头,道:“我只怕我给得还不够多。”   他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是这样,轮到自己给时,总觉得怎样都不够、怎么都不是最好;但是一旦要从别人手里拿得一些什么,就又会觉得惶恐——并不是不想要,只是会觉得自己不值得。   他怎么值得呢,他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倒霉蛋而已。   “不要妄自菲薄。”辛随这时又有点像一个会讲大道理的长辈了,他说,“不一定非要实际地做什么才能算是好,有些时候,正向的情绪反馈也同样十分重要。景乐,有些话或许不该是我说,但是我始终觉得,被爱不应该是让人感到焦虑的东西。”   何景乐半晌没回答,他胸膛起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敢看着辛随说:“可是我很想要做。”   人最大的痛苦往往来源于想做但做不到,就像辛随逃了二十来年也没能逃出去的那个家,每当何景乐想成为一个足够理智成熟、可以被依靠的对象时,就总是会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被保护着,从没真正让谁安心。   “……我有段时间疯狂熬夜看《老友记》,看完之后甚至真的想过,只要他们愿意,我也可以买下这样一栋大房子,让我的所有朋友永远都不用担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栖身之所,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唯独钱多一些。”   “但是后来我就放弃了,”他慢慢地又讲,“因为我想,钱好像也不是我的,我爸凭本事让我成富二代,和我有个屁的关系啊。”   好啦,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何景乐先生是米虫,是会陷入各种倒霉到令人咂舌事件里的扫把星,是兀自痛苦的矫情怪,从以前到今天,没有远大志向,更没有光辉前程。   “算了,辛随,我——”   他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两个人快速地回过了头,他们同时看见,在这片没人经过的荒地上,一个女孩被两个高壮的男人拖行着,朝不远处的面包车上走。   那两个男人似乎没想到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有人摸得到,凶恶地一瞪眼:“看什么看,我们家娘们,警告你们,别多管闲事!”   “不是——”   女孩哭喊道:“我不是,救救我!”   何景乐脑袋一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朝着那边跑出去好几米远,他高高举着手机:“别动,我已经报警了!”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男人,余光里忽然飘过一片衣角,来自旁边的面包车。   花纹和配色都让他感到某种似曾相识的眼熟,可只是一瞥,就消失得了无踪影。   他并没看到那是谁。   --------------------   写完了累死我咯!再次和大家道歉!非常不好意思,由于我自己不在状态导致写了很久很久,从昨天一直拖到今天,我一定从明天起洗心革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按时更新!   好了,我躺下了。    第68章 命悬一线   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不远处被挟持的女孩还在持续地大声啜泣,那两个男人盯着何景乐,表情虽然显得比刚刚犹豫,但是却没松手,其中一个人依然用着之前那套说辞,强硬地道:“警察来?……来也管不了我们的家事!”   何景乐有一百句脏话想要说,可余光一瞥,那两人腰间金属光一闪而过,早有预谋似的刺进了他眼睛。   情况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没什么比两个携带管制刀具的人更危险;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试图朝那边继续靠近,一边走,一边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一个爱做出头鸟的热心群众,好降低另外两人的警惕:“家事?什么家事犯得着你们俩大老爷们欺负一女孩儿啊!”   “别过来!”   其中一人立刻喝住他。   辛随原本正不动声色地面对着那两人拨110——刚才事发突然,何景乐嘴上叫得厉害,其实并没能把电话给拨出去;闻声,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听到何景乐继续说:“……我不动我不动,大哥,不是我说,现在就算家暴也是犯法的,难道你真以为女人生来就是给你当沙袋的?”   这话一说出口,那被挟制着的女生也愣了,又很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软成一滩被掏空了棉絮的布偶娃娃;何景乐却看也没看,叉着腰,正气凛然,好像那种情感节目的搅屎棍子主持人,一脸理所应当地伸张自以为是的正义:“我可警告你们,别说你是她什么亲戚了,你是她老公也不行!”   对面个子稍低一些的男人眼珠子一转,忙道:“我们知道了,我就是她老公…你说得对,我再也不这样了,那我们就先回家去了。”   “……哥!别和他说了!你看他不敢过来的,我们快走吧!”另外的人嘴上催促,刺耳的警笛声正在这时候响起来,何景乐心里长松一口气,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去你妈的,还老公呢,你也配?”   何少爷一米八个头没白长,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就给了离得近的那男人一个飞踹;这敢光天化日就拐走小女生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亡命之徒,其中一个被他踹得踉跄,却连回击都没敢,只顾着屁滚尿流地继续往不远处车上跑。   他们把那女生一推,挡了一下要追来的何景乐,后者没被拦住,还伸手将人扶正了,气得要死:“还想跑!”   他迈开步子追,几下就抓住落在后头那人的衣领,结果一个得意的笑还没酝酿出来,就听见落后他一些的辛随猛地喊道:“景乐——”   金属的碰撞声刺耳,那别在腰间闪光的东西露出全貌:原来是一柄开了刃的刀。   何景乐一顿,刀尖汇成他瞳仁中一个黑色的小点,他甚至忘了去躲,愣在原地,直到被谁推了一下,才狼狈不堪地滚倒在地。   人**一刀挥空,但目的却已经达到,老旧的面包车发出一阵尖锐急促的轰鸣,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他们三人,而刚刚扑倒他的辛随沾了一身草沫,深深埋首在他颈间,很久都没抬起头。   “吓死我了,”辛随声音沙哑,傻了一样,喃喃地重复,“何景乐,你也不能总这么吓我吧?”   姗姗来迟的警察将他们两人围成一个圈,然后又不知为什么地散开,何景乐仰躺在地上,看到那个被救下的小女生犹犹豫豫地想过来道谢,但最后还是贴心地退到了远处,但这些都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辛随混乱急促的呼吸此刻就喷在他颈侧,过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途中踉跄几步,又使劲揩了把脸,低声说:“我不是怪你,就是刚刚情况紧急,我——”   辛随忽然顿住,有句话从那场暴雨到现在一直卡着,像根刺似的,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他张了张嘴巴,最后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嘴唇:“景乐,我只是有点害怕了。”   “……算了,”他没给何景乐回应这句话的时间,紧接着又道,“去警局吧。”   -   当街拐卖妇女是个大事,因此何景乐也没什么异议,他们无言地上了警车;在路上,才听那刚才被吓得不轻的小姑娘断断续续地说了整个事情经过,原来这事儿竟然还不止两个人参与,并且听起来,早就有了一套固定的行事流程——   “最开始其实也没有那两个人的。”这女孩讲,“而且我下午头痛,请了假本来是要去医院的,怎么也不会出现在那边儿犄角旮旯里,是、是有个人突然拦下我,说后面有人跟踪他,让我帮他一个忙,和他一起走一段。”   “小姑娘还是年轻,”坐旁边的一个女警察叹了声气,“现在这种把戏多得很,而且都是些女孩子,什么被跟踪、被骚扰啦,就专骗你这样的年轻人,等你真跟她们走了,才知道原来都是同伙!跑都没处跑去!”   “……更别提那些小孩了,我们一年光是接丢小孩的报案都能接几十起,那些个黑心肝的东西,拐成年人还动脑筋,拐小孩,可就是直接抱走了!”   辛随不着痕迹地一愣,旁边小姑娘也浑身一哆嗦,眼里蕴着泪,眼看马上又要哭。   “哎,姐,您就别说了,再这么说,今晚睡觉还不做噩梦啊?”何景乐有点看不下去,他止住了那中年女警察的话头,又从兜里掏啊掏,最后掏出来个早上吃剩下的鸡蛋,递到对方面前,“来,吃个蛋压压惊。”   “噗。”女孩破了功,红着眼睛笑,她把鸡蛋接过去,放在手里来回摩挲,最后鼓起勇气说,“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两个,我可能真不知道被弄到哪儿去了。”   她又看了辛随和何景乐一眼,不知为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直到把案件过程记了个大概的负责警察又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细节需要补充,才小心翼翼地说:“要我帮忙的那个人,不是、不是女生,好像是个男的。”   --------------------   后天见!爱大家,亲一百下!    第69章 坟头演讲   车上的人同步安静下来,连原先正望着车窗外若有所思的辛随也转过了头,被这么多目光一同注视着,这女孩怯怯地又看了何景乐一眼,在得到后者肯定的眼神之后,才继续说:   “就是一个男生,很瘦很白,个子也低低的,其他流程和你们讲的差不多,也是说好像被人给跟了,让我帮帮他,陪他走过这一段路……”   原本还以为会得到什么关键信息的那警察顿时泄了气,车速转缓,他很好心地说:“小姑娘,那你也太没防范心理了一些。现在走在街上,就连小朋友和你搭话,都不能掉以轻心——更别提一个成年男人了,再者说,有困难找警察,他自己都觉得应付不了的事,凭什么觉得你就能帮得上忙了?”   那女生终于不说话了,车停靠在路边,何景乐拉开车门跳下去,一回头,见她还坐在那儿,瞧着失魂落魄的;叫他一面觉得十分不忍心,一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挣扎半晌,最后还是那女生先开了口,仍然在道谢,声音低低的:“今天真的麻烦你们了。”   何景乐热情洋溢地一摆手:“嗐,这算什么,家常便饭了。”   “……?”   热心市民何先生似乎没意识到这话听着多么有歧义,他大大咧咧地继续说:“反正也来过这么多次了,警局就是我的第二个家唔——”   旁边辛随面不改色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微笑着回答:“没关系,不麻烦,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女生本来似乎还想说话,闻声,又默默地把嘴闭上了,但大约实在有非常紧急的消息要问,所以挣扎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冒昧问一下,两位……是情侣关系吗?”   在辛随手掌心里挣扎的小何少爷一愣,立马斜着眼去看旁边辛随的反应,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了,辛随才轻轻一点头,紧接着笑道:“这么明显吗?”   这明明白白承认、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态度差点没把何景乐给吓撅过去,他瞳孔地震地望着辛随,感觉就算死了二百年也得因为这句话诈尸,再半夜爬到隔壁虞叶好他们的坟头挨个有感情地朗读并演绎三千遍;但那女生却明显因此长松了一口气:   “因为二位实在非常般配!”   对方露出个从刚才到现在为止最真心实意的笑容,声音却不知为何有些颤抖,三人又走出几步,她忽地停下,攥着衣角,很拘谨真诚地给辛随和何景乐鞠了个躬。   “真的谢谢,祝你们幸福!”她再次说。   恰好负责此案的警察过来,三人被分成两拨,各自去做后续的笔录,再结束时下午已经完全过去,他们站在一起等车,互相交换过姓名之后,何景乐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便问了句:“要不我们送你回家?”   束槐——也就是这个有点倒霉的年轻女孩,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好了,她笑眯眯地答:“不用,我同事听说这件事,吓了一跳,说要来接我,刚好我也要回公司一趟,就不麻烦你们啦!”   “哎,她来了!”   说着,束槐突然朝某一个方向用力招手,她回过头,朝何景乐和辛随又晃了晃手机——里面保存了三人刚刚交换过的联系方式,很可爱地眨眼睛:“说好了,一定要找个机会让我请你们吃饭!两个大帅哥到时候可务必要赏脸!”   “那我就先走了,”束槐道,“……元君,我在这儿呢!”   元君?   何景乐猛地一停,虽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但仍然下意识地看过去:竟然真的是赵元君,许久不见,对方看着好像又清减了不少,分明二十几岁,眉宇间就已经留下了淡淡的沟壑;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衰弱枯萎的落叶,只需要谁一脚,可以踩碎成末,连汁水都不会留下。   赵元君疾步朝这边走,前后左右地围着束槐看,在确认对方确实安全无虞后,紧紧地和束槐抱在一起,共享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刚想说话,突然察觉一道视线灼热地落在自己发顶,便很诧异地回望过来,这下,也愣在了原地,很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束槐不知其中弯弯绕绕,还在娇滴滴地抱怨:“元君,我今天真的怕死了……”   她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随着赵元君的视线一同转过头,很惊讶地问道:“你们认识?”   “你怎么也认识?”赵元君同样惊讶。   “就是他们救的我呀,要不是这两位帅哥,我就真不知道被拐进哪个山沟沟里了——等下!”   束槐倒吸一口气:“何景乐…我说何景乐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元君,他不会就是你那个帅弟弟吧?……这也太巧了!”   赵元君不吭声了,她就那样看着何景乐,甚至都不敢走过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过了一会儿,何景乐主动垂下头,隔绝了她的视线,低低地叫了声:“姐。”   随即,他又猛地意识到,赵元君已经不再是他的姐姐了,他们之间那场滑稽而可笑的角色扮演已经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即使赵元君说他永远是她们的家人。   何小乐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笨蛋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低垂着头努力笑起来的样子有多么让人觉得可怜,他又喊赵元君,努力像之前一样开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君君姐,你是不是又减肥啊,怎么瘦了这么多,再瘦可就要变成纸片儿飘走了。”   赵元君一怔,眼睛里立刻蒙上一层泪,她朝着何景乐的方向走出两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于是很局促地攥了一下单肩包的布带,配合地笑了声:“没有吧,好像还胖了点呢。”   “哦,是吗?”何景乐很快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那也许是因为太久不见了。”   他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瓮声瓮气的,有点像刚冬眠睡醒的小熊:“……君君姐,我今天摔跤了,还有好长好长一把刀,差点就要刺到我了。”   “所以,也来抱我一小下吧,可不可以?”   --------------------   乐:评论区的姐姐也来抱一小下吧!(伸手指比划)这么一小下!   明天见!    第70章 今夕何年   ——在后来的许多时间里,赵元君都常常回想起这一刻。   她看到那个与自己失踪十数年的弟弟长相非常相似的男孩就站在不远处,很不知所措地低着头,好像自己提出的是一个多么过分的要求;这让她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场景,警局门前,彼时尚且陌生的何景乐笑着说:“没关系,这也是很特殊的缘分!”   可那时两人又怎么会想到,这场缘分牵扯了这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连个体面的收场都没有?   赵元君某些时候是会怀疑、自己给何景乐的关怀是掺杂着对于下落不明弟弟的移情的,可是在这些瞬间里,她又确确实实会清晰地认识到,何景乐和赵元思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是这场荒唐戏码里从始至终的清醒者,见证了感情的积累与传递,所以,当变故发生,何景乐也终于被这个残破不堪的家庭而拖累时,才会第一时间想着,要将对方推远,越远越好,恨或者怨都没关系,只要平安健康地活着就可以。   就像她笃信她的元思也是这样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无虞地生活着那样。   赵元君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踉跄着朝何景乐走,细高跟崴进路面地砖的缝隙,后者稳稳地扶住了她,可她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流着泪地一个劲摇头,很久才完整地说出一句:“小乐,姐姐对不起你。”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说啊,可是临到嘴边,却只能想得起这么一句,但他们之间那么复杂的牵绊又怎么能被一句道歉给尽数抹消呢,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像是亲人了。   她甚至幻想过,如果没有那场失踪,如果元思还在,那么会不会,他们依旧会在某个场合相遇,少了这些波折与隔阂,凭借相似的一张脸,成为真正的姐弟?   “小乐,”赵元君哽咽着说,“姐姐只是害怕你会……”   她脸上忽然一凉,抬头看,原来是何景乐拿了张纸巾帮她擦泪,对方眼圈也红了,声音很轻地讲:“我知道的,姐,就像我也只希望你和鞠妈好,只要我们都平安,就总有希望在,是不是?”   何景乐终于在此时无师自通了一些东西,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只能靠时时相见来维持感情,就像他之于赵家,即使永恒不见,也会终生挂念。   “不哭了,姐,”他说,“来,抱一下吧!”   -   时间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赵元君与何景乐的第一次见面。   大约是在一年前,后者刚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正是鞠听萍病得最严重的一段时期,记忆衰退,分不清年月;赵元君将她安置在疗养院里,但高额的疗养费用让她不得不夜以继日的忙碌,甚至连鞠听萍都很少有机会能够探望,直到有一天,疗养院的负责人打来电话,告诉她,鞠听萍不见了。   一个普通且生着病的中年妇女,不知是怎样躲过了重重安保,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得知消息的赵元君疯了一样找了整整两天,寻人启事贴得满大街都是,可鞠听萍宛若人间蒸发,偌大一个帝都,竟然没一个人看见过她去了哪里;大概就是这时,何景乐打了第一个电话来,很小心地问:“您好,是赵元君女士吗?”   赵元君在派出所见到了失踪两天的鞠听萍,和一个被她死揪着不放的倒霉蛋——也就是小何少爷本人。   何景乐那会儿尚且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因为大一刚开学,他自己对帝都又不太熟,便常常来乾吕路这边留宿;今天也一样,谁知道只是下楼帮婷姨买个菜的功夫,就有个女人冲出来,跟疯了似的拽着他不放,还非要说:他是她儿子。   他是想辩解的,可那女人哭得实在好伤心好伤心,小何少爷出生在富贵家庭,从小到大没见自己那俩商业强人的爹妈这么失态过,一时又于心不忍;再余光一瞥,瞥到对方身上穿着的疗养院统一病号服——   好嘛,还真有点儿疯。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跟看什么不肖子孙的齐齐把他圈在正中央,他尬得脚趾抠地,最终还是说:“阿姨,我真不是你儿子。”   鞠听萍哭着,也不知道怎么还能那么稳准狠地照着他屁股扇了一巴掌:“叫妈!”   “……”   何景乐从善如流地说:“妈,我真不是你儿子。”   这话一出,别说围观群众了,连他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感觉脑干没被挖走个三十年都说不出这么失智的话;周围有个大爷横眉竖目,瞧这个穿得十分富贵的小少爷,又看看旁边憔悴衰败的鞠听萍,最后哼了一声,啐了口:“我呸,白眼狼!”   “哎我说——”   无辜被骂的何少爷当时就忍不了了,他摸裤兜,想把身份证给掏出来,偏巧还没带;最后,只能和鞠听萍大眼瞪小眼,鞠听萍已经不再哭了,转而窸窸窣窣地摸上了他的脸,问道:“元思,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这话说得靠谱啊,何景乐想,很矜持地回答:“也还好,就186.12cm。”   “奇了怪了,”鞠听萍还在嘀咕,“也没听说有小孩在你这个年纪长这么高的啊。”   “所以我不是你儿子嘛!”   “瞎说!”   鞠听萍还紧紧拽着何景乐的衣领子,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张似乎已经非常有年头的照片,上面的男生正朝镜头笑,看着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这么一看,长相倒真和现在的何景乐十分相似。   何景乐从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开始发愣,脑海里依次划过去仨念想,第一个:我靠,怎么会这么像?   第二个:我靠,不会就是我吧?   第三个:我靠,难道我爸说是从垃圾桶里把我捡回来的这事儿是真的?   他疯狂混乱中,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掏手机给他爸发了条短信:[爸,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何鸿光正开会呢,看完觉得十分欣慰,都准备掏钱包了,何景乐倏地又发来一条:[爸,我是你亲生的吗?咱家给医院投的那个楼里能做亲子鉴定吗?]   何鸿光:“……”   他铿锵有力地回了一个字:[滚。]   所以说,小何少爷多少是有点不被骂不舒坦的抖m属性在身上的。   他收回手机——还顺道给婷姨打了个电话让她下楼来给自己解个围,虽然的确仍对这样的相似度而感到震惊,但依然决定让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对鞠听萍说:“这是你儿子?看着也才十几岁啊,我可都要二十了。”   “阿姨,”他好心地道,“哦不,妈……阿姨妈啊,我真的不是你儿子,我叫何景乐,就在旁边楼里住,马上二十岁,就算按年龄,咱俩肯定也没关系,是不是?”   鞠听萍半晌没说话,紧攥着他袖子的手却滑下来,恰逢婷姨正破开人群,“哎哎哎”地朝这边走;何景乐决定好人做到底,顺道再把这个一看就是走失了的阿姨给送到警察局去,可110还没按下,就听见站在那边的女人十分惶恐无措地道:“……二十岁?”   “怎么已经二十岁了?”   南风知我意   这个被时间留在往事里的女人好像突然清醒了片刻,骤然陌生的世界让她下意识地看向这里唯一一个熟悉的人;现在她看清了:二十岁的何景乐面庞昳丽而精致,眉眼间有她这辈子也许再无法得见的人的轮廓,好像哪里都一样,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她与她心爱的小儿子不是分别十个小时,不是分别十天,是春秋更迭、能让整个世界都变了样的十年。   她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一步,恍然中死死盯住了何景乐的脸,心想:那,现在是哪一年啊?    第71章 哥哥哥哥   鞠听萍只清醒了片刻——这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很快,在众目睽睽下,就又开始毫无征兆地大吼大叫起来,何景乐一只手被她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还要空出一只手来安抚受了惊吓的婷姨,好不容易拨了个110,警察风风火火地来了,这事才算告一段落,进了派出所里头去。   婷姨没跟来,何景乐也不愿意让她再来,毕竟连他自己在帝都都姑且算是人生地不熟,婷姨在他们家做了半辈子的阿姨,骤然被他爸给一脚踢到帝都,恐怕也未必能比他强到哪儿去;他自己拉着还在不停哭的鞠听萍走了,到地方又被好大一通盘问,最后肩并肩的和一个值班的年轻小警察蹲在窗台边喝可乐,得出俩结论:   第一,这事和他真没关系,他就是一纯纯的倒霉路人;   第二,现在人是找到了,那又该送到哪里去?   这小警察看着年纪也不大,恐怕是个新来的,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后还是何景乐突然想起,说了句:“咦,我记得那阿姨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什么疗养院的,这地方你们可以联系吗?”   ……   托小何少爷的福,时间再往后一些,他们几经辗转,这个迟来的电话,最终还是打到了赵元君的手机上。   后来的事其实双方都记不太清楚了,就像何景乐单记得自己鼓足勇气说能不能认识一下;赵元君也只记得自己看到何景乐第一眼就愣住了:   因为对方实在长得与赵元思十分相像,站在原地、回头望过来那一瞬,险些叫她以为,这就是许多年后的赵元思本人。   她摒住呼吸走过去,两人对视,十分轻声地问:“何先生?”   何景乐很爽快地应道:“是我。您是赵小姐对吗?”   赵元君那时好像也在哭——毫无缘由的,如果非要讲,大概可以形容为一种隐秘的失望,甚至和鞠听萍都没太多的差别,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再听到一声“姐姐”。   哀莫大于心不死,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早应该垮掉,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放不下与不肯遗忘,而在这一切背后,无非也都只是因为仍心存念想而已。   “……姐?”   光阴倏地从眼前闪过,当时的何景乐与现如今轻轻拍着她背哄她的何景乐重合在一起,赵元君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撞进对方关切的眼睛:“哎呀,你再哭,别人还以为我们俩怎么着呢,我男朋——”   何景乐话说了一半,险险刹住车,他和旁边的辛随对视,想了想,觉得现在不适宜说,于是改口道:“……同事姐姐也看着呢,你不要面子的?”   赵元君破涕为笑:“我还有什么面子啊?第一次见你不就都丢尽了?”   也的确如此,两人第一次见面,正是赵元君几天没睡,最狼狈的时分;现在种种,与那时相比,都实在不足为提。   “瞧你说的,在家里和在外面儿能一样么,说不定这街边路过的哪个就是你的真命天子,我的天选姐夫,哭这么惨,把人家给吓跑了可怎么办?”   “何景乐!”   赵元君有点羞愤地叫了他的大名,哭是不哭了,可一转头,看到旁边默默拿着包湿纸巾的辛随,又突然想到上次被乱点鸳鸯谱的陈年旧事,于是脸比刚才憋缺氧了看着还要红;她和辛随打招呼,强行转移话题似的问:“……说起来,我倒想问呢,怎么是你们两个在一起?”   束槐在旁边憋好一会儿了,终于轮到个她会答的问题,此时迫不及待地和剩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得到肯定之后,立即说:“我知道我知道,辛先生和小乐是在谈恋爱呢!”   赵元君哈哈哈地笑了,明显不信:“束小花同学,都告诉你别看那么多容易让你心存幻想的小说了,嗑cp也总得分人吧,拜托,那可是我弟欸!”   她哈哈哈地笑着,看向何景乐:“是不是,小乐?”   小乐羞愧地低下了头。   “?”   她又看向辛随,辛随先她一步抬起头,正值下午四点半,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她听到对方幽幽地感叹:“啊,天好像要黑了,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   惨被暴露外号的束小花女士拿鼻孔出气:“信了吧!”   赵元君脚下又是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可能要撅过去了。   -   还好旁边有个阅遍天下纯爱小说的束槐,看着赵元君好长时间没有要缓过来劲的意思,当机立断地挎着她胳膊肘,和何景乐你一言我一语、连哄带骗地把她给带回了公司;等到她们走了以后,何景乐这才敢松口气,仍然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转头就跟辛随说:   “好险好险,还好有槐槐姐!——啊,还是先让我姐自己消化消化吧,过几天我再联系她看看怎么样!”   横竖是早晚瞒不住的事,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火上浇油,他也不能确定赵元君对这件事的态度,只能先观望,留待以后再说。   何景乐久没等到辛随的回答,一扭头,发现对方表情十分古怪,乍一听好像是在阴阳怪气,仔细一听还真是:“是啊,好险,我也刚想起来,差一点,你就把我打包塞给你姐做姐夫了。”   “……”   “宝贝儿,”他面无表情地问,“咱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翻旧账?”   辛随虚心答曰:“唔,下辈子吧。”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齐齐笑出了声,何景乐觉得没有哪天是比今天更好的了,困扰了他许久的烦恼好像全都烟消云散,过了会儿,他又戳了戳辛随的胳膊,问道:“哎,辛随,你真的想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辛随反问:“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他立刻反驳,可是片刻后,又小声地嘀咕,“我只是担心你会觉得不适应,毕竟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大家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吗?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如果因为我被贴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标签,那这恋爱谈得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   何景乐一直都知道,这世界上能接受同性恋的人还是少数,他只是十分幸运,生在了一个不排斥这些的家庭,有几个支持他做这些事情的朋友,可他不能保证大家都是这样,也不希望辛随为此而受到伤害。   “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辛随笑着看他,许久后又踟蹰着讲,“有些时候不说,或许只是时机没有那么合适……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   何景乐点头,突然很快地抱了辛随一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正慢慢充盈自己的心脏,让他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任何未知的风险与难过,他想,那应该叫做爱。   “辛随,”他说,“我想要变得更好一点了,你会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仿佛生怕辛随不答应似的,他耳根子红透,嘴巴一张一合,几不可闻地喊了声:   “……哥哥?”   --------------------   辛随,立刻给我那个那个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希望评论区也和我一样隐晦   ps姐姐是不喜欢随便哥的,能看出来吧!更多的只是一种欣赏以及羡慕,以及自己没能继续在学业上深造的遗憾   pps今天也是评论time(好久都没时间看了!   ppps祝何妈妈辛妈妈虞妈妈向妈妈柯妈妈余妈妈蔺妈妈鞠妈妈颜妈妈节日快乐!(端水好累啊    第72章 一语成谶   夏末的热风徐徐从两人之间穿过,柔情满溢地拂动辛随发梢,替他挡去耳捎上那一抹薄红,他张着嘴,难得地感到手足无措,慢半拍地反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啊,恋爱,心动。   何景乐害羞劲儿过了,歪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嗯?哥哥?”   辛随脸更红了:“……嗯。”   这可让何景乐来劲了,众所周知,老何家的基因里天生就写着得寸进尺这四个大字,一不小心开启新世界大门的何少爷好像一个行走的蓝牙音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绕着辛随叫:“哥哥!哥哥哥哥!”   “……”   啊,恋爱,从心动到心梗。   “哥——”   辛随终于忍无可忍,在何景乐又要张口的时候,一把捏住了他的嘴。   嘴巴变得像只小鸭一样扁扁的小何同学还在困惑地“唔唔唔”,只不过眼睛里带着得逞的分明笑意,两人对视,最后辛随先败下阵来,很长地叹了口气,难得有些沮丧:“景乐,”   他说:“这能说吗,真的很像一只大公鸡,感觉你好像要催着我去耕地。”   “……什么啊!”   -   两人搭车回学校——怪没能未雨绸缪的辛学长出门只请半天假,现在还要回去给曲冠玉干活;何景乐闲着没事,一口气陪他坐到了B大,要在学校门口告别时,好没出息的小何又开始拿脚尖扒拉水泥地,有点舍不得,还不好意思直说,自以为非常迂回地问:   “辛随,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不行,”辛随冷酷道,“你明天下午三四节有课。”   何少爷震怒:“你怎么又知道了!谁卖我课程表啊!”   遥远的某个画室里,余康哲倏地打了个喷嚏。   但辛随当然不会轻易出卖队友,面对何景乐十分明显的不高兴,他只是笑眯眯地讲:“等上完课好不好?上完课我就来接你吃饭,明天清川路晚上还有限定巡游市集,国内似乎一共只挑十个地方办,帝都是最后一站了,我想应该会很有意思。”   “真的?”   何景乐有点兴趣,意思意思地答应了;他答了好,转头就要走,可背影还是怎么看怎么垂头丧气——倘若有条尾巴,那这会儿恐怕已经耷拉到地上了。   哎,好可怜的小狗哦。   辛随眼睁睁看他磨蹭了五分钟,走出去不到两米半,心里直发笑,于是紧急叫了停:“景乐,等一下。”   “干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何少爷不干了,“你让我等我就等,我们家隔壁大黄都没被这样使唤过呢!”   “呃,大黄是……?”   “邻居家的金毛狗!”   何景乐气势汹汹地一回头,想假装自己不乐意,结果没能藏住,狰狞眉目下呲着一口大白牙,絮絮叨叨地往回猛冲:“好吧好吧我来了!……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辛随被他一脑袋撞得后退两步,转头闷咳了两声,终于也没能忍住笑,十分大方地点头:“嗯,我离不开你。”   这下可给小何少爷整不会了,他茫然地张了张嘴唇,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啊……哦。”   他戳辛随的肋巴骨,低头时能叫后者看到一点柔和齐整的发旋:“那、那你还想干什么啊?”   “干什么?”辛随似乎在思考,他便十分认真地等待下文,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才听到辛随说,“好像也没有要做的事情。是我看你走,不舍得,想和你多待五分钟。”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徐徐冒出股白烟,宕机了。   跟个炸毛刺猬一样的小何少爷就这么被辛学长一点一点把刺给捋平了;距离约定好的五分钟早就过去,可两人谁都没先提,无所事事地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又去摸灌木丛上绿叶鲜明的纹路,良久,何景乐闷闷不乐地道歉:“对不起啊,辛随,我又犯臭毛病。”   “没关系。”   蹲了太久,辛随的腿都在发麻,他站起来杵着膝盖,哄小孩似的摸了摸何景乐的头发:“没人规定这也算错误的一种,我知道,有些时候,你只是想要有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何景乐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点头承认:“也许吧。…而且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人一变得无聊就让人讨厌,我知道。”   “怎么会。”辛随失笑,“再说了,你才认识我多久啊。在这之前呢?你没遇到我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等你来。”   何景乐突然认真了一点:“辛随,我一直都在等你来。”   “……”   被对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辛随罕见地卡了壳,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如有些时候他面对何景乐过于直白热烈的感情,会下意识地想要先逃避,优先等时间将其冲淡;这次也一样,他呼吸停滞,很久以后才偏开头,眼帘低垂,微不可闻地笑了声:“净说傻话。”   “之后呢?”辛随故作轻松地将这个话题揭过,“现在我就在这里,你还想要做什么?”   幸亏何少爷脑仁不比核桃大,思考难题时转不过弯,不然恐怕又要为这种有关爱和等待的话题论证而伤透脑筋;他被辛随的后一个问题难住,好像第一次正视这个与人生相关的问题似的,过了会儿,老实巴交地说:“想成为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   辛随都蒙了,感觉黑色的字怎么还越看越红,好悬没把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忘了,呆滞半天,才接过对方的话头,继续往下道:“嗯…也不错,这不是很好吗?所以这位小同志,要为国家做贡献,是不是也得先好好学习?”   “一定要学习才能有贡献吗?”何景乐没忍住插了句嘴,“我就去路边捡垃圾不也挺好的么?”   “……不行!”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大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辛随额头迸出根小青筋,正要开口讲话,让这小男孩知道知道什么叫盲目乐观不可取;何景乐手机倏地又响了,而且,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面子,还能被小何少爷给设置个专属彩铃,此时,两人同时听到一个聒噪的女声飘扬在风里:“紫微星!紫微星!紫微星!”   紫微星是什么东西,好耳熟!辛学长茫然。   何景乐在一阵吱哇乱叫里面不改色地接起了电话:“喂?”   “紫微星!”和那彩铃一模一样的女声叫道,“今晚有空吗!我们的节目马上就要上映了,感谢您当时的帮助,请务必来看看哦!”   电话被挂断,留下一阵急促的忙音,辛随还蒙着,以至于一时也没想起来:“什么节目?”   “《创造111》啊。”   何景乐低头摆弄手机,过了几秒,表情无辜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只见社交平台上,排热搜榜第一位的赫然是#创造111首播#。   后面还紧跟着个词条:#创造111先导舞#。   “也不知道谁能走运出道。”何少爷不无遗憾地感叹,“不过……肯定不会是我啦!”   他哈哈哈地笑起来。   --------------------   乐,你觉不觉得要素有些过多了,算我求你,别说了。(闭眼    第73章 一夜爆红   何景乐参与的选秀节目《创造111》要开播啦。   仅在此节目中露脸不超过一分钟、且绝大部分时间还在和旁边队友一起乱七八糟划水的小何少爷依然还是投入了十分大的热情,在当晚,节目临开播的前半小时,呼朋唤友地准时坐在了电脑前。   只不过他的朋友们显然就不是十分热衷了,亮着的ipad界面上,显示群视频通话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余康哲排在第一个,正兴致缺缺地玩手机:“少爷,真不是我说,就你那个开场舞,再看我都要会跳了!”   “不能这么说,我觉得还行啊,有一种少爷独有的脑干缺失美。”虞叶好插嘴。   “……”何景乐幽幽地说,“虞叶好,我在听。”   后者于是哈哈哈地笑,背景音是向空山在叮铃咣啷地刷盘子洗碗,又过一会儿,向空山也加入群聊,他湿着手,喂小孩似的往虞叶好嘴巴里塞了好大一块苹果,在对方鼓着腮帮子嚼的时候,才对着屏幕那头说:“柯儿估计来不了,他今天要训练,明天跑比赛。”   “这个我知道,那妍姐呢?”   “她今晚值夜班。”   何景乐正低头摆弄手机,闻声,眉头皱起了一瞬,很轻易地被带跑了题:“说起这个,我早就想说,她们店那么多男的,就不能给她调个白班上么,非要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值夜班,你们不知道那天我——”   他突然住了嘴,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当反面教材的例子,因为向空山他们直到现在也没听说自己下午的惊魂一瞬,何景乐像全天下每一个无师自通报喜不报忧的小孩,磕巴了一下,才临时换了词,又说:“之前我就觉得女生值夜班不安全,跟她提了也不听。”   “你以为我没说过么?”   向空山也跟着叹气:“要是你说了都不行,那我们就更不行了,谁不知道全天下也就你和虞叶好的话她最听得进去。”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因为蔺妍高中家里曾出过大变故,甚至险些因此而辍学,当初要不是被虞叶好发现,后面何景乐又在其中帮了不少的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小地方埋没着;何景乐和虞叶好对她来说是好朋友,也是欠了大人情的恩人,尽管平时性子倔,但这两人的话,她总多多少少是会听一些的。   “我也说过的呀!”   虞叶好反应慢半拍地加入话题:“可是要我怎么说,就妍妍家那环境,想要早点独立出来也没什么错,我要真一直叫她别去干这个,才显得我不懂事吧?”   他说着,伸手去够放在旁边的苹果,动作间,宽松的衣袖一路滑到胳膊肘,露出好大一块淤青,被何景乐看了个正着:“哎,先别说这个了……虞叶好,你这胳膊怎么回事啊?”   虞叶好动作立马肉眼可见的一停,随即很快笑着说:“啊,是我走路不小心摔了。”   屏幕两边的人各怀鬼胎,加起来能有八百个心眼儿,何景乐还想再问,但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又响了,原来是辛随给他拨电话;他拿起来点挂断,直接回了个视频过去,一接通就什么都忘了,只顾着笑嘻嘻:“突击检查,有没有开电脑,有没有看节目!”   辛随不知道今天在场的人比迅姐走红毯那天还要多,语气宠溺,柔情似水,让后面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宋嘉茂被水呛得猛咳;他就和着这样的声音,温温柔柔地说:“嗯,开了,还有什么要检查的吗?”   “没有了!”   少爷满意了,猛地就给自己切了个后置摄像头,屏幕上的辛随猝不及防对上了另外几人的脸,然后听到他的小男友跟玩小孩过家家似的,语气谜之欣慰:“来,那大家都打个招呼吧!”   辛随:“……”   啊,好多人啊。   他在屏幕里痛苦闭眼,觉得何景乐能想出这招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嗨。”   向空山:“……嗨。”   宿舍门突然咔哒一声响,颜煜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走进来,边走边说:“何景乐,今天你约会——”   他话说了半截,充满诧异地停了下来;而电话里还在持续混乱,向空山和辛随在尴尬,虞叶好的狂笑和旁边余康哲乱借视频网站会员的声音混乱嘈杂,中间还夹杂着何景乐那档子选秀节目的倒计时背景音乐。正逢晚饭的点,不知道谁叫了声:“靠,余康哲,别对着手机吃麻辣烫,汤都崩我脸上了!”   场景犹如百万蝗虫过境,扑面而来的声浪好悬没把颜煜给拍出去二里地。   他面无表情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想。   五分钟后。   颜煜:“……”   他曲着腿,表情魔幻地挤在何景乐那台笔记本电脑前,在第一百次被何景乐踩到脚之后,终于没忍住,掀桌而起,忍无可忍:“我们就非要这么看吗?”   两把椅子勉勉强强地挤在笔电前,他连腿都没地放,气得直翻白眼,推开椅子就要走:“我回我那边看去。”   何景乐倒是没拦他,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好吧。”   颜煜长松了一口气,正要走人,忽然又看到对方把头给低了下去,声音也跟着一起低了很多,还小心翼翼地把电脑音量给关了,继续道:“我知道,没有人愿意跟我呆在一起。”   颜煜:“……”   “何景乐,你是不是演得有点儿过分了。”他看着对方乱七八糟的ipad和手机说。   何景乐当耳旁风,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次更过分,直接把整个笔记本电脑吧嗒一声合上了,抱着腿换了个边儿,语气要多落寞有多落寞:“算了,可能我这辈子就是不配和别人一起看电视吧。”   “……”   颜煜嘴巴张了又张,最后默默地坐下了。   “好耶!”   电话里倏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颜煜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他好想逃却逃不掉,只能面无表情地和其余几人打过招呼——平日里他们虽然不经常见,但托有何景乐这个共同好友的福,倒也勉强混了个脸熟;电脑上倒计时的秒数跳到个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那个花里胡哨的标题骤变,配乐也越来越响,只不过怎么听,好像都有点耳熟。   白光一闪,这节目又开始放有何景乐参与的那个开场舞。   虞叶好开始乱叫,一个人产生了群魔乱舞的效果:“恭喜何少爷正式进入演艺圈,所有人起立鼓掌!”   颜煜脆弱的心灵在今晚受到了极大震撼,他以前单知道何景乐的朋友们都是个顶个的大学霸,没想到褪去那层衣冠楚楚的皮,竟然一个比一个神经病,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怀疑人生了半晌,最后终于想通了,觉得能和何景乐做朋友的人,大概没一个不是神经病。   综上,他自己也是个神经病。   他想通了,他释然了,恰逢这开场舞马上结束,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意思意思鼓个掌,于是抬起手,没话找话地指着屏幕最上方一个小黑点道:“咦,那个是不是你啊?”   其他人本来还没注意,听他这么一说:“哦哦哦!是乐仔!是乐仔!”   乐仔本人凑近看了,也非常满意,这个从n久前就存在他电脑里、一直没能看完的视频终于到了尾声,他说:“是我!哎,果然,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这话没说完,那个小黑点突然猛地一个踉跄,眼睁睁在他们眼前,从最高一级台阶上翻了下去。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屏幕,六张脸,同时陷入了恍惚,最后还是辛随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句话磕巴三次,好像嘴是借来的要急着还:“呃、这个……这个,是不是搞错了啊?”   “也不能算错吧,”反应过来的向空山十分怀疑地道,“节目效果么?”   何景乐都傻眼了,因为这玩意儿他也是第一次看完,他给那个小导演打电话,结果对方手机还不通,大概是正在现场忙活;这下终于有点着急了:“那现在要怎么办啊?”   “先别慌。”辛随又说话了,屏幕里,他的脸看上去还是那么冷静,好像这辈子不会再有像之前临市暴雨时那样失态的一天,只听他斟酌片刻,道,“导演现在应该联系不上,这节目是直播的吧,只能等本期播送结束之后再说,我猜是放送事故。”   道理何景乐当然懂,可是他还是非常沮丧,他又把之前导演发给他的先导片文件扒拉出来看,结果进度条拉到底,反复看了三遍,也没找到有哪一个镜头,是有他从台上掉下去这个瞬间的。   他不得不承认:这也许真的只是一场仅对他起效的放送事故。   可能性有很多,也许是负责插入先导片的工作人员弄错,又或者是之前的先导片一直没有放完过全片——又或者干脆真的只是什么节目效果,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毫无疑问的,都只用牺牲他的运气,来博别人一笑而已,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   怎么会这么倒霉呢?何景乐前所未有地如此想,这次总不是他的问题了吧?   小何少爷不说话了,望着键盘发呆,隔了好几个屏幕的那些人也没再敢说话,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颜煜身上,这让后者十分无所适从,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呃……没事,就那么一瞬间,没人会注意到的。”   “真的?”   世界上没有比何景乐更好哄的人了,他慢慢抬起头,有点犹豫地抬头看向屏幕,但仿佛特意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几乎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眼前倏地过去条弹幕:[哈哈哈哈刚才那个从台上摔下去的人看上去怎么笨笨的,这样真的可以来参加唱跳节目吗?]   “……”   “嗯,这个、这个——”颜煜出了一脑门汗,绞尽脑汁地又道,“没事,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不会有人知道是你的。”   弹幕又划过去:[哈哈哈哈我就喜欢笨蛋帅哥,三分钟,给我他的全部资料,我要pick他!]   “……”   颜煜又要开口了,但这次虞叶好和余康哲异口同声地说:“颜煜,你还是别说了!”   ——还不仅如此,沉浸在悲伤里的何少爷和他的亲友们谁也没注意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话题势不可挡地在这个选秀开播夜破开了重重营销通稿,飙上了社交平台的第一,标题名字叫做:#那个开场舞突然下线的帅哥到底是谁啊#。   该话题来源于一条微博,似乎是个资深选秀粉发的:[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开场舞会有人从台子上摔下去?真的不是放错了版本么?]   配图是张表情包,特意放大了截的代表着小何少爷的那个黑点,甚至隐约可见他茫然无助的表情,还贴心配了字:我先下了,886.   评论全在笑,愣是笑出两万层。   何景乐——   一夜爆红了。   --------------------   红不了太久的哈。(冷酷    第74章 风口浪尖   等到何景乐终于意识到,这个小乌龙的影响比他想象得还要大的时候,事态已经彻底无法控制,演变成一场天时地利人和的狂欢;先是神通广大的网友从第一期结束后的片尾发现了参演人员名录,顺藤摸瓜地从犄角旮旯里扒出了何少爷后面缀着已退赛的标识的大名;   再然后,何景乐的社交平台账号也没能幸免。   众多闻讯吃瓜而来的网友一窝蜂涌进了他那个只有仨僵尸粉的小号,在最近一条动态下进行了新一轮的热烈问候,只不过事件主角现在已经暂时顾不上这个,因为他正忙活着给导演打电话,一通铃响到末尾,那边儿才终于非常心虚地接起来,张口就道:“喂,紫微星啊……”   “还紫微星呢?”何少爷呵呵冷笑,“哪家紫微星这待遇啊?”   导演确实心虚,说话都没往常伶牙俐齿,支支吾吾的讲不出什么,好一会儿才认命了似的:“实在不好意思!节目组后续会联系您进行补偿的!”   “先别说这个了,”何景乐道,“你们那片头到底什么回事儿啊?”   “之前先导片时长不够,我们是准备了两版的,结果中间出了问题,他们切错,放成了没弄好的半成品。”对面女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消沉,但紧接着又说,“事情发生之后,我们第一时间进行舆情监控,还好看上去并没想象中糟。……稍后我们就放出致歉函,再郑重向您道歉,给您带来困扰,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行吧。”何景乐皱着眉,最后也只是这么说。   如果对方态度强硬,他倒还有心再讲几句,可现在人家也将姿态放得端正,半点没有要逃避责任的意思,何景乐就有点歇菜了。   他挂了电话,看到聊天软件上几十条的未读消息,烦得很;江岚突然又给他拨视频,一接通,好家伙,他亲爹妈还正襟危坐,看着一个比一个严肃,并且何鸿光看上去跟下一秒马上就要打个飞的来帝都揍他了似的。   “何景乐!你在帝都到底都干了点什么?”何鸿光吹胡子瞪眼地骂。   江岚则在旁边表情愁苦、轻声细语地问:“宝宝,我刚才和你爸爸看节目,那个摔了的是不是你啊?摔哪儿了,要不要紧?”   何景乐心里不是滋味,强笑着先对江岚道:“没事妈,我好得很呢,那会儿就是没站稳——”   “你还问他!”   何鸿光却骤然打断:“……何景乐,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给我打电话问这事,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干嘛呀!”何景乐也有点恼了,刚才一直没能发出去的那通邪火愈演愈烈,他偏开头,对着手机低声地吼,一句话说到最后竟然带些颤音,“怪我啊?你以为我想就这么被别人当成个笑话看么!”   “……”   两边各自呼哧带喘,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寂,何景乐看到江岚给他使眼色,眼疾手快地把电话给挂了。   颜煜和他背着坐,刚才一直没动,这会儿悄没声地走过来,给他倒了杯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又很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事,”颜小哥难得温柔地说,“娱乐具有时效性,再等等,没人会记得的,我保证。”   何景乐眼睛红红地抬头对颜煜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信了:“嗯,我知道,谢谢你,颜煜。”   手机上,各个聊天软件的消息还在持续不断增加中——尤其是微博;何景乐望着猛涨的粉丝数,良久,叹了口气,把主页最新一条动态给删了。   那动态来自于上个学期考试后,是他考完觉得要挂,转发的一只大锦鲤。   这下好了,全华国都知道他上学期差点挂科了。   何景乐其实是不太用微博的,这种具有十分大不确定性的东西,会让他在交流时感到惶恐;他更愿意在熟悉的圈子里分享日常。因此,这个账号里的内容寥寥无几,且大部分是他在转发抽奖,唯一一条私密些的动态,依然是那张高中旅行时拍的照片,还因为他私信,所有人的脸都被遮挡着,只露出他自己的脸。   只能说互联网神通广大,这都能找到,也是有些真本事在里面的。他十分沮丧地想。   何景乐删微博的行为自以为做得还算隐蔽小心,结果照旧被火眼金睛的粉丝发现了,私信里顿时又多出好一堆的嘻嘻哈哈;这让他愁得要命,生怕下次再被扒出来的、就是他高中考三十分的数学卷子。   那还得了?   于是,他斟酌了再斟酌,一条微博写半小时,中间挨个虚心请教了他的学霸男友和那群学霸朋友,最后慎之重之地发出去一条:[希望大家多多关注节目本身,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倒霉蛋罢了。]   这条一发出去,不多时,评论就噌噌噌涨上去好几百条,热度最高的一则是:[哈哈哈哈没事我就喜欢小倒霉蛋!别删微博了乐宝,我们看到你差点挂科了!]   何景乐:“……”   乐宝是什么?   他往下翻评论,一溜都是哈哈哈,直白的喜爱与夸赞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也说不出什么臭屁话了,脸冒热气,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大番茄,很久很久,才无可奈何地捂住了脸:“啊——”   还是死了算了!   -   热搜整整挂了一夜,到后来,连他那些平常不是经常上网的朋友都发来了深切的慰问,大二国贸的何景乐同学终于靠自己的本事再次在整个学院一炮而红,第二天他去上课,临行前全副武装,可刚一出门,就有人叫他:“何景乐同学!”   “快走快走!”他挡着脸,低声催旁边的颜煜,“我好害怕!”   颜煜:“……”   所以你干嘛非要今天来上课啊?之前逃课不是逃得挺得心应手的么?   何景乐还要再说,结果后面那人不抛弃不放弃地又喊了一声:“何景乐同学!”   “……”   何景乐同学好像被叫丧似的一格格回过了头,生无可恋但礼貌:“怎么了同学,有事吗?”   叫他那人是个女生,留齐刘海,笑起来眼睛弯弯,有很深的酒窝。她说:“何同学,我昨天看《创造111》,看到你的演出了,真的很精彩!”   “……”   “噗。”何少爷本人还没说话,颜煜倒先没忍住,“同学,今年有查过视力吗?”   “……”那小姑娘的笑容短暂僵硬了一下,装没听见,掏出手机继续道,“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想认识你一下。”   “这个可能不行。”何景乐想也不想地道,“其实我有——”   他话说半截,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即使他已经得到了辛随的应允,承诺他们的恋爱是可以为人所知的,可现在这么一出,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或许都会被正为此兴奋狂欢的人放大解读,不能强行要辛随也来承担这种风险。   辛随是要做大学问的人,何景乐总是想,是不能够被贴上这种标签的。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又想了一下,笑着说,“不好意思啦!”   何景乐和颜煜一路顶着各种八卦探究的目光艰难无比地往教室走,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终点,身后却忽然又有人叫:“景乐。”   这次何景乐一顿,在颜煜还在想为什么声音如此耳熟时,他已经很慢地转过了身:   “姚旋。”   他面无表情、准确无比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   所以何景乐真不能当大明星,长得好看也不行,流言很可怕的,今天有人说看到何景乐在幸福街徒手摸粑粑,明天大家都传:哈哈哈哈哈何景乐吃屎啦!   好可怕哦,抱紧小乐。    第75章 他秃顶了   直到之后的很长时间,颜煜都仍对此场景印象深刻,他记得那时何景乐神色冷淡,脸上是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漠然,而随着这声音落下,一些记忆也紧跟着开了闸,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叫他突然想起了,姚旋这个名字属于谁。   他近乎于愕然地将记忆中一张脸与这个名字对上了号,并暗自心惊地想:姚旋,是隔壁班的那个才女姚旋么?   这称号并不白得,最起码在整个D大,对方的名字说出去都算响亮——是个十分有名的作家来着。   据传高中时,她就已经有作品在国内某档地位十分高的杂志上刊载,当年也曾被推荐去参加了什么写作比赛,只是那时她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无缘冠军奖杯;这事儿好像成为了她的心结,直到后来高考,也都没选择相关专业,反倒来了帝都,在D大读起了税收专业。   这些杂七杂八的传闻还是刚开学那阵子有次在寝室里,他听纪瀚岑随口说的,当时何景乐好像对此并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再到后来,他也就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甚至因为一直没能见过本尊,也就从没能将人名与这张脸对应在一起过,只当是个厉害角色,没什么实感。   可现如今,活在别人口中的人就站在他和何景乐对面,几步之遥,穿素白的连衣裙,手上抱了两本书,看上去也是正要上课,表情却莫名的有些落寞,而何景乐双手插兜,口罩挡了大半个脸,眉心皱起一道很浅的沟壑,很不解风情地又重复叫了一遍姚旋的大名:“你有事儿吗?”   姚旋于是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说:“景乐,你中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何景乐一顿,似乎没想到对方还会来这么邀请,唇边勾起一个十分嘲讽的笑,看着还挺狂霸酷炫拽的,倒真有点那纨绔少爷的范儿了;就是软件没跟上,吭哧半天,笑都快绷不住了,才憋出来一句:“你没事儿吧?”   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颜煜:“……”   姚旋好像是不怎么上网,懵懵地说:“没事啊,就是想一起吃个饭……顺便叙叙旧。”   叙旧?   颜煜的耳朵又支楞起来了,总感觉自己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猜想何景乐应该不会赴约,毕竟还有辛随这个正牌男友在,可他左思右想,最后也还是没猜到,何景乐竟然只是漫不经心地讲:“没这个必要。”   “稀奇得很,”何景乐声音不大,却正好够姚旋听到,“以前没这么档子事的时候也没见你想和我叙旧吧……还是你也觉得我现在挺滑稽好笑的,所以专程来笑话我?”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来,他胳膊挎着颜煜的脖子,转身就往教室里进,姚旋还在不依不饶:“景乐,我就是——”   教室后门被倏地关上,轻飘飘的,留下一地破碎的话音。   -   课是公共的大课,安排在阶梯教室里,等到两人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坐进教室最后一排了,颜煜这才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看向何景乐,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倒是先看见对方跟小学生打报告似的,对着空荡荡的黑板拍了一张,嘴上还道:“等会儿啊,我先给我男朋友打个卡。”   何景乐好像一点都没有自己现在也算半个公共人物的自觉,刚才还在外面拿乔,这会儿就嘿嘿嘿地傻笑,笨得叫人不忍直视:   [辛随,我来上课了哦!亲亲/亲亲/]   他猫腰藏在桌子底下,把照片发过去,还觉得不满意,又刷刷刷发好几个亲亲抱抱的小表情,正巧那边辛随跟个老干部一样回了他一个比ok的小黄手;于是,围观了全程的颜煜到底没能忍住,匪夷所思地道:   “何景乐,你俩这恋爱谈得挺新鲜啊,辛随怎么跟你班主任似的?”   “年纪轻轻的,能不能别总说这么让人阳/痿的话?”何少爷还不乐意,“你不知道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每个班主任都秃顶么?”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何景乐不吭声了,继续低着头勤勤恳恳地忙活谈恋爱,谈了大概两分钟,又不知道犯哪门子病,啪唧一下,猛地将手机往桌兜里一丢;屏幕还亮着,上面最新一条消息,是辛随回复他:[先好好上课,上完课再聊。]   被迫从良的何少爷很惆怅,非常之惆怅,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更适合捡垃圾。   他脑袋还钻在桌子底下,这会儿双手扶着桌板,想要把头抬起来,结果先前用力过猛,也不知道把脑袋塞进了哪个犄角旮旯里,现在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以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被卡在了身后的挡板和前面的桌椅前。   哦豁,完他妈的蛋。   何景乐不动了,也彻底不能动了,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他真的需要这份文凭吗?他真的不能退学吗?   颜煜注意到他异样的安静,还以为他又和辛随闹别扭,凑过来问了句:“怎么了,不玩就起来听课,要不然你和在寝室睡觉有什么区别?”   “要不你就当我睡了…不、你当我死了吧。”他眼含热泪地回答。   “……”   略去颜煜从震惊到无语的过程不提,总之,在这个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课,只有最后一排的角落,何景乐憋得耳朵通红,和颜煜一起在拔脑袋。   屋漏偏逢连夜雨,讲台上老师还要点名,也不知翻到哪一页,连声音都带着笑:“我们班现在也是有大明星了……何景乐,到了没?”   “老师我在!”   桌子上幽幽地举起一只手——只有一只手。   “何同学,你这是什么姿势?”   何景乐流着泪说:“哦,是我比较害羞。”   “……”   说时迟那时快,感谢室友,感谢万能的小颜哥,在引起所有人注意之前,何少爷的脑袋像地里那个大萝卜,终于啵的一声被拔了出来。   沐浴着老师有些微妙的视线,他正襟危坐,笑得脸发僵;这茬终于被险险揭过,旁边颜煜突然又拽他:“何景乐。”   “干啥?”   “那个,你不觉得后脑勺有点儿刺挠么?”对方眼神飘忽,目光躲闪。   “什么东西……哎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何景乐诧异地伸手摸了一下,有些温温热热,黏糊糊的东西留在他手上,再一看:好家伙,刚才用力过猛,好像蹭秃噜了一块皮,桌兜还散着好些他飘逸的秀发。   “……”   与此同时,远在B大的辛随收到条消息,来自于他的小男友:   [辛随,如果我变成秃顶你还会爱我吗?]   --------------------   辛随:(安慰小男友中)没秃,还会长的,都不许再说了!   【明天见!    第76章 你最好看   正赶上合作方给的文件出了问题,曲冠玉在旁边已经打电话交涉了好一会儿,辛随的手机屏幕一亮,旁边无所事事的许清逸余光就立刻瞥了过来,带着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暧昧表情,杵了一下他胳膊肘:“你们家小朋友又找你啦?”   辛随笑了一下,在许清逸的揶揄中淡定自如地打开手机看,不过也只是看了一下,很快就又合上,抬头时看见旁边对方有点困惑的表情,便解释说:“他还在上课呢,我现在回,又叫他不专心。”   说着说着,自己还很无奈的摇头,只不过眼睛却弯弯的,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好心情:“小孩,学习没自觉。”   “停停停,我可不听你显摆。”   许清逸投降似的举起了手,懒得理他这明贬暗秀的虚伪作风,窝在椅子上玩经典版扫雷,辛随则望着手机发呆;又过一会儿,动了下手指,在搜索引擎里一字字地输入:[喜欢的人问你如果他秃顶了还爱不爱他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他又删掉:[对象总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似乎仍不满意,又改为:[年轻人和家长之间的常见代沟有哪些?]   ……   他学得投入,眉毛都揪成了一团,看上去下一秒就能针对此论题写它个八千的总结报告;一个帖子翻完,正要翻下一页,突然听见也不知是哪儿传来一声轻轻的:“噗。”   “……”   除了他的亲师姐,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师姐,还能有谁?   他转头,看见许清逸脸上那个缺德的笑还没收起来,好好一个美女现在愣是瞧着有些猥琐:“哟,挺用功啊。”   “……嗯。”   许清逸又有点想笑了,她指尖虚虚点着屏幕上辛随没来得及关闭的上两个搜索栏,分毫不差的将第一个问题读出来,显然早有准备,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偷摸围观了多久:“哎,这一看不就是送命题么?”   “什么题?”   稀罕了,辛随活到现在,只知道考试有送分题,还真从没听说过送命题是什么玩意儿。   网页上跳出的许多答案里,没一个完全与他的问题重合,大多是什么“女友问我她和我妈掉进水里我先救谁”、“我今天没吃饭,去找你老板谈谈”之类的乱七八糟;他扫过一眼,觉得没多大借鉴意义,又觉得横竖许清逸都已经看到,便直接问:“那是什么意思,师姐,我好像不太懂。”   “嗯……我也不太好说,”辛随这种搞学术研究式的严谨态度反倒让许清逸不知该从何讲起,最后只是十分含糊地概括,“就是有些人会构筑一些非常极端、不太可能发生的情景,以此来考验自己的另一半是否凡事都会将自己放到第一位——哎,反正你就理解成一种情趣,情侣增进感情的小窍门吧!”   辛随还是不太明白,皱着眉头应了一声:“哦。”   “辛随,你且听师姐一句,”许清逸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指点似的继续道,“恋爱也不是什么都非得搞清楚的,而且普通人谈恋爱,讲究的,不就是凑在一块儿,讲许许多多的废话么?”   众所周知,许清逸有个谈了四五年的男朋友,只是不在帝都上学,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这话说出来,总多多少少是有些自身的经验在里面的。   辛随不吭声了,认认真真听着对方继续说:“而且人呢,就是容易冲动,容易热血上头,真喜欢上了,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甚至连男女都能抛在脑后;真要都像你这样,谈恋爱了,走一步想百步,想要怎么回答才最好,等你熟练了、上手了,再转头看,说不定人家早不在原地等你了。”   “……辛随,你又不是在玩什么攻略游戏,你总得让你的另一半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吧?”   他全听完了,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神,淡淡应道:“我明白,谢谢师姐。”   “不客气。”   许清逸难得看到自己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师弟吃瘪,她决定好人做到底,争当对方恋爱路上的第一块砖:“那你准备怎么回?”   “啊?”辛随愣了一下,老实地说,“当然是回答喜欢了,更何况其实我觉得秃了也没什么,他就算秃了也好看。”   “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没这种烦恼。”   辛学长越说越自信,最后甚至笑起来,他想到何景乐茂密的圆溜溜的后脑勺:“他头发多得很,一时半会儿肯定——”   -   中午十二点。   “……”   “……”   帝都某较知名情侣在学校门口面面相觑,足足两分钟,也没一个人先说话。   何景乐是心虚的,辛随则完完全全是没敢认——谁让何少爷穿得像要去抢银行,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花里胡哨,大老远朝他招手跑过来的时候,简直像一朵移动的毒蘑菇;浑身上下最凉快的地方是脑袋——也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竟然跑去剃了个板寸。   虽然说还是好看吧,毕竟脸摆在那儿,就算剃光头也好看;而剪了头发的小何少爷看着比之前还要年轻一些,有种莽撞劲儿,只不过一张口就原形毕露,再去纹俩龙都没用:“辛随?”   他硬着头皮道:“怎么样,酷吗?”   辛随愣愣的:“酷。”   辛随终于反应过来了:“怎么真秃了啊?”   “这不是秃,是我的选择!”   被戳中心事的小何少爷恼羞成怒了,他一甩头:“我就是想做一个酷哥,怎么样,是不是很帅,够不够当你的1?”   辛随不说话,很久之后叹了口气,张开胳膊:“够。来,我的猛1,先抱一下吧。”   何景乐被他按在怀里,也没挣扎,好像只要看不见脸,这世界上就没他不敢说的话似的;甚至还在笑嘻嘻:“辛随,你今天好主动,是不是被我帅得腿软,觉得这辈子和我谈恋爱真的很赚?”   “算啦,”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你还是笑话我吧,我懂,追求时尚的道路总是少不了嘲笑。”   可是辛随还是没回答,他觉出点不对劲来了,站直了一看:对方竟然没笑,表情甚至还他妈的该死的认真,好像面前的不是一颗新鲜出炉的卤蛋,而是什么稀罕的宝贝一样。   “好看啊,”辛随说,“像个高中小朋友,你高中是什么样子的?也像现在这么好看吗,小帅哥?”   何景乐脸上的笑随着辛随的话一点点消失殆尽,就好像凭空被剥下了那层强颜欢笑的皮,他嘴巴朝下撇,真要被人认真对待,反而没法轻松自如地开玩笑,良久,才嗫嚅着说:“……不好看。”   “不会,”辛随亲了一下他的脑门,“乖宝,你怎么都好看。”   --------------------   辛随:(打电话)师姐,你不是说这个送命题假设的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吗?…啊不,没秃,怎么会秃呢,不是…啊那个我信号突然不好,我先挂了。   何景乐:去死吧你!   【我必须要重复,何景乐是0,当不了1,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第77章 天生一对   气氛正好,阳光温和,听了这句话的何景乐开始发怔:真是死也没想到,自己和辛随感情道路上这历史性的飞跃,竟然是因为他剃了个头。   “辛随。”他突然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   辛随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摇头,不听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说多了可能我就免疫了,这样,哪天我们俩吵架了,你再说。”   辛随好悬没给气个倒仰:“……你就不能盼咱俩点好吗?”   “那你宝宝来宝宝去的,我不是怕哪天我觉得油了吧唧的再影响咱俩感情了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辛随没好气儿地:“行,以后都不说了,你就当我好话不说二遍吧。”   “哎,别呀!”   -   俩人搭地铁去远一点的商业街吃午饭——因为事多的何少爷还是对自己的新发型不太满意,决定找个商场去买顶帽子遮一遮。   他抱着自己鼓囊囊的包,一路走一路说:“刚才还没说完呢,一会儿你回学校,我刚好顺路去找一趟虞叶好。之前他不是摔了胳膊么,我这儿还有点药贴,就想着给他拿过去,看他用不用得上。”   一边说,他一边又把一顶帽子扣在脑袋上,从镜子里看后面的辛随:“……怎么样,这个好看么?还是刚才那个好点?”   辛随茫然地看着他头上那顶无论是花纹还是配色、都似乎和刚才毫无差别的帽子,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神可能有些问题:“我觉得都不错。”   “哈哈,我也觉得。”何景乐会心一笑,“但是这顶的花色好像比刚刚的要深一点,夏天戴深色会不会显得没活力啊?”   辛随:……   “嗯。”他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   “可是深色会不会让我看上去更沉稳点?”   “……”   “可是我又觉得这样一点都没活力哎。”   “……”   “歪,辛随,你在听吗,辛随?”   辛学长痛苦闭眼,从未觉得许清逸对于送命题的这个形容如此到位贴切,他搜肠刮肚地正要回答,却突然有人替他回答:“我觉得还是那顶颜色深的好看一些。”   何景乐觉得声音耳熟,转过去一看,才发现,纪瀚岑跟个阴魂不散的背后灵似的,不知道怎么又站在旁边,依旧画了个大浓妆,浓黑的眼线几乎要飞到他脸上来,“偶尔换个风格也不错,不是吗?”   试衣镜中,两人的目光交汇,空气仿佛都为此凝滞一瞬,直到纪瀚岑再度率先开口:“新发型不错,很酷。”   何景乐这才猛地收回视线,把刚刚对方说过好看的那一顶放回货架上,不冷不热地顶了一句:“谢谢,不过还是算了,我这人就是喜欢青春活泼范儿的。”   “是吗?”纪瀚岑笑起来,指着旁边的辛随,“从你找男朋友的口味上可看不出。”   “辛、随。是吗?”他一字一顿,准确无比地念出了辛随的名字。   “纪瀚岑,”何景乐有点生气,叫了他大名,“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让开,我们要走了。”   辛随这才终于将之前那个酒醉夜何景乐翻来覆去念叨的名字和面前浓妆艳抹的人挂上号,顾不上许多,当即下意识地拦在何景乐面前,将两人隔开,才道:“不好意思,看上去我男朋友不是很想和你寒暄。”   话说出口,辛随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紧绷,还好纪瀚岑并没反驳,他视线扫过何景乐的冷脸,还是笑眯眯,惺惺作态得令人作呕:“我知道啊,何景乐大概也不想让我们两个碰见吧,但谁叫他倒霉,越不想见到的人,就越要出现在他面前——何景乐,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何景乐别过头,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拳头。   “不过今天见到,我反倒更确认了一件事。”   纪瀚岑最后一句话只说了半截,没有要说完的意思,但何景乐却一愣,很清晰地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想起两人上次在地铁站不算碰面的碰面,那时纪瀚岑讲他和辛随不搭对;而今日得见,又充满暗示意味地说这个只有他们两个明白的暗语——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他猝然抬起头,站在稍靠后的位置,死死地盯住了纪瀚岑,又听见辛随道:“你确认什么我们都不感兴趣,景乐,走了。”   擦肩而过时,两边没人回头,纪瀚岑身上厚重的脂粉香气钻进他鼻尖,让他厌恶之余,忽然又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也曾嗅到过这种香气。   装潢精致的店面正中央,用以无聊时观赏的屏幕正在播送午间新闻,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午后,主持人铿锵有力的播报声打碎了满地的静寂;何景乐抬头扫过一眼,看到紧急插播的寻人启事,又听见主持人说,近来失踪人口攀升,出行应注意安全防护。   他应该串联起一些什么。   他没有想起来。   -   而托纪瀚岑的福,后面的路程里,何景乐和辛随之间的气氛也明显没来时欢快,临到B大校门前,都没再多说几句,毕竟何景乐的心不在焉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辛随当然不会错过;所以最终,他也只是简单地讲:“走了啊。”   没问纪瀚岑和何景乐之间的剑拔弩张是为了什么,没问为什么纪瀚岑会那么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甚至对于那没说完、何景乐却一看就知道的答案,都没半点的好奇心。   辛随表现得像世界上最宽容大度的情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妒忌得快要发疯,恨不得立刻不顾一切地追问,只是话到嘴边又忍下来,久而久之,便觉得,好像也不必再说。   “嗯。”何景乐原本低着头,闻声,抬眼看着他笑,凑过来主动黏糊糊地抱了他一下,“辛随,全世界最喜欢你!”   “……笨。”辛随无可奈何,最后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袋瓜。   “笨就笨啦,”何景乐还是笑,“你聪明我笨蛋,我们明明天生一对!”   年轻男孩笑盈盈的眼睛好像会发光,真诚而依赖的神色任谁看了都要心软,辛随想冷淡些,可是这会儿却不自控地凑近了,把对方的帽檐往上抬;在午间乘客稀少的车厢里,轻轻柔柔地在小何少爷的眼皮上印下一个吻,末了,又把帽檐盖下去,直到遮住对方的眼睛,才说:“何景乐,怎么这么多歪理啊?”   “是大道理!”   ……   辛学长终于下了车,而载着何少爷的车一路继续向前,直通到Q大的学校门口,何景乐这会儿心情好一点了,抱着自己装满了东西的包给虞叶好发消息——从刚才到现在,这人好像失踪了似的,消息一条也没回。   他有点奇怪,但没多想,走到临近大门的凉荫地,一抬头,正看到不回消息的那位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好像是在等人。   被等待的惊喜砸中了他,让他彻底开心了,正要远远地喊上一声,突然不知从哪儿听到声嗤笑,恶意浓重得几乎漫出来,他皱起眉,望向发出声音的源头:“虞叶好,等人啊?”   虞叶好不回答,完全当没看见,但是何景乐站在不远处,却看得清清楚楚:几个男生正围在虞叶好身边,正当中的怀里抱了个篮球,似乎是刚运动过,正要去吃午饭。   其中一人又道:“等谁啊?等你男朋友啊?”   虞叶好还是不说话,那几人似乎也料定他好欺负,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别等啦,你男朋友和小美女跑咯,当gay有什么好的?不如和我们打篮球去!”   “哈哈,徐哥你别说了,人家是在老公怀里撒娇的小gay,哪儿打得了篮球啊!”   后面的话何景乐没再听清了,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唯独胸口像烧了一把火,灼得他心慌。他以为自己会失去理智,但出乎意料,他竟然就保持着原先的动作那么走了过去,直到搭上虞叶好的肩膀,在后者惊愕的视线里,甚至还笑了一下:“好好哥,说什么呢,给我也听听呗。”   虞叶好预料到什么,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明明刚才毫无反应,现在却仓促地叫道:“景乐,你别——”   包里满当当的药贴和止痛喷雾撒了一地,何景乐神色阴鸷,一拳砸了上去。   “我操你们妈,再多说一句试试。”    第78章 虞公移山   都是男生,谁也不比谁好脾气,何景乐突如其来的一拳算是彻底点燃了战火,很快,反应过来的那几人便都呲牙咧嘴地朝他扑来,嘴上还是不干不净地在骂:“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啊!招你惹你了我!”   何景乐一脚便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黄毛给踹开,身高腿长的优越性在此时淋漓尽致地展现,平时话那么多,真到这种时候,反倒一句话都欠奉;他咬紧了牙关,帽檐挡去小半张脸,只露出愈加清晰的下颌线,还要再出手,虞叶好却扑过来死死拉住他:“景乐,别打了,一会儿保安就要来了!”   这话一落地,原本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那几人也显得有些慌张,看上去恐怕个个对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门儿清,但何景乐不怕,他安抚性地回头拍了拍虞叶好的脑袋,看上去很冷静,甚至还有闲心咧着嘴一笑:   “没事,我有分寸。……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今天吃北食堂行不行?给我点份照烧鸡腿饭,你现在去吃,我马上就来。不怕,我跑得快,一会儿就能追上你。”   虞叶好咬着嘴唇,眼睛雾蒙蒙的一片,还是死活拽着他袖子不松手,何景乐于是叹了口气,很有耐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又把帽子一摘,随手盖在他脑门上,这才转身,一步步地朝那几人走过去。   他知道虞叶好在后面看着他,因此没停留太久,视线轻飘飘地环视一圈儿,挑了个最呲牙咧嘴的弯下腰,确保自己的声音虞叶好听不见,才慢条斯理地说:“别让我再从你们嘴里听到向空山和虞叶好的名字,他们两个人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可不行。   “——再让我听见,我往死里弄你们,我说到做到,你算哪根葱,也敢来他们面前嘴碎?”   何景乐大部分时候不说这样的狠话,甚至,如果忽略他过于耀眼的家庭背景,他的生活方式也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学生都没区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该如何嚣张跋扈,并用这些东西,蛮横地为自己好朋友撑腰。   因为他知道向空山和虞叶好是体面人,再有一百年都说不出这种流氓话——甚至何景乐所有的朋友、乃至是恋人,也都体面得不像样,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怀着一种跟他妈活菩萨似的容忍大度,好像只要没造成实质的困扰,就都可以随它去,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何景乐不行,即使这些人围绕着他,他也依然没学到一星半点。   他是市井徒、是井底蛙,是七情六欲样样不缺的普通人,人生没什么理想和目标,唯一确保自己能做到的,就是谁敢欺负他精心哄着养着的这些个稀罕宝贝,那他开大炮也要给这人的坟头给轰平了。   简简单单,仅此而已。   他放完了狠话,一转头,对着虞叶好又是副笑嘻嘻的憨样,两人对视,后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眼神又忽地一变——   何景乐后脑那片新鲜剐蹭结痂的伤口似乎在刚才过于激烈的争执中又裂开来,导致现在去摸,还能摸到粘腻腻的血;这下虞叶好也恼了,他刷地冲出去,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对着地上躺的其中一人就是一脚,比何景乐还会踹。   “臭傻冒,去死去死去死!”   踩完还不解恨,继续絮絮叨叨地骂:   “就你会打篮球?就你长个嘴?我呸,我就是gay怎么样,我就是懒得理你们怎么样,我老公打篮球的时候你他妈还在路边搓粑粑呢!脏男人,就你这浑身臭了吧唧的怂样,还好意思说我?我看村头老母猪的脸都没你厚!”   何景乐站在后面,和那几个男的一起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妈的,虞叶好可真能说啊。   他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着急忙慌地喊:“好好哥,别骂了,保安好像真来了!”   虞叶好背影一顿,俩人同步扭头看去,凭借多年默契,一起拔腿就跑,绕了大半圈,最后换了个门进,确保身后没人追上来了,才筋疲力尽地倚在墙上笑。   滔天的怒火熄灭,现在想起来又开始觉得有点滑稽,他们找了个长椅坐下,虞叶好瘫开来,懒洋洋地比大拇哥:“少爷,还得是你,这么些年了踹人还是这么牛逼。”   何景乐便倏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在高二,也差不多这时候,喧闹的人群里,他上来就给了虞叶好一脚。   虞叶好显然也想到了:“说起来,那时候你是不是也踹我一脚来着?……好像是因为我踩了你新球鞋吧。”   “…我那时候根本没使劲儿,结果谁知道你小身板这么弱,”何少爷还怪不好意思的,“轻轻一碰就飞出去了。”   还一飞就飞到向空山怀里,行云流水的,叫他连个伸手的机会都没有,后来这俩人看对眼,叫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有点子丘比特的功夫在身上的。   但实话实说,高中时期的何小乐同学其实是非常典型的坏小孩,逃课打架,口是心非,每天最重要的事儿是看男装杂志,除了学习什么都感兴趣;虽然后来状似收敛许多,可就从今天看,似乎还是没多大长进,暴躁易怒,永远成不了会斯斯文文解决问题的成年人。   冲动褪去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这里,明明刚才英勇得要命,可是现在却突然又忐忑起来,他看向虞叶好的侧脸,发现对方视线漫无边际地不知落在何处,又过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地说:“乐仔,谢谢你啊。”   他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呆呆的,好半天才道:“我们、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虞叶好很温柔地摇了摇头:“要说的,我和山哥那么多次想告诉你的也是这个,而且我想,应该没什么比刚才的事情还要有说服力了——乐仔,我们都非常需要你,这么久了,谢谢你一直愿意做我们的朋友。”   何景乐不说话了,手里转来转去的帽子一下落在地上,他愣愣的,觉得自己好像仍在梦中。   “其实大家有时候过得没那么好的。”   虞叶好继续讲:“我也会被像刚才那样的人打扰,山哥呢——他没跟我提过,但是我猜也不会比我好很多。人活在世上就总是会有烦恼,我们明白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多余,是不是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因为我也这么想过。但其实不是的,我们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们一样。而正因为我们彼此需要,这个世界上许多糟糕的瞬间才会显得不那么糟。”   这是朋友存在的意义。   何景乐隐约觉得,这和他在寻找的答案好像有点接近了,就像现在,他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坐在路边长椅,离湖边很近,可以隐约看见荡漾的水波;没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没有必须达到的目的,而有的问题今天不问,也许就再也找不到时机。   问吧,有什么关系呢,这只是一次夏日午后的闲聊而已哎。   他深吸一口气,轻而缓地吐出来:“虞叶好,你觉得……天下一定没有不散的筵席吗?”   “嗯?”虞叶好懒洋洋地半阖着眼,看上去已经快要睡着了,但听了这话,还是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也许吧。”   “……”   何景乐陡然失落了一下,闷闷地“哦”了一声。   但虞叶好随即又说:“不过那又怎么样?就算真有一天,你和我们走散了,我们也会去找你的。你在海里,我们就租一艘大游轮;你又跑到山上了,那我们就一人一个铲子,哎嘿,新时代虞公移山!”   “……嗯!”   -   他们继续安详地坐在长椅上。   “喂,乐仔,新发型很酷哦。”虞叶好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是吧,我要当大猛1!”   “……那还是不要了吧,”小虞神色突然十分微妙,“呃,最起码这个月不要。”   “什么意思?”   “我们前天还打赌你和辛随到底谁是1来着,我把山哥的全部私房钱都押上了赌辛随是1,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掉链子,不然柯子血赚好几倍。”   “?”   --------------------   小团体惊现有史以来最大赌局!   目前战况激烈,虞叶好以20块的绝对优势(好像暴露了什么)遥遥领先!紧随其后的蔺妍和余康哲每人斥巨资五块,纷纷加入虞叶好阵营中!而此时,只有我们的黑皮体育生——啊,柯儿,你是我的神!他以一块钱的绝对信心,毅然决然地站了何景乐是1!让我们为这份感天动地的兄弟情鼓掌!   别问怎么没向空山,因为他的钱都给虞叶好了。    第79章 公布恋情   “可恶,”何景乐一拍大腿,忿忿地道,“有这种赚钱好事怎么不叫我!我柯投了多少,我现在就追加双倍!”   虞叶好没预料到他这样说,一时没答上话,直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才回过神,于是自己也忍不住笑:“赚个屁,你跟他投?先不说你柯满打满算就投了一块,还是上次路上捡的,何景乐,咱能不能不要自1为是?”   “……”   “恕我直言,你剃光头也当不了1。”虞叶好说。   恼羞成怒的何少爷拒绝再谈论这个话题,阳光暖洋洋的,这二人组没话聊,便又蔫巴下来,好像两朵刚从温室里移植出来的娇花,从脑袋顶懒到指头缝,连动作都如出一辙;半晌,何景乐突然想到件事,很没头没尾地问:“今天那些人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   “嗯,”虞叶好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无所谓,也就只动动嘴皮子,懒得搭理他们。”   “那、那——”何景乐又踟蹰起来,“山哥他……”   “他不知道。”虞叶好轻声地答,然后又坐直了,很郑重地请求,“乐仔,今天这事儿就当是我们俩的秘密行吗?反正今天之后,他们应该也不敢再来了,咱俩就把这事带进棺材里,谁也别叫他知道,成不成?”   何景乐说不出好或者不好,毕竟两边都是他朋友,他一方面非常理解虞叶好不愿意拿这些小事去让向空山烦的心态,一方面又觉得,这么被蒙在鼓里,对向空山也许不是那么好的选择。   可是其中一方现在就坐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说好,他没办法,只得应下来,想了想,又说:“那万一之后再来,你告诉我,看我揍不死他丫的。”   “行。”虞叶好总算又笑了,“那我可得请你大吃一顿!就今晚怎么样?山哥今天六点下课,看看其他人有空没空,我们去吃小龙虾!”   “好啊!”   两人在附近的露天摊位提前订了座,呼朋唤友一番,定了晚上六点半的露天座;大概是因为小龙虾的魅力不可抵挡,到最后,连同辛随在内,竟然一口气叫齐了剩下四个人。   而横竖离吃饭都还有些时间,他们闲着没事干,又跑去逛街,于是,在这个昏昏欲睡的下午,所有人都没精打采,只有辛随的手机跟坏了似的,三分钟亮一下,全是何景乐发的消息跟照片:   [辛随!看我!]   配图是他和虞叶好坐在奶茶店里自拍一张,两人人手一杯巨无霸奶茶,指着彼此嘴上那圈泡沫笑,背景是蔺妍在后面为客人打包小蛋糕;   [辛随!再看我!]   这次他们到电玩城了,他仰着手机俯拍,后面虞叶好神情严肃,眉头微蹙,看上去面临了极大的挑战,手里却握着抓娃娃机的操纵杆。   何少爷在这图片后自信满满地追加:[辛随,你看到后面那只大鸭子没有,今天我就狠狠把它拿下送你,让你睹物思人,见鸭如面,见异思迁!]   这成语用得真是好他妈惊天地泣鬼神,感觉抓娃娃机不给他一个都说不过去;但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继续发:[对不起,老公,我吹牛逼呢,你别当真啊。]   辛随翻看他发来的消息,在看到这一条时,彻底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这动静把旁边的许清逸瞌睡给打没了,茫然地一转头,却差点没惊掉下巴:   她叹为观止地看着身边的人那点通红的耳廓,感动得要哭了,转头就跟曲冠玉道:“老师,我有空绝对得请辛随他女朋友吃个饭,我觉得我人生能看到师弟变这样儿,也算值了!”   曲冠玉也感动得要哭了:“我现在把你们俩踢出师门还来得及吗,怎么这号练一个废一个,你们俩当时来我门下是不是就奔着搞对象来的?”   许清逸:“……”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当没听见,这时辛随也坐端正了,但紧接着就一顿,因为剩下俩人的视线跟探照灯似的投向他,就差在脸上写八卦这俩字了。   许清逸代表婆家强势出击,上来就是一发直球,一点退路都不给:“师弟,你说你这恋爱也谈得挺久了。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美女,能把我们帅哥给迷成这样?”   这话听上去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搁辛随身上就不太适用,于是问出这话的许师姐便眼睁睁看着她原先笑容满面的师弟整个人都显而易见地一愣,随即笑容淡下去,数度开口,最终只是十分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句:“师姐,我……”   无所不能的辛学长真到了这一刻,发现自己其实并非一点也不害怕的。   他的勇气好像仅在何景乐陪在身边时起效,像现在,叫他在没有任何保证和承诺的情况下亲口说出自己是个同性恋,就又如同乌龟一样缩进壳里;只因为他无法确认,面前的两个人是否会支持他,又是否不会将他当作谈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辛随总是坚信这一点。就像他初中和同班同学躲在胡同里吃炸串,被不知听了谁告状匆匆赶来的何媛当面扇了一巴掌;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很难再完全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并且认为,一切因他而起的传言,最终都会跨越千山万水,一路飞进何媛的耳朵里去。   ……就像一只屠宰场里被印上了蓝色检疫标志的牲畜,辛随很多时候认为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可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好像仍然在那条流水线,被血淋淋地切割拼凑,只留下最上面的一块“检疫合格”的标志。   何媛正在看着他,每时每刻皆是如此。   “哎呀,”许清逸忽然笑了一声,“多大了师弟?提女朋友还害羞呢?算了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下次想好了再来说……老师,你看这个数据要不要引用!”   曲冠玉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道:“让我看看。”   两人都是如此的自然平和,好像刚刚的追问只是辛随一个人臆想出的幻觉,他坐在那儿愣了半晌,眼眶灼痛,桌子下的手掌紧攥成拳,突然——   他站起来,像个傻小子一样,愣头愣脑地说:“不是女朋友。”   “……是个男生。”   他一字一顿,艰涩无比地说。   --------------------   耶,下班了,本周都没有请假哎!鲜艳的小红花别在我胸前!   后天见!    第80章 他的运气   夏日的炎炎热风从辛随身侧那扇窗户没关紧的狭缝中透进来,与室内的冷气交杂,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可却又分明不是这样,因为曲冠玉和许清逸的表情正同步惊骇着,这对干什么都没默契的师徒在这件事情上倒是一致得很,只听曲冠玉低低地倒吸一口气,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是何景乐?”   搞新闻的,这些年来当然不会少见这种事,甚至如果今天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辛随,曲冠玉都觉得自己恐怕很难这样失态,可偏偏是辛随,这个让他至今依然能够回忆起两人头一次见、温和却寡淡到丝毫无趣味可言的学生,是什么时候,也有了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的东西了?   他看到辛随的喉结动了动,好像是想说话,但最后却只是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双腿一软,不由分说地就要往地上跪。   旁边许清逸就是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也惊呼一声,嘴里“哎呀呀”地跑去扶,好几年师徒情谊在亲师弟面前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扶着辛随,扭头很埋怨地说:“老师,再生气,您也不能这么吓唬他啊!”   “我没——”   曲教授凭空招来好大一口锅,当即就不乐意地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和老师没关系,”辛随低声地道,“我就是…有点腿软。”   “什么?”曲冠玉又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地说,“我还以为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给我磕个头。”   “……”   办公室里寂静半晌,最后许清逸撇开头,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气氛倏然和缓下来,曲冠玉还是没好气,只是单从表情看好像也没有要反对或者怎么不待见的样子;他安排辛随给自己续了杯新茶,无言地抿了一口,才问:“是一直都喜欢男孩,还是就只喜欢他一个?”   “就喜欢他一个,一见钟情。”辛随说,“遇见他之前没想过恋爱结婚这档子事。”   “行了行了,”曲冠玉受不了了,“照你这样说的话,那我改天还要和你师姐一起给何景乐送面锦旗,感谢他在你孤独终老之前大发善心拯救你。”   辛随脸上露出恶心巴拉的微笑,有种让人一看了就想给他两拳的恋爱中人士特有的人格魅力,把曲冠玉给看得牙酸;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劳碌半生未婚娶,现在竟然当上了自己学生的情感导师,内心实在非常惆怅,以至于后面说话也无精打采的:“哦,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要通知吗?没有就回去工作。”   “……您就没有其他想问我的?师姐呢?”   轮到辛随惊讶了,毕竟在他的设想里,就算许清逸能忍住不说什么,以曲冠玉的个性,也总要好好询问一番;可现在对方突然表现得毫无八卦欲望,叫他惊讶之余,还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忐忑,好像什么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出点毛病,就不能轻易过去了似的。   例如此时,他又忍不住想:会不会自己还是做错了,其实不应该这么莽撞,会不会曲冠玉还是对他很失望,只是没有说而已?   “问什么?”曲冠玉终于无精打采地答了,“我自己都是个老怪胎了,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学生的选择?”   这话倒也没说错,单就在现在这办公室,同性恋异性恋不婚族凑了个全,数量上谁也不占优,因此谁也没资格去对谁讲道理。   “我对我学生的唯一要求就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曲冠玉道:“辛随,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看着你,其实会有点担心,因为你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哪怕你现在坐在这里,工作忙碌,和所有人都没区别,可我就是总觉得你少了点什么。……现在我发自内心地为你高兴,祝贺你进入爱和被爱的这个过程里。”   许清逸也适时地在旁边朝辛随说:“哎呀师弟,别担心,我们超open的啦!”   ……   于是,这桩值得被盘问很多天的事就这样在曲冠玉轻描淡写几句话中解决了,直到工作结束,辛随也没能完全地回过神;他飘飘然地背着包去拧门把手,又听见曲冠玉在背后叫他:“小随。”   “您说。”   曲老师的脸上罕见露出一点局促的笑来,他又哼了一声,想故作无所谓,但两只手局促得快要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最近这段忙过去了,也带景乐来一起吃个饭吧。”   “还有还有,”许清逸笑眯眯的,“不用有太大负担,我和老师都尊重你的选择。”   她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知道你不乐意出风头,今天这事我们也就只当听过——听过就算,不会再叫别人知道,放心!”   “去享受你的约会吧!”她推着他出了办公室的门。   -   因此,当何少爷卡着点来接他男朋友放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英俊惑人的男朋友站在路灯下,胳膊肘里夹了一本卷成卷儿的书,即使无所事事地站着玩手机,身形也笔直,像山林里结了雾的松;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手机在掌心里振动,这才发现,刚才对方大概是在回自己消息,而且每条都回,先说:   [奶茶看上去还不错,吃完饭可以带点小蛋糕给你当夜宵点心。]   然后又继续写:[没有关系,重在过程,改天我们再去,到时还要麻烦小何老师教我怎么钓娃娃。]   ……等等等等,他在下午发了许多条,辛随认认真真地全接住了,呆板严肃得可爱,连句废话都当宝贝。   他慢慢走过去,什么都没干,就开始脸红了:“嗨,帅哥,等人啊?”   脸红的何少爷也一样厚脸皮:“这么帅,不如别等了,和我回家吧!”   很帅的辛学长于是笑起来,十分顺从地配合着演完了这出耍流氓戏码:“好啊,走吧。”   他想要去牵何景乐的手,可是后者把两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向后退:“不行,辛随,你得拒绝我,你要说不可以。”   “唔,那好吧,不可以,我在等我的男朋友。”   何景乐一下笑起来,明亮得晃眼睛,他故作苦恼地挠脑壳:“啊?……怎么这样,可是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欸。”   “当当!”他猛地把东西从背后拿出来,邀功一样地讲,“看!我抓到的!”   只见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今天下午,发给辛随看的那个大鸭玩偶,万年小倒霉蛋终于也被上天眷顾一次,他继续得意洋洋地道:“我人生里第一次钓到娃娃!辛随,我想一定是因为——”   他想说一定是因为有对方在,所以自己才能如此幸运,可是辛随好像预料到了他的话,手里的玩偶迟迟没有人来接,而他自己却骤然落入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拥抱里,爱人滚烫的吐息轻轻落在他耳侧:   “景乐,我是不是忘了讲?”   “什么?”   “我的小福星,”   辛随的声音和吻一并落下来,“——你才是我的好运气。”   --------------------   辛随后来带何景乐去和曲冠玉吃饭,曲冠玉从兜里掏出来个金镯子,说是给的见面礼,第二天虞叶好给何景乐打电话:喂,少爷,今天我们——   何景乐:啊?你怎么知道我老公的老师送了我个金镯子?   虞叶好:……   柯文曜来他家串门:乐仔,今天咱们去打球吧!   何景乐:不行,会打坏我这个金贵的辛随老师送的金镯子。   余康哲:少爷今天来我们画室来当模特啊!   何景乐:好啊好啊!可以给我手上我老公的老师送的金镯子一个大特写吗?   所有人:辛随!把他带走!现在,立刻,马上!    第81章 崭新世界   “辛随,你今天怎么、怎么这么——”   何景乐词穷了,耳朵没了蓬松黑发遮掩,像两盏大红灯笼似的把他那点紧张和羞涩映照得无所遁形,他乖顺地呆在辛随怀里,眼神乱飘,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也不给我点心理准备啊……”   他察觉到辛随圈着自己的力道松了一些,两个人变成面对面地站着,于是又有点扭捏地把自己胳膊挂在对方脖子里不放;毛茸茸的玩偶挨蹭着辛随脸颊,让辛学长联想到一些小狗柔软温热的毛皮,于是心情十分好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小何少爷的字典里没有欲拒还迎这个词,所以,尽管脸还红着,他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喜欢啊,而且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你是第一个。”   “哦,也不是没有。”他低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下,“我大一去临市看柯文曜比赛,头天路上碰见个男的在路边性/骚扰,然后就上去帮了个忙。第二天那男的被人家举报退赛了,我才知道那是上次柯儿没跑过的第一名。”   “……”   “柯儿说我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幸运星。”   “还有还有!”何景乐说着说着还来劲了,“虞叶好他们组抽签定小组项目汇报人,五个人里挑一个,他不想去,问如果是我选几号,我说选三号。”   “然后呢?”辛随没忍住问。   何少爷羞涩一笑:“抽到三号的果然上去汇报了,虞叶好反向操作,巧妙避开,之后请我喝了一个礼拜的汽水儿。”   “……”   辛随于是倏然意识到自己和何景乐定义幸运的方式不太一样,可他望着对方亮闪闪的眼睛,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很久,才叹息着摇头,捏了捏何少爷那张娇贵的脸,道:“怎么这么笨啊。”   “就笨就笨!”何景乐腆着脸,三分钟不撩闲就浑身痒得慌,“再抱一下吧,辛随,我好喜欢——”   他的话没能说完,忽然看到了个人影从后面闪过去,于是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住了嘴。   白天虞叶好被围堵的狼狈情形还历历在目,噩梦一样盘旋占据着他的脑海,他不敢也绝不能让辛随再承受一次这样的风险;何景乐终于明白向空山那时在为他担心一些什么,并且想,只要能彼此陪伴着过完余生,那么也不是一定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相爱着。   可是辛随已经凑上来了,热热的呼吸烘着他的脸,和往常别无二致地先摸摸他脑袋,刻意绕过他后脑勺的一小块伤口,抱紧他时会非常满足地舒出一口气,让他不想挣脱,就想这么一直和辛随粘在一块儿,直到死也不分开。   他甚至破天荒地头次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儿呢?   那个人影越走越近了,他又一个激灵,在确认他们一定会被看到之后,欲哭无泪地拍了拍辛随的肩膀,张嘴就唱:“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说尽这些年你的委屈和沧桑变化!”   辛随:“……” ?   何景乐还在唱,硬生生把耽/美唱成了兄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对刚拜完把子的亲兄弟。   那个人影也终于走到了近前,只不过从步伐上来看多少没刚才那么自信,最后停在距两人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十分诧异地试着叫了一声:“辛随,你在这儿干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辛随回过头,看见季先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包,妆容精致,一看就是也在等人。   他光速变脸,和刚才生动含情的辛学长好像不是一个人,对季先的问题避而不答,只十分冷淡地反问:“你有事?”   自上次闹翻之后,两人就没再碰过面。   “我……”   季先咬着嘴唇不吭声,最后笑了一下:“是我打扰你——”   她又看了眼何景乐:“还有你的朋友,抱歉。”   这下,就连笨蛋如何景乐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缩着脑袋拉辛随的衣袖,有点解围的意思:“哎,我们是不是快迟到了?快点快点,去晚了其他人连龙虾壳都不给我们剩!”   他拉着辛随往反方向走,想了想,还是回头跟季先示意了一下;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因此谁也没看见,季先手机屏幕亮着,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把最近的一条消息给撤回了。   [没事,阿姨,好像是我看错了。]她又如此说道。   -   只不过辛随对季先的反应就没那么平淡了,两人抄近道走去吃饭的地方,到了目的地他也还在走神,虞叶好他们正在闹哄哄地看菜单,见两人姗姗来迟,纷纷对何少爷新发型报以极大的热情和兴趣,柯文曜连羊腰子都不点了,头一个说:“嚯,我的儿,怎么和为父一个发型了?”   何景乐神烦:“柯文曜,好梗不用二遍,你知不知道?”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向空山道,“我的乐,不会是又磕脑袋上了所以专门剃了个头吧。”   “……”何景乐臊眉耷眼地不说话了,主要是完全没办法反驳,旁边虞叶好给他打圆场,“行了行了,这多帅啊,我就觉得特别酷,特别有男人味!”   他们热热闹闹地说了好几句,终于注意到旁边有个人一直没参与话题,余康哲坐得离辛随近,这会儿正把菜单往后者那边送,结果手伸出去半天,愣是没人接,一扭头,很纳闷地喊了声:“随哥?”   “怎么了这是?”   余康哲话音一落,桌上剩下几人都看过来,辛随这才如梦方醒地把菜单接了过去,何景乐在桌子下面悄悄牵他的手,两人对视,他笑了一下,道:“没事。”   大约还是因为没那么熟,其余人便都没有再问下去,只有向空山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而小山哥再一扭头,又看到今天好像对何景乐格外殷勤的他们家虞叶好——这会儿还巴巴地凑在那儿,和何景乐叽叽咕咕,手边还放了瓶见底的北冰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光的。   他顿时顾不上其他了,跟个怨妇似的道:“虞叶好,干嘛呢?”   “啊?…我什么也没干啊。”   虞叶好装傻,讨好地冲他笑,把一只虾放进他碗里:“山哥,吃虾。”   “……”   向空山哼了一声,从碗里拾起那只虾,剥了壳,又放回对方碗里:“无事献殷勤,我看你和少爷准没好事儿……别喝你那饮料了,吃饭!是来喝汽水的还是来吃饭的?”   虞叶好吧唧吧唧地吃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那边儿何景乐也跑不了,因为终于回过神的辛随正揪着他那颗多灾多难的后脑勺看,充满怀疑地说:“景乐,我不记得你上午伤得这么严重。”   还确实没这么严重,早上那一遭充其量也就让他破了个皮儿,下午何景乐去打架,那才是真的雪上加霜;辛随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把他吓得一哆嗦,真不愧和虞叶好是一伙的,转移话题的方式都差不多:“哥哥,吃虾。”   “叫我姐姐也不好使。”辛随没好气儿,直接叫他大名,“何景乐,你当我没耳朵是不是?抄虞叶好的话经过人家同意了么?”   被叫了大名的何景乐本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一桌看着同样来吃饭的小姑娘倒是纷纷转过了头:“何景乐?刚才是不是有谁在叫何景乐?他在这里?”   “是那个选秀的何景乐吗?”   几个年轻人目光炯炯,最后如有实质地汇聚在小何少爷身上,大概是因为之前没见过,所以还稍微有点犹豫:“长得是有点像,但乐宝好像不是这个发型啊。”   “……”   余康哲和柯文曜在旁边哈哈哈,卖兄弟卖得那叫一个快,感觉犹豫超过两秒都是对他们这份塑料兄弟情的不尊重:“没错没错,就是他就是他!”   “真的?”   那桌年轻小姑娘的眼睛都亮了,又盯着何景乐的脸看了半天:“好像真是!……乐宝,你比照片上还要帅欸!”   小何少爷一愣,脸倏地红了,他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睁大了眼睛,有点别扭地讲:“谢谢。”   “啊,”那桌一个女生突然幸福地捂住了心口,“我圆满了,他竟然真的笨笨的,我还以为他是装的呢,他好可爱哦!”   “……”   乐宝再度失语,并且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更红了一点,他讷讷的,也不知道此时此刻适合讲些什么,还好那几个小姑娘一点儿也不嫌他,推搡半晌,最后选出一个代表来,举着手机隔了张桌子遥遥征询他的意见:“乐宝,我们可以和你合张影吗?”   “嚯。”柯文曜瞠目结舌地道,“咱少爷牛逼啊!”   “啊,可以。”那边何景乐答。   他被簇拥在中间,非常拘谨地朝着镜头笑,低头看照片时露出后脑勺的一小块伤疤,随即便听到有个女生好奇地问:“乐宝,你剪头发是因为脑袋上受伤了吗?”   小姑娘们关心起来也叽叽喳喳,像树上唱歌的小鸟,她们纷纷围过来,另外一个人又说:“那就不要吃重油重盐的东西啦!”   “不过这样也很帅哦!”   “注意安全!”   ……   她们没说太多——饭局好像本来也就差不多要结束,讨了张合影之后就纷纷笑嘻嘻但是很有礼貌地散开来,露出藏在最后的一个害羞腼腆的小姑娘,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此时,这小女生鼓起勇气,结巴着问道:“可以、可以抱一下吗?”   她的朋友们调侃:“乐宝,小园超喜欢你啦!”   ……超喜欢?   小何少爷脑海里轰的一声,冒着热气宕了机。   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还从没和这种词相挂钩过,并且也从来不知道获得别人的喜欢和赞美有一天会变成这么触手可及的一件事,即使起因于一场狼狈的放送事故,喜欢的动机和原因也有待考究,可是并不妨碍他现在突然觉得,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一切,好像也不算太糟。   而在他身后,远一点的地方,柯文曜往后靠,和余康哲默契地干了个杯,向空山和蔺妍的视线相撞了一瞬,都各自笑着转开了视线;虞叶好又掏出手机悄悄录像,还有辛随——   辛学长在喧闹的晚市街边,思绪千回百转,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心上人。   他们仿佛都知道何景乐想要什么,在很久很久前就知道。   何景乐当然有世界上仅此一份的好运气,爱人和朋友在他身后,真挚诚恳的夸赞和喜爱站在他面前,崭新的世界徐徐向他展开,他听见自己说:   “好哦!”   --------------------   来了来了我来了!   我管这章叫《何景乐和他的好姐妹虞叶好夫管严的一生》    第82章 不可替代   送走了几个依依不舍的小粉丝,大明星就又变回臭屁小少爷,他和虞叶好闹哄哄地抢一听可乐,在暗下来的天色里和余康哲猜拳斗嘴;分明滴酒未沾,但等一场饭局结束,连走起路来都歪七扭八;   其他人早早散了场,他还要拉着辛随去白天的电玩城,两人站在钓娃娃机前,炫彩的灯光映得周遭一切像不真实的幻梦,小何少爷又对着头顶长条的蓝光灯发宏愿,举起三根手指,表情庄严而虔诚:“辛随,我现在要许一个愿望。”   辛学长好像真把他当醉鬼看了,所以什么都依着他讲:“噢,许什么?”   “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我真的求你少看点甄嬛传。”   “哈哈,逗你的啦!”小何少爷又笑嘻嘻,很不好意思似的,眼波如水一般荡漾,怀春风情与莽撞热烈一并展现,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我是说,辛随,我希望能够再钓很多很多娃娃送给你!”   随即,又很轻声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灯影变换交叠,辛随离他那么近,可是一时又让他觉得好远,他怔怔地伸出手,想确定这一刻不是幻觉,突然又听见一直没说话的人回答他:“我知道。”   辛随摸摸他有点扎手的脑袋:“我也爱你。”   “……我可没有这么说欸,这次是你先说的!”   两人玩疯了,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摸过一轮,又去前台兑许多的游戏币,牟足了劲要满载而归;只不过许下宏图壮志的何同学显然敌不过他自带幸运buff的男朋友,没过多久,就沦落成小跟班,夜晚热闹的电玩城里,他看着辛随钓上来一个又一个千奇百怪的玩偶,像小孩子一样欢呼,紧接着又撒酒疯似的蛮不讲理:   “辛随,你怎么运气这么好啊?”   小何少爷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他和辛随的缘分本身就起源于对方逆天的好运气了,他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对哦,你总是很幸运。”   辛随被他这副可怜得不行的委屈样逗笑了,说:“这样不好吗?”   他就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两人抱着一大堆布娃娃走出商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继续小声地讲:“那你像今天这样不开心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你一些什么呢?”   辛随脚步一顿,转头看去,何景乐目光清明无比,只是眼睫却温和地垂落下来,看上去真的在为此而苦恼,他看何景乐,何景乐看地,两人短暂沉默了一下,前者才叹道:“该笨的时候怎么还聪明上了?”   何景乐误解了他的意思,很快地说:“我没,我就是希望你每天高兴,不要总是为小事儿烦心。辛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那要是我想告诉你呢?”辛随突然打断他,目光灼灼地反问。   “不,别勉强,我知道你不想说。”   “……”一生要强的华国男人来劲了,辛随道,“不,我就是想说。”   “不,你不想。”   “我就要说!”   “啊不听不听不听!”何景乐拿手上俩玩具熊塞耳朵。   深夜的小路上,他俩跟神经病似的你来我往斗了不下五个回合,把人家一楼后院里睡得正香的狗气得汪汪直叫,场面突然变得一点也不适合谈心了,又过一会儿,辛随转过头,手背抵着唇,无声地笑了。   何景乐也意识到他们俩的对话好像走上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于是咕哝着把手放下来,自己还挺不乐意:“我这不是充分尊重你的隐私么?”   “倒也不用这么尊重,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拿我练相声。”   辛随还在笑,他拉着何景乐继续慢慢往前走,到了十字街口,很突然地说:“今天那女生叫季先。”   话题变得太过突兀,何景乐愣了一下,才将这个名字和今晚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他不再说话了,只点了个头,表示自己在听;但辛随却很长时间没说下一句,于是他忍不住问:“季先,然后呢?”   袒露过去并不是辛学长的强项,他斟词酌句,每句话都间隔很久:“……季先和我是很多年的同学,我们高中起关系就一直都不错,后来进了大学,有次参加比赛,她先一步提交我的创意,拿了第一名。”   前尘往事,恩怨瓜葛,经历时觉得痛苦不堪,真说出来,原来也不过就几句话的功夫。   辛随没准备讲完全文,只是轻描淡写地三两句话就将事情概括,可是他的小男友好像不这么想,因为何景乐眉心紧皱,感同身受地攥紧了他的手掌心,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是偏开头道:“……怎么这样啊!”   他便又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推沙丘似的将对方眉头推平了,才继续说:“没关系,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何景乐又不吭声了,憋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靠”。   其实他有许多想说想问的,例如抄袭是可耻的,又例如当时知道这件事的辛随为什么没选择揭发,可是这些话在他嘴巴里交替着过了一圈,他又觉得不值当说。   小何少爷某些时候还是很有些眼力见的,他想,既然辛随都已经说是过去了,那么,不管过不过去,就都不应该再提了。   可是他的偏袒情绪已经在此刻达到顶峰,连带着对那位压根记不起脸的季先女士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两人沿着街边慢慢地走,他无数次偷瞄辛随,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此保持沉默,又经过一个街口,他停在原地不动,最终也没忍住,没头没尾地说:“有关系。”   辛随一时没反应过来,很诧异地回头,何景乐还在说:“……辛随,我觉得有关系。”   “可能过去很久的事情,你觉得没什么了,但是我才第一天知道啊,所以我还能替你记很久很久;辛随,我发誓,就算我八十岁,老掉牙了,忘记今天吃过什么饭,也会记得谁对你不好,然后加倍地补偿给你。”   他继续讲:“不要放心上,不要有烦恼,永远喝露水嚼花瓣儿的神仙,我替你‘有关系’,我可以做你的缺点。”   他还想再说,也还想听辛随会怎样回答,可是却突然来不及;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的震,许久没出现在通话列表的人名让他感到些许的恍惚,人在灾祸来临时好像真的能有所预感;他接通了电话,听见赵元君隐忍的哭声,这句承诺似的剖白便再也没能说下去。   赵元君在电话里说:“小乐,妈妈她——”   -   后来,何景乐再想到此刻时,才发现,任何事情都是早有预警,就好像鞠听萍近些日子以来总精力不济,就算他在,也常常说不了几句话就嚷着困;可是那时他明明听见对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响动,苍老沉重的叹息像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他只是从没往那里想。   事情发生在晚饭后,鞠听萍和往常一样,吃过饭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赵元君切了苹果叫她起来吃,可是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她察觉出不对劲,立刻拨了120,诊断结果一出:板上钉钉,是脑瘤。   所幸发现得还算及时,平时鞠听萍也有定期的身体检查,可是这么下来一遭,难免叫草木皆兵的赵元君慌了神,这才给何景乐拨了那个电话。   医院病房里,挺久没见的鞠听萍脸庞瘦削,像深秋里焦黄枯萎的落叶,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近些日子以来最好的一觉,何景乐附身帮她掖了掖被子,转身时看见赵元君的脸,两人对视,他眼圈一下就红了,快走了几步,一下揽住对方的肩膀,有许多话想说,最后也只叫了声:“姐姐。”   赵元君伏在他肩膀低声地啜泣,反反复复地说:“小乐,我害怕。”   叫她怎么面对,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血缘至亲,她没办法再忍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元思?”病床上的人却突然醒了,生病之后的神色看着倒还比之前清明,虚弱的鞠听萍看着何景乐笑,“你姐姐怎么还把你也给叫来了?……工作忙不忙?我看你瘦了好些,等回家了,妈妈给你炖猪蹄吃。”   何景乐一怔,含着泪朝她点头:“好。”   他不知道赵元君在自己没来的那段时间里为他编了个什么样的谎,可是眼下这些东西都不再重要,他坐在床沿边,一只手牢牢牵着鞠听萍露在外面的那只手;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响,他抬头看去,却只看到紧闭的门缝。   他心里忽然酸涩一片,知道那是辛随在等他。   鞠听萍体力不支,只是醒来说了会儿话,就又沉沉地陷入了睡梦里;赵元君去找医生问情况,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偏头,果然看到辛随安静地坐在那儿,盯着地面,手边放了一份皮蛋瘦肉粥,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买的。   对方很快就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了一下,他听到辛随道:“买了点病人能吃的…鞠阿姨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何景乐卸了力,坐在他旁边,感受着辛随像摸动物似的一下一下捏他的后颈,两人很久都没聊天,最后,还是辛随说,“我查了一下,这个病其实也没那么吓人,情况乐观,活几十年的大有人在,景乐,你——”   “随哥,”何景乐突然叫他,眼神茫然,一行眼泪紧跟着掉下来,“要怎么样……”   “才可以成为赵元思呢?”   --------------------   辛随六十五岁和楼下老头下棋,因为走错一步被围着骂臭棋篓子,他自己没放心上,但何景乐当晚就杵着拐杖叫上虞叶好余康哲他们在人家门口塞纸条,上书:[你才臭棋篓子,你全家都臭棋篓子!我呸!]   向空山和辛随钓鱼时候听说这件事,辣评:他骗你的,什么有关系没关系,我看他就是小心眼子。   辛随:ovo   【真的抱歉!!!给大家磕三个旋风无敌噼里啪啦响响头!    第83章 无可救药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何景乐活了二十年,小灾小难不断,却才第一次意识到任何感情都毫无替代的可能性;世界上真正的焦虑和忧愁海了去,而他自始至终都在原地打转,从没走出过新手村。   他向来觉得自己不幸运、是倒霉蛋,可今天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躲过世界真正悲欢离合的万中挑一。   现在好了,生离死别求而不得的真实世界对他迎面追打,他连逃都没资格逃,只能站在原地咧巴着哭。   何景乐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看动画片,里面有句台词讲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那么今天他站在这里多一秒,真正的赵元思是不是也就消失得快一秒?   他自以为做了大善事,真要按这么讲,其实也没那么光明磊落,只不过是打着最冠冕堂皇的旗号,偷走了别人的人生而已。   他忽然觉得很冷,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地发起抖来,鞠听萍醒时看到他的笑和那句叫他回家吃饭的画面还在脑子里盘旋,让他翻来覆去地想:自己为什么就什么也不是呢?   他不想要做何景乐了,想做辛随可以光明正大牵着手走在校园里面的漂亮小女孩,还想做鞠听萍朝思暮想的赵元思。   何景乐浑浑噩噩地思考着,肩膀忽然一沉,是辛随一只手搭了上来。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他顿了下,轻轻把自己的脑袋搁上去;很大只的小何少爷现在看着又像是装在口袋里就能带走的一小团了,医院走廊里安静得瘆人,过了会儿,他听到辛随说:   “以前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的说法,但是现在我有点信了,景乐,你出现在这儿,本身就是一个概率非常低的巧合,所以别去想成为谁,你就是冥冥中被赵元思选定的,来帮他再看一眼妈妈的人而已。”   何景乐的脑袋动了一下,露出一块被压红的印子,他眼睛闭着,良久,鼻音很重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就这么一直在门口坐到和医生交谈过的赵元君回来,然后被看过表的后者急匆匆地劝返:“小乐?……别在这儿睡,现在太晚了,你们快点回学校。”   “哎,姐——”   何景乐迷迷瞪瞪地被她推着走出去好几步,才慢半拍地抓住她手腕,难得有点强硬地说:“不行,太晚了,你自己在这儿我不放心。”   赵元君闻声,总算露出个笑,好像世界上做姐姐的都是如此,七八十岁也要把弟弟当小孩。她没了打电话时惊惶的模样,很快地伸手摸了一下何景乐的脸:“得了你,这么一屁点儿大,操什么心啊?”   “我都二十了!”何少爷好委屈地叫。   “八十也没用,明天还要上课,现在就回去睡觉!”   何景乐合理怀疑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背过他的课程表,眼看着这招不行,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又说:“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们俩学校早关门儿了,你让我们走我们也只能去住旅馆,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你——或者咱们各退一步,轮着来也行。你先歇一会儿,找地方睡一小觉,等到后半遖峯夜你再来替我们,好不好?”   可惜赵元君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时候,耳根子比旁边的辛学长还要硬一些,怎么说都不听,两人最后还是被灰溜溜地赶出了医院,在附近找了个旅馆歇脚。   只是事还不算完,两人路过医院的一楼大厅,深夜稀稀落落的病人和家属横七竖八地歪着,辛随落后一点,在看导航去旅馆的地图,可走着走着,就撞到停下不动的何景乐身上;他一抬头,瞧见对方正愣愣地盯着一处看,再循着望过去:最里面连排的长椅上躺了个人,衣服还该死的让人眼熟——   是今天刚见过的纪瀚岑,没想到这个点也会出现在这里。   何景乐一方面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过点背,不然也不能走哪儿都遇见这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纪瀚岑那副出气多进气少的衰样,对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挂掉。   他挣扎犹豫半晌,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在脑海里滚了三遍,最后还是抬头看了辛随一眼:“辛随,我想……”   结果辛随等他这句话似的,率先朝那边走过去,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能和他搞起来对象,合着是活菩萨促销买一送一还送俩装圣母心的塑料袋;他小跑着跟上去,又听见自己那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男朋友皱着眉头说:“他看上去很不好。”   的确如此,因为真走到近前才能看出,纪瀚岑浑身上下也就那件衣服跟上午的他沾点边,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新旧不一,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流着血。   两人在纪瀚岑面前停下来,大概是察觉到了面前不同寻常的黑影,后者眉头紧皱,慢慢地睁开了眼,待看清他们的脸,立刻就咧开了嘴巴笑:“哟,何景乐,好巧啊。”   纪瀚岑单方面屏蔽辛随,摇摇晃晃地从长椅上爬起来:“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何景乐心情正不好着,就算看着他一身乱七八糟的伤也没好气:“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路过,来看看你还能不能喘气——喂,怎么样啊,叫医生没啊?”   纪瀚岑怔了一下,脸上笑容收起来,额头上没结痂的新鲜伤痕从眉尾处滴着血,白天里整个人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散得一干二净,他随手抹了把脸,低声地答:“叫了。”   “……哦。”   何景乐一点头,觉得没什么要再关心的,转身拉着辛随就要走。   “小乐哥,”但对方突然又在身后喊他,近乎迫切地说,“你——”   久违的称呼让两个人都实打实地愣住了,于是何景乐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一走了之,他转过身,看着纪瀚岑问:“还有事?”   “没有,就是叫一下。”纪瀚岑先前那副可怜的表情已经没了,又换上贱不唧唧的笑,“何景乐,我发现,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啊?可别,省得我哪天又对你死灰复燃,真要这样,我们仨都不开心。”   纪瀚岑这话近乎于指桑骂槐,他视线流连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何景乐身上,然后又道:“下次见面,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用管我。”   “或者,你就当我已经死了,行不行?”   --------------------   纪瀚岑摆烂的样子真的挺像我写论文的,动不动就是:要不这样,就当我死了。    第84章 见家长了   “……有病吧他?”何景乐都被骂愣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纪瀚岑步履蹒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匪夷所思地转向辛随,骂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病?”   不转不知道,一转吓一跳,他看见辛随的脸一半藏在背光处,露出来的那一半耷拉着,也不看他,望着远处空荡荡的长廊说:“我觉得你也许应该离他远一点。”   “那肯定啊,我特别受不了这种人,热脸贴冷屁股,当他自己、他自己——”   何景乐话说一半,发现辛随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正眸光专注地望着他;他立刻把想说的话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呆呆地回看过去,直到听见对方问:“当他自己什么?”   “呃,”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当他自己是个皇上么,我们这些人还要巴巴地等着他翻牌子?”   辛随于是没吭声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出了医院,又一路无话地到了订好的酒店,上次标间里的另外一张床没怎么派上用场,这次就只要了单张的大床;但很明显两人都没有什么要整点长佩不能看的东西的意思,何景乐盘腿坐在床上翻自己的包,哗啦往床上倒出一大堆垃圾,他挑挑拣拣地翻里面的银行卡,最后随便挑了张叹气:   “辛随,你说我明天把这个给君君姐怎么样?”   住院治疗不是一笔小费用,对于本就因高昂精神治疗费用而摇摇欲坠的赵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只是赵元君向来不和他说这些,之前他就不知被婉拒了多少次,以至于现在真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又瞻前顾后,既怕被拒绝耽误了鞠听萍治疗,也怕自己做事情不够妥当,再不知情地伤了赵元君的心。   他又叫了辛随两声,一转头,发现对方坐在床边发呆,刚才说了要去洗澡,现在上衣才脱到一半,卡在胳膊肘里跟宕机了似的,他联想到这一路对方的心不在焉,膝行着往前挪,又猛地叫道:“辛随!”   “啊!”   后者果然被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何景乐充满怀疑地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   “好啊,你果然没听见!”何少爷生气了,随手拿了张床上的购物小票捏成团就往辛随身上砸,抱着自己膝盖泫然欲泣地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真是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你真的别再看甄嬛传了。”辛随今晚第二次重复这句话。   “就看,怎样?虞叶好带我看的,你要说说他去!”   有时候辛随真的会怀疑,何景乐的脑容量只有杏仁那么大,勉强够他记住自己的上句话和这句,就像现在。   对方被自己带跑了题,非常困惑地跪在床上拿那张银行卡挠头:“咦,我刚才在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忘了。”   “……”   “算了,不管了。”何景乐看见银行卡了,立刻又说,“我想给君君姐点钱,但是我又怕她拒绝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好说,”辛随心有余悸地呼出口气,“无论怎么样,现在都是鞠阿姨治病的关键时候,元君是个拎得清轻重缓急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拒绝你。”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又不太会说话,”何景乐道,“之前我就想帮她解决一点鞠妈的药费钱,她死活不同意,后来我悄悄藏在鞠妈枕头下,也被她发现,那次她真的很生气,差点就再也不让我来了。”   “咦?”何景乐突然一停,表情十分微妙地又重复了一遍,“她那次说……再这样就不让我来了。”   “哈哈!”他洋洋自得地说,“可是她现在本来就不让我来啊!管他呢!”   这种“我烂我烂我就烂”的态度把辛随给感染了,他摇着头笑,余光看见何景乐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风风火火地翻通讯录,然后拨出去一个电话,一接通就笑嘻嘻地喊:“妈咪!”   青年耳背何大爷声音开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更别说坐他旁边的辛随了,江岚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出来,损起人都像撒娇:“无事献殷勤,我看你准没憋好屁。”   被猜中了的何同学非常羞愧地低下头,好像这样对面就能看见似的,他先问候了一下:“我爸最近怎么样啊?”   “你爸好得很,现在就在我旁边贴着话筒听呢。”   何鸿光:“……”   何景乐还没说什么呢,老何自己还不乐意,电话那边叮铃咣啷一阵响,过了会儿,江岚云淡风轻地说:“没事了,你爸害羞地捂着脸跑了,你继续说。”   旁听的辛随:“……”   辛随表情魔幻地试图把上次见过面的风度翩翩的企业家和这个娇羞跑走的大叔划上等号,末了震撼发现原来这形容能力好像还他妈的会遗传,又听何景乐还真继续说了下去:“是这样的,我想资助一个家里有重症老人的贫困家庭,可能得用点卡里的钱。”   “哟,我乐宝长大了,现在花钱还会报备了?”江岚的声音听上去很稀奇,没犹豫就痛快答应了,“可以啊,钱给你就是让你用的——”   她没说完,手机就被截了过去,紧接着去而复返的何鸿光说:“你有这个心当然是好事,但是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先确认消息真实性,否则就你那智商,被卖了给人数钱人家都嫌你慢。”   “……”   “咳,”何鸿光突然干咳了一声,不太自然地说,“钱够不够啊,我一会儿再给你打点过去。”   电话被嘟的一声挂掉,留下满室静寂,好长时间,辛随才干巴巴地夸道:“叔叔真大方。”   “他除了爱骂我,其他都挺好的,”何景乐看上去也有点愣,“我是高中毕业那年才知道,他还资助了好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有个跟我同一年上的大学,毕业第一件事是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就为来我家给我爸磕个头。”   正说着,手机忽然又震了两下,打开一看,是银行转账的提示短信;江岚的视频邀请紧跟着也拨来,辛随当即就要躲到洗手间里去,结果中途又被拉住,他看见何景乐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笑:“躲什么呀,多俊一大帅哥,我爸妈看了,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视频电话被接通,画面上出现了笑眯眯的江岚和一脸不乐意的何鸿光,江岚等了很久似的,立刻说:“我宝,我听你的粉丝说你剃头了——咦,这帅哥是哪位?”   何鸿光大惊:“妈的不肖子,你不是说你不玩弄小男孩吗!”   “我没有!”何景乐气得大叫,“这是我男朋友,正牌的,辛随,快说你是不是!”   辛随觉得这和他设想的出柜现场好像不太一样,但是放在何景乐身上,好像又十分合理,他麻木地点了点头:“阿姨叔叔好,我是他男朋友,我叫辛随。”   “好俊,乍一看感觉比小山还帅些呢。”江岚说,“行了老何,你儿子总算没输在起跑线上,你就偷着乐去吧。”   “……”何鸿光非常憋屈地闭上了嘴。   “今年多大呀?”江岚又问了,“我看着像是比小乐大一点,和他是同学么?”   “不是,我现在在B大读研一。”辛随继续老老实实地答。   “我c、啊不是,我的天啊,”江岚话都说不囫囵了,“不行,我现在就要给小虞妈打个电话,我儿出息了,我儿走狗屎运钓了个金龟婿!我就知道吃斋念佛是有效的,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没能绷住人设的狂笑,电话被倏地挂了。   “看吧,我就说我妈肯定喜欢你!”   何景乐得意洋洋地说。   --------------------   向空山:?   【久等哦!爱大家!今天也是我的快乐评论time!    第85章 送入洞房   场景终于彻底伴随着何景乐这句话失去控制,给没见过大世面的辛学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震撼,他犹豫,他彷徨,他寻思电视上人家嫁入豪门也没这么写啊,果然八点档电视剧都是鬼扯淡,轮到他了,那就跟生怕把何景乐砸手里了似的往外抛;他又幽幽地看了正围着他那堆破烂念念有词的何景乐一眼,想起自己还有话要说,于是叫道:“景乐……”   但何景乐显然没有要安慰他弱小心灵的意思,跟小狗护食似的圈着他那一堆东西挑挑拣拣,浑然不知他对象跟当爹了似的复杂心理活动,最后还扑腾着腿叫道:“辛随!我好像找不到我的卡了!”   “什么卡?”辛随被他叫得回了神,一低头,正和混杂着会员卡消费券还有没吃完的半板比巴卜大眼瞪小眼,仔细一看这泡泡糖还他妈过期了半年,他又茫然地一抬头,“你说哪张?”   “我爸刚给我打了钱的那张啊!”何景乐着急。   “……”   行吧,谁让这是他自己选的倒霉小福星?   辛随把自己憋了一整晚的话又给默默咽了回去,他俯下身,把何景乐碍事的小腿丢到旁边去,一边翻一边说:“尾号是几?”   “8369.”   但俩人就差把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张尾号是8369的卡,何景乐找出一脑门子汗,最后丧了吧唧地往床上一瘫:“算了,不找了,我还是去银行挂失吧。”   “那——”   辛随刚想说话,躺尸的何景乐又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关切地问道:“辛随,你今天是不是很累了?快去洗漱睡觉吧。”   “……嗯。”   辛随只好再次把自己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他点了下头,慢吞吞地往浴室走,但是越走越憋屈,越走越不得劲,感觉自从跟何景乐谈恋爱之后还真是被惯了许多原先没有的臭毛病;他站在卫生间门口自我反思三秒钟,又大跨步地走回何景乐面前:“景乐,我有事问你。”   “啊?”   何景乐都要睡着了,闻声,迷茫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他对象的脸近距离凑在自己面前,被头顶灯光反衬得黑了吧唧,表情还十分严肃;他一下就醒了,坐直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干嘛,我可没睡觉,我就是闭目养神!”   “……”   辛随懒得拆穿他,极其敷衍地点了下头:“我没跟你说这个,我就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爱过,我妈会游泳,银行卡密码是961222。”   “……哦那倒也不是说这个。”   “哎,早说啊,”何景乐猛地一松,立刻没骨头似的从辛随指头缝里呲溜一下滑了下去,嘀咕着说,“辛随,我觉得你今晚一直都怪怪的。”   辛随又不厌其烦地把他给扶起来,俩人面面相觑,前者表情微妙,十分难以启齿地问:“我之前是不是对你太冷淡了一点?”   “啊?”   “就是,就是恋爱之前,你说会觉得热脸贴那什么什么。”   后半句话被刻意含糊地略过,因此小何少爷愣怔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哎,我那不是说你啦,你全世界最好,我最喜欢你!”   辛随脸已经全红了,他捂住何景乐那张一年四季夸人不带重样儿的巧嘴,俩人对视,他干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何景乐奋力把他的手扒下来,握在自己掌心里亲了一下:“真的,辛随,你要相信我,我从来不觉得追求你或者对你好是一件有去无回的事情,因为我可以感受到你也是爱我的,世界上就是有许多人的感情天生是收敛的,不一定要强求他们大声地说出来。”   说完,大概还是怕辛随不信,他又学着小狗样“汪汪”叫了两声,笑嘻嘻地讲:“再说了,我就乐意当辛学长的小舔狗,就算你是个冷屁股,也是我全世界最爱的——”   两人双双顿住,最后辛随充满痛苦地道:“这句话要不还是别说了。”   “……嗯捏。”他乖巧地应道。   -   辛随去洗澡了,何景乐的瞌睡也被闹走,他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无所事事地拿着手机刷微博;先前暴涨的关注量现在好像终于陷入了平台期,他翻最新一条动态下面的评论,果然也和江岚刚刚电话里说得差不离:   晚饭时分拍的照片已经被顶到了评论第一位,他傻了吧唧的笑竟然也有人觉得好看,还有人已经截好了图,换作最新的头像,前排清一色的“啊啊啊啊”,隔着屏幕都吵到了他的眼睛。   他慢慢地往下划拉,眼睛一眨也不眨,嘴角边挂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又挑着几个问题回了,要退出界面时却眼尖,看见底下关联的一条博文,上面写了近期走失的人口资料汇总,还标注了地址,就来源于帝都。   何景乐这时不懂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仅仅几十个点赞的微博为什么偏偏这样巧推送到他的手机,他只是皱着眉头慢慢地看完了,然后再去看评论,有人在底下说:最近好像失踪人口数量好像又多了一些。   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眼睛干涩,他揉了揉,再去看,发现评论已经一条也不剩;刷新之后,整个博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一场特意演给他看的幻觉。   他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辛随裹着浴巾走出来,前额的刘海滴着水,英俊性感得不像话,淡淡的茉莉香气传到他鼻尖,是辛随弯腰摸了一下他的脸:“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细小的疑虑抛在了脑后,“我去洗澡。”   他光着脚跳下床,身后辛随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了他,两人一站一坐,后者眼神有点飘忽地说:“小乐,那个,你想不想……”   何少爷是个没吃/过/荤的愣头青,懵懵地问:“想什么?”   辛随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卸了力,自暴自弃地道:“算了。”   “什么就又算了?算什么?辛随你今天真的很莫名其妙……哎!”   他又被辛随一拽,天旋地转间,对方漂亮的脸放大再放大,果然学霸就是学霸,摆烂都和别人摆得不一样,嘴上说着算了的辛学长捧着他的脸很用力地亲,让他只能在汹涌而至的浪潮里无所适从地攀上了对方的肩膀——   他好像知道辛随刚才想说什么了。   “我是说,”辛随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巴,很亲昵地拿自己的鼻尖磨蹭他的,“把我给你,你想不想要?”   --------------------   今天没骚话,下班!   明天见!    第86章 我是你的   尽管已经隐约有些预感,但辛随这句带有浓厚暗示意味的话一出,何景乐脑海里还是轰的一声,像被推土机来来回回地碾过两遍,彻底宕了机。   他心脏怦怦跳着,两只手还攀在对方的后颈上,身后是柔软层叠的被单,过于亲昵的距离让他连闪躲的空间都没有;辛随灼热的吐息扫过他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紧接着好像是笑了一下,半是纵容半是安慰地道:“抖什么?”   然后又故作了然地说:“噢,我知道了,我们乐宝还是个小朋友呢。”   话虽如此说,但表面上运筹帷幄的辛学长其实自己也未必就好得到哪里去,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人完成的杰作,他掌心潮湿滚烫,克制地用干燥的手背又碰了碰何景乐的脸,便翻身到一边去——真把何景乐当成不懂这些的小孩了,娇惯得连点痛苦纠结都不愿意让对方有:“行了,快洗澡去吧。”   身上重量一轻,何景乐久没回神,最后讷讷地应了:“……哦。”   他慢吞吞地往浴室走,三魂没了七魄,浴室水声掩映里,思绪很漫无目的地飘,一时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回答,让辛随觉得是他不愿意;一时又想,过了今晚,是不是就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   他当然想要和辛随做/爱做的事,都是男的,谁还能没点这方面的念头,他不就是…真有点紧张么!   这一通澡越洗越久,越洗他越觉得慌,浴室里有毛玻璃的那一面儿模糊映出辛随的影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心理原因,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对方正在不高兴;再联想今晚种种,登时忍不住了,赤着脚丫子裹了个浴巾就往外跑,一路跑一路说:“辛随,我其实——”   滋溜一下,他脚底一滑,连人带毛巾滑进了靠坐在床边翻手机的辛随怀里。   现在好了,毛毛躁躁的小何少爷以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裤衩,湿淋淋地把被窝染了个透,没擦干净的水顺着他鼻梁往下滴,辛随抬手要帮他擦,但却忽然听见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想。”   “想什——”   辛随声音一顿,突然意识到点什么,手停在半空,不动了。   何景乐还以为他没理解,于是厚着脸皮说:“想和你做/爱。”   “……”   这话一出,辛随再也扮不了柳下惠,两人位置变换,何景乐又浑身香喷喷地陷进了被褥间,四目相对的那刻,他咽了下口水,十分紧张地说:“那什么……好像硌着我了。”   辛随被他说得也有点不好意思,羞愧道:“对不起,但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不是。”他突然示意辛随停下,一只手背到身后窸窸窣窣地摸,摸出张硬质小卡片,等到看清上面的号码,顿时惊呼一声,“我靠,8369!”   没找着的那张卡失而复得,他沉浸在不用去挂失银行卡的喜悦里,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就要来临,还傻了吧唧地展示给辛随看,结果也当然可以预料:   银行卡被丢小纸片似的扫到了床下,辛随声音沙哑、眼神晦暗地俯首在他颈侧,不太高兴地耍赖:“不许看。”   “只能看我。”小何少爷耳后被印下一个湿热的吻,说出这话的人好不讲道理,但紧接着又无论如何都叫人无法拒绝地重复,“只看我行不行?”   温热的气息逗得何景乐缩起脖子,主动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啵啵啵地照着辛随脸上一顿亲,末了还笑嘻嘻的:“辛随,你怎么比我爸还霸总啊?”   辛随:“……”   他好悬没萎了:“这种时候就不要提叔叔了吧。”   “哦哦哦,”何景乐点头,“那我要怎么说,嗯嗯啊啊哥哥慢一点?”   这下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他们同时想起上次在乾吕路那边被抓包的社死现场,谁能想到时过境迁,现在,他们竟然真的要一起探索这种事情了。   “辛随,”何景乐不笑了,像每个深陷于爱情中的男男女女一样,充满甜蜜地在一些事情即将发生之前追问,即使早有答案,“我保证我很爱你,你也是爱我的吗?”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温情,辛随的眼神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满溢,他郑重无比地说:“景乐,我在无数个当下的瞬间里爱你。”   他没说永远,在此刻依然固执地认为恋人间的海誓山盟和无期限的承诺是走向衰落的预警,他想要和何景乐只说当下,然后用许多个当下,一起走到明天去。   窗外是秋季呼啸的晚风,屋内却被热潮席卷,仍留有最后一丝未散尽的夏天,先前占了大半张床的那些玩意儿被随意抖搂了满地,已经过期许久的泡泡糖散落,只留下一缕若隐若现的草莓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甚至想要伸出手,去够那么一颗来嚼上一嚼。   ——只不过确实是过期太久了,不宜再吃,此时单是躺在那里,糖水儿就已经自顾自地流落了满地,湿哒哒黏糊糊地缠在指缝间;贪嘴的小孩子应该接受来自年长者的惩罚,所以哭/喘和惊叫一并被施予,有人声音低得融进夜色,只能依稀听到在问:“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   这个回答似乎仍不令人满意,于是新一轮的严厉管教开启,饱尝代价的小孩子终于累了,沉沉地裹着被子陷入深眠,就连梦里也皱着眉头讲:“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笨。”   辛随笑起来,目光停留在对方熟睡的侧脸,看见何景乐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条缝,看见人就迷迷瞪瞪地笑,然后又鼻音浓重地问:“辛随,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   他哄着,伸手把何景乐又往自己怀里送了送,后者也很配合地靠过来,似乎是又要睡着了,只不过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念叨着:“辛随,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   辛随没回答,只是抬手按灭了床头的一盏小灯,静静躺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又过了很久,久到身边何景乐的呼吸再度变得沉缓悠长,才轻轻地应了:   “嗯,我是你的。”   --------------------   何景乐:好累啊再也不搞了   我:好累啊再也不搞了(开玩笑的,如果有合适的场合……   【真的非常抱歉!昨天实在太倒霉了,因为我是从上海返,隔离的过程很繁琐,九点钟才到隔离酒店,隔离也不让坐电梯,我拖着好重的行李上楼然后又临时被换到楼下的房间,累的要死然后又发现鼠标好像运行李的时候也被压坏了没法用,真的一下就崩溃了,一个字都写不出,sorrrry!恨疫情!    第87章 恋情暴露   第二天,趁何景乐还没爬起来,辛随先去了医院一趟,把那张银行卡给了赵元君。   来之前,他在里面又添了这些年攒下来的一点钱,算作自己的心意;事情发展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医院里陪护了一夜的赵元君形容憔悴,但见到这卡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接过来,道:“谢谢你们了,景乐还好么?”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过多的解释,赵元君有意转移话题,辛随便自然而然地顺着说了下去:“他很担心你的状态。”   这话是真的,抛却现在还躺在病房里的鞠听萍和身份略微尴尬的何景乐不说,家里就只剩下赵元君这么一个人还在撑着,要是她哪天也坚持不住倒下去,那风雨飘摇的赵家就真彻底没了指望。   “我吗?”彼时两人一起去医院正门外的小摊买早饭,赵元君听他这么说,愁云惨淡地笑了一下,“放心,我暂时还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你和小乐的事情,”她说,“辛随,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两人接下来都还有事情要做,便没往远了去,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找了张长椅坐下;大概是离医院近的缘故,这个点儿,里面就有许多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溜弯,赵元君视线长久地停在前面一个坐轮椅的男孩身上,良久,才低声地叹了口气:“辛先生,我先和你说句抱歉吧,那天在警局门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一时没能——”   “我明白的,”辛随看出她在欲言又止,非常理解地点头,“毕竟这种事还是少见,您没觉得是我带坏景乐就好。”   谈到熟悉的人,赵元君脸色总算不像之前那样苍白,她真心实意地笑着讲:“当然不会,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就是……”   赵元君又犹豫起来,她低下头,局促地攥紧了自己的西装裙,一夜未打理的头发散落几缕在脸侧,衬得有几分凌乱脆弱的漂亮,再望向辛随时,声音就轻了许多:“辛先生,这话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自己觉得其实我是没资格说的,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您,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在一起了,那希望您对小乐好,他是个好孩子,世界上没人比他更听话懂事了。”   “真的,不怕您看笑话,我昨天夜里睡不着,一直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给小乐打那个电话,毕竟我之前对他那样……”   赵元君把脸深深埋进手掌心里,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连日的疲倦和担忧终于彻底将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冲垮,她不住地喃喃:“我之前怎么能对他那样呢,他跟我说他不怕受伤,可我还是不让他来,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辛随答不上来,并且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当时好像也没比赵元君强到哪里去,本质上,他们都是辜负过何景乐真心的人,所以现在同样的,谁也没资格去斥责谁不对。   他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赵元君,后者道了声谢,没失态很久,就又恢复成干练的女强人样子;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早晨的城市渐渐苏醒,趁清晨凉爽安静来散步的人又各自散去,重复而又充满苦难的一天再度开始,才终于说:   “我肯定对他好。”   赵元君一愣,眼睛里又很快地蕴了泪:“嗯。”   她仓促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时间:“……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咱们聊的,就当是秘密,别告诉小乐了。”   “我知道。”   两人直接在公园门口告别,一个匆忙地赶回医院,一个买了早餐回酒店,把睡得正香的小乐本人给叫醒吃饭,并且还使坏心眼,绝口不提自己已经去过医院的事情,任由对方顶着一双睡肿的眼泡深刻懊悔并埋怨了五分钟,才憋着笑、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已经去见过她了。”   “都怪你起了不叫我……啊?”   何景乐话说半截,嘴里还嚼着半拉包子,呆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又问:“那卡呢,卡也给姐姐了么?”   “嗯呢。”   “你怎么这么好啊?”一觉睡醒就发现大难题被解决的小何少爷立刻开始高兴起来,连刚才被捉弄玩儿也不记仇,还大着胆子光脚撩拨辛随的裤腿,然后厚着脸皮道,“老公,我全世界第一爱你!”   ……好像刚才那个被辛随从被窝里挖出来时还在哼哼唧唧骂“臭男人”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就嘴上说啊?”辛随觉得好笑,又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由此可见逗小男孩可能确实是挺让人上瘾,他偏过脸,充满暗示意味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没有什么其他要表示的?”   何景乐愣了一秒,十分上道地捧着他的脸啵啵啵好几下,又吧唧亲在嘴唇上:“这样?”   “唔,勉强及格吧。”端着副正经样子实则一肚子坏水儿的辛学长矜持评价道。   但他终于还是破了功,转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地笑,笑完还不忘事,跟个智能AI似的,张口就来:“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啊,我知道你今天有课,不许逃课。”   “……怎么这样!”   但反抗无果,小何少爷还是被辛学长残忍地塞上了回学校的车——并且考虑到昨天晚上的事,辛随还特意叫了个的;等到一切办妥,他站在原地目送载着充满怨念的何景乐的那辆车越走越远,紧接着手机就开始一刻也不停地震,打开一看,果然是他闲不住的小男朋友:   [好啊你辛随,你提上裤子你不认人你!]   清晨喧闹的街头,辛随站在路边笑,他回了个从对方那里偷来的欠了吧唧的表情包,然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慢悠悠往学校的方向走;口袋里手机仍旧在震,他猜想是某个男大学生又在无能狂怒,但这次不是,来电显示一个他不太想在这种欢乐时刻看到的名字,他脚步立刻停下来,顿了又顿,最后还是接通了:“喂,妈。”   电话对面的人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给我打电话,你在干什么?”   “我最近很忙,和老师有新项目在做。”   他搬出这套常用的说辞——总也不算说谎,但电话那边的人却没这么好对付,哼了一声:“就你有项目?就你一天到晚有那么多事情做?人家季先难道就比你轻松到哪里去么,不照样时常联络我!”   “我说过,您别再和她联系了。”   辛随面色已经彻底冷下来,紧握手机的指关节泛出冷白,但对方仍在絮絮叨叨地说,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为什么不能?要不是人家季先好心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读了个研究生,竟然连恋爱都谈上了,辛随,我要是不问,你还打算瞒我这个妈到什么时候?”   --------------------   后面应该不会再有这样密集的恋爱章节了哈!你们懂我在说什么!嘻嘻!   提前祝大家六一快乐,明天会更新和番外一起发~   # 番外    第88章 六一番外   差不多五月末的时候,辛随手里正在跟的一个项目要收尾,天南地北地跑了好几天,再要回家时,就已经到了六一。   儿童节嘛,他心里门儿清,尽管他家满共仨会喘气的,俩是奔三的大男人,还有一个是天天就知道咧着嘴傻笑的笨狗,任是哪个都和这节沾不上半点边,他也还是在零点准时就给何景乐包了个大红包,腻死人不偿命的话噼里啪啦发过去一大堆,然后抱着屏幕就开始苦等,半小时后,总算等到何景乐把红包给收了,但对方一句话也没回,很明显是还在生气。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辛学长临出差前信誓旦旦说只去两天,结果现在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何少爷心眼不比针尖大,当然不乐意;此时,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继续拨电话过去,这次对面倒是接了,但开口就说:“你谁啊你,不认识,挂了。”   “你不认识还收我红包啊?”   那边静了一秒,振振有词地说:“你管我!有钱不赚大笨蛋!”   深夜,辛随倚在酒店房间里的窗台上吹风,听了这话就低声地笑,四周安静得很,唯一的声源是他小男朋友,他听到对方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又过一会儿,背景音就混入几声微弱的小狗哼唧;   何景乐又把电话给挂了,然后拨了个视频过来,手里抱了一只短腿的小柯基,脸色看着还臭得很,好不情愿地握着小狗爪子上下摇:“呆毛,来,给你爸打个招呼。”   叫呆毛的小狗真狗如其名,呆了吧唧,舌头长长地吐出来,对着屏幕张大了嘴巴笑;辛随也很配合地招了招手,只不过眼睛却没离开过抱狗的那位,大概是对面灯光温暖,穿着松垮大T恤衫、透出一点锁骨的小何少爷也实在太过秀色可餐,叫他竟忽然感到十分的寂寞——   “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明天就回去了。”他轻声地说。   “……”何景乐对天发誓自己是想继续狠狠阴阳怪气一番的,可他看见辛随眼下的乌青,难听话就一句也说不出口,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隔着屏幕一点点描摹辛随的轮廓,声音也跟着一并低下来,“不生气了,累不累啊?”   “好累,累死了。”辛随立刻顺杆子往上爬。   “就会装可怜。”何景乐哼了一声,把头转开,“行了,快睡觉去吧,明天见,让我看见你有一点黑眼圈那我就——”   “就怎么样?”   “好烦啊你!不怎么样,不怎么样行了吧!”何景乐气得汪汪叫,“我能拿你怎么样,我想都想死你了!辛随,你就是故意的!”   辛随大笑起来,在对方真要恼羞成怒之前,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又在对话框里发:[祝我宝儿童节快乐,晚安。]   -   第二天下午一点,辛随准时抵达帝都机场,刚下了飞机,就看见何景乐戴了一个大墨镜混在人群中,手里还抱了一束玫瑰花,晃眼得叫人想不注意都难;两人在一起这么些年,他脸皮也被练出了一些,众目睽睽之下,他拎着行李箱走过去,无奈纵容地敲对方脑门:“这是干什么呢?”   “欢迎你回家啊!”   何景乐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把墨镜往上一推,露出张因兴奋激动而泛着粉的脸:“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嗯……惊喜,意外。”   他等这句话似的:“那来抱一下吧!”   碍事的花往脚边一放,阔别一周多之后,小何少爷终于再度抱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没出息得眼圈都热;偏偏辛随还好温柔地摸他后脑勺,叫他更觉得想哭,二十好几的人哼唧唧,比呆毛还会撒娇:“辛随,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   “我全世界最喜欢你!”   “我也最喜欢你。”   “……”何景乐停顿了一下,然后眼珠子一转,说,“我还特别想和你睡觉。”   “我也特别——”   “何景乐。”温情气氛一扫而光,辛随哭笑不得地叫了他大名,“你知不知羞!”   没套路成功的小何少爷不开心,撇着嘴被辛学长团吧团吧塞进副驾驶,还附带着给了个小玩意:是某知名快餐品牌趁六一出的可达鸭系列玩具,他年年都要去买,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附近的店都断货,因此一直都没能买到。   上礼拜他和辛随提过一嘴,没想到对方把这事儿记得牢牢的,出差忙得脚不沾地了还没忘帮他去店里问,他想到人家成功人士出门都是西餐自助小香槟的,就他老公跟个笨蛋似的自己跑去快餐店吃汉堡,心里一下酸酸的,想高兴还不好意思,最后扭捏着说:“谢谢老公。”   “不客气,老公爱你。”辛随极其自然地答。   “……”   嘶,怎么这人脸皮还越来越厚了?   两人开着车在高架桥上一路飞驰,又拐了个弯,辛随才说:“对了,好好最近跟你提过没,我这次出差的地方好像渔具做得挺不错,他托我帮忙买一副鱼竿,一会儿我们顺路,先给他送过去。”   ——这事儿可说来话长,简单一点说就是,虞叶好先生在继下厨祸祸向空山、烤小饼干祸祸蔺妍、画画祸祸余康哲之后,终于发展出了一个不废人的爱好,那就是钓鱼。   而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差生文具多,他技术还没见得学多好,工具倒是买了一套又一套,前段时间柯文曜去临市指导什么比赛的时候就帮他带过一副,这才多久,就又把算盘给打到了辛随头上。   “哦哦,行。”   何景乐低着头玩他的可达鸭,再反应过来时车就已经停到了向空山他们家楼下;两人都在,而且两人都不怎么对劲,趁向空山和辛随去后备箱拿鱼竿的功夫,虞叶好戳他肩膀:“乐仔,今天开心哦!”   “嗯?”   临走前,向空山也对他眨眼:“乐,开心点!”   什么跟什么啊,他没放心上,但接下来的时间里,辛随带着他几乎把好朋友给拜访了个遍,又是给余康哲带什么展览门票,又是给蔺妍带新式甜品的菜谱,且无一例外,每个人都笑眯眯的,像藏着什么事,然后祝他开心。   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了,等到了柯文曜公司,被对方拍着肩膀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什么开心不开心啊,你们都说什么呢!”   “呃,”柯文曜的眼神一下变得十分飘忽,他言辞闪烁地道,“就是六一开心呗,少爷,我真诚祝愿你六一快乐!”   “我都二十六了,早几百年不过六一了!”   “是吗?”柯文曜面无表情地伸手,“那你把你的鸭子给我,我过,我刚好缺这一只。”   “……想得美!”   但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何景乐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毕竟人也不能光长年龄不长智商,这么些年来,小何少爷确确实实是进步了点的;此时,他斜着眼睛偷偷摸摸地看旁边开车的辛随,经过一个红绿灯,车子停下,他立刻一脸“别装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的表情,得意地叫道:“辛随,你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啊?”   “啊,怎么这么聪明啊,被你发现了。”辛随笑着回答。   “……”   这话乍一听哪儿都对,但好像又哪儿都不对,他纳闷地盯着对方的脸看,后者笑眯眯地往窗外看,于是他终于反应过来:“你就是故意的吧!”   他循着对方的目光往车外望去,这才发现辛随并没走平时回家的路,而是载着他来了个游乐园,不远处高高的摩天轮映进他眼睛里,他呆了,好一会儿才说:“这、这是——”   是什么已经不必再说了,他被辛随领着一脚踏入多年未进的游乐场里,大概是因为过节,里面十分热闹,就连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也没那么显眼;辛随带着他去坐过山车,在旋转木马上举着相机给他拍照,海盗船升至最高点的时候紧紧牵他的手,最后又去坐摩天轮,摇晃的圆形乘客厢里,凑过来很珍惜地吻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游乐场要关闭了。   世界上没有人比小何少爷更好哄的了——直至此刻,乐园里的人散去,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他都仍觉得没有哪个六一节会比今天还要好;昏暗路灯掩映下,他眼圈红红,很认真地看着辛随说:“谢谢你,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六一。”   但其实他也没几个可以拿来与今日做对照的样本,小何少爷从记事起,一直到不再是儿童的十八岁,对于这个节日、以及游乐场相关的记忆都少得可怜;江岚和何鸿光都不是能空出一整个下午陪他玩这些东西的家长,等到后来终于有了时间,他却已经懒得再来。   “我、我……”   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说,可是临到嘴边又语无伦次起来,昏暗的路灯乍然熄灭,两边树杈上的彩灯幽幽亮起,辛随就站在五颜六色的光中,笑着看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眼泪倏地流了下来,知道对方一定懂他想说什么。   可世界上最最幸运的小少爷何景乐的六一儿童节还远远没有结束呢,辛随让他在原地等候,大约三分钟,就穿着笨重肥厚的玩偶服走出来——   只见这玩偶长了张汇聚许多动画人物的脸,头顶戴高高的帽子,腰间还别了一把剑,作骑士装扮;又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朝着他伸出手,是个很明显的邀请。   他的心脏怦怦跳起来,将手轻之又轻地搭在对方戴了白手套的绵软手指上,问道:“去哪儿?”   玩偶不说话,只是歪头看着他,示意他跟自己走;他便很乖地跟了上去,两人又路过高高的摩天轮,已经静止不再旋转的木马,路过停在原地的海盗船,最后,走到一片空地上,四周烟花乍起,玩偶拿出腰间的剑,放在了他的掌心。   面前的玩偶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单膝下跪,温柔地问:“世界上最伟大的小乐骑士,请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在未来的一切时间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勇往直前,保护你的子民呢?”   何景乐泣不成声地点头:“……我愿意。”   他思绪飘回很久很久之前的年少时的某个午后,老旧的动画片播到最后一集,他效仿里面备受尊崇喜爱的骑士主角,在电视机前身披床单,手握木剑,扬言要做世界上最最勇敢的小骑士,绝不低头,永不放弃。   他在日记本里画下理想中的引路人,赐予它高高的帽子和细长的锋利的剑,以及一张糅合了所有他最喜爱的动画人物的脸,并真挚祈祷有朝一日它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将无聊的孤单的生活打破,成为他最虔诚的子民,与他结伴去冒险。   后来木剑被击碎,日记本被封存,勇敢的小骑士孤单一人地长大,然后遇见世界上最好的伙伴,遇见此生挚爱;然后时至今日,时空终于被打碎,年少时荒唐而不切实际的梦,兜兜转转,又回到他面前。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即使已四分五裂,他心中仍然住着那一柄剑。   更远处,露天的电影幕布缓缓降下,依次投映他年少时的照片,小小乐不爱拍照,大部分都来自于婷姨小心翼翼的偷拍;在那些画面里,他手舞足蹈地挥剑,展披风,最后一张是个长达十几秒的视频,视频里,婷姨哄着他问:“小乐长大了之后要做什么呢?”   七八岁的何景乐答:“要做骑士!所有人都爱的那种最风光的骑士!”   视频外,二十六岁的何景乐泪流满面,又听到辛随问:“小乐长大了之后要做什么呢?”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把头套摘下,露出了湿淋淋汗津津的一颗脑袋,眼含热泪,微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第二个答案。   “做小孩。”他哽咽着答,“……我想要做回小孩。”   想要回到过去,告诉小时候的自己,实在不用为了没人陪伴而难过,更好的永远在前面,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人是只为了你而来的。   他落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头顶有谁在轻轻地叹气:“当然可以,我的小孩。”   -   世界纷纷扰扰,长大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吗,会失去年少的梦想吗,浪漫童话也会变得虚假吗?   小乐不知道,但小乐决定:   那就永远、永远——   永远都不要长大,就在爱人面前做小孩吧!   --------------------   是的,日记本是虞叶好和向空山说漏嘴的,江岚和何鸿光寄过来的,玩偶服是余康哲画的,蔺妍和柯文曜是不是乍一看没干什么,哎对了他们俩确实没干什么。   颜煜在干啥,颜煜受何景乐之托帮他订烛光晚餐的位置,晚上十点半接了个服务员电话说你好你还来吗,气得半宿没睡着,痛骂何景乐这坑货。   大家都爱小乐啦!   祝大家六一快乐!永远都可以做小朋友!    第89章 热心市民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辛随都没办法去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就像是一盆冷水被从头浇到了脚,何媛总是最擅长在一切他感到稍微有些快乐的时候来残忍打破这种快乐;以至于当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时,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和愤怒,仿佛这样的情绪早已在这么多年的磋磨中消散,他只是觉得有点不解,就一点点而已。   为什么是季先呢,为什么偏偏又是季先?   他忽地想到毫不相关的事,记起高中学校门口的报亭里会卖封面花里胡哨的廉价盗版科幻杂志,在全校男女生中都风靡;就算何媛不许他看,他也还是没忍住,偷偷地买来看;季先会帮他打掩护,在很多个何媛堵在家门口检查他书包的傍晚,多出来的那些杂志,都是她帮他悄无声息地带回家。   但事情终于还是败露,某天,一本崭新未翻阅的杂志被收拾房间的季妈妈翻出来,当晚季先被盘问责骂到半夜,第二天手腕上一圈儿的淤青,眼睛通红,可还是笑眯眯地把书递给了他。   没说出他的名字。   那时谁都不知道,以优异成绩闻名的两个人背地里其实都过得不怎么好,季先有句话说的是对的,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人比她更懂他是什么样的人。   严苛高压的家庭环境早就把他们的一部分掏空,换成了更腐烂的东西,所以他们会彼此同情,会惺惺相惜,后来季先大学时恋爱,他也同样默契地保守了这个秘密;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直到后来,他被背叛,再到今日,又被背叛第二次。   他察觉到一丝痛苦,并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从很早以前,他失去的就不止是一个少年时期会并肩作战的朋友,而是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少年时他寄托在季先身上的自由梦化成一柄利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对准的依旧还是他的胸膛。   天空灰蒙蒙的,辛随视线落在很远处一朵看不清形状的云上,刺目的光让他闭上眼睛:“嗯,我是谈恋爱了,怎么了吗?”   何媛显然被他过分冷淡的语气刺激到,连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讲礼貌都不懂吗?我是你妈,我难道还没有权利问你谈恋爱的事?”   没等辛随回答,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辛随,你知不知道谈恋爱是大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你知道她是什么家庭吗,知道她是真的对你好还是图你什么吗?现在小姑娘心眼多的是——”   “小姑娘?”辛随终于皱起眉头,“季先怎么跟你说的?”   “你别管她怎么跟我说,我总之就是知道,你以为你能瞒住我什么事?”   辛随猜想季先应该也并没能摸清楚何景乐的身份,所以连小报告都打得模糊不清;否则以何媛的脾气,断不可能只是电话里这么念叨念叨而已。   他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由此可见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时机,错过了刚才那么一瞬,现在再叫他主动说,就难免要瞻前顾后,一时怕这么毫无铺垫地出柜影响确实太剧烈,一时也怕,现在的何景乐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会逃避这样的难题。   电话里,何媛还在自顾自地说,他刚才没仔细听,想也知道又是那些翻来覆去说的车轱辘话,常规的谈话环节已经快要进行到底,他在心里跟着复述,直到最后一句,何媛讲:“……你不听我的,我就没必要养活你。”   他这才觉得对方的话有种荒谬的好笑,二十来岁的男人,说出去谁信,现在何媛威胁他的方式,还是要和他断绝关系、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妈,我已经研一了,”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紧接着又放弃了似的道,“算了,那随便你吧。”   -   何景乐不知道这边的剑拔弩张,还正坐在回学校的车上一门心思地劝蔺妍去学女子防身术——他刚才又被推送了好几起独身女性的安全事故,再加上上次束槐的事儿实在叫他心有余悸,蔺妍总这样,叫他实在不太放心。   几个人的小群里,他和虞叶好你一言我一语,键盘都要搓出火星子,终于让他妍姐点了头:[行吧,我这周末去看看再说。]   [那我周末和你一起。]他道,[我有空我有空。]   [到时候看情况,谁有空谁去吧。]柯文曜说,[少爷说得有道理,妍姐确实该多少注意点。最近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前一段儿我们学校还在传,说是一个女生自己出门,直到现在人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们没看那个科普么,]余康哲也跟着说,[我们学校还专门搞讲座了来着,就是怕学生、尤其是年轻小女孩被骗,我简直大开眼界,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行,非要做这种缺德事!]   [怎么说?]   [就前一段吧,刚过去没多久,一个女生上班路上差点被绑走,要不是路过俩热心市民帮忙,恐怕现在人都找不见了,那可是大白天!]   此言一出,何景乐顿时觉得有哪儿说不上来的耳熟,恰巧柯文曜去搜了一下,然后手一滑、直接把原帖转进群里,很显然也被吓够呛;真是震撼你柯儿一百年,他在群里圈蔺妍,怂了吧唧的:[妍姐,我晚上没课,要不我最近都去接你下班吧?]   蔺妍没说话,倒是虞叶好把帖子翻到了最后:[这上面还说,感谢热心市民何先生、辛先生的帮助……哎好巧,乐仔,这俩人和你还有随哥是本家呢!]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其余人:“……”   [随口一猜,不一定对。]柯文曜道,[呃,乐仔,这不会就是你和你对象吧?]   一片寂静里,向空山阴阳怪气地出现了:[是不是啊,热心市民?]   --------------------   后天见!下班了!    第90章 交友不慎   ……所以,何景乐英雄救美这事,到底还是没能瞒住,露了馅。   他吭哧吭哧地在键盘上敲字,写写删删,先不说别的,单就这不敢吭声的心虚劲儿,其他人要是看不出有鬼才怪。   小群里倏地炸了,消息刷刷刷往上翻几十条,以向空山为首的阴阳怪气派还在持续发力:[哟,热心市民原来竟在我身边呐?……何景乐,这要是没被我们看到,你是不是这辈子也不打算跟我们提这一茬了?]   确有此意的小何少爷臊眉耷眼地道:[对不起。]   犯事态度倒是挺端正,但这事真说起来其实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乐于助人当然值得提倡,总不能说这也算不好;向空山显然是这么想,因此,他给何景乐打电话时,没发表评价,只是说:“对我们道什么歉啊?……又没说你有错。”   这话一出,他自己倒是先愣了,在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相处过程里,何景乐确实老在道歉,无论干什么,都第一时间先说对不起;仿佛对方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乃至于存在,都是错误的,哪怕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也都是需要道歉才行的。   大概是时间确实久远,当初的惊心动魄现在被由警方通报那几句话概括,叫他并没有太多的实感,反而是这突然觉醒的意识叫他更忐忑些,一时连说话都斟词酌句:“乐仔,这是好事,你做得一点儿都没错,不用跟谁道歉,我们、我们也不是真的要责怪你,只是担心而已。”   何景乐正坐在车上一边抠手指甲一边乖乖听训,闻声,很迷茫地停下了动作:“我当然知道,但就算是担心也好,其他的什么情绪也罢,这都是我给你们带来的负担啊,应该道歉的。”   “……”   小山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中,感觉自己可能在育儿方面有一些问题。   “不,”他说,“你不觉得咱们兄(父)弟(子)之间总道歉的伤感情么?”   “不,”何景乐说,“不道歉,任由小情绪放大才更伤感情吧?”   “但是这样显得我们很像陌生人欸。”   “可是一直什么都不表达,老是在索取,最后真的会变成陌生人啊!”   “……啊?”   何景乐倏然一惊,这才察觉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把心里话给吐出来了,还好向空山没追问,电话两端同时沉默,最后向空山说:“好吧,我承认我们都是为对方好,我只是想表达,作为朋友,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我得有点了解你近况的权利吧?”   话是这么说,可报喜不报忧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成年人共有的默契,何景乐没吭声,忽然又听见向空山在对面低声地叹气:“要还是十七岁就好了,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算了,”对方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怎么这次还有随哥的份儿啊?别人约会看电影看爱情片,你们俩约会直接演动作片呗?”   “就是、就是赶巧。”   “行吧,不愧是你。”向空山没再多问,只是叮嘱道,“下次再有,一定要跟我们说,听见没?……算了,老天保佑,还是别再有下次了!”   电话被挂断,何景乐对着手机怔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给辛随发消息:[报——英雄救美露馅了!]   上条消息还发送在十几分钟之前,对方直到现在也没回复。   他没多想,只当是对方有事,就合上了手机;但没想到辛随这一断联就断到了下午,他上完了课,都要回寝室了,两人的聊天页面也依然停留在早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指戳啊戳的,点过去几张表情包,嘴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颜煜聊天;又过了一会儿,辛随才匆忙地回了他一句:[抱歉,今天临时有点急事,晚上再聊天好么?]   何景乐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理解每次他道歉时向空山他们的感受了,他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回复道:[没事,你先忙,晚上再见!]   发完,又点了好几张的小表情,直到把辛随那句略显疏离的话刷到看不见,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盯着屏幕发起了呆。   他隐约能感觉到,辛随好像又有点让他难以捉摸了,这种客客气气说话的方式也实在叫他不太喜欢;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在此时微微地发起烫,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朝前,直到颜煜叫他:“何景乐,干嘛呢?再往前走可就要掉湖里了。”   颜煜拉了他一把,肌肤相触的感觉叫他猛地回过神,正看见后者正皱着眉,神色不太好地盯着他看:“怎么了?魂都丢了。”   “……没事。”   他低下头,把手机按灭了,和对方并肩回寝室,但今天好像注定不太顺利,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似乎是等候多时的姚旋迎上来,对方还是那副非常标志性的打扮,白裙子低马尾,一举一动仿佛都自带仙气儿:“嗨,景乐。”   颜煜小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通何景乐到底和这女神级别的人物有过什么纠缠,但这不妨碍他给两人留出足够的隐私空间;颜小哥大部分时候其实没什么八卦欲望,这次也一样,他想跟何景乐说那自己先上去,可一转身,看见何景乐盯着他,哀求一样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一愣,脚上生了根似的,没忍心走开。   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男生,除了颜煜这种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几人是没听过或者没暗中打听过姚旋的大名的;三人这么往这儿一杵,霎时间,几道隐蔽的八卦视线都朝这边投过来,叫何景乐十分想立刻走人,但忍了忍,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你有事吗?”   姚旋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来:“我问过了,你好像有节美学鉴赏的课要交篇自命题论文上去,这是我——”   “不用。”何景乐说,“你真不用这样,姚旋。”   姚旋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手腕细瘦且白,好像下一刻就要被这份没能送出去的礼物给生生拗断过去——事实上,从何景乐开口拒绝他开始,她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这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状态;她很长时间没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颜煜叹了口气,替双方打圆场:   “姚同学,要不你还是先回去?景乐一会儿还有事要忙,咱们改天再说行不行?”   “景乐,”几乎是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姚旋就哽咽着轻声地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流着眼泪,轻轻地把长袖撩至手肘,露出好几块狰狞的青紫伤痕,这下何景乐没法继续冷漠下去,他皱着眉,周身戾气毕现:“他现在连你都打?”   “嗯。”   “我真是艹了——”   何景乐转过头,骂了句脏话,再转回头时,表情却已经平静下来,尽管眼神里仍有许许多多的、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忍和怜悯:“但是姚旋,我不会再帮你了……真的,你别觉得我无情。”   “路是当初你自己选择要走的,我该做的早就做过了,没义务跟你爹妈似的一直管着你,说到底,咱俩不也就普通朋友么——哦,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当初你怎么说的来着,你爱他,没他不行,相信他会改的,让我麻溜滚,那你让我还能说什么?”   姚旋愣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不成句地断续着讲:“我知道…我不是让你管,景乐,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了,我就是想……你能不能别生我气了,我们继续当朋友,好吗?”   “没那必要。”   何景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他顿了一下,很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要是还找你,算我提醒你最后一句。”   “姚旋,去报警吧。”   --------------------   向空山改群名:《今天起这个群谁都不许随便道歉》   其他人积极响应,但他们去吃烤肉,余康哲啊呜一口,把柯文曜烤了二十来分钟的香菇全炫了,柯子气得要死:“余康哲,给你三十秒,给我道歉!”   余康哲:“哈哈哈哈哈我就不哈哈哈哈!”   虞叶好黄雀在后,趁他俩没注意,吧唧吧唧嚼他们俩刚才说好了一人吃五个的小香肠(他自己的已经吃完了),然后被发现了:“虞叶好!一分钟之内,给我们俩道歉!”   虞叶好:“哈哈哈哈哈我也不!”   ……   当晚,群名被改成《朋友间还是适当道歉比较好》,完。    第91章 倏尔深秋   颜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何景乐带着回到寝室里的,只觉得气场全开的何少爷简直冷淡得吓人,他现在倒是隐约能猜到一些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了,可是又不敢说,因为坐在他对面的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开口说话,哑巴了一样,一点都没平时活蹦乱跳的劲儿;又过一会儿,还是何景乐先主动开了口:“哎,颜煜,你帮我看看,这块疤还明显么?”   “嗯?”他凑近,看到何景乐额角上一块不太明显的伤痕,然后老实地摇头,“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随即,他又想到何景乐一向是个十分爱臭美的角色,看对方这会儿心情不太美好,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别扭地安慰道:“没关系,实在觉得不好看,头发长了遮住也就好了。”   何景乐没回答,扒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良久,才轻声地道:“这是我大一打架时候留下的。”   大一?   颜煜记起来了,是何景乐被自己目睹在路上欺负同学,他自顾自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的那时候。   即使是现在,两个人成了朋友,这也依然是他难以避开的一个心结;颜煜多聪明,一下就猜到恐怕和最近频繁来的姚旋有关系,他“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何景乐就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你别告诉别人啊,其实我早就认识姚旋了。”   有多早呢,大一,他们上过同一节的公共摄影课,第一节课后分小组,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刚上大学嘛,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时间,小组里五个人,三女两男,彼时关系都十分不错。大一的姚旋已经声名远播,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才女,摄影课小组作业要求他们拍摄自制短片,情节设计都被她一人包办,而这么厉害的人,有一天愁绪万千地来,眼泪流得止不住,被他们追问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肯说,自己被前男友纠缠,迟迟不能分手。   姚旋前男友,就是那个被何景乐堵在路上过的大倒霉蛋,谢毅飞。   但这事其实真要从头说起,刚开始也是很有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那味儿的:一个是大才女,一个是自小就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谢毅飞和姚旋自高中开始恋爱,一路你追我赶地上了同一个大学,什么山盟海誓都许了个遍,在最开始,是任谁看了都要说句般配的。   可谁知道会有人变心变得这样快,大一才过不久,谢毅飞就被姚旋当场抓到出了轨——和一个艺术系的笑起来有酒窝的甜妹。   姚旋有才华,但却是个没脾气的,性子跟面团一样软,生来好像就只有被谢毅飞拿捏的份;她冥思苦想这事俩礼拜,最后终于痛下决心要分手,结果谢毅飞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死活不愿意答应,到最后,几乎快要发展成骚扰,这才终于没能忍住露了馅儿,被何景乐他们这一帮子朋友看到。   起初是震惊,因为相处这么久,他们几人愣没一个知道姚旋是有男朋友的。   空荡荡的教室里,姚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天,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还不是人家女生不想说,是谢毅飞不让说,真是诡计多端的臭男人,恐怕打上大学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姚旋那时候伏在另外一个女生身上不停地哭,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叫谁看了都不忍心;刚开始他们还想报警,但姚旋又没拿到切实证明自己被骚扰的证据,最后还是剩下的那女生说,干脆让姚旋给谢毅飞发条短信,就说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男友,让他别再来了。   这招有效,谢毅飞果真有一段时间没再来,但某天下课,他们几个人绕去后门吃烧烤,刚拐进小过道,从中立刻冒出个人,手里还拿了把锃亮的水果刀,正是许久不见的谢毅飞本人。   他情绪激动,声嘶力竭地问到底哪个是姚旋新男朋友,在场的两个女孩当即就给吓蒙了,最后,还是何景乐和另外一个男生齐心协力夺了刀,正要拿出手机报警时,忽然听到姚旋在身后喊:“别报警。”   她说别报警。   “是不是挺可笑的?夺刀的时候,我旁边那哥们手掌心被划了一下,还滴滴答答流着血呢。”   何景乐这么说着,还冲听得认真的颜煜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一种悔不当初的苦涩:“但姚旋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们别报警。”   颜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声音艰涩地问:“那之后呢?”   “后来受伤的男生被送去了医院,缝了好几针,还是姚旋付的医药费;我和另外一个男生看不下去,找了一天,蒙着谢毅飞脑袋进小树林把他给揍了一顿,过程没弄好,被他踢了一下,额角就一直留了这么个疤。”   “再然后,”何景乐垂下脑袋,纤长睫羽轻颤,很慢很慢地说,“他和姚旋复合了。”   这段起始于课堂的同窗情谊在所有人得知姚旋复合的消息之后彻底分崩离析,刚好那时候课也快要上完,他们再没聚过,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谁都没办法心无芥蒂地继续相处下去。   “我有一段时间真的挺想和他们再聚聚的,就去问其中一个男生,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跟我说,见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就会想到当初大家一起犯贱干的这破事,早知道是这结局,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管,趁早他妈的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就完事。”   颜煜别开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突然声音颤抖地说:“景乐,对不起啊。”   他说:“我那时候不知道谢毅飞是这样的……你又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何景乐笑了:“我们当时约好了不说的,因为即使大家做不成朋友,也总想着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你难道真以为我是看谢毅飞不顺眼才欺负他啊?”   颜煜答不上来,又说:“对不起。”   “行了,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就算这么想,不也没真的对我怎么样么?”   颜煜还想再说话,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他接起来,不知对面问了几句什么,眉头越皱越紧;趁他接电话的空隙,何景乐也拿起手机,看了看空荡荡的桌面,不动声色地失落了一下。   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给辛随打一个电话——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可电话一直响着,直到自动挂断,对方都没有接。   而在片刻前,遥远的街口,辛随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眼睛发红,一眨不眨地盯着来电显示,直到电话自动断掉,从始至终,都没有按下那个通话键。   一阵风吹过,树上掉下几片枯黄的叶子,万物开始枯萎,生机悄悄流失,于是他们同时想到:是秋天来了。   那么,街头巷尾的冰店要一直等到明年盛夏才会再开吧?   --------------------   虽然看着这种恋爱脑生活中不太会有但其实是真人真事,大家遇到这样的人快跑吧   【以下播报今日小黄TV快讯:   1.金牌客服小黄即将挂牌上岗,现身评论区胡说八道为哪般   2.《天选倒霉蛋》喜提长佩市颁发推文奖状一篇,是什么让何景乐直呼我真的没有搞选秀?具体内容请移步@长佩扫文小组   3.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黄又发誓这个月之内一定全文完结?到底她能不能写完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觉得她能写完的扣1,觉得她写不完的给何景乐辛随一人摘一朵乞力马扎罗山的雪莲花    第92章 我们的家   何景乐和姚旋在男寝楼下的交谈还是被有心人拍照挂了出去,就连颜煜也无辜入镜;只不过因为时间不算长,正午时分楼下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并没人还原出事情的经过,单根据臆测传了谣言,说女方苦追男方已久,配图是姚旋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截图,再结合文字,倒也有几分说服力,引得不少人都相信。   这事还是和颜煜相熟的朋友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们两人才知道的,那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得稍微有点过了头——   怪何景乐最近势头正盛,本来就有高富帅的光环加身,再加上节目里惊天动地那一摔,其余人想不认识他都难;而姚旋公开的社交帐号上,最新的关注,也赫然显示着他的名字。   种种巧合加起来,让他有八张嘴都说不清,尽管两人都不算是什么公共人物,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挺支持俊男靓女谈恋爱的,可他正牌男友现在还没接他电话呢,等到辛随晚上忙完来和他算账,那他还不直接玩完?   他在寝室里愁得直转悠,晃得颜煜头疼,烦不胜烦地说:“要我说你干脆直接出柜得了,反正你爸妈和辛随不都没意见么?”   “不行!”他想也没想地拒绝了,随即眉眼耷拉下来,“这事、这事要从长考虑,你当我没想过吗,今天要是说了,明天他们想知道的就是我男朋友到底哪位,说不定到时候,第一个就怀疑到和我一个寝室还天天同进同出的你头上。你不怕被人当成gay啊?”   颜煜一愣,迟疑着说:“……也没那么吓人吧。”   “当然会,全世界就属人最会揣摩人了,有色眼镜多可怕啊。”何景乐笑了笑,“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桌上手机应和似的开始嗡嗡震动,他拿起来一看,先条件反射要笑,紧跟着就皱眉头,电话刚接通,就装乖卖巧地说:“喂,辛随,你忙完啦?”   “嗯,差不多。”辛随说,“我下午过来和你吃晚饭。”   对方听着不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戴了顶网络绿帽的事儿,于是何景乐又记吃不记打地高兴起来,看着手机上一堆拐弯抹角来打听八卦的消息也没刚才觉得烦;他哼着曲儿开始拾掇自己,想了想,还是挑了几个看着眼熟的回复:[没有的事,别瞎说。]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茬在他这儿反正就算是被揭过了,到了约好的时间,他美滋滋地溜出门等辛随;但亲亲老公没等到,倒是等来个不速之客,谢毅飞站路那沿儿,充满怨毒地盯着他看,大概是看他不搭理,干脆直接走过来说:“行啊,怪不得当时看我不顺眼,原来是想着接盘呢。”   何景乐嗤地笑了,居高临下地盯着谢毅飞的五短身材看,越看越想不明白,为什么姚旋当时就想不开,非要栽这傻逼玩意头上。   他懒得跟对方吵架,再坏了自己和辛随约会的心情,于是只当不认识,上下嘴唇一碰,气人的话张口就来:“叔,你找谁?”   “叔——”   谢毅飞脸差点没给气歪,但他大一被揍得很了,这么久也一直对何景乐有点阴影,不敢更过分;何景乐剃得跟黑社会一样的发型总算在这会儿派上点用场,他捋了捋自己约等于没有的头发,灿烂一笑:“接孩子放学啊?”   “……”谢毅飞彻底不说话了,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景乐朝着他背影踢小石子,嘴里念念有词地骂,再一抬头,才发现辛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也在路对面。   进入秋季的天色黑得愈发早,叫他一时没能看清楚对方此刻的表情;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小何少爷现在立刻像只花蝴蝶似的飞到辛学长旁边了,几乎是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空旷街巷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这次他看清楚了,辛随微微笑着,和平时没任何差别地摸了摸他脸蛋:“刚才干嘛呢?”   何景乐到了还是没能逃过这一问,他老老实实地闷声道:“欺负人呢。”   “……”   辛随的表情一下变得很精彩,看上去是介于不知该夸还是该训的两种复杂心态之间,好一会儿才说:“哦,那你还挺诚实的,但是——”   “但是欺负人是不对的,哎呀,我知道了!”何景乐抢着话茬说。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他挎着辛随胳膊,觉得一个下午没见,就有很多的话要和对方讲;他们一路从没什么人的后门走到大路上,直到成双成对的学生渐渐多起来,他才又觉得不好:人一多,似乎哪里都不再是适合牵手的场合了。   他站得离辛随远了一点,隔着不算生疏但也绝对不会叫人多想的距离,偏过头笑:“今晚吃什么?”   但辛随没回答,恰巧路灯晃过,于是他看得清清楚楚:刚刚那一瞬间,对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暗淡熄灭,竟然表情几近于哀戚地望着空荡荡的臂弯,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被抛弃的小猫小狗。他从来没见过辛随这样落魄难过的表情。   他知道一定不止是因为自己刚刚先松开了手。   辛随忽然动了,很轻、但不容拒绝地与他十指相扣,然后若无其事地道:“看你,想吃什么都行。”   何景乐很长时间没说话,两人交握的手掌都汗津津的,叫他忽然下定决心,用力地回握过去,他牵着辛随在漫长的街道上一路狂奔,直到把所有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脸的路人都甩在身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使劲地揽住了对方。   “怎么了啊?”他声音还不稳着,“谁欺负我家大帅哥了?”   “景乐,”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的人答非所问地讲,“如果一直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其实和我恋爱也没那么好啊?”   何景乐一顿,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对方继续说:“在公共场合牵手拥抱都要小心翼翼,永远都要防着不知道是谁的人在背后嚼舌根,甚至,还有更多不好的……你都不知道后面会有多不好。”   时针倒拨,此刻再往前很久,雨天山脚下时,这句话就已经盘旋在辛随嘴边。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不会说,既然对方要跟自己恋爱,那就当然得做好和自己共沉沦的准备,在爱情里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都是傻瓜,他就是死也要和何景乐绑在一起死;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原来就是个傻瓜,是疯了,才会接过何媛的电话之后,明知道走下去会发生什么,还一意孤行地把所有都剖开给对方看,既希望何景乐止损,又希望何景乐不要离开他。   “辛随,”何景乐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说过的,我不怕吃苦。”   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跑进旁边一个营业的便利店里,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两片柳叶型的薄薄口罩,他撕开一片戴在自己脸上,又把另外一个戴在仍发着愣的辛随脸上;现在两个人的脸都被遮了大半,只露出各自形状漂亮的眼睛,才终于笑起来,捧着辛随的脸碰了碰,然后说:“你看,现在就没人认得我们了!可以贴贴!”   “而且其实不用太担心,大家都知道嘛,”他继续说,“我运气最不好了,所以后面会怎么糟糕我都不怕!”   “就算、就算我有一个不太友好的家庭……”   “哦,”小何少爷思考了一会儿,“那我就给你一个很好很好的家吧!我们可以买顶层的大房子,装一眼望到江边的落地窗,然后养一只小狗,你最喜欢什么小狗?”   辛随盯着他看,眸光深邃,声音却轻得不像样,仿佛怕惊扰这一刻美梦:   “……最喜欢你。”   --------------------   辛随:不接电话。   还是辛随:555555我超惨啦你离我远一点不你还是抱抱我亲亲我哄哄我吧55555    第93章 不高兴了   “哎,你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何景乐道,“我说狗呢,你说我干什么?”   辛随又用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你不是我的小狗吗?”   “哦,”他想了一下,点点头,“那也可以,当狗也不错,你把我养在家里,早晚各一遛,我就天天负责吃了睡睡了吃,然后闲着没事挠沙发腿儿。”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真的可以这样吗辛随?那我明天就不去上学了,专门在家当你的狗。”   “何景乐,”辛随幽幽地说,“你到底是想当小狗,还是只想随便找个理由不上学?”   “这种你明明自己有答案的事就不要问了,伤咱俩感情。”何景乐很随便地一摆手,道,“所以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   “啊?怎么这样。”何景乐看着还挺失望的,“那当狗不就要这么当吗,难道还指望狗进厨房给你做个三菜一汤么?我又不是田螺小子。”   “我说的不是这种狗——算了。”   辛随被他噎得无话可说,觉得何景乐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懂自己说的小狗还有另外一种深层含义,结果他一口气没叹完,对方突然猛地一抬头,眼神诡异、故作娇羞地打了一下他肩膀——这是回过味来了:“呀噫,你玩得好变态啊!”   “……”   “那我不当狗了,还是当田螺小子吧。”何景乐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理智上辛随知道自己不应该追问,可是感情上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小傻冒一天到晚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两个人一路磨磨蹭蹭地走到附近美食街,在相邻的一家面馆和粥铺前犹豫不定,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当田螺小子?”   小何少爷早把这茬给忘在脑后了,正在点兵点将地看到底要吃哪家,闻声,回过头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在想这个呢?”   辛随莫名感到自己的智商好像被鄙视了:“……嗯。”   “好吧,看在你这么想知道的份上,那我就告诉你,”何景乐决定大发慈悲地揭晓正确答案,他朝辛随呱唧呱唧地挥手,“凑近点,耳朵凑过来!”   后者怀着听圣旨的虔诚心态把耳朵凑近了,然后听到他神秘兮兮地说:“当然是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玩猜菜名的游戏了!”   “……”   “我们俩睡荤觉,打一道菜!快猜快猜!”   “……”辛随开始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爆炒田螺!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何景乐得意地叉起腰。   无所不能的辛随学长身影猛地一踉跄,差点没当街给跪下。   再回过神时,他白皙的脸涨红了一大半,这时候的辛学长还不像之后那样有副厚脸皮,他看着何景乐,何景乐看着他,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一开口就扶着墙惊天动地地咳:“你、你——”   “都多大了!”他缓过来,哭笑不得地,“怎么还跟小孩似的不知羞?”   何景乐就不吭声了,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直到两人进去面馆点菜,也还是不说话,老老实实坐那儿啃指甲;这下难免又叫辛随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说话有些过分?   还是小男生呢,讲话随心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他看何景乐,非常有逻辑地联想到小时候搬家前、隔壁住的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脾性和现在的何景乐也差不多,如出一辙的闹腾;他那时总觉得烦,可是现在看着对面的何景乐,却怎么看怎么可爱,说不说话都可爱,好像只要对方在那儿,就算什么也不做,他都觉得世界上没人比他的小乐更讨人喜欢了。   辛学长的心也跟面条似的被煮得绵软起来了,他叹了口气,想找个话题,便想到下午那通他没接上的电话,于是问道:“对了,下午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结果这下,他想要何景乐和自己说话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却又挖下另一个坑,因为对方十分紧张地抬起头说,“没有,就…就是特别想你。”   “是吗?”辛随挑了挑眉毛,不想揭穿,但何景乐一直抖,是真心虚才会有的小动作,所以他还是没忍住,开玩笑似的说,“那你紧张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呢。”   “哪能啊!”小何少爷当即一拍桌,辛随一个平A,他把大招闪现全交了,“我是那种人吗,我才不会偷偷给你戴绿帽子!”   “……?”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说时迟那时快,面馆的塑料帘子突然被拨开,进来两个手牵手的女生,其中一个还张口就道:“哎,可是我真的觉得何景乐和姚旋还挺配的耶。”   被议论的男主角猛地一呛,恨不得当场淹死在面碗里。   他捧着碗,迟迟不敢抬头看辛随的神色,但却已经察觉到对方若有所思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脑袋顶上;他硬着头皮继续扒拉面碗里面剩的那一小片葱花,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听到辛随在对面贴心地道:“没吃饱?那再点一碗吧。”   “吃饱了。”   他臊眉耷眼地抬起头来,但出乎意料,辛随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叫来服务生结账,甚至还很贴心地把他口罩给帮忙扣上了;他不太理解地在对方手掌心里眨眼睛,又听到对方意有所指地说:“大家一般也不会希望自己谈论的八卦主角就在场吧。”   “……”   他立刻反应过来,辛随果然还是很在意刚才那两个聊到他和姚旋的女生,而且语气里待会算账的含义实在太过明显,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果不其然,两人走出去一段,那家面馆的招牌刚消失在转角,辛随就问:“姚旋?”   何景乐没答,辛随还以为他没听到,于是又问了一遍:“姚旋又是谁?”   真是要了命了,辛学长感到荒谬地想:一个纪瀚岑还不够么,怎么又来一个?   何景乐还是没回答,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一转头,发现对方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一切都好他妈的似曾相识:“那个,辛随,我好像有点吃撑了。”   “……”   大晚上的,他们又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附近开着门的药店。   辛随在地图上搜索最近的一家,何景乐就没骨头似的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连声音都软趴趴,像贴着耳朵边吹进来:“辛随,你是不是有点生气了?”   他本来想说吃醋,可是斟酌了一下,还是换了个词;从小何少爷这个角度看,辛随的脸被手机光映得发亮,嘴唇是紧抿的一条线,乍一看好像是有点不开心,可仔细瞧,又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仿佛只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   辛随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手动帮他把往下滑的脑袋又端端正正扶到自己肩膀,然后才点了一下头,说:“嗯。”   但对方这么承认了,何景乐警惕性却降低一大半,他笑嘻嘻地拿自己刺猬似的脑袋顶蹭辛随的颈窝:“你骗人。你生气才不这样呢,你会怎么温柔怎么来,然后说,‘景乐,你不觉得这样很吵吗’或者‘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就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大别扭精!”   辛随难得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某种程度上来说何景乐确实是对的;可他为对方破例也不止一两回,被爱治愈的人偶尔也享受出尔反尔的权利,所以他讲:“那我现在不这样了。”   “现在怎样?”何景乐追着他问。   “现在是口是心也是的自私鬼,”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开始响,一片寂静里,他合着这段不规则的铃音,慢慢地说:“是不高兴了,还会想,你怎么这么好啊?总有那么多人在喜欢你。”   --------------------   困得我脚打后脑勺,怎么会这么困,剪头,本宫的秋好痛,    第94章 大厦将倾   这话说出来,叫何景乐一时愣了,万事不愁的小何少爷似乎总是在这种时候不那么自信,就像现在,他压根辨不清,在辛随的话里,到底是生气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夸奖的成分多一些。   他就这么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又过两三秒,没忍住,张嘴打了个嗝。   他惊喜发现:“咦,我好像不撑了哎。”   “……”   辛随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十分不可置信地道:“何景乐,请问我们俩是有什么百分百闪避真心话的debuff在身上吗?”   “也没有百分百吧……”   “怎么没有?”辛随给气笑了,所以说恋爱让人幼稚,竟然当真扳着手指头开始数,“上次,我们俩钓娃娃,我要说话你非不听;上上次——”   “可是我有让它变成百分之九十九的神奇魔法!”何景乐突然飞快地打断了他,眼里闪着细碎狡黠的光,“辛随,我爱你。”   辛随声音猛地停了,四目相对的那刻,他又听到对方神采飞扬地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会被打断的概率。你听到了,它是成功的,不是吗?”   是这样吗?好像也不是,因为很明显,肚里墨水空空的现任男大学生何景乐同学情话水平还有待提高,言辞间的漏洞能把追求完美且逻辑自洽的辛随学长给压垮,况且此刻也实在不是什么适宜说这话的时机,处处显露着只有小孩才会这般的冲动与莽撞;可是即便这样,辛随的心也依然为此剧烈跳动起来,不完美让爱变得多么真实,连他都忍不住期待起下一次。   下一次会怎么样呢?会是在白天吗,会是在有着尖尖角的教堂里吗,百分之百闪避真心的debuff会在无数句我爱你中消失吗?   但这些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想他应该回应,于是他讲:“百分之九十八。”   “我也是。”   何景乐便十分得意地笑起来,刚想趁热打铁,把姚旋的事一股脑跟对方解释清楚,可是兜里手机又开始震动,一次还好,两次就很难不叫人在意;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亲妈,再一接通,听见江岚在电话那头喜气洋洋,中年妇女想聊恋爱八卦的那点小九九隔着屏幕都能把他扑出二里地:   “我宝,干嘛呢?最近和比小山还帅的小随玩得开心吗?”   他怪无语的,只不过眼睛里藏了点笑,旁边辛随明显也听见了,正很无奈地摆手,示意自己担不起这个殊荣;打电话都拦不住小何少爷一颗想打情骂俏的心,他隔空朝对方飞了个吻,嘴上却说:“…妈,你再加这个前缀我可就要跟你最爱的小山告状了啊。”   “那你下个月喝西北风去。”江岚最近上网大概比较多,张口就来,“真是孝死我了。”   “……”男子汉大丈夫谁跟钱过不去,他能屈能伸地闭上了嘴,这才听见话筒对面轰隆隆的引擎声,多年的倒霉经验让他立刻警觉,“你那边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江岚恍然大悟一样,由此可见记性这东西是遗传,“是这样,你爸要来帝都谈生意,我在家闲着无聊,就来看望一下我儿婿,顺便看看你。”   “……”   话里能吐槽的点实在太多,以至于何景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他憋了半天,才从中挑了个最离谱的,道:“你得了吧,就你还无聊?一三五你和我邱姨打麻将,二四六你和我叶姨去做spa,周天你还要让我爸陪你逛街。你忘了去年夏天带他出门就没给他抹防晒,俩月下来我爸黑得晚上不开灯只能看见牙——江岚女士,你把老何的付出置于何地呀你!”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低声的干咳,好像没自己手机号似的中年企业家老何吹胡子瞪眼地骂他:“臭小子,你就不能记我点好么?”   “哎呀,这不就是因为花样太少么,”江岚完全不带羞愧的,“而且我来都来了,再有半小时就到乾吕路了,说也没——哎!”   江岚一句话没说完,电话那边传来爆炸似的一声巨响,骇人的动静连稍微离得远些的辛随都被吓了一跳,汽车紧急制动的刺耳声浪灼着何景乐的耳朵,让他一怔,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又叫道:“妈?”   肩膀忽然一热,是辛随不知何时把手搭了上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几乎要坐到地上去。   不幸中的万幸,江岚很快回复他:“不怕啊宝宝,妈在呢,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我爸呢?”   “都没事,别担心,我们现在先去处理一下,回头再跟你说。”   电话被匆匆地挂断,他握着手机发抖,这才听见辛随叫道:“小乐?”   他像猛地被从梦魇中揪出来,抓救命稻草似的紧攥着辛随的衣角,浑身没有哪里是不在抖的;大落大起来得太快,以至于现在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滋味,他头脑一片空白,好几分钟内,只会失神地翻来覆去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辛随猜到大概江岚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但眼下何景乐的状态不好,任是谁都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他半搂半抱地哄着,好一会儿,何景乐才将将回过神,脸色惨白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辛随,我——”   “不想笑就别笑。”他叹了口气,手动把对方的嘴角给按平了,斟酌着问,“阿姨他们……”   “应该是路上剐蹭了,不过人没事儿,说一会儿再回我电话。”   这话落地,何景乐总算缓过来,这才察觉自己出了满头的汗,前胸后背早被汗浸得透湿;天灾人祸前,他彻底懂虚惊一场多么值得庆幸,可是这时他还没猜到,兜兜转转,上天跟他们开了好大一个玩笑,他又听见手机铃夺命似的响起来,但这次男主角不是他。   头顶老旧的路灯开始闪烁,在一阵微弱的电流声中,彻底宣布罢工,他们骤然被蒙进一片深暗的阴影里;直到很多年之后,何景乐回想起这一刻,都仍觉得,坏掉的路灯其实是预警,是大厦将倾前最后一块摇摇欲坠的墙皮,他和辛随离得明明那样近,可是现在,他却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清晰。   在连绵的铃声停下之前,辛随按下了通话键。   于是,一个片刻前,还回荡在何景乐耳边的声音,此时清晰地响起在另外一个人的耳边了,江岚照着电话上的备注问:“您好,请问您是何媛的家属吗?”   --------------------   没事哈,痛一下就过去了,我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年的鱼了,我手起刀落比何景乐剪指甲还要稳,放几百年前关二爷都要和我结拜,我们坚决贯彻不狗血不虐心方针,明确落实大团圆大美满结局,何景乐为辛随流泪掉超过五根眼睫毛我允许评论区i乐一人给他一脚,反过来也一样。但现在为止我还没看到i随,目前对策是回头我想办法给他拉拉票。   就这样,下了啊,886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第95章 山不就我   两人同时愣了,电话那边的江岚还以为信号不好,隔着屏幕又“喂喂喂”了好几声,辛随这才如梦方醒地道:“江阿姨?”   “你认识我?”江岚还没听出他是谁。   “……妈!”何景乐在旁边猛地叫道,“他是辛随啊!”   这事就巧合得厉害了,载着江岚和何鸿光的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和辆出租车不小心追了尾,而车上坐着的,正是刚来帝都的何媛。   幸亏是等红灯时发生的事故,两方身心都还算稳定,只是去医院检查时出了分歧:总归也算是交通事故,江岚担心会有什么内伤在,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做一个全身检查;但何媛坚称自己没任何问题,打算回家休养。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各退一步,江岚这才能拿着手机比对何媛给的联系方式,给辛随打了个电话。   只不过说归说,消化起来就是另一码事了,何景乐光看辛随的表情,就知道恐怕对方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亲妈已经到了帝都;他又联想到之前辛随对家庭关系讳莫如深的样子,心中明了大半,拿过手机又跟江岚小声地交代:“妈,我们马上过来。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和我爸也说一下……就、就先暂时别提我和辛随谈恋爱的事了,我回头再跟你说,成吗?”   电话挂断,他长出了一口气,对站在暗处面无表情的辛随摆出个笑脸:“好啦,你别担心,我妈说都没事,好得很呢。”   辛随没回答,他以为是还在担心刚刚的事,便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来叫车,等车的间隙里,又听到对方说:“对不起。”   是对没法让何景乐以爱人身份出现的抱歉,是对今晚一切失态羞窘的抱歉,如果人的一生是不断由探索和冒险开辟的完整地图,那么将辛随的那张抽出来放大,就会发现,在所有何景乐对他说“我爱你”的时刻里,他总是会在不久后说“对不起”。   人人的爱都不同,辛学长的最特殊,因为他的爱被年少时的伤痕所包裹,充满了歉疚、自卑和虚伪,给或不给,结局都是一样的让人难过。   何景乐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到辛随不知何时站到了离他十分近的地方,两人相距不到半米,而辛随的手微微抬起来,看上去是一个索求拥抱的姿态;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垂了下去。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他一股子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猛地抱住对方,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留下一串口水印,但讲话却凶得很,隐约得见其高中一脚踹翻仨的英姿: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辛随,我再他妈的说一遍,我不在意能不能上台面能不能被其他人认可,我是来谈恋爱的,我从头到尾就在意你一个人,你好了我就好,你不好我他妈开坦克也得把让你不好那些玩意儿给轰了,仅此而已!……靠,气死我了,看我不亲死你!”   辛随从没见过他这么凶,眼睛睁得老大,也不知道是被骂懵了还是亲懵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俩人就维持着这么一个诡异的气氛上了车,到医院时,正看见何鸿光站在急诊等候室的走廊外,在低声和旁边的李正平交代着什么。   走廊灯光白惨惨的,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枯朽气息,何景乐隔几米远,轻声地叫了一句“爸”,后者便倏地抬起头,看见他时,原本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瞬,随即又变回原先的臭脸色,不轻不重地训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儿。”   隔着今晚这么一遭再听,挨骂好像也变成一桩美事,何景乐嘴一撇,生不出气,又听见何鸿光对辛随道:“你妈妈在里面呢,具体情况刚才你阿姨应该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初步诊断是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是想要再进一步地做更深层次的检查的——”   何鸿光话没说完,房间里就隐约传出江岚有点着急的声音:“哎,辛随妈妈,您今天这个检查不做,我们真要担心死了!”   看得出江岚是真的很着急,说到最后甚至不受控地带了点涟城的口音,但她显然遇到了对手,因为何媛比她还要客气:“我自己身体我还能没数么,您就别破费了,本来也就不关您的事,我看今晚已经够折腾了,不如咱们就各自收拾收拾散了得了,回头有空再聚!”   “不行,”江岚还在坚持,“您就算看在小随和景乐关系那样好的份上——”   “妈!”何景乐猛地推开门,心脏怦怦直跳,生怕江岚一个没兜住,他和辛随谈恋爱的事就被透个底儿掉。   屋里两人的声音同时停住了,他看见他妈站在桌边,一只脚踩在凳子沿,长裙子上蹭得都是灰,头发也乱七八糟,但是眼睛却亮亮的,看见他就乐了,笑眯眯地踮着脚摸他刺刺的脑袋:“宝宝来了!”   大庭广众被叫小名,何少爷还怪没面的,他咳了一声,拿下江岚的手,又把对方乱七八糟的衣领和头发整了整,趁着这点空隙,悄声地说:“你别乱说啊。”   江岚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又将声音放大了些,刻意叫屋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然后才答道:“关系好不就是关系好么,怎么还不许别人说啦,害羞什么?”   天可怜见,害羞这个词在何景乐有限的人生里,几乎和他本人碰不到一点边,但是眼下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默认了,面对辛随有点疑惑的目光,他干笑了一声,硬着头皮道:“哈哈,对,我害羞。”   何媛好像什么也没发觉,十分客气地说:“你就是景乐吗?早就听辛随说起过你。”   进来到现在,何媛还没和辛随说过一句话,甚至像是一次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何景乐悄没声地又去瞥辛随的脸色,听见对方终于说话了,但也不是寒暄,只是提醒似的说:“妈,他害羞。”   “……”   要不是时机不太好,他几乎以为对方是在刻意编排他。   辛随这么一说话,何媛才好像终于注意到他了似的,眼睛斜过去瞧,是非常自知的傲慢,她道:“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呢。”   “您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没事还不能来吗?由着你和你那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小女朋友在帝都野?辛随,我看你翅膀真是长硬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谈恋爱?”   何媛咄咄逼人地质问,浑然不知她嘴里的“小女朋友”就站在一边陪听;何景乐膝盖中了好几枪,尴尬地在他们俩之间打哈哈:“瞧这话说的,您什么时候来都行,要是辛随忙,我就陪您玩……不过今天太晚了,要不您还是先做个检查,睡一觉之后咱们再说?”   何媛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还是妥了协:“嗯。”   旁边的江岚长出一口气,招呼着门外的何鸿光叫医生,一片闹剧即将结束的混乱里,何景乐悄悄伸出一只手,抚在了辛随后背上。   他本意只是想给对方一些来自情人的无言安慰,可是这动作却不知触到了辛随哪根神经,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手就被紧攥在对方掌心里;他一惊,连忙要挣脱,两个人不算低调的动作顿时引来其他人注意,其中何媛问:“怎么了?”   辛随不吭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疯了,也可能只是终于在此时达到了沉默的极限;他一秒都不想再忍,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质问全世界,为什么给他安慰的人就站在他身边,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去牵他的手,还要让对方忍受这种无端的恶意与揣测。   为什么?   可是尽管有滔天怒火,在看到何景乐神色的哪一刻也全部都熄灭了,因为对方正非常难过地望着他,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片刻之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一下卸了力,两人交握的手倏地松开来,过了会儿,道:“妈,我和你一起去检查。”   --------------------   山:谁喊我?   【相信大家都猜到了,没错,是小乐把随便哥给狠狠踹了!你拒我一次我踹你一次扯平了,我就是当代端水大师!(现在说稍微有点早    第96章 终散筵席   辛随略有些仓皇的背影逃也似的消失在房间里,这下休息室里只剩下何景乐和江岚,又过一会儿,何鸿光也走进来,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冲着他们道:“那孩子已经付过检查费用了。”   “哎,和他妈妈一样是个倔脾气。”   江岚下意识地这么说,但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闭上嘴巴,十分担忧地望向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的何景乐;后者还在发呆,完全没听进去他们的对话,她便又叫了一声:“宝宝……?”   何景乐猛地回过神,答:“我在,妈妈。”   “你是要在这里等小随,还是——”   江岚话没说完,何景乐手机就震了两下,他动作有些迟钝地摸出来看,是辛随发给他,大致内容是叫他不要等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切明天再说。   他没回消息,把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里,长长的睫羽垂落,被头顶白炽灯扫上一层浅淡的阴影,但还是下定决心,说:“我在这里等……”   可是辛随又发,仿佛早知道他不会听似的,很耐心很温和地哄他:[乖点,小乐,我保证我会去见你的,你不相信我了吗?]   他一愣,眼底倏地浮上一层眼泪,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妈,我们回家。”   突如其来的眼泪把旁边的江岚吓了一跳,她连忙应了,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也没太多哄人的经验,只能非常笨拙地用哄小孩的方式摸他濡湿的眼尾,使了点劲把那颗将坠未坠的眼泪逼出来,然后又对站那儿无动于衷的何鸿光使劲使眼色:“正平人呢?我们现在就回家。”   何鸿光站那儿没动,闻言,只是解释道:“正平刚才就去车上了,他说要再看看损毁的程度,明天好找人去处理一下。”   然后又看向何景乐,旁观一样冷淡无情地说:“不想走就不走,我和你妈也没拿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和辛随分手。多大的人了,哭什么?”   碍于在医院,一家人说话声音都不大,轻声细语的,就算这会儿何景乐被何鸿光的话激得呼哧带喘、从脸红到脖子根,也只是压低了声音,急赤白脸地吼:“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谁让你未经允许就诅咒我分手的!我就哭我就哭,哭我倒霉催的人生,哭我见不着面的男朋友,怎么了!”   他眼睛红红的,抬头直视有些错愕的何鸿光,硬邦邦地说:“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省得丢你老何家的人!”   何鸿光有好一阵没说话,又过一会儿,他听到对方哄江岚回家睡觉,用那种他从没享受过的温柔的能滴出水的语气:“你先回去睡觉吧,不是困得狠了么?我和他单独说几句…嗯,不吵,也不骂人,我知道,我就是有话和他说。”   一步三回头的江岚被何鸿光叫上楼的李正平送回家了,何鸿光一直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过来看他,出乎意料,倒还真没生气,只是说:“出去转转?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公园。”   “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公园,你来过?”   “来过啊。”   被问到的人十分坦然地点头:“其实我每次来帝都都会过来看看,因为你婷姨的前任丈夫生了很严重的病,就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何景乐真震惊了,“婷姨竟然结过婚?”   “你婷姨儿子都快和你一般大了!”   何鸿光撇开脸,看上去有点想骂人,但顾及到刚才答应江岚的话,还是咽了下去,两人难得各自心平气和地一路走到小公园的长椅,他才继续说:   “你婷姨来我们家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是和平分手,有个年纪不大的儿子,被判给了爸爸,在别的城市生活。她一直挺想儿子的,但是男方那边条件要更好一些,孩子跟着爸爸能有更好的生活,她也就一直没打扰。”   何鸿光顿了顿,大概回忆过去让人柔软,以至于他语气也不自觉地温和下来:“大概就是你高三那时候吧,她儿子偷偷打电话来,说是爸爸快不行了;她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前夫早就生了病,感觉治不好,就没治。这些年对方也一直没再娶,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儿子和她,她儿子那天也是去书房里,看见他偷偷写遗书,往里面夹来涟城的车票,这才知道的。”   何景乐嘴巴大张着,人傻了,好半天才有点艰难地问:“所以你让婷姨来帝都,其实是婷姨自己想要来照顾她丈夫的么?……她怎么都从没提过这件事?”   “嗯。我本意是想给她一笔钱,让她直接去就好了,毕竟她从小就带你,我和你妈那时候那么忙,全靠她才有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你,我们都把她当恩人看;而且你现在也长大了,不再一直需要人跟着照顾。可她不愿意,我们僵持了一段,刚好你考上帝都,她就主动提出要跟着你来,万一有什么急事,也好跟着照应。”   这下何景乐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他一直错怪何鸿光,他别扭地道歉:“对不起啊爸,我之前,还有刚才,都不该那么说你,这事儿过去了,我再也不说了。”   何鸿光哼笑一声:“你自己翻篇倒是翻得快。”   “反正你也老骂我不肖子。”他挠头嘿嘿笑,怪理直气壮的,然后又说,“但是今晚你也太过分了,哪有这么咒自己儿子分手的!”   “我那是咒你分手吗?你也不看看你刚才什么样,要哭不哭的,嘴上说着走,实际连脚都没挪一下;你妈是关心则乱,一听你说就什么都不管了,我还能不知道么,你压根就不想走,也不知道爹妈面前还逞什么强。”   何鸿光不轻不重地训他,打一巴掌又给喂颗甜枣:“说说吧,你和那孩子怎么了?”   何景乐笑容陡然淡下去,他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过了会儿却问:“爸,要是我说,辛随家里没法接受我和他是同性恋,我想和他恋爱,就得承受一辈子不公开的地下恋情,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和他好,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他爸即答:“确实。”   “……”   大概是他吃瘪的模样有够好笑,何鸿光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以前所未有的好态度,继续跟他说:“我不对辛随的家庭环境做任何评价,你和他过的是自己的生活,爱是不会因为一个人阻止就中断的;两情相悦也没有什么出不出息可言。”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我只希望你洒脱一些。到那时,刚刚所说的这些就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好好说再见。”   何鸿光慢慢地说:“景乐,天下人来来往往,只有一句亘古不变的真理,你要记得。”   “……是什么?”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   今天评论区挂牌上岗,马上来狠狠翻了小主们的牌子【凶狠   2022.6.12已修:漏打字了,难道人上了年纪就会老眼昏花    第97章 一往无前   何景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追问何鸿光此时对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对方就已经站了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冲他道:“走了,回家,你妈还等着呢。”   “哦。”他被打断了思绪,便没再想,乖乖地跟了上去;父子二人在公园门口叫车,但大半夜的没人接单,最后还是他又定位到医院门口,才等来一辆,只不过也显示订单尚未完成,约莫要再等个十来分钟。   这反倒方便他,两人又走回医院门口,叫来的计程车还隔了十万八千里;他看见急诊部的灯亮着,脚步就开始迟疑,何鸿光落后他一些,看透了似的翻他一个白眼,然后说:“磨磨蹭蹭的,人家说不定早就已经走了。”   他被戳中心事,说话顿时高了两个声调:“我没想去!我就是、就是——”   医院的门匾一闪而过,他鼓足了勇气,转头跟何鸿光说:“爸,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要帮忙的病人,你还记得吗,她也在这儿住院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   何鸿光显然没想到他在这儿纠结这么久,竟然是为了邀请他一起去探望病人,毕竟放在之前,这事儿决计不可能在他们之间发生。   深夜里,他油然生出些孩子长大了的欣慰,不过却没表现出来,父子二人在这种方面倒是极为相似,仿佛再温情的片段也不能让他们和声细语地互诉衷肠,他只是咳了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惊讶地淡声说:“……可以。”   医院的急诊部和住院大楼并不顺路,何景乐视线也没多往那边停留;刚才何鸿光的话到底还是说进了他心里,微妙地在这个深夜激起了年轻男孩的胜负欲,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之所以如此失态,其实就是在担心对方所说的那种最坏情况的发生——   要他怎么说呢,难道说他是这样没有安全感,即使已经和辛随做过最亲密的事,也一直在为那点虚无缥缈的破散可能性而担忧,像患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担心辛随会就此一去不回头?   说出来,那就真的是没出息了。   他轻飘飘地呼出一口气,温热的吐息在灯光下变成连片不明显的白雾,这才察觉气温不知不觉间已经降了这么多,而自己还穿着和盛夏无异的短袖短裤;他立刻打了个哆嗦,转头就跟何鸿光道:“爸,咱俩一会儿要不别回家了,这个点我妈和婷姨估计早就睡了。”   何鸿光今夜对他格外宽宏大量,闻声竟然没骂他,还问道:“那去哪儿?”   “去给我提前庆祝一下生日,”他厚着脸皮说,“礼物也不多要,帮我把X牌新出的那条裤子买了就行。”   何鸿光好长一段时间没吭声,用那种看上去就很想给他两拳的表情。   “算了算了。”赶在对方发火之前,他自己先认了怂,两人走进空荡的电梯,才又说,“那一会儿咱们过去,就悄悄地在门外看一眼啊,这个点人家肯定也睡觉呢,我这临时决定要来,也没个通知什么的。”   他还想继续说,但何鸿光已经不咸不淡地堵住了他的话音:“我比你知道。”   于是,小何少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的故事真相到底也没能说出来,他垂头丧气地领着何鸿光往鞠听萍的病房去,两人脚步都放得很轻,途中遇到值夜班的查房小护士,还好心地要为他们指路:“您好,陪护么,哪位病人?”   “504的鞠女士。”他道,随口又问,“现在鞠女士有人陪床么?还是之前那个赵小姐在一直陪着?”   这事儿他没敢问赵元君,毕竟有时候关系太亲也不全是好处,赵元君在他面前太把自己当一个能顶天立地的长辈,许多话由他去说,反倒没有别人那么好的效果。   他这么问着,打定了主意想,如果今天能见到赵元君,一定要把请个护工的事和对方好好说一说,总之钱一定是够的,大不了,他就、就同意让赵元君打个欠条嘛,不然这样一直累着,铁人也要撑不住的,更何况他姐那么一个小姑娘。   小护士认认真真地对过手里资料,然后答复他:“是的,一直是赵女士在,但她今晚没过来,还托我多多照料。”   说罢,看他眼熟,又道:“咦,我好像认得您,您之前也来探望过病人是么,好像是…小赵先生?”   “啊?……嗯。”   他下意识应了,但立刻想到跟在后面的何鸿光,果不其然,他爸表情非常困惑,但真不愧是成功企业家,亲儿子都跟人家姓了,这会儿也顾全大局,什么都没问;只是神色就多少有些恐怖了,那隐含威胁的秋后算账表情简直和辛随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才是亲父子。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因为小护士认出他来,话也紧跟着多了一些:“那说起来这个,其实您姐姐一直不怎么在医院的,我负责的时间段里,除了最开始,好像一直都在外面跑,算我多嘴吧,病人这个情况,如果你们都实在抽不开身,还是请个护工更好一些。”   “嗯,我们明白的。”   他点头应下,和那小护士擦肩而过的瞬间,又听到对方嘀咕似的讲:“一个两个都奇怪,姐姐说要找弟弟,弟弟这个点来姐姐又不在——”   他猛地刹了车,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回头反问道:“什么弟弟?”   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到过您姐姐打电话,大概意思是说要找弟弟,无论怎样都要找到。这才想着,您不就在这儿么,还有什么可找的?”   一个荒唐但合理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让他尽管不敢相信,但仍旧无法欺骗自己,他近乎愤怒地想:赵家的人难道都是笨蛋吗?失踪近十年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去费尽心思地大海捞针?   可没人能回答他,赵元君不在此处,鞠听萍还躺在病床上,他只能反复地自我诘问,再等待胸腔里无处安放的怒火和悲痛沉寂。   他知道答案,他也知道自己知道答案。   鞠听萍生的病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夺去生命的脑瘤;这世间比天各一方更让人难过的是多年杳无音讯后的生死两茫茫,因为即使人不能常在一处,只要仍旧健康,就会有微弱的希望,希望即使“不知道他过得怎样”,但“知道他仍在人世上”。   如果每一面都可能是人世间的最后一面,赵元君怎么舍得让她那个许多年未得见的弟弟不来再看一看鞠听萍?   病房里,沉睡的鞠听萍面颊消瘦得凹陷下去,头发干枯焦黄如秋日一脚就能被踩碎的野草;病房外,他眼含热泪地盯着黑暗里白被下的模糊人影,很缓慢地回头向何鸿光说:   “爸,我可能得做一件事儿。”   何鸿光平时管东管西,真到这时,却奇迹般的一句都没问,只答:“好。”   他抹干了眼泪:“是特别笨、特别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以我的水平,可能耗干半辈子,也做不了那么好,一点儿也不会给你长脸,甚至说不定你七八十了都还丢你的人。”   何鸿光好脾气地笑:“小倒霉蛋,说得好像你现在就不给我丢人了一样。”   他也被这句话逗笑了,在这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无所事事得过且过的前几十年,各种画面放幻灯片似的在他眼前闪过:交朋友四处碰壁、和家人关系僵硬、坚信年少真挚的友谊一定会消散,以及,世界上没有他的栖身之所,他是那样一个好运不知被谁中止、厄运却源源不断的倒霉蛋。   但现在再回头看,他竟然发现这些东西好像都没有那么严重,当时让他绝望悲观的事情竟然还不如许多年前游戏里抽新卡未遂来得印象深刻;这么一想,长大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因为长大尽管意味着无所不在的困难和无能为力的现实,可他也同样有更多的能力,去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   长大是成年人的陷阱,是诱惑少年人变成碌碌无为大人的虚假伊甸园,但坚定不移的心是保护伞,在许多人生至暗的瞬间,它让少年依然是少年。   何景乐不再想要永恒留在那个帝都的寒冬里了,因为他也有了一定要去做的事情,有了必须要走到结局去的爱人,谁规定倒霉的人就一定要逆来顺受,就不能奋起直追、把命运握在掌心里?   他又想到辛随,想到会笑眯眯叫他小福星的辛随,那么,辛学长的小福星现在要开始玩一个非常困难的抽卡游戏了,在接下来的人生里,以上天这些年赐予他厄运后没按期支付的同等好运为筹码,在十几亿的平凡R卡中,筛出那些张早该回家的、沉没的SSR。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何景乐想,他一定要告诉之前的自己,原来就算不用身披床单、不用手拿利剑,也一样可以成为勇士;因为爱会让人变得足够勇敢,在第一百次失望后,仍旧愿意献出第一百零一次的真心。   “我得找到赵元思。”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虚空中的谁听:“找到很多很多个‘赵元思’。”   --------------------   引用了余秀华老师的诗《想他》: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但知道他在人世上。   很久之前读评论,读到评论区的黄粱老师(她全名好黄)说,不要长大,是陷阱。当时记了很久,我也说小乐会陪大家一起永远做小孩,现在这个约定也依然算数,但是依然希望大家能像小乐一样找到令你觉得长大也是值得的事情!正是因为我们都好好长大了,才在这里相遇!   哎呀好肉麻,昨天没写完,来,上传统才艺,给大家磕三个!    第98章 为你骄傲   尽管何鸿光没有展露出许多想要了解或者干涉的意愿,但是在回家的路上,何景乐还是把他上大学以来和鞠听萍之间的发生的事情都大致讲给了对方听,包括他刚刚被小护士认作赵元思的那个乌龙。   何鸿光始终保持沉默,直到最后,他又翻出那张自己保存的年少赵元思的相片时,神色才很明显地透出一些悲悯,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连这个早已在名利场沉浮多年的商人都觉得太过残忍:   “景乐。”   何鸿光难得地好好叫了一回何景乐大名,车窗外,暗淡昏黄的路灯从他们身侧一一闪过,照亮这位中年男人发丝里若隐若现的银白,让后者望着他时,突然不合时宜地发觉,他的父亲原来已经这样老。   “这太困难了,已经过去近十年的事情,你得有心理准备,很大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鸿光很缓慢地说。   何景乐一直知道自己有个擅长泼冷水的亲爹,并且以前年少轻狂时也曾认为何鸿光只是单纯地看不起自己,才顺带着否定他的每一个人生选择,将他当工具似的横加干涉、指手画脚;   但大概是这次情况特殊,他自己心里也早明白对方是正确的,现在再听,竟然从中品出一些担忧和不显山不露水的父爱,仿佛之前许多类似的场合里,来自他爸的那些让他感到痛苦的责备和指点,背后也都总揣着这样的担忧与期盼似的。   他堪称低眉顺眼地回答:“爸,我明白的。”   何鸿光还没来得及为他此刻的善解人意而惊讶,他就继续说:“……从人山人海里找到指定的一个目标可能确实很难,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我就是那个幸运儿,真把人给带回来了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找不到赵元思,世界上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也多的是我没吃过的苦,我想能做一点是一点,不求做金字塔尖那一撮,只要能有哪怕一点的用处,也算我这辈子没白活。”   深夜里,年轻男孩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是非常真切的怀着一定要做点什么的目标,叫何鸿光再也说不出客观理智的话,沉默半晌,最后道:“如果遇到困难了,就给家里打电话,不说一定能帮上忙,但你爹妈在外面拼了这么多年,也不怕你啃老。”   “好嘞!”   -   事已至此,他再没了不敢让别人知道的顾虑,当晚夜里没能怎么睡着,第二天大清早就爬起来给赵元君打电话,等对面一接通,立刻迫不及待地说:“姐,别总一个人闷头干了,有事怎么不叫我啊!”   赵元君刚熬了个大夜,联络有相关门路的朋友去翻十年前有关赵元思失踪案的报道,这会儿还困着,闻言,十分困惑地说:“什么?”   “赵元思啊,”何景乐说,“我也想为鞠妈做点什么,你要找人,那我就跟你一起好不好?”   “你怎么——”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他得意洋洋的,大早上就像只开了屏的小孔雀,嘴还跟借来似的不赶趟,说话颠三倒四,“好啦,你是不是还没醒呢?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睡吧!早安姐!”   在赵元君回过神要推拒之前,他一股脑地把话给说完了,才蹬着拖鞋,一边给辛随发消息报告,一边要去洗漱;只不过辛随回得比他想象中要快,他刚挤上牙膏,对方就回了个电话,声音听着十分清明,不像是刚醒的样子:“什么风把我们乐宝也给早上七点半刮起来了?”   他一听就笑,顺带觉得昨天晚上伤春悲秋的那号傻逼简直不是自己,然后厚着脸皮恬不知耻地回答:“爱情的小旋风把我吹醒了,辛随,快说快说,是不是因为你在想我!”   我们知,人在一块呆久了就很容易近墨者黑,就算有八百个心眼也不能幸免;辛随肩膀夹着电话,把酒店房间的窗帘给拉开,乍然出现的日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何景乐还在电话那边继续叽叽喳喳,他却不觉得吵,甚至还配合着,佯装惊讶地说:“啊,这都被你猜到了,我们小乐是会算命的神仙吗?”   “……”   辛学长还在持续输出,笑眯眯地讲:“对呀,我好想你,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镜子里,小何少爷早就从脸红到脖子根,他对着电话支支吾吾,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高攻低防,最后,受不了似的拿胳膊捂眼睛,完全忘记了辛随根本看不到他的这一事实,声若蚊蚋地道:“我、我也是。”   “辛随,”但他很快缓过劲儿来,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你有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吗?我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我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上次这句话出现在两人之间,还尚且是一句没头没尾,也不知该如何实现的空话,但这次意义却不一样;没想到兜兜转转,随口一说的话竟成了真,并且宿命般的,两次听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很难相信这不是辛随带给他的好运,因为他又听见对方说:“看到了,小乐,我的小福星,我为你而骄傲。”   他又愣了,在杂乱无章的心跳声里,听见房门被不知谁叩响;紧接着,不请自来的虞叶好打开门,手里抓了一把江岚特地从涟城一路背到帝都的牛肉干,正吧唧吧唧地嚼,余康哲从身后探出脑袋,手里抱了本不知名的漫画,笑嘻嘻的:“哟,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咱少爷也起这么早啊?”   客厅里的嘈杂随着房门的洞开而迟缓涌入他耳朵里,他听见好多再耳熟不过的声音,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正是这些声音,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与世间寂寞孤独隔离开来,是朋友,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哪种说法会更好一些呢?   他忽然想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爱他。   毫无预兆,毫无缘由,他就是这么想。   “兄弟们,”他清了清嗓子,像许多年前,邀请这些人赴一场冬日的旅行那样邀请道,“我要做一件大事,你们——”   “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   江岚来帝都一趟就给财神爷下凡似的,给虞叶好背了他最爱吃的牛肉干,给余康哲淘到了他最想要的那本绝版漫画,给山哥带了他上次提过说喜欢的作家亲笔签名版小说以及他妹亲笔信一封(山不是很想要这个),给妍姐的是婷姨独家霹雳无敌好喝水果茶秘方,给柯儿的是护膝,就连小颜哥都有高质量高颜值眼罩一副(因为何景乐说他室友特别喜欢躺在黑漆漆的床帘里睡觉)(颜煜:何景乐你是不是有病)   嗯,还给随便哥和亲儿子搞了套情侣戒指。【这个不展开写【我预判了嘻嘻   下班!    第99章 共情痛苦   电话里的辛随和电话外的虞叶好余康哲同步陷入了怀疑自己听觉错乱的恍惚,正是因为太了解,所以彼此都非常明了,能够再次说出这种话的何景乐有多么难得;虞叶好惊得牛肉干都忘了嚼,好半天,才愣愣地答:“好啊…当然好!”   他回过神了,声音慢慢地高昂起来,一路传到客厅养老似的剩下几人耳朵里,引来个恨铁不成钢的小山哥:“虞叶好,怎么就又答应上了?让你叫乐仔起床吃早饭,你这墙头草摆得未免也太快了!”   向空山没听见他们刚才说什么,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架势有点像被欠了仨月房租的包租婆,他还当是何景乐在赖床,结果走近了才看到,后者的门正大开着,他对象和他对象的冤种兄弟俩人跟门神似的堵在门口,凭借身高优势,他看见里头的何景乐手里拿了个牙刷,顿时也稀罕上了:“哟,少爷这就起了?”   何景乐拿着牙刷表演帅哥无语,一人给送了个白眼儿:“我早起就这么值得大惊小怪?”   “值得。”其余人即答。   “……辛随,”他顿了一下,幽幽地贴着手机听筒说,“你以为你混在电话里说我就听不见了吗?”   辛随在电话那头狂笑,他感觉好没面子,凶巴巴地把电话给挂了,然后这才有空洗脸刷牙,推搡着那看猴似的那三人组去客厅;客厅里面,蔺妍正在低着头鼓捣些什么,听见声,抬眼一瞥,张口就要说话:“乐仔——”   何景乐被刚才那几个人念得耳朵起茧子,生怕蔺妍也笑话他,连忙抢着回答:“不许说我!我以后每天都早起还不行么!”   “什么跟什么?”蔺妍手里举着一个透明小茶壶,很显然和在座的几位幼稚男大学生不在一个层次上,她神色困惑,“我是说我刚学会了做水果茶,让你来尝尝味道正不正宗。”   “……哦。”   柯文曜在旁边抱着蔺妍那个毛茸茸的大包坐着玩手机,这会儿也放下了,神色十分严肃地和何景乐对视,还把小何少爷看得有点紧张:“怎、怎么了?”   柯仔一笑:“我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你竟然能起这么早。”   “给我吃屁去!”   -   柯文曜到底吃没吃屁是不知道,反正何景乐是坐下开始吃早饭了;家里没其他人,何鸿光去上班,江岚拉着婷姨去逛街,只剩下他们几个小年轻,他在嚼小笼包的间隙里,就争分夺秒地把事情经过跟这几人讲了讲,并且十分刻意地省略了中间堪称惨烈的波折,最后总结道:“……反正,就尽力做吧,万一真成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好想法,”向空山给颗甜枣又打他一棒子,感觉比何鸿光还会做爹,“不过这也太难了,我们当然会支持你,但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何景乐半宿没睡觉,就放在琢磨这事儿上,闻言,虽然不太有底气,但还是说:“我打算把这事整理一下发网上去……反正我那号不用也是闲着,不过还是要先问过君君姐才行。”   听上去像模像样,但这年头的网上求助其实本质和之前路边张贴的寻人启事之类没什么区别,并且网络信息多如牛毛,被淹没的风险也更加高;只单纯靠这么做,依旧没什么大用处。   “要是能发的话,我也可以帮忙,”余康哲插嘴说,“我那号大小也有十来万粉丝呢。”   余康哲上大学后就一直固定在社交平台分享连载条漫,这一年多积累了不少知名度,如果算上何景乐前段时间那场堪称乌龙的走红,他们的起点确实已经比一般情况下要高出许多;但向空山只是静静听他讲完,又追问:“再然后呢?”   何景乐撇开头不语,半晌,有点难以启齿地答:“跑,往各个地方跑,文字传达不到的地方,就用嘴巴去说给别人听。”   他当然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做,在昨夜入睡前的那半个小时,甚至已经完完本本地从开始规划到了结束;可是天一亮,发热的头脑冷却,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太过于理想主义,好像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切就都会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了似的。   可是说都说了,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继续道:“我打算去做志愿者,这世界上找不到家的不止一个赵元思,如果、如果能找到更多的人——”   那么,未曾谋面的、与他拥有深刻缘分的赵元思,是不是就能够拥有更多的好运,直至真正相见的那一刻到来?   他肩上忽然一热,是柯文曜没个正形地揽住他,讲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欠了吧唧,但此刻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替他圆场:“乐仔,我说你这思想觉悟也太高了,为父怎么突然感觉有点配不上你?”   他浑浑噩噩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所想,因为横竖听上去都是些冤大头才会去做的事情;而且真平心而论,赵家和他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他这一张相似的脸而已,他实在没必要——或者说得更难听一些,他压根没资格做到这一步。   干嘛要没事找事呢?他偶尔也这么想,反正鞠听萍生了病,他甚至想过,真有一天,自己和赵元思肩并肩地站在鞠听萍面前,对方都不一定能认出谁是谁;他明明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为什么要为这不一定能成功的相聚努力?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下意识接起来,听见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曾见过的曲冠玉,对方在电话那头问:“景乐?我是曲冠玉,刚才听辛随说了些你和何家的事情,就冒昧打电话来,想问一下,你现在是准备继续找赵元思是吗?”   “……嗯。”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听到这位老教授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哽咽,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对方一连串地说好,然后又紧接着讲:“我还保留着当初赵元思失踪后的所有信息,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于是电话被挂断的那一刻,他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仅是因为但凡是人,都需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投身于这个救助过程就是他作为何景乐存在意义的缩影;更因为,人类苦难有千千万万种,今日你目睹别人所经历的,或许明日就以你为主角,在绝对的不幸面前,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就是全身而退的那一个;所以才要时刻心怀悲悯,对一切不幸保持最大程度的警醒。   要共情痛苦,才不会死于痛苦。   不然,人要怎么成为人?   --------------------   普通人放屁:噗   何景乐放屁:明天早起   我放屁:这个月肯定能写完    第100章 无用悔恨   整通电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是以何景乐也没能问出刚才还在酒店和自己通话的辛随怎么突然就有时间和导师联络,而对方的导师又真的正巧和这件事有关;昨晚到今早的一切都脱离他的想象范围,他有心想再去追问,但坐在一旁的蔺妍已经担忧地摸了摸他脑门:“怎么了?”   他蓦地回了神,才发现其他人都盯着他看,离得远一点的虞叶好还不太高兴地锤了向空山一下,胳膊肘朝外拐了,但好像又没完全拐,以一种奇妙的护犊子语气埋怨着说:“你着急着问什么呀,又不是能一下做完的事儿!”   身为何少爷坚定的闺蜜团成员,虞叶好单方面把何景乐此刻的跑神解读为失魂落魄,并且毫不客气地全怪在向空山头上,上来就是哐哐一顿乱锤,后者只能无奈地接住他没使劲的拳头,想了想,还是转头解释道:“乐仔,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何景乐说,“我刚才就是想事呢,没什么,别担心,一会儿我就去给君姐打电话。”   柯文曜原本还有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闻言,长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把自己一直当抱枕的蔺妍那大包背在肩头,冲众人道:“那行,我们就先走了——乐,有事记得群里说!”   蔺妍跟着他一块站起来,看上去两人是要一起走,其余人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刚起的何景乐懵懵的:“这是干嘛去?”   “妍姐今天有搏击术的体验课,”柯文曜争分夺秒地把杯子里水果茶给喝光了,才继续说,“我刚好在那附近的健身馆办了年卡,就顺道也去练练,结束了我俩还能一块吃个午饭。”   自从上次他们听说过何景乐那桩无法无天的拐卖未遂案,蔺妍作为几人里唯一一个女孩,又是个一根筋的性子,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何景乐被说服了,他“哦哦”地点了两下头,突然想起什么:“哎不对,你什么时候办的健身卡啊,之前我要办那时候你不是还说——嘶!”   余康哲面无表情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没事没事,”虞叶好慈爱地朝已经站起来的俩人挥手,“什么也没,去吧去吧。”   柯文曜被他的表情震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和蔺妍一块走了。   门锁咔哒一声响,憋了半天的何景乐开始抱着自己的脚嗷嗷地嚎,试图以眼神让刚刚踩他的余康哲陷入自我谴责,结果后者鸟都不鸟他,还是最后,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才啧啧地说:“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何景乐比刚才的柯文曜还莫名,但他话说半截,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得十分惊悚:“我靠,你不会是说他们俩——”   “啊,我觉得现在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余康哲说。   “但之后可说不准。”虞叶好补充。   “那不也挺好的么?”向空山总结陈词。   三人对视,会心一笑,为默契还碰了个杯。   何景乐:“……”   这种宛若桃园三结义一样的谜之和谐气氛深深震撼了小何少爷弱小的心灵,以至于他险些把要说什么都忘记,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叫:“怎么可能,柯儿和妍姐咱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要谈恋爱不早就谈了,哪还用等中间这几年?”   所以说,直到现在,何景乐依然也不能理解日久生情的妙处,再加上唯一给他提供经验的纪瀚岑也几乎是个能录入课本的反面教材,叫他更坚信这种看似前进的关系其实背后隐藏着的全是倒退;现在落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难免就觉得十分没谱。   他咕哝着说:“我觉得、我觉得这样不太行……”   “你现在着急什么?”余康哲宽慰他,“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们瞎猜猜而已。”   “嗯,而且感情这种事不好说的,”虞叶好大概知道他怎么想,“你也不能老觉得这样就不好,对另一半了解得多总没坏处嘛……再说了,你和随哥未来生活几十年,需要彼此加深了解的时候还有的是,总不能哪天你因为你们俩太熟了,就把他给一脚踹了吧?”   何景乐吸溜了一下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但没听进去,魂不守舍地握着手机坐在一边发呆,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和赵元君打电话;但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没接,再拨,干脆就被挂断,顿时更郁闷了,他把短短的聊天列表翻了个遍,最后还是先联系了辛随,打算问问曲冠玉的事情:   [帅哥干嘛呢,有没有空给男朋友答疑解惑?]   ——很显然辛随的答案一定是没空,因为现在他正坐在酒店附近一家咖啡厅的卡座里,对面是季先,两人已经保持沉默好几分钟,没一个人率先说话。   他实在不想看见这个人,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和对方交谈,一向待人温和有礼的辛学长此刻语气堪称冷酷:“你知道我妈来帝都了。”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根本不需要回答,很显然早就有答案。   季先仓皇了一下,才目光有些躲闪地说:“嗯。”   但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依然还是觉得荒谬:他与何媛那么久相依为命的母子情分,竟然还不如一个没实质关系的外人。   “那我谈恋爱的事情,也是你告诉她的?”   这回轮到季先诧异了,她的震惊神色不似作伪,甚至还追问道:“所以你真的在恋爱?”   “你不知道?”辛随语气依然不太好,“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么?”   “我、我没有!”对面的人一下激动起来,季先坐直了身子,“我之前在校门外碰见你那一次,确实怀疑你在恋爱,但当时你身边不是个男孩么?阿姨问我,我说是我看错了,我没想到她会当真,还来了帝都……”   她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但辛随还是听清了:“可能,阿姨也没那么信我吧,就像小时候我帮你撒谎说你去书店是买教辅资料,她还是在那里堵着等你来一样。”   “辛随,”季先又轻声地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这样。”   “打住吧,回忆杀没用。”辛随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脸上挂着一个嘲讽意味十分明显的笑,“看错了?那要是你没看错呢,你是不是就会什么都告诉她?季先,你既然知道我妈只信自己想信的,为什么还偏偏要提这个?”   季先呼吸一滞,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可留给她的只有辛随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于是她到底也没能问出来,什么叫“如果没看错的话”。   不远处,咖啡厅正对的巨大广告屏上,一个眼熟的标题约好了一般映入她眼帘:那本他们年少时都曾热衷过的科幻杂志竟然现在还在持续发售,并且终于决定在帝都展开首场作者签售会,可惜当时冒着被责骂风险也要期期不落追阅的那个人,现在应该早已失去了兴趣。   她突然想到,在当时自己帮辛随遮掩而得到那一顿打骂之后,对方就再也没看过这本书,并且用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帮她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张唱片。   她恍惚间感受到了一丝迟来的后悔,但也仅仅是那一瞬,如初秋残余的微末热意一样——   毫无用途。   --------------------   柯和妍属于乌龙,这俩人性格上来说都很难被束缚,向往自由大过稳定的恋爱结婚生子,等我完结了开个单独番外仔细说一说(又在画饼   本文设定上没有副cp,虞叶好和向空山不算,那属于父母爱情    第101章 难堪瞩目   辛随原本没想着要见季先,因为他早些时候从何媛那儿套出了话,知道这次对方来帝都还真不全是为了他那桩被传得面目全非的恋爱,而是颈椎上的老毛病复发,所以才有这么一趟;而何媛本意也是准备等看病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再通知他,所以说,闹成现在这样,除了季先那导火索,大部分还真只能怪他点背,怨不了谁。   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巧,偏偏遇上的就是何景乐他爹妈?   他原本在曲冠玉那儿请了两天的假,准备先将何媛这边的事情了结,谈话间隙里,记起何景乐早起打电话那阵开怀的笑音,于是又见缝插针地把鞠听萍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说——   至此都没什么,直到季先联系他,说是有事要和他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何媛又在中间和稀泥;这个认知让他烦得要命,结果当然也不欢而散,什么都没谈到,还漏接了他小男朋友的电话。   辛随不愿意何景乐为这些破事烦心,也不打算说;他拿着手机在马路口踟蹰了半天,中间清嗓好几回,确保自己没一点不对劲儿,才给对方回拨了电话;   结果两人好像运气都差那么一点,所以连电波也无法准确对接,他打过去时,正显示那边占线,又徒劳地等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斟酌着发了条消息:[今天在医院,消息可能回得不及时,有事直接打电话就行。]   属于何景乐的对话框静悄悄的,直到他按灭了屏幕,也没收到回应。   风水轮流转,现在等不到回复的人变成辛学长了,刚被使用过的手机尚留有余温,他就又想起什么,这次连不常用的QQ也登上,两人的小群被他置了顶,聊天记录往前一翻全是各种腻了吧唧的肉麻话,他望着屏幕不明显地发愣,听见何媛在门口冷着脸叫他:“谈个恋爱人都谈傻了?站那儿不动干嘛呢?”   “……”他像兜头被浇下一盆凉水,沉默地走过去,再没半点看手机的兴致。   两人去了医院,等检查结果的时候,何景乐终于回了电话给他,听着着急忙慌的,喘气声隔好远都能叫人听见:“喂,怎么又去医院了?是阿姨还不舒服吗?”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猜到对方要问什么,立刻说,“不是因为昨晚,是老毛病了,颈椎不好,我来带她看看。”   “哦哦。”电话那边显然是放下一半心,何景乐先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提起来,“严重么?要不我问问我爸认不认识什么这方面有经验的医生,大老远折腾的,多麻烦,别叫阿姨跑第二趟了。”   何少爷显然在拼爹方面很有经验,这话从成型到脱口而出拢共也不超过三秒,只是他嘴在前头飞脑子在后面追,说完才觉得自己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高高在上,再加上辛随也没说话,所以他又犹疑地补充:“呃,辛随,我不是——”   换做其他人,他不会去关注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再加上其实这话说得也没什么毛病,辛随既然是他的男朋友,他就有义务为对方排忧解难;可不知为什么,只要辛随不说话,他就觉得心慌,好像他们下一秒就会因为这种离谱的缘由分道扬镳,且没法挽回似的。   此时何景乐还没明白,这种随时随地都叫他觉得无法延续的恋爱,某种程度上就是真的无法延续;但辛随却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他十分克制地吐出一口气,尽量平缓地安抚:“现在暂时还不用,真有要麻烦叔叔的一天,我再告诉你好吗?”   何景乐的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快活地应道:“嗯!”   何媛还在旁边坐着,两人就没聊太多,辛随挂了电话,正赶上检查结果出来,他站起来去拿,再回来时就觉得何媛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憋着什么话要说,果不其然,两人目光相对,他听到对方问:“是昨晚那个何景乐吗?……你和他关系倒还不错,什么时候也认识这种朋友了?”   “前段时间。”   他不避讳,坦坦荡荡地答了,低头翻报告的时候,有那么万分之一的瞬间在想,要是何媛还和之前一样敏锐,能分毫不差地识破自己的谎言就好了,也省得他再遮掩,平白无故叫何景乐也跟着难过。   “这种朋友,能认识是最好的,”何媛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等到以后你进入社会了,工作方面,也能多帮衬你。但是别走太近了,刚才我听到你们聊天,这种小病不值当去麻烦人家,像这样家庭出来的人都是些人精,你落下一个人情,鬼晓得之后叫你怎么还。”   辛随心底倏地涌上一股邪火,恼怒中又觉得何媛简直可笑,还人精呢,凭他们乐仔这水平,帮人数钱都得倒贴两千,这帽子扣得未免太大,砸在何景乐身上,连带着叫他也感同身受地觉得好痛。   他终于懂这种自以为的圆滑世故背后藏着多少傲慢,最没人情味的人反倒张口闭口都是人情,这也要还那也要还,似乎世间万物明码标价,多给一分都是叫人崩盘的亏损。   “他跟你想的不一样。”辛随忍了又忍,倏地开口,“你也不用教我怎么做人。”   这话里顶撞的含义很重,不出意外地让何媛发了火,他手里拿着的几张报告单被拽走,轻飘飘地落了一地:“行啊,什么都不用我,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啊,看看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要你!”   周围的人全望过来,辛随在一片注视中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公共场合,小声一点。”   何媛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我小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丢人?不如你自己来说,刚好看看这里有没有认识你的同学,辛随,四个学期,你一共回家了七天,那么不愿意回家就别回,谁也没求着见你一面!”   他于是不说话了,只觉得浑身都冷,周围人目光又将他灼得好烫,他听到遥远而空茫的窃窃私语声,仿佛每一个都针对他,直到最后全变成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冷汗悄悄爬上了他鬓角,他想:   求你们,别再看我了。   --------------------   何景乐倒贴钱这事是真的,有年过年他看虞叶好他们搓麻将,虞叶好在桌上咔咔乱杀,他在旁边给数钱,又因为柯文曜老是输,输到最后不玩了,他一个没坐稳,就被薅上麻将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来就输了五十块。   然后虞叶好他们看他好菜,不让他上桌了。   再后来辛随也上桌,结果夫夫俩人合力,一晚上输了二百五,被一块给ban了,永久剥夺打麻将权利,由此可知就算是锦鲤,不会打麻将也没用,照样输钱。    第102章 万事随心   掩盖一场闹剧的最好方法是制造另外一场更大的闹剧,何媛的怒火在楼下一声巨响中被迫戛然而止,其余人纷纷向下望去,只见一个看着年纪不算大的女孩瘫坐在地,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正当中突出的观景台口,围栏扶手上用以装饰的丝带被她拽得散落,辛随视线木然地上移,看到长廊口的标识:精神科。   “我不去!”那姑娘哭着叫道,“我又没病,有病的是你!”   她身后,一个妇人皱着眉头,看着像是她母亲,表情刻薄而尴尬,手里却还牢牢攥着她的衣领子,怕丢人似的在她耳边说话;三两句话出了口,旁的人看不清也听不清是什么,但是她却睁大了眼睛,眼泪汹涌地扑湿她面颊,哽咽得失去大声说话的力气:“我没病…”   医院安保人员闻讯赶来,她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像一具了无生气的玩偶,终于是走了。   这种热闹可比母子间的摩擦来得叫人更印象深刻,楼上,辛随和何媛所在的那层病人以及家属都早把他们俩抛在脑后,絮絮地交谈起刚刚所见所闻;辛随听力好一些,诸如什么“家庭教育”“抑郁”之类的字眼轮番地往他耳朵里钻,他全当没听见,慢慢地把散了一地的报告单拾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跟何媛说:   “我去找医生,你在这里等我。”   何媛不搭理,但好歹是没动,他就权当对方同意了,拿着报告单跑上跑下,总算等出结果,是正常范围内的复发,大概是天气和外在因素综合导致。   他和医生道了谢,一口气没松完,跑回去的时候又发现何媛没在原地;他慌忙地找,最后在楼下精神科门口的等候椅那儿看见发呆的何媛,对方不知在想什么,听他讲了病情也没多大反应,反倒是两人要走的时候,才转了下眼珠,又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是细而窄的走道,稀稀落落的病人在两侧不同科室等待;辛随在她眼睛里读出一些犹豫,心中便不明显地一跳:“怎么了?”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直到此刻,他依然还是对何媛心存幻想——   世界上没人能不对自己的父母家庭产生幻想,何媛和辛楠刚离婚那会儿,辛随睡觉前最爱给自己编造父母恩爱的美好故事,骗自己一觉醒来就仍拥有健全和睦的家庭;再后来何媛愈发刻薄严厉的时间里,他就想,假如何媛只是生了一场爱发脾气的病就好了,他愿意付出一切的耐心等这场病痊愈。   高中时学习压力繁重,学校请来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做压力疏导,他那时学到了很多这方面的东西,夜里独自一一对照,发现每个都像何媛,再后来他鼓足勇气跟何媛提起,却只收获一顿责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再对任何亲人之爱怀抱希望,直到此刻却仍然没出息地紧张了一瞬,直到他看见何媛转过头,嘴巴一张一合,对他说:“辛随,我觉得你应该去咨询一下心理状态,我不认为你这种厌恶家庭的状态是正常的,你以前从不这样。”   他一愣,心里有什么东西,第千千万万次地碎了。   辛随辛随,真是应了这个好名字,何媛给他起名时明明寓意那样好,祝他自在如风,万事随心,原来这些都是假的,唯有心碎才是真的,是不是只要他对感情怀抱希望一次,就活该多心碎一次?   他忽然觉得眼睛很酸,于是一眨都不敢眨,因为何媛从小就不喜欢看他哭,不冷静和吵闹永远是他不能享有的权利,所以他只是说:“不用了。”   然后又讲:“回去吧。”   回去吧。   一丝冷风从走廊尽头没关紧的窗子里透进来,吹掉了最后一缕粘在扶手上摇摇欲坠的丝带,漫长的寒冬初现端倪,另一边,何景乐走到窗前,打着喷嚏合上了没关紧的窗,转头跟沙发上的人埋怨似的说:“姐,你就不能注意点么?”   赵元君坐在沙发上,怀里拿了一卷纸,头上贴着退烧贴,正不住地擤着鼻涕,抬头看他时眼神懵懵的:“什么?”   又猛地想起来什么,瓮声瓮气地补充说:“你离我远点儿,我感冒了,别传染你。”   “就是说你感冒啊!……你别偷摸把你那毯子往旁边掀,我看见了!”   被抓了个正着的赵元君尴尬地停下了小动作,听见对面何景乐继续讲:“二十四五的人了,趴桌子上睡一宿还不关窗,电话也没电关机,你不发烧谁发烧?”   末了,又看似责备实则得意洋洋地说:“我看这个家没我就不行!”   “嗯嗯嗯,你说得对。”   赵元君脑子昏昏沉沉的,很敷衍地连连点头,何少爷舒坦了,往她旁边一坐,又道:“姐姐,你想好没?”   “这太麻烦你了,还有你那些朋友,”赵元君仍然在犹豫,“小乐,其实我心里没什么谱,而且元思的事都多少年了,这么兴师动众的,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白白叫你们费心?”   “那又怎么了,我乐意操心还不行吗?姐姐——”   有人眼看着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行不通,索性直接开始耍赖,一句“姐姐”叫得九曲十八弯,把赵元君给恶心得鼻子都通气儿了,终于还是应下来,只不过仍忧心忡忡:“可以是可以,但你自己得知进退,如果这件事到最后,超过了你的能力范围,那就立刻停下,姐不会因为你做不成就怪你,好吗?”   赵元君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和元思在我心里都是重要的家人。”   “我知道!”   何景乐笑眯眯地应下,转头就在群里发消息加艾特向空山:[山哥,你那稿写完了吗?]   向空山过了会儿才回:[还差一点儿,我改改用词,等下发出来大家都看看,我怕哪里不妥当。]   正值晌午,刚锻炼完的柯文曜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文采斐然小山哥也有不自信的一天呢?]   由此可以看出,这单身狗肯定对向空山逢年过节在朋友圈发的秀恩爱九宫格加小作文积怨已久,因为紧接着他就继续控诉道:[你上次过什么恋爱纪念日,收到虞叶好送你那身球衣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可是两分钟发了十八条,那会儿你怎么不觉得对我不妥当?]   向空山:[啊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故意的。]   余康哲在群里哈哈哈,过了会儿,向空山把写完的寻人启事稿挂出来,几个人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唯独最先说话的何景乐没吭声;其他人在群里催他,又过好几分钟,何少爷终于姗姗来迟,一出场就勇夺本局mvp:   只见他单把柯文曜吐槽向空山秀恩爱的那条消息拎出来回复,字里行间充满了不秀恩爱就会死的独特气质,他道:[啊?你们怎么知道我妈给我和辛随买了对订婚戒指?]   一片寂静里,柯文曜沉默了三分钟,把群给退了。   --------------------   何景乐:这个家没我就不行。   【今天更两章补字数,十点还有,我看看能不能把第三章 也写完,写完我就更三章,写不完那就蒜了!    第103章 未雨绸缪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现场一片混乱,余康哲憋着笑又把柯文曜给拉回群里,表面上装得还挺痛心疾首:[少爷,你糊涂啊,山哥好的不学你偏要学坏的,你知道他一年能被柯儿屏蔽多少回么?]   [关我什么事?]   向空山那点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被点燃了,他正暗搓搓下决心,准备待会就去叫向清竹拿压岁钱给他和虞叶好买对金镯子表达一下家人的支持;就看见崭新群友柯文曜先生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幽幽地往群里丢了个红包,然后说:[带着老子的祝福和份子钱滚。]   何景乐:“……”   [天啊,]潜水吃瓜的虞叶好震撼发言,[我两分钟不看消息,怎么都开始随份子了?咦,我和山哥是不是随一份就行了?]   余康哲立刻说:[还能这样?那我宣布,虞叶好,我现在是你们家的狗。]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有何少爷为逃课做田螺小子,后有小哲哥为逃份子钱去虞叶好家当狗;算来算去,最后发现只有自己既要掏钱还没人要的柯子顿时出离愤怒了:[靠,余康哲你要不要脸?……那我宣布我是VIP,排头一个吃席!]   [打扰一下,]何景乐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只是一个小礼物,我还没准备结婚?]   [没有可能。]柯文曜斩钉截铁地说,[听我的,手捧花就用我家楼下对面那个小樊花店里进的白玫瑰。]   “……”   何景乐没想到,他的人生规划竟然有一天能这么清晰,但谁叫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还是蔺妍实在看不下去,跳出来把刚才向空山写好的稿又转发到最下面,才算堪堪拉回了跑偏十里地的话题。   他点开来看,发现向空山嘴上说着一般般,实际整篇文章都流畅得不行,这篇结合了当初曲冠玉那篇旧寻人启事的稿上实际已经囊括了全部他们现有的信息,添不上其他了。   小何少爷当即拍板,要发出去,但向空山还是有点忐忑,最后又想到什么似的问:[说起来干嘛不叫随哥来写,他搞新闻的,总比我这种几年不正经写东西的半吊子要好点吧?]   向空山其实说得有道理,因为他们中没人懂这个,专业也各不相关,叫曲冠玉或者辛随中的任何一个来都更好,只是前者何景乐不熟,后者……   他兜里揣着江岚给的戒指盒,硬硬地硌在肚子上,嘴上吹牛倒是厉害,但也还没能送出去,甚至连男朋友面都见不着:[他妈妈不是最近在帝都呢,有事情要忙,我又刚好急着要,所以就先这么着吧。……而且这不挺不错的么,自信点山哥,你就是最棒的!]   最后,写好的稿子还是发了出去——在此前,他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在社交网站上冒泡;博文一经发送,许多闻讯而来的粉丝都涌进来,总算没一下就被淹没得找不到,那边余康哲紧跟着转发,再然后,姚旋竟然也看到,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然后挂在了自己的主页。   余康哲和姚旋的两条转发顷刻间登上热转区的前两名,他本人在群里稀奇道:[乐,第二个是谁啊?看着还跟你挺熟的。]   不怪他多想,姚旋转发的配文中,字里行间暗示自己和原博本人相熟的意味隔着屏幕都几乎要透出来;何景乐正忙着筛评论区,扫了一眼,想着多一分曝光多一分好处,就没管:[以前一朋友,回头见到了我跟她说声谢。]   转发和评论的数量还在持续攀升,但有用的信息却并不多,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知名度加持,这篇文章下竟然引来许多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他粗略地浏览过去,给每一个都点了赞,发现原来就连不幸也是相似的,充满了连文字也盛不下的难过。   八岁、九岁、二十出头,男孩女孩,这些出了门就再也没能回来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多到好像单纯地去形容有多痛苦已经没法触动别人,客观公允、轻描淡写的讲述才够悲痛。   他看到有人在转发里写,距唯一的小女儿失踪已过去八年,丢失时她穿与动漫中冰雪女王同款的蓝纱裙,漂亮得像真正的小公主;又看到有人说,热恋中的女友去参加同学聚会,那晚过后就再也没能联系上,而自己那晚刚好在加班。   后者看主页简介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个人动态里充斥着各种转发的寻人启事与报道,最新一条发布于五分钟前,他讲:[要我怎么才能不想你,我为什么没去接你。]   光是看都让人觉得足够痛苦,所以根本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何景乐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沉默无言地把自己看到的都汇总成一整篇,和刚刚赵元思的那则一同置了顶;他心里堵得厉害,没法在赵元君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扑面而来的悲哀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了。   他只能非常勉强地笑了笑,借口下午有课,逃也似的离开了鞠听萍家;正因如此,路上接到辛随的电话时,也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只是听着辛随格外浓重的鼻音诧异了一下:“你怎么鼻音也这么重啊?不会也感冒了吧?”   “也?”辛随在那头说,“这个‘也’是说你自己吗?”   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彼此同步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状态可能并不适合和对方联络,何景乐摸着兜里硬硬的戒指盒,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辛随,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后天吧,”辛随说,“后天我来见你好不好?”   其实何景乐想问,不是说今天会来找我吗,为什么又要反悔呢,就不怕我真的不理你,和你分手啊;可是浓重的悲伤让他没有撒娇耍横的力气了,他只是很顺从地点了点头,闷闷应道:“哦。”   结果辛随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嗯……要不还是今晚吧,你们不是十点半的门禁么?刚好我陪我妈在酒店住,十点过去晚不晚?”   “晚倒是不晚,”他老实地应道,“但是你跑来跑去会不会太累啊?”   “不累,”辛随认真地说,“我答应你要来的,不来你生气了怎么办啊,你生气又好得那么快,肯定不告诉我的。”   然后又轻飘飘地开了句玩笑——可能也不是玩笑:“万一你后悔了,觉得我是个不信守承诺的渣男,要跟我分手,那我跟谁买有落地窗的大房子去?到时候别人都有家,就我没有了。”   何景乐一愣,心想,难道辛随真的会读心术?怎么自己想什么他说什么?   怀着这种无解的微妙崇敬心情,他说:“哦,那、那你还挺会未雨绸缪的。”   “……何景乐!”   --------------------   喜报,何景乐会用四字成语了。   第二更!踩点来的朋友们注意一下,前面还有!    第104章 不期而至   辛随晚上还是来了,拎了个小塑料袋,里头装着路上争分夺秒给他那文化荒漠对象买的《成语大全》。   他大老远看到何景乐蹲在树底下,像朵刚长出来的蘑菇,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竟然捏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画画,而且看样子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两人名字被摆在一起,外面还框了一个大房子,幼稚得很,瞧着简直跟三岁小孩也没差。   但偏偏就是这种笨拙的可爱令他心动,他放轻了呼吸,缓慢地走到何景乐身边,模糊的阴影温柔倾泻下来,总算叫后者抬起了头:   灯光在何景乐眼睛里落下一层细碎的繁星,这位很有童心的小少爷此时正不设防地冲着他笑,他在幻视里看到何景乐摇摇摆摆的尾巴,然后又听见对方得意地讲:“…整整早到二十分钟!辛随,快承认吧,你一定也迫不及待想见我!”   他没回答,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直至此刻,才终于确认自己仍活在这世界上。   拥抱来得突兀,辛随俯下身把诧异的何景乐抱得很紧,对方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颈侧,引起一阵暧昧的麻痒,他这才终于闷着声说:“不是未雨绸缪。”   “什么?”   何景乐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心情十分微妙地圈紧了辛随的后背,然后又听见辛随道:“不是未雨绸缪,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才对。”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察觉到辛随不开心了,纵容地摸了摸了对方的后脑勺,两人的角色一瞬置换,反倒是辛随看上去更粘人一些。   何景乐不知道今天自己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也不妨碍他借由此把一切错误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不会说话你知道的呀……那我跟你道歉好吗?”   辛随闷在他肩膀上摇头,总算舍得放开他,两人四目相对时,又变回那个无所不能的辛学长,何景乐这才看到他手里那本红皮儿的《成语大全》,当即就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什么意思?哦我懂了,辛随,爱淡了是不是?……果然,一个男人不爱你,连你用错成语他都嫌你烦。”   “……”   辛随罕见地被他讲得心虚,将手里的塑料袋往后撇了撇,俩人面面相觑,最后他道:“不是……啊,我还是去退掉好了。”   “退什么退!”何景乐以一种山大王抢老婆的恶痞作风劈手就夺,结果蹲了太久的腿有些麻,这一动,瞬间让他失去了平衡,月黑风高,啥羞羞事也没来得及干,上来他就先摔了个屁股蹲。   但尽管这样,他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跟护食小狗似的,凶巴巴地把书抱在怀里:“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   “就一本书——”   “不!”   “行行行。”辛随哭笑不得地伸手要把他拉起来,但眼睛却尖,一下看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掉出来的小戒指盒;他愣住,恰好何景乐又在这时说:“辛随,你先别动……也别拉我,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何景乐开始掏兜,结果越掏脸色越难看,他絮絮叨叨地:“咦,不是就在这儿么…东西呢?”   不是,人也不能这么倒霉吧?   在把浑身上下的兜全都掏过一个遍之后,他沮丧地往后一瘫,抬头去看辛随,紧张地构思着该如何收场,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一个乱丢东西的傻瓜,因此也没注意到,后者隐在逆光昏暗里的神色怔然,仔细看,眼睛里好像还蒙着一层很浅的泪光。   又过了一会儿,辛随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他掉到旁边的盒子捡起来握在自己掌心:“是在找这个吗?”   “对,就是——”   何景乐点头点到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他故技重施,伸手又要去抢,结果这回被辛随轻而易举地躲过去;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把那盒子给打开,露出里面一对铂金的素圈,表情看着像是在笑,但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却觉得辛随好像快要哭了。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他听见对方语带颤抖,声音那样轻,几乎要散在风里。   这让他突然想到中午时和向空山几人聊天拌嘴,那时他一门心思地觉得戒指只是戒指,不应该强行为其增加代表束缚的含义,可是现在,他看着辛随的表情,却又突然想,如果真是这样,好像也不算太糟。   因为他就是需要承诺,需要代表另一半的戒指和代表共度余生的婚姻,他想要拥有不那么空荡的家,并且知道,辛随也是这么想。   于是,话到嘴边的“这是我妈送我们的定情礼物”被他咽了回去,他就那样坐在地上,也慢慢笑起来:“嗯。”   又说:“随哥,戒指等我有钱了我给你换更好的,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留着它,就当是我先付个定金,换你的后半辈子,行吗?”   辛随宽阔的肩背颤抖着,过速的心跳让他几近失语,只能红着眼睛点头:“嗯,好,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   -   学校再有一会儿就要到门禁的点,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他们便没往别处去,顺势坐在了马路边缘,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一搭没一搭地靠在一起聊天。   这是两人今天一天难得能放松的时候——不过也就只有这么一会儿,辛随来时和何媛说的是送资料,再等到门禁的时间点,任你是少爷还是老爷,也得老老实实回寝室;两人跟早恋的小情侣似的,谈恋爱都要争分夺秒,何景乐看手机时间,自暴自弃地往辛随肩膀上一靠:“什么时候毕业啊,我讨厌门禁。”   辛随被他逗笑了:“你现在回乾吕路那边住不也行么?”   “不行,”他充满遗憾,“颜煜说如果以后再动不动让他花四个人的钱住一个人的单间,他就把我丢出去。”   何少爷这会儿还不知道flag不能随便立,尤其是他这种惨绝人寰的天选倒霉蛋;就像下午他才答应了颜煜今晚一定回寝室住,可是等到时间跳到十点二十五分整,他手机就跟刚通信号似的嘀嘀嘀响,向空山虞叶好他们的电话语音短信挤成一团往他手机上发,且无一例外地在问:“你联系上蔺妍了吗?”   天边倏然炸开一道闪电,骤雨不期而至,萧瑟秋风里,他愣愣地握紧了手机。   --------------------   如何圈养一只怕生的辛随狗狗?要说一百句我喜欢你,给他爱,足够多的爱,引诱他慢慢地向你敞开心扉,相信你的每一个承诺和约定,然后对他提出共度余生的邀请,让他觉得自己会有一个家,再然后,在他面前将这些东西全部打碎掉。   【开始了开始了,下下章应该能分手!感觉就算月底不能完结,月初也差不多了,我还是很会估的嘛!(叉腰    第105章 濒死重活   “你先别急,今天蔺妍上晚班,下班回去没听见手机铃声也正常,可能是我们太敏感了。”   近来诸多不太平叫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连这种程度的失联也忍不住忧心,向空山在电话里又说:“是我和虞叶好本来定了晚场的电影,在她兼职的那个甜品店附近,想着散场后顺便接她下班,结果谁知道突然下雨,店提前关了,打电话一直没联系上她,这才来问问你们。”   虞叶好忧心忡忡的声音合着雨声从听筒那边模糊地传来,夹杂着一些悔不当初的焦躁:“早知道当时和她说的时候就应该态度再强硬一点,不然她都不放心上的……最近帝都出的事儿还不够多么?”   大概是今天一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已经够多,何景乐听着他们在那头说话,竟然气都气不出,像病了十几年回光返照,全凭那口气儿吊着似的。   淋过雨的衣服湿漉漉贴在他身上,他一开口,嗓音嘶哑得把向空山都吓了一跳:“我现在给她室友打个电话吧,之前刚开学那阵儿,我害怕她和室友处不来又不跟我们讲,特意存了她几个室友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边的向空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兀自挂了电话,那股强撑着的冷静劲儿终于碎了,他眼前发昏,看面前的辛随都像有重影——   辛随?他不是刚才就已经走了吗?   何景乐盯着去而复返的人,一眨眼,堆在他睫毛上的雨水倏地滑下来,他喃喃,说得全是无足轻重的废话:“你怎么又回来了?”   辛随没回答,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皱着眉把外套撑在他头顶,拉起他手腕往路边商铺窄窄的屋檐下躲,看上去心情十分糟糕;等到终于找了个勉强能躲雨的地方,才说:“已经过了门禁点了,我给你叫车,你回乾吕路睡。”   何景乐本来失魂落魄地被他拉着,傻了一样,听见这话却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浑身猛地一颤,立刻用沾满了雨水的手去摸手机,湿滑的手指让指纹失灵,他忍着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焦躁一个个输入密码,到最后一位数,终于又接到向空山的电话,对方说:“乐仔,别急。”   “人找到了,在医院。”   他在医院见到手臂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的柯文曜和眼眶红肿衣衫凌乱的蔺妍,两人形容狼狈,见到他们来,也没什么劫后余生的反应;虞叶好原本跑在最前面,但真看到活蹦乱跳的人了,脚步却反而慢下来,等走到近前,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声音哽咽地道:“没事就好。”   气氛沉重,柯文曜有心哄他们高兴,咧着嘴没心没肺地傻乐:“昂,都别丧着脸了,我好着呢,就算再来十个那样的——”   “可闭嘴吧你!”何景乐和虞叶好同步说道。   ……只能说是万幸,下着雨的晚上,蔺妍提前结束了夜班,回去路上遇到了一伙儿常在那块喝酒耍流氓的混混,雨夜路上行人稀少,她路过时就被盯上,那几人吹着口哨跟了她一路,最后眼看着她要走到人多的商业中心附近,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将她围了一圈,酒气冲天地要她给联系方式。   蔺妍原生家庭并不怎么好,对于这种恶劣的骚扰行为更是深恶痛绝,她客气地婉拒,但是却激起那几人怒火;还好听着声儿过来的柯文曜及时赶到,近一米九的体院高个往那儿一站,将她护在身后,但没料到那几个人带着刀具,争执中,柯文曜小臂上还是被砍了一刀,两人手机也都摔在地上,不能用了。   “来医院的时候我借了前台的电话拨过110,”蔺妍单薄肩膀上披着虞叶好脱给她的外套,低声地说,“但是当时手机都坏了,他们也跑得没影,那一块好像也没监控——”   她说了一半,眼泪悄没声地砸在裤腿上,停顿了两秒,才近乎咬牙切齿地继续讲:“我记得那一路上还有其他的监控,我必须得找到他们是谁。”   “人没事就最重要。”   向空山看着十分疲惫——也是,经历这么一遭,正常人都很难打起精神,他嘱咐虞叶好去给因为门禁困在学校里的余康哲再回个电话,然后又转向何景乐,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主动说:“今晚要不去我家挤一挤得了,反正这个点也回不去。”   “不是说这个,”向空山道,“我刚才来时看到随哥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没有啊,”何景乐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我们挺好的,他刚才还送我来。”   事实上,辛随一路送他到了医院门口,本来要跟着进来看看情况,还是他看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才强行叫对方坐车回家;他们在门口遇到才载着虞叶好和向空山的车,此刻再听对方这么说,还以为是向空山看辛随掉头就走心生猜测,便补充道:   “他今天一天也挺累的,横竖后面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叫他先回去休息,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止如此吧。”虞叶好打完电话回来,恰好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随哥走的时候我看到他,那个脸色难看的,和你被困在山上那回都有一拼;我和山哥瞧得清清楚楚,单是累可不会是这种表情。”   是吗?   何景乐仔细回想,但他印象里就是没有这一幕;命运的阴错阳差常常在诸如此类的时刻里捉弄他,例如他总是错过辛随来电,而现在,又错过对方的晦暗生涩的表情。   上天已经足够偏爱他了,他后来想,觉得这大概都是用以提醒他眼前人并非恋爱绝佳人选的暗示,可是他偏偏卯足了劲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向空山和虞叶好的话让他陷入深切的自责,他拿出手机给辛随打电话,却发现几分钟前,对方刚拨来过一通。   来自恋人的电话会有无穷多,可每一个未接来电后藏着的都是错过不再有的真心话,他懵懂地回拨过去,听见雨声叮呤哐啷地敲击着耳膜,辛随那边的雨声好大,连声音都被衬得渺远:“喂,小乐?蔺妍他们还好吗?”   “嗯,他们好好的。……辛随?你还没到酒店吗,怎么雨声这么大?”   “没有啊。”   辛随站在屋檐下,视线漫无边际地落在远处,偏开的脸颊上残留着鲜艳分明的掌印,这应该是极度兵荒马乱的时刻,但是他却只觉得欢欣解脱:因为他是如此确定,在余下的人生里,他都不用再去迎合谁的期待,成为光鲜亮丽却无趣寡淡的某某。   他笑着讲:“离得太远了,要走很久才能回去。”   “啊?”何景乐没察觉到他话中有话,担忧地拖长了话音,“雨这么大,实在不行,就别回了,阿姨应该也能理解的吧?”   “嗯,”他还是笑,“不回去了。”   --------------------   辛随(出柜版):我重生了。   还是辛随(出柜发现自己被踹了版):我还是死着吧。    第106章 一见倾情   雨仍下得厉害,酒店前台值夜班的女服务员拎了把伞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向门檐下的辛随。   她在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盯着辛随稍微有点肿胀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声地道:“辛先生,雨下这么大,您还是进来歇会儿吧。”   前台服务生对这张俊逸温和的脸印象深刻,因为辛随和何媛入住时就是她办理,只不过那时她单觉得这位年轻的先生好看,是人群里看过一眼就难忘的出挑,别的不敢想;直到她今晚排夜班,又恰巧目睹了对方和母亲发生争执,一人走进无边的雨幕,这才敢提了把伞上来搭话。   她记得年轻先生姓辛,名字好听,含义却不怎么好,在心里悄悄地叹气,声音大了一点,又说:“秋天到了,容易着凉,前台有热水,您先暖暖手也是好的。”   辛随的头发捎滴着水,闻声,有点诧异地转过头看她,但客气地婉拒了:“没关系,反正都已经湿了,也站了这么久。”   前台小姑娘找到了自己能做的,结结巴巴地讲:“我们也有毛巾的!您——”   辛随还是拒绝:“不用,多麻烦你。”   “……好吧。”女生有点失望,她一步三回头地提着那把没送出去的伞往回走,见辛随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终于鼓足勇气,又说,“您别太为今晚的事情难过,谁没跟自己妈妈吵过架呢,天大的事,过几天也就好了。”   前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大概是她交接班的时候,面前的漂亮先生心情很好地离开了酒店,后来没过一会儿,他妈妈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她那时还奇怪为什么两人没一起出发,因为中间根本也没隔多久,但没想到再见两人时,他们看上去就已经非常不愉快;年长的女人回来得早一些,只是面色铁青,然后头也不转地拐进酒店电梯里,大约又过半个多小时,辛随才跟着推门而入,上楼去不知道交涉了一些什么,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劝诫的话说得真心实意,因为自己本来也就这样认为;可辛随听完,却笑了一下,眼神落寞,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一样摇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说:“……算了。”   辛随没想借此去对幸福生活着的普通人灌输什么心得体会,他知道百分之八十的相处法则,在何媛和自己身上都不适用,正常的劝慰毫无意义,只能靠折磨来证明这份亲缘牵绊无法消除。   他又想起不久之前,自己满怀期盼与眷恋地和何景乐告别,但拐过那个转角,就看见何媛冷冰冰地站在那儿,说出口的话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凉:“辛随,我觉得你真的不太正常。”   何媛那会儿还没大发脾气——或许在她眼里,逗弄男孩和痴迷科幻杂志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她只是像一个没感情的机器,困惑且冷静地讲:“正常男人,怎么能对另外一个男生那样做呢?”   他不知道何媛看见了什么,大概是何景乐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又或者是自己情难自抑地亲吻对方发顶耳畔;大雨毫无预兆地在那一瞬倾盆而下,他头发散乱贴在额角,就这样在不太适宜的场合里,像讲述天气多么糟糕一样毫无波澜地说:“为什么不能,他是我的恋人。”   他料想到何媛会动手,因此巴掌落在脸上时,连头都没偏一下,尖锐的犬齿划破口腔内壁,在他嘴巴里漫开鲜明的铁锈腥甜;这让他终于笑起来,看着怒极的何媛,将对话进行了下去:“正常人也不会半夜十点钟,跟踪自己二十三岁的儿子,是不是啊,妈?”   这才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标准答案,何媛总妄想他如同一个正常儿子那样恭敬、听话,希望他孝顺懂事;可却不懂世间万物都环环相扣,是她先忽视他的痛苦和呼救,像踩一团泥巴一样践踏他的尊严,现在却又要求他立刻忘记从前种种,与她拥有良好和睦的母子关系。   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暴怒的何媛叫住路边呼啸而过的一辆出租车,把他丢在雨里扬长而去;他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回原地,本来没想着再遇见何景乐,结果对方偏偏没走,看上去还失魂落魄——   只能说幸好光线昏暗,他不对劲的脸没被何景乐看见,再给本来就厄运环生的夜晚徒添烦恼。   “……辛先生?”   面前的女孩叫了他一声,将他唤回了神,他看到对方担忧的神色,总算还是妥了协,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回去说。”   女孩为他突然的更改主意欢欣雀跃,跑在前面帮他推动酒店的旋转玻璃门,他揩了把头发上残余的水珠,跟着走进去,讨了条毛巾;小姑娘还以为是自己劝告的话被他听进心里,怪美地托着腮藏在柜台后和他搭话:“先生,您是哪里人?”   她大概是将辛随和何媛当成了来帝都旅游的游客,笑眯眯地说:“我在这边呆了挺久的,可以给您推荐一些景点,多出去转转,您和您妈妈心情也就自然好了!”   辛随可不觉得何媛现在肯再跟着他出门,他深知对方的脾性,何媛好面子,向来只做她觉得正确且能给自己树威风的事。就好像之前在医院,他被当众斥责冷淡不近人情,何媛觉得这样没有关系,只是一个母亲教育孩子的正常场面;可今天她看到他和何景乐在一起,却怒极了也没说太多,没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她觉丢人而已。   丢她自己人的事情要关起门来说,但丢辛随面子、长她威风的事情却可以随便讲;二十多年里,何媛就是信奉着这样的原则。   虽然如此,辛随还是很给面子地回答了:“我是彬县来的。……听你这么讲,你也不是帝都本地人吗?”   “不是!”年轻的女孩朝气蓬勃地继续说,“我是在帝都打工的,好些年了。”   “这样。”   辛随点头,没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呆在沙发卡座里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对方小声地、含羞地试探:“先生,您、您有喜欢的人吗?”   大概是夜晚加持,这话竟然问得意外直白,叫辛随想起第一次和他告白的何景乐。   那时他的小男友脸颊被晒得通红,眉头不自知地皱着,就站在他面前一点也不掩饰地说喜欢,然后又说一见钟情,坦率得让人很难不心生怜惜;他想着这一幕,嘴角带笑,很干脆地回答:“有啊,是个大帅哥,我非常喜欢他。”   小姑娘一下愣了,好半天才险险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地说:“啊…这样,那也挺好的、挺好的。”   她在前台迎来送往这么些年,见到的同性情侣也不算少,只是面前这么帅的先生也是,就难免叫她觉得惊讶;惊讶之余,她很快就把刚才一瞬间的尴尬和失落丢到脑后去,又道:“您这么好看的人都说他帅了,那他一定超帅吧!”   “当然,”辛随斟酌了一下,决定在这个无人的夜晚对陌生人也坦率一些,“我对他——”   “是一见钟情。”   --------------------   没法回应前台女生期待的辛随在当晚,和她认真讲过好几句抱歉,后来退房时也托同事给她捎过纸条,里面只写着短短几句话:   [你好,再次为辜负你的心意对你表示抱歉,也很感激你愿意陪我聊天,希望我没有让你觉得勇敢表达爱意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祝你往后一帆风顺,一见钟情时,被爱和爱都自由。]   后面何景乐出走归来变回素人,和辛随出门逛街的照片被以前舔过他脸的粉丝拍了发到网上,这女生直呼:真的好帅!配我一脸!   遂,开启新世界大门,完。   【ps标题本来想叫一见钟情但是我依稀记得好像起过,四个字的标题也太难起了!   pps今晚一定要读评论了!再偷懒我是哈巴狗!持证上岗!    第107章 查无此人   “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多吗?”   辛随含着温柔笑意的这句话刚说完不久,就听见身后有谁这么冷冰冰地评价,他未散尽的那点愉悦顿时全僵在脸上,片刻后,给了前台被吓一跳的小女生一个安抚的眼神,才转过去道:“不嫌啊。”   何媛显然没料到他还有这样堪称无赖的一面,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但辛随对她的了解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有外人在场的何媛好像永远有一根弦绷在那儿,即使面对这样的挑衅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她只是冷哼了一声,话里嘲讽贬低的意味十足:“你和那小子在一起,就只学会了顶嘴吗?”   “那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辛随面色不改,甚至称得上温和地说,“我一直都挺会顶嘴的,只是以前懒得和你说那么多。”   何媛愣住,一时竟不知该先为哪件事发怒,辛随为他外面找的野小子和自己顶嘴,或者是辛随以前在自己面前的寡言真的就单纯因为不愿意和她多聊;这两件事哪个单拎出来,都值得一场声势浩大的争吵。   她皱紧了眉头,但顾着外人在场,最后也只是说:“头脑发热的决定不算数,辛随,在没有犯下更大的错之前,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又是这句话,贯穿了辛随的二十几年,十几岁他站在烧烤摊旁、书店货架边缘,二十几岁他坐在酒店大厅几乎没人停留的旧沙发,何媛好像总是在这么说,似乎任何事情只要加上这句话,就能全变成他的错,那他应该好好想些什么呢?   他也许知道正确答案,是想自己为什么要和同学约好去吃烤串,要痴迷那本劣质的盗版杂志,要甘愿冒着被指指点点甚至影响前途的风险也要和一个男人恋爱——   可是每一次,他独自蜷缩着将自己抱紧的时候,想到的都是那些片段里,很多很多人怜悯的目光,午夜梦回时,这些眼神像一把把锋利的回旋镖,扎得他体无完肤,浑身都疼。   他还要反省什么,即使他真错了,即使他真的有那么不好,这些年来的痛苦,也该足够他偿清了吧?   他笑起来,在何媛诧异的目光里,忽然觉得很冷,好像那场大雨现如今才终于迟缓地落在身上,片刻后,慢慢地抬起头来说:“我早想好了。”   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更早以前,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世界上爱有许多种,情人间的耳鬓厮磨是爱,家人间的殷切叮嘱也是爱,只有逼迫和捆绑不是;他决定不要再做那个什么都完美的辛随了,他也想变成被七情六欲缠身的大俗人,也想和何景乐住进带落地窗的大房子里去,哪怕其他什么都不要也可以。   雨渐渐停了,何媛再没回答,好像终于彻底失望,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   这背影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梦中,淋了雨又没处理的结果是:到了后半夜,他昏昏沉沉地发起了烧,第二天早上再醒来时,连眼前都是一片雾蒙蒙,幻觉似的不真切。   他脚步虚浮地路过何媛的房间,想了想还是没敲门,自己在路边打了个车去医院,直到冰凉的点滴注入血管,才唤回一些清明,坐在空荡的输液大厅里给何景乐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一会儿路过他家楼下,还可以顺便给他带个早饭。   生病使谎言漏洞百出,但真想见一个人,本来也就不在乎这些。   大概是高烧模糊了记忆,现在他再想起混乱不堪的昨夜,竟然没什么出柜的实感。何媛的爱面子某种程度上帮他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他清楚对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去骚扰何景乐的事,因此这场施压只单方面地针对他自己,只要他瞒得好一些——   他流畅的思路倏然打了个磕绊,难得地陷入犹豫:真的要瞒吗?   虽然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遭还是打得他措手不及;所以他其实并不能百分百保证盛怒的何媛还顾得上体面。   可他却也记得何景乐不愿意自己跟何媛坦白这些,尽管到今天这一步也完全不能怪他,但一想到要告诉对方这件事,他就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他低头看自己扎着针的手背,莫名感到一丝庆幸:   生病不算全无好处,至少现在,何景乐总不能再对他发脾气。   说吧,当然还是要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么多年乱七八糟的偶像剧哪个不是因为主角没长嘴,像个闷葫芦;辛学长向来很能举一反三,绝不允许自己的恋爱也出现类似风险。   因此他只是犹豫了一秒,转手就又发过去一条语音,声音低哑微弱,感觉不去竞争一下影帝那多少都是屈才:“小乐,我……咳咳咳。”   他咳了好几声,引来旁边另外一个输液的病号往这边看,两人对视三秒,那病号转过头,口型依稀可供辨认,好像是翻了个白眼,然后在说:你装什么装。   他:“……”   但何景乐还没回复他,倒是何媛却打来电话,大概是睡醒后想要关起门来算账,才发现他不在房间;电话里,何媛声音冷淡,不乏嘲弄地问:“怎么,又找那野小子去了?”   何媛甚至不愿意叫何景乐的大名,即使他们拥有相同的姓氏,比她和辛随听上去还要更像亲生母子。   辛随闭上眼睛,头疼欲裂,强撑着答:“没有。”   “……你生病了?”   对面女人的语气终于稍微收敛了一些,但还是硬邦邦的,似乎觉得这样的关心就值得别人感恩戴德:“需要我去医院看看你吗?……你那个小男友没来?”   “您不用了。”辛随真情实意地回答道,“小乐也当然不用来看我,因为我一会儿确实要去找他。”   这话应该是把何媛气得不轻,因为电话随即就被挂断,只留给他一阵短促的沉默;不过他话是放了出去,何景乐却至今没回他消息,他一开始还猜想是对方在睡懒觉,并决心等到见面一定要好好笑话一下他们小少爷早睡早起的决心,可直到时间显示上午九点半,何景乐也没出现一下。   而往常这个点,正是对方刚睡醒,赖在床上玩手机的时间。   辛随慢吞吞地输完了液,见仍然没回复,就没擅自去乾吕路打扰,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回了酒店;酒店里什么也没有,唯独有一个冷嘲热讽的何媛,话里话外全是对何景乐谈恋爱失职的斥责;辛随被她闹得心烦,盯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没来由地心慌,就好像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   他点进和何景乐的聊天界面,仿佛冥冥中有所指引,看到最上面对方昨天转发给他的寻人贴,他记得那上面的内容,有赵元思,还有很多他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何景乐将其放在自己主页最上端,斗志满满地讲要叫看他的每一个人都第一眼瞧见。   他又点进去,这次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   --------------------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明天!分手!一定分出新意分出创意!分开之后本文感情上应该不会有其他波折了,就是一路甜蜜到最后吧,所以也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   感谢大家陪伴,又快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怎么现在我就开始告别感言了    第108章 徒劳月光   何媛回彬县的车票定在下午四点左右,距离现在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而就眼下的情形,很明显也没什么再去周边逛逛的可能;辛随坐在房间里给何景乐打电话,连拨几个都是无人接听,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联系了向空山,这次倒是有人接电话,但听着也不是本人,虞叶好在那边充满诧异地说:“随哥?”   “小好吗?”   辛随认出他声音,没特别奇怪,反而想到之前何景乐在他面前和对方打电话,被电话号码的货不对板气到嗷嗷直叫的窘样,他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涌起更多担忧,没忍住咳了两声:“小乐和你们在一起吗?我今早就没联系上他了。”   这问题不难答,但是虞叶好听完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他啊…他——”   与此同时,莫名失联的何景乐本人就坐在接电话的虞叶好旁边,眼底通红,熬了大夜的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的小胡茬,正双手合十、拜祖宗似的上下晃着求情。   真是一个敢求一个敢答应,虞叶好这么些年撒的谎屈指可数,被拆穿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何景乐让他不说,他还就真的不说;磕磕巴巴半天,最后只十分紧张地憋出了一句话:“我、我也不知道啊。”   辛随静了一下,喊他名字:“小好,叫何景乐接电话。”   “……”   编瞎话被拆穿的二人组同步垂下头,上次发生这样的场景,好像还是暑假何景乐偷偷摸摸带着刚补了两颗牙的虞叶好去吃冰棍然后被向空山查岗。   虞叶好颤颤巍巍地双手递出手机,宛如交出革命的火炬,悲凉而沉痛:“乐仔,对不住啊,他发现了。”   何景乐没工夫理他,硬着头皮接过手机,上来就假装自信道:“嗨,老公。”   辛随:“……”   真到这会儿,他也发不出脾气了,转过头避开话筒又咳了两声,才轻言细语地讲:“再要紧的事儿,总也有回我个电话的时间吧?”   何景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辛随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更好,他抠着向空山手机壳背面凸起的几颗小珍珠,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大半眼神,竟然让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吸了下鼻子,又小声地问:“辛随,你生病了,是因为昨晚淋了雨吗?”   “嗯,是有点着凉,但不严重。”   原本打算借此好好装一通可怜的辛学长最终也没能忍心,他安慰了何景乐几句,就把这事给轻描淡写地揭过,转而问道:“所以发生什么了,能说给我听听吗?”   何景乐由始至终没抬起过的薄薄眼皮倏然颤了一下,良久,才别开脸,跟小孩终于找到了能撑腰的家长似的闷声说:“…哥,寻人帖404了。”   这事其实十分荒谬,从昨天凌晨四点半,他在熟睡中被熬夜画稿的余康哲一个电话叫醒,然后又被告知自己发的所有东西,都因为真实性存疑而且传播度太广被暂时限制了公开之后,他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后半夜一秒都没能再合上眼,近乎错愕地看着个人后台涌上许多空穴来风的指责,有人说他作为公众人物为什么不能审核好信息再发送,浪费公众同理心;也有人称图上众多只是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而他所谓的寻人公告,只是变着法地在圈钱,昧着良心赚这种钱,也不怕有命赚没命花。   连同配合他转发过这些的余康哲和姚旋,也跟着一起受到了质疑,无端被牵连。   一切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看不见”。   何景乐从小到大被骂的次数不少,何鸿光骂他烂泥扶不上墙,很多明着巴结他的人暗地里说他仗势欺人胸无点墨他也了解;但他此刻却破天荒地感到困惑,想不明白什么叫做不真实,为什么这种明摆着一戳就破的谣言也能被当真,而有的人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换了副模样。   假如消失的就是虚假的,困境里孤注一掷的希望也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何景乐喉头哽塞,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本还想着,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再假装若无其事地跟辛随提起;对方最近因为家庭缘故,恐怕不会比自己好过到哪里去,家庭矛盾的内耗是全方面的,他不愿意再让辛随为此多烦一份心。   可是没想到对方这样敏锐,现在他递交平台官方的资料还在审核中,个人主页的置顶依然是两条光秃秃的404,辛随的电话就已经追到了向空山手机上。   还三言两语堪破他的小伎俩,让他连装都没法装,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越讲声音越低;到最后,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微弱的电流,他听见辛随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宿命般的心有灵犀又在此刻上演,辛随仿佛总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万一我就是愿意为你挂这份心呢?”   他一愣,熬了夜后干涩的眼睛顿时覆上一层薄薄的眼泪,又听到对方继续说:“小乐,我一点也不怕这个,我只是怕你不需要我这样做,那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谁需要了。”   除了他的小乐,辛随想,除了何景乐,世界上谁还愿意了解他、靠近他,然后接受他这份开始口是心非、过程词不达意、结尾固执痴迷的爱呢?   何景乐很长时间没说话,吐息颤抖,辛随知道他在听,又轻声地、哄小朋友一样地说:“我现在就来见你好吗?”   “不好,”何景乐总算说话了,“你生病了,还是我来……”   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下,迟疑地望向一边埋头在资料里筛选信息的虞叶好,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迷茫地和他对视,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虞叶好神色漫上一抹柔和的怀念,然后笑眯眯地冲他比了个夸张的口型——   他看懂了,对方在说:“去吧。”   人生这么短,不知道和谁的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当然要抓紧机会,去见最想见的人,做当下最想做的事情,失败了跌倒了都无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年轻人的褒义,而至于其他——   虞叶好托着腮看走近的向空山,笔杆横在嘴巴上,他想:那就交给朋友吧!   与此同时,狂奔到楼下的何景乐若有所感,回头眼含热泪地望了一眼家的方向,原来他所求的圆满不过也就这么一瞬,那就是在未来仍有无穷无尽的话要和这些人说。   车辆在极速后退的景色里飞驰,他平复呼吸,决心等见到辛随的第一面,就告诉对方自己有多么想念他;他将不会再借担忧的名义做任何报喜不报忧的隐瞒,他要和辛随一起见证一切的悲喜,什么都可以,只要辛随不再用那样叫他心碎的语气说害怕他不需要他。   他怎么会不需要他呢?   目的地一点点靠近,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越过旋转的大门,电梯数字一格格跳动攀升,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向终途的房间。   ——房间门竟然开了大半,这让他有些诧异,再靠近一些,却听到里面隐忍的争吵,女声他熟悉,是前不久刚在医院里看过的何媛;他步伐蓦地停下,听见里面何媛讲:“辛随,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那可是个男的,你知道和他在一起以后会怎么样吗?”   “你们不能结婚,不能有后代,甚至有可能,以后你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就因为你是个同性恋!”   他怔怔地望过去,在开了一半多的门里,看到正对着他的何媛和背对他的辛随,前者仿佛知道他会在这时来,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带着十分明显的不屑和轻蔑,看他如同看一块拦了她儿子光辉前程的绊脚石。   “辛随,”她接着说,“别让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何景乐在此时是仍没有痛感的,他只是觉得恍惚,就好像一场很长的梦将要醒了似的头重脚轻,直到从刚才起就没说话的辛随开口讲了唯一一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我不在意。”   “只要他还需要我,那就算是他想要啃一口天上的月亮,我也愿意去为他摘的。”   他泪流不止,却瞧见何媛睁大了眼睛,一个饱含着怒意的巴掌眼看着就要落下,连忙跑过去死死地抱住辛随;两具相仿的身躯交叠,他兀自颤抖着,察觉到脸上温热,才发现是辛随微笑着用指腹帮他揩掉了眼泪,高烧未愈的人脸色苍白,在一片混乱里,旁若无人地吻他眉心:“小福星,又救我一次。”   然后又讲:“不哭。”   这话让他眼泪流得愈加汹涌,虔诚而贪婪地在极近距离里描摹着对方的眉眼,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以前和婷姨呆在家里消磨光阴时看的狗血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因为种种误会分开,往往到最后才发现,困扰他们的,竟然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东西。   他那时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却想问:为什么当时没人来告诉他,即使两个人之间什么误会都没有,即使他们如此真挚热烈地相爱着,却还是要在这种相似的时机里走到尽头?   一滴眼泪落下来,他闭上眼睛,慢慢地说:“辛随,我最爱你,我全世界最最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最帅的大帅哥。”   所以,他怎么忍心让对方余生就盘旋在这种困境里,日复一日地耗尽骄傲与自尊?   辛随呼吸一滞,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别说了。”   可是何景乐还在说,哀求似的:“别和我谈恋爱了,好吗?”   --------------------   我先磕三个头存着    第109章 终有一别   “不好。”意料之中的,辛随说,“何景乐,我不同意。”   辛随一只手还扶在何景乐脑袋上——带着略高的体温,迫使后者抬起头;两人离得很近,鼻息交融,何景乐狼狈地闭上眼,辛随声音就立刻追逐似的在他耳边炸开,听上去有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然后又叫了一声他大名:“何景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何景乐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流眼泪,不敢看面前人一眼,怕一看就再也说不出来这种混账话:“我知道,我说我们别谈恋爱了,你……”   “我说我不同意。”   辛随猛地将这句话打断,情绪激动下,转过头闷声地咳;何景乐一下慌了,伸出去想要拍背的手却被一下紧抓在对方掌心;他才发现,辛随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好像怕他跑了,所以要在此同归于尽地将他一起攥得破碎。   辛随不咳了,回身安安静静地看他,似乎接受了这段感情濒临破碎、前路渺茫的事实,不再固执地一遍遍讲自己不同意,只是问——像对答案感到好奇:“景乐,我不明白,你说你喜欢我,全世界最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还不要我?”   何景乐一愣,随即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多么可笑,就在几十分钟前,他还在心里发誓,要叫辛随再也不在他面前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他那时不知道誓言失效得竟然这样快,早知如此,就应该许个什么惊天动地的毒誓,最好叫他走出这个酒店的下一秒,就连人带心一起被掩埋在哪片土壤里。   他头脑里一片晕眩,眼泪流尽的滋味并不好受,仿佛连心也跟着一起死了一次;紧接着,十分惨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把辛随汗湿的刘海撇到一边去,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有心思替对方拨了拨翻过来的衣领:“就是因为最喜欢你。”   何媛雕像一样站在旁边,他望过去,很慢地说:“喜欢你,才不愿意你就一直像现在这样,夹在两边之间为难。辛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一定会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愧疚,我不能一边说着喜欢你,一边以此为借口让你痛苦。”   何景乐讨厌被奉献,讨厌自己成为谁的累赘,可上天好像偏偏捉弄他,他这半生遇见的人里,无论友情还是爱情,他都总是成为被动接受的那一方;当付出的天平不再平衡,一端被强加上不应承受的痛苦时,那么终有一天,感情会不再纯粹,再然后,应了那句老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终于真正懂这句话的含义。   是在必将到来的散场前,拼尽全力,将最好的全献给你。   “你就当、就当是我最开始说的话应验了,我的一见钟情只有三分钟热度,现在热度下去了,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房间里一时变得很静,在一片死寂中,辛随倏地放下手,他说:“我知道了。”   又说:“那你走吧,别来看我了。”   何景乐顶着满脸干涸的泪痕应下,深深望他一眼,又回头给何媛鞠了个躬,眼泪悄无声息地淌下来,他听见自己说:“阿姨,对不起啊,这事儿都怪我,您别生他气。”   何媛没吭声,他就自顾自地站直身子,头也没回地走了,一时也不知该说是从头至尾不讲话的辛随还是直截了当走人的他自己更绝情;房间门被关上,望着窗外的辛随立刻看向门边,轻声地不知道朝谁说:“满意了吗?”   何媛说不出话,静默半晌,才脸色难看地勉强接着道:“行了,分都分手了,等到过一阵也就——”   “谁跟你说我们分手了?”辛随终于肯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顺手拿起旁边一张抽纸擤鼻涕,“我可没有说我要同意。”   “……”何媛差点被他的不要脸掀翻个跟头,以至于足足张着嘴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说,“辛随,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要。”他干脆无比地说。   “你就非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可吗?”   “是又怎样?”   辛随终于被何媛翻来覆去的几句质问弄得不耐烦,他抬眼看过去,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妈——我再叫您一声妈,如果您还把我当儿子的话,就别再管这件事了。”   他大步朝门外走去,到门口时,顿了一下,接着道:“事情发展到这步,有些话大可以直说,我喜欢谁都不犯法,甚至如果没有何景乐,这辈子我都不打算踏入婚姻,和谁共度余生。”   身后何媛一震,掉下几滴眼泪,他先前看何景乐有多痛苦,现在就觉得对方有假惺惺,他听见何媛终于认输了一样地说:“是因为我和你爸爸吗?辛随,是因为我们的婚姻失败了,所以你也厌恶踏入婚姻吗?”   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谁知道。”   -   那何景乐呢?   何景乐这会儿还坐在回程的车上哭,一边哭一边删辛随的联系方式,眼泪把他花了大价钱买的手机屏幕打了个透湿;这模样实在太惨,以至于计程车司机都频频转头看他,到最后,他干脆一抹眼泪,哭懵了似的,见谁都无理取闹:“看什么呀,没见过失恋吗?”   “……”   “不是,”司机说,“后面有个人好像一直在跟你招手。”   “什么?”   他一愣,打了个哭嗝,还以为是辛随追上来了,可仔细一想辛随好像也做不出这种崩人设的二逼事,于是一回头,发现柯文曜蹬了个共享单车,脚蹬子快踩出残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吒转世蹬风火轮,一边骑,一边还冲着他招手,贼大声地道:“乐仔——等等我——”   “……”他顶着满脸没干透的泪,冷静地转回头,跟司机道,“师傅,踩油门。”   当然是开玩笑的,最后车停在路边,他隔着个窗户和喘得跟头牛一样的柯文曜大眼瞪小眼;车又忽地一下开走,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说话还有点一抽一抽,所以十分寡言少语:“你怎么在这儿?”   “我接妍妍下搏击课,路过这边。”柯文曜道,然后犀利地追问,“你呢,你又怎么在这儿?还哭这么惨,人家以为我甩你呢……哎、哎别哭啊!”   何景乐紧绷了好半天的情绪,在柯文曜有如神助的“被甩”二字攻击下,当即就没能再忍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太久,浑身都没劲,所以慢慢地蹲在地上,声音几不可闻:“就是甩了啊。”   “我、我把辛随给甩了!”   他憋着说完这句话,然后哭得惊天动地,仿佛被甩的那个是自己。   柯文曜:“……”   什么东西!怎么说的是华国话组合起来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你甩的人家,那你自个儿哭什么?   但何景乐哭得实在太可怜,是以他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再出口,不知怎么,就莫名变成了:“靠,他怎么这样!”   何景乐猛地一抬头,眼圈红红地看他,俩人又对视,他憋了半天,脸色扭曲,最后默默在心里给辛随道了句歉,眼睛一闭,白的也说成黑的:“他、他怎么能被你甩了呢!”   “……呜呜!别说他!”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并不是这样解读,只是在当下情景里的自由发挥,真正含义是用来形容朋友之间团聚有时,还没相处够就要离开。   我这么用是因为何景乐算半个文盲,他从字面含义解读emo了一下,大家不要这样用哈。   这句话应该是最后一次在本文出现,以后都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第110章 各退一步   柯文曜于是一时又摸不准何景乐这到底是真的想分手还是只单纯在闹脾气了,大街上人来来往往,他共享单车一块五毛的时间马上又要超过,所以思量片刻,他还是决定顺着何景乐说:“好好好,不骂不骂。”   “你等我一会儿啊,”他道,“我去把车锁了,然后给妍妍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   “啊?”何景乐眼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暂时把注意力给转到了别的地方,“你不是去接她吗,怎么又要她过来?”   “已经接到了。”柯文曜说,“我们俩刚才一块骑来着,结果大老远看见你哭着上了车,就追过来了。”   何景乐:“……”   他张着嘴,有一瞬间为这感天动地的兄弟姐妹情而恍惚,那边柯文曜还在继续说:“……但是妍妍蹬得没我快,所以她让我先追,自己慢慢骑着过来。”   “……我何德何能,”他幽幽地说,“分个手还能让你们俩为我搞场自行车竞速赛。”   柯文曜被他这句话逗得想笑,但是看见他一脸衰样儿,又默默地忍了;光天化日,俩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就蹲在马路牙子边,手揣在袖筒里等还在蹬自行车的蔺妍,等到后者终于气喘吁吁地抵达现场,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何景乐脸上还依稀有几道风干的泪痕,她单腿支在地上,看了两秒,说道:“你们俩——”   另外俩人同步抬头看过来,从她视角望过去,更像是凑一块要饭的,她顿了顿,选择遵从本心犯了这个贱:“要不要给你们配个碗?”   “……”何景乐木然地拿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柯文曜,面无表情地说,“是我分手连带着把脑子也给分出去一块吗,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世界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别瞎说,你脑子分不分出去区别不大,反正都是九九成新。”   “……”   何少爷怒起,遂因低血糖失聪失明半分钟,等缓过来劲,说出的话就变得一点气势也没了:“好歹尊重一下刚失恋半钟头的我啊!”   “不是不尊重你,”蔺妍也跑去把车停在一边,回来时恰好听见他的话,于是抬高了手臂啪嗒啪嗒地拍他的肩膀,三人沿着路边慢慢地走,她接着道,“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有多喜欢辛随,你说你甩他,那不是明摆着在闹脾气么?”   “我三分钟热度,”何景乐说,“我就今天刚好没那么喜欢他了不行吗?”   “少来,”柯文曜瞥了他一眼,“把墨镜摘了说话。”   “……呜呜!”   何景乐嘴朝下撇,干打雷不下雨地嚎了几嗓子,声音就低下去,连他旁边的蔺妍和柯文曜都快要听不清;他视线落在前路上的一截枯枝,沉默庄严得与本人极不合衬,就好像刚才一切都是演的,只有这一刻才是真的:“没闹脾气,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我单方面甩他,就是觉得不适合谈恋爱了。”   他说着说着就又要哽咽,根本不敢去刻意回想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尽管他已经不断跟自己重复,和爱人分别是人类必学的课程,世间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诺言没几个被兑现,相爱的人总会分离,他和辛随只是提早了一些而已,没什么需要伤心。   最起码他们在分别前的最后一刻也确认对方仍然深爱着,而时间会治愈一切,只要他今日所做的能让辛随更自由,那就都是值得的。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他吸了下鼻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终于觉得刚才损我不好意思了?”   柯文曜和蔺妍吃了哑药似的都不吭声,但抱过来的速度却一个比一个快,他踉跄着接住两个人,凭借这么多年的默契,很轻易就能猜到彼此没说的话里都藏着些什么;蔺妍个子最矮,声音闷在下面,透过狭窄的缝隙传上来:“不适合那就不谈了,一辈子不谈恋爱也没关系,乐仔,我会陪你。”   “我也一样。”柯文曜说。   何景乐被他们抱着,咧了咧嘴巴,表情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安抚地拍了拍这两人的肩膀,大概是最难以说出口的话今天已经都说过了,所以其他的说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难:“我当然知道你们会一直陪着我,但是如果真的迎来了崭新的更好的生活,那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   他怀里,两人同步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何景乐就继续道:“我以前觉得,长大好像就是和你们疏远的过程,并且有一段时间,还钻牛角尖钻得特别厉害,老是想,如果我不那么麻烦你们,如果我也能成为一个对你们有用的人,那就好了。那样也许你们会走得慢一些,因为我仍然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乐仔,”蔺妍声音沙哑地叫他,“朋友之间不用说这些,真要这么说,那也是我欠你太多了。”   蔺妍高二时家道中落,父亲出轨,母亲罹患精神疾病,原本优异的成绩也跟着一落千丈,还是后来何景乐家里帮了忙,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会这么答,何景乐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大家都有各自不一样的生活其实很好,就跟有好多个自己在过不一样的人生似的。”   “我现在衷心祝愿你们每个人,”他讲,“都拥有与众不同的新世界。”   因为感情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摸不着,没法带来任何实质好处;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时至今日才终于肯回头,承认世界上爱是守恒的,有些东西他代替不了,只能让未来的某个人给。   而他之于辛随,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死局。   “走吧。”他推着不愿动弹的蔺妍和柯文曜朝前,深深吐出一口气,“家里资料还有好多要整理呢。”   -   当然,最后三人组也没能坚持绿色出行,半道上何景乐打了个车,直奔他乾吕路的家里;只不过还没等走到单元楼下,就看见虞叶好和余康哲俩人门神似的堵在必经之路上,一人嘴里吊儿郎当地衔了根棒棒糖,看见他们来,张口就唱双簧,虞叶好先问:“你把辛随给甩了?”   “……啊。”   余康哲紧接着说:“那你别往前了,他和山哥在楼下聊天呢。”   不得不说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何景乐甚至全程只需要变个音调,他说:“……啊?”   虞叶好又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很显然这两人也把他和辛随的分手看成了闹脾气吵架一类的存在,因为余康哲猛地拍了一下手,怒目圆睁:“靠,还有这事儿,一会儿揍他丫的!”   何景乐稍微有点无语,只能又将对蔺妍和柯文曜的说辞搬出来:“不是,就是我们俩不适合谈恋爱——哎,虞叶好,你跟山哥说别为难他行不行?他真没欺负我,我们也没吵架,就是分了个手而已。”   “而已?”虞叶好眼珠子快惊掉下来了,这种话术让他很难不考虑另外一种极小的可能性,“你真要和他分手,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何景乐老老实实地答,“就是分手了,做好朋——”   “他说得对。”   话没说完,前面就传来个声音,竟然是向空山和辛随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完了,正朝这边走过来。   刚才那句话显然是辛随本人说的,只见他咳了两声,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目光像狼一样牢牢钉在何景乐身上,占有意味非常明显,嘴里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小乐说得对,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准备各退一步,做好朋友。”   话是真的不假,可从辛随嘴里说出来,难免又把小何少爷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给破得渣都不剩,他视线紧盯着地面,但总归还是赞同了:“嗯,就是这样,现在你们信了吧?”   其他人:“……”   这信个鬼啊,你们两个要不要看看你们在说什么屁话,这完全就是在吵架冷战吧?   “你们别误会,”辛随又说,“虽然我们刚分手,但今天我过来是想参与赵元思的项目,并不是特意来找何景乐的。”   他在“何景乐”三个字上特意加重了声音,非常满意地看到对面的何景乐几乎是立刻就打了个哆嗦,然后把头埋得更低,这才接着说:   “因为我的导师在几年前曾参与过赵元思的失踪案,并且为很多当时的失踪人口都做过寻人宣传,这事没有结果一直是他的心结;现在他本人上了年纪,我作为他的学生,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帮这个忙。”   “……就是这样的。”向空山回过神,在旁边帮腔,“随哥专业也对口,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   “小乐,”辛随又在那儿cue快把头埋进旁边绿化带里的何景乐,“你不会介意吧,毕竟我们是朋友。”   “哈哈,”何景乐干笑了两声,“不介意,不介意。”   --------------------   辛随给向空山打电话:喂,小山,景乐到家了吗?   向空山纳闷:你问我?   辛随淡定:我和小乐刚才分手了。   向空山and旁听的虞叶好同时:噗。   辛随:……   向空山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向空山嘴上说:对不起,我想到高兴的事。   【随(发疯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并不是大家觉得分手这种事不值一提也不是大家不在乎小乐,因为太突然,所以大家都觉得是不是在吵架,所以想把气氛搞得活跃一点逗他开心,谁知道他一搞就搞个大的。    第111章 新欢旧爱   “那就好。”   辛随半真不假地松了一口气,主动走到何景乐旁边,以一种十分熟稔的态度牵起他的手,两人手心交握,也不知是谁先出了汗,反正后者的脸猛地红了,使劲挣扎:“你干什么呀!这还是外面呢!”   大概何景乐说完也意识到这话好像太暧昧亲密,而两个人又是刚分手的关系,所以他顿了顿,脸上表情*水般地褪去,面色惨白,又低声地说:“辛随,我们分手了,你已经答应我了。”   辛随仔细端详着他红肿的眼眶,默然两秒,应道:“对,是分手了。”   “那你还——”   他没说完的话被辛随慢条斯理地打断,从没像现在这样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智商好像是有点壁,因为辛随说:“谁规定,好朋友之间就不能牵手了?”   “又没有十指相扣。”对方甚至还好心地补充道。   于是,他维持嘴巴张开的动作足足半分钟,愣是没发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直到余光瞟到一边做壁上观的向空山,总算想到说辞,不过底气很明显没刚才那么足,丝毫不自知地被辛随带着兜圈子:   “但是向空山和虞叶好也牵手啊,他们是因为在谈恋爱才这样的吧!”   “是吗?”辛随视线落在不远处,带着笑意反问。   他意识到什么,缓慢地跟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剩下五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成了一排,感觉柯总的插花艺术论文没白写,谁都没他们几个了解现代混搭潮流——   只见向空山牵着柯文曜,虞叶好和蔺妍手拉着手,还剩下一个没来得及动弹的余康哲,他左看右看,最后在所有人幽幽的注视里,默默牵住了虞叶好,挤出个笑来,然后张口就来:“哈哈,我们朋友之间偶尔也搞三pi——嘶!”   虞叶好面不改色,稳准狠地踩了他一脚。   由此可见大约虞叶好和向空山恋爱这么多年的默契都用在坑兄弟上了,这边虞叶好刚把余康哲给踩了,那边向空山紧跟着就睁眼说瞎话:“啊,随哥说得对,我们朋友之间都是这样手牵手散步的。”   何景乐被他们给气得智商都在线了,他冷笑一声,反问:“那你和虞叶好牵手,也是因为你们俩好兄弟所以一块散步?”   “那不能,”向空山说,“我和好好一般都是十指相扣。”   “……”好,逻辑圆上了,你是学霸,你了不起。   何景乐开始觉得辛随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了,明明向空山不久前还在因为他和男人谈恋爱的事不高兴,话里话外恨不得比他亲爹还痛心;今天辛随满共有和向空山聊够二十分钟么?   这就倒戈了?这就全倒戈了?墙头草也不带你们几个这么快的吧?   趁他发愣的当口,这帮子墙头草已经开始手拉手地往回走了,他被辛随拉着落在最后面,对方掌心略高的温度熨得他浑身舒坦,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有些不正常:“辛随。”   他终于又叫了他大名:“你烧退了吗?”   辛随一愣,心虚似的眨了下眼睛,说:“我不知道,要不你摸摸?”   两人对视,何景乐没说好还是不好,深秋不算暖和的阳光把他们罩在其中,映出瞳仁周围一小圈深棕——众所周知,小何少爷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辛随第一次见时就这么觉得,现在仍是如此。当他被何景乐注视时,他总是会想到清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深冬檐上将要融化的白雪,或者是降生后第一次睁开眼的小狗;他时常想,也许正是因为何景乐看世间万物都美好,所以他才也为此而感到快乐。   他甚至曾隐秘地希望,要是这双眼睛只看着他就好了。   他晃神,怔怔地抬起手想要抚摸何景乐的脸颊,后者却好像早预料到,在肌肤相触的前一刻,偏过了头。   弥散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若即若离的暧昧氛围顷刻被打破,他们是午夜零时踉跄奔逃的灰姑娘,何景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泪意,他很轻地把手搭在辛随额上,然后叹了口气,拿人没办法一样地说:   “在发烧呀…你上楼睡一会儿吧,赵元思的事等病好了再说,我们几个暂时还能行。”   两人重新踏上回途,不出所料,那几棵墙头草早已没了影;何景乐望着道路两侧的绿化带发呆,突兀地又问:“阿姨已经回去了?”   “还没,不过也快了。”辛随摇头,“我帮她约了酒店的代送服务,现在……暂时不是很适合和她见面,她应该也不想见我。”   “嗯,那也挺好的。”   何景乐又不说话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分明是很短的一小段路,硬生生被他们走了将近十分钟,直到到达单元楼下,他才停住脚步,鼓足了勇气似的又说:“辛随,不要再这样了。”   辛随脊背倏地僵直,负隅顽抗地答:“什么?我不理解。”   “你理解的。”何景乐道,“我不知道你具体和山哥说了些什么,让他觉得我们两个只是在闹别扭,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也不想再配合你玩假装是朋友的游戏。”   他没等辛随说什么,表情平静,残忍地继续讲:“不然我和你分手的意义在哪里呢?我们依然没任何实质性的改变,你就这样一直和我呆着,直到哪天又被谁看见,传到其他人耳朵里,然后再次进入这个循环——终于有一天,你觉得累了,撒手走人了,我们之间就真的只剩下难堪了。现在最起码还有一点爱。”   “我只是想避免这个结局的发生,及时止损,你连这个都不肯给我吗?”   “那假如我就是不觉得累,就是想赖着你呢?”辛随的声音和他的后半句话合在一起,他诧异地抬头,对方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觉得这就能让我们分手,还是你对我没有信心?”   他看了辛随好长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是对我自己没信心。”   谁都不能让一个虔诚的教徒相信世界上没有主神,同样的,也不能让一个前半生厄运环身的倒霉蛋相信自己有好运气能和爱人走到最后;哪怕再有一百次,让何景乐选,在百分之五十几率的白头偕老和百分之百的放手即自由面前,他都依然还是会选择后者。   话题被中断,良久,何景乐才故作轻松地说:“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去认识一些新的人。都说时间和新欢是抹平旧爱的最好方式,那么今后也请多多和我见面,我们彼此都好早日脱敏,开启新人生,好吗?”   “……好。”   --------------------   何景乐(流太多眼泪所以把脑子里的水倒干了版)   我觉得面对问题是解决问题的开始,何景乐看着很乐观但确实是会为了感情患得患失的人,他和辛随就算没有何媛的事也早晚要这样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谁让他们都是男孩呢。   本来这段是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也想过干脆就搞笑到最后,一直让他们当假朋友好了,但后来想,小乐应该不会这么笨,辛随也说过他不该聪明的时候最聪明,哎,我们倒霉乖宝人生必经坎吧。   【好!明天不见哦!下班!    第112章 被搭讪了   辛随的“好”来得迅疾且出乎意料,让已经做足了准备接受一切质问和责骂的何景乐也有瞬间愣怔,有那么片刻,几乎要以为自己刚刚跟对方谈论的只是关于今天吃什么的问题;但随即,又很快了然地想,原来就算真到了这种时候,辛随竟然也还是不舍得拒绝他。   他的五感在这一刻全面复苏,昏沉的头脑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亲手将什么推远,甚至有些惶惑地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向辛随说那种话?他喜欢过他,怎么可能再去喜欢别人呢?   那层摇摇欲坠的伪装终于还是被打破了,肌肉记忆多么可怕,叫他甚至想要立刻坦白陈词,再摇摇不存在的小狗尾巴告诉对方自己永远永远全世界第一爱辛随,什么新欢旧爱,什么让时间抚平,他连自己都没法说服,辛随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相信?   他知道对方一定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好心地将追问责怪的权利也一并交还了而已。   “……那就说好了!”   他尽量让自己表情定格在一个轻松的笑上,以此来自欺欺人,电梯上显示屏的数字不断攀升,他和辛随的目光一起落在上面,总觉得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他的一切都能被辛随洞悉。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今天说的不是全然的违心话,但关键时刻智商又下线,最后竟然掏出手机,当着辛随的面打开好友申请列表,嘴脸无耻,跟个想要无缝衔接的大渣男似的:“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吧。”   申请列表第一个,还是上次他阴差阳错火遍全网之后着急想加他好友的那个齐刘海姑娘,他在此前已经拒绝了很多次,谁知道对方锲而不舍加了又加,好友添加的对话框里,对方配了好几个哭唧唧的表情,然后又留言:[何哥,你就加了我嘛,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真是…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好毅力。   但眼下这种时刻,随便加一个也许对自己有什么心思的小女孩未免显得太不负责任,于是,他顿了一下,就想假装若无其事地掠过去;谁知关键时刻手机屏幕一卡,正点到最上面,于是,那个顶着蓝天白云头像的女生微信顿时出现在屏幕最上端,伴随着一句刺眼的:[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快一起来聊天吧!]   他:“……”   哈哈,总觉得辛随好像啧了一声,一定是错觉吧。   电梯门洞开,家里的房门虚掩着,何景乐赶在辛随前面出了电梯,他拒绝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心虚的因素在,总之,和对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辛随的嘴角朝下撇着,是非常罕见的情绪外露;他在心里啧啧称奇,手机却倏地一震,那姑娘好像二十四小时在线似的,立刻就发来:[何哥,你总算肯加我了!]   辛随幽幽地飘在他身后进了门,他紧张地背对着辛随回复:[不好意思啊,手滑,这样,为了公平起见,你可以把我删了。]   对方:[……哈哈,何哥,你开什么玩笑呢,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就想交个朋友。]   来了,来了!这标准的搭讪开场白!   何景乐一悚,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他真没准备当无缝衔接的渣男,他甚至也许未来会出家当和尚都说不准;正想着,那女生又发来一句:[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大山里的爷爷卖茶叶把我拉扯大,大家都看不起我,何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剧情好像有哪里不对了吧?   何景乐继续紧张地背对着辛随敲敲打打:[啊,节哀,但是我现在有点事——]   他忽然觉得有个脑袋搁在了自己肩膀上,下意识一回头,差点和光明正大偷看的辛随亲了个嘴对嘴;于是这句没完成的话就这么脱手而出,对面女生还在真情实感地秒回,一点不带看他发什么的:   [何哥,我知道你家里有钱,自己又这么厉害,我不配做了你的朋友还和你提要求,但是我是真的迫不得已,今年山里茶叶滞销,你能不能帮帮我?]   与此同时,颜煜也发消息过来:[上次你说加你那齐刘海女生好像是做微商,倒腾茶叶的,专挑你们这种有钱没脑的富二代骗,你可别被她骗钱了到时候又来找我哭啊。]   何景乐:“……”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加都加了!前男友还在旁边看啊!   辛随在旁边:“……噗。”   何少爷简直面子里子都丢尽,恰好赶上微博的客服在这时回电话,他立马如蒙大赦地接起,但应了没几声,脸色就难看起来,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似乎也见惯了这种事情,例行公事一样地又说了几句就将电话挂断;留他自己枯坐几秒,才低着头说:“平台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现在只能这样放在那儿自己看,再申诉也没办法了。”   “不是证明都交了吗?”向空山眉头皱起来,想得更多一些,“昨天就已经有人说你不严谨,什么乱七八糟的谣都敢造,现在如果一直不能公开权限,那不是间接让他们觉得你是在心虚?”   “……等等,”大量信息把默默旁听的辛随砸了一脸懵,他说,“什么造谣?什么心虚?”   辛随对这件事情的认知和了解还停留在虚假繁荣的昨天,那时候好像一切都好,直到今天回酒店的路上点开何景乐转发给他的微博,看到上面代表原博文消失的几行灰色小字,才隐约意识到事情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但现在看来,消失的帖子竟像是多米诺骨牌即将全面崩塌的预警,他想过寻人也许会波折,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还没波折,直接就夭折?   何景乐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说:“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发的寻人帖因为真实性存疑所以暂时被限制公开传播了,然后有几个人说…呃,说是我作为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不应该这样随意武断地造谣。”   似乎是怕他追问似的,又很快补充:“我那时候想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提交过相关材料之后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所以还准备等到之后再跟你说。”   结果谁都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直到分手,也没能将这消息说出去。   于是辛随倏然意识到,也许这场意料之外的分手,并不是何景乐一人心血来潮的产物,两人之间也没有他们彼此想象的那么毫无问题;在无数个他纵容何景乐,想着不愿意说那就下次再说的瞬间,何景乐想的都是自己面对,再用结果来向他证明自己可以。   他喉间哽塞得厉害,视线却不敢再赤/裸/裸地落在对方身上,仿佛对方是什么看一眼就会破碎的艺术品;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想到从前拧巴的自己——   但开什么玩笑,难道能够证实这场恋爱存在过的证据,就是让何景乐变成另外一个辛随吗?   他绝不允许。   --------------------   看到有小宝把之前的404想成了是辛随被何景乐屏蔽,不是,其实就是单纯的被平台限流了而已。   另外,一直在纠结到底怎么称呼这个社交平台,因为本文实际上是架空的,文中人名地名都是我编的,但是实在找不到比微博更好形容这个平台的词语,所以还是用了,既然用了那我就顺便强调一下,本文不针对任何平台,不对照任何真实事件,一切都是我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好,就酱!下班!    第113章 无故失联   辛随霍地站起身,等到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发觉这个举动在当下显得似乎过于唐突,何景乐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脑袋往里缩,闭着眼紧张地嘟嘟囔囔:“干嘛呀,我又不是故意的!”   见辛随没吭声,很明显不准备吃他这一套,他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声音弱下几分,明显底气不足:“我当时真以为没事呢,谁知道会这样……”   到底还是个没脑子的小少爷,尽管平时不怎么看得出,但真到这种时候,何景乐那种长在温室里被娇生惯养的天真劲儿还是难以避免地冒了头;而大概是人以群分,连其中看着最稳当的向空山,直到刚才也依然笃信只要他们能证实自己并非在编故事,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继续进行,不会有任何阻碍。   他们这些人里,本就没几个了解这种社交平台,唯一知道得多一点的余康哲,也因为过于遵守纪律且圈地自嗨,只知道点皮毛;辛随看他们六脸齐懵,无奈地叹了口气,复又坐下,慢慢地讲: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这是正常的。如果一条博文被限制公开传播,并且在这之前已经收获了不小的关注,那十有八九是没法再恢复正常浏览的。”   “而且我猜,或许是因为你一口气发了太多的类似事件,”他道,“只能证明赵元思是真的,无法为所有你报道的人负责,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现在看,最好的解决方法是重新发送一遍,并且不能贪多,先专注赵元思一个,言辞也要注意界限和准确。”   柯文曜震撼发言:“不是,上个网而已,怎么感觉比我爸事儿还多?”   刚得知这个残酷消息的何少爷说不出话了,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事没如期解决,给他的心神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恰巧辛随又在旁边闷声地咳,这对前情侣一个赛一个地像地里没长好的黄花菜,把向空山给看得心烦,索性手一挥,直接说:“你们俩这样这还能干成什么?……今天就歇着吧,我们也先回去算了。”   其余人都很赞同,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房间里刷刷刷冒出一片大高个,何景乐坐在他们之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过一会儿干脆把旁边的外套拿在手里,很讲礼貌地跟辛随道别,好像这不是他家的房子:“也行,那我也回去吧…辛随,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莫名其妙成了一家之主的辛随:“……”   他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不干脆直接把房子过户给我?”   “当分手费吗?”何景乐真诚发问,哪壶水不开他专挑哪壶,“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是这套可能有点困难,因为写的是我爸的名儿。”   “……乐啊,”看戏的向空山也真诚地说,“不说话也没关系的,我们都知道你不是哑巴。”   伴着辛随铁青铁青的脸色,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各回各校,何景乐婉拒了辛随还想把他送回学校的好意,并坚定不移地把这病号塞上了回学校的车;等到这一切做完,才有空坐在地铁上回味这跌宕起伏的一天,他握着手机正撒癔症,又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小声地叫他:“小乐?”   原来这一天还不算完,他默默地想。   很久不见的束槐带了个大黑口罩,帽檐遮了小半张脸,只有抬头时才能看见一双漂亮含笑的眼睛;他费了点功夫才认出这是谁,又扫过对方这一身松垮朴素的打扮,然后迟疑地叫道:“槐槐姐?”   “嗯,是我是我!”   束槐和赵元君差不多大,两人又是同事,自从上次见过之后也把他当弟弟看,她笑眯眯地拍了拍何景乐的肩膀:“好巧啊,我刚下班,准备去医院看看小君和鞠阿姨,你也是吗?”   何景乐本来是要回学校,但此时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心动:他最近确实没什么时间去看鞠听萍,眼下横竖也做不进去什么,不如去医院看看,还能叫鞠听萍开心一些。   他几乎就要冲动地应是,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不敢用这副号丧似的模样去见长辈,左思右想之下,还是说:“没有,我回学校也坐这趟,今天临时有点事,鞠妈那边我还是改天再去。”   最后,还是没忍住又问:“槐槐姐,你是失恋了吗?这穿得……”   “去你的!我哪儿来的恋给我失?”束槐拍了他一下,拽了拽自己几乎要遮到膝盖的大T恤,怪难为情地解释,“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出门嘛。”   何景乐于是一下就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上次见面时束槐还穿漂亮的露肩上衣,是工装裙也没能遮住的自信美丽;再见面,漂亮的衣服却成了杯中弓影,十年井绳,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但好像余生都得为那一刻的阴影买单。   他突然很想问一句:槐槐姐,你以后还会想要再穿漂亮裙子吗?   但他没说,只是道:“我正好还有点时间,要不一会儿把你送过去?”   “不用,你忙你的。”束槐大大咧咧地冲他摆手,“地铁站都恨不得建在医院门口了,我难道自己还能摸不到地方么?……弟弟,你未免也太小瞧姐姐了。”   何景乐知道她大概也不愿意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便安静下来,没再强求。   地铁继续向前,很快就在下一站停下,陆续走上来几个乘客;他发着呆,忽然感觉旁边的束槐抖了一下,随即,一个冰凉的掌心搭在了他手腕上。   他诧异地转过头,看见束槐神色仓皇,盯着对面新上的乘客看了好几秒,才长舒一口气,向后倒在靠背上,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她脸侧,她却没感觉似的,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一下:“吓到你了?”   “……没有。”   比起吓没吓到,何景乐当然更关心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安抚地拍了拍束槐的后背,在确定对方彻底恢复如常后,才问:“刚才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认错人。”束槐道。   只是这样?   何景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辛随,一样过于体贴而没有好奇心,对于别人不想说的还真就忍住什么都不问;他和束槐又相对无言地行过几站,才听见对方小声地说:“我刚才看见个人,有点像之前我在路上跟我搭话那个男生。”   束槐所指的之前当然是差点被掳走的那个下午,除此之外,何景乐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对方这么失态;他眉头皱了一下,听见束槐又继续讲:“但应该不是,和我搭话的那个男生比他还要再瘦弱一点,很瘦,看着像好久没吃饱饭了似的,我记得清楚。”   这段经历上次去派出所之前束槐并没仔细讲,还是在车上才听到一些不完全版本;何景乐于是猛地记起上次对方说在路上和她搭话的是个男生,此刻时机正好,就顺着问道:“说起来,上次你说是男生,我也没细问,后来有让你再去做什么指认吗?”   束槐摇头,一张脸就算蒙着口罩也能看出神情暗淡:   “我其实不太记人脸的,而且当时情况特殊,那人脸上身上很多伤,新添的旧的都有;他向我搭话,一开口我就知道年纪小…感觉应该也就十几岁吧,不是总说现在求助都很隐晦嘛,我还想着,是不是小男孩不敢说,所以才谎称自己是被人跟踪了?就想先跟他聊几句看看情况,谁知道后来变成那样。”   “我总是想,元思也就和他差不多大吧,”她最后说,“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束槐跟赵元君关系很好,对于赵家的情况当然也很了解;只能说确实是赶巧,万千人里,那人丨贩丨子偏偏就挑中了这么个对全世界十来岁男孩都怀着恻隐之心的姑娘。   何景乐没法说束槐是错的,因为如果真换成是他,面对那么一个骨瘦如柴还浑身伤口的男生,他也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生死未卜的赵元思。   他沉默地送别了到站的束槐,自己回了学校,一开门,看见颜煜坐在寝室里,旁边还坐着平时神出鬼没的辅导员,两人在半空对视,他这才发觉颜煜的表情难看得吓人;寝室内安静无比,似乎刚结束什么问询,某种不详的预感再次萦绕在他心头,他听见辅导员问:   “景乐,你最近见过纪瀚岑吗,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来过学校了。”   他一愣:“什么?”   --------------------   佩子,怎么冻我,我啥都没干啊我    第114章 幸运时差   “我有段时间没见过纪瀚岑了。”一阵沉默后,颜煜主动说,不过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毕竟学生间风言风语,诸如什么姓纪的穷小子傍上富婆一类的论断连他都有所耳闻,颜煜不信纪瀚岑本人没听过这些话,此时再结合对方无故失联的事,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揣测;他看了仍站在门口的何景乐一眼,斟酌着又补充:“最近好像有关于纪瀚岑的一些不好传闻,也许是心情不好所以去散心?”   颜煜刻意隐瞒了具体内容和涉及人员,只含糊地这么讲了个轮廓,直到两人送走了满面愁容的辅导员,何景乐还仍然觉得不真实;他坐在那儿发呆,神色淡淡,叫旁边的颜煜还以为是在担心,于是又说:   “没事,纪瀚岑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想不开的人,而且他自己应该心里有数,真不想让大家这么说,之前也不会招摇成那样——别担心,你大一不在学校的时间比这多多了,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   何景乐回过神,恰好听见最后一句,顿时颇感无语:“还是不是兄弟了,一天不损我你浑身难受是不是?”   “如果不是兄弟的话,”颜煜冷静地一口气指出,“我就会在你答应我要回寝室住结果自己跑回家那天换掉寝室的门锁。”   这种类似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的控诉让何景乐有点心虚,顿了顿才回答:“以后应该都不会了。”   颜煜拿着本书正要翻,闻声瞟了他一眼,神情看上去是不太信,结果不知从这一眼里又看出来了些什么,手里书页的摩擦声猛地一停,问道:“怎么了?”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何景乐牵着嘴角动了一下,“你想听哪个?”   不等颜煜选,他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那先从坏消息说起吧,我和辛随分手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看颜煜,只从余光中隐约瞥到对方睁大了眼,宿舍里一时没了动静,他也懒得管,又扬起手对着台灯看了会儿还没来得及取下的戒指,随即面无表情地摘了下来,丢烫手山芋似的塞进了抽屉最深处里。   戒指是江岚买的,是送给他和辛随的恋爱礼物,所以尺寸没那么合适,摘时费了他一些力气,指根还留下一圈淡红的戒痕,明晃晃地昭示着这里之前存在过什么;   但这样也很好,因为他和辛随分手分得和平,联系方式都没删,真的就只是各退一步变回了朋友,取下戒指的过程虽然痛苦,但却可以证明,这段短暂越位的爱情并不是他的臆想,他们也曾真切地幻想过可以永久。   但从夏天到秋天,冬天还没来,就全部结束了。   恰巧逛了一天街的江岚在此时打电话,大概是回到家里才发现他人没了影,他在颜煜担忧的视线里接通,电话里,精神世界得到极大丰富的他亲妈显得喜气洋洋:“我宝干嘛去了,今晚想吃什么呀?”   “妈,我回学校了。”   “你少来啊,”江岚不信他这一套,“恋爱了还舍得回学校,我儿子有这么爱学习吗?”   何景乐一滞,突然不太忍心打破他妈的畅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事儿。”   “你不是忙那个赵元思的事吗?”好在江岚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没一会儿就换了个话题,“你爸好像问到点什么,你和他说。”   电话被何鸿光接过,他听见他爸那边窸窸窣窣的,大概是去了阳台,再紧接着,一个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幽幽响起:“分手了?”   “……你是不是又查我?”   “你这二百五还用查?”何鸿光不屑地哼道,“平时你妈和你聊人家,你恨不得钻出电话贴到她耳朵边儿讲,今天这么静悄悄,不是有鬼才怪。也就你妈不懂,还一门心思把辛随当儿婿。”   何景乐被他爸噎得一个字都答不上,最后干脆耍无赖:“反正您既然知道了,那咱爷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妈那边你提前帮我打打预防针,省得以后她生气,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何鸿光给气笑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抢着继续讲:“不说这个了!我妈刚才提到赵元思,您是知道什么了吗?”   讲到正事儿,俩人也不互怼了,何鸿光应了声,道:“不算知道。但是我这次来帝都,去探望了几个之前一直在资助的学生,有一个跟我聊天时提到,很多年前他们村是有过‘城里’小孩子来的。”   何景乐能明白何鸿光在说什么,但是却头一次希望自己理解错误:“就是说……卖了?”   他隐约听见何鸿光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是的。”   这种事何景乐在电视剧里看过不少,但是却头一次真切感到自己离得这么近,电话那边,何鸿光还在继续讲:“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小斌跟我说,他对此印象深刻,因为那天他刚好在外面等他爷爷,远远地看到几个人站在那儿聊天,说‘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是个帝都的聪明儿子’。”   小斌这个名何景乐听过好多次,是何鸿光这些年做资助供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他当时拿着录取通知书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涟江市,上来什么也没说,先给院子里正浇花的何鸿光泪流满面地磕了个头。   “年龄和时间都对得上,但是不能保证一定就是赵元思,当初那段时间你也知道帝都走失的孩子不止他一个,你可以去联系小斌仔细问问……不过就算不是,也总比现在这样大海捞针要好一些。”何鸿光最后说。   “谢谢爸,”何景乐闷声道,“又麻烦你了。”   “行了,麻烦我那么多回,现在知道跟我客气了?”   何鸿光笑话他,但声音却已经悄然柔和下来:“只要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做,那我和你妈妈都会支持你,寻人或者恋爱都是一样的,不管结果是什么,只有做过才不会后悔。”   “那我要是下定决心,以后都不想再结婚恋爱了呢?”   “那有什么,恋爱结婚生子都是权利而不是义务,可以去做,但没必要为了这些活着。”   何景乐总是会在这些细枝末节里察觉到何鸿光是个足够称职开明的好父亲,只不过这些年两人之间交流实在太少,才会连感情也一并显得淡薄;他又想到自己在开学时还站在马路牙子上和对方吵架,是从什么时候,两人也能这样地好好谈心聊天了呢?   他没有刻意去想辛随,只是突然记起那个深夜,何鸿光坐在公园长椅上和他讲那句烂熟于心的谚语,而那时他和辛随仍在一起;再之后,一切向好的发展都顺理成章,他和辛随这么一段朝生暮死的恋情,竟然留下的,全都是此生难以令他忘怀的事情。   原来他们之间不是只有一个取下的戒指,辛随带给他的好运将永恒代替对方陪在他身边,化成他骨骼的一部分,在每一个他感到自己被上天眷顾的瞬间,他都会想到,是辛随在爱他,所以他才最幸运。   他如此坚信,是因为爱人,所以他才有好运气。   “爸,”他抽抽噎噎地说,“我其实还有点想出家,你支持我吗?”   “……滚。”   --------------------   嗅到了一点完结的气息~    第115章 未来男友   所以说有时候父子之间不和睦还真不能全怪老何脾气差,主要是何景乐蹬鼻子上脸的功夫练得实在炉火纯青,隔着根电话线都能把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老狐狸给气撅过去;深夜里,何鸿光望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杈悲从中来,人生第不知道多少次怀疑何景乐是他上辈子的债主:“不肖子,挂了。”   “小斌电话号!”何景乐抢在他挂电话之前,争分夺秒地喊。   “……知道了。”   何鸿光动作很快,几乎是电话一挂断,一个联系人名片就出现在两人聊天界面最上端,大概是已经被提前嘱托过,何景乐此时顺着直接加好友,那边很快就同意了,小斌发过来一个笑脸:[乐哥是吗?何叔今天还跟我说你可能会来找我!]   这声“哥”叫得他羞愧难当,因为他隐约记得他爸有段时间特别爱拿他和对方比,什么名校录取全额奖学金之类的事儿灌了他一脑子,如今这么一见,打小成绩倒数干啥啥不行的小何少爷觉得自己属实是对方占大便宜了,于是连忙回复:[什么哥不哥的,太客气了,你就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他生怕小斌再讲出点什么让他更不好意思的话,连忙转入正题:[我爸应该和你说过,就是我最近在找一个人,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孩很可能就是,所以我才想来找你仔细问问。]   [我知道的!]   小斌依然很爽朗的样子,[其实叔叔已经大概和我聊过,但是当时我没看清楚那孩子长什么样,只是听到他们这么说,而且后来那家人就搬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虽然早知道一切不会这么顺利,但是真从对方口中听到这后续,何景乐还是难以避免地沮丧了几分,小斌大约猜到这结果不让人满意,于是试探着说:[小乐哥,明天你有空吗,要不我来学校找你,咱们再仔细聊?我觉得有些话手机上讲不清楚,面对面聊更好一些。]   何景乐自己有求于人,哪敢再让人家费劲来找自己,他正好也有此意,于是顺着话茬道:[那多不好意思!本来就麻烦你了…这样,你在哪个学校,我来找你就行,刚好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过去也算顺路!]   这话倒也不算是在说谎,毕竟何少爷朋友们个顶个的学霸,连路边捡的前男友都是top级,帝都统共几所名校,几乎每所他都能刷个脸熟;小斌既然能被何鸿光夸是个学习的好苗子,那和向空山他们几人凑巧在一个学校的概率也肯定不会低。   最多…最多也就是倒霉一些,在B大嘛。   那又有什么关系,谁说去B大就一定能碰见那谁了?更何况五分之一的几率,除非他和辛随天生一对,注定得像两块磁铁似的吸在一起,否则怎么可能就真的有那么巧?   他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十足的赌狗心态,结果最顶上的正在输入中闪过一秒,小斌钦佩地答:[啊,这样,真不愧是小乐哥,人脉这么广!我现在在B大!]   “……”   晚上七八点,何少爷沧桑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发誓此生绝不再做赌狗。]   但无论如何,他和小斌说定,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后,在B大附近的咖啡厅见一面;何景乐这下是真信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了,为了以防三番四次偶遇前男友的尴尬情况在他身上发生,他紧急在聊天小群里摇人:[sos,明天B大咖啡厅,有没有人一起?]   结果柯文曜出来发了个红包:[可恶,我竟然输了!]   余康哲麻木地跟在他后面又发了一个:[麻烦不要用这么震惊痛心的语气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周润发。]   紧接着,一向不怎么吭声的蔺妍竟然也出现,不大的手机屏幕顿时被三个红包霸占,直到向空山出现,才刷刷刷把红包全收了,赢钱的小山哥嘴脸简直无耻,很春风得意地道:[承让承让。]   加起来统共不到二十块钱的红包,最后还全被向空山合成一个发给虞叶好,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何景乐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帮人了,他纳闷地在后面先又随了二百,然后才问:[你们这又干嘛呢?]   众人一拥而上,把他的二百块拼手气红包瓜分,他自己只抢两毛;最大赢家虞叶好还在嘻嘻嘻:[他们在赌你和随哥几天和好啦!乐仔,真有你的,竟然一天都没撑过!]   [岂有此理!]   少爷震怒:[我去B大就非得是找他和好吗?还有,怎么又是我,我的人生到底有多么抓马,才值得你们这么点事都得设个局?有没有一点点兄弟情了,少爷对你们很失望!]   [别在那儿放屁。]向空山说,[我记得大二刚开学你还在带头赌我和虞叶好今年会不会办酒席。]   他一愣,能屈能伸地说:[哦,是吗,那对不起。]   [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我是在跟你们说这个吗!]   他一股脑地把何鸿光和小斌说的事又讲了一遍,这次才总算进入正题,末了又道:[所以明天谁有空和我一起?]   小群里鸦雀无声,再次让他体会到了质朴无华的兄弟情,大约又过三分钟,辛随就打电话给他,声音停听着更哑了,疲惫得让他忍不住揪心,但上来就问:“你明天要过来吗,我去接你。”   何景乐现在没工夫去收拾那一帮吃里扒外的混蛋,他攥紧了掌心,讲得艰难:“不用,我去过那么多次,很熟悉了。”   “那怎么能一样?而且如果是和赵元思有关,我应该出一份力的。”   辛随不疾不徐地抛出最后一个筹码:“再说了,这不是正合你意吗?我们多见几次,彼此也都好快点脱敏。”   何景乐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他听见辛随那边传来一个诧异的男声,大概是室友之类,此时正问道:“随哥,谁要来啊?”   而辛随回答:“一个朋友。”   于是他终于还是低声应了:“好,那我明天再联系你。”   电话中断,憋了半天的宋嘉茂忍不住了,小金毛同学老早就听有传闻说辛随最近谈了恋爱,可是对方见天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甚至干脆不在学校,他便一直没找到机会问;此时见辛随和声细语地讲电话,信了才有鬼:“朋友?你和朋友这么说话,那你怎么不和我这么说话?老双标,天天就知道逮我一个人薅。”   辛随:“……”   宋嘉茂跟个精力旺盛的大狗一样站他身边扒拉他:“快老实交代!”   放从前,这种普通朋友间的亲密行为早就令他感到不适,但大概是和何景乐在一起久了,也见惯了对方和朋友的嬉笑打闹,竟然破天荒什么也没表示,反而升起一些捉弄的心思,佯装无奈地说:“好吧,骗你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现在暂时是朋友,但以后得是男朋友。”   --------------------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何景乐赌比较费人。    第116章 星火燎原   辛随总算出了口这几天憋的郁气,眼底眉梢都显得轻松愉悦,他翘着脚抿了口茶杯里还冒热气的白开,然后因为水太烫僵硬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下,看明显还处在巨大震惊中的宋嘉茂,等对方对他突如其来的出柜行为做出点评。   他下定决心,做好了不管恶意还是好意都照单全收的准备,结果宋嘉茂吭哧了半天,重点跑偏二里地:“……我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吗?” ?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打好的腹稿全没派上用场,而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宋嘉茂泫然欲泣地又说:“好啊你辛随,我们俩朝夕相处,是谁天天为你打水洗衣,是谁天天让你饭来伸口——”   “哦,是谁?”   小金毛一卡,非常能屈能伸:“是你自己。”   “我不管我不管!你竟然不第一个告诉我,害我还一直鼓捣你和季先,你肯定早在心里烦死我了!”   宋嘉茂眼看辛随不吃他这一套,干脆一屁丨股坐他旁边,把翘着脚的辛学长差点给挤到地下;他眼泪汪汪,半真半假地干嚎:“随哥,你千万别讨厌我,我现在就跟你道歉!”   辛随半拉屁丨股悬空,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讨厌的,就算你之前那么觉得,不也是因为我没告诉你吗,况且学校里这么想的人多了,我每个都讨厌,还要不要在学校混了?”   真是稀了奇了,辛随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对他这个过分吵闹的室友有这么多安慰的耐心;他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手撑在桌边,在这一刻突然想到:其实对方说得也不算完全错,他确实有一段时间痛恨校园里各种各样人对自己和季先的编排,也连带着微妙地疏远了自己这个唯一朝夕相处的室友。   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宋嘉茂是否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现在变本加厉地请求他的原谅,但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他早就决定不去想了,也没必要让真正担心他的人一直对此心怀愧疚。   “没关系,嘉茂。”   他轻轻地又说:“也谢谢你理解我,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   他知道宋嘉茂懂的,刻意的无厘头玩笑和耍横无赖下,藏着的是一颗温柔、愿意设身处地理解他的真心。   宋嘉茂静下来,过了会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了我请你们吃饭!”   他笑着点头,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辛随终于在这条拧巴的道路上走到了尽头,决心坦然地面对自己依旧脆弱、需要关怀和爱这件事,承认这些不如他想象中可怕;而他一旦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就能很清楚地意识到,在之前和何景乐的相处里,自己究竟有多少次在若即若离,是他先草率地开启了这段关系却没能认真维持,所以才在今时今日,为自己从前的口是心非赎罪。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又给何景乐发了条晚安。   心里却想,明天见。   -   第二天中午,何景乐乔装打扮,鬼鬼祟祟地提前半钟头出现在了B大校门口。   他剃过的头发长出一些,正式进入了全靠脸撑发型的尴尬期,秉着借了何鸿光名头就不给对方丢脸的原则,走之前在头上扣了顶棒球帽——实际也有私心,暗暗指望着自己的早到能避开辛随,省得见了小斌再一不小心出什么洋相。   事已至此,何少爷不得不痛苦承认昨天的自己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但说的话却一句赛一句没脑子:听听!什么叫常见面,什么叫脱敏,如果他是辛随,一定要以为自己是在借此名义创造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辛随也是够惯着他,刚分手,尴尬得躲都来不及,哪有人跟他们俩似的上赶着见面的?   他一想到辛随就烦躁,烦得想拨个电话问对方是不是病好利索了,才昨天还风一吹就倒今天就有功夫给他当迎宾;大树上干枯薄脆的树皮被他一点点抠掉,他翻对话框,发现小斌还没回他已经到了的消息,于是便准备拨个电话,结果号还没按下去,就有人在身后喊:“小乐?”   何景乐浑身过电似的一哆嗦,没写完的半句话就这么没头没尾地发了出去,他却顾不上管,表情堪称惊悚地一回头,可是这一眼就再没能移开视线:辛随今天穿得很正式,深灰的学院制服,左胸前带着一个小小的学校logo,他还从没见过对方这样穿呢。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疯狂跳动,第千万次对辛随一见钟情,直到后者走近了,才堪堪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撕下来,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像老朋友一样寒暄道:“怎么穿成这样,是一会儿有事吗?”   “嗯,本科时期的辅导员请我去他新带的班上做一次演讲。”   辛随很轻松地应了,并且精准预知到何景乐接下来要说什么,气定神闲地截了他的话头:“不耽误,我先陪你去见了小斌也来得及。”   “……哦。”何景乐悻悻垂头。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小斌才气喘吁吁地跑出校门,他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片刻,视线却先停在辛随身上,当即就有点愣;随后才看见旁边的何景乐,连忙迎上来:“小乐哥!……你是辛学长?你们认识?”   辛随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对自己在学校里的知名度显然有一定认知,他含笑点头,谈吐间又短暂变回何景乐初见时的模样:“是我,今天麻烦你了,回头有空一起吃饭,我买单。”   “不不不用!”小斌结巴了一下,脸整个涨红了,“您真是辛学长!我常听徐老师说起您,今天下午您是不是也在我们系有演讲,就在那个四教的小礼堂?”   这下辛随真有点惊讶了,他又点了下头:“你也是学新闻的?”   “是的,”小斌道,“所以是徐老师在带,我早就仰慕您了!——而且,据说好多别的班的人今天下午都要来蹭课,就指望认识您呢!”   何景乐听不下去了,木着张脸打断道:“哈哈,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咱们要不坐下再聊?”   “嗯!”   小斌性格还是腼腆,只是刚才大约见了辛随才有些失态,这会儿就有点不好意思,三人坐在咖啡厅的卡座,他措辞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没提演讲的事,直接讲了赵元思:“关于之前我们村的那小孩其实我知道也也不多,就只听到他们那样说,不敢肯定。”   “你见到那孩子长什么样了吗?”何景乐问,“穿的什么也行。”   “没有,”小斌摇头,“我当时其实没看到人,只听到他们在聊帝都。”   “那其实甚至都不能肯定他们孩子就一定不是亲生吧。”   辛随道:“也可能只是单纯这么一说,老一辈其实很有性别观念,就是单纯在讲自己家小孩是个能上帝都的好苗子而已。”   “不可能,”小斌立即反驳,“我们村本来就人少,所以大家都知道,那户人早些时候靠小聪明发了笔横财,本来是有一个大儿子的,结果六岁失足溺死在村后水沟里;后来他家媳妇就一直没再能怀上,村里人都传是拿香丨火换了财运,后来他家还为此大闹过一场,我记得清楚。”   何景乐和辛随一时都沉默下来,良久,前者才脸色难看地说:“虽然也许他家涉及买丨卖丨人口,但是也不能这么说吧,是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亲生的父母呢,这也、这也太——”   太迷信了,他想。   小斌知道他后半句话要说什么,淡淡地笑了一下:“小地方就是这样的,没人读书,没人识字,有的家里甚至连部电话都没有——也用不上电话,祖祖辈辈的,就困在那儿,没人出得来。”   大概讲到伤心事,他神色有些暗淡,不自觉地跑了题:“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何叔叔给我一个读书的机会,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知道从外面抱一个小孩回来是不对的。我学新闻也是为了这个,我想,如果经由艺术加工的文字不能让所有人理解,那么就用最客观的叙述和最准确的事实,告知给每个人听。”   何景乐静静听着,视线不自觉望向旁边的辛随,猜想和自己一起坐在这里的对方是否也有一点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感慨;辛随的侧脸一如既往俊秀,旋即嘴唇开合,轻声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时代变革,历史不断朝前,今日我不知明日事,但新闻却撑起沟通的桥梁,未来总有一句话,会代替你牢记你的使命功勋。   他眼眶倏地热了。   小斌也十分动容地点头,随后便继续聊起正题:“……所以正如刚才说的,那户人绝不可能凭空造一个儿子出来,一定是走了门路,但是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何景乐和辛随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小斌,可能还是得麻烦你告知我你家的住址,是不是的我总得过去看一下。”   “当然可以,”对方爽快地应了,“但那户人早就搬走了,现在想想大概也是有心虚的成分,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没关系。”这次却是辛随说,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有个朋友曾说过我运气不错,是锦鲤体质,承他吉言,说不定这次也能一路顺利。”   小斌反应过来,张大了嘴:“辛学长,你这可不像是在说朋友的表情!”   “就是朋友啊。”   辛随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嘴角笑意扩大,他又说:   “朋友而已。”   --------------------   1:-<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北宋时期哲学家张载,是广为流传的横渠四句,并不单纯指新闻这一个行业,是鼓舞全天下所有的学者,只是我觉得与本章内容是有所呼应的,所以才引用了一下!   2:我本人不从事新闻行业,只是阅读过一些资料,所以如果有宝专业对口并且觉得不切实际那我先向您道歉!   3:再复读一下,本文主要内容都是架空,如果雷同那是巧合!   4:下班了,又到了一周一度的周四放假日!后天见!真的真的快完结了!番外我决定勇敢挑战一下,先写个结婚典礼,然后会分别写柯文曜和颜煜和赵家的单独番,季先和姚旋也会放一起写一个,其他的没想好!就酱,拜拜!    第117章 你在就好   两人送走了还和朋友约着去图书馆查资料的小斌,一起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逛——辛随提出的邀请,说是他们还从没有好好在B大里参观,现在既然来了,正好也是个机会,不能错过。   这时机其实讨巧,假如昨天上头时何景乐还算敢和对方叫板,两人隔着个手机时也能壮着胆子不答应;那现在辛随本人站在他面前,甚至不需多言,只要被那双沉静的眼睛盯着,他就说不出扫兴的话,半点也没出息。   午后人少,他臊眉耷眼的,怀着比上学还要沉重的心情听旁边前男友给他介绍学校里的人工湖,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进去,于是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小小声地道:“辛随,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这话开了个头,后续就没那么难说,他把自己想了半天的理由一股脑倒得干净,语速很快,生怕被打断似的:“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得先回去研究一下课表,然后看看要请多久的假——事关鞠妈,我想越快过去那边越好。所以、所以今天可能没法好好参观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好吗?”   辛随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出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来:“下次有机会,那下次是哪天,什么时候会再有机会?”   沾了湖面湿润气息的风从两人之间的间隙里悄然吹过,何景乐原本垂着头,离辛随大半米远,这会儿突然也来了气性,抬脸彬彬有礼地假笑道:“辛学长这话问得让我也太难回答了。毕竟,‘下次有机会’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么?我只是把你说过的话还给你,难道你就不懂了?”   他神色倔强,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分明,脸颊似乎因连日的奔波消瘦了一些,胸膛也单薄,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给人一种马上就会被风吹折的错觉;尽管说出这话的下一刻他就开始后悔——   他忍不住地想,到底还是没能留住好聚好散的体面。   何景乐活了二十年,秉持着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小人原则,站在那儿仅靠嘴皮子和别人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辛随,他心知肚明,说这些除了平添两人的嫌隙,不会再有一点用途。   可是他还是张了口,说得那样自然,就好像这些话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刻意地被他忽略,他早该这么说、早该让辛随也尝尝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儿,连同刚才和小斌见面时那份微不足道的醋意一起,连本带息地还回去,哪怕他没资格。   辛随没因为这话生气,只是蹙起眉头,很难过地看着他,良久,才张口喊了一句:“小乐。”   “我——”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   距离下午约定好的讲演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先前的辅导员打电话来催,他接起应了几声,电话再挂断时,何景乐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两人眼神交汇,后者一派轻松地说:“刚好,你现在过去,我也回去做我的事。”   他不说话,但动作却先一步,牢牢地攥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何景乐不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有那么几秒,何景乐几乎以为两人是活在什么大型狗血偶像剧里,而辛随正在扮演的,就是那个痛哭流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回爱情的男主角。   这让他从心底觉得悚然,无法将其代入辛随的脸;但出乎意料,对方竟然又放开了手,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已经是极限,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交代他:“如果赵元思那边还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   “辛随,”他愣愣地张口,喊了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道,“祝你讲演顺利。”   辛随笑了一下,配合他转移话题:“嗯,你在就好了。”   何景乐浑浑噩噩地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刚刚辛随那样悲伤地攥着他手腕的画面;学校小路上三三两两路过的学生都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有个年轻的男生率先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很友善地说:“不要哭了。”   他才发觉自己又掉了眼泪。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突然这么想。   即使他哭,他再因什么百年难遇的倒霉事件而出一回风头也都无所谓;他已经不再和辛随的人生相挂钩,也不必担心今日出的洋相,明日要对方加倍偿还。   他脚下忽地一停,胡乱一抹眼泪,骂了句脏话,拿起手机给小斌发消息,潮湿的手指染湿屏幕,他却浑然不觉,还在问:[四教小礼堂在哪儿?]   对方回得很快:[进校门一直走然后右转,有路牌标识。……小乐哥,你没和辛学长一起来吗?]   他顾不上解释,去而复返,朝着对方指明的方向一路狂奔,以往随便走走都迷路,今天却好像连上天都不忍心,等他赶到时,礼堂里一片喧闹,他透过未关紧的门缝看见辛随已经站在台上,于是缓慢地滑坐在门边,听着里面渐渐静下来,随后辛随的声音响起:“很荣幸能够和大家在这里见面。”   他甚至不敢走进去,怕对方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出尔反尔,刚说了不来,却还贱得慌,忍不住要来再看一眼。   小礼堂里,辛随声音清越,声声震响在他耳膜;小礼堂外,他泪眼模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他有预感,这或许会是他们往后余生离得最近的时机。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台上辛随话音突然一停,似乎是在措辞,紧接着,声音变得更加温和辽远,他讲:“其实今天本来还有个朋友要来看,但是他临时有事,所以没能赶上。”   辛随声音里有了笑意,似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这个人,心里就会感到快乐:“本来还想当面谢谢他——说来惭愧,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站在这儿原来也不能免俗,想要借麦克风对重要的人喊话。”   “喊什么?”有胆子大的笑着调侃,“辛学长,你这个朋友不一般哦。”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学长笑着回答,“至于喊什么……其实我也没想好,因为内容对我们两个不太重要,我想说的他应该都明白,是他太胆小,所以我也只好在万众瞩目下光明正大地看他。”   “可惜他不在这里。”辛随最后说。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他以为不会来的人现在就在门外,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这一场对自己而言毫无用处的经验分享,也听见了他想说的话,这就已经足够了。   缘分的阴差阳错终于在他们行至山穷水尽之时眷顾了他们一回,他们之间充斥的回忆不再是各种非常规事件,而是他也曾以匿名好友的身份,陪同他短暂见证过这场万众瞩目的盛大。   何景乐缓慢地站起来,打算在这场座谈会结束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抬头,才发现右前方静悄悄站了个人,怀里抱了本厚厚的科幻小说,正仰着头望树上残留的枯叶。   那人回过头,两人视线相撞,都认出彼此是谁。   “何景乐,”季先叫他,“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   本来写的辛随希望他来,还想让他掉几滴小眼泪卖个惨,但想了又想感觉很ooc,感觉人一般年纪上去了应该干不得这种死缠烂打的事,又不是青春期,别给我装嫩    第118章 狭路相逢   何景乐早从辛随那里知道了有关他们两人的不愉快过去,现在见到本人,当即想也没想地就要拒绝:“不了,我还有事。”   “真的不吗?”   季先把自肩头滑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张清丽温婉的脸,但其上表情却灵动鲜活,充满了与之气质不符的狡黠,只见她佯装遗憾地耸肩,像是放弃了的样子:“好吧,是我唐突了,但是何同学,看样子辛随的演讲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不等等他吗?”   何景乐离去的步伐一顿,心里仍抱有季先对这段背德关系毫不知情的幻想,直到对方长长叹了口气,口吻轻松,就好像在说的是一件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毕竟,你可是他男朋友呀。”   愿望还是破灭,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回答:“现在不是,已经分手了。”   这下季先是真的有点惊讶了,她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   她这话没说完,像是自己也意识到没资格说,于是很快地改了口:“景乐,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但是我确实想和你聊关于这方面的事,对不起,我知道可能说晚了,但是真的对不起。”   两人在之前还从没单独说过话,现如今碰面,少了辛随在中间周旋,就难免有信息遗漏,就好像季先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何景乐至今也依然觉得何媛不久前来帝都只是个巧合,所以,对于这句没头没尾的道歉,他茫然了一瞬,还以为对方是在说和辛随不愉快的过去,很快就蔓延上些怒火;   他盯着季先看了几秒,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最终还是遵从了本心,称不上刻薄,但也绝对不算讲礼貌地道:“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最该道歉的人在里面呢。”   话音落地,恰逢小礼堂中一阵骚动,大约是讲演后的互动环节也结束了,时间紧急,再留在这里只会出洋相,他不再犹豫,转身就要离开,但季先却叫住他,褪去先前的客气,B大学霸的脑筋活络,半是威胁半是试探地站在他身后喊:“你要是走了,那我就只能去见辛随,再顺便和他讲讲今天礼堂外蹭课的小学弟了。”   何景乐二度刹车,气得要死,感觉自己这辈子可能逃不出学霸的拿捏,他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哪儿?”   -   两人在附近一家清幽的咖啡店落脚,他依然没什么耐心,单因为对方也算辛随的旧相识,才勉强留着最后一丝绅士风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季先面对他这种态度也不恼,闻声只是低下了头,手中咖啡杯被她转过半圈,她下定决心说:“对不起,你们分手都是因为我。”   何景乐不懂她的意思,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才追问:“什么意思?什么叫都因为你?”   “你不知道吗?”季先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珠透着些惶惑,“怪我和何姨聊天时提了一嘴,然后她才过来帝都……”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因为对面坐着的何景乐面无表情,和她上次在辛随旁边见到的眉眼带笑的小男孩好像不是一个人,她攥紧了瓷杯的握把,心中愈发忐忑,但还是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反正横竖都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一片寂静里,何景乐终于开口说。   “季先,你既然和辛随当了那么久的朋友——我姑且称你们两个为朋友,那你就该知道,我和他之间就算没有你插手,也早晚有一天要面对这些;你只是提前了这个期限,让我们两个都能在弥足深陷之前止损,这是好事,我应该谢谢你。”   季先猝然抬头,一滴将掉未掉的眼泪悬在睫毛上,忽地落下来,她仿佛极不可置信,连声音都高了几分:“不是这样的,你们应该在一起的,全都是怪我!你难道就不想再和他在一起吗?……何景乐,我知道你还喜欢他,不然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她陷入了莫大的焦虑和悔恨中,比起说服何景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好像这样就能让悬在心头的负罪感减少一些似的:“如果你们中间有什么误会…我会帮你们,甚至你们想,我可以一直和何媛保持联系,不让她知道你们还在一起。”   “她会信我的,”季先哽咽,“你知道她连辛随都不信,但她会信我的。”   尽管这种信任,是由背叛得来的。   何景乐终于再也说不出话了,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季先哭泣的脸,目光中含着很多情绪,怜悯轻蔑嘲讽,但唯独没有动摇;从前他心疼辛随,期待季先能够痛哭流涕地表达悔恨,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只觉得疲惫,没力气去再假设光明结局了。   他站起来,要去前台买单,又听见季先带着哭腔在他身后喊:“何景乐,你不如承认了,世界上就是有人得不到父母的爱,辛随算一个,我也算一个,即使你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依然是这样,不会再如你所愿变得更好了!”   他浑身一颤,听见对方继续说:“我不读研究生,马上要回彬县了。因为爸妈希望我离他们近一点,最好再凭B大学历找个不会丢的铁饭碗,然后结婚生子,所以,把学校里剩下的事情处理完,可能就不会再来帝都了。”   “何景乐,你还不懂吗?”   季先惨淡地笑了一下:“我和辛随就是这样,妥协了一桩事,之后就会有更多,今天要求你读书,读书之后就得立刻有份体面工作,然后去找一个不爱但是合适的人结婚,生子,过完这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你以为你和辛随分手会让对方更自由,你以为你做了伟大的牺牲,值得所有人歌颂——”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简单地把他丢下了而已。”   -   何景乐到底没回应季先的话。   进入秋天的天色黑得越发早,一片昏暗里,街道两边的摊铺星星点点亮起了光,大概是今天耗费了太多精力,让他竟然感到一阵迟来的饿意;他随便停在一家店门前,正要给寝室留守的颜煜发条信息,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身边却倏然传来一阵异香,似曾相识的香味让他抬起头:是纪瀚岑正站在不远处,低声地和路边摊一个老板说着些什么。   对方不知为何,将头发剃了,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却仍骇人,依旧做张扬打扮,身上香味好像浸在骨子里了似的,在一片饭香中格格不入,熏得他直皱眉头;他走过去,不见外地在纪瀚岑面前站定,叫了声:“纪瀚岑。”   后者早在刚才就注意到他,接过一个烤串,不甚在意地问:“吃吗,我请客。”   何景乐本来就心乱如麻,闻声,当即就皱眉头:“吃屁,你一周没来学校,怎么了?”   结果纪瀚岑又和他耍无赖,没脸没皮地笑:“小乐哥,你在关心我啊?”   “室友一场,”何景乐懒得和他计较,“你知不知道老刘满世界找你,都问到我们寝室去了?旷课失踪,联系不上,你想被开除吗?”   “哦——怪不得,我还觉得稀罕呢,你会来主动和我说话。”纪瀚岑被肉串烫得斯哈斯哈,依然不放心上,“就是有点事,麻烦你和颜煜了,至于开除不开除的,不用担心,我反正也不准备上学了。”   “什么?”   何景乐一懵,被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了个倒仰,以至于差点忘记两人已经绝交,抓着纪瀚岑细瘦的手腕:“你疯了是不是?纪瀚岑,你不上学还能干什么?”   所有人里,他最知道纪瀚岑从那么偏远的地方来,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么辛苦;所以也是他最愤怒,一边难以控制地气恼,一边又涌上一阵深切的悲哀,他和纪瀚岑对视,过了会儿,轻声但不容拒绝地说:“纪瀚岑。”   “回来上课。”   “凭什么?”   纪瀚岑也看着他:“何景乐,你以为你是谁啊,麻烦你别对自己那么有自信行不行?我就是不想读书,碍着你什么事?”   “你可以去告诉老师我好好的,解除你和你室友的烦恼,其他就不归你管了。”他离开前这么说,顿了顿,又高高挑起一边眉毛,充满恶意地补充,“哦,对了,我又想了想,还是祝你和辛随百年好合吧,和他搞同性恋一定很辛苦,你不高兴,正合我意。”   “这次是真心的。”他扬长而去。   --------------------   再有个三四章就完结!    第119章 永不落空   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纪瀚岑的话挥之不去地盘旋在何景乐脑海里,以至于让他有一瞬间真的不敢抬脚去追,怕追不上,又怕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翻来覆去,想说的话全都没资格。   他目光下意识紧跟着对方快没入人流的背影,不合时宜地觉得这衣服好像格外宽大,显得纪瀚岑那么小,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随即又立刻想起,对方好像确实比他小一些,算算日子,距离十九岁生日,也才刚过去一个月不到而已。   不过常年拮据的家境,让纪瀚岑就算在一众同龄人里也显得像是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面黄肌瘦每个字都搭边;以前两人关系还好时他常常借着食堂打饭偷偷往对方饭卡里充钱,当亲弟弟似的,顿顿都想方设法喂着吃肉,怎么只过了这么一段,好像瞧着比原来还瘦了些?   不是都说过得好吗,这也叫好?   他心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没动,眼睁睁看着纪瀚岑的背影将要消失在前面小路的转角,秋日寒风无孔不入地从这条热闹非凡的路上刮过,吹得他衣衫猎猎,再一错眼,看见纪瀚岑衣角被风刮动,鲜艳抓人的色彩像面耀武扬威的旗帜,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还能闻到那阵浓烈的香气。   看来纪瀚岑在学校饱受议论并非没有原因,这种花里胡哨的扮相确实很能激起一些人的恶意揣测,更何况对方以前也从不这样。   ……但还是不对。   不知为什么,他始终对这样的装扮抱有一丝熟悉感,就好像很久之前也曾在哪儿见过;他眉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对这种抓不着的似曾相识感到恼火,正发呆时,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一个穿职业装的年轻女孩挽着身边男友的手臂,小情侣都十分讲礼貌,见撞到人,频频和他道歉,末了女生又嘀咕着埋怨:“这也太多人了吧。”   男生也不恼,又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气定神闲地接女生话茬:“是谁说翘班也要来的?”   “这不是没翘嘛!你还说我,为了早点来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几个关键词钻入何景乐耳朵里,霎时间,尘封的记忆松动一角,那个刻意被他遗忘的惊险下午悉数重映,他想到没完成的约会,被带走的束槐,急匆匆出现的赵元君,最后这些统统都淡去,只留下束槐那天地铁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记得对方讲,她遇见的,是个过分年轻的小男孩。   他眼睛一眨,茫然地落下泪,终于想起自己曾在哪儿见过这片衣角。   那对小情侣还没走,此时被他哭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刚刚撞得狠了,满脸愧疚地又要道歉,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被打断,时间就要来不及,何景乐看着刚刚纪瀚岑消失的转角,猜想对方还没走太远,很匆忙地带着哽咽请求:“麻烦你们报警,我要去、要去——”   他一度无法措辞,揩了把脸上的泪,抖着手指刚刚那个方向,示意他们位置,便什么也没说地追着纪瀚岑拐进了那条路;万幸两人分开的时间不算长,这路也没什么弯绕,他只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盯着垃圾桶发呆的纪瀚岑,惊惧和悲哀让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他慢慢靠近,久违地喊了声:“岑岑。”   墙边那个瘦小的身影一震,过了会儿,冷淡的声音传来:“你还有话要说吗?”   有啊,何景乐想,他有好多话想要说。   可是这些东西现在都堵在他心里,跟块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的愧疚与自责像是石块下幽然丛生的青苔,裹挟着潮湿而陌生的泪意在眼眶中奔涌,以至于开口说的话是如此不合时宜:“对不起。”   直至此刻,他仍抱有无谓的希望,即使他知道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罪丨犯,和他认识的那个纪瀚岑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岑岑,哥跟你道歉,不应该那样对你,有什么怨气你就撒在我身上,你年纪还那么小,好好读书,将来做点什么不行呢?”   他已经完全无法抑制尾音的颤抖,上前一步牢牢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黑暗中,纪瀚岑沉默了好几秒,任他攥着,没表态,但突然问:“小乐哥,你是不是看到了?”   何景乐一怔,随即爬了满背的冷汗,他说不出话,像条将要干涸的鱼一样徒劳无功地张着嘴,两人借着暗淡的月光对视,他看到纪瀚岑竟然在笑,眼睛亮而润,藏着好多泪似的,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了。”   他被这两句短短的话弄得泪流不止,哽咽着点头:“嗯,我看到了,我想起来了。”   但是要他怎么接受呢,那曾是他学校里最好的朋友,直到今日他也仍下意识为对方是否生活无虞而担忧,好像只过了那么不久,世界就都变了个样似的,他怎么能接受?   “纪瀚岑,”他眼前模糊一片,却仍牢牢攥着对方细瘦手腕,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你和我回去自首好吗,趁、趁还没到不可挽回……求你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纪瀚岑还在望着他笑,良久,叹了口气说:“何景乐,说你笨还真不亏,我既然做了,你以为就只有那么一次吗?”   何景乐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一切蛛丝马迹都被串联,让他心底发寒,趁此机会,纪瀚岑用力地要挣脱他;可是常年面黄肌瘦的穷小孩哪比得过时不时就泡健身房的富家少爷,何景乐没让他挣开,双方推搡间,推倒了一旁的垃圾桶,巨响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纪瀚岑终于露出些害怕的模样,小声说:“乐哥,我其实还喜欢你,可喜欢了,你别报警,你放我走吧。”   何景乐点头,把手机随便丢在一边,像以前一样哄着他说:“我没报警,我等你想通了,和我一块回去。”   “我不回去!”纪瀚岑忽然发了狠,“我不回去,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凭本事挣钱,让别人都怕我,不敢瞧不起我,我又没杀丨人,凭什么要抓我!”   他发过狠,声音却虚了许多,眨眼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望着何景乐满脸的泪痕,竟又再度说:“小乐哥,我真的喜欢你,你要是把我当朋友,那你就放我走吧,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让你看见,你就当没认识过我,行么?”   何景乐不理他,他就哭着骂:“何景乐!你活该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你以为谁愿意和你玩啊,你就是个大倒霉蛋,你天煞孤星,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人真心——”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因为何景乐睁着哭肿了的一双眼赞同他:“你说得对。”   末了,痛苦不堪地合上眼,又问:“所以纪瀚岑,你变成这样,是不是都怪我啊?”   何景乐哭着说:“那你怪我吧。”   怪他没能及时发现这段超出界限的感情,怪他不能给这份爱一个同等的回应,或者更早以前?   早到他在走进宿舍的那一刻,看见正悄悄吃白面馒头喝水的纪瀚岑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应该归结在他身上,如果他在那一瞬间没伸出手,纪瀚岑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失去了一切判断的能力,思绪倏地飘回到不久前的咖啡店,季先含着怨怼地对他喊,说他只是单纯地抛弃了辛随,那么这些也一并是他要偿还的罪孽吗?他就应该永远地留在当年帝都冬季的雪里,只要他不往未来走,那他就不必为任何不幸买单,也不用连给爱人自由都是奢求。   他自以为是的善意毁了纪瀚岑,后来一见钟情又耽误了辛随;甚至再往前,向空山为他突如其来的出柜忧心,柯文曜绕了远路也要来看他是否安全,更不要提江岚、何鸿光……等等等等,他携带的厄运分明那么那么多。   哭到意识昏沉的大脑无法运载,他垂下睫毛,像站在第三视角的上帝,困惑不已地想:为什么不怪我呢,为什么你们还要爱我呢?   耳边是纪瀚岑声嘶力竭的咒骂,他辨清楚其中几个字,无非是叫他去死,祝他下地狱;于是他慢慢地答:“我不会去死的。”   他终于在这一瞬彻底明白了,不再有丝毫困惑,或许纪瀚岑说得是对的,他的自我认知也是对的,他就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倒霉蛋,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与正确答案背道而驰,但他仍想尝试,不愿再以拙劣的借口逃脱,想与不公正的命运交锋,再拔得头筹。   他在痛苦中复生,心中有剑,有进退攻守,有用不完的热情;他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他开始尝试相信爱永不落空,只要勇敢的人心有牵绊,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片警笛声里,他掩面痛哭,像要哭尽这么多年扛过的那些自怨自艾、踽踽独行的片段,却忽然落入一个带着寒气的熟悉怀抱;匆忙赶来的辛随抱着他,像在抱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无数个轻吻落在他眼眉间,他颤抖着抱紧了对方被汗浸湿的后背,哽咽着说:“对不起。”   季先说的是对的,到头来,他就是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他想要辛随快乐自由,却弄巧成拙,成了对方不快乐的最大罪魁祸首,他不想再把辛随推远了,所以这次不说做朋友,只低声至快要不可闻,吐息灼热,像早知会一败涂地却仍愿意献出最后一枚筹码的赌徒——   但有人却抢先一步:“小乐,你还愿意和我住大房子吗?”   --------------------   倒霉孩子,又乱丢手机    第120章 白头到老   辛随的声音很低,没入沸反盈天的街口,转瞬没了踪影,叫何景乐几度以为是幻觉。   他浑身哆嗦着,心跳声震耳欲聋,并着警笛和连绵的议论,潮水一样地被包裹;迟来的恐惧攫住他心脏,让他忍不住将辛随抱得更紧了一些,小幅度地点头,又张嘴,想说一句好。   却一僵,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滚而下,打湿了辛随的肩膀,在各处都喧哗的热闹夜晚,只有他们这方小小的天地寂静得可怕;他狰狞却无声地哭,拉过辛随一只手,在对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我不会说话了。]   最后一个字结尾,他没来得及收回手,便被辛随攥住,丝毫动弹不得;他从没在对方眼里看到这样复杂的情绪,几近于暴怒,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从牙关里憋出几个字,强忍道:“去医院。”   押着纪瀚岑的车还停在一边,还等情绪稳定后带他一同回去,此时走不合流程,但眼下明显也顾不上这些;辛随安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走到一边去交涉,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没多久,引擎就嗡鸣着发动,带着罪魁祸首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路边的围观群众依然拥挤着没散去,何景乐在其中听到一把耳熟的声音,转头望去,看到季先和刚才被自己托付了报丨警重任的那对小情侣肩并着肩站在一处,挡了好些想凑近围观的人;季先声音已有些嘶哑,但他听清了,对方在喊:“别挤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我朋友!”   他怔怔望着,手又被辛随牵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地指了指前面的三人,用口型说:[先帮帮他们。]   但其实已经没必要,聚在一起的人大部分凑个热闹,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又过不久,就乏味地各自散了开来;季先长松一口气,顶着刚刚推搡间被弄乱的头发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问道:“没事吧?”   他摇头,辛随在旁边回答:“现在暂时说不出话,要去医院看了再说。”   “是受刺激了吧?”情侣中的男生在一旁说,“我在医院工作,念书的时候了解过一点,应该是刚才情绪波动得厉害,属于心理原因,能自愈,别太着急。”   这话多少安慰到了辛随一些,他虽然没表露,但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点,又朝他们道谢。   何景乐也跟着大鞠躬,本来想说话,但嘴张开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不能说话,于是重重地点头,故技重施,拉过那个男生的手就要写点什么;辛随在一边眼皮子直跳,没忍住轻飘飘打在他手背:“行了,人家女朋友还站一边,你倒先耍上流氓了。”   其余人都笑起来,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抱,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什么关系,只剩何景乐这个笨蛋还不自知地被蒙在鼓里;他委屈地缩回手,不能写,什么也干不了,想了想,又是一个大鞠躬,口型是:[谢谢。]   “这样也不是事啊,”那个穿着工装来的姑娘说,“帅哥,你手机呢,拿手机打字也方便些。”   “……”何景乐羞愧地低下头,半晌没说话,默默又绕到刚才和纪瀚岑对峙的垃圾桶那儿,捡回了个摔得四分五裂的x牌手机。   辛随在旁边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愁得,掏出来自己的手机放他掌心;他乖乖地接了,讨好似的笑,指头再往上一按,就进了主界面。   辛随密码和指纹都没改,他进了备忘录,总算打出一句完整的话,对着那对儿热心小情侣:[谢谢你们,等我好了一定请你们吃饭!]   那两人早被他这一连串操作逗笑了,连声地应好,他用辛随手机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又面向季先,继续在备忘录里写:[谢谢你,你说的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季先一愣,下意识去看旁边的辛随,后者刻意没和她对上视线;她有一点失落,但是很快就调整过来,微笑着说:“不客气,这是我欠你们的。”   “谁都不欠谁,”沉默了很久的辛随终于说话,“还有,回彬县工作对你而言不是最合适的选择,如果你愿意,我有师兄正准备在帝都创业,工作室初期急缺人手,可能会苦一些,但做成了收获也同样巨大。你好好考虑,随时联系我。”   说罢,没等她反应,道了别,带着何景乐坐上了旁边等待已久的出租车。   车辆将要启动时,一侧窗户被降下,何景乐拉着辛随探头张望,看见在原地的三人纷纷挥舞手臂,声音很大,一点也不怕闹市有多少双旁听的耳朵:“祝你们两位——白头到老——”   风把何景乐的眼眶吹得潮乎乎,他缩回头,悄悄地看辛随,后者正拿着摔坏的手机看还有没有维修余地,察觉到他目光,抬起头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是不是还有问题没回答我?”   是刚才两人在一处,辛随问的那句“想不想住大房子”。   何景乐心里早有答案,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不想草率地用备忘录敷衍,于是一门心思装傻,无论辛随怎么问就是不吭声;两人一路僵持到医院门口,又做完了一通检查,结果也确实和刚刚那男生说得差不离:后续结合心理生理上的合同治疗,痊愈不算困难,只是时间问题。   但时间不好掌握,辛随问了医生,没得到准确的答复,他出了门,低头看旁边椅子上晃脚玩手机的何景乐,想起刚刚临走前医生说心理原因当然要首先解开心结,感觉白头发滋滋往外冒,有心想问刚才纪瀚岑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怕再刺激到人,治不好不说,还得不偿失。   怀着这样那样的忧愁,他凑近了,看见何景乐拿自己手机登了社交账号,在他们那几人小群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叫向空山:[向空山退钱!今天没复合,退钱!我要求重新开一局,这次必须得带我一个!]   “……”   --------------------   众所周知何景乐一天不参与聊天能憋死,所以他发现自己哑巴了的第二天就去买了个计算器,会出声的那种,辛随他们说话,他就在旁边按“666”;   刚开始大家看他是病号还忍着,后来终于都烦了,于是有一天回家,他惊觉自己的计算器消失不见,还发现家里铺了好几平方米的按钮,就是某宝上卖的教小狗说话的那种彩色棋盘格,他怀着好奇按了一下,辛随声音响起,他男朋友倾情献声:“老公啵啵。”   他又按了一个,这次是柯文曜:“爸爸我饿了。”   他按了好几溜,发现内容涵盖了吃喝拉撒,也不知道这群人都是什么时候背着他搞的,最后一个按钮格外大,他按下去,是大家齐声:“乐仔,我们爱你!”   ……幼稚!   好吧,再按一下。    第121章 小狗哑巴   “……退什么钱?”   辛随幽幽地问,把正控诉向扒皮的何景乐吓了一跳,欲盖弥彰地合上了手机,仗着自己没法说话,嘴唇抿得紧紧,打定了主意要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结果过了会儿没憋住,一下一下地拿眼神偷瞄旁边的人,看辛随也懒得追问,知道对方恐怕心知肚明,于是厚着脸皮又转移话题:   [本来想着今天回学校找借口请几天假,现在看也不用找借口了,我刚刚把病历单发给导员,旷了两周,视情况还能延长,一会儿回乾吕路住。警丨察那边你怎么说的,需要我现在去协助调查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辛随就有些控制不住火气,他强忍着,惜字如金地说:“不急在这一时。”   何景乐了然地点头,两人一时无话——不过本来也就是辛随单方面在说,他枯坐了一会儿,那点怒火越烧越旺,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语气有点冲地复又开口:“你做这些我都理解,但是上次遇见束槐我就跟你说过,万事自己安全最重要。今天是运气好,对方只有一个人,你还抓得住他,万一好几个人呢?”   何景乐被说得一愣一愣,张着嘴也发不出声音,反应过来连忙要打字,但中途又被叫停,只见刚骂过他的人疲倦至极地阖上眼,好像自己才是受了最大委屈的那个,气息几不可闻:“过来,抱一下。”   他依言蹭了过去,尽管两人从刚才到现在没聊起关于复合与否的话题,对于彼此的关系也还没个准确的定义,但有些事情现在看来已经心照不宣;辛随把他焊在脑袋上一样的帽子摘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盘他脑袋,盘了会儿气消了大半,于是又好声好气地说:   “不是想凶你,是我着急了,要不是刚才季先从那边经过看了一眼,恰好认出你,你自己要怎么办?话也说不出来,手机也摔坏了,何景乐,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呢,嗯?”   何景乐拱在他胸口,一个劲儿地摇头,失去语言功能之后连心意都无法表达,怎么做都觉得不够,过了会儿还是坐直身子,把手机递到他眼皮底下,上头写:[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光想着不能让纪瀚岑跑了。]   辛随终于听到他肯主动聊起这些,斟酌着问:“纪瀚岑他……”   何景乐又“安静”下来,目光没焦距地散在空中,在此刻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不能说话,否则实在无法准确客观地将来龙去脉讲完,还好身边是辛随,他只是开了个头,就推测了个大概:“你是说就在束槐那次吗?我没看到,也许是角度问题。”   话开了个头,后续就好说很多,辛随刚才在现场交涉,很轻松地便将前因结合,给了后果:“纪瀚岑不是第一次做这些,应该早就被盯上了,所以你先别那么着急,少个你去说也不会耽误什么,嗓子治好才是第一要紧事。”   手机在此时应合似的震动,被何景乐叫了好几遍的向空山姗姗来迟:[乐仔,真的没和好吗?我不信。]   虞叶好在底下附和着道:[我也不信,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赢来的钱现在已经变成我奶茶里的双倍芋圆啵啵了,想拿就来我肚子里取!]   但何景乐哪敢再说,光是现在,辛随有如实质的眼神就扎得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了,要是地上有个洞恐怕能当场钻进去,而且他也实在没办法当着对方的面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   死鸭子嘴硬的何少爷挣扎了半天,刚决定要转移话题,向空山就掐着点拨了个电话过来,上来就道:“何景乐,我夜观天象,有重大发现——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搞什么事了?”   何景乐都被说懵了,头一次知道自己哥们还有算命这本事,他又陷入新一轮坐立难安中,正紧张思索要怎么巧妙委婉且让对方不生气地告知他自己哑巴了,手机就被拿走,辛随云淡风轻地揭了他最后一层老底儿:“小山吗?我是辛随,他现在暂时不能说话。”   “……”   -   第二天早上七点,向空山胳肢窝里夹着没怎么睡醒的虞叶好,风风火火地准时敲开了他家大门。   其实小山哥昨天晚上挂了电话就想来,但辛随坑人讲武德,引了雷还给死缓,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就让他歇了念头,给何景乐留了一个不用被轰炸的夜晚;但早死晚死都得死,这会儿向空山的脸堪比虞叶好做菜烧焦的锅底,能看出是真气着了,连说话都忘了阴阳怪气,机关枪似的突突:“什么时候?怎么搞的?好得了么?”   何景乐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属实也没法吭声,旁边的辛随给他当代言人,轻声细语地解释了半天,总算叫向空山放下点心,但语气依然不怎么好,有气没处撒,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我看你一辈子挂随哥身上得了,怎么自己呆半个小时都要搞出点事儿?”   辛随先生优雅旁听,神态跟听家长训孩子的班主任似的,闻言简直乐意至极,差点就要跟着一起点头,半道看见何景乐哀怨的神色,将将刹住了车,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地和稀泥:“这也是不可抗力因素嘛……”   不能说话的何景乐摁着他刚买来的有声计算器,感觉自己快被这个双面人气撅过去了,机械女声响彻整个客厅,嗷嗷地叫:“归零!归零!归零!”   一片沉默里,虞叶好率先扭过头,绷不住笑了。   这一笑就没能停住,下午柯文曜他们来拜访,纷纷对新鲜出炉的哑巴少爷表示了极大关心和兴趣,后面连颜煜都知道了,于是乾吕路这间不大的房子彻底被他们的欢声笑语填得满满当当,隐约还能听见夹杂在其中几声无能狂怒的“归零”,到最后,还是辛随大发慈悲地替他转移话题:“好了,先不提这个,我和小乐问到了之前曾出过类似赵元思事件的地址,肯定是要过去一趟的。”   房间里静下来,众人都听他说:“但是小乐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远门——”   话没说完,何景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能去,手机备忘录快被他搓出火星子:[谁说的!我能去!我就要去!]   辛随一张脸上能出气的口被他全堵了个严实,费了点劲才把他的手给薅下来,惩罚似的扣在自己掌心;屋里一时没人说话,看样子都不太赞同,于是何少爷自己也开始心虚,他脑袋慢慢往下垂,气焰弱了很多,正要再辩解点什么,忽听旁边辛随叹了口气,道:“那就去。”   他倏地抬起头,眼神里迸出一缕不可置信的惊喜火花,然后又听见辛随后半句:“反正你不跟着我我也不放心,还不如在我眼皮子底下二十四小时看着。”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起哄,他被围在中间,脸倏地红了,讷讷地,嘴巴张成个o形:[哦。]   辛随短促的笑了声,攥着他的那只手不着声色地松开一些,满座亲朋里,神色寻常得像是刚刚只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只有何景乐自己知道,无人看见的隐晦角落,对方一笔一划地将几个字写在他掌心,笔画勾连,带有不自知的狎昵暧昧:[小哑巴,什么时候再亲口跟我说话?]   --------------------   虞叶好(目睹调情全过程):我刚和向空山谈恋爱那时候也像他俩这么腻吗?   余康哲:你把“刚”这个字给我去掉,你他妈现在也腻。   【明天也写!明天完结哈!    第122章 物是人非   这种旁若无人的戏弄让何景乐耳根连着脖颈烧红一片,木讷地兀自脸红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辛随这话好像是另有深意;他怀着这点小疑惑在家琢磨了两三天,等到辛随紧赶慢赶地把手头活计都给处理完、两人坐在中转的大巴车上,终于没忍住,连比划带敲字地“说”:   [辛随,你该不会其实很在意当时我没立刻回答你吧!]   彼时车辆正行经过一段颠簸路面,他没防备,猝不及防地要往旁边窗户上栽,还好辛随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下,被问到的人语气里带着笑,轻轻哼了一声,手臂绕过来搭在他肩膀上:“回答什么?”   何景乐被反将一军,浑然不觉地走进埋好的坑里:[当然是我们要不要继续谈恋爱啊,还能有什么?]   他久没听见辛随说话,一扭头,发现对方嘴角上翘,乐不可支的样子,于是倏地反应过来,涌上一阵羞臊,急赤白脸地辩驳:[我不是在问你,是你这么说的!你先问我的!]   “我可没像你这么说,”辛随逗他,“我只是问你,‘小乐,和我住大房子,好不好啊’?”   辛随刻意将后半句声音压得很低,比起复述,听上去更像是借此机会的二次告白,何景乐听得有点心跳加速,他抿了抿嘴唇,正要说话,忽然又听对方郑重其事地说:“要。”   ……要什么?什么要?大白天的说这些不好吧?   脑仁没核桃大的少爷反应了好几秒,才联想到上个他被诓骗着脱口而出的问题;他有些发愣,恍惚中辛随转过来看他,温温柔柔地把他靠着椅背睡翘的头发捋平了,口吻稀松平常——辛随好像总是擅长把这些应该轰动热烈的瞬间化成更细水长流的另外一种东西:“你问得也太晚了。”   辛随道:“我一直在等你这么和我说。”   这让他第n次陷入了自己是不是个大渣男的怀疑,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对方又叫他,这次是到站了。   由此可见,辛先生和他男友这趟不算旅行的旅行实在有些过分寒碜,人员稀少,装备还简陋——两人加一块总共俩包,还没装满。   怪只怪决定仓促,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又都是还在上课的学生,就这么点时间,想做什么都来不及,横竖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先这么将就着;赵元君倒是一开始打算来,结果临出发又接到鞠听萍病情反复的通知,何景乐见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怎么敢还叫她出远门?   因此,现在只有帝都某不知名前情侣——括弧,暧昧版,随着回乡的人潮站上了这个距帝都十万八千里的小镇。   镇上四处都没修路,而且大概是刚下过雨,尚且潮湿泥泞,踩上去有些深一脚浅一脚;周围的杂货铺都没开门,他和辛随二脸茫然地站在路中央,良久,迟疑着问:[村……在哪儿呢?]   小斌给的地址当然精确不到门牌,他们来时靠着东问西问,光是上刚刚那辆大巴车就费了不少功夫;但就算是这样,已经是辛随上车前拿着地址特意跟司机核对过的结果,那时候对方拍着胸脯朝他们打包票说能到,谁承想出师不利,这都到了终点站,愣是连个能住人的地方都没看见!   天上又飘起雨丝,两人站在没开门的小店屋檐下躲雨,辛随掏出手机要给小斌打电话,拿出来一看才发现信号满共剩两格,网络更是早早地转上了加载圈;两个旷世倒霉蛋面面相觑,没办法,只能又找人来问路,给他们指路的男人看着五十上下,不笑时表情有点凶狠,但人却挺好的:   “……留阳村?你们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看见有第一个房子的地方右转弯,大概三四十分钟就走到了。”   “三四十分钟?”辛随有点惊讶,引来那男人上下打量的一眼,他连忙端正神情道了声谢,末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这么久,平时住那儿的人来要怎么来?”   “走着来啊,还能怎么样?”男人理所应当地道,“运气好兴许能碰见个小三轮,主要是那边实在太偏了,是我们这里最偏的村子,这些年,但凡是家里有点能力的,早就搬走了,现在还住在那儿的,都是些上了年纪没人管的,三四十分钟还是说你们年轻人呢,老头老太太的,一两个小时也正常。”   辛随附和着点头,神情却沉重几分,他又客客气气地和那男人道了声谢,一转身,看见何景乐神色晦暗地在一边发呆,手机屏幕熄了都不知道;见他看过来,才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动作间触发解锁指令,屏幕闪了一下,他看见上面一句没写完的话:[其实,赵元思不在这里也……]   也挺好的。他默默在心里补全了对方的话。   否则,实在没法想象,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怀着忐忑和惊慌离家万里,到了这样的穷乡僻壤要怎么办;结局几乎可以料想,即使后来举家搬迁,也一定仍是件深刻而无法消磨的阴影。   他们同时想到小斌,吃了那么多苦才闯出来,自身努力和好运气缺一不可,但世界上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抓住这样改变人生的机遇;就连他们现在这样可惜遗憾,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没有任何作用。   何景乐低头,快速地把这行字删掉,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地拉辛随的手,默默无言地踏上了那男人指的路。   越往北,路面越泥泞,像是刚刚下过大雨,他们临时在路边唯一一家开着门的小店买了伞,果不其然,路上就又下起雨来;好在不算太大,只是速度难免又慢一些,大概步行快一个小时,终于看见那男人说的房子,再向右,一个孤零零立着的小村子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说是村子,其实也只是几间小屋立在那儿,两人又走近一些,才发现好多都锁着门,看新旧程度,大概就能推测出里面已经很久没人在住;他们敲了家没挂锁的门,过了会儿,才有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过来开,头发全白,说话也是模糊不清的乡音:“谁啊?我没见过你们。”   辛随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交流,只是这老太太耳朵也不太好,要他扯着嗓子喊才听得清:“奶奶,我们是来找人的——想问问——您还记不记得这儿之前有户人家,曾经买过一个小孩子?”   面对老人家,辛随怕表达不够清晰,话就说得直白,他大致将小斌和他们提过的情况和对方讲了讲,末了拉过何景乐,睁着眼说瞎话:“那孩子是他弟弟,和他长得很像,我们家孩子丢了十好几年,也找了十好几年,就想亲人团聚,请问您见过吗?”   他们都早预料到结果不会那么顺利,但没想过那老太太愣了一下,没看何景乐的脸,只从嘴里喃喃吐出个人名,两人都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何景乐先听清了,对方说:   “张建明?你们在找张建明?”   何景乐一顿,名字对不上,心已经先凉了半截,辛随还在继续追问:“张建明?您是说那户主人叫张建明?”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是,是那娃娃叫这个。”   “……那娃娃过来时,还会念自己的名字呢,我听见过几回。”她道。   --------------------   一会儿还有!爱大家! 第123章  惜取团圆【完结章】   场面一度静默,饶是辛随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难以自抑地冒出一阵火气:“既然知道,那你们当时为什么还要让他留下来?”   然而这番话只是对牛弹琴,那老婆子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吃力地张了张嘴:“他们家花了钱的,大价钱,人年纪上去,总要续上香火,才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能被随便买卖的商品!你们——”   他话没说完,袖子就被人拉了一下,何景乐没法出声,只能依靠这种方式在后面制止他;两人对视,都在彼此眼睛里看到浓得化不开的悲悯,后者在备忘录里写:[别说了,她年纪那么大,不会再明白这些了。]   但这道理辛随怎么会不明白,他只是觉得不甘心,连带着何景乐的那份一起;他学新闻、做新闻到如今,当然也有一腔热血敢为天下先的雄心壮志,然而真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小得可怕,他甚至没法让一个久居落后村落的老人家明白世界上生命珍贵而值得敬畏,不可简单以物价来衡量。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对何景乐的眼神,许久没说出话,过了会儿转过身,微微朝老人点了个头,算作告别,还是离开了。   虽然希望已经渺茫,但在这之后,两人又拜访了村里仅剩的几户人,得到的答案都与先前听到得差不多:这些年村里有能力的年轻人都不留在这儿,剩下一些老弱,嘴里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他们一路打听到天色擦黑,才将将赶着最后一趟的大巴车回了城,找了个旅馆歇脚。   信号好了,何景乐就捧着手机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向空山他们聊天,来之前大家都做了心理准备,因此这会儿听说找到的不是本人,也没觉得太出乎意料,但他自己总还是有点失望;辛随在卫生间洗澡,他在一片水声里愁眉苦脸地打字:[嗯,总归来都来了,我们准备去看看,但不知道张建明有没有再换过住址……看看再说吧。]   这就牵涉到另外一桩事:下午那老太太聊过的张建明。   留阳村里的人大多都知道张建明是被买来的小孩,他和辛随下午耐着性子问过去,虽说有关赵元思的是一点没碰到,但倒是阴错阳差地又问出了张建明的现今住址;两人那时就决心去看看,但时隔已久,村里就算之前了解的,现在也只能大概报出一个小区名,困难重重,他不敢现在在群里打包票,怕再叫大家失望。   水声停了,辛随走出来,带着一阵湿润的水汽坐在他旁边,看他和群里的人说话,过了会儿道:“先不说这个,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何少爷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个病号,尽管本质和身体没什么关系,都是心理毛病,但此刻辛随看着他,照样得遵医嘱,不准吃香喝辣;两人对着外卖软件上寥寥无几的店铺陷入新一轮沉思,最后辛随拍板:“过来的时候楼下对面是菜馆,出去吃怎么样?”   何景乐不怎么挑食,闻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出门,但菜端到桌子上,却谁也没先动筷,白天所见所闻到了晚上反而愈发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们对视,最后双双苦笑,辛随往他碗里夹了片青菜:“一直想也没用,就算担心,也总要等明天看过之后再说吧?”   辛学长难得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他筷子悬停在空中,踟蹰片刻,反倒想起另外一桩事:“小乐,其实我——”   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他的话,两人都循声望去,正看见一个深绿的酒瓶落在地上,迸裂的玻璃碴子溅出很远;周围被按下开关似的骤然响起一片高分贝尖叫,正中央站着一个男人,双目赤红,张口仿佛能闻到一阵强烈的酒气:“二十万!那是我所有的积蓄,你叫我怎么和你们平心静气地谈!”   何景乐偏了偏头,这才看见被他挡住的还有另外几个人,瞧着年龄气质都相仿,约莫是一起做小生意的合伙人;此时那几个人都没动,也不说话,只有站着的那个神色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我怎么有脸回去见我爸妈!他们棺材本都给我了!”   店里环境还算整洁,来回传菜的又都是女孩,估计没见过这种场面,发着抖围了一圈,却无人敢上前;何少爷对别人的生意事不感兴趣,但是这会儿眼看着情况就要失控,却没法撒手不管,他要帮忙,下意识在这之前看了辛随一眼,后者没拦他,只是和他一块站起来,低声地嘱咐:“看情况做,不要逞英雄。”   他们逆着往外散的人群朝事故中心走,一切都似曾相识,好像曾在哪里发生过。   大约人在危险发生时脑筋也会变得活络,于是何景乐很快想到,那应该是他和辛随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他坐在吧台边喝闷酒,却意外卷进斗殴现场,从出生时就附带的倒霉属性让他被准确无比地踢中,倒栽着落在了辛随面前。   他那时还想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可是现在却想,也许正是因为他太幸运,所以才要格外被考验;何景乐今年二十岁,即将要二十一,短短几十年,父母健康,家庭美满,朋友知心,然后,又在自认为最倒霉的一天,遇见了他愿意珍爱一生的人——现在正与他比肩。   他从前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幸运呢?   两人越走越近,过往在分秒间重活,他看到这些年灰心或是喜悦的每一瞬,而突然,陷入僵持的局势急剧恶化,混乱中不知是谁的拳头,一秒把他掀出去两米远。 ?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想:妈的,也不能每次都是我吧?   但他的心脏却突然开始狂跳,上一个这样不如意的瞬间,是辛随向他伸出了手,那么这次会是谁呢?还会是辛随吗?   “先生,您没事吧?您放心,我是这儿的经理,我们会负责的。”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音,他愣愣地抬头去看,闯入眼帘的是一张他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脸,因为他们年少时曾有着那么相似的轮廓,即使后来各自长大,各自度过跌宕起伏的人生,从未谋面,也仍然拥有在人海中一眼就认出的特权。   他慢慢地坐起来,眼睛一瞬不曾眨过,但是却悄然间落了满脸的泪;两张依然有几分相同的面庞对视,他哽咽着,用尽力气发出一点微弱的气声:“……你叫什么名字?”   “张建明。”   时过境迁,原来他们不是无功而返,是有人老得记不清过往,混淆了隐在记忆里的真实姓名。   周围一片寂静,他眼含热泪地笑着摇头,听见辛随拨开人群朝这里走的脚步声,时间飞快倒流,将他带回初遇的晚上,他听见自己说:“辛随,再问我一遍那个问题吧。”   ……   遥远的帝都,乾吕路灯仍亮着,埋头苦干的向空山在此时心有灵犀地同步抬起头,朝着其余人大声喊:“找到了!有人在网上说见过赵元思!是真的见过!快告诉乐仔!”   医院里的赵元君若有所感,站在病房窗前,抬头望那轮金黄的月亮,良久,回过头笑着说:“妈,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据说,是百年难遇的超级月亮。   月色依旧慷慨,照亮万家灯火,也照亮阴暗角落,消瘦了许多的纪瀚岑躺在床板上,突然睁开眼,叫来巡逻的警丨官,低声问道:“那个叫辛随的还来过吗?”   “如果他再来,还麻烦帮我传句话,人我就不见了,就说,祝他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还有,我那时候是骗人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何景乐。”他一字一顿地说。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时空交错变换,月亮圆了,人也该团聚了吧?   “小乐,和我住大房子,好不好?”   “好。”   儿女双在,亲朋团圆,旧友同心,挚爱携手,是为——   好。   【全文完】   --------------------   快写完了的时候一翻日历才发现今天正好是阴历的十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真是一个美妙的巧合!   然后就是,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感谢所有喜欢和批评和指正,小乐和随哥的人生就写到这里!(番外先不说)   每次完结心里都空空的,因为之前就总说读者和作者是彼此陪伴着走一段路程的人,这次到站,下次可能大家就不是彼此的乘客了,所以我非常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一直喜欢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我保证我会一直记得大家!   就这样吧,我的朋友,最好的告别不应说再见,祝你快乐,祝你幸运,不那么幸运也没关系,像小乐一样也没关系,祝你永远被爱,无论在哪里。   祝你在长佩永不文荒!(cp给我打钱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