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头   作者:咿芽   文案:   虞了进山前一晚王八汤喝多了,在酒店里稀里糊涂进错了房间。   一晚上迷迷糊糊的,最清晰的记忆只有早上醒来看到人的第一眼:帅得挺过分。   行吧,不亏。   虞了这么安慰自己,留了块手表扶腰跑了。   隔日进了山,找到提前订好的客栈,刚跨进门,就看见了靠在柜台外边儿拨算盘的老板   ——或者说他的一夜情对象。   虞了表情有一瞬扭曲,随后装作若无其事递上身份证。   男人看看身份证,又抬头看看他,留下一句稍等,去后边儿抱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跟我来吧。”   虞了:“你们这儿房间里头没被子?”   男人:“这是给你垫的。”   虞了皱了皱眉:“那就是床板太硬?”   “倒是没客人反映过这个,主要你情况特殊。”男人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腰不疼了?”   虞了:“……!”   昨晚分明一直没开灯,他怎么会知道!   退役硬汉攻vs娇气美人受   喜欢的点进专栏收藏一下吧mua~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写个夏天   立意:用善良的眼光去看待世界   vip强推奖章   虞了为了逃避相亲从芜城来到萱城,不料是夜一时不慎走错了房间,与当时尚且是陌生人的陆邀有了一场特殊的纠葛后,飞快逃离萱城进了山,谁知又在山上的客栈里再次遇见了身为客栈老板的陆邀,而陆邀也在阴差阳错中发现自己这位娇气的住客,就是那位声称很忙近期内没办法与他见面的相亲对象。文章主要描绘了山中盛夏季节清凉的环境和质朴的民风,以及两位主角在相处中彼此互相加深了解,相互倾心,全文行文流畅,环境描写细致,人物刻画生动,文字间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夏季的清凉舒爽,值得一阅。 第1章   芜城到萱城飞行时长两小时,同一纬度的两个城市并没有共用一片天空。   五月底了,芜城总是阴天,即使不下雨,天上也永远笼着厚厚一层云,嚣张地封锁着阳光。   但是萱城不一样,晴空万里,阳关普照,天地豁然开朗。   虞了下了飞机,脚踩着地面,脱了薄外套搭在手腕,天气好得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空气——   有点干。   就近买了瓶水,拧开喝过两口后翻出口罩带上,循着提示牌找到行李提取处,站在传送带前等着自己的行李箱。   站在他旁边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箱子笨重,大爷试了几下没能提动。   虞了手机响了,他滑下接听,顺势探过一只手去帮他。   没料箱子比他想象得还重,他单手没能拎起来,一声“喂”被驮得连降八个调。   电话那头的发小听乐了:“干嘛呢虞少爷,家道中落,搁码头扛麻袋?”   旁边有个小孩儿咬着棒棒糖好奇盯着看。   虞了臊得慌,镇定地将尚在通话中的手机揣回裤兜,憋着一口气硬是帮着老大爷把箱子拎了出来。   落地一声闷响,差点没砸他脚背上。   老大爷扶着行李箱笑得乐呵:“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虞了死要面子硬是忍住没去揉腰,甩了甩手,状似随口问:“您这是带了什么,这么沉。”   老大爷:“石头,送去雕的。”   虞了动作一顿:“全是?”   老大爷:“啊,坐飞机跑一趟可不得多带点,不然亏本了。”   虞了:“……”   他取了自己行李箱拖着往出口走,手机刚贴上耳朵,就听见里头人笑得惊天动地。   虞了不爽:“笑毛啊。”   晏嘉快喘不过气。   虞了:“挂了,拜拜。”   “别。”晏嘉忍住了,清清喉咙:“我不笑了还不行嘛,说正事,你怎么回得这么突然,芜城不呆了?”   虞了路过个垃圾桶,顺手把喝光水的瓶子扔进去:“我设计稿被打回来的事你听说没?”   晏嘉大惊:“打回来了?”   虞了:“嗯,就前两天。”   晏嘉:“这我就不理解了,不是说你的稿子宋老留了很久吗,我们都以为稳了,怎么还给打回来了?”   虞了:“想、要不要听听理由?”   晏嘉:“什么理由?”   再开口,虞了就换了一种莫得感情的语气:“虞先生,我欣赏你的才气和灵气,相信你的设计必定能够让我眼前一亮,当然你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晏嘉不明就里:“这不挺好的?”   “但是,我要的设计不仅仅是纯粹设计技巧的体现。”   虞了面无表情继续复述:“很遗憾,你虽然天赋极佳,设计理念老夫却不敢苟同,人穿的东西怎么能够只有技艺堆砌,没有一点人情味烟火气?”   手机那头一时寂静,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晏嘉的究极词穷。   虞了嘲讽地嗤了一声:“扯不扯啊,我起早贪黑废寝忘食两个多月,四处查资料找参考,光是设计切入点就让我绞尽脑汁,头发快挠掉一半,结果就换来一句没人情味?”   晏嘉尴尬地拖着嗓子:“啊……”   虞了:“是,你是前辈,你德高望重,你经验丰富造诣了得,你要批我设计水平不行,色彩搭配不行,或者更严重一点,细节处理不行,我都认,但你给我来一句没灵魂,没头没脑的,让我怎么认?”   虞了:“我画的是设计稿,又不是要送卢浮宫展览的艺术品,难不成他设计的衣服叫名字还能应声?还是说我一搞服装设计的,画稿子之前得焚香沐浴,画完得三跪九叩,最后再送上大慈寺找大师开个光是吧?”   话一开阀就如同竹筒倒豆子,显看来对宋老先生的那套说辞早就憋了满腹怨气。   如今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一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的虞了。   十七岁被国内顶尖服装设计学院破格录取,二十岁接到法国设计名校抛出的橄榄枝出国进修,期间已然斩获无数设计类大奖,年仅二十一岁便成功创立个人品牌“风声”,每一季度新品都备受追捧。   虞了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光是这方面的天赋就足以让多少人拼尽全力也无法望其项背,这一点别人清楚,虞了自己也清楚。   他并不因此沾沾自喜,却难免生出一股傲气。   宋老先生这一番说辞,无疑就是将他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东西踩在了脚底。   可惜晏嘉不干他们这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最搞不懂什么这些的,以前念书考试那会儿他就是,回回语文阅读理解写满了答题卷,最后一半的分都拿不到。   是有心想帮着虞了骂两句人老了就是矫情,又担心万一这行真有这么个讲究,索性避开这个问题:“这跟你回萱城有什么关系?”   虞了发泄了一通,气儿勉强顺了些:“回来找找灵感。”   晏嘉立刻听出来:“你是还想再画一次?”   虞了:“不然呢,别人被打回去三四五次的都能重画重交,我怎么就不行?”   虞了不爽,但拎得清。   宋老先生在圈内成就斐然,地位非同一般,无人不尊崇,能够和他合作一场秀,那是多少圈内学子毕生追求的梦想。   而且对他这样已经有了独立品牌的创始人来说,这就是一次在圈内扬名立万,彻底站稳脚跟的绝佳机会。   晏嘉笑起来:“行,怎么不行。”   他很清楚虞了要强的性子,既然他自己看得开,正好省得他这个门外汉多安慰了。   虞了出了机场,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问晏嘉:“你给我订的酒店在哪,地址发一下。”   晏嘉:“早发了,看微信。”   虞了打开微信,关了后备箱绕到车旁拉开门上车,车门关上,司机自觉把广播声调小了些,用萱城方言问他帅哥去哪,抬头望了眼后视镜。   刚上车的青年摘了口罩,正掀着帽子整理重戴,露出的眉目清朗俊俏,是极出众的模样。   “朝屿酒店,谢谢。”虞了把口罩叠好揣回衣兜。   晏嘉:“我消息是不大灵通,你设计稿被打回来的事今天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另一件事,我倒是略有耳闻。”   虞了一听他揶揄的语气就猜到了大半。   果不其然,晏嘉下一句就验证了他的猜测:“你家里最近是不是给你安排了相亲,听说对象还是个退役特种兵?”   虞了闭着眼睛往后靠上椅背,心烦意乱:“存心看我笑话是吧?”   晏嘉:“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觉得挺好,听说人还是你爷爷年轻时战友的孙子?”   虞了敷衍地嗯了两声,实在是不想就这个话题讨论太多。   晏嘉多聪明,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理出个前因后果:“虞了了同学,所以你来萱城,不会还是为了躲相亲吧?”   虞了:“大哥,少说两句废话吧!”   晏嘉:“为什么?你那相亲对象听上去很棒啊,自古英雄配美人,我的建议是发展发展,保不齐就是一段佳话了。”   “建议个鬼。”虞了压着嗓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没话说就闭嘴,少在这儿找骂。”   “我是知道,但是我不太懂。”   晏嘉调侃:“要换做是我,白月光要结婚了,我肯定火速找下一个,毕竟忘记一段感情最快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宝贝儿,为了一个已经不可能的人而错过一个可能携手一生的人,这是最蠢的选择。”   虞了呛他:“你清高,你了不起,我没你那么洒脱,行了吧?”   晏嘉气定神闲呛回去:“嗯,你这是实话,毕竟我实在不可能暗恋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好几年,还能忍着不表白。”   晏嘉说完,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下来。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晏嘉都以为电话被挂了,虞了才又开口:“他不喜欢男的,我有什么办法。”   如今同性婚姻刚普及不久,对许多人来说还是个没见过的新鲜事,司机被好奇心驱使,再次抬头看向后视镜。   后座的青年靠坐着,侧脸朝着窗外,帽檐低得遮住了眼睛和大半鼻梁,只能看见嘴角抿得笔直。   配着刚刚那句无波无澜四平八稳的陈述句,看得出来有努力掩饰了,仍有委屈的情绪在藏不住地流露。 第2章   “行,我的错,不说这个了。”   晏嘉话锋一转:“今晚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你到了酒店先好好休息,晚上下班我再给你电话。”   虞了说:“我就在城里待一晚,接什么风。”   晏嘉:“接风还分什么待多久,待一晚也是待,除非你准备一觉睡到明早不吃晚饭了?”   虞了:“随你,菜别点太辣。”   机场到酒店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虞了眯了会儿睡不着,窗外飞快倒退的绿化和路灯看得他头晕,索性拿出一条一条回复堆了一天没看的消息。   有家里人的,有老同学的,有工作室员工的。   还有,那个人的。   虞了把其他消息回完,只剩最后一个红点,想直接删除聊天框,左滑盯着删除两个字犹豫半天,发现下不去手,只得认命点开消息。   程西梧:【了了,我的订婚宴时间定下来了,在二十六号,你想要当天来还是提前一天?我好给你安排房间。】   这消息看得虞了心梗。   他闷头锤了两下心口,发现自己纯属就是爱给自己添堵,明知道这个时候来找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讨他喜欢的消息,还非要手贱点开。   他还没有脑残失智到真的跑去参加暗恋对象订婚宴的程度。   虞了:【不用了师兄,工作上有点事,我现在已经不在芜城了,二十六号之前没有办法赶回来,祝你和嫂子订婚宴顺利,贺礼会按时寄到。】   程西梧会回复什么虞了都能猜到,无非是“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注意安全”“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找我”云云。   但他现在实在没心情跟他寒暄,索性关了对话框。   晏嘉只猜对了一半,他这趟跑出来确实有躲相亲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不想去参加程西梧的订婚宴,不想看程西梧牵着个姑娘对他介绍这是我未婚妻。   他根正苗红,才没有自虐的习惯。   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程西梧十分钟前发出的动态,一张订婚宴请柬图片,和一张订婚合影。   合影里的新人穿着正式,昂贵的手工西装和精致华丽的礼服长裙天生绝配。   礼服还是程西梧提前两个月特意上门找虞了帮忙设计的,两个衣架子没有辜负他的心血,将它们的美完全地展现出来,可惜虞了看着,只觉心塞得更厉害。   还真是从一个新奇角度应了那句话,到头全为他人作嫁衣裳。   到了酒店下车,司机在他付钱的空档帮他把行李从后备箱搬下来了,虞了道了谢,拖着箱子往酒店大门走。   在前台递过身份证验证,取了房卡,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转身去往电梯口等待。   晏嘉又发来几条消息,是几家餐厅的链接,让他从里面选一个。   虞了挨个点开看,余光里电梯门开了,他拖着行李迈步往里走时,行李箱滚轮不大懂事地在缝隙卡了一下。   虞了没握稳把手去抓。   不过里面的人动作比他快些,出电梯时帮他扶住,又顺手帮他拎了放进去。   虞了重新握住把手:“谢谢。”   “没事。”   对方声音低而沉,余韵浑厚,是他同为男人也觉得出乎意料得好听的程度。   虞了愣了一愣,再抬头时,只能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远去。   手机再次振动,虞了收回目光点开晏嘉又发来的一条语音:“快些选,有两家得提前订座,不然就没位置了。”   虞了随便选了一家把链接发回去,想了想,又打字问晏嘉:【这附近有没有按摩店,或者可以上门服务的按摩师?】   晏嘉:【按摩师?】   虞了:【嗯。】   晏嘉:【这才坐了多久的飞机,你就肩硬化了?】   虞了:【不是,是机场那箱石头。】   虞了:【我腰好像真拧到了。】   -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助理拉开后座车门,等人上车后关上车门,自己绕到副驾上车,打开流程表开始传达之后的安排。   “下午三点有一场会议,五点到六点会见合作商,另外上季度合作过的冯总想邀请您一起吃个饭,然后八点需要回酒店参加一个行内交流晚宴。”   合上文件夹,助理转头看向后座:“目前安排是这样,陆总,您看有没有地方需要重新调整?”   “不用。”陆邀捏了捏发胀的鼻梁,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惫色,算上今天,他已经连续高强度工作了整整三周。   “现在几点?”他问。   助理低头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要不要先送您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陆邀放下手:“直接去医院吧。”   医院走廊被消毒水的味道浸透,陆邀轻车熟路找到位于最安静的角落处的病房,推门走进去。   陪护的护工见有家属来,礼貌打了个招呼便暂时离开了。   医院不养人,老人躺在病床上,一段时间不见又清减了些,好在精神头不错,见到陆邀便笑弯了一双眼睛,冲他招招手:“阿遥来了,过来这边坐。”   陆邀搬了张凳子在病床便坐下:“爷爷,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陆爷爷笑呵呵:“医生好,护工好,新来的小医生也好,健谈,上午来给我测血压时候还在跟我唠嗑他姥爷新建的农场。”   “那就好。”陆邀脱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个苹果慢慢削。   爷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陆爷爷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遥啊,现在是几月份了?”   陆邀答:“五月底,没几天就六月了。”   “哎呀。”陆爷爷烦恼:“怎么又到夏天了。”   老人家生病了记性不好,一些说过的事情总要翻来覆去说好几遍。   陆邀听了个话头就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从不会打岔败老爷子兴,不管重复几遍,他都耐心听着。   “当年退伍时,我就跟几个战友约好了,每年夏天就回我那儿聚一次,对了,那会儿你奶奶还在呢,之后年年相聚,她都忘不了摘院子里的槐花给我们蒸一盘。”   “后来你奶奶走啦,蒸槐花的活就落到我手上了,我可没你奶奶的好手艺,蒸出来都只是差强人意,好在大家都是刀山火海里滚过的,不是什么金贵人,也不挑什么吃食。”   “再后来,每年来的人越来越少,上次再聚似乎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会儿算上我就剩三个人了。”   “那会儿拌了花生米,吃了蒸槐花,喝了老安家的米酒,散的时候说好来年至少咱们三个得齐了,结果隔过年,那俩老头我是一个也没等到。”   陆邀知道,不止是那年没等到,从那之后的每一年,他都没再等到了。   可纵使这样,老爷子依旧每年夏天雷打不动进山,雷打不动在老地方候着,他说人还在,约定就在,人还活着,就得说话算话,不能失约。   “我这病来得不是时候,下了床走不动道,我这是要失约了,你说他们要是今年去了,结果没瞧见我,可不得……唉。”   “我替您去。”   陆邀把苹果切成小块装进盘子,插上牙签,又抽了纸巾将水果刀擦干净收起来,抬头看向老人:“今年我替您去守着,有信了就差人告诉您,有人来了就帮您招待着,蒸槐花我会,不会让您失约。”   “哎,好孩子。”老人笑起来,眉间的褶皱松开了。   说这会儿话耗了他不少精力,眼神开始有了困顿,在陆邀帮他拉上被子时,用枯槁的手拍拍他的手背:“也要记得帮爷爷守着院里的老槐树。”   “你奶奶最喜欢它了。”   出医院时刚过两点不久,司机将车子从医院地下停车场开出来,接上陆邀后掉头驶往公司。   陆邀翻看着助理递过来的文件,逐条确认未来两个多月里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的工作都已经提前完成。   “后续一些工作就交给你了,有事给我发邮件,如果有其他问题我会安排线上会议,具体商议。”   “好的,陆总,我明白。”助理问:“您是明天一早就出发吗?”   陆邀:“嗯。”   助理:“需不需要给您安排司机?”   陆邀:“不用,我自己开车。” 第3章   虞了订的套房在二十层,出了电梯右拐,尽头左手边就是。   刷卡进入房间,看见沙发和内室的床,疲惫感被瞬间唤醒,压得他肩膀和脚步都变得沉甸甸。   行李懒得收拾,也懒得拎进去了。   虞了反手关上门,将行李箱随手往门后头一撂,就滚进沙发面朝下躺成一条翻身都艰难的咸鱼。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沙发套上是一股很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淡淡的,很助眠。   虞了原本打算瘫一会儿就去洗澡收拾,结果一不小心就眯了过去,好险及时被一通电话叫醒。   “喂,妈。”   虞了在沙发上蹭乱了额发,翻了个身面对天花板,睡意朦胧,眼睛还有点睁不开。   “儿子,真跑萱城去了?”   “啊,都到了有一会儿了,我不都跟您说了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得来一趟么,怎么还觉得我唬您呢。”   “没说你唬我,就是觉得你走太急了,上次说给你介绍的——”   “妈。”虞了无奈打断她:“我真有急事,何况我寻思着你儿子也没到赶着相亲成家的时候吧,我今年入冬才25,您是不是给记成35了?”   “知道知道,不是催你成家,我们就是觉得那孩子跟你挺合适的,可以见见,而且也不说一定就能成,就当交个朋友也不亏吧?”   虞了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可我最近真的没时间。”   “问题不大,可以等你有时间。”   ……不大吗?   “妈,不了吧,我有时间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万一人家着急呢,别再耽误了人家。”   “算不上耽误,我就说你最近忙脱不开身,见面的事,过阵子如果还有机会就再说。工作之后时间就是不由自己做主,想必他们那边也能理解。”   有机会再说,意思就是如果这段时间里对方相中了别人,他们也就不必见面了。   虞了听他妈提过一嘴对方的年龄,27了,比他大三岁,加上各人对终生大事观念不一样,对方在成家这事上估计也比他急。   两人如今互不相识,对方也没有等他的义务,他并不认为这么一拖,两人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就应得没什么心理负担:“好,那就等我忙过这阵吧。”   挂了电话,虞了点进微信,看见朋友圈处有了新的红点,强迫症发作点开,最新一条是工作室员工拍的天空照,感慨今日天气甚好。   虞了给他点了个赞。   结果眼神往下一扫,第二仍旧是那条订婚请柬的动态大剌剌挂在那儿。   “……”   平时列表里这群人不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都要发个动态人生理想地感慨一遍么,怎么今天都过了这么久,这条动态还没emo的海浪被冲下去?   他烦躁地啧了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点进程西梧个人主页设置了屏蔽朋友圈,不看他的动态。   眼不见心不烦。   退回来后不忘刷新一遍朋友圈,碍眼的订婚照没了,世界都清净了。   他放下手机起身去找行李箱,翻出睡衣带进浴室,洗了个澡趴床上继续睡。   这次没电话吵他了,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   醒过来先看时间再看消息,晏嘉在十分钟之前戳了他,估计是怕打扰他睡觉,没打电话,只是让他醒了吱一声,他好过来接人。   虞了:【吱/困/困】   晏嘉:【正说给你打电话,下楼吧,就等你了。】   虞了换好衣服戴上口罩下楼,上车时晏嘉正跟别人打电话,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来,虞了听了两句,觉得耳熟。   虞了安静等电话挂了,才问:“不是就咱俩,还有谁来?”   晏嘉弯着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高中室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虞了恍然。   他和晏嘉高中念的一个学校,高三时住一个宿舍,刚刚电话里头就是另外两位室友。   大家高中毕业刚上大学那会儿联系还挺频繁,不过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也就联系得少了。   几年未见,虞了本来还担心突然聚一块儿气氛会尴尬,到了地才发现完全是多虑了。   二逼们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就失去他们充满代表性的欢脱气质,三言两语就能将气氛推得熟稔火热,好像他们昨天才毕业,又好像从来没断过联系。   虞了心情不错,上菜前偷偷问晏嘉:“你怎么会想起把他们也叫来?”   晏嘉说:“前段时间约着吃了两顿饭,他们跟我问起你,说好长时间不见还挺想念的,我寻思你也难得来萱城一趟,就一起约上了。”   晏嘉搭着他肩膀,端起酒杯跟放在他面前的杯子碰了碰:“来吧,今天就敞开了好好喝几杯,做人切记享受当下,别忘了除了有心上人,你还有兄弟,这里王八汤特别有名,一会儿记得好好尝尝。”   虞了翘着嘴角睨他一眼,端起杯子仰头喝尽。   两个室友补了两个菜,一抬头见他们都碰起来了,也乐颠颠倒了满杯加入。   “虞了来,碰一个,庆祝咱们宿舍阔别大几年,终于又合体了!”   “刚才我就想问了,虞了你怎么搞的,咋越长越往回长了,我怎么看着比毕业那会儿还标致,吃唐僧肉了?”   “二货!奔三的人了能不能有点文化在身上,标致那是形容男人的吗?”   “标致就是标致,还分什么性别?哎虞了,你在国外学校里头的时候,是不是也跟咱一起念书时一样,可多人追你了?”   虞了失口否认:“并没有好吧。”   室友:“怎么可能。”   虞了:“我骗你干嘛?”   室友:“骗了我,你的灵魂能收获快乐。”   虞了:“……”   无语!   另一位室友乐了:“主要你一出国就是好几年,我们差点儿都要以为你打算移民不回来了,说说呗,这几年在国外怎么样。”   这个话题虞了一点也不想多说,避重就轻一句带过:“就挺好的呗。”   室友半天没等来下句:“没啦?”   虞了:“不然你还想有什么?”   室友:“趣闻轶事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国,你多给我讲讲?”   趣闻轶事?虞了还真没什么趣闻轶事可以给他们讲,拿了酒又给自己满上:“得了吧,国外生活才没你想的那么有趣,月亮也不圆。”   学历和才情代表不了素质和人品,尤其是竞争激烈的设计类院校,阶级打压,种族歧视,虞了一个亚洲人,又极有天赋,很轻易就成了被针对孤立的对象。   当然虞了也不屑于跟他们交朋友,只是一个人身在异乡,家人朋友远在万里之外,电话里又只能报喜不能报忧,或夜深人静,或逢年过节,别人都是呼朋唤友成群结队,他孤身一人,难免消沉沮丧。   所以那样的时机,那样的处境,程西梧的出现就显得格外恰到好处。   同样是服装设计专业,同样是中国人,程西梧理解他所有的无助和窘迫,并且毫不吝啬地将他拉进自己的团体。   他像是破云而来的一束光,温柔而强势地驱散了虞了周围堆积的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雪中送炭自古最容易攻占人心,所以在那个时候,虞了会喜欢上温柔体贴的程西梧,几乎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只是可惜了,可惜不是喜欢就一定能得到回应,这世间两情相悦的概率不过百万分之一,他不是那个幸运儿。   虞了沉默的时间长了,晏嘉偏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杯底敲在桌上咔哒一声轻响:“你们啊,反正了了都毕业回国了,还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目光能不能往前看?”   虞了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又陷进了往昔回忆,懊恼地皱起眉头,抬头去看晏嘉。   后者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刚才的走神,语气轻松地问他:“不是打算回来找设计灵感么,不如跟我们说说打算去哪儿找?”   “黛瓦镇。”虞了老老实实报出自己刚知道不久的地名。   “黛瓦镇?”晏嘉思索了一下,还真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地方:“挺偏远的一个老镇子,前两年说是要打造古镇,不过直到今天也后信,一个没开发过的小地方,你怎么会想着去哪儿?”   “随便找的。”   虞了给自己满上:“网上搜出来的地方拉到最底下就是它了,看着挺惨淡了,我寻思可以过去帮忙添点人气。”   本来只是胡乱一点,现在听晏嘉这么说,虞了觉得自己还挑对了,他就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被过度商业开发的所谓古镇,这个没开发过正好。   服务员上了新菜,是被晏嘉大夸特夸的王八汤,晏嘉顺手给虞了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你这理由还真是新鲜,合着你还是做好人好事去了?”   “就当是吧。”虞了低头尝了一口。   晏嘉问他:“怎么样?”   虞了给予肯定:“还不错。”   晏嘉笑了,招呼着另外两个室友:“你们也赶紧尝尝,凉了就不好喝了。”   一份汤四个人不够喝,吃到后面又叫了两份,聚到窗外霓虹璀璨时,汤盅空了,酒瓶子也全空了。   室友喝得东倒西歪,好在两人住一个小区,回去也不麻烦,打个车一起就给拉走了。   虞了比他们好点儿,勉强还有意识走个直线。   晏嘉顾着晚上还有工作没做完,喝得少,找了代驾送虞了到酒店。   本来想把人送回房间,结果刚到门口就接到助理催促的电话,无奈,确定几次虞了还有意识,记得自己房间号,于是把人送到电梯口便离开了。   虞了醉得不舒服,站在电梯口不动都觉得晕头转向,身体里还有一股说不清楚的火在烧,而且很有越烧越旺的趋势,憋得他难受。   电梯开了,虞了等里面的人走光了才慢吞吞进去靠墙站好。   按下二十层按钮,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会儿回房间要不要先泡个冷水澡,降降这股莫名其妙的邪火。 第4章   陆邀在晚上八点准时回酒店参加晚宴。   说是晚宴,不过是变相的商业交流会,大家按时聚在一起攀附关系牵扯裙带,寻找未来有潜力的共赢机会。   好在他这一趟只是露露脸走个过场。   宴会在酒店15层宴会厅举办,陆邀想到里面的觥筹交错就有些头疼,在车里闭眼眯了一会儿,时间掐点到了,才带着助理下车上楼。   宴会厅的大门每开一次,已经将审视夺度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到满级的宾客们就要投来视线“巡视”一次,陆邀一进去,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接着便是络绎不绝的寒暄攀谈。   陆邀面对每一位状似随意上来搭话的宾客都给出了十足的耐心,不过他的耐心实在有限。   与一位询问他爷爷近况的长辈谈完,趁着下一位“熟人”还没有找上来,不着痕迹地退场去往无人光临的休息区。   在角落沙发坐下,手机时间显示八点四十,陆邀推算了一下,给自己定了个离开的时间,九点半差不多,或者提早十分钟也可以。   刚准备放下手机,一条来自陆夫人的消息消息弹出屏幕:   【阿遥,在忙?】   陆邀回复:【不忙,怎么了?】   【跟你说一声,上次不是说要介绍个男孩儿给你认识么?今天那孩子的妈妈跟我联系了,说那孩子最近工作忙去了外地,见面的时间可能得往后推一推了。】   陆邀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说在知道对方只有24岁时,这些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这个年纪,心性不知道定没定,何况一般在这个大小,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对相亲非常抵触。   这句“往后推一推”,估计也不会再有下文。   陆邀心思通明,左右他对相亲的意愿也不强,没有拒绝不过是不想让长辈失望:【好,我知道了。】   一位宴会侍者端着一杯酒过来,对陆邀礼貌称呼了一句先生,将一杯色彩鲜亮的鸡尾酒放在他面前,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休息区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前面还有两盆巨大茂盛的室内绿植作掩护,一时无人发现陆邀身在此处。   陆邀偷得片刻清闲,陪几周未见的母亲聊了些家常,一杯鸡尾酒慢慢也见了底。   最后一次放下酒杯时,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忽然匆匆跑过来,陆邀抬头一看,是个熟人。   也不是多熟,只是下午刚见过一面,就在和冯总吃饭的时候。   冯总没给他介绍男孩儿的名字,只是言辞隐晦地暗示了男孩儿的身份——他最近刚养的小情人。   陆邀熄了手机,问:“有事?”   男孩儿看看他,又看看茶几上已经空了的酒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陆总,您,您都给喝完了啊?”   陆邀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男孩儿表情看着都快哭了,焦急支吾半天没吐出一句完整话,最后干脆没头没脑地催他:“您这会儿是忙完了吗?要是忙完了就赶快回家去吧。”   陆邀在开口之际,敏锐地感知到身体细微的变化,面色骤沉:“你在酒里放了东西?”   男人周身的气场在转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男孩儿颤颤巍巍对上他冷冽锐利的目光,直觉空气里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逼得他快喘不过气。   “对,对不起!”   男孩儿受不了这样的气场压迫,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杯酒原本是给冯总的,就是,就是想用来给我们今晚助助兴……他刚刚在休息区等我的,我不知道他什么走了,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被吓得不轻,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邀闭了闭眼,呼出一口带着不正常灼热的气流:“知道了。”   男孩儿看着他站起来了,浑身猛地一抖:“陆,陆总,这是个意外,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男人朝他走过去,男孩儿忙不迭地抬手挡住脸,想起白日冯总对他说过这位陆总接管企业前一直待在部队,心都凉了,语无伦次地不停道歉。   然而并无事发生。   男人没有在他面前做停留,径直走过大步离开。   “陆总。”助理远远看见陆邀,追过来跟着他出了宴会厅,以为是今晚的应酬提前结束了:“现在回去吗?我马上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不用。”陆邀打断他。   冯总大概是想靠着这东西助上一夜的兴,加入的助兴物剂量不低,发作迅速,不需要多做衡量,陆邀已经知道他今晚是回不去了。   “我今晚留在酒店休息,你们回去。”   朝屿酒店是集团旗下产业之一,为了应酬时方便,陆邀留了顶层一间套房自用,加上这里离公司近,往常喝多了歇在酒店也是常事,助理不做他想,听从吩咐转身离开。   陆邀走向电梯,路上有认识他的员工跟他打招呼,他便淡淡应了一声作为回应。   从外表看,他神色如常,不露半分端倪,没有人知道在他体内正发生着怎样难以启齿的反应。   体温上升飞快,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不适感烧出了火星子,开始在他身体里肆无忌惮地四处流窜,横冲直撞,企图寻找一个临界点原地爆发。   按下电梯按钮,数字从7慢慢往上增加,他面无表情看着,唯有随着数字轻点在身侧的指尖泄露了他此刻并不淡定的情绪。   很快电梯门开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不起眼的角落里站了个乘客。   陆邀用力握了握拳,迈进电梯,转身时瞥了眼,恰好按钮亮的也是他要去的楼层。   “要去哪层?”   电梯门关上时,含糊的声音从电梯门右侧的角落传来。   陆邀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视线扫过,落在对方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半截后颈上。   脖颈纤细修长,光洁的皮肤原本该是白皙的颜色,却因为酒精的作祟渗出了天然的粉。   虞了虚点着15层往上的几个按钮,半天等不到回应,眯着眼睛扭过头去,入眼的景物都很含糊,他努力聚焦了,还是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   不过陆邀看清了他的脸。   脸很小,皮肤很白,鼻尖和眼尾晕着相同的红色,眉眼之间气息透彻干净,在电梯里明亮的白色光线照耀下,酝着釉白瓷色的五官精致到堪称一句艺术品。   一个漂亮到出奇的小醉鬼。   “你要去哪层啊?”   醉鬼耐着性子地又问了一遍,上头了,有些固执地惦记着要帮忙按电梯。   “二十。”半晌,对方终于出声。   很好听的声音。   而且好像有点耳熟。   虞了眨眼愣了,两秒才慢半拍地说“喔”,扭头又按了一遍20。   眼帘垂下,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似烟似雾的软浓阴影,很能迷惑人的温顺的模样。   原本亮着的按钮被他按灭了。   虞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直到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来,再次将20层按亮。   “?”   一来一往,虞了瞪着几排按钮,脑子更糊了。   幸好很快楼层到达,电梯门打开。   陆邀收回目光,率先出了电梯。   虞了原地怔了两秒也出去了,走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两人一前一后,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从十五楼到二十楼,电梯行进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陆邀神色间仍旧看不出什么变化,但细瞧便能发现行走的脚步相较楼下时迟缓不少。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最右,不需要房卡,他的指纹就能打开。   进去之后反手就要关上门,冷不防身后一个尾巴跟着他挤了进来,悄无声息的,差点被门夹到脑袋。   “跟着我做什么?”   他沉声道,步子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把人赶出去,房间里黑漆漆一片,透进来的只有走廊的灯光。   虞了分析不了这种疑问句,他答不上来,索性把问题抛回去:“为什么不能跟着?”   而陆邀已经额头起了一层薄汗,青筋脉络隐约可见。   那药添加的剂量过了头,药效每秒都在以成倍的力道在他身体里发挥出来,能面不改色撑到现在已经是常人不可为,实在坚持不了太久。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没有功夫去哄一个喝醉的小朋友:“回你自己房间。”   虞了依旧没做声。   陆邀用力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听话。”   “我不舒服。”虞了皱起眉头。   他没撒谎,他已经不舒服一路了,那股在邪火噌噌噌往上冒,都快烧到他指甲盖了。   可惜对方似乎并不想听醉鬼的自述,抓起他的手臂就要把他强行从这个房间遣出去。   虞了衣袖挽在手肘,被对方贴着皮肤轻松圈住了手腕,他愣了下,低头抓住了对方的手。   陆邀动作停顿,他的手便顺着往上,沿着手臂一直摸到肩膀,领口,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勾住了脖子倾身凑近,呼出两口气后,将脸颊大胆地贴上了对方颈侧。   没有发现攥着自己手臂的手乍然收紧,他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里,眯起眼睛:“挨着你好舒服啊。”   那股奇怪的邪火好像找到了疏散通道,又好像被泼了一瓢滚油,是前者还是后者,虞了分不清,只是遵从本心去做让他觉得舒服的事情。   耳边的吐息声又沉又烫,虞了醉糊涂了,意识不到危险,对方一松手,他就把另一只手也搂上去,脖子蹭过了,踮着脚得寸进尺去蹭脸,含糊咕哝:“贴贴。”   黑暗完美掩藏了陆邀此刻晦暗不明的眸色。   翻涌的浪潮气势汹汹地席卷,理智在被大口吞噬,他抬起手,掌心贴上青年腰侧,细小孱弱的电流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在他掌心之间来回流窜。   他用力闭上眼,下一刻,猝然屈指握住手底下细瘦的腰身,毫不留情把人从自己怀里推开。   虞了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后退时手肘胡乱往后撑了下。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了,他阴差阳错没被推出去,反而后背撞上门板,后脑勺撞在某人手掌心里,幸免于难。   有点懵,不过反应两秒就不想管了。   他方才尝到了甜头,轻车熟路再次勾住面前的人,甚至不讲理地把人拉下来方便他贴近:“你赶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他闭起眼睛,鼻尖缱绻地抵在男人下颌:“我真不舒服,热死了,你让我抱抱吧。”   房门关上了,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一言一行都被眼睛以外的感官无限放大。   两处呼吸碰撞发酵,摩擦升温,空气发烫,在皮肤表层燎出炙人的火苗。   受药物控制游走在临界点的理智宣告分崩离析。   虞了脖子被狠狠咬了一口,紧接着便是腰间陡然一紧。   双方力道悬殊过大,他身后没有退路,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困进拥挤滚烫的怀抱。   粗重滚烫的呼吸在他耳畔流连:“成年了吗?”   男人的声音已经压抑到嘶哑,拂过他耳蜗里每一根细小的茸毛,再敲动耳膜。   对虞了来说,这个声音带有太强的蛊惑味道。   虞了尚未从大脑空白的状态回神,紧接着就感觉耳垂被很浅地含了一下。   脖子耳根周围的皮肤敏感得要命,让他从背脊一路麻到尾椎,腰窝都软塌了。   “当,当然。”   他溃不成军,急促吐出一口气后,缩起肩膀趴在男人肩上:“我都毕业好多年唔——”   呼吸受阻,双脚离地,身体腾空,后背陷入一片柔软,他被宽大的手掌托起后腰,与对方紧紧贴在一起。   “抱歉。”   “我会负责。” 第5章   虞了被困在梦境的深海里,海底有只看不见形状容貌的巨兽紧缠着他,逼着他痛苦地经历了一整夜身不由己的浮浮沉沉。   才努力往上冒出水面呼吸,不消片刻又被浪潮裹着重新拉下水面。   那只巨兽贪得无厌,啖吃着他身体每一寸的血肉,他恐惧到极点,拼了命想逃走,想要呼救,张嘴却又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堵住喉咙……   光从窗帘缝隙艰难挤进房间,黑暗被驱散,虞了逐渐从梦境脱离,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短寸的发长将男人的容貌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刀削斧刻的轮廓棱角分明,眉骨突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右边额角有一条极淡的伤疤。   纵使阖着双眼,也不影响这张脸直观传达出的极高观赏价值。   虞了大脑宕机。   他呆滞地盯着这张脸,睡意犹如蝉虫蜕壳缓慢从他的大脑剥离,随着零星的记忆碎片涌进脑海,凉意顺着背脊一路蹿到后脑勺。   昨夜他跟人,做了?   跟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他玩儿一夜情了?   被子下藏着两具不着寸缕的身体,温度互相交换到完全对等,对方铁环似的手臂还拢在他腰上。   虞了唯一对这双手有着模糊中最清晰的记忆。   它们是最可恶的帮凶,摁过他的手腕,他的肩膀,他的胯骨,甚至是腿弯,帮着主人将他钉死在这张床上。   偏偏又是最任劳任怨的劳动力,漫长的煎熬结束后,在他半梦半醒哭着喊疼时,足足给他揉了半宿的腰。   “……”   虞了头皮发麻,拒绝面对现实,艰难翻身从男人怀抱脱离,挪到床边坐下,捡起地上皱皱巴巴的衣服穿上。   浑身像被重物碾过无数遍,导致虞了对自己体力估算错误,刚起身就狼狈地摔在地上。   房间里铺着厚厚一层地毯,仍旧摔得虞了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半天站不起来。   幸好床上的人睡得很沉,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虞了松了口气,他一点也不想跟一夜情对象有事后交流,最好天涯路远,江湖不见。   等力气勉强缓过来,他努力撑着床边站起身,没忘将自己价值不菲的手表解下留在床头柜子上,才扶着快断掉似的老腰慌慌张张逃回了自己房间。   不想被当成小鸭子,第一步就是要先发制人。   回到房间关门反锁,虞了兀自冷静了会儿,而后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钻进浴室,脱下已经不能看的上衣,快占满一面墙的大镜子将他的狼狈模样清晰呈现。   冷白的皮肤底色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布满全身,尤其是脖子和腰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虞了看着都有点想哭,回忆起昨夜那人恨不得将他生吞的那股劲,至今心有余悸。   那人是饿狼转世吗?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他都要对这事有阴影了。   稀里糊涂丢了初夜这事挺憋屈的,可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前怪不了别人,虞了心里难受,也只能反复安慰自己“成年人了,问题不大”。   深吸口气,再回头想想那张脸,没事,不亏。   不确定那个人什么时候醒过来,醒过来了会不会来找他,虞了洗完澡立刻回到房间收拾东西,随后带上房卡和行李以最快的速度退房跑路。   行李塞进后备箱,直到坐上出租车后座,虞了才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小兄弟,去哪?”司机问。   “城南车——”站字被虞了咽了回去,他犹豫了一下,临时改了个目的地:“算了,麻烦送我去最近的医院吧。”   -   陆邀醒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窗帘拉了一半,地上乱七八糟都是他的衣服,昂贵的衬衫和手工西装皱得已经不能看。   身侧的被窝已经没有温度,陆邀从床上坐起,皱起眉头巡视一圈,没能找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任何痕迹。   直到他将目光落在手边柜子上,一块银白色男士手表静静躺在上面。   他收回目光,重重抵了下眉心,下床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转身走向浴室。   “陆总,有事吗?”   “嗯,帮我调了一下昨晚酒店20层的所有入住信息,一会儿发到我手机上。”   “好的。”助理记下,问:“陆总,还有别的吩咐吗?”   “联系酒店安保,昨晚20层的监控,删了。”   挂掉电话,陆邀感觉到脸上微弱的刺痛,转头望向镜子。   一道细长的挠痕印在他右脸上,从颧骨一直斜到脸颊下方,隔了十多个小时依旧色泽鲜亮,宛如新鲜出炉。   -   虞了在医院做了套全身检查,其他没什么问题,不过他这一趟重点关注的两项得两周之后才能出结果。   抽血和心电图检测需要撩袖子衣服,他一身的痕迹藏不住,惹得护士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眼神活像是在忧心他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凌虐。   虞了生怕她一开口就是问自己需不需要法律援助,拿着报告单很快离开了医院。   再次坐上出租车,这次的目的地是城南车站。   黛瓦镇所在的黛瓦山地处偏僻,从萱城过去自己驾车最快也要近五个小时,虞了这趟没开车,进山的大巴是他唯一的选择。   大巴速度肯定是比不上自驾,估计最快也得近六个小时了。   大巴没有后备箱,行李得放在车身侧边底部的空间,虞了腰酸腿疼,行李搁得有点儿吃力。   好在有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男生帮着搭了把手,托住重量将行李送了进去。   虞了拍拍手:“谢了。”   “举手之劳,客气什么。”男生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上车时,虞了看见他背包上印着萱大的校徽。   现在还没到六月,看来萱大放假挺早。   虞了之前没坐过大巴,或许一开始还抱着几分新鲜的念头,但一进到车厢,什么新鲜感都烟消云散了。   扑面而来钻入鼻腔的味道很难形容,食物的,座椅的,行李的,经年累月积攒的,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甚至还有老烟枪大声说话时呼出的陈臭烟味。   虞了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屏住呼吸,快步找到一个后排靠窗的空位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凑近呼吸外面新鲜空气。   进山的车不多,得等车厢全坐满了才能发车,虞了歪着脑袋恹恹靠在窗边,没精打采。   手机亮起来,晏嘉掐着点发来消息问他起床没,需不需要过来接他去车站。   虞了这才想起去看眼时间,才十二点半,他以为至少得一两点了。   虞了:【不用,我已经在大巴车上了。】   晏嘉:【这么快,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啊/发怒】   虞了:【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好好上你的班吧大老板。】   晏嘉:【/锤头】   晏嘉:【昨晚睡得怎么样?】   “……”   好兄弟就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虞了抱着手机纠结了小会儿,最后还是没把昨晚的事告诉晏嘉。   两个原因,一是怕晏嘉自责,二是觉得这事实在丢脸。   要他直说自己昨晚跑错房间跟人一夜情了,差点没被做死在床上,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干脆。   反正也不会再跟那个人见面,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好了。   最后上车的是一位背着大背包的胖大妈。   她在虞了旁边的空位坐下,每个动作幅度都大得夸张,虞了被她背包撞了好几下,里面也不知道装着什么,撞得他手肘发麻。   座位满员,车子终于启动了。   还没开出车站,大妈就拍了拍虞了:“小伙子,把窗子合个了,我凉着才好,吹不得风。”   她口音很重,虞了没听懂:“什么?”   谁知大妈一听他声音,脸色唰地变了,横眉竖眼:“你声音咋哑得这样子?你是不是凉着了,哎呀你赶紧找个罩子带上,表过给我,我才好几天咧!”   说完没等虞了反应,伸了手直接越过他啪地拉上窗户。   虞了:“……”   唯一的透气口没了,浑浊的空气看准时机从四面八方涌来,虞了鼻梁开始发胀,胃里直犯恶心。   他都八百年没晕过车了。   口罩隔绝不了这些味道,但聊胜于无,虞了翻出来戴上,怕自己直接yue出来,不敢再看手机,只能靠着椅背闭眼休息。   车里一路吵吵嚷嚷,虞了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只觉得又累又困,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就连手指也懒得动弹,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他竟然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山路不平坦,车子越往里越颠簸。   车厢内噪音不绝于耳,大人的交谈声和小孩儿的尖叫此起彼伏,虞了眉心拧紧了,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可沉重的眼皮又不允许他清醒过来。   他真的没想这趟进山会这样艰辛。   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得太漫长了,以至于车辆到达黛瓦镇他都不知道。   要不是司机耐着性子多喊了两遍,估计他的目的地就得临时改到下个镇子。   大巴每途经一个镇子就会停下休息几分钟,乘客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下车上厕所,或者去买些吃的喝的。   虞了去拿行李箱,奇怪地发现他原本应该在里头的行李箱被挪到了最外靠边的地方。   估计是之前下车的人拿错了又给重新放回去的吧,虞了没多想。   司机按响喇叭,在催底下的人上车。   虞了甩甩发昏的脑袋,把行李箱用力拖出来,将盖子合上,转身朝着镇子方向走去。   时间不早了,他得快些找到住的地方才行。 第6章   山里的天气和城里又不一样了。   看来是大雨刚停不久,空气里充斥着清凉干净的气息。   通往镇里的青石板路表面湿滑,街上人迹罕见,道路两旁砖木结构的民居老旧古朴,盖满青瓦的屋顶为避免积水倾斜着很大的坡度,上面正有屋檐水断续滴落。   天还阴着,凉风阵阵,乌云在天上跑得很快,周围每个山头都被云朵带了顶白茫茫的帽子。   看来不久后还有一场大雨。   虞了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拖着行李加快脚步。   住宿是早就在网上订好的,黛瓦镇虽然偏僻未经开发,但就是不乏有人抱着和虞了一样刁钻的心思过来游玩,镇上面向游客的服务设施虽说不多,多少还是有点儿。   虞了拿出手机,打开当时订房的软件,顺着导航找过去。   镇子坐落在半山腰,结构很简单,只有一条街贯通到尾,大大降低了他的寻路难度,在快要走到街尾时,导航提示目的地已到达。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一家没有招牌的民宿客栈伫立在他眼前。   三层楼高,建筑造型古朴,大门,房梁,柱子,窗棂,都用的黄白颜色的木头,时间久远,处处都是肉眼可见被岁月雕琢的痕迹,看来自建成后就没有被刻意翻新过。   虞了也终于找到了一路听到的动静源头。   原来是客栈每层楼外都有飞檐,檐角各挂了一只老旧的铜铃,被风吹得晃动,叮铃直响,空灵悠长。   和往上挂出的图片完全一致,尤其那股相机拍不出的岁月静好的味道让虞了很惊喜。   他郑重深吸一口大自然的新鲜空气,连一路上被种种坎坷折磨出的痛苦面具都卸下了。   这苦没白挨。   为避免房屋进水,镇上建筑普遍在道路高度的水平面上抬高了些,进门处有两层低矮的台阶,虞了攒着劲,双手拎起行李箱迈上台阶跨过门槛。   厅堂宽敞,柜台在正对大门处,中间隔着个养了莲花和锦鲤的大石鱼缸,放在堂中下陷处,两边各有一扇木架屏风,一边画着大雁,一边画着墨水兰花。   虞了放下行李抬起头,目光越过大石缸,看见有个人影侧身靠在柜台边闲闲拨弄算盘。   职业病使然,虞了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那人极优越的身材比例,身长腿长,宽肩窄腰,纵使姿态和穿着俱十分随意,也难掩出众气度。   这样的人若是站上秀场T台,必定大放异彩。   此刻厅堂里除了他们俩再无其他人,空旷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算珠碰撞的声音四下回荡。   他应该就是老板了。   虞了心中感叹深山出俊秀,拖着行李从屏风旁边走过去,才发现两扇屏风后面都放着黄梨木桌椅。   路过时大石缸时,他往缸里头瞥了眼,三只锦鲤被养得好肥,拱着荷叶冲他吐泡泡。   还挺可爱。   虞了走到柜台边,松开行李掏出身份证:“你好,我——”   男人抬起头望过来。   “……?”   虞了看清了他的脸,登时如遭雷击,没说完的字一股脑全卡在了喉咙。   见鬼了。   明明早上还在他床上的人,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刚卸下不久的痛苦面具再次牢牢扣到他脸上。   陆邀指尖压在算珠上,静静看着毫面前的人,眉心微动,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恢复沉寂。   虞了终于发现男人睁眼和闭眼时展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眼尾狭长,瞳色漆黑,看似情绪淡漠,却免不了虞了在与他对视时直觉其深处裹带的强大攻击力。   他给虞了的第一观感就像是一块蛰伏于悬崖峭壁之上的青松石,又像高山冰原所覆盖的连绵山脉。   很奇怪的比喻,连虞了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这张脸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颜值暴击。   如果他们的相遇在昨夜之前,或许虞了还会有心情去对他心无旁骛地欣赏,或者不吝夸赞。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虞了几乎控制不住表情的扭曲,额角直跳,甚至想立刻扭头一走了之。   好在冲动被付诸行动之前,还有理智拉一把。   不对,尽管昨晚他脑袋不清醒,但也模糊地记得房间里一直是漆黑一片,从头到尾没有开过灯。   房间是他走错的,早上也是他先醒过来离开的,也就是说,这位一夜情对象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长相?   虞了心存侥幸,飞快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   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确实很符合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糊涂蛋形象。   那就好办了。   虞了松了口气,迅速调整好心态,若无其事地递上身份证:“你好,你是老板对吧,我之前从网上在你们这定了房。”   陆邀抬手接过他身份证。   照片上是18岁的虞了,模样看起来与现在差别不大,不过那时未消退的婴儿肥让他多了几分稚嫩,更像个孩子。   他将视线从照片和姓名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出生年月上。   1998年11月23日。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虞了不觉皱了眉头,有些话未经大脑脱口而出:“我成年了。”   话音刚落,陆邀掀了眼皮看过去。   “……”   虞了欲盖弥彰轻咳两声,扭头去盯着那缸莲花,内心想给自己一个大比兜。   “知道了。”陆邀转身绕到柜台后面,对着他的身份证在电脑上操作一阵,很快将身份证归还给他:“稍等。”   虞了拿回自己身份证,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很快见男人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从旁边出来,顺便帮他把行李也拎了:“跟我来吧。”   虞了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绕过镂空雕花的隔断墙继续往后走,过道很短,没几步视线便豁然开朗。   客栈比他想象中更大,里面竟别有洞天。   在主楼后面有个种满了各色花的大院子,两边墙壁爬满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居中有一棵巨大的开满白色连串小花的树,树冠茂盛得几乎遮盖整个小院,树干周围围了一圈大而平整的青石块,邻旁还凿了一口水井。   空气里弥漫着清而淡的香味,混着暴雨过后的潮湿,沉郁悠远,不难猜出香味来源就是树上这些成串的白花。   虞了仔细嗅了嗅,这股香味让他觉得很舒服,他喜欢这个味道。   “这边。”陆邀停在楼梯口等他,虞了才发现自己落后好多,连忙跟上。   陆邀转身往上走:“花期还长,喜欢可以慢慢看。”   楼梯也是木质的,踩上去会有轻微的嘎吱声,台阶比客栈门口的高不少,虞了才踩上第一阶,就发现大腿内侧腿根被扯得生疼。   ……怎么这儿还有个后遗症。   还好不严重,走慢些可解。   他以为走在前头的人会催他,或者直接先上到二楼,事实是都没有,他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慢下脚步等他。   上楼时间被拉长,虞了总觉得这样单独相处又各自安静如鸡很尴尬,随口找了个话题:“你们这儿房间里头没被子?”   陆邀:“这是给你垫的。”   虞了立刻皱了眉头:“那就是床板太硬?”   “倒是没客人反映过这个,主要你情况特殊。”陆邀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腰不疼了?”   “?”   虞了第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腰疼。   结果下一秒就是瞳孔地震,灵魂颤抖。   靠?   他知道是他!   昨晚分明一夜没有开灯,他怎么会知道?!   陆邀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句话给虞了带去了多大了精神攻击,说完转过头继续带着人往楼上走。   虞了一想起自己哭成狗让他帮自己揉腰的样子还被记着,他就很想拿脑门去碰柱子。   他订好的房间在二楼靠里,里面已经提前打扫干净了,不算大,胜在整洁,五脏俱全。   床是榻榻米风格,被子枕头都是清爽的淡蓝色细格纹,床左边靠窗,右边有个方木桌,然后是一个简易的挂衣长架。   木质地板没有铺地毯,靠门左手柜子上还放了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收音机,再往里是一个单独的浴室。   陆邀走进去,把虞了的行李箱放在靠门的柜子旁,然后抱着被子走到床边,如他说的那样,真的把被子垫在了床单下面。   虞了僵硬地站在门口看着,方才在门口萌生的冲动卷土重来,他又想跑了。   可难免又觉得有点儿不服气。   大家都是当事人,他都快尴尬得灵魂出窍了,怎么他就能这么坦然,风轻云淡?   还是说这才是一个真正成熟的成年人应该有的反应态度?   “院子后面是厨房。”   陆邀背对着他,躬身在整理床单,动作熟稔利落:“做饭的阿姨每天早晚六点和中午十二点会过来,两个小时内都可以去那吃饭,过了时间就得自己做,或者去外面吃。”   虞了木着脸:“哦。”   窗外门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又开始下雨了,动静听着还不小,雨点又大又密。   陆邀整理好床单,走到窗户边将原本开着通风的窗户关了,过程中不忘教虞了:“往前推是开,拉一下就能关上,木栓压下去就是上锁。”   虞了继续保持高冷:“哦。”   陆邀转过头看他。   他倚着窗台,目光很随意地落在虞了脸上,没有带什么情绪,清清淡淡的,和如今的天气很适配。   但和如今的虞了很不适配。   “你先出去吧。”他避开他的目光,抬着下颌故作镇定:“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行,麻烦了。”   陆邀将他的不自在尽收眼底,指尖在窗棂上轻轻点了几下,收回目光按下木栓:“好好休息,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虞了不想“哦”第三次,那样显得他很呆,但是除了哦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目送对方离去。   门被带上,他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强撑的淡定终于垮塌,扭头面向墙壁,崩溃捂着脸蹲下。   他真是质壁分离再裂开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雨好像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裹着雨丝拍在糊着一层油纸的窗户上,院子里的树叶上,天地都被它们霸占。   虞了抬起头,不知在想什么,入定一般凝重地盯着窗户的方向。   半晌,下定决心忽地站起身,拿起搁在柜子上的一把雨伞,拉开门快步下楼。   陆邀在删除助理上午发给他的酒店20层入住名单。   这场巧合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那份名单上一共有19个人,满足年轻男生条件的有5个,原本还需要想办法筛选,现下看来已经用不着了。   没有人时,客栈一直是歇业状态,大概停了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次在他回来前一周才重新开业。   里里外外是安排人打扫干净了的,这一周内的订房事宜也是托了别人帮忙看管,他才回来不到两个钟头,需要换新的物品和添置的食材还没有统算完毕,别的暂时抽不开手。   他重点回想了一下虞了的房间,东西都齐全的,不过虞了一口气订了两个多月,他不清楚虞了能不能适应这里入夏的气候,或许该给他添一个风扇,有备无患。   隐约有脚步声从后院传来,陆邀朝着声源方向偏了偏头。   虞了走到厅堂,看见才从他房间离开不久的人这个站在柜台后忙着什么,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下楼了。   虞了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往外走。   “下雨路滑,小心点。”   他刚路过柜台,低沉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陆邀头也没抬:“记得八点前回来吃晚饭。”   虞了脚步一顿,含糊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出了客栈。   在虞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陆邀方才抬头望了眼,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提示音只响了两声,一道轻快的声音便从听筒传出来:   “喂?陆哥,找我有事儿?” 第7章   进了雨幕,雨势比虞了肉眼看见的大多了,雨点几乎带着势如破竹的力度砸下来,在地上来不及的积水滩砸出一颗颗雨泡。   他刚刚走得急没注意,撑开了才发现拿的是把油纸伞。   他对油纸伞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去个沿海古镇旅游的时候,那油纸伞别说遮雨,沾点水就能破得不能看,以至发现瞬间,顿时心头一凉。   好在这把跟他印象里的花架子不一样,伞骨结实,油纸也扛砸,这么大的雨愣是遮得稳稳当当,撑着手感比他花几百块钱买的天堂伞还好。   这算是当地特产吗?虞了想,或许走的时候可以带一把。   街上没人,虞了想问路都没处问,只能就近找个屋檐笨拙地借助手机,一路停停看看,终于在足以遮挡视线的大雨中找到了镇上第二家客栈。   他跑进檐下,裤腿湿了一圈。   伞湿得滴水,他怕弄脏人地板就没带着进去,靠着门槛边的柱子放下。   这家客栈老板也是个男的,很年轻,带着一副细框架眼镜低眉敛目坐在柜台后面,听见声音抬起头望过来,眉目如画,浑身透着股如梅似雪的清冷气。   这山真的养人。   虞了走近些,正要开口——   “嗳呀!欢迎光临!”   年轻老板站起来,嘴角一咧眼角一弯,那股冷冷清清的仙气就散得干干净净,欢脱中带着还一丝二哈的气息:“客官住宿吗?”   虞了:“……”   养奇人。   “对。”虞了走到柜台前,问他:“还有房间吗?”   文远笑眯眯:“有,当然有,要几间?”   虞了暗暗庆幸:“一间就行。”   “好嘞!”文远低头飞快敲着键盘:“麻烦身份证给我一下,要住几天呢?”   虞了掏出身份证递过去:“两个月。”   键盘声戛然而止。   文远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没有接他的身份证:“两个月?”   虞了心又提起来了:“对。”   文远眨眨眼:“那抱歉哦,暑假期间订房的人比较多,没有能空这么久的房间,我推荐你去街尾陆老板家,他家刚重新开张不久,应该还有房间。“   虞了当然知道那里有空房,可要是能住,他也不用大雨天跑出来了。   他收回身份证,仍抱着一丝期望:“除了你这儿和街尾那家,你们这镇上还有别的客栈吗?”   文远一本正经:“有。”   虞了眼睛一亮。   文远:“不过能住两个月的,没有,最多也就三五天。”   虞了一把子哽住了,跟老板大眼瞪小眼半天,悻悻留下句谢谢,失望离开。   人一走,文远立刻坐回去,回拨刚才的电话:“陆哥,任务圆满完成,小漂亮在回去的路上了!”   陆邀没有纠正他随口拈来的外号:“没露馅?”   文远:“天衣无缝!不多多嘴一句,他是不是感冒了?我看他声音哑得厉害,生病了的话你还是别让他在这天气出来吹风了。”   陆邀:“不是感冒。”   文远:“那是什么?妈生的?”   陆邀:“哭的。”   文远:“?”   刚挂掉电话,门口人影晃动。   陆邀抬起头望去,却不是虞了,是个背着背包的年轻男生,估计是出门忘了带伞,浑身都湿透了。   虞了灰溜溜回到客栈时,他刚从别家老板那里知道姓氏的陆老板正在给人办理入住。   新住客的背包很眼熟,虞了认出来了,是上车时帮他抬过行李的男生。   对方同样记得他,目露惊讶:“巧了,你也住这里啊?”   虞了点点头,在陆邀看过来时迅速收回目光,挺着背脊目不斜视走向后院。   “同学?”陆邀收回目光,状似随口一问。   “不是啊。”关证用柜台上的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来的时候坐的同一趟车,见过而已。”   他其实不大擅长记人,很多时候得要对方连穿一件衣服好几天才能记住脸,不过这个男生是个例外,好看得太有辨识度,看过就很难再忘记了。   陆邀录入信息完毕,将钥匙和身份证一起递给他:“后院上三楼第一间。”   关证:“行,谢谢老板了。”   -   虞了出去一趟回来更累了,不只是身体累,还有心累。   疲惫地趴在床上发呆,是走是留……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外面雨声吵得他不能专心思考,倒是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尽,雨势小了不少,已经盖不过檐角的铜铃音。   肚子饿得叫唤,他却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这觉睡得他浑身无力,脑袋沉,肩膀也沉。   想洗个澡,得坐起来缓了好久,才能慢吞吞挪到门边去拿行李箱。   还没打开就发现不对劲。   他的行李比较贵重,平板电脑小型缝纫机都在里面,所以他一直有给行李箱上锁的习惯。   但是这个行李箱它没有锁。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虞了打开行李箱一看,果然,里面被女人的衣服乱七八糟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还是个被压得变形的大码内衣。   虞了登时眼前一黑。   拿错了,这根本不是他的行李箱!   再合上仔细一看,这个行李箱跟他的除了颜色一样,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他真是昏了头,这样都能拿错。   这下怎么办?那台平板里还存着他好多设计稿,而且除了身份证,他所有的证件和卡都在里面,丢了就完蛋了。   虞了一时六神无主,听见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路过,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开门追出去。   陆邀的房间在过道往院子方向拐角,和虞了的房间隔得很近,他刚打开门,衣角忽然被拉住,转身便对上男生一脸的慌乱。   陆邀:“怎么了?”   虞了语速急促:“我,我把行李拿错了,就在我来时坐的那辆大巴上,还能找回来吗?”   陆邀只思索了片刻,便给出让虞了定心的答案:“可以,等我一下。”   他记得大巴所属的运输公司的名字,上网一查就能查到电话号,并且这条线客流量不多,几天才有一趟,很容易就能锁定今天出的车是那一辆。   陆邀拨通运输公司电话,冷静地与接线员说明情况。   虞了乖乖等在旁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陆邀,又紧张又不敢说话,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陆邀身上。   陆邀看着这样的虞了,忽然就想到了陆星星。   陆星星在学校惹祸了,学校让家长联系老师,她不敢告诉爸妈,只能来求他这个哥哥。   他给老师打电话时,陆星星就在旁边盯着,表情和现在的虞了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陆星星让他想上手拍一顿,这个却不会。   他欺负了人家,得哄着,   “怎么样?”虞了见他挂了电话,连忙问:“真的能找回来吗?”   陆邀:“嗯,有跟你同一班的乘客在下午就联系过客运公司说拿错了行李,不过那位乘客离这里太远,客运公司那边安排了下一趟车帮你们换回来。”   太好了,虞了心头大石头落地:“下一趟车是多久?”   陆邀:“八天之后。”   “……八天?!”虞了人傻了。   八天时间,那他岂不不是……   不对,其他都是其次,他衣服怎么办?   洗了澡换什么?明天穿什么?这镇上会有卖衣服的店铺吗?   他大受打击,没注意到陆邀进去房间又出来,将一套叠好的睡衣递到他面前。   陆邀:“先穿我的吧,都是干净的,就是有些旧了,将就一下,明天再重新给你找。”   虞了伸手接过,棉布的手感很软,贴着掌心很舒服。   他抱着衣服,后知后觉地别扭:“谢谢。”   陆邀:“没事。”   应该还要说些什么,但是虞了想不出来,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背脊又开始发僵,他正想着要不干脆直接回去算了,一道低缓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虞了。”   这是虞了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名字,语气自然得仿佛已经叫了无数遍。   在大山深处的小镇客栈里,在只有滴答雨声的静谧夜晚,这道声音对虞了有了神奇的定身作用。   虞了抬起头,那人站在檐下静静看着他,眸子里闲淡的墨色快要和着清烟缭绕的夜色融为一体。   “没告诉你,我叫陆邀。” 第8章   虞了回房间洗完澡,换上陆邀给他的衣服。   他不矮,一米八的个头,也就比陆邀矮了半个头,但因为体型差异,陆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过分松垮了,短裤裤管空荡,T恤领口大得都遮不住锁骨。   以及内裤,松得有点儿侮辱人。   emmmmm算了。   宽松一点穿着舒服,助眠,虞了这样安慰自己,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悻悻爬进被窝。   床下的垫子原本就不硬,添了一床被子更软和得快陷进去,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把使用过度的老腰躺上去真的很舒服。   订过房会有记录,虞了打开APP,找到这家客栈点进去,老板确实姓陆,但跟他刚才听见的不一样,老板名字有三个字,叫陆山海。   陆山海?   他听错了吗?   应该不会,读音能错,总不能数都能听错。   没猜错的话,这个陆山海应该是他的爸爸,或者叔伯爷爷之类。   所以应该是陆腰?夭?邀?还是幺?   他还是睡觉吧。   山上降水量太大了,一直到这会儿雨还没有彻底停下的趋势,铜铃声从窗户缝隙漏进来,伴着雨丝敲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融合成了最让人放松的白噪音。   空气清清凉凉,是最适合盖着薄被子睡觉的温度。   这比听着汽车鸣笛声入睡舒服多了,几乎一闭上眼睛,睡意就开始悄无声息上涌。   然而虞了还是生活经验不够丰富。   山里多蚊虫,他忘了睡前一件最重要的事,以至很快被耳边嗡嗡扇动翅膀,虎视眈眈绕着他打转的几只蚊子烦醒了。   忘了还有这茬。   他顶着凌乱的头发烦躁坐起身,一半意识还在梦里,头重脚轻地下床找了一圈,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了一盒崭新还没开封的电蚊香液。   电蚊香,通电的蚊香?那应该就是蚊香吧。   他找了个有插座的地方蹲下拆封,看了里面一个带插头的东西和几盒紫色液体又一次陷入迷茫。   他真的脑子不够用了,转得特别慢,说明书一行字得看好几遍才能读懂,研究半天,才把液体和挥发器镶一块儿。   把插头怼进插座,再按下开关,灯亮了才松口气。   终于好了。   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太好用,不如直接给他来一盘蚊香一个打火机干脆。   关了灯摸黑爬上床继续睡觉,瞌睡虫一只没跑,等着他一合上眼睛就开始努力工作。   只是这次睡得更不安稳。   没了蚊子,他却觉得莫名其妙热起来,鼻子被什么堵着,吸气困难,呼出的气体发烫。   还有,脖子痒。   慢慢就不止脖子了,耳根,后背,手臂,都开始发痒。   虞了难受得要命,想睡睡不着,想醒睁不开眼睛,明明意识还有,眼皮却重得跟压了两块大石头似的睁不开。   身上也沉,想抬手挠痒都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啊,烦死了。   他稀里糊涂地想,我该不会是碰上鬼压床了吧?   -   陆邀把所有清单都列完了,算完账把东西下单,又在接到助理电话后短暂开了个视频会议。   结束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起身来到后院,抬头往二楼房间望了一眼,灯熄着,人应该已经睡了。   大巴从萱城城内到这里至少得六个小时,陆邀不知道虞了有没有在车上吃东西,但凭他猜测,那一路上颠簸不好受,就算有吃应该也吃不了多少。   然后就是从下午到现在,粒米未进。   雨势又变大了,陆邀拿着伞转身穿过院子,去了对面的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处盖了砖瓦房顶的空地,三面靠墙,面向院子那面完全是空的,只有几根黄梨木圆柱支撑。   地基比院子又抬高了几阶,水溅不上去,水泥地面仍旧干燥。   做饭的灶台在右侧靠墙,旁边放着冰箱冰柜和其他电器,左边空的一大块则是零星摆着三四套和厅堂屏风后的同款桌椅供人吃饭。   陆邀削了只梨混着冰糖放进砂锅里煮着,走到灶台后,看了一下甑子里还有米饭,就从冰箱里拿了些食材切好,混着炒了份炒饭,香味渗进凉飕飕的空气里,一闻便叫人食指大动。   盛了饭装进盘子,从筷笼里拿了个木质调羹放在最上,绕出灶台把一盘新鲜出锅的炒饭放上桌子后,才穿过院子上楼叫人。   灯笼昏黄的光线映照着院子,陆邀借着光线穿过走廊,停在虞了房间门口。   房门没有上锁,他敲了几下,又喊了两声,里面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人应他。   觉出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心,推开门进去。   摸着墙上的开关开了灯,走到床边,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又很不安稳的模样,呼吸有些急促,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陆邀屈腿在床边半跪下,帮他拉下被子,露出整张脸:“虞了?”   他叫一声,虞了的睫毛就飞快颤了颤,似乎很努力想睁开,又无力睁开。   陆邀用手背在他额头探了一下,才发现烫得吓人。   心头一沉,立刻掏出手机给文远打电话,夜猫子这个点正精神着,甚至带着一丝白天没有的亢奋:“陆哥,古德鹦鹉咛!”   陆邀简明扼要:“过来帮我个忙。”   挂了电话,陆邀将虞了横抱起来。   虞了手抬不起来,食指勾住他胸口的衣料就松不开了,脑袋恹恹靠在他胸前,鼻子堵住了,只能半张着嘴巴呼吸,宽大的衣领歪在一边,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暗红的痕迹。   陆邀当然知道他皮肤细,娇气,只是没想到一天一夜过去,竟还没有消退的迹象。   惨兮兮的。   陆邀心头复杂,帮他把衣服拉上去,很轻地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了,这就带你去医院。”   文远踩着雨跑进来,厅堂灯亮着,他看见白天才去他那儿问房间的男生此时病恹恹歪在那儿,若不是陆邀让他倚着,怕是连坐稳都艰难。   “怎么回事啊?白天不是还好好的?”文远合上伞挂在一边,跑过去看。   “发烧了。”陆邀说。   “我就说吧!你还非说不是。”文远摸摸虞了脸,忧心道:“什么感冒,怎么看着这么严重?”   “累着了。”陆邀把虞了交到文远手里,拿着钥匙起身:“帮我守着他,我去开车。”   “哦好。”文远坐到凳子上,小心翼翼扶着虞了靠在自己肩膀。   沿着街尾再往上走一段有个简易小型的停车场,陆邀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他上车掉头,将车子开出停车场,停在客栈大门口,下车两步迈进大门。   文远正在努力尝试跟虞了对话:“小漂亮,你说什么?”   虞了又嘟囔了一句。   文远耳朵都快贴他嘴巴上了都没听清:“呀?牙?你牙疼?嘤?痒?痒!”他恍然大悟:“痒是吧?哪里痒?”   陆邀走过来,熟练抱起虞了:“撑下伞。”   文远得令走在陆邀后边,一手撑着一把伞送他将虞了放进副驾。   “谢了。”陆邀接过伞:“你回去休息吧,我送他去医院。”   文远:“我不用去吗?”   陆邀:“不用,我一个人足够。”   “行吧。”文远站在原地看着陆邀从车前绕回驾驶座,忽然想起什么,忙不迭叫住他:“等等陆哥!”   陆邀正要拉开车门,抬头:“怎么了?”   文远:“我刚听见他说身上痒了,你看看他是不是除了发烧,身上还有过敏啊?”   陆邀没注意到这个。   他上车打开灯,倾身过去拉开虞了衣领,果然在脖子往后那块发现了类似过敏的红肿,只是混在他弄出的那些印子里,第一眼很难被注意到。   虞了似乎清醒了些,难受地半睁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眼尾又染上了他熟悉的红。   比他以为的还要金贵些。   陆邀松开了衣领,指腹很轻地在他红肿发痒的地方擦了擦,低声哄:“乖,再忍一会儿。”   镇上只有小诊所没有医院,最近的医院在山脚下,开车半小时左右,如今大雨天影响视线,估计还要慢一些。   他脱了外套盖在虞了身上,发动汽车开往山下,车前灯一晃,密密麻麻都是雨丝。   文远目送汽车尾灯消失在大雨中,帮着陆邀把客栈大门关了,才抱着伞转身啪嗒啪嗒往回跑。   快十二点了,他追的新番要开始了! 第9章   深夜医院没什么人。   陆邀找到值班医生,检查开药一套进行得很快,等把人在病房里安置好了,陆邀守着床边坐下,才算缓了口气。   检查出来的毛病都不严重,就是BUFF叠得有点多。   疲劳和风寒引起的感冒,不知什么导致的过敏,最后还有个低血糖,人病得不清醒,得输葡萄糖。   上山一路颠簸,原本是想等他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再叫他吃饭,怪他考虑不周。   进来打退烧针的是个年轻护士。   明知虞了如今没有意识,陆邀还是让他偏过头靠在自己手掌心里,拉下一边领口露出肩膀后,挡着他眼睛。   病房里灯光敞亮,某些隐秘的痕迹无所遁形。   护士落在虞了身上的视线明显一顿,随即抬头飞快看了陆邀一眼,脸有点发烫,打完针循得飞快。   怕点滴打得太快虞了手会肿会疼,陆邀把速度调到最慢,为了虞了睡得舒服些,又把病房里灯关了,他靠着从走廊透进来的灯光勉强能够视物。   一瓶葡萄糖走完至少得一个小时,陆邀从手机上下载了助理发给他的文件,一边看,一边时不时碰碰虞了额头,感受他的体温有没有下降。   途中虞了脑袋左右动了动,隐约有要醒来的迹象。   陆邀摸摸他的脸,放轻声音安抚:“没事了,继续睡吧,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虞了果然很快安稳下来,靠着他的手再次陷入沉睡。   从早上七点开始,医院里人逐渐变多,医生护士也忙碌起来,走廊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吵醒了虞了。   他睁眼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医院,意识还停留在昨夜里动弹不得那会儿。   这会儿发现能转头了,看见陆邀从他床边抬起头都没惦记着问他为什么在这,自语一般:“我能动了,鬼走了?”   简明扼要一句话,很难让人猜不出他将自己昨夜的经历定义成了鬼压床。   陆邀眼底闪过笑,竟也没反驳,顺着他的意思嗯了一声:“走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没有,不晕。”   他说完,走廊外面忽然有位护士高声道:“3号病房3床在按铃,赶紧去个人看看。”   虞了这才后知后觉:“我怎么在医院?”   陆邀:“你昨晚发烧了。”   “啊?我不是鬼压床吗?”   他没搞清状况,下巴尖就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捏住往上抬了些,陆邀偏头仔细看了下昨夜过敏发红的地方,松开手:“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上痒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虞了觉得身上又有点痒了。   “应该就是……睡下之后,因为有蚊子一直在我耳朵旁边飞,我就起来找了电蚊香液插上,再躺下之后就开始不舒服了。”   他边想边说,忍不住想去挠,被陆邀握住手拉回床边压着:“别挠,忍一下。”   虞了只能用后背蹭了蹭,问他:“我是不是过敏了?”   “对。”陆邀把他手塞回被子,站起身:“困的话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很快回来。”   等人走了,虞了躺在床上专心致志整理一下乱作一团的思绪。   不是鬼压床,是他生病了。   昨晚睡得太饱,这会儿已经睡不着,护士进来时,他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聊地瞅着窗外的山头,上面缭绕的白雾还没有散。   “醒啦,你哥哥呢?”护士在病房四下看了一圈。   虞了愕然。   哥哥?他是这么跟别人介绍自己的?   他们这,长得也不像吧?   “我哥,呃,他出去买吃的了。”虞了抿了抿唇,有点烫嘴。   护士点点头:“行,一会儿他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去一楼大厅右边儿取药。”   虞了说好。   护士转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过头仔细斟酌一下措辞:“对了,要提醒你一下,你这病势汹汹主要原因就是劳累过度,年轻气盛能理解,不过身体重要,你也告诉你哥哥……悠着点儿,别太狠了。”   “?”   虞了茫然目送护士离开。   门关上几秒后突然领悟过来,脑袋蹭地冒出好大一股热气!   陆邀回到病房,就看见床上人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面,只留一个发顶露在外面。   听见他进来,瓮声瓮气在被子里开口:“护士让你去一楼大厅右手边取药。”   “已经取了。”陆邀把药和打包的豆浆小笼包一起放在柜子上:“别憋着,先起来吃东西。”   虞了从被子顶冒出一双眼睛:“我在这里没胃口,能上车去吃吗?”   陆邀挑眉:“?”   虞了:“咱们回客栈吧。”   这里待不下去了。   出院需要家属签字,陆邀签字的时候,虞了留心在旁边看了眼,喔,原来是这个邀。   字也不错。   雨暂时停了,地上半干不湿,虞了避着水坑回到车上,等陆邀上车了,诚恳道谢:“不好意思啊,耽搁你一晚上。”   “不麻烦。”陆邀顿了顿:“不用不好意思,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虞了总觉得这句话后面还跟着一句潜台词。   联想到在病房时护士说的话,虞了飞快忽闪着眼帘,低头扣了几下车窗开关。   没怎么,就是忽然觉得手有点没处放。   幸好陆邀及时把吃的递了过来。   回到镇上,陆邀在客栈门口把虞了放下:“时间还早,没吃饱的话去后面厨房找阿姨给你做。”   一份小笼包还剩下好多,虞了以为他没发现呢,没办法,芽菜馅儿他不大吃得惯。   就快八点了,虞了掐着阿姨下班前十分钟要了一份清汤面。   “那阿姨给你加杂酱的绍子好吧,吃起来会比较香。”阿姨烧开水把面下下去,开始打调料。   虞了在灶台边溜达一圈,看见了最旁边摆着的一盘炒饭,卖相不错,就是好像已经凉了,都没冒热气。   阿姨抬头看见,笑道:“那个应该是小陆昨晚做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吃,我今早来就看见搁在桌子上,哦对了。”   她又想到什么:“砂锅里还有冰糖雪梨,估摸也是小陆弄的,我听你嗓子不大舒服的样子,正好喝点润润嗓子,我给你热热。”   虞了回来路上还在想为什么陆邀昨晚会去他房间,没想到这么快就破案了。   要说在他眼里,陆邀的气质看起来就是能扛着AK一枪一个的那种,感觉躲在他身后就能跟着他草天日地。   做饭炖汤拨算盘这种事放在他身上乍一看挺违和,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还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万事可靠的设定跟他整个人也很符合。   他对昨晚其实保有一点零碎的记忆,知道有人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守着,偶尔还能感到脸或者额头被轻轻碰一下。   开始还以为是鬼压累了,下床坐着歇气去了……   不过油然而生的某种情绪才冒头,就被虞了坚定摁了下去。   不行,不能觉得不好意思。   他很理智地想,要不是他我也不会生这场病,身为男人,行走江湖不能太没有自我意识。   然后接过阿姨递来的一碗雪梨汤干了,再端起刚煮好的杂酱面:“阿姨,可能要麻烦您再煮一份,陆老板快回来了,他也还没吃早饭。”   -   陆邀停好车徒步往回走,没有立刻回客栈,而是去了一趟头街找文远。   “回来啦?”文远见人,立刻起身:“怎么样,他好点儿了没?”   “差不多了。”陆邀说:“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借我几套,回头请你吃饭。”   文远抱着pad啊了一声:“有是有,可是我的衣服你穿着不合身吧?”   陆邀:“不是我穿,他行李拿错了,衣服都在里面。”   文远秒懂:“哦!行,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去了楼上,很快抱着两套衣服下来递给陆邀,嘴里说着:“其实夏天衣服大点儿穿着还舒服,给他穿你衣服也行的。”   陆邀接过来:“我这里的衣服布料大多都粗,他穿着会不舒服。”   客栈里的衣服都是他几年前随便买了打包带来的,换洗了太多次,他皮糙肉厚,对衣食住行没什么需求,在他的意识里,衣服没坏,那就能一直穿。   “哇哦~”文远拖长了声音,趴在柜台上一脸的八卦:“照顾得这么仔细呢,他是你什么人啊?”   陆邀掀了下眼皮,气定神闲:“我债主。”   -   虞了吃完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趴在上刚玩儿会儿手机,就听见门被敲响。   “睡了?”是陆邀的声音。   “没。”虞了从床上坐起来,看陆邀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衣服和一管药膏:“有事?”   “擦药。”陆邀言简意赅,把衣服放在就近的柜子上。   虞了动作自然伸手去接药,陆邀却没给他的意思:“都在后背,你确定自己可以擦?”   虞了默默缩回手。   “我来吧,上衣先脱了。”   陆邀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新的医用棉签拆开,转身一看,虞了坐在原位没动。   他挑眉:“怎么了?”   “害羞。”虞了挠挠耳后:“能不脱吗?”   陆邀为他的坦率默了一瞬:“你觉得呢?”   虞了迅速脱了上衣趴回床上,脑袋埋在两只枕头指尖的缝隙里,耳尖通红。   虞了很瘦,陆邀昨晚抱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似乎还没有从前训练时扛着爬山的一个沙袋重,现下肉眼看着还要更直观。   他的肩膀实在说不上宽,骨架偏小,清瘦的身材就定了型。   脖颈细长,往下是略显突出的肩胛骨,中间脊椎处有一条明显的下陷弧度,然后是细瘦的腰身,两个腰窝的轮廓清晰可见。   腰上还留有明显的淡青色印记,不是过敏造成的,更像是手指用力掐按后留下的。   虞了太白了,导致这些痕迹在他身上尤其显眼,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靡靡的美。   陆邀目光闪了闪,默不作声扫过,花了一秒钟思考这些印记上药能不能管用,得出否定的结论后在床边坐下,将视线定在过敏造成的几片红肿上。   冰凉的膏体擦到皮肤上,陌生的刺激感让虞了不由自主缩着肩膀抖了一下。   肩胛骨的轮廓漂亮得好像快生出翅膀。   “别怕。”陆邀看向他红得快滴血的耳尖:“不会痛,也不会留疤。”   虞了闷闷说:“我知道。”   陆邀动作很轻,涂过药的地方很快就不痒了,凉飕飕的,很舒服。   虞了逐渐习惯这样羽毛挠过一样的触觉,放松下来,听着随风飘进耳膜的铜铃声,有点犯困了。   直到带着药膏的棉签上移,快要碰到他耳根。   他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了,飞快往旁边躲:“你等等!”   陆邀捻着签头:“放心,不碰你耳根。”   虞了:“……”   虞了耳根那里特别敏感,是旁人碰都碰不得的程度,他刻意藏着,连打小跟他一块儿长大的晏嘉都不知道,现在被除了他自己以外第二个人知道了。   至于怎么知道的,虞了一点也不想去回忆。   从两人再相遇起,虞了就一直有意无意躲着,避着那个意外被提及,到头来还是没能躲过去。   算了,他搓搓耳朵,垮下脸趴回去。   两个人如今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开诚布公谈一次。   早死早超生。   “我不是故意的。”   他闷在枕头里:“那天晚上喝多了,你房间就在我对面,我脑子不清醒,一个没留神就走错了。”   陆邀抬眼去看,只看到一个写着破罐子破摔的后脑勺。   他当然知道是哪天晚上,只是有些意外一直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虞了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这件事。   “那天有个晚宴,我错喝了别人的酒。”他收回目光,不疾不徐与他信息交换:“酒里被下了药。”   “药?”虞了像是被薅住了尾巴的猫,倏地翘起脑袋:“什么药?春药?”   “……”   什么药陆邀不知道,不过成人助兴的东西,统称一句春药确实不为过:“差不多。”   “我去。”虞了咕哝起来:“难怪,我就说正常人怎么会……”   “抱歉。”   虞了下意识想说“没事不能怪你”,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表现这么大度。   于是再次翘起脑袋去看陆邀,目光在他优秀的脸上转了一圈:“我早想问了,你脸上那一撇是我挠的吗?”   陆邀供认不讳:“嗯。”   “好吧。”虞了扭回去,做主给这件事盖棺:“算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但陆邀这次没有顺着虞了的意思:“恐怕不行。”   共识竟然没有达成,虞了很不理解地回头:“为什么?”   “你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但是我不行。”   陆邀跟他对视,语调平缓,但无论是眼睛里还是语气里都没有客套的意思:“虞了,我让你吃了亏,有义务补偿你。”   “补偿?我不用你补偿啊。”   虞了皱眉,这就是个阴差阳错的意外,没有谁对谁错,他不需要陆邀把责任全揽下:“我又不是女孩子,不需要你负责。”   陆邀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跟他讨论的意思,收了棉签站起身:“药上完了,先别穿衣服,免得把药蹭掉。”   “柜子上两套衣服是文远的,就是那天你去过的那家客栈的老板,你们身量差不多,他的衣服你穿着应该合身。”   “好好休息,午饭好了我再叫你。” 第10章   虞了其实没把陆邀的话太放在心上,不是不相信他的诚意,而是已经打定主意不接受他的补偿。   反正他要送他什么,他只管拒绝就是,他思衬着,他不想要,难不成陆邀还能强塞给他?   事情说开了,虞了再站在陆邀面前都少了几分不自在。   下午,陆邀上来给他换新的电蚊香液,虞了见他冲自己比了个手势,乖乖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做什么?”   “闻一下。”陆邀把蚊香液放在他面前:“有没有味道?”   虞了凑近动动鼻尖:“没有,闻不到。”   “嗯。”陆邀把原来的蚊香液拆了,换上新的。   屋外的潮湿和屋内对比鲜明,被包裹在喧嚣下的宁静中很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或者催生懒惰。   虞了有些孩子气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问陆邀:“雨多久能停?”   这天跟被捅了窟窿似的,从他来就在一直下,就没见晴过。   “还要几天。”陆邀抬眼看他:“无聊了?”   虞了挠了挠脖子:“还好。”   话音刚落,脸就被轻轻捏住往边偏了些,陆邀手很大,温暖干燥,虞了能清晰感受到他指腹有些粗粝的茧。   陆邀在看他刚挠的地方。   “不是过敏那儿。”   虞了有点意外,他就是被衣领蹭痒了随便挠一下,自己都没注意,陆邀反应太快了。   陆邀松开手:“有不舒服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面前的人很金贵,这个认知在陆邀念头里已经根深蒂固,不好好看着,捧着,怕又在陌生的环境里碰着什么未知的过敏原,让他吃了苦头。   “喔。”虞了视线跟着他手走。   陆邀发现了,蜷起指尖:“怎么了?”   虞了:“我想问你个问题。”   陆邀:“什么?”   虞了很真诚地疑惑:“你家有AK吗?”   -   陆邀没骗他,雨连着下了两天了,断断续续,就是不停。   虞了感冒是好了,可是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身体没完全恢复,病恹恹的一直提不起精神,连带吃饭胃口都变差了。   关证下楼来吃饭跟他遇上,虞了才想起客栈里还有这么个人。   不是他不把人放眼里,主要两人一个住二楼一个住三楼,而关证从入住那天起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不知道干嘛,下楼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就没撞上过。   “嘿,好久不见。”关证在阿姨那儿叫了份煲仔饭,回头坐下跟虞了打招呼。   乍一听有点奇怪,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毛病,虞了回他:“好久不见。”   “唉,我这两天忙着赶报告,导师要得太急了。”关证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叫关证,证明的证,你呢?”   “虞了。”虞了随意跟他聊着:“出来玩还赶报告?”   关证摆摆手:“玩儿?算了吧,可没那个福气,我这明明是来找作业参考的。”   虞了:“作业?”   关证:“啊,我地质专业的。”   虞了在“哦”声出口前吸了口凉风,忙不迭扭头打出这个喷嚏。   关证这会儿才发现他脸色不大好:“感冒了?”   “前两天吧,刚好。”说完又是一个喷嚏,双喜临门,鼻子红了,倒是给他苍白的脸添了点儿血色。   阿姨端来热腾腾的煲仔饭放在桌上,关证隔着热气去看虞了,视线在他脸上游走了好几圈:“你……”   猝不及防的来电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从短暂的走神中迅速回神,拿出手机看一眼备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喂,干嘛?”语气也不大好。   虞了不小心吃了个花椒,嘴皮发麻,喝了一大口凉手,顺便围观了关证冲手机那头撒火的全程。   “我帮你们?凭什么让我帮你们,自己没生手还是没长脑子???”   “告诉你!他妈少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跟我说话,爱做做不做滚,跟你分一组老子已经够倒霉的了,警告你少惹我!”   “行啊,有本事你就去跟导师告状,让他给我延毕怎么样?没本事就把你狗嘴给我闭上,吠得老子心烦!”   是个暴脾气。   虞了安静吃瓜,有点辣,再喝口汤。   陆邀拎着两袋菜过来,关证正好挂了电话。   “真他妈傻逼。”他骂了一声,忽然扭头去叫陆邀:“陆老板,跟你打个预防针。”   陆邀把菜分类放进冰箱:“怎么了?”   关证:“是不是还有俩男的一女的订了两间房,8号之后才能入住的?”   陆邀:“嗯。”   关证:“你最好给他们吧房间安排到最角落,犄角旮旯那种,远离所有人房间,不然指定被烦死,我保证没有夸张,他们真的每一个人,都,很,烦!”   陆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同学?”   “是啊,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说话间又收到一条消息,估计是导师的,关证烦躁地啧了一声,端着碗起身:“我端上楼吃了啊,碗我晚点拿下来自己洗。”   还真是风风火火。   虞了收回目光,继续慢吞吞吃自己的饭。   陆邀关上冰箱,见虞了吃得有一口没一口的,视线在他桌上了扫了一圈:“吃不下就放在那儿吧。”   虞了确实早就吃不下了,不吃又觉得浪费,陆邀搁了话后他又硬是塞了好几口,觉得剩下得也不算多了才放了筷子。   陆邀看着他上楼后走过去收盘子。   虞了吃饭貌似有强迫症,吃完了,装米饭的小碗里硬是没沾一点菜汤,辣椒都被挑出来堆在盘子一边,桌面地面也都是是干干净净,没留一粒饭粒。   陆邀倒了剩菜剩饭,将碗盘放进清洗池:“张姨,以后他再点辣菜的话,尽量少给他放些辣椒。”   没了行李箱,没有电脑没有手稿纸没有缝纫机,虞了就剩个手机能打发时间了。   走廊的栏杆类似长椅,下午他就趴在扶手上跟晏嘉闲扯。   陆邀一上来,他就被他手里拿着的几个小麻袋吸引了注意:“这是什么?秘制锦囊?”   “生石灰。”陆邀给他看了眼,没让他碰。   房间门没关,虞了就看着陆邀进去将几个小麻袋分别放在他房间的各个角落:“这有什么用?”   “吸潮。”陆邀说:“山上潮湿,你可能会不适应。”   虞了:“我没觉得不适应。”   相反,他还挺喜欢这种清凉湿润的气候,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很舒服。   “人在一个新环境,身体对环境的敏锐程度会超过大脑。”   陆邀带上门出来,虞了仰头看他,靠近后脑勺的一小撮头发被风吹得来回晃悠。   和身后缀满花朵的大树,也不知道是谁在衬谁。   陆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只是用指背很轻碰了下虞了的手背,很快收回:“冷了就回屋。”   虞了直到陆邀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觉出哪里不对劲。   这人是把他当三岁小孩儿了吗?   下雨要直到往家里跑,冷了得懂得往房间钻?   还有两个钟头才能吃晚饭,晏嘉忙起来没空跟他说话了,他把所有能骚扰的人都挨个骚扰了一遍,最后趴在栏杆无聊地数院子里的花。   看得出有很多花都过了花期,如今开得正盛的多是绣球,有的种在花盆里,有的直接种在院子泥土里,花花绿绿几乎称霸整个院子。   绣球种类繁多,虞了在花这块儿知识面有限,只知道一个无尽夏。   他一株一株点着过去,想数数一共多少种颜色,刚数到粉色一簇,风忽然大起来。   虞了只是抬头望了眼天,都没缓冲的时间,豆大的雨点突然就密密实实砸下来。   这场雨势是真的大,比之前每一阵都要猛,千万颗玉珠碎瓦崩落的声音响彻耳膜,地面凹陷地方的积水很快就到了足以被砸出连串雨泡。   满园的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养在院子里这么被砸真的没事吗?   虞了忧心忡忡的念头刚起,就见陆邀快步从厅堂出来,冒雨走进院子,将靠近院墙的几盆花快速往屋檐下搬。   雨水浇在他身上,很快湿透他一头一身。   刚到粉色那盆,不知怎么,陆邀右手仿佛突然脱了力,花盆刚离地几寸又落了回去,花球几颤,落了不少花瓣。   虞了倏地站起来。   他跑下楼时,陆邀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小粉孤零零落在那儿,跟花丛隔得老远,雨打得它东倒西歪,一幅被孤立的惨淡模样。   他毫不犹豫冲进雨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抱起花盆时才发现这玩意儿竟然比他想象的要重好多,花盆原来不是塑料,是结结实实的陶瓷,加上泥土被水浸湿,他一下没成功,第二下才搬起来。   虞了一瞬间有被自己无语到,怎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青石板上的青苔打滑严重,虞了扭头往回跑一时没注意一连滑了两下,刚站稳,腰上就被一双手臂用力环住,将他连人带盆一起抱进了檐下。   “做什么!”   陆邀压着嗓子,口吻严厉。   虞了一下子被训懵了,愣得抱着花盆都忘了放下,刚抬头就被干燥的毛巾裹住了脑袋。   视线最后是陆邀微沉的脸色。   气场有点吓人。   虞了不由咽了口唾沫,像是被捏住后颈拎在半空的小猫,被盖着毛巾任圆搓扁,愣是没敢动。 第11章   陆邀:“才好多久,又想进医院?”   虞了试图解释:“我看你来不及搬,万一死了——”   “只是一盆花。”陆邀皱紧了眉头。   “……”虞了无话可说。   陆邀给他擦完头发,才发现他还把花抱在手上,无奈将毛巾搭在一边去接花盆:“松手。”   虞了乖乖松开手,小粉被陆邀稳稳放在一边,和它的花盆大家族团聚。   风又大了,雨丝被吹着飘进檐下,陆邀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虞了前面:“回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掉。”   虞了匆匆下楼又匆匆上楼,心情有点沮丧,他是下来帮忙的,怎么反而像是添麻烦来了。   晚上吃饭之前,阿姨先给他投喂了半碗姜汤。   “下午淋雨了是吧?”阿姨说:“来,小陆特意嘱咐我给你煮的姜汤,还热着,喝点儿晚上睡个好觉,免得感冒。”   虞了不太喜欢生姜的味道,捧着碗喝得鼻子直皱,心想怎么感觉有点儿夸张,他有这么脆弱?   很快陆邀就用行动证明了在他眼里,他就是有这么脆弱。   晚上睡觉时间,虞了关了灯刚躺下不久,就听见走廊有脚步声靠近。   如今客栈里就住着三个人,而关证在三楼,所以门外是谁,一目了然。   脚步声在他房间门口停下了,推门和进门动作都很轻。   虞了感觉有人来到了他床前,还没睁眼,额头就贴上一片干燥的掌心。   ……猫猫叹气。   虞了特别无奈地睁开眼睛,房间很暗,陆邀收回了手,虞了只能辨认出他的身形,看不见他的神情。   “我真没感冒。”他说:“一个喷嚏都没打过。”   陆邀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虞了伸出两只手压在被子上,仰头盯着他的轮廓:“我是泥巴捏的吗,被雨浇一下就能化掉?”   这次陆邀声音里多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差不多。”   虞了:“……”   出来一趟,怎么感觉多了个爹?   托这一睡前小插曲的福,虞了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女娲娘娘一边搓泥巴捏他,一边碎碎念:“这一批泥巴质量太差了,估计淋个雨就要化掉,捏出来的娃娃多半也体弱多病,要不还是回收算了。”   要把他回收?   虞了吓得不轻,连夜帮女娲娘娘搓了一晚上的泥娃娃,就为了不被垃圾回收。   早上被楼下开门的动静弄醒了,他扒着窗户坐起来,推开窗往楼下瞧,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身影正出门。   背心是老年背心,人可一点也不老年。   肩宽腰窄,背脊挺拔,肩背手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但肉眼可见的蕴藏着强大爆发力。   虞了看眼陆邀手臂,再低头看眼自己的手臂,打个哈欠,默默又躺了回去。   一个深山老林的客栈老板身材都这么好,这世道真是太卷了。   他还是回梦里继续搓泥巴吧。   陆邀去了一趟菜摊买了些瘦肉,刚要往回走,就听见后边一小孩儿的大嗓门响彻半条街:   “您蛮不讲理!无理取闹!您就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陆邀转身,不远处的米糕店门口,一对母子隔着热气腾腾的铁锅和屉笼正在激情对线:   “赵小松你完了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止是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还是你屁股开花的黑手!给我滚过来!”   “我就不!老师说了,所有选择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人都是愚蠢的,你不能揍我!”   “我今天就愚蠢了怎么地!滚过来!”   “我不!您不能打我,至少别用那么粗一根棍子啊!!!我的妈呀救命救命,谋杀亲儿啦!!!!”   赵小松扭头看见陆邀,如同看见再生父母,眼睛蹭地放出一道金光,哇哇大叫就朝这边冲过来:“陆老大救命啊啊啊!”   他妈妈拿着手臂粗一根棒子追上来,一手杵棍一手叉腰:“告诉你赵小松,今天这顿揍你必须挨,耶稣来了都救不了你!”   赵小松嗖地蹿到陆邀后头,指着他妈:“老大,快劝劝你赵姐,她疯啦!”   “小陆你让开,别管这兔崽子,他皮太痒了,不收拾一下改天就真得给我上房揭瓦了!”   陆邀低头去问赵小松:“你干什么了?”   赵小松举起右手:“我发誓,这次我啥都没干,我就想跟我妈商量暑假支个冰粉摊,才说几句,她就要揍我了!”   赵姐:“死孩子,你那是支摊子吗,咱家门口多大点地儿,你支完冰粉摊那我这米糕还要不要卖了?”   赵小松探出一个脑袋,大言不惭:“那您正好歇一个暑假,我卖冰粉养您呗!”   这话说的,揍一顿没毛病。   赵女士两眼一瞪,又要怒了。   陆邀适时开口:“赵姐,您去忙吧,我来跟小松说。”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陆邀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可靠得不能再可靠,他这么一说,赵姐立马将棍子扔在一边,重哼一声指着赵小松:“你个臭小子,最好给我识相点!”   赵小松目送他家赵女士尤带愤怒的背影远去,对陆邀崇拜地竖起大拇指:“老大,你真牛!”   陆邀转身,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他:“想开冰粉摊?”   赵小松立刻站直了猛点头。   陆邀:“家门口没地方?”   赵小松转眼又焉了:“嗯呢。”   陆邀:“你可以去我那儿。”   “嗯?”赵小松倏地抬头,两眼发光:“客栈门口吗?”   陆邀闲闲点头:“嗯。”   赵小松立刻扑上去抱他:“哇塞!老大你真是个大好人!”   “别高兴太早。”陆邀手掌撑在他脑门:“有条件。”   赵小松豪迈一挥手:“没有问题,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了!”   从赵小松家离开,陆邀路过客栈没有进去,而是径直去了隔壁。   门只开了一小半,厅堂也没有开灯,陆邀熟门熟路穿过过道到了后院,一位老人坐在长凳上编着什么,在他周围地上堆满了片好的竹篾。   “路叔。”陆邀走过去。   老人抬起头,看见他就笑起来:“小陆,回来啦?”   “嗯,回来有几天了。”   陆邀走过去,在老人面前屈腿蹲下:“这是新的花样吗?”   他指的是老人腿上编了一半的竹篮子。   老人点点头:“嗯,试试。”   陆邀夸了一句很好看,又问:“还有编好的小物吗?”   老人一愣:“今年要这么早?”   他们是靠竹编生意糊口,手艺好,却因为年纪太大不会营销也不会吆喝,所以陆邀只要回来,就会将他家的竹编玩意带一些回客栈。   暑假里进山的人会多起来,把它们放在柜台之类显眼的地方,多少帮着卖些,亦或相感兴趣的人指路。   “不是。”   陆邀笑笑,避暑季确实还没到:“是我想买些。”   -   虞了睡饱了才起床,正边吃早饭边思考无聊的今日又该如何打发,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小孩儿蹦蹦跳跳跑进来,手里拿着的盒子被他顶在脑袋上挡毛毛雨。   虞了以为是来找做饭阿姨的,没管。   没想到小孩儿直接蹦跶到他面前,凑近在他脸上看啊看,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笑容一展:“嗐嗨嗐!漂亮哥哥!”   虞了:“???”   “我叫赵小松,哥哥你叫我小松就行。”他特别自来熟地在他旁边坐下,笑容灿烂得都快开花儿了:“吃饭呢?”   虞了握着筷子点了下脑袋:“啊。”   有点搞不清状况。   赵小松:“快吃完了吗?”   虞了:“快了,怎么了?”   赵小松晃晃手里的盒子:“吃完咱们一起下跳棋哇!”   碗筷是阿姨看准时机主动过来收的,虞了直到赵小松拆开盒子,并做主帮他选了蓝色弹珠挨个摆好了,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你认识我?”他问赵小松。   赵小松:“不啊。”   虞了:“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赵小松:“我闲得无聊想找人玩,过来一看就你在啊。”   是这样?   虞了拧了拧眉心。   有点合理,但没有很多。   “哎呀有的玩儿就行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赵小松催他:“哥哥你先。”   虞了面对六角多孔的棋盘无从下手:“我不会下这个。”   “哥哥你没玩儿过跳棋啊?”赵小松很惊讶,不过很快小手一挥:“没事,特简单,我教你!”   陆邀回来的时候,虞了这个跳棋新手正卡在一个关键点上挪不动窝,赵小松兴奋地催他:“快呀哥哥!你这步走完我就能赢了!”   他这一说,虞了更犹豫。   哪里就能赢了,他怎么没看到?   他在走右和走左之间慎重斟酌,忽然一只手从他脸侧伸过来,捻了他中间一颗棋子跳三下,正好断了赵小松通往胜利的桥。   “啊!”赵小松哀嚎:“老大你怎么这样!”   虞了回头,陆邀已经收回了手,将一个小袋子随意放在桌上后,拎着食品袋往冰箱走:“欺负一个新手,你好意思。”   “哪有,我们刚刚都玩了三把了,不算新手啦。”   赵小松哼哼唧唧,看见从小袋子里冒头的竹条,咦了一声:“路爷爷编的小玩具吗?”   陆邀:“嗯。”   他拿出一只手掌大的蚂蚱,递给了虞了:“哥哥看,是路爷爷用竹条编的,可牛了!”   竹编的艺术品虞了还真没接触过。   陆邀回头看时,虞了把蚂蚱摊在手掌心翻来覆去里仔细打量,捏捏肚子戳戳须须,一脸的新鲜劲儿。   他收回目光:“喜欢就拿去玩儿。”   没有主语,也不知道是在对赵小松说还是对虞了说,所以虞了厚着脸皮思索了一下,觉得他和赵小松应该都能拿。   后面一张桌上放着陆邀的电脑,阿姨走后,赵小松和虞了在前面下棋,他就在后面处理工作。   不知第几把下到中途,赵小松忽然说要回去一趟:“我买的小鸡还没吃午饭,我妈生我气呢,估计不会帮我喂,我回去一趟马上来,等我三分钟!”   人飞快跑没了影,等人的空隙,虞了拿出手机打算刷会儿新闻。   结果新闻没看成,倒是收到了一连串某位好事将近的人连串的消息轰炸。   程西梧:【了了,真的赶不回来了吗?】   程西梧:【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来现场,总觉得这种重要的时刻没有你做见证少了些什么/憨笑】   程西梧:【/图片/图片】   程西梧:【你嫂子纠结选哪一件做敬酒服,你看眼光好,觉得哪一件比较适合?】   程西梧:【了了,怎么不回我消息,工作很忙吗?】   虞了一上午的好心情,啪,消失了。   他在想要不要回程西梧消息,回的话该要回什么,真帮忙选敬酒服?   恕他直言两件都不行建议换点备选。   原本安静的空气中多了一阵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咔哒咔哒咔哒咔哒,节奏里透着一股烦躁。   “下雨天最好别生气。”   虞了的神游一下被打断了,莫名回头:“为什么?”   陆邀靠着椅背,右手随意放在桌上,目光没有离开电脑:“因为山神会派小鬼半夜来钻你被窝跟你聊天。”   虞了愣住了,半晌:“……什么?”   陆邀这才掀起眼皮:“不信?”   他好正经的样子,虞了想说不信都有点说不出口,语塞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干嘛要派小鬼跟我聊天?”   陆邀:“下雨天是山神休息的日子,凡人的怒气会吵着他。”   嗯?   果然大山深处多邪乎!   虞了被唬的一愣一愣,盯着陆邀的眼神透着一股惊疑劲儿,什么消息什么敬酒服都被丢到脑后。   常言道怪力乱神之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在将信将疑间还想问什么,赵小松拎着个小袋子哒哒哒回来了。   “漂亮哥哥哥!我给你带了刚出锅的米糕,超好吃!”   虞了接过赵小松递来的米糕,把话咽回了肚子。   算了,还是回头再问吧。   “陆总?”   视频另一头,助理试探地叫了一声。   陆邀收回视线,抬手抵了下蓝牙耳机,示意自己听见了。   助理看见老板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斟酌道:“那个,我可以继续汇报了吗?”   您那边小孩儿,哄完了吗? 第12章   虞了认真思索过了,觉得自己到现在还能保持正常向上的心态就很离奇。   先是暗恋的白月光订婚了,接着就是设计稿被打回,再然后从芜城来黛瓦镇这一路颠沛,到镇上后天气连日大雨不说,他又是发烧又是过敏,还时不时要受个白月光的刺激。   可就是在这样连串的打击下,他竟然没有抑郁,还跟一个比他小了一轮不止的小孩儿交了个朋友。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不自己碰上一回都难相信。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朋友吧,有时候过分聒噪了一些。   大清早虞了还在吃早饭,赵小松就拿着好几张巨大的素描纸和几支铅笔跑进来。   “来吧了了哥哥!”   他将素描纸派在桌上,双手叉腰气势磅礴:“今天就让赵大侠跟你分享分享他伟大的暑假规划!”   虞了嗦粉呢,暂时没嘴应他,就用左手随便给比划了个“OK”,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赵小松开始在纸上大刀阔斧画起来。   “首先是个桌子,大桌子,我妈不给我,所以我准备从老大这里搬一个!”   “然后桌布得要,女孩子喜欢好看的,最好粉红色有蕾丝花边,超市我看过了没有,所以我准备让老大替我想办法找一块!”   “冰和粉最简单了,老大冰箱里好多冰,粉我家有,就不辛苦老大了!”   “最后是配料,西瓜不能少,还要有红糖,酸梅汤,醪糟汤……”   虞了举了下手:“打断一下赵老板,能浅提个问吗?”   赵小松被他喊得要飘,眉开眼笑:“请讲!”   虞了:“你为什么叫陆邀老大?”   赵小松:“因为我特别特别崇拜他!而且江湖规矩,他收了我做小弟,我当然就得喊他老大啦!”   虞了更好奇了:“他为什么会收你做小弟?”   赵小松:“我在外面瞎吹的,他听见过但是没有澄清,那不就是收我了嘛!”   虞了:“……”   哇哦。   赵小松神神秘秘凑近:“跟你说,陆老大可厉害了,去年暑假有上山的游客闹事,警察没到之前,陆老大一对三,挺着那么大肚子的大叔他一手就能扔一个,把人吓得尿裤子了都,牛逼死了!”   “wow!”虞了配合鼓掌:“牛逼死了!所以你为什么暑假放这么早?”   赵小松:“我是小学生嘛,而且我们学校本来是县城里出了名放假早的,不然我妈也不会送我上那儿去。”   虞了明白了,又问:“你真的要一个人开冰粉摊?行嘛?”   赵小松:“怎么不行,卖冰粉可简单啦,而且特行销,进山里玩儿的那些人一看准买,一碗成本算个两块钱,我卖一碗五块钱,他们还得夸我卖得便宜,嘿嘿。”   虞了心服口服,小屁孩儿才多大就有这种觉悟,日后必定是个商业鬼才。   “打算赚钱买什么?”他问:“手机还是游戏机?”   “nonono,都不是。”   赵小松老神在在翘起一只手指头晃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才不会那么肤浅,我是要攒老婆本的。”   虞了震惊:“老婆本?大哥,你才多大?”   赵小松:“差不多啦,我妈说了现在时代跟她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女孩子很金贵的,男生要娶老婆除了要对人家好,还要有钱又有貌。”   他摸摸自己脸,心很大:“我也不确定我长大好不好看,只能早点攒钱找补,苗苗喜欢芭比娃娃和花裙子,我想买给她做生日礼物!”   “!”   虞了反复震惊:“我去,你连老婆都挑好了?”   “啊。”赵小松说:“我妈还说了人活着就要有盼头,有盼头才有生活的动力,我的动力都是苗苗,不然我作业都不想做。”   这人生规划比他的掌心纹还清晰,虞了真的无话可说。   “老大为我这次的老婆本计划付出好多呀。”赵小松数着他的计划图:“我决定把冰粉摊一部分收入分给他,了了哥哥,你觉得分多少比较好?”   “六个点吧。”虞了随口说了个数:“给你老大讨个好彩头,六六大顺。”   “你说的很有道理!”赵小松低头在纸上记了一笔:“不过我数学不好,了了哥哥暑假完了你还在这吗,在的话你帮我算吧。”   虞了说行:“那你的冰粉摊开张记得记账。”   “那是当然!”   赵小松闷头忙活一阵,忽然想起件事,抬头贼兮兮盯着虞了。   虞了往后仰了些:“干嘛?”   赵小松:“咱们已经畅聊过人生了,现在是好兄弟好哥们儿了是吗?”   虞了很随意:“都行。”   赵小松:“我觉悟了,好哥们儿之间不改互相欺骗,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虞了觉得他多半要告诉自己他赞了多少老婆本:“什么秘密?”   赵小松用手裹着嘴巴,小小声地得意:“其实我是老大雇来陪你玩儿,逗你开心的!”   “喔……嗯?”   虞了脑子转了个弯儿,但没完全转过来:“啊?”   赵小松:“我妈不让我在家门口摆摊,老大说可以把客栈门口的空地挪给我,条件就是我得过来陪你玩儿给你解闷儿。”   虞了愣住了:“为什么?”   “老大怕你无聊呗。”   赵小松捂着嘴巴凑近:“不过你别告诉老大我给你露底了喔,不然我就成叛徒啦!”   -   晏嘉:【叛徒不叛徒我不关心,我就一个问题,那个陆老板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虞了:【他人比较好。】   晏嘉:【这是你对他的印象是吧,那还有呢?】   虞了:【还有我和他睡过?】   晏嘉:【这个理由还能】   晏嘉:【?????】   晏嘉:【我靠?!!睡过是什么鬼?!死孩子有本事再说一遍?!!】   虞了:【你往上翻聊天记录再看一遍不就行了_(:з」∠)_】   晏嘉:【顶嘴!】   虞了一个不留神手速就快过了脑子,没办法,只能将那晚酒店的乌龙迟来地解释一遍。   晏嘉:【有没有搞错你不是处男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晏嘉:【艹就该把你送上楼!】   晏嘉:【糊涂蛋!】   晏嘉:【你躲人的方式就是不远千里往人家枪口上撞?】   晏嘉:【你对你一夜情对象满脑子的好印象是怎么回事???】   晏嘉:【了,你别是被外头诡计多端的野男人骗了?】   诡计多端的野男人?   虞了在脑袋里短暂地将这个形容跟陆邀画了下等号,又迅速叉掉。   太违和了,完全没有共同点。   虞了:【得了,我不是傻子,不至于这个都看不出来。】   虞了:【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让我吃亏了,要给我补偿,我没接受。】   突然其来的福至心灵,虞了打字的手一顿。   虞了:【我去,原来他的补偿是指这些?我还盘算着他送什么我都不要的,结果已经收了这么多?】   晏嘉:【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晏嘉:【你不也给他留了块儿手表吗?顶多算扯平。】   对了,还有个手表。   虞了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下顾不上跟晏嘉继续说,虞了在房间一通翻箱倒柜,最后也只从换衣服时清理出来的一堆小物里找到一个金顶针。   算了,将就了。   他拿着顶针一路跑下楼,在厅堂屏风后的木桌边找到了正在拨算盘算账的陆邀。   “不是有电脑么?”   虞了放慢脚步,走过去在陆邀旁边坐下:“你干嘛还老是用算盘?”   “在店里习惯了。”陆邀抬头看他眼:“找我有事?”   话题比较敏感,虞了想过很多种委婉的方式,可惜都在组织措辞一步失败了,只好直白问:“就我那个,那手表在你身上吗?”   陆邀手上动作没停:“要收回去?”   虞了先是点头,又很快摇头:“也不能说是收回去,主要意思不太好,我用个别的跟你换。”   刚说话,他就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万一陆邀问他那手表代表的什么意思,他要怎么回答?   好在他是杞人忧天,陆邀听完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柜台后面拉开柜子,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银色手表。   他手表放在虞了面前,重新坐下:“一直收在抽屉里,没有戴过,也没有划伤。”   “我没这个意思。”   虞了又不是舍不得钱了才给要回来,他收起手表,另伸手过去将金顶针摊开了放在陆邀面前:“喏,换这个给你。”   没有职业病没有缝纫经验的人来看,这玩意儿第一眼真的就是一只金戒指。   这金光闪闪的小环,连陆邀都顿了一下。   好在很快看清了是枚顶针,才从他手心里捻起顶针打量,毋庸置疑,很明显是他戴不上的尺寸。   他略扬起眉头,视线投向虞了:“新的嫖资?”   虞了:“……”   做人果然还是不能高兴的太早。   “对啊。”   虞了嘴上不服输,哼哼:“我在巴黎时找了设计师定制的,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全世界就这一个,独一无二。”   陆邀意味不明:“既然这么珍贵,送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贵。”   虞了帅不过三秒就端不住了:“好吧,其实那个设计师是我熟人,没花设计费,主要我行李也不在身边,身上只有这个了。”   陆邀笑了笑,他知道虞了的意思,所以没有跟他客气地收了戒指。   账也算完了,想把东西收回柜台,谁知算盘刚离桌,下一秒又啪地落了回去。   虞了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去看,陆邀蹙着眉心,用力甩了两下右手手腕。   稍微联想一下上次搬花的事儿,虞了心里立刻有了猜测:“受过伤?”   他知道晏嘉他爹就有这个毛病,年轻时小腿受过伤,后来看似痊愈了,一到下雨天还是会疼,严重时候甚至会站不稳。   陆邀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虞了扭头往外看了眼阴沉沉飘着雨丝的天,又回头看了眼算盘,忽然问:“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陆邀看向他:“你会?”   “这需要什么会不会的。”虞了示意他把手放在桌上:“不是有手就行?”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虞了循着记忆双手捏上陆邀手腕,控制着力道慢慢按揉。   两人的手靠在一起,肤色差别格外明显,尤其虞了骨架还小,手指纤长,光看手不看脸的话,估计十成十的人都会认为这双手的主人是个姑娘。   细针刺般的痛感得到缓解,同时,一种很奇异,很难形容的感觉从被虞了碰到的地方扩散开,陆邀指尖几不可见蜷了蜷,没有抽手。   “是这样按的?”他忽然问,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虞了却以为自己的水平受到了质疑,下意识反问:“你上次不就是这么给我按的?”   虞了:“……”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他从余光里可以明显看见陆邀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勇气抬头跟他对视。   气氛突然的安静,虞了就觉得,刚刚突发奇想帮他按手的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   他硬着头皮顶着陆邀的目光,努力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手上。   陆邀的手真的很有力量,光是这样浮于表面的触碰都能明显感觉出来,手掌很大,掌心包括每一根手指指腹都覆盖着一层茧子,干燥,粗粝,但莫名能让人感到安心。   虞了按到掌心时不由顿了顿,节奏也慢下来。   就像是沼泽里懒散漂浮的鳄鱼,和大着胆子在鳄鱼头上蹦跳啄食的雀鸟,但凡鳄鱼一张嘴——   “?”   手忽然被用力握了一下,很快又被放开。   陆邀的手掌足矣将他一只手裹住,松开后,一瞬包裹的热气骤散。   虞了手下一空,在他身旁的陆邀已经拿着算盘账本起身离开,空气里只留下将散未散的一句:   “辛苦了。”   “按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安得八错~   内心:老婆手手好软耶,牵牵(*^▽^*) 第13章   连日降雨的空隙,天气短暂地晴了一下。   不是艳阳天,最多算个阴转多云,厚厚的云层依旧嚣张跋扈遮挡了大半的太阳光。   不过已经很难得了,虞了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转转,自他来到这里,还没有好好在镇子上逛过。   时间还早,赵小松估计还在被窝里睡懒觉没过来,没了小导游,虞了决定自己随便走走就好。   不过他的独行计划还没来得及投入实践就失败了。   陆邀从外面回来,恰好跟虞了在客栈门口遇个正着。   “想去哪儿?”   陆邀把一个沉甸甸的木桶放在屏风后,上面盖着一层白麻布,看不见几面装的是什么。   “没想好。”虞了老老实实答:“好不容易雨停了,我就想出去溜达一下。”   陆邀点点头,转身从柜台拿了钥匙,顺道拿了把伞:“走吧。”   虞了有些惊讶:“你要跟我一起?”   “嗯。”陆邀:“顺便去订些酒。”   没了小导游,来了个大导游,这波稳赚不亏。   虞了见陆邀只把大门合上一半,问他:“不锁吗?”   陆邀:“在这里没必要。”   虞了又问:“厅堂没有留人,如果有人过来要住宿怎么办?”   “房间都订出去了,今天没有客人会入住。”陆邀回头,看见站在自然光下的虞了也白得好似在发光。   他撑开油纸伞递给虞了。   虞了下意识接过:“这会儿又没下雨,给我伞做什么?”   陆邀:“遮太阳。”   虞了:“?”   青石砖铺平的地面还是湿漉的,粘了好些被连天风雨卷下的残枝落叶,偶尔不慎踩到一截,嘎吱一声脆响。   道路两旁的铺子或住宅陆续都开了门,蒸早食的白烟从蒸笼边缘的缝隙扑腾着往外冒。   闲聊天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本地口音,或打趣或玩笑,或抱怨天窟窿破太久,配着喷香的早食味,叫人丛生一股亲切。   山里的空气就是好闻,说不出的干净,虞了喜欢极了这种带着绿植和泥土芬芳的味道,甚至于有一瞬冲动想要将这里的空气打包装瓶带回去慢慢吸。   镇子不大,左邻右舍都是脸熟的,陆邀带着虞了一路往前走,遇到谁都能打个招呼。   文远把院子里的木躺椅搬到了门槛外石阶上,虞了和陆邀过来时,他正翘着腿抱着平板来回地晃悠,好不悠闲自在。   看见他们了,扬起手主动招呼:“嘿,兄弟们,一大清早溜弯儿呢?”   真恨美人长了一张嘴,一张嘴啊,岁月静好的画面全毁了。   陆邀不置可否:“你呢?”   文远晃晃脚尖,眯着眼睛小嘚瑟:“这还看不出来,我肯定是出来晒太阳的啦。”   陆邀点头:“大阴天出来晒太阳。”   “什么阴天,只是晴得不明显而已,也有紫外线的好吗?”   文远举起平板挡住脸,拒绝再和这个泼他冷水的人进行任何方式的沟通。   虞了转了一把手感甚佳的油纸伞,寻思陆老板这人多少有点标准混乱。   “这客栈是文老板一个人开的?”他问。   陆邀:“不是,是他爸妈开的,不过他爸妈上个月出发环游世界了,才特意把他叫回来打理客栈。”   虞了:“不会耽误他的工作吗?”   陆邀:“他本职是插画师,自由职业,在哪里画都是画,不会耽误。”   说着话走过一程,陆邀带着虞了在一家米糕铺子前停下了:“这里就是赵小松家。”   门口支着锅灶,锅里沸水咕咕,大蒸笼呼呼往外冒热气,带着糙粮食物的香味。   虞了刚闻见就觉得熟悉,想起来赵小松给他带的米糕就是这个味道。   赵姐在里面忙活,一转身瞧见陆邀了,笑着走出来招呼:“怎么光站在这儿也不叫我。”   “路过。”陆邀笑笑,问赵姐:“有蒸好的吗?”   “当然有,这一笼刚蒸好。”赵姐打开一个笼盖,热气腾出好大一团,得等散了才能看见里头整齐排列的白胖米糕们。   赵姐:“要几个?”   “一个吧。”陆邀付了钱:“现在吃,不用装袋子。”   “好嘞!”   赵姐用纸包了米糕一面递给陆邀,陆邀接了,又递到虞了面前。   白雾裹着米糕表层,糊了层仙气一样,格外能勾起人食欲,以至于虞了第一反应不是伸手接,而是就着陆邀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陆邀挑眉。   虞了咽下,发出中肯的评价:“果然刚出锅的最好吃。”   陆邀表示赞同:“那再吃两口?”   他没有收回手,大有如果虞了喜欢,他就能这样投喂他吃完的架势。   虞了看着缺了个月牙口的米糕,反应过来,耳朵唰地红了两个度。   他在想什么?   死要面子故作镇定嗯了一声,接过米糕道了声谢,然后扭头就走。   没事儿的,问题不大,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笑意从眼底浅浅掠过,陆邀拍了拍手,提步跟上。   再往前是菜铺,肉铺,甚至还有专卖咸菜凉菜的铺子,只是经过也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的咸辣味。   路过超市,陆邀脚步一转走进去。   虞了正好吃完了,把纸扔在超市门口的垃圾桶,听见陆邀问店里有没有凉席。   店员:“有,要什么样的?”   陆邀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形容:“小孩用的。”   店员:“喔,那就是得要席面最细最光滑的,小孩子皮肤薄……”   店员带着陆邀去了里面,虞了听不见了,就看见陆邀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装好的凉席。   “你还记得要订酒吗?”虞了提醒他。   “订酒不在超市。”陆邀往前抬了抬下巴:“在那儿。”   平台往上是个四合院式的房子,地基比水平线高出不少,进大门得上台阶。   陆邀走在前面,大门推开,虞了往里放眼一望,满院摆满了红布蒙头的大酒缸,最里头似是煮着什么,白雾腾腾,酒香混着米香在嗅觉中发酵。   虞了被惊艳到,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   他从来没有身临其境见过这样的场景,好像提脚跨进门槛,就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出来招呼他们的大叔光着膀子,光头,笑容豪迈:“来啦!”   陆邀称呼他安叔。   安叔:“今年又是替你爷爷上山来的吧,老头子身体怎么样了?”   陆邀:“恢复得不错,不过需要多休息,现在在医院养着。”   “没事就行!他喜欢喝的米酒我特意给留了些,等你回去时记得给带上。”   安叔解了围裙团成一团在手上扇风:“今年打算进点啥?”   陆邀:“和去年一样吧。”   “行!”   安叔视线转向旁边的虞了:“这是你弟弟?小伙子长得真俊。”   陆邀还没说话,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备注,便暂时将虞了托给了安叔:“他刚从城里过来,没见过这些,安叔您不忙的话能不能带他看看。”   安叔一口爽朗应下:“没问题,小伙子好好看,等回城里了也帮我们宣传宣传。”   陆邀转身去门口接电话,虞了跟着安叔,第一件事就是问:“安叔,里面是在煮米吗?”   “对的,蒸糯米,做米酒。”   安叔带着虞了进去看了一圈,然后走到摆放着各类酒的地方挨个给他介绍,看虞了耸着鼻尖很感兴趣的模样,乐呵呵问:“要不要尝尝?”   陆邀打完电话,才发现天上又开始星星点点飘雨了。   回到院子,安叔没在,估计是继续去忙了,只有虞了一个人坐在檐下的竹椅上低头玩手机。   人静,院子也静,后头的大酒坛鳞次栉比,虞了坐在斜风细雨的前头,快和它们混成了一幅画。   陆邀靠着门框多看了会儿,直到看见风吹得雨丝有快沾到他肩膀的趋势,才站直了开口:“走吧,该回去了。”   虞了哦了一声收起手机站起来,陆邀在门外等他。   跨门槛时,虞了脚没提起来,一不留神就绊了一下,还好陆邀眼疾手快,及时给扶住。   虞了就听见头顶短促一声轻笑,不高兴地皱起眉头:“陆邀,你有没有礼貌,当着我的面笑我?”   陆邀不答,反而问他:“知道在山里的规律,谁出门才需要绊门槛吗?”   虞了:“谁?”   陆邀:“新嫁娘。”   虞了偏头表示不解:“为什么?”   陆邀:“绊个门槛叫醒门神,让他认认这是家里出嫁的女儿,往后回来还是家里人,别拦,别捉弄。”   还能这样?   虞了心不在焉,下楼梯时梅开二度,脚又踩空了。   “啧。”他眉头拧得更紧:“陆邀,你可不可以别走那么快,好歹牵着我一下。”   陆邀心头微动,这才停下仔细看他。   这颐气指使撒娇的模样他熟,不过上次不是因为……   “醉了?”他把伞倾向虞了头顶,不让雨丝沾着他。   “不至于吧。”   虞了意识还算清醒,敲敲脑袋:“我就尝了几口而已。”   陆邀对他阐述的“几口”暂时持保留意见。   虞了:“有个白色的酒挺好喝,我多喝了一点儿。”   陆邀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甜香味的?”   虞了看他:“你怎么知道?”   陆邀:“……”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这酒叫叶儿糍,安叔家祖传的镇店宝贝,初入口只觉得好喝且不醉人,孰知在接下来两个小时里,后劲会越来越大。   “先回去吧。”   陆邀扶着他的肩膀下石梯,原本打算带他去路叔那儿转转,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虞了真没觉得自己醉,他就尝了几口而已,哪知越走头路晃得越厉害,摇得他头晕,几次把脑袋歪在陆邀肩膀上不想起来了。   陆邀无奈又好笑,任劳任怨将他的重量都过到自己身上。   虞了:“陆邀。”   陆邀:“我在。”   虞了:“我问你个问题。”   陆邀:“嗯。”   虞了:“你相过亲吗?”   陆邀:“没有。”   虞了:“巧,我也没有。”   过了几秒,虞了又问:“你想相亲吗?”   陆邀侧头:“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想。”   虞了其实不关心他的回答,他就是话痨属性被开发,想说而已:“相亲,我听我朋友说过,相亲遇到的人都挺奇葩,一旦接受相亲,就是苦难的开始。”   他说着,转脸去看陆邀,端详一会儿后惆怅道:“估计相上一千个,也碰不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吧。”   陆邀对上虞了的目光,短暂对视后又很快移开:“那就不相。”   虞了笑起来:“嗯,不相,下次我妈要再让我去,我就把你告诉她。”   陆邀脚步忽地一顿,愕然道:“什么?”   虞了:“再给她看看你的照片,让她按你这样的给我找,要是找不到的话,就别叫我去相亲了。”   “……”   陆邀难得有词穷的时候。   虞了却没给他太多思索的时间,忽然用手遮着嘴巴,靠近他小声问:“什么时候把你的AK给我玩玩?”   陆邀勉强跟上他的脑回路,耐心重复上次的答案:“虞了,我没有AK。”   虞了:“喔对,那你要是有的话,可以给我玩玩么,我神枪手,绝地战神。”   言已至此,陆邀只能给他画个不会实现的饼:“可以。”   虞了立马高兴了:“那这会儿回去就给我?”   陆邀:“……”   他选择捂上他的嘴巴:“乖点儿,风太大了,我们先回去。”   回到客栈,虞了还不想回楼上。   外面来了送酒的人,陆邀仰头看看天,雨不大,槐花树下还干着,就把他放在一块儿青石上坐好,叮嘱:“别乱走磕着,一会儿回来再带你回房间。”   虞了竖起大拇指弯弯表示点头。   一身被槐花酒蒸出来的稚气,陆邀没忍住,掌心在他发顶按了一下,嘴角弯着:“小孩子气。”   虞了没理他,因为一抬头,他看见了树杈上那只黄澄澄的大肥猫。   陆邀一走,大肥猫就跳了下来,巡视领地一样昂首挺胸在虞了身边绕圈,最后跳上旁边一块青石,坐好了直勾勾盯着虞了。   虞了也目不转睛看着它。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的场景被端着空碗下楼的关证撞个正着。   “干嘛呢?这哪儿来的猫?”   关证去厨房放好碗筷,回来再看,肥猫已经跳到最上那块石头上揣起手来了。   他暂时忙完了今天的活儿,也不想那么快回房间,干脆就在虞了旁边坐下,拿了旁边放着的一把蒲扇扇起来。   虞了转过上身还想去摸猫。   关证:“哎,对了虞了,还没问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玩儿啊?”   虞了:“这儿挺好的。”   “也是,确实是挺好。”   关证舒舒服服靠着树干:“其实来之前我没抱多大期望,就想着别太荒凉就行,没想到还超出预期了。”   “哦还没问你哪个学校的?是萱城本地的大学吗,放假放得挺早啊。”   旁边半天没声音,关证扭头去看,眼神忽地愣住了。   虞了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   他懒洋洋趴在橘猫旁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它揣起来的前爪,下巴搁在手臂上,半眯着眼,长睫底下朦胧的雾气从眼睛里一直晕到了眼尾。   石头上落了花,恰好一朵被他压在手臂底下。   风很轻,树很荫,景致迷了人眼,一时竟分不清更白更透的到底是花还是人。   被橘猫悠哉的尾巴扫过肩膀,关证骤然回神,才发现蒲扇早脱了手落在地上。   略显慌乱地捡了蒲扇放回石头上,扔下一句“注意点儿别淋雨”便头也不回地奔上了楼。   院子里的槐花也太香了。   他想,多闻一会儿竟然会心跳加快。 第14章   虞了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醒。   酒醒。   有点懵,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盘腿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会儿,自己是怎么尝个酒都能尝醉的。   还好除了有点儿蠢以外没犯什么大事。   无所谓,反正陆邀早连他喝多之后最蠢的样子的见过了,他在他那儿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那只猫。   客栈养了猫吗,怎么他来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   他掀开被子下床,想再去找找那只大橘,不过才出了房门,就被院子里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那棵开满了白花的大树在晃,仔细瞅瞅,喔,有人在底下拨弄树枝。   虞了下楼,走进了才看清是戴着草帽的陆邀在摘花,手边石头上放着一只竹编的小筲箕,里头装着陆邀摘下来的花,底部刚铺满一层。   筲箕旁边还放着一个青皮西瓜。   “你摘它做什么?”虞了好奇:“太重了怕把树枝压断?”   “不是,做吃的。”   陆邀把刚积的一把扔进筲箕,偏头看他一眼:“头晕不晕?”   “不晕。”虞了现在对花的兴趣更大:“这花能吃?”   “槐花,可以吃。”陆邀松了手,这枝被摘得差不多了,换下一枝。   虞了:“原来这就是槐花……”   陆邀嗯了一声,结果指尖还没碰到高处树枝,噼里啪啦一阵雨点砸下来。   他戴着草帽还好,回头一看,身后的人就不怎么好了,被淋了一身,鼻尖挂着水珠,头顶上还被落了好几片树叶。   对视片刻,虞了尴尬地甩了甩脑袋,手里还揪着刚被他拉下来的一根茂盛树枝舍不得松:“我想帮你摘来着。”   忘了刚下过雨,树上全是积水了。   他拍掉脑袋上的树叶,才抬头,眼前视线忽地一暗,是陆邀解了草帽扣在了他脑袋上。   “抬头。”陆邀说。   虞了下意识服从命令。   陆邀将带子拉到下巴帮他系着,虞了仰着脸,视线很自然就落到了陆邀脸上。   难得这么近的距离赏景,他的职业病又犯了,化目光为尺,在陆邀脸上挑剔扫过。   挑不出错,真棒。   算了,虞了欣然收回他的尺,视线往上一瞥,定在某处倏地一亮。   是那只大橘,它趴在树杈上眯着眼睛甩尾巴呢。   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目光移开了,陆邀不明情绪地掀起眼皮,系好了带子却没有立刻收回手。   虞了盯着猫呢,脸颊忽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一看,是陆邀随意夹在指背的一朵槐花。   “?”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陆邀身上:“做什么?”   陆邀满意了,淡定收手:“身上有没有觉得痒?”   虞了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我不是万物过敏体质好吧,而且这棵树一直在这儿,要过敏早就过敏了。”   “嗯。”陆邀夸奖他:“很棒。”   虞了:“……”   不如不夸。   陆邀把筲箕往他那边挪了些:“摘了就放在里面,我去趟厨房。”   虞了乐得接收这个活儿,不忘问他:“要摘多少?”   “装满一半就行了。”   陆邀转身走出树荫,到了灶台后望眼树底下兀自忙活起来的人,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指间捻着的那朵花。   半晌,意味不明将花放在鼻尖嗅了下后,随意搁在了一边。   虞了第一次干这活儿不熟练,好在接手之前陆邀就已经摘了小半。   陆邀将煮好的面条捞进碗里,再抬头望过去时,虞了已经把筲箕放在一边,跟跳下来的肥猫玩儿起来了。   或者说他单方面跟猫玩起来比较准确。   橘猫像故意逗他,从树上下来了又不搭理他,眯着眼睛在石头上母鸡蹲,只有尾巴尖一摇一晃,偶尔擦过虞了手腕给个甜头,欲擒故纵的技术出神入化了。   虞了偏偏就喜欢它这股对人爱答不理的劲儿,笑眯眯挠着他的下巴,等陆邀走过来了,就问:“它有名字吗?”   陆邀:“大黄。”   虞了:“你起的?”   陆邀:“嗯。”   虞了皱了皱鼻子,表示不赞同:“你这也太随便了,它要是白色黑色,是不是就得叫大白大黑?”   陆邀在石头上坐下,拿过筲箕将里面混的树叶子一片一片摘出来:“那你重新给它起一个吧。”   “……”   虞了沉默两秒,礼貌摸摸猫头:“你好啊,大黄。”   陆邀无声弯唇。   虞了:“是养在客栈的吗,前几天怎么都没看见过?”   陆邀:“散养的,谁家它都去,前几天一直下雨,应该是躲到哪家房梁了。”   陆邀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不只有猫,还有只狗。”   虞了确定这几天他是又没见过猫又没见过狗:“也散养的?”   陆邀说不是:“养在院子里,你来之前被一户人家借走了,他家小鸡刚孵出来,怕夜里有黄鼠狼来。”   虞了睁大眼:“这山上有黄鼠狼?”   陆邀:“这山上什么没有。”   虞了被勾起好奇心:“也有松鼠,豺狼,山鹿?你都见过?”   陆邀没有继续接下去:“先去吃饭。”   他不说虞了差点都忘了,从早上回来到现在,他还没吃饭呢。   上次炒饭没吃上,让他把尝陆老板手艺的机会拖到了今天。   桌上放着的一碗面色香味俱全,混着几根青菜煮的,猪油化开浮在汤面的油花很漂亮,煎蛋上面还撒了一层细细的葱花。   虞了尝一口就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晃脚尖,好吃,跟他在城里早餐铺子吃到的味道都不一样。   他边吃面,边看陆邀从井里打了水出来,然后把摘好的槐花泡在里面,木桶放回井里之前,他把西瓜先放进了桶里。   虞了是听说过的,以前没有冰箱,夏天冰水果就会把它们放进溪水里或者是井里,但他没见过,也没尝过井水冰的西瓜,好奇心在这里又扎了根。   他挂念到晚上,临睡之前见陆邀也没有把西瓜拿出来的打算,忍不住就问了。   陆邀眉头一挑:“想吃西瓜了?”   虞了老实坦白:“我就是想尝尝井水冰的西瓜,以前没吃过。”   陆邀搁在栏杆上的手点了点,似在思索:“今天太晚了,吃凉的容易胃不舒服,明天吧。”   “下次还想要什么,早些告诉我,”   陆邀说话算话,第二天虞了还没提,他已经捞了西瓜起来切好了。   虞了下楼,就看见赵小松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儿一起在树底下坐着,旁边还有一只似柴非柴的狗在伸着舌头欢快摇尾巴。   虞了走过去,端详一阵陌生小孩儿,不确定地问赵小松:“苗苗?”   赵小松还没说话呢,小孩儿已经鼓着眼睛:“才不是,苗苗是女孩儿,我是男孩儿!”   “是啊了了哥哥,你怎么男女不分。”   赵小松年纪小小,笑话起人来倒是一点儿不含糊:“这是叶宝,来还水财的,喏。”   他指着狗:“这就是水财。”   水财看起来很开心,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就是肚子和四只脚有点脏脏的,糊了泥巴。   虞了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大黄,就跟赵小松他们一起并排坐下逗水财。   陆邀端着西瓜过来,督促他们挨个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手,才给一人发了一块大西瓜。   虞了捧着西瓜咬一口,冰冰凉凉甜丝丝的没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架势,怎么感觉陆邀把他也当个小孩儿了?   今天是个阴天,不下雨的状态大概率能撑到晚上,槐树下头三个在啃西瓜,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给狗洗澡,一只猫围墙上头趴着打瞌睡。   水财好乖,浑身湿淋淋的时候还知道听话不能甩脑袋,洗完了擦干了就自己跳上石头坐着晾毛。   陆邀洗完狗,看水还剩大半,倒了也可惜,索性给自己洗了个头。   虞了看了会儿,没看懂:“光用水洗?”   陆邀:“这是皂荚水。”   皂荚,又是一个对虞了来说只活在传闻里的东西。   他好奇问:“有味道吗?”   陆邀:“你可以闻闻。”   喔。   虞了看看搁在另一边地上的木盆,又看看就坐在他右前低着头的陆邀,倾身凑了过去。   陆邀感觉到了,随着他忽然抬头的动作,太阳穴上被柔软地擦过。   他不由顿了下,随即抬眼去看虞了。   后者已经往回躲了些,正擦着湿漉的鼻尖,然后嗅嗅沾在指腹的水渍:“好像没什么味道。”   陆邀淡淡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冲了水站起来,转身去檐下晾衣架上收了条干毛巾搭在头上,又从厅堂进了楼梯底下狭窄的一间休息室。   他将湿了的上衣换下,头发更简单,板寸,随便擦擦就干得差不多了。   窗户为透气开着一条缝隙,陆邀靠在一边,从这里看出去,正好能将树底下的人尽收眼底。   虞了吃完了西瓜,靠在石头上边摇蒲扇边玩手机,赵小松探个脑袋过来看,虞了就顺便帮他也扇扇。   陆邀手肘撑着窗棂,一偏头,就能从墙上挂着的一面老式镜子里看见自己额角的疤。   他抬手碰了一下,不知为何,忽地垂下眼帘笑了。   已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了,早没了感觉,如今被虞了无意碰了下,存在感倒是强了起来,甚至隐隐有些发热。   而树底下,虞了将开着游戏的手机让给了赵小松,自己摇着蒲扇的手慢下来,在所有人没发现的时候,偷偷屈指蹭蹭鼻尖。   其实,也不是什么也没闻到。   是一股很素的味道,混着草木香,如树叶熟透,又如果实浸水沉淀,沉稳清淡,就像大山里盛树丛荫,泉鸣叮咚的夏天,   就像,就像陆邀给他的感觉一样。 第15章   午饭之后,虞了就没见到过陆邀了,以为又是去了外边忙什么,结果到了晚上还是没见着人。   “我刚过来过来时看见小陆了。”   做饭的张姨边整理着灶台,边对虞了道:“就在老安家后面的坡上,好些人都在,应该是在帮老安家砌边。”   虞了没明白:“砌边?”   张姨:“就是用石头和水泥把后院边沿砌起来,免得雨下多了,把后边山上的泥土都冲进院子。”   喔,虞了懂了,就跟河边修堤坝差不多的道理。   关证没多久也下来了,两人“久违”地又一次在厨房碰面。   虞了主动跟关证打招呼,关证回得仓促,走得也仓促,还是跟往常一样端着饭掉头就回了房间。   “现在的孩子学习也太辛苦了。”   张姨有感而发:“大学了,又是在校外,还能这么忙。”   虞了想着陆邀这闷热天里大半天没回来的事,心不在焉,附和张姨随意点了点头。   搁碗筷时见张姨把中午的剩饭剩菜和了一碗,知道那是给水财的,自告奋勇:“我去吧,我正好上楼。”   “行,那就麻烦你啦。”   张姨把饭递给他:“我正好再炒两个菜热在锅里,小陆回来就免得做了。”   水财的窝在院子角落,那里原本应该是柴房,不过现在烧火用不到柴火了,就被铺满了干燥的麦秆,给水财当房间。   水财是很纯正的中华田园犬,黄毛,虎头虎脑的,对人一点也不凶,虞了今天才第一天跟他见面,它也会乖乖摇着尾巴让他摸。   让虞了意外的是白天总是见不找猫影的大黄也在里面。   它正趴在水财肚子上眯得惬意,搞得水财除了摇尾巴都不敢有别的大动作,连吃饭都只是小心翼翼用前爪支着上半身。   虞了看着特别有意思,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配文:   谁说猫和狗不能做朋友了?   天不下雨了,房间里就开始渐渐蓄起闷热,夜里虞了洗了澡睡不着,想去楼底下倒杯水喝。   没想到刚下楼,入目就是井边光着上身的陆邀。   他背对虞了半蹲在井边,捧了木桶里刚打上来的井水洗脸,然后抹了把脸站起来,将木桶里剩下的水直接兜头浇下。   “……”   虞了看愣了,水流冲刷过陆邀肌理分明的光裸肩背时,他忽然涨红了脸。   水财站起来冲他摇尾巴,陆邀跟着回头,看见一声不吭站在檐下的虞了:“怎么还没睡?”   “房间里有点热。”   虞了迅速反应过来,庆幸现在是晚上,光线不好,同时又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莫名其妙。   毛病啊,大家都是男人,看就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有些,开了窗户会好点。”   陆邀朝他走过去,随意收了件晾干的黑色运动背心先套上了,才去拿干毛巾擦头头上手上的水。   他真的很适合黑色,至少在虞了看来。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的气质能和这个颜色这般相辅相成,不经意就能将它应有的稳重,沉着,和未知的强大发挥的淋漓尽致。   于是在他靠近之后,被笼罩的感觉让虞了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甚至是几分心慌意乱。   陆邀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   好歹这点儿不自在都被虞了死要面子地藏了起来,欲盖弥彰问了句:“你不冷吗?”   陆邀的表情多了点儿似笑非笑的味道。   虞了:“……”   虞了:“咳,我的意思是,你这背心看起来挺凉快的。”   “确实。”陆邀将毛巾搭回去,状似随意低头问他:“那你要不要试试?”   虞了一歪头:“啊?”   虞了没搞懂他是怎么从下楼喝水演变成跟着陆邀上楼换衣服的。   不过算了,上都上来了。   这还是虞了第一次进陆邀房间,开了灯,看清了里面,虞了第一反应是这真的是个正常人住的房间吗?   不是说房间里的陈设风格,而是物件摆设,每一处都端正整洁得不像话。   柜子面没有放东西,垃圾桶里没有垃圾,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杂物,床上枕头被子更是铺叠得整整齐齐,他盯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条褶皱。   ……这是样板房?   因为初印象冲击强烈,当陆邀打开衣柜,虞了看见里面叠得豆腐块似的整齐叠放的衣物时,他都觉得意料之中了。   “陆老板,你是不是当过兵?”他问。   陆邀坦然承认:“嗯。”   那就能解释了,他笑起来:“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家有AK,你是真的抱过AK吧?”   陆邀不置可否,拿了件白色背心搭在手腕,转身:“抬手。”   他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虞了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一不小心,就让陆邀亲手“伺候”了他一次脱衣加穿衣。   男生皮肤白得晃眼,在灯下更被添上一层细腻的釉色,似一件刚出窑的上好瓷器,温热,细腻,诱人触碰。   一直到换完了才反应过来,咳了两声,有些别扭地摸摸后脑勺,故作玩笑道:“倒也不用这么服务到家吧?”   陆邀没有说话,目光带着审视静静落在虞了身上。   他穿着都宽松的衣服,套在虞了身上更显松垮,单薄的肩膀撑不起布料,露出的皮肤在白炽灯下白得晃眼。   身形上无论哪一处都跟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惰于锻炼,手臂仅有薄薄一层肌肉覆盖,肩膀骨骼明显,锁骨细致嶙峋。   身上的印子养了这么些天终于淡了,然而细看仍旧留有痕迹。   他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山玉宝石,被最质朴的包装最完整地呈现出来。   眼神,身体,气质,从头到脚似乎已经干净到了一种极致,陆邀形容不出这种纯粹,只是觉得即便虞了此刻在泥地滚了满身的泥淖,他也愿意抱他。   像逆着溪流往上最清澈的泉眼,又或者裹着薄荷叶凝结的剔透冰团,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总能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又天真得纯粹,对他的防备心低到几乎负数,一如林深处率真的麋鹿,好似他只要藏起□□,倚着树冲他笑一笑,他就能摇摇晃晃地踏进他的狩猎范围。   野风掠过门帘,陆邀不动声色,将这一刻里在眼底滋生的情绪藏得密不透风。   虞了却在这场莫名发生的沉默中敏感起来。   陆邀的眼神仿佛带着温度,他暴露在他目光下,竟然会有种无所遁形无处可逃的错觉。   “确实比t恤凉快。”   他低头扯了扯衣摆,想摆脱这种氛围,索性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陆老板,这件借我穿两天了?”   向来好说话的陆老板口吻很随意,吐出的字眼却出乎了虞了的预料:“不行。”   虞了:“?”   陆邀把t恤还给他:“不合身,换下来吧。”   人家不愿意借衣服,虞了也不好意思赖穿着,只好利落换回来。   陆邀接了衣服拿在手里,忽而又问:“还要不要吃西瓜?”   虞了一愣:“啊?现在?”   “明天。”陆邀成功转移了虞了注意力:“大概两点,卖西瓜的小贩会开车从门口路过,想吃的话记得下楼买。”   虞了听出来了:“你明天也不在?”   陆邀点头,转身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了衣柜最里侧:“安叔家后院还有一点没砌完,明天得再跑一趟。”   两点,两点,虞了记着这个时间,怕小贩来了他会错过。   没料到隔天下雨,小贩来时是伴着好大声“卖西瓜”的喇叭外放,但凡没聋都能听见。   是他见识浅薄了。   立刻踩着拖鞋跑下楼,巧的是前面一百多米也有好些人要买西瓜,小贩图方便,就抬手招呼了虞了去前边买。   等虞了走过去,别人都买得差不多了。   小贩一看虞了就没买水果经验,信心满满给他挑了个皮薄心红的,称好了递给他,收钱时说辛苦他多走这么一段,特意给他抹了三块钱零头。   虞了抱着西瓜掉头往回走,余光里出现个白晃晃的东西,定睛细看,好大一只,鸭子?   不对,这么大,应该是鹅了。   说句丢脸的,虞了还从来没见过农村里养的这种大鹅。   毛色雪白,脖子快有他手腕粗,额头顶着个嘴巴同色的橙黄鼓包,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身威风劲儿。   虞了停了脚步,嘴欠试探:“哈啰大白?”   大鹅扭脖子高贵地看过来:“嘎?”   虞了惊讶:“这么牛,你真叫大白?”   大鹅嘎嘎两声,转身过来正对他,忽然高高昂起脑袋,巨大的翅膀铺扇两下,扫得地上灰尘打旋。   虞了表情逐渐凝固,直觉告诉他,气氛有点不对头。   陆邀刚回来,大汗淋漓还没进客栈大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饱含惊慌的呼救:“陆邀!救命啊!!!”   他立刻扭头望去,虞了穿着大T恤踩着拖鞋,抱着颗比他脑袋还大的西瓜努力朝他奔来,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张着翅膀紧追不舍的大白鹅。   虞了快崩溃了。   他不懂为什么一只鹅脾气能这么大,更不懂为什么大家都是两只脚,他这个腿长的竟然死活甩不掉那个腿短的?! 第16章   陆邀想笑,但碍于某人的面子忍住了。   大步过去将虞了护在身后,在大鹅嘎嘎乱叫着扑棱过来时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脖子拎起来。   “嘎嘎嘎!”   大鹅脾气上来了,蹬着脚蹼扇着翅膀在陆邀手底下可劲儿扑腾。   虞了鹅口脱险,弯腰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陆邀随大鹅扑腾,拎它跟拎小鸡仔似的:“这只是镇上出了名的恶霸,你招它做什么?”   “没有!我就跟它打了个招呼。”   虞了很冤枉:“谁知道它这么有个性,从下面那个路口一只追我追到这,我都累死了。”   陆邀偏着头打量他:“被啄了?”   虞了气儿缓过来了,摆摆手:“没,还差点儿。”   他跑得额头都渗了层薄汗,脸颊透着气色漂亮的粉,柔软的发梢被吹得悠悠晃荡,一看就知手感很好。   陆邀默不作声将大鹅换了只手拎:“行了,先进去吧,这么大个西瓜抱着也不嫌累。”   确实好重,虞了抱着西瓜转身去后院。   陆邀收回目光看向大鹅,想起方才虞了兵荒马乱朝他奔过来的样子,掌根拍了两下额头,还是没忍住笑了。   “上次还夸你会做鹅,只欺负那些不懂事的小皮猴,这么快就飘了。”   他蹲下将鹅放在地上:“这个这么乖,你也好意思欺负?”   一人一鹅面面相觑,大鹅刚重获自由就立刻将翅膀伸展到最大,脖子抻得老高,一副气势汹汹恐吓人的模样。   然后就被陆邀往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认清人,下次再欺负他,把你炖了给他补身体。”   陆邀回到院子里,虞了已经把西瓜洗好了,就在那儿等着陆邀:“怎么放井里?”   “冰箱里清出空位了,放冰箱也一样。”陆邀走过去。   西瓜被放在半水的木桶里,虞了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压着西瓜,一本正经:“可我觉得井水冰出来的更甜些。”   哪有什么更甜,不过是新鲜劲还没过。   陆邀心头好笑,没拆穿他,顺着他的意思把西瓜放进井里,顺道教了他一遍怎么放木桶打水。   虞了趴在井边往里看,就觉得一股凉气直往脸上扑。   陆邀准备上楼,虞了刚想问他吃没吃午饭,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脆生生叫着“陆大哥”,虞了望向门口,很快就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小雅?”   陆邀停下脚步:“找我有事?”   一见着陆邀,刚才还风风火火的小姑娘一下子转性似的文静了,脸蛋红红眼神亮亮:“没事,就是好久没尝张姨的手艺了,怪想的。”   “嗯,去吧。”陆邀:“正好张姨还没走。”   小姑娘点点头,见他要上楼,忙问:“陆大哥你也没吃午饭呢,要不我让张姨一起做了,你一会儿下来吃?”   陆邀原本打算洗了澡再下来自己做,不过这样也行,就答应了。   小姑娘喜上眉梢,立刻跑向厨房叫着张姨炒个两人份的菜,虞了就坐在树下,那么大个人,愣是没被她发现。   他是吃了午饭的,西瓜一时半会儿冰不好,这里没他的事了。   虞了自觉起身上楼,回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往走廊一坐,懒洋洋吹着风乘凉。   昨天那条朋友圈发出去后他就没再看过了,这会儿点开微信,朋友圈的回复提醒直逼99+。   点赞的姑且忽略,评论里同学同事朋友多数都在问他这是跑哪儿遛猫逗狗去了。   虞了统一回复了一个虎头虎脑的憨笑表情,刚点发送没几秒,晏嘉就发消息戳他来了。   晏嘉:【哟,活的?】   虞了:【/熊猫人歪嘴】   晏嘉:【最近跟你的一夜情对象怎么样了?】   虞了:【……什么我的一夜情对象,热知识,实在不知道称呼的时候可以不称呼。】   晏嘉:【行,我换一个。】   晏嘉:【最近跟那个踏踏实实艹了你一晚上的英俊男人怎么样了?】   虞了:【……】   虞了:【没怎么样!现在就是纯粹的老板和住客的关系,那场意外早就到此为止了,没有任何后续,你别乌七八糟的胡乱脑补。】   晏嘉:【可你对他评价挺高。】   虞了:【干嘛/左哼哼,人好我还不能夸夸了。】   晏嘉:【行吧,没事,问题不大,你还有个后备军。】   虞了:【?】   晏嘉:【你的特种兵相亲对象啊,怎么,才出去多久就把人忘了?】   虞了:【……】   虞了:【我们是不是太久没见了,感情有点生分?要不暂时别聊了。】   晏嘉:【哈哈哈哈哈别,那换个话题拉近一下。】   晏嘉:【昨天我遇见程西梧了,在商场,他在陪着他的准未婚妻逛街。】   虞了:【……】   晏嘉:【有点奇怪,他们都快订婚了,看着也没多亲密的样子,尤其是程西梧,太礼貌了,感觉面对的不是未婚妻,而是商业合作伙伴。】   虞了:【行了,你这么关注他们干嘛?】   晏嘉:【我也不想关注,谁让你喜欢他?我儿子暗恋对象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他,我能不上心?】   虞了:【……】   虞了:【鬼的新娘。】   虞了:【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他好烦,他好郁闷,他只是想吹个风简单凉快一下,不是想被人戳心窝子凉到心坎。   他抬起头往院子里望了眼,忽然觉得满院子的花都不好看了。   再望远一点,院子对面檐下,大帅哥和小美女坐一张桌子正吃饭,两个人不知道在交流什么,小美女时不时偷偷抬个头,秋波暗送,美人心思何其通透。   他垮着脸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脸,给晏嘉发了条这样的的消息:【唉,我好阴暗/难过】   晏嘉:【嗯?】   虞了:【自己情路坎坷,看别人佳偶将成了,居然觉得有点儿不爽/趴地/趴地】   晏嘉:【呵呵。】   晏嘉:【你怎么就知道别人要成?】   虞了:【看着就般配。】   晏嘉:【上次路上遇见两只金毛你也这么说,结果人家是一窝生的两兄弟,你看什么都般配。】   虞了:【?干嘛骂人?】   晏嘉:【我就事论事,你别发散联想。】   哦。   虞了收起手机,不想跟他聊了。   也不想看别人佳偶将成,他还是回房间睡觉吧。   隔日午后,虞了睡饱了,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陆邀坐在井边……洗衣服。   大黄在他对面的石头上母鸡蹲,虞了想了想,走过去抱起大黄,霸坐了它的位置,让它肚皮朝上舒舒服服躺在自己怀里。   “怎么还用手洗?”他挠着大黄的下巴。   陆邀说:“一两件而已,扔洗衣机还麻烦。”   虞了打量陆邀,近一米九的寸头硬汉,身长腿长相貌出众,一身漂亮的肌肉,额头还带了道帅死人的疤。   按理说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身上多少得带点儿黑老大的凶狠劲儿吧?   但是陆邀没有,他一点儿也不凶,他像是家里最宠小孩儿的那个哥哥,他的强大不让人畏惧,只觉得在他身边万事可靠。   就连做起这种家务杂事来这么熟练,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虞了默默又在心底给陆邀贴上了个“贤惠”的标签。   “昨天来找你那个姑娘是谁?”这个问题其实他昨天就想问,不过没找到机会,才拖到了今天。   陆邀看了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虞了:“好奇一下,不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邀倒了脏水,又重新满上干净的水:“她是安叔的女儿,叫小雅,刚高三毕业回来。”   “高三毕业?”虞了算着日子:“可是高考不是8号才结束吗?”   陆邀:“保送。”   虞了:“喔,那挺厉害……嘶——”   陆邀倏地抬头:“怎么了?”   虞了盯着手掌心:“不小心被大黄挠了下。”   “我看看。”陆邀拉过虞了手,把水也沾到了虞了手上。   “没事。”虞了不在意:“它没用力。”   陆邀松开手:“等我一下。”   衣服清完了泡沫拧水晾好,他从楼梯下的小盒子里翻出一个指甲刀回到虞了面前坐下,就着大黄躺在虞了怀里的姿势开始给它剪指甲。   虞了坐的是围树的大青石,陆邀坐的是小板凳,矮了他一大截,他这样在离他很近的面前低着头,手臂时不时擦过他大腿外侧,一种微妙的亲昵悄然而生。   虞了不觉怔忪,等到赵小松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才将他唤回神。   “老大,我家冰不够了,我来你这儿挪点儿!”   赵小松一路嚷着跑进院子,看见他俩时礼貌性刹了一脚车:“咦,你们玩儿什么呢?”   他调转方向跑过来,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后,声音夸张:“哇塞,不是吧老大,你居然在给大黄剪指甲!”   虞了被他唬了一跳:“怎么了,不能剪?”   “不是啊。”赵小松说:“上次大黄把我衣服挠开线了,我让老大给它剪指甲,老大还说这种妨碍它们释放天性的行为是犯罪。”   他戳戳陆邀肩膀:“老大,你今天为什么突然犯罪?”   陆邀淡定从大黄左爪换到右爪:“冰球在冰箱左边底下二层,拿了之后重新满些水给我冻上,不然下次就不用来了。”   “哎,好嘞!”   赵小松一溜烟跑向冰箱,噼里啪啦一阵又很快一溜烟跑掉。   院子里恢复安静。   虞了特别庆幸有只大黄躺在他怀里,完美收容了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无处安放的目光和双手。   陆邀每剪完一只猫爪都要仔细用指腹检查一遍是否还尖锐勾人,最后一只剪完,清理地拍拍猫肚皮:“行了。”   虞了偷摸松了口气,奇奇怪怪的局促气氛终于结束了。   挼一把猫脑袋刚想说话,脑袋顶噗地被轻轻砸了一下。   未等他做反应,陆邀已经伸手过去帮他将那朵槐花拂开,临收回前,手掌十分自然地在他头顶压了压。   嗯,不出所料,手感的确很好。   虞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摸头杀搞懵了,半晌,恍惚着也呼撸了自己一把:“干嘛啊,羡慕我有头发?”   陆邀竟也顺着他的话点了头:“嗯,羡慕。”   虞了扬起眉头:“你这不也有吗?”   他探手去摸摸陆邀脑袋:“就是短了点,扎手。”   陆邀眼神闪了几闪,笑意淡去,多了几分更复杂的情绪。   虞了无意间与他视线相撞,心晌一角忽然像是被小榔头轻轻敲了一下,酸酸麻麻,呼吸漏拍,伸出去的手也僵住了。   唯有心跳强且自由,并且突然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你——”   “小陆,小陆在不在?小陆?”   洪亮的声音把大黄惊得翻身跑了,虞了一惊,莫名心虚地飞快收回手,与此同时安叔也在迈着豪迈的步伐大步走进来。   陆邀闭了闭眼,在眼底情绪沉甸至消失后,拍了拍裤腿从容起身:“我在,安叔,找我什么事吗?”   安叔摆了摆手,看起来挺不好意思:“哎,也不是我,是我家妮儿,她那个……拜托我过来跟你商量点儿事!”   虞了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溜了,进了楼道才放缓脚步。   怀着尚未平复的心情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再慢慢蜷起握住,那种扎手的触觉一时半会儿竟散不了,让他有些缓不过神。   了不得。   怎么陆老板的头发好像也,带着电…… 第17章   虞了不知道安叔来找陆邀有什么事,只知道他上楼没多久,安叔就离开了。   他坐在窗户边看着安叔走远,天气阴了两天,路面是干燥的,檐下两排青苔一直随着道路往前延伸。   没有风,铜铃也不响了,他伸手过去拨弄了一下,铃铛晃起来声音清脆。   “别把身子往外探。”   虞了闻声低头,是陆邀出来了,拿着苕帚在扫门口稀疏的几片落叶。   “知道。”虞了收回手:“摔不下去。”   陆邀将落叶倒在门口大树底下的泥面,抖了抖苕帚,进去之前给他留了句:“西瓜给你切好了,自己下来吃。”   “来了!”   虞了起身之前朝远处望了眼,意外发现一道娇小的白色身影正往这边跑过来,眯着眼等人近才看清长相。   安小雅?   怎么表情有点不对劲?挨骂了?   虞了转身下楼,没在厨房灶台和桌子上看见西瓜,就想去找陆邀问问他把西瓜放哪儿了,不想刚靠近门口,就被小姑娘一嗓子吼得定在了原地。   “我才不信你喜欢男人!你是为了拒绝我才故意这么对我爹说的对不对?”   虞了咋舌,所以刚刚安叔是过来,提亲……?   可是小雅不是才18么?   “不是。”陆邀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是实话。”   安小雅:“可是,可是之前明明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而且你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啊!”   陆邀:“但我也没有过女朋友不是吗?”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腔真情最难拒绝,虞了听这走向,没有亲眼看见,也知道陆邀现在多棘手。   讲不明说不通,乡间邻里的,怕话说狠了落人面子伤人心,偏偏又实在无法接受,换他他也为难。   水财在窝里汪汪叫了两声,虞了回头,看见大黄睡眼惺忪从水财窝里出来,也看见了槐花树底下装着西瓜的筲箕。   陆邀很头疼,对着满眼固执怎么也说不通,话重一些就要掉金豆子的小姑娘,他是真束手无策。   “小雅,你还小——”   “我不小了!”   安小雅梗着脖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以前才把心思藏着从来不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她抽了抽鼻子,眼睛红红盯着陆邀:“陆大哥,你就直说,你是不是嫌弃我小?”   “小雅,这跟你的年纪无关。”   陆邀叹了口气:“我是同性恋,你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   “可你自己都说你没谈过恋爱,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对女人不会有感觉?”   安小雅:“陆大哥,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你现在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能用一句无处求证的喜欢男人就把我打发,反正我要追你,我已经决定了!”   “……”   陆邀无言以对,索性转身离开。   安小雅跟上去:“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就可以——”   “陆邀!”   女孩儿的声音被打断,陆邀看见虞了在夏日的盛光中笑容灿烂朝他跑过来,下意识想开双臂,将一跃跳进他怀里的人稳稳接住。   “做什么?”他仰头去看虞了。   安小雅愣在后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虞了夹着陆邀的腰居高临下,手里还拿着一片西瓜,怕水沾在陆邀身上,就只用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小臂撑在他肩上。   “老实交代。”虞了手指尖点在他背脊:“是不是偷吃我西瓜了?”   陆邀喉结滚了一圈,淡定否认:“没有。”   “哼哼,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自己检查。”   虞了说完低头,鼻尖在距离陆邀嘴角不过毫厘的地方仔细嗅。   陆邀坦然抬着脸任他检查,只是悄然之间乱了呼吸,手臂也在缓慢收紧。   “好吧,确实没有。”   虞了又笑起来,把西瓜拿到前面:“奖励你吃一口。”   陆邀笑了笑,果真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清爽甜香的汁水瞬间浸满味蕾。   虞了这时才像刚发现还有个人,越过陆邀看向已经呆住的安小雅:“哎,你是?”   安小雅看看他,又看看陆邀,明白了什么,眼眶唰地红透,扭头一声不吭跑了。   虞了伸长了脖子去望,见人跑出客栈了,有些抱歉地飞快吐了下舌尖。   再低头去看陆邀,得意刚上眉梢,结果一望进陆邀眼睛就怔住了。   那双眸子蕴着墨,淡淡的,懒懒的,风吹不化,涟漪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托着他的一双手壁存在感忽然变得很强,强到方才还演得如鱼得水的虞了忽然拘谨起来。   抓着陆邀肩膀衣料的手紧了又松,略带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不出异样:“牛吧,不打算谢谢我?”   陆邀嗯了一声,把问题抛回给他:“你想要我怎么谢?”   虞了把周围的什么都看遍了,就是不看他:“这是你的事了,我怎么知道。”   陆邀发现他的躲闪,有意沉默了几秒,见他实在没东西可看了,方才开口:“怎么了?”   虞了已经扛不住了,红着脖子:“其实你这样一直抱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陆邀弯了唇,依言将他放下。   踩着地面,脚底下踏实了,虞了就感觉自己又可以了,想了想,指着院子:“那就给我蒸盘槐花吧,上次尝还挺好吃的。”   陆邀应下,将被他咬过一口的西瓜从虞了手里接过来:“不过得等晚上,这会儿我还有事。”   虞了表示没问题:“不急,我先吃西瓜。”   陆邀点点头,转身回厅堂时对着西瓜咬上了第二口。   还凉着,就是甜味儿远远比不上第一口了。   -   虞了原本觉得自己对陆邀的各项技能已经解锁全面了,当他看见陆邀坐在屏风后头给叶宝补课讲作业时,就知道自己的认知还是过于狭隘了。   “你是机器猫真传吗?”他说完停了一下,又改口:“不对,机器猫是靠黑科技,你是真的厉害。”   “谬赞了。”陆邀笑笑:“叶宝才念三年级。”   三年级?   那虞了就有点儿跃跃欲试了,他还没教过小孩儿呢。   “可是我的作业陆大哥已经讲完了呀,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叶宝想了会儿,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本作业本翻开递给虞了:“这个给你。”   虞了接过:“这是什么?”   “是哥哥不会的作业。”叶宝说:“哥哥拍下来发给妈妈了,这是妈妈抄下来的,让我来帮哥哥问问怎么做。”   虞了看题前信心满满,看题后心如死灰:“……你哥哥念几年级?”   叶宝:“高二。”   虞了尴尬地咳了两声,灰溜溜将作业本推到陆邀面前:“陆老板,还是你来吧。”   在他眼里难上天的数学题在陆邀那里变得毫无难度,三两下就全部解完了。   帮着叶宝收好小书包送人出门,虞了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陆邀从快递里拆出了十多张高考模拟数学卷。   “……”   虞了嘴角抽了一下:“您还刷高考真题呢?”   陆邀一看就知道虞了在想什么,不觉好笑:“不是我的,是我妹妹,她下学期高三。”   虞了讪讪哦了一声,问:“你是帮她写作业?”   陆邀:“这些是她复印了寄过来的,我只是帮她整理一下思路。”   他从里面翻出张空白的草稿纸递给虞了,又给了他一支笔,让他无聊可以画着玩儿。   虞了:“你不用吗?”   陆邀:“我没有打草稿的习惯。”   虞了无言以对,学霸的世界他不是很理解。   厅堂清闲,穿堂风携着槐花的香气淌过一阵又一阵。   虞了随手画了个人身,又给它三两笔描了件衣服,描完了一看,自己都觉得挺意外。   是一种全新的风格,不成熟,却颇有特点,他在裙摆的地方添了两朵槐花纹路,整件裙子颇有种乡间野趣的味道。   收腿时不小心踢到了桌子底下的袋子,虞了低头一看,里面似乎装着一件黑色衣服。   他问:“新买的?”   “不是。”陆邀将试卷翻页:“一件旧上衣,衣摆破了点儿,我打算去找隔壁陆姨帮忙补一下。”   “缝衣服。”   虞了双手握着笔敲敲桌子,难得碰上一件他会而陆邀不会的事情,有点得瑟了:“我会啊。”   陆邀抬起头。   “不用麻烦跑一趟了,我帮你吧。”虞了放下笔起身:“你针线包在哪儿?”   陆邀:“柜台后左起第二个抽屉。”   虞了拿了针线包过来,将陆邀的衣服拿出来放桌上,习惯性摸了摸布料:“这么硬?”   “嗯。”陆邀:“穿着干活的,料子硬些耐磨。”   也是,虞了找到破口的地方,寻了跟衣服同色系的线穿好,将破口处整理一下,开始熟练走线。   陆邀不知何时停了笔,笔头压着试卷,从刷题模式无缝切换到欣赏虞了帮他补衣服模式。   虞了瞥了他一眼:“你写完了?”   陆邀手底下压着五六张空白试卷,神色坦然:“快了。”   虞了对自己吃饭的手艺很自信:“你信不信,等我缝完了你都不一定找得到破口在哪儿。”   陆邀:“信。”   “……”   虞了无语:“你这么回答我都不好往下接了。”   话音刚落就滑了一针,他飞快缩了下右手,蹭蹭手指根,嘀咕:“我去,差点儿扎死,还好我反应快。”   陆邀指尖点了点,想到什么,起身去柜台后取了什么,很快回来重新坐下:“手给我。”   虞了不明就里递出右手:“做什么?”   陆邀握住他的手,将金顶针稳稳戴上他食指。   被顶针穿过的地方像小虫子爬过酥酥麻麻,虞了眨了眨眼睛,不大自在,玩笑道:“干嘛呢,怎么搞得像求婚一样?”   陆邀眼底有细光闪过,抬头却只余下漫不经心的淡笑:“那你嫁不嫁?”   虞了在他掌心里伸直了手,也不是不会说笑的人:“我这都戴上了,你说呢?”   陆邀视线在他手上停留片刻,垂下眼帘:“别耍无赖,只是借你用一下,用完记得还。”   虞了笑起来,缩回手继续干活:“小看我,我是那种赖账不还的人?”   正当最后收尾打结,虞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见备注是晏嘉,虞了直接滑下接听开了免提:“喂,干嘛?”   “程西梧的订婚仪式提前了你知道吗?”晏嘉语气有点儿古怪:“提前了两天。”   虞了动作一滞,很快若无其事继续走针:“哦,那关我什么事。”   晏嘉:“本来是不关你的事,但我听说他想搞个现场连麦视频的环节,好让那些想要去却又去不了的亲朋好友也能见证订婚现场,亲口送祝福。”   虞了心头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然后呢?”   晏嘉语气有点不忍心:“我看了眼那个名单,你在第一个。”   虞了:“……”   晏嘉:“不出意外程西梧这两天就会联系你,你自己想好怎么回他吧。” 第18章   因为这通电话,虞了原本被这大山陶冶得宁静祥和的生活又被搅乱了。   他想过干脆关机,但是这么多天,难道要因为程西梧一个人搞得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   格局太小太恋爱脑,还是算了吧。   不关机,那就只能等着程西梧的电话打进来。   这种感觉就像不痛不痒的时候开开心心跑去医院,结果一不小心确诊了个不治之症,然后就开始数着日子等死期到来。   他宁愿晏嘉没告诉他,好歹这些天他还能睡个好觉。   订婚日前三天,程西梧没动静,订婚日前两天,程西梧还是没动静,就在虞了满怀期待程西梧已经取消了这个脑残的连线计划时,准新郎的电话在订婚日前一天打进来了。   虞了:“……”   何必这么玩心跳搞他心态?   “喂。”他调整好语气,尽量情况得叫人听不出异样:“师哥,新婚快乐,找我有事?”   程西梧笑了:“还没到日子呢,你怎么不干脆祝我新年快乐?”   虞了:“也行,新年快乐,提前祝贺总没错。”   “不用提前。”程西梧笑道:“你不是说忙来不了现场吗,师哥专门给你准备了个线上祝福环节,让你不用来现场也能参加师哥订婚仪式,怎么样,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得都快上天了。   想过这事扎心,但是想到亲口从程西梧嘴里听见这些话会这么扎心,虞了已经快要连客套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幸好走廊没镜子,不然他一定会被自己现在的样子丑到。   “师哥。”他明知故问:“订婚仪式是在三天后是吧?”   程西梧:“对了,还没告诉你,因为小慧家里一些原因,日期提前到明天了。”   “啊,明天啊。”   虞了盯着院子里那株粉色的绣球花,语气是与表情不符的遗憾:“那真不巧,明天一整天我都有事要忙。”   程西梧口吻玩笑:“能有多忙啊大忙人,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虞了:“嗯,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虞了指尖勾着栏杆边缘,也没有说话。   水财在青石上睡觉,大黄趴在它脑袋的位置,屁股对准它,尾巴在它鼻尖上一扫一扫,难为这样水财也不醒,睡得那么香。   客栈,院子,花,树,猫,狗,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如果他没有接到这通电话的话。   他都离开芜城了,走了这么远,为什么还要不停联系他,为什么还非要他参加什么订婚仪式。   他想,他有点烦程西梧了。   “了了。”   程西梧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不复方才的玩笑:“你是不是不想参加我的订婚仪式?”   虞了:“是啊,不想。”   程西梧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我能问一句为什——”   “你看你都马上要结婚了,我这儿还连女朋友的影子都见不着呢。”虞了吸了口气,重新笑道:“我去了看着羡慕,心里多难受啊。”   程西梧似乎愣了,一个你字堵了半天,也没吐出后面的话。   “不是推脱,是真的忙,师哥,我现在手边还有事没做完呢,就不跟你多聊了,等忙完回去了再找你跟嫂子聚,先挂啦。”   虞了说完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在走廊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下楼去了树底下,一手一个抱紧了水财和大黄。   还是小动物可爱,不会用手机,不会打电话。   晚饭做好,陆邀回后院的时候,虞了正在给水财,大黄,还有那株粉色的绣球花拍照。   他抱臂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在做什么?”   “拍照啊。”   虞了摆弄着花盆的角度,头也不回:“我都来这儿这么多天,总得给我发小介绍一下我在这里交到的新朋友们。”   赵小松跑进来,正好听见这话,想说那也介绍介绍我,就听陆邀问道:“你手上那个也是?”   “是啊。”虞了咔嚓一张:“我救了它一命,它交我一个朋友不过分,你说是吧,小粉。”   陆邀:“小粉?”   虞了:“我刚给它起的名字,还行吧?”   陆邀看着虞了的背影,神色不明。   赵小松瞅瞅虞了,再伸头瞅瞅他的好朋友小粉,咕咚咽了口唾沫,睁大了眼睛扭头去看陆邀,无声询问:了了哥哥没事儿吧?   “先过来吃饭。”陆邀没理赵小松,放下手转身往里走:“吃完再拍。”   赵小松赶紧也跟着附和:“是啊了了哥哥,先来吃饭吧,今天中午有张姨最拿手的糖醋里脊和红烧肉,可好吃了!”   他光以为吃了饭了了哥哥就能正常些,谁知道人根本不怎么吃,碗里饭就盛了几粒饭,那么好吃的里脊和肉都没动几筷子。   他就感觉自己才端起饭碗,人家就已经搁筷子了。   “了了哥哥,你就不吃啦?”他眼巴巴盯着虞了。   “我不饿,你慢慢吃。”虞了面色看起来与往常一般无二,就是没什么精神:“我有点困,先上楼睡觉了。”   “才几点,天也没黑就睡啊。”赵小松目送虞了上楼:“睡怎么早,怎么还有点儿黑眼圈?”   嘀咕一半,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倏地看向陆邀:“老大,你说了了哥哥该不会是失恋了吧?我看电视剧里失恋的人都这样,古古怪怪,还非要装得跟个正常人一样。”   陆邀垂着眼夹菜:“不清楚。”   赵小松长叹气:“一定是,唉,了了哥哥长得这么好看都会失恋,那我也太危险了,我得快点攒好给苗苗买裙子的钱才行,我不要失恋!”   人一旦有了压力,无论大人小孩儿都能一秒化身拖延症斗士,赵小松飞快刨完饭回去准备他的冰粉铺子了。   陆邀收拾好桌子,抬头望了望二楼方向,转身从酒柜拿出一小瓶酒,又往另一个瓶子里匀了一半,最后拿着剩下半瓶酒上了楼。   门被敲响,虞了拉开门,陆邀就站在门口给他递来一个精致漂亮的陶瓷小酒瓶。   “这是什么?”虞了接了,揭开盖子闻了闻:“酒?”   陆邀嗯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它好喝么。”   虞了想起来了,难怪他觉得这股甜香味这么熟悉:“做什么突然给我送酒?”   他晃了晃酒瓶:“还这么少,两口就没了。”   陆邀倚在门边:“酒助眠,不过这酒后劲大,不能多喝。”以及,他只是需要让虞了知道他有这么个东西。   “好吧。”虞了盖上瓶盖,他现在确实挺需要喝酒助眠的:“谢了,陆老板。”   “不客气。”   亏得那两口酒,原本还觉得自己今晚必定失眠的虞了一觉睡到了隔天日上三竿,醒了不想起,就趴在枕头上看窗户外面的铜铃。   他和程西梧的微信好友重合数很高,尤其是他工作室的员工,好些都是他和程西梧的学弟,以至于一打开微信,全是订婚现场的图在刷屏。   心塞地刚关上手机准备塞进枕头底下,晏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很贴心地提醒他今天最好别看微信也别看朋友圈。   晚了,早看完了。   虞了起床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儿干,吃饭,喂水财,逗大黄,摘槐花,浇小粉,在实在找不到事情干的时候,甚至还向陆邀要了一份妹妹的高考模拟卷来做。   他没发现的是这一整天里,陆邀都几乎没让他离开过自己视线。   文远中间给陆邀打过电话,盛情邀请他过去帮忙清个院子里的绿萝藤,泛滥得快把他给淹了。   陆邀彼时就倚着柜台,看着不远处专心致志写试卷的虞了:“来不了,换个时间。”   文远:“为啥,客栈今天很忙吗?”   陆邀:“我忙。”   文远:“忙啥呢?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不用。”陆邀拨了下算盘:“有人心情不好,我得守着他。”   虞了满以为自己能顺利捱过这熬的一天,谁知到了晚上还是破了功。   程西梧在他朋友圈热闹了一天,然后在所有热闹都结束之后,给他发了条消息:   【了了,真这么狠心,连句文字的问候都没有吗?】   虞了抱着手机在房间里坐了许久,然后清空了和程西梧所有的聊天记录,拉开门下楼,在院子里找到了清扫落叶的陆邀。   “陆老板,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炒饭,行吗?”   他站在树底下,灯笼的光跳进他眼睛里,雾蒙蒙的,像是被放进纸箱马上就要被人丢掉的小狗。   陆邀目光从他脸上收回,什么也没有多问,放下笤帚转身去了厨房。   上次的炒饭虞了没吃到就觉得挺可惜,晚了这么些天,今天终于尝到了,陆邀的手艺果然比他以为的还要好。   只是问题在他身上,这么好吃的炒饭,还是提不起他的胃口。   “我还有点想喝酒。”他抬头看着陆邀,比划着:“就是昨天那个很香的酒,还有吗?”   陆邀似乎早有所料,很快从架子上拿了酒来,不是昨天的一星半点,而是双手抱的整一小坛。   虞了有点意外:“你不怕我喝醉了?”   陆邀倒上一杯放在他面前:“你不就是想喝醉吗?”   虞了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吧,我陪你。”   虞了一开始还顾着吃饭,可吃着吃着,很快就变成喝着喝着,转眼就醉着醉着了。   “嗳,陆邀。”他每次脑筋一不清醒,就不会叫陆老板了,就爱连名带姓地叫他:“你是不是知道了?”   陆邀反问:“知道什么。”   “知道我失恋的事啊。”   他说完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不对,我哪儿来的脸讲失恋,我又没跟人家谈过,顶多算个暗恋未遂。”   陆邀靠着椅背,视线定在虞了身上:“为什么?”   “因为人家不喜欢我,人家喜欢女孩儿。”虞了闷声:“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他订婚的大喜日子,他都要结婚了。”   陆邀闭了闭眼,几不可察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太道德,但不得不承认,虞了的这句话拯救了他郁卒了整夜的情绪。   虞了说完,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掉,眼睛看着陆邀,眼神却没有焦距。   “哎,你说他这个人,要是真的不喜欢男生,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老是要对我那么好,好到总是越界,几次三番不清不楚的让我误会。”   “就一开始那会儿,所有人都看出来我对他有好感了,那么明显,就他看不出来,就他不知道,真的有那么直吗?”   “不过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问题不大,我心态好,接受能力强,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强扭瓜的人,可为什么他订婚非要我到场,非要接二连三给我发消息提醒这件事?我就是不想看见不想参加不行吗?”   陆邀静静跟他对视,只是听着,什么也没说,但原本用指尖慢悠悠点了桌面的节奏明显乱了,再次透出一股隐晦的烦躁。   “他很早就跟我说过他喜欢长头发的姑娘的,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了,所以我从没想过跟他告白,没抱过希望能跟他在一起。”   “其实时间久想通了,就会觉得一直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能经常见面,一起吃饭,如今他要结婚了,我心里不舒服,但也愿意衷心祝福。”   “可是一码归一码,我就是不想去现场,不想坐在台下被显得又傻又可怜,不想明明没有很开心还要满脸堆着假笑,那样感觉好狼狈,也好累,我不想那样。”   “陆邀。”虞了耷拉着眼角,小声告状:“程西梧他真的好笨,要是我不喜欢他就好了。”   陆邀手腕一动,忽然将空酒杯倒扣在桌上:“那就别喜欢了。”   杯沿撞着桌子一声闷响,虞了视线刚跟着落在桌上,下一秒就被一只手钳住了下巴,被迫抬起脸。   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唇瓣,陆邀的目光从他脸上一寸寸扫过,像一只独狼在暴力驱逐了所有入侵者后霸道地巡视他的领地。   “虞了,你很好看。”   “单纯,善良,性格好,有才华,讨人喜欢。”   “你有着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你的光芒足以照亮周身的所有,没有必要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萤火驻足伤神。”   他将指腹擦过他的下唇,在唇角轻轻压下,漆黑的瞳孔深如星海:“你很珍贵,配得上最好的。”   虞了望着这双眼睛愣了神。   许久,久到钻到桌下的大黄尾巴毛茸茸地扫过他,他才渐渐回神,在陆邀手底下弯起嘴角,笑了。   无论何时出现的夸奖都会让人心情愉悦。   “陆邀,你也好看。”   他脑袋一偏,侧脸躺进了陆邀宽大的手掌,眼睛里也有了焦距,装进了陆邀:“你比程西梧还好看。”   陆邀蹭着他的脸,掌心沉甸甸的,透过血液传递,心头也开始有了沉甸甸的感觉。   那里有个人住进去了,正坐在最柔软的地方冲他撒娇。   虞了声音有些含糊,黏糊:“陆邀,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陆邀心情比方才好了些:“好,你说。”   虞了:“其实我撒谎了,上次说完全没相过亲是骗你的。”   陆邀扬了扬眉:“所以是相过?”   “没有啊。”虞了眯着眼睛:“是差点,我家里想介绍一个我爷爷老战友的孙子给我认识。”   “可我那会儿刚知道程西梧要订婚的事,郁闷着呢,哪儿有心思相亲,所以我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收拾东西跑了。”   说着想起什么,忽然支起脑袋改换将下巴搁进陆邀手掌心:“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陆邀觉得自己捧了只粘人的猫,手感让人上瘾:“什么?”   虞了:“我那个相亲对象是个退役的特种兵。”   陆邀抬了抬眼,心念微动。   虞了继续道:“我其实有点怕兵哥哥,特种兵么,身体素质肯定很好,要是真的成了,我怕我会被干死在床上。”   借口躲了相亲。   爷爷战友的孙子。   退役特种兵。   连在一起,陆邀敏锐察觉出什么,疑窦顿生。   但是虞了没看见,他困得不行了,眼睛一条缝也没力气撑开,闭着眼睛嘟囔:“光是你都让我够呛了……” 第19章   虞了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臂底下还压着陆邀一只手。   陆邀用另一只手拨通一个电话,等待接听时,视线静静落在虞了脸上。   虞了酒品好,喝醉了不撒酒疯也不闹腾,点亮的话痨属性也不严重,就是爱撒娇了些,只不过他从来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撒娇。   越是不刻意,就越是讨人喜欢的道理更古不变,或许还有别的原因,零零总总的揉在一起,陆邀便怎么看他怎么顺眼招人疼。   “喂,阿遥。”   电话接通了,陆夫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温柔笑意:“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陆邀:“妈,我想问您件事,之前说要介绍我认识的那个男生,您知道他叫什么吗?”   陆夫人:“嘶,这叫什么我倒是还真没问,只知道他们主家是姓虞。”   陆邀:“多余的余?”   “不对,是虞美人的虞,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陆夫人问:“是拖了这么久也没见面,等得不耐烦了吗?”   猜测被证实,陆邀不禁垂眼笑了,一时没有回话。   陆夫人误会了他的沉默,叹了口气:“也行吧,我知道让你相亲你其实心里也不是情愿的,要是实在不想,我就去跟人家父母说一声——”   “没有。”未免母亲继续发散,陆邀适时开口:“妈,我没有不想。”   陆夫人:“那你这是?”   陆邀:“我只是想说,您不用再帮我物色其他相亲对象了,就这个吧,我等他方便。”   陆夫人有些愕然:“怎么,是发生什么了事吗?”   “没有发生什么。”陆邀看着虞了安静的睡颜:“只是觉得如果见了面,我大概会喜欢他。”   挂了电话,再想想无意中探听到的前因后果,不觉无声失笑。   想要躲相亲对象没躲掉,想要躲酒后荒唐的对象也没躲掉,不仅没有躲掉,还次次都在往枪口上撞。   怎么会这么呆,还好没被别人欺负了去。   陆邀缓慢抽回手,将虞了打横抱起,穿过院子上楼。   虞了口口声声说要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殊不知有些事情过了心,本身就不是三言两句可以撇清的。   他对他来说早已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是天然地被蒙上了一层滤镜,一举一动都是给他塞的甜头。   他感知到了心口蓬勃涌动的爱意,如今再回头去看,自己也分不清从相遇时开始的一切到底是出于想要补偿,还是潜藏的私心。   或者换句话来说,即使知道对那场阴差阳错抱有这样的心态是混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早已经从他那里尝到了最大的甜头。   他将虞了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虞了的手拉着他不肯松,他便反手握住,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很轻地碰了碰他的。   无法确定到底是何时对这个人生出了心思,但他现在的的确确已经对这个人,野心勃勃了。   -   阳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顺着时间的角度跳上虞了鼻尖。   虞了睁开眼被晃得又闭上,再睁开,外面阳光灿烂得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国度。   这还是连日大雨不断的黛瓦镇吗?   今天来客栈蹭早饭的人格外多,一个叶宝,一个赵小松,还有一个文远,加上陆邀正好凑一桌。   他才刚下楼,赵小松就眼尖地看见他,包子都没咽下去就大声招呼他:“了了哥哥,快过来吃饭啦!”   叶宝黏着赵小松坐在同一方,剩下一个位置正好给虞了。   虞了喝醉酒大多时候是不忘事的,时隔一夜见着陆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陆邀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将一碗豆浆端了放在他面前:“糖在这儿,自己放。”   他神态无异,虞了悄悄松了口气。   他喝多了就是有点儿爱口出狂言,幸好陆邀看起来没有把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今天天气怎么突然这么好。”   他往豆浆里放了一大勺糖:“之前想出去就天天下雨,现在好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陆邀:“要不要进山里走走?”   虞了:“今天?”   陆邀嗯了一声。   虞了想去,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等过两天吧。”他有点没心情。   陆邀看着他低垂下的眼帘,平静开口:“这天晴不过两天。”   虞了一愣:“啊?”   赵小松也听得脑袋冒问号,诶了一声想说话,就被文远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一只烧麦:“乖,小孩儿吃饭要认真,不能说话。”   “山里天晴时候很少,想出去就抓紧时间。”   陆邀最后给虞了下了一剂猛药:“不然等雨季到了,十天半月都别再想出门。”   虞了几经犹豫,还是被说服了:“好吧,我上楼换个衣服。”   陆邀也站起来:“我在门口等你。”   虞了惊讶:“你要跟我一起?”   陆邀气定神闲:“你打算一个人进山?认识路么?”   ……有理。   虞了直接开启小跑模式:“那我马上下来!”   赵小松望着离开的两个人,不理解地戳戳文远:“远哥,老大为啥要骗了了哥哥啊?”   “不是骗。”文远老神在在:“是哄。”   赵小松:“哈?”   文远:“你不懂,但凡放任心上人多把情敌装在脑子里一秒钟,都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   他说完,把自己都惊到了:“我去,我好会啊!”   赵小松:“???”   赵小松:“……”   赵小松:“叶宝,你吃不吃烧麦?”   -   黛瓦山太大了,虞了到了入山口就开始迷茫:“这条路是上山顶吗?直线还是盘山?晚上之前能爬得上去吗?”   陆邀:“山顶太高上不去,最多到三分之一的山腰,步行走直线,没有盘山公路,我们只到山神寺,半个小时就够了。”   上山的路都是青石板搭成,连天的雨水把路面洗得特别干净,只有两边覆着落叶的地方生了青苔。   林子里没有小树,最小的树也有一只手臂才能环过来的树干,树冠一片郁郁葱葱,茂盛至极,刺目的阳光被当了大半,少有溜进来的也全被切成了零星的碎点。   陆邀走在前面,虞了化身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虞了:“山上还有寺庙?”   陆邀:“嗯。”   虞了:“那里面有大师吗?”   陆邀:“大师没有,只有一个大和尚。”   虞了:“就一个和尚忙得过来吗?”   陆邀:“平时上山的人不多,开山的话会有人去帮忙。”   虞了:“什么叫开山?”   小尾巴完全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了。   陆邀回头去看,小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攒了一大叠的树叶,如今正盯着旁边树干上茂盛的爬藤寻思要不要也摘一片。   见被发现了,虞了下意识想把树叶往身后藏。   陆邀似笑非笑:“藏什么,不罚款。”   虞了讪讪:“看着不错,我带回去找找灵感。”   捡太多,他都快拿不下了,陆邀伸手从虞了觊觎的那根藤蔓上摘了片叶子,冲他摊开手:“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虞了把树叶都递给他,手里只空了片刻,下一秒就被整个裹进宽大干燥的手掌。   陆邀牵紧了他,转过身:“前面路滑,下步小心点。”   约莫有半个小时,虞了从丛林掩映中看见山神寺的红色飞檐。   等到了山神寺大门,他才发现陆邀的话完全贴合实际,一点也不夸张,山神寺还真就是建在半山腰。   像是硬生生从峭壁上凿出来的空间,三面都是岩壁,绕山而建,三步一个洞窟,里面坐着造型不一的泥塑佛像,地上是三个破布缝成的莲花形状蒲团,功德箱前香火缭绕。   “要拜吗?”   虞了想指,刚伸手又怕这样会冒犯菩萨,连忙缩回。   陆邀:“你想拜哪个?”   虞了不知道,也不认识:“要不都拜一遍?”   “可以。”陆邀点头:“那你今天可以不用回去了,住一晚吧。”   虞了:“……”   那还是算了吧,他的诚意在心里,菩萨神通广大,一定能感受得到。   过了一个峭壁嶙峋的山洞,虞了隐约听见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咦,下雨了?”   “不是。”陆邀带着他来到一个大圆缸前,清澈的水流从湿漉的岩壁上不断滴落进去,形成水帘。   虞了注意到边沿放着三个开口很大,但高度很低的小碗:“这水是可以喝的是吗?”   “嗯。”陆邀说:“从菩萨头顶流过的山泉水,说是喝了可以得菩萨保佑,要不要尝一尝?”   “山泉水?是甜的吗?”   他用碗舀了满满一碗喝光,咂咂嘴巴:“好像是有点甜。”   正要搁碗时却又被陆邀拦下:“等等。”   虞了:“?”   陆邀:“庙里这种水要连喝三碗,你不知道?”   “???”   “我不知道啊?”   虞了人傻了:“可是我刚刚喝了那么大一碗!”   陆邀刚才也没想到这里,心疼又好笑:“不用喝满,舀一口也是一碗,见底就行。”   虞了只好苦着脸勉强又喝了两次。   陆邀守在他身边,状似无意问他:“从前没有进过寺庙?”   虞了摇头,在此之前,他离寺庙最近的一次也就是路过一个大慈寺。   “知道了。”陆邀放下手:“走吧,带你去见个有意思的。”   他们来到拐角处一个佛坑,虞了不认识这个菩萨,只是看着大肚子眯眯眼的模样很是和善。   他问陆邀:“是什么有意思的?”   陆邀抬了抬下巴:“这个菩萨很灵,你想要什么,或者想要实现什么,短时间内的,都可以跟他许愿。”   虞了:“真的?”   陆邀面不改色:“真的,不过这个菩萨特殊,所以许愿的方式也比较特殊,你得反着来,许愿时还得要说出声,才能灵验。”   虞了寻思:“怎么反着来?”   陆邀:“比如你今晚想吃蒸槐花,你就得告诉他,你今晚不想吃蒸槐花。”   “喔,懂了!”   虞了对陆邀的信任值早就飚满得快要溢出来,他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当即转身对着菩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菩萨你好,我开始了。”   “我希望明天开始天天下雨,希望大黄离我远一点千万别黏着我,希望小松的冰粉摊支不起来,希望陆老板和文老板的客栈门庭冷落,希望每到下雨天陆老板手痛的死去活来。”   “……”陆邀眼底的笑意逐渐凝固。   虞了:“希望我的行李找不回来,希望我每晚都能失眠到天亮,希望程西梧多联系我,希望我可以一直一直一直喜欢他——”   “可以了。”   陆邀黑着脸出声打断,他真是脑干被大黄掏空了才会跟虞了开这个玩笑:“愿望太多,菩萨会听不见。”   还有数量限制啊。   虞了惋惜地放下手:“好吧,那暂时就这些了,辛苦你了菩萨。”   陆邀拿出身上所有现金投进功德箱,心中默念菩萨大德,小孩不懂事,许的所有愿望都不用作数,信徒下次来再为您修缮金身。   “哎,那里也能过去么?”   虞了已经去门口站着了,指着对面峭壁上雕刻的佛像:“怎么没看见有路?”   陆邀转身朝他走过去:“不能,只能看看。”   “喔。”虞了收回手,想起什么扭头问他:“你许愿了吗?”   陆邀点了点头。   虞了:“许的什么啊,我怎么没听见?”   陆邀:“你想知道?”   “想啊。”虞了笑起来,理由还挺充分:“万一菩萨实现不了,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呢?”   这一次在他身后不是缀满灿烂的槐花树,是山川大泽,是悬崖峭壁,钟灵毓秀都在他眼睛里成了缩影,坦荡,纯粹,像山谷间自由穿梭的清风,化成细丝严丝合缝捆着陆邀的心脏。   陆邀看着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猎物,被动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为他不经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心起波澜,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你可以。”   我的愿望,你可以实现。   虞了眼睛一亮,正要问是什么,沉甸苍郁的钟声从山顶响起,他只听清了一声,就被陆邀双手捂住了耳朵。   钟声变的隐约时,陆邀开口说了句话,虞了没能听见。   但他看见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情绪,瞳如墨色,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深邃得几乎化开。   虞了不觉右手抓着他的手腕,恍惚里感觉剩下的钟杵,一下一下,好像都在往他心口上撞。 第20章   钟声结束。   陆邀在虞了耳朵烧起来之前抽了手,也在他开口之前主动给出解释:“镇山钟,之前没听过的话第一次进寺最好不听。”   虞了神魂还没有完全归位:“那要在哪儿听?”   陆邀:“只要是寺门外,都行。”   虞了一知半解哦了一声,在陆邀转身之际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拉住他的手腕:“不对,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陆邀:“我告诉你了。”   虞了辩驳:“可你捂着我耳朵,我什么也没听见。”   陆邀气定神闲:“那是你的问题。”   “不是吧陆邀?”虞了不可置信:“你跟我耍赖皮?”   陆邀眼底掠过笑意,转过身不紧不慢往前走:“巧合而已,我也没有料到钟声会在这个时候响。”   虞了不松手,抓着他一路跟上去:“那你再说一遍。”   陆邀:“菩萨面前愿望只能许一次。”   虞了:“那就等出了寺庙下了山。”   “菩萨耳目通达,出国都没用。”陆邀反手牵住他:“你乖一点,别惹菩萨生气。”   话说到这份上,纵使虞了脑子再不灵光也该明白过来陆邀在逗他了。   “你这个人怎么样?”他不平衡了:“我的愿望你听了个通透,轮到你就瞒着不告诉我,你也太不仗义了。”   他越哔哔越觉得不对劲:“而且怎么会有菩萨需要反着许愿的,该不会这个也是你瞎编了唬我的——”   话没说完,被陆邀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他自觉噤声,陆邀“嗯”“好”“谢谢”应过几声后挂掉电话,停下脚步回头:“就到这里吧,我们先下山。”   虞了:“是客栈出了什么事吗?”   陆邀:“客栈没出事,你的行李到了。”   -   他们回到客栈,原以为是大巴车的工作人员送行李过来,没想到来的却是跟他拿错了行李的那个人。   并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坐在他旁边的大妈。   客栈没关门,文远和赵小松都在,大妈没坐凳子,就坐在虞了的行李箱上。   见他们回来,认出虞了,脸色一狞就开始叽里咕噜,说的什么虞了一句没听懂。   “先上去拿行李箱。”陆邀提醒他。   虞了往后院走,经过文远身边时听见对方小声提醒了句:“保持警惕,这大妈不是省油的灯。”   虞了点点头,上楼拿了行李箱下来,众目睽睽下交给大妈:“很抱歉拿错了你的行李,我只开过一次,里面的东西我一件都没动过,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看一下。”   “动没动过又不是你说了算!”大妈重哼一声,一把抢过行李当众打开检查。   虞了只好耐着性子等着,看她把行李箱上上下下全翻了两三遍,好像他图她什么似的,多少让虞了有点不爽。   “都检查完了吧,可以把我的行李还我了吗?”   “还?!偷了我的钱还想让我还箱子?!”大妈瞪着眼手叉腰,连头发丝都透着尖酸刻薄:“我压在底下的三万块钱呢?!”   虞了眉心皱狠了:“我怎么知道,我根本没翻过你的箱子。”   大妈:“箱子在你这儿拘着这么多天,你说没翻过就没翻过了?反正我钱丢了就赖你,你要不把钱还我,你的箱子也别想要了!”   虞了没应付过这种情况,又生气又束手无策,拼无赖也拼不过人家,脸都憋红了:“我说了,我没有拿过你的钱!”   大妈啪地合上行李箱,一屁股坐在上面,双手紧抱住虞了的箱子,油盐不进:“赔钱!不赔钱别想拿箱子!”   赵小松和文远对视一眼,心里门儿清,这就是遇上碰瓷的了。   虞了深吸口气:“行,那就报警,让警察来查查指纹,看我有没有碰过你的东西!”   大妈一愣:“指纹?”   “对啊,可以查指纹。”   文远笑眯眯道:“不仅可以查指纹,还可以查他的收入和资产,看看他有没有偷窃的动机,万一人家一天收入就能超过你丢的钱,还有必要偷?”   “就是。”赵小松立刻符合。   大妈瘪嘴斜着眼睛将这群年轻人挨个打量了一遍,眼珠子飞快转了转了几圈,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嗷地一嗓子吼开,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没天理了啊,一群小子欺负我年纪大,偷钱不认账还想耍赖,就仗着我老婆子不懂想忽悠是吧,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不赔钱,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就天天守在你们门口喊冤,看你们晚上还睡不睡得着!”   虞了气得胸口疼,既然应付不了,那就报警,刚要掏出机,又被陆邀拦下来。   “没事。”陆邀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让我来。”   大妈越嚎越来劲,陆邀叫了一声:“小松,去舀点儿水来。”   “yes sir!”   小孩儿腿脚快,领了命令立刻跑去后院,再跑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装满了水的葫芦瓢:“老大?”   陆邀冲大妈方向暗示性抬了抬下巴。   赵小松不愧是他小弟,秒懂,大喝一声“老尼姑看剑!”,一瓢水就朝她脚上泼过去。   “啊!”大妈被唬得跳起来,破口大骂:“挨千刀的死娃娃!做什么孽!”   赵小松不甘示弱,指着她大声:“挨千刀的死老太婆!泼的就是你这个泼皮无赖!”   “你个臭崽子——哎!给我放下!!!”   大妈发现陆邀趁机把箱子拎走了,扭着圆胖的身体就要过来抢。   陆邀直接一个用力将相机提起来横放到柜台上,指着密码锁的位置问她:“这是你干的?”   他这一指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去,虞了才发现自己行李箱上的锁已经变形了,明显被人用硬物猛力砸过,不过质量太好,砸成这样了也打不开。   合着还试过开他的行李箱,要是真被打开看见了里面的电脑平板,那这箱子里还能被找回来?   虞了拳头硬了。   大妈嘴硬:“我没有!是他路上就自己磕着的,关我屁事!”   陆邀:“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的钱是路上就被别人偷走了,不关他的事?”   大妈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   陆邀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别说他的行李箱,光是这一个锁都不止三万,你要让他把你丢的钱赔你,是不是你也该把锁的钱赔给他?”   大妈顿生惊疑,不信一个锁能那么贵:“你唬鬼呢,他那锁又不是金子做的,三万,不如去抢!”   不只是大妈,虞了都惊了。   一个箱锁三万,他说着都觉得心虚,陆邀也真敢吹。   陆邀:“你信不信没关系,警察来了一查便知,到时候就不是你扣着我们行李箱,而是警察扣着你了。”   “喝!好家伙!”   文远盯着手机表情夸张:“是这个牌子吧!箱子十八万八!这个锁哪儿只三万,单买得五万九呢!”   “我看看我看看。”   赵小松踮起脚去看,表情比文远浮夸好几倍:“我靠我靠!真的这么贵!!哇塞耶,了了哥哥你咋这么有钱!”   文远:“那可不,哎哎,跑什么!你还没赔钱呢!五万九减三万两万九,你赶紧赔钱,不赔钱不准跑!”   “赔你个大头鬼!”   大妈拖着自己行李边溜边骂:“什么玩意儿两万九,我可滚你妈的,毛都没长齐,别想从老娘这儿把钱坑走!”   “哎,你这老太婆怎么这样!”   文远和赵小松看热闹不嫌事大,乐颠颠追上去,嘴里喊得大声:“赔钱赔钱,不然抓你坐大牢!”   大妈脑袋一缩,溜得更快了。   虞了在后头看得瞠目结舌,脑袋忽然被安慰地揉了一把。   仿佛只是经过他时的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陆邀很快收了手转身去了柜台后面:“过来吧。”   虞了以为是在跟他说话,一转头发现厅堂里不知何时多了三个背着背包拎着行李的人,两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大学生的模样。   “身份证给我一下。”陆邀把行李箱拿下放在自己脚边,打开电脑。   很奇怪,陆邀明明什么也没说,虞了却读出了他让他等他一下的信息。   好吧,摸摸脑袋,在后头椅子上坐下,正好跟晏嘉分享这大快人心的寻行李小剧场。   而在柜台前,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撑着下巴明目张胆看陆邀,两只夹着两张身份证轻佻往前递,大红色指甲油比今天外头的阳光还要刺目。   报名字的声音也透着股慵懒慵懒魅惑:“王文嫣,还有我男人陈法。”   她说这话时,是那个外形白瘦面色冷漠的男生站在她身边。   陆邀头也没抬,接了身份证开始办理入住。   王文嫣改换双手撑下巴,媚眼如丝,腰线懒懒下塌,布料极少的吊带红裙贴身包裹,性感火辣的身材曲线展露无疑。   “老板,这山里的男人,都是你这种调调吗?”她弯着红唇玩笑低语:“看着真是让人眼馋。”   陆邀置若罔闻,退还身份证后后问剩下那个人:“你的呢?”   剩下的男生身材要比前者矮上许多,皮肤也黑,笑起来有种并不招人喜欢的痞气。   他递上身份证:“周斐。”   陆邀低头输身份证,王文嫣的眼睛始终绕着他打转,眼神露骨又大胆。   而在她身边的陈法就跟没看见一样,闷着脑袋,一声不吭。   “老板,你姓什么呀?”王文嫣轻笑:“告知一下,日后也好称呼么。”   “陆。”   “名字呢?”   她话音刚落,周斐忍不住一声嗤笑:“啧,王文嫣,这才刚到呢,就开始了吗?”   王文嫣没理他,仍旧直勾勾盯着陆邀。   陆邀将身份证还给周斐:“称呼陆老板就行,房间都在三楼,你们可以从后院上。”   说完关上电脑,拖着行李箱走到虞了身前,还没说什么,赵小松兴高采烈蹦进来:“老大,那个大妈跑太急,摔得狗吃屎爬不起来啦!”   陆邀:“你远哥呢?”   赵小松:“远哥给叫了救护车,这会儿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看热闹呢!”   陆邀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也去吧,有事再来通知我。”   “好嘞,看热闹咯!”赵小松扭头跑了。   陆邀对虞了说:“跟我来。”   虞了收了手机起身。   王文嫣饶有兴致看着那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的身影,眯了眯眼,突然高声喊住他:“哎,陆老板,你和你家的小美人儿住几楼啊?”   陆邀回过头,口吻没什么情绪:“有事?”   “没什么。”   王文嫣娇娇媚媚地笑:“就想问问你们也住三楼吗?我们夜里动静可能有些大,怕夜里会打扰到你们睡觉。” 第21章   关证从后院过来:“陆老板,虞了,你们这是要去——”   话说一半,在看见在场另外三个人后戛然而止,脸色迅速沉了三个度。   “哎唷嗬,看看这都谁啊,真是厉害了。”   他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28号出发,这会儿才到,我都要以为你们忘了还有实践报告要做,只知道谈情说爱游山玩水了。”   王文嫣没骨头似的靠在陈法身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不是到了么。”   周斐:“就是说,又没让你写,你急个什么劲儿?”   关证:“没让我写?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没让我写?小组开题报告不是老子写的是鬼写的?!”   周斐:“开题是开题,实践是实践,那能一样?”   ……   貌似吵起来了。   虞了偷偷戳了戳陆邀:“原来他们就是关证说的那几个同学。”   四个人四个性格,一个比一个鲜明,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老师给排的小组,这不跟带着两个定时炸弹出门效果一样?   陆邀:“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管不了,先上楼。”   虞了以为陆邀只是帮他把行李拎上楼,毕竟里面零零总总的东西加在一起重量不轻,而陆邀却从他房门口直接路过了,去的方向是他的房间门。   虞了只能不明就里跟上,看他将自己行李箱横放在地上,然后在最底下角落的抽屉里翻找一阵,拿出一个改刀和一个小型老虎钳。   虞了满以为他要帮自己开行李箱,赶忙拉住他的手腕拦了下:“等等等等,先不用,锁芯应该没坏,我可以试试用密码开。”   “不开。”陆邀任他拉着,晃晃手里的工具:“我修锁。”   虞了惊讶:“你还会修锁?”手也跟着松开了。   陆邀:“差不多吧。”   虞了就蹲在他旁边看他熟练地拧松拆解又组合拼装,手势也是有模有样,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陆老板,你真的是十项全能啊。”   虞了不禁感慨:“我本来还想着等有时间门问问镇上有没有会修锁的锁匠,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当然,除了缝衣服。”   “是人就会有不会的,只是我会的比一般人多些罢了。”陆邀示意他伸手。   虞了乖乖摊开手。   陆邀将拆下来的一个小零件放进他掌心:“不全能,但处理你的事情应该是绰绰有余,所以以后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门过来找我。”   虞了捏住了:“什么事都可以?”   陆邀:“嗯。”   虞了又问:“那万一你在忙呢?”   陆邀不假思索:“先顾你。”   于是他从陆邀那里得了一块可以无限场外求助的金牌,不限内容,也不限次数。   虞了胸口涌过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被刚冲泡好的蜂蜜水浇下,有点暖,又有点涨,让他有点惶恐。   他攥紧了那块小零件,声音忽然小了些:“可是那多麻烦你啊。”   “你不麻烦。”陆邀停了两秒,补上一句:“做到的话,有奖励。”   “你帮我还给我奖励啊?”逻辑上有一点说不通,但是虞了选择从感性角度出发:“什么奖励?”   陆邀:“下次找了再给你。”   “好吧。”虞了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件事,笑道:“对了,你今天带我去拜的那个菩萨可真灵,行李立马就回来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去?”   “……”   陆邀手滑了一下,一个螺丝没能拧出来。   “下次吧。”他答了句废话:“等下次有时间门。”   看来得赶紧把给菩萨铸金身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楼下,关证和周斐才见面没两分钟就吵得面红脖子粗,完了一人站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王文嫣见热闹没了,才毫无诚意地上前打圆场:“行了,你们两个是鸡么见面就啄,别都在这儿傻愣着了,人齐了就上楼呗。”   她的行李都在陈法那儿,自己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走到关证身边,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问:“关证,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这客栈老板这么帅,还是不是同学了?”   关证嫌恶地躲开她:“我告诉你做什么。”   王文嫣摸着指甲,耸耸肩:“也是,都有主了,没意思。”   关证瞪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王文嫣:“怎么,他跟那个小美人儿难道不是一对?”   关证皱紧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子能不能干净点?人家也是前几天刚到的住客,你别再别人面前乱说话!”   “哦?”王文嫣一下子笑容都明媚了:“原来是这样啊,所以那个小美人也不是这山里的人?我就说看着不像~”   关证立刻警惕地盯着她:“你又想打他的主意了?”   “没有啊,我能打他什么主意。”王文嫣瞥他:“而且你紧张什么?”   关证眼神闪烁:“我是不想看你祸害别人!”   “祸害?”   王文嫣哼笑:“我祸害他做什么?那种干干净净招人疼的瓷美人可不是我的菜,我嘛,只有被人疼的份儿,可不想去辛苦疼人。”   她摸着下巴,眯了眯眼:“说实在,还是陆老板那种类型的比较对我口味,一瞧就叫人安全感十足……”   陈法走到她身边,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   王文嫣话音一转,娇笑挽住他:“我单纯客观地表示很欣赏~”   -   虞了箱子里的东西统共可以分为三类,穿着类,电子类,以及纯布料类,不过布料他带得不多,只是为了无聊时练练手找找灵感。   他已经跟他的宝贝缝纫机“阔别”太久了。   全定制的便携的设计,底座刻着他的名字字母缩写,机身小巧,放在哪里都不会占地方。   回房第一件事就是将它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损坏,才开始收拾其他东西。   当然没忘记身上的衣服还是别人的,他洗了个澡换回自己的衣服,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得等洗干净了再给人送回去。   等全部收拾好,太阳都快落山了。   看看时间门差不多了,准备下楼及祭五脏庙,不想刚走到楼梯口拐角处,就隐约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朦胧的,含糊的,有点像猫叫。   大黄的声音不是这样,它带母猫回来玩儿了?   抱着这样的猜测,虞了拐进楼道,没走两步,就被楼道靠墙处的情景震得愣在原地。   那里两道身影紧紧拥抱,黑色和红色,强烈的色彩视觉冲击,热恋期的小情侣,吻得难舍难分。   虞了一时定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不是没见过接吻,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在国外呆了几年的人。   但是在随时会有人出现的地方吻成这样仿佛下一秒就能……的,他还真是——   眼前一黑?   ???不对,是有人忽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掌宽大掌心干燥,还有隐约贴上后背的结实胸膛,除了陆邀,不做他想。   “别看。”   陆邀冷静的声音响在耳边,虞了心一下定了,肩背也放松下来。   王文嫣听见声音,睁开眼睛,遥遥对上上方陆邀的漠然的目光,没有半分被撞见的不好意思,反倒是靠在陈法肩上轻笑出声:“哎呀,捂什么呀,小美人是没接过吻吗?还是说没见过别人接吻,怎么连这个也要捂眼睛?”   小美人?   虞了皱了皱眉头,这是在说他?   陆邀将虞了密不透风地护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居高临下看着下面还没有分开的两个人,语气微沉:“这里不是你家,说话做事注意分寸。”   王文嫣笑着:“陆老板,瞧您说的,我不过是在这方面好为人师了点儿,应该说不上……”   砰!   楼梯外头猝不及防传来一声闷响打断了王文嫣,紧接着就是一阵叮铃桄榔的声音。   楼道里四个人安静了两秒,默契终止了谈话,转身下楼。   到了檐下一看,不得了,关证和周斐不知怎么打起来了,两个大男生又是扯衣服又是垂拳头,檐下堆的几个木盆和簸箕被掀翻落了满地。   弄乱了一处还不够,两个人互相辱骂着打进了院子角落,团居的绣球花们生命严重受到威胁。   虞了大惊:“我去,我的小粉!”   “待着别动。”陆邀将虞了留在可能被波及到的危险范围外,只身朝着风暴中心大步走过去。   两个大男生打得太猛了,虞了有点担心陆邀会挨揍。   然而他的担心仅持续了十秒不到,就在看见陆邀一手一个捏着他们脖子轻轻松松将他们分开之后,哗啦啦碎成了渣渣。   事实证明,在绝对悬殊的力量压制下,任何拼尽全力的挣扎都会变成无能狂怒。   这不比抓鸡还简单???   陆邀:“闹什么。”   关证和周斐也傻眼了。   拿捏他们的人力气极大,关证甚至不敢用力挣扎,一挣扎卡着后脖颈的手就会收紧,毫不怀疑就算余着劲,也足够一把将他脖子拧断。   “这狗比玩意儿他妈的嘴贱!”关证不敢反抗陆邀,但是敢骂周斐:“不揍一顿脑子清醒不了!”   “你骂谁狗比?老子看你才是个狗日的栽种!”周斐拎不清事态,这时候还想冲上去动手。   陆邀眼里闪过不耐烦,手腕一拧就将他面朝里摁在墙上,脸被压进茂盛的爬山虎里,被水泥墙挤得变形,哇哇大叫,像只翻不过身的老乌龟。   “啧啧,可真帅。”王文嫣对同窗的惨状视而不见,为只为陆邀拍手叫好。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一刻,虞了觉得王文嫣是个完美嘴替,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看来赵小松为陆邀宣传的那段丰功伟绩是一点不掺水。   “你们打架我没意见,只有一点,别在客栈,要打滚去外面打。”   陆邀松开关证,警告:“客栈里的东西弄坏一样,通通照十倍价赔偿,听得明白吗。”   关证喘着粗气,狠狠瞪了周斐一眼,扭头往楼上走,路过檐下时不忘一声不吭把木盆都捡起来堆了回去。   陆邀手底下还剩一个:“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   周斐又怂又不服:“你先撒手,我脸都要蹭秃噜皮了!算你厉害行了吧,老……我不打了还不行吗!”   陆邀一松手,周斐立刻原地蹲下龇牙咧嘴地揉脖子嘀咕:“妈的,痛死了,什么力气这么吓人。”   陆邀听见了,本懒得搭理,却又在下一瞬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去看虞了。   后者视线刚跟他对上就飞快挪开了,原地蹲下去检查他心心念念的小粉有没有受伤。   陆邀视线落在虞了发顶,甩了甩手腕,若有所思。   -   入了夜,虞了收拾完毕,抱着pad刚爬上床,门刺啦刺啦直响,不知道是什么在划拉。   他放下pad下床拉开门,水财叼着一朵粉绣球在开心地冲他摇尾巴。   虞了震惊又心痛:“水财,你把小粉杀了?!”   水财听不懂,以为虞了在跟他玩,抬起前爪搭在他身上,尾巴晃得更欢快了。   虞了心系小粉,接了花带着水财匆匆下楼,到了院子里,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花,而是闲坐在树下摇蒲扇的那个男人。   确定小粉只少了这一朵花其他完好,虞了才放下心,朝陆邀走过去:“干嘛这么晚还不上楼?”   走近了发现陆邀一手在摆弄着一副跳棋,脑袋缓缓冒出问号:“你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下棋啊?”   陆邀夸奖似的摸摸水财脑袋:“你来不就两个了。”   隔着棋盘,虞了在另一边坐下,端详着已经摆放整齐的棋盘:“我还不太会这个,上次和小松下我一次也没赢。”   “没事。“陆邀随手拨了下,粉色弹珠的棋格正对虞了,他是蓝色:“多输几次就会了。”   虞了无语望他:“我还以为你要让让我。”   “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最大尊重。”陆邀眼底略过笑,把扇子递给他:“要不要再加个赌注?”   虞了接过扇子睨他一眼,边摇边哼哼:“故意欺负人是吧?行,什么赌注?”   陆邀:“就按小松他们的规矩,输的人被磕脑瓜崩。”   磕和弹,一字之差,虞了不了解,只以为是各地方言差异的原地,摇着扇子满口答应:“行,你先我先?”   陆邀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   虞了也不跟他客气,按照赵小松教给他的万能起手公式走了第一步。   跳棋六个位置,最多可以六个人玩,两个人玩的优点就是速度快,当然,虞了输得也更快了。   他玩不过赵小松,陆邀就更不可能,看自己的棋都费劲,更堵不住陆邀的棋,三两下就被别人入住了家门,自己的棋子还全不上不下卡在正中央。   “……”虞了心情复杂:“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尊重我的。”   陆邀帮他把棋子摆好:“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虞了叹口气,闭了眼睛视死如归:“你来吧!”   他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脑瓜崩却没有到来,刚疑惑睁眼,额头就被轻轻地,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   眼前是陆邀放大的浓烈的一张俊脸,隔着不过一拳的距离,连对方的睫毛都瞧得根根分明。   眉目深邃,好像一眼……能望进最深处。   中了蛊似的,虞了喉结动了动,呼吸的拍子忽然间门稍显凌乱了。   “怎么?”陆邀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口吻带笑:“磕疼了?”   陆邀声音很好听,虞了一直知道,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被载着槐花香气的夜风递进耳朵,抚得耳膜又酥又痒。   虞了摇了下脑袋,有点走神。   水财困了,趴在他们脚边睡觉,尾巴尖用尽最后的清醒一摇一摆。   陆邀眼神柔下来,慵懒放松,指腹轻轻蹭了蹭虞了额角:“白天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虞了抓着蒲扇:“你又没凶我。”   陆邀唇角弯起弧度,收回手:“嗯,不凶你。”   虞了抿唇不说话了,眼睛还在盯着他看。   陆邀噙着笑问他:“在看什么?”   虞了透亮的眸子装满了他:“陆邀,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真的很好看。”   好看得像多往前走一步就能落进去。   他认真到显得有点呆,陆邀目光闪了闪,笑意更深:“你也很好看。”   “其实王文嫣没说错。”   可能是夜里风太凉,也可能是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气氛烘得他有些头脑发热,虞了喉咙滚了滚,话就不知轻重地从嘴边滚了出来:“我的确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   “陆邀,那天晚上,你亲过我吗?” 第22章   陆邀视线落在他唇畔,眸色转深,音色低而缓慢:“忘了?”   虞了点头:“忘了。”   陆邀:“好奇?”   扬起的尾音像是一把小勾子,虞了被勾了一下,心尖尖酥酥麻麻。   “嗯。”他喉结动了动:“大概是有一点。”   空气再次安静。   夜空,树影,摇晃的花朵,酣睡的猫咪,还有树下的两个人。   路过的风都悄悄捂住了眼睛。   “汪,汪汪!”   许是外头有人路过,水财忽然叫起来。   倒映着镜花水月的池面被投入的一颗碎石搅乱,涟漪成圈往外扩展,将所有切成了虚幻的碎片。   虞了漂浮神游的理智被拉回身体。   他眨眼的功夫,陆邀已经站起身,离开前很轻地揉了下他的脑袋:“我也忘了。”   “不早了,早点休息。”   陆邀离开之后,虞了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直到水财叫完了从厅堂跑回来跳上虞了身边的石头,虞了一把抱住他的狗头,埋下那袋,将通红得快烧起来的一张脸藏得严严实实。   -   最近两天总是白日阴天晚上下雨,空气凉飕飕湿漉漉的,倒是不冷,都是潮得人都懒洋洋了,提不起劲。   这一日虞了闲得无聊拿了素描本在树底下涂稿子,在柜台算账的陆邀忽然带着三个女孩儿来了后院。   三个女孩儿身上都套着一件薄外套,但挡不住蓬松撑开的羽毛裙摆,身量纤细,脸上画了精致漂亮的全妆,两侧耳朵带着形似翅膀的羽毛头饰,是标准芭蕾舞演员的模样。   虞了搞不清状况,站起来:“这是?”   陆邀:“她们是舞蹈学院的学生,被通知需要录视频交作业,看了客栈照片觉得合适,所以过来借个场地。”   三个女孩儿站在他后面乖乖点头,看向虞了的目光亮晶晶的,带着腼腆的羞涩。   独自站在槐花葱茏下的男生太过养眼,堪比漫画照进现实,实在是赏心悦目。   虞了明白了,立刻收拾东西把树底下的空地让开:“行,你们来。”   “谢谢谢谢。”   “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哥哥,打扰你了。”   “抱歉。”   “没事没事。”虞了笑着摆手:“我没在忙的。”他指了指陆邀:“这也不是我的地盘,他才是老板。”   三个小姑娘太客气了,又接连跟陆邀道了好几声谢,手脚麻利架好相机脱了外套准备开始。   虞了接了个帮忙按音乐开关的任务,他站在相机后面,确认录制开始后点击播放音乐。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在院子里荡开,树下三只白天鹅随着音乐起舞,一踮脚一抬手都是极致的浪漫优雅,满园的繁花似锦都成了她们的点缀。   “哎,真好看啊。”   一不小心就饱了个眼福,虞了抱着本子转着笔,满足感叹:“陆邀,你知道吗,这跟我过往知道的夏天完全不一样。”   陆邀就在他身边,抱着手臂闲倚在墙上:“所以你原本知道的夏天是什么样?”   虞了所熟悉的夏天可以用一句狭隘来形容:“空调,风扇,凉席,冰可乐冰西瓜,雪糕,雷声轰鸣的大雨,偶尔还有能把人晒得蜕皮的海滩。”   陆邀侧过头看他:“就这些?”   虞了:“一般夏天不就只有这些吗?或者还有打工人顶着暴晒也要赶过去上的班?”   陆邀笑了笑:“虞了,这些不是夏天。”   虞了就问他:“那你觉得什么才是?”   “我觉得,夏天没法用有什么来形容。”   陆邀望着三个舞蹈的女孩儿,他们像是昂贵的八音盒上的跳舞娃娃:“毕竟夏天有的东西,其他季节未必就不会有。”   “很多东西不被注意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到被需要的时候,所以经常被忽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他们会在夏天到来时变得盛大,被烈日蒙上金光,被照耀得灿烂,变得无法忽视。”   “所以虞了,不是夏天有他们,而是他们在夏天。”   这是虞了从未听过的说法。   不是夏天有什么,而是他们在夏天。   他心念微动,仰头看了看天空,目之所及的广阔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好像有点明白宋老头为什么会批他的设计在某些方面太过公式化了。   等他再将注意力转移到陆邀身上时,就看见他手上拿了根红绳在悠哉编结。   虞了探头凑近去看,惊讶:“你还会打中国结?厉害!”   “以前没事时跟隔壁路奶奶学的。”红绳在陆邀手底下三两下被翻成一朵花:“不厉害,就学了这一种。”   虞了:“这是平安结吗?”他也就知道这一种。   陆邀:“盘长结。”   虞了:“磐石的磐?”   陆邀:“手伸出来。”   虞了以为他要把结给自己,摊开手,却是陆邀用指节在他掌心里一撇一捺地写字。   虞了被撩得手心发软,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努力认真数着笔顺认出来:“喔,这个盘。”   陆邀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才将打好的结放进他手里。   音乐进入尾声了,虞了屈指握住,再看向树下的舞者,却没了专心欣赏的心思,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被陆邀指尖划过的地方有点痒痒的,触感经久不散。   周围的围观群众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关证王文嫣他们应该也是听见了音乐,下楼来凑热闹。   小天鹅们跳完了,王文嫣笑眯眯带头开始鼓掌:“跳得好,好看死了,姐妹们好牛逼!”   她们不好意思地笑笑,派遣其中一只欢快地蹦跶过来把摄像机取走,三个姑娘对着相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讨论什么,面面相觑一阵,似乎有些为难。   陆邀主动开口:“怎么了?”   应声的是刚刚过来取相机的姑娘:“就是……我们还需要拍照片做封面,可以再麻烦帮帮我们吗?”   “拍照你们找我啊!”   站在另一边儿的周斐突然举高了手抢话,毛遂自荐就要跑上前:“我拍照可以专业的,什么角度光线我都懂,保证拍出来你们一定会喜欢!”   傻逼,色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关证在后头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三只小天鹅眉头都皱紧了,在周斐靠近之前逃也似的抱着相机跑到虞了和陆邀面前:“还是麻烦一下你们吧,不用很专业,只是作业而已,随便拍拍就好。”   陆邀这辈子都没碰过机会相机,快门按哪儿都得现找,摊了摊手,无能为力地将目光投向身旁虞了。   “那我试试吧。”虞了犹豫了一下,接过相机提前跟她们说明情况:“不过我也不是很会,这样,我多拍些,你们之后可以慢慢选。”   “嗯嗯,可以的,谢谢小哥哥!”   周斐尴尬地停在半路,挠着脖子啧了一声,没办法,人家不给他拍,他再不服也只能冲着虞了干瞪眼。   小天鹅人好好,虞了觉得自己技术太lw没能拍出她们的美貌,她们却对虞了大夸特夸:   “哇!超级好看!”   “每张都喜欢,等我们回去慢慢挑。”   “辛苦啦小哥哥!”   虞了被夸得快飘了:“没事没事,你们喜欢就好。”   “哼,怪不得。”周斐忽然瞥着这边开始阴阳怪气:“一群艺术生,真本事没有,整天就会搞些涂涂画画,唱唱跳跳的花里胡哨玩意儿,还挺爱扎堆。”   在场就四个艺术生,虞了和三只小天鹅,周斐在含沙射影谁,一清二楚。   人小姑娘录视频录得好好的,哪儿料到人身攻击来得这么突然,一下都懵了。   虞了脸一黑,正要开口,陆邀抢在他前头淡淡反问了周斐一句:“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是文化生这件事很了不起?”   周斐理直气壮:“难道不是吗?谁不知道艺术生最lw,只有读书读不进去的才会走这些旁门左道应付高考,怎么,众所周知的事情还说不得了?”   “嗯,你了不起。”   陆邀点点头,慢条斯理:“那我就冒昧问一下,你这个了不起的文化生自上大学起,有哪一个舞台是专为你而建,又或者有没有一束聚光灯是专为你而打?”   周斐说不出来,只能梗着脖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邀转头问三个姑娘:“你们呢?”   三个姑娘齐刷刷点头:“有,很多次,我们还参加多好多国内外的芭蕾舞创作比赛。”   “获奖了?”   “嗯!最差也是季军。”   “真厉害。”陆邀笑笑,再次看向周斐:“听见了?文化生,如今你籍籍无名,却在看不起她们?”   周斐不甘示弱:“那又怎么样,获奖再多有什么用,赚钱了还是成名了?还是给人民大众做什么贡献了?还有他!”   他指着虞了:“除了一张脸能招摇撞骗还有什么?也就能钻来这种山沟里耍耍洋威,真搞不懂现在女人都什么眼光!”   “他?”陆邀扬眉:“他十七岁被顶尖的设计学院破格录取,二十岁出国进修,设计类大小奖项拿得盆满钵满,二十一岁就创立了个人品牌,早已是行业内佼佼者,你要跟他比?”   小天鹅吃惊望向虞了,她们还以为他跟他们一样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关证和王文嫣同样惊讶,饶是面瘫如陈法,也忍不住多看了虞了两眼。   虞了则是暗自愕然陆邀怎么会对他的过往简历这么清楚。   周斐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看,脸都憋青了,吐不出一句应对的话。   虞了将目光投向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忽然灿然一笑:“周斐是吧,其实我在萱大还是有不少熟人的。”   周斐面色铁青:“那又怎么样!”   虞了:“你猜你今天这番言辞要是传遍了整个萱大,往后你还能不能昂首挺胸走在萱大校园里?不对,我记得萱大校训就是谦逊知礼,事情闹大,估计你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问题了。”   好一番自取其辱。   周斐嘴贱人怂,再生气再不服,也只能黑着脸灰溜溜滚回了楼上。   “你们别听他的。”   虞了转过头对三个姑娘说:“世上道路千千万,每个人憧憬的东西不一样,选择的通往成功的道路也不一样,是非对错全在自己,谁都没资格评价。”   “嗯!我们知道!”   “而且我们才不是因为想要蒙混过高考,我们就是喜欢芭蕾!”   小天鹅对陆邀和虞了感激不尽,临走之前,其中一个姑娘小声问虞了:“你们是恋人吗?”   虞了疑惑:“我和谁?”   小姑娘挤挤眼睛:“陆老板呀。”   虞了一下被问懵了:“你,那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是恋人?”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亲密呀。”小姑娘笑道:“而且陆老板看你的眼神跟看宝贝一样,好温柔。”   -   夜里开始下雨了,雨水淅淅沥沥淋在青瓦,又顺着瓦缝跌进院子,连串的屋檐水敲得青石滴答滴答,和铜铃声并成了清风雨夜的悠扬旋律。   灯笼的光影摇晃,照着三楼一个人影拐进楼梯口,一路来到院子檐下。   看见窗沿上放着的那本素描本后,周斐心中一喜,他没记错,虞了果然又忘记把它带回房间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一猫一狗就只他一个人。   大黄趴在围墙上紧盯着他,绿眼睛在黑暗里就像两束小小的远光灯,透亮,水财也在拆房门口盯着他,大概是看他动作鬼祟奇怪,蹦着前爪汪汪叫了两声。   “嘘!”他回头瞪水财,压着嗓子用气音骂它:“叫什么叫?不懂事的小畜生。”   水财拉长了前身,不停用前爪去刨地,显得有些焦躁。   “人烦,养的玩意儿都烦,真是……”   周斐拿起素描本翻开,上面只画了几页,许多都是三两笔熟练勾成的人体图形,穿着画得都很潦草。   “画的什么鬼玩意儿,看都看不懂。”   他坏心眼地将画了东西的几张纸全部撕了下来,又把素描本放回原位,甩着几张纸得意洋洋:“让你傲,明天别他妈哭——”   话没说话,纸张被一只从旁伸过来的手抽走,周斐甚至没能来得及回头,胳膊就被擎制住往后一拧。   周斐的身体瞬间弓成煮熟的虾,脑袋正好在屋檐的保护范围之外,雨水不断往他脑门上砸,瞬间将他浇成只湿了脑袋的落汤鸡。   “嗷——喝!”痛苦得一嗓子没能吼出来,他的脸被一只带着厚茧的手捏住,骨头被挤得生疼。   “安静点。”冷调的声音在他身后头顶响起:“别打扰到别人休息。”   周斐听出是谁,心头凉透。   陆邀:“周斐,你胆子不错,在我眼皮底下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没想过后果?”   “唔阔喏唔阔喏!”   周斐话都说不清,口水混着雨水一齐往下掉,他被淋得脑袋发懵,眼睛都睁不开。   陆邀:“我不想在客栈动手揍人,所以我最后警告一次,别再想着搞这些小动作,也别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周斐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他觉得自己胳膊快断了。   陆邀松开手,都不用他推,周斐自己就站不住了,往前踉跄几步摔进院子,大雨浇下,泥水沾了一身。   “离虞了远点。”陆邀居高临下望着他:“再有下次,后果就没这么简单了。”   周斐两眼模糊地举起右手,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再也敢了!”   陆邀没再理他,转身时抬头往楼上瞥了眼,王文嫣正倚在廊下看戏,见他看过来,笑眯眯抬手打了个招呼。   陆邀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提步上楼。   -   虞了隔天早上才在门口柜子上发现了自己的几张草稿。   那是他在素描本上胡乱涂着打发时间的,没什么价值,所以连带回房间都懒得,直接扔在了楼下。   所以它们是怎么被撕下来又出现在他房间的?   虞了还没傻到以为这是什么灵异事件,收拾好带着稿纸下楼,半途恰好遇上叼着块饼神情恹恹往房间走的周斐。   虞了正思考要不要打招呼,周斐却在看见他后精神一震,迅速低头往旁边挪,贴着墙飞快跑上楼,形似在躲洪水猛兽。   这是……?   他一句“我在萱大有熟人”威力这么大?   虞了不觉得,所以他在楼下转了一圈,最后在楼梯下堆放陈旧杂物的小房间里找到了陆邀。   虞了是第一次来这里面,里头空间不大,空气里充斥着陈旧厚重的木香味,贴墙放着个类似学校里那种上下铺的木架床,上铺堆东西,下铺空着可以坐。   虽然是杂物间,但也被收拾得意外干净整洁,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整齐对称。   虞了怀疑陆邀可能是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   陆邀在把一堆碗碟从墙根搬上木床上铺,回头就看见虞了站在门口,眼神好奇地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怎么了?”他问。   虞了走进来:“你这杂物间收拾得都能住人了。”   而在陆邀眼里这不过是常规操作,笑了笑:“找我有事?”   “一点点。”虞了冲他晃晃手里的稿纸:“这是你放在我房间的吧?”   陆邀嗯了一声,将最后一摞搬完。   虞了:“是不是周斐撕的?”   陆邀不由侧目:“你知道?”   虞了笑起来,有些得意:“猜的,他刚刚看见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就猜他是不是偷摸干坏事被你带着教育了,没想到还真是。”   陆邀看着他弯着漂亮弧度的眼角,有些手痒,心也痒。   他想,确实像猫。   虞了还有个问题:“我简历你怎么背那么熟?”   没想到陆邀反问:“有人那么厉害,还不许人知道?”   “……”   虞了无语又好笑:“陆老板,又跟我耍无赖是吧?你好意思?”   陆邀抱着手臂:“怎么不好,你不也好意思不向我道谢。”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反咬一口。”虞了说不过他,哼哼:“行,你想让我怎么谢?”   陆邀似随口拈来,又似早有图谋:“签个名吧。”   虞了:“签名?”   陆邀从窗台拿了根黑色记号笔递过去:“虞大设计师鼎鼎大名,鄙人仰慕已久。”   “哇,不胜荣幸。”虞了语气比他还敷衍不真诚,却还是走近接了笔,拔了笔帽:“签哪里?”   陆邀摊开手心。   虞了掀了眼皮阴阳他:“洗洗手就能洗掉的地方,陆老板,你的诚意果然只有0.05分,不能再多了。”   陆邀但笑不语。   窗开了一条缝,晨起的光从窗外打进来,被门缝切成一条细光,正好落在陆邀手掌心。   虞了一低头,又立刻跳上他鼻尖,光柱里飞舞的细小尘埃和虞了鼻尖的绒毛都变得格外清晰,格外的,叫人心动。   手背被托着时,陆邀睫毛细微颤了下,心尖上面似乎有一只名为“了了”的小猫咪翻着肚皮伸了个懒腰。   虞了抓着笔习惯甩了甩才落下笔,“虞了”两个字他写了千百遍,如今第一次龙飞凤舞地印上一个人的手掌心。   他端详着,落笔变慢,忽然生出一种很难形容的心情。   往常的签名都在在画稿上,意思画是他的所有物。   如今看来,倒是好像……好像同那些画稿一样,他给这个人打上了他的标记。   最后一笔走得有些踉跄,握笔的人心不在焉地将它走到末尾,正要停笔时,印着他名字的那只手突然发难,五指一收,囚困般将他紧紧握住。   手一松,笔啪嗒掉在了地上。   虞了心头猛地一跳,迅速回神,睁大眼睛抬头去看陆邀:“怎,么了?”   丢人,一口磕绊险些咬到舌头。   陆邀手指慢慢放松,闭了闭眼:“眼睛里好像飞进了一只虫。”   眼睛进了虫可还行?!   虞了顾不得其他,立刻抽出手就去扒陆邀眼睛:“左边右边?还是两边都进了???没事没事,睁眼我看看。”   陆邀没有弯腰,虞了就得踮脚。   检查完左边没有,刚碰到右边眼皮,陆邀忽然身体后倾,背靠上窗沿。   虞了没有防备,被勾住腰带着往前扑,慌乱之中撑在陆邀肩膀,人也贴进了他的怀抱。   陆邀睁开眼,那双眼睛深沉得似云雾缭绕的晚夜,又似萤光掩映的深林,是最温柔的陷阱,默不作声勾着人失魂落魄往里跌。   虞了只看一眼就落得丢盔卸甲,兵荒马乱,心脏却在因蛊惑而狂欢。   不知真到踩空陷落时,那他将会成为某人思之如狂的盛宴。   旭日初辉,光柱斜过虞了身后,和陆邀身后的墙壁一起合出一个奇异的空间,他们被隔绝在这个空间,彼此触碰,彼此感知。   虞了忽然想起了昨日那位小姑娘在他耳朵边说的悄悄说。她说他们是恋人,说陆邀看着他时的眼神,温柔得形似被浇了蜜水淅沥化开的薄荷糖。   虞了觉得自己踩在了云端,摇摇晃晃,走不稳了。   “怎么了?”   陆邀屈着手指,指背极轻地略过虞了眼角,低声问他时,声音有些微妙的哑。   虞了收紧的五指,酸麻的感觉从心室出发,一泵便随着血液迅速淌遍全身:“你的眼睛里明明没有虫子,只有……”   陆邀拂过他的额角,声音更轻:“只有什么?”   只有,只有我。   虞了呼吸紊乱,被引导的答案在他唇齿间绕了半晌,被对方有意无意牵引着即将脱口而出——   “小陆,在不在?赵姐找你帮个忙!”   像是膨胀到极点被猝然扎破的气球,所有的难以言喻顷刻消散。   脚步声靠近,虞了如梦初醒,迅速松开陆邀肩膀上被抓得起褶的布料,又被扶着站直。   “先出去吧。”   陆邀神色恢复如常:“这里面灰尘大,别呛着了。”   虞了心神不定,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手里抓着的几张稿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捏着全是褶子,没法再看。   陆邀站在原地,目送虞了踩着凌乱的步伐消失在视线,低头看着掌心已经干掉了的字迹,忽地笑了。   他闭上眼睛仰头靠着窗,盛着光抬起手,掌心虚虚盖住脸,“虞了”两个字就被轻轻印在了唇上。   -   虞了觉得陆邀好像在他心里头偷偷扎了根,具体表现为不管他在做什么,思绪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陆邀,而当陆邀在他视线范围时,他就改换眼神飘向他了。   有点突然,又不是很突然,感觉更像长久的沉积,只是他笨,反应慢,到今天才恍然发现。   也不知道是好势头还是坏势头,他想,莫名其妙的这么粘人,应该是不太好的吧。   风吹落一朵槐花落在他画纸上,被他心不在焉地拂,又跌进了一旁调色盘里,绿底飘的白花,煞是好看。   画纸上是晕开的小镇山水,寥寥几笔勾勒的场景轻盈漂浮,树景山雾虚无缭绕,一如他现在的心情,烟雨朦胧,刻画不清。   他在咬着笔头发呆,楼上的人也在看着他发呆,各自赏景,互不干扰。   忽然一地雨水落进调色盘,推着那朵槐花荡开涟漪。   很快又是一滴,不偏不倚砸在虞了鼻尖,砸得他回了半截神。   夏天的雨就是小孩儿的眼泪,说来就来不给人一点准备的时间,槐树巨大茂密的树冠为他挡了大半,而界外不消片刻就被豆大的雨点淋湿了整个地面。   阵雨了!   虞了总算彻底回神,手忙脚乱开始收拾东西。   一直关注着虞了的关证也吓了一跳,赶忙从楼上奔下来,手脚利落帮着虞了把东西搬到檐下。   还好他们动作快,只是肩膀上湿了几点,没有挨淋。   “谢谢啊。”虞了拍着头上的水渍跟关证道谢:“这么巧你就下来了,作业做完了出来透气?”   关证不敢说自己一直在楼上看他,摸摸鼻尖,只能囫囵应一声:“差不多吧。”   虞了倒了颜料,把颜料盘洗干净,又拿上素描本往楼上走,关证站在他旁边看着,见他要上楼,也跟着迈开步子。   陆邀拎了东西从外面回来,雨势太大湿了上衣大半。   他把菜分类放进冰箱,转头时正好看见虞了推门进了房间,而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还跟着一个关证。   当两道身影一起消失在门后,陆邀收回目光,拿了瓶水后关上冰箱回到檐下,熟练从小粉身上摘下一朵,招了蜷在墙角打瞌睡的水财过来,把花放在它嘴里叼好,摸摸它脑袋,又调转方向拍了拍它屁股。   水财是只可聪明的狗狗,加之上次的经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摇着尾巴哒哒哒就往楼上跑了。   虞了不知道关证在他后头跟着,回身时吓了一跳:“兄弟,你怎么走路没声?”   关证想了想,指着自己拖鞋:“可能因为鞋底是泡沫的吧。”   柜子上东西搁多了就有点乱,虞了一边收拾一边问关证:“怎么啦,找我有事?”   关证吞吞吐吐一阵,答不上来。   他当然找虞了没事,就是鬼使神差跟着虞了上了楼,一下忘了回自己房间还得再上一层,于是鬼使神差一路跟着人家回了房间……   但万万是不能这么回答的。   他欲盖弥彰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你一下,以为没事我能不能上你这儿来坐坐?”   虞了一下转不过弯,头冒问号地转向他:“啊?”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他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什么邻居,大家都是入住一家客栈一间房,说这种“来坐坐”的话为免有点奇怪吧?   何况他这儿也没茶可以冲给他喝啊。   关证嘴巴快过脑子,说完当即就后悔了,虞了的反应更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只是有些话说都说了,撤不回,那就总得想办法找补。   “不是。”他飞快转着脑子:“我的意思就是下雨天不能外出的时候,我能不能下楼来找你说说话?主要我太烦周斐他们了,住一层老是出个门就能撞见,影响心情,我就图你这儿清静。”   “喔。”虞了懂了,并且从这几天发生的大小事来看,他表示非常能理解关证,换他他也烦:“行啊,你想来就来。”   没料到虞了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关证脸色一喜,正要说话,虚掩着的门忽然自己开了。   以为是风干的好事,两人同时扭头去看,再低头,原来是黄毛田园犬衔着朵绣球摇头摆尾地钻了进来,绕着虞了脚边打圈。   虞了嘶地一声,头疼:“乖乖,你怎么又……”   他原本想说你怎么又去祸害小粉,可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眼底小小亮了一下。   从水财口中接了那朵花,给尚且懵逼的关证留了句“我有事下去一趟”便把人留在房间,自己快步又去了楼下。   雨下得哗啦啦,在院子里大小树叶上嚣张奏乐。   虞了出了楼道一看,果不其然,心里想的那个人正站在檐下接着屋檐水洗手呢。   虞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无厘头的好奇心驱使,也跟着伸手去探水洗,结果才刚把手淋了个透就被叫住:“学这个做什么,过来。”   虞了甩甩手,走到陆邀旁边看见他衣服湿了大半,想说话时,陆邀当着他的面随意将湿掉的上衣脱了下来。   “……”   虞了想说的一下全堵在喉咙。   陆邀勾了勾手:“手给我。”   虞了被当头贴了一道无形的符咒定住了魂魄,乖乖伸出一只手给他。   陆邀:“那只一起。”   虞了把两只手都交出去,听话得像只小狗。   陆邀抽出他手里的花,单手就轻松握住了他两只手腕,用自己脱下的衣服耐心帮他把手擦干。   “别用屋檐水洗手。”陆邀像在教小孩儿:“手上没有茧的话,洗了屋檐水会生水泡。”   虞了不知道什么水泡不水泡,他甚至都没听进去陆邀在说什么,注意力全烙在他身上了。   好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的眼睛控制不住略过陆邀的宽阔的肩膀,肌理流畅的手臂,轮廓分明的腹肌……   明明周遭都是被雨浸透的清凉潮湿,他却觉得自己全身毛孔都被陆邀身上的灼热气息丝丝缕缕包裹了,烤得他口干舌燥,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下颌忽然被轻轻勾了一下。   “发什么呆?”陆邀语调带着笑,懒散又放松。   虞了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躲闪地去找墙角的花:“没,对了,那个……水财怎么老是霍霍小粉,上次一朵今天一朵,小粉都快被它薅秃了。”   “不是水财。”陆邀还不至于让一只狗替他背锅:“是我霍霍的。”   虞了:“你?为什么啊?”   陆邀:“因为想叫你下来一趟。”   虞了没搞明白其中的必要联系:“你可以直接喊我啊。”   陆邀:“刚回来有点累,懒得出声。”   “……”   虞了一脸无语地为小粉打抱不平:“合着你懒得说话,就欺负小粉不会说话吧?”   陆邀施施然点头:“嗯,你说得对。”   虞了忘了要把手抽回去,陆邀也不提醒,乐得就这么握着,他不收,他也不松。   虞了心里嘀咕这人怎么还好意思“嗯”的:“下次别薅了,要不你就换一盆,别老盯着小粉,叫我下来做什么?”   陆邀的借口信手拈来:“入住客人的信息需要核对,我手头有事走不开,想请你帮个忙。”   “这个啊,可以。”虞了答应得爽快:“就柜台那台电脑是吗?”   陆邀:“嗯,密码九个八。”   “好。”虞了要走了才想起手还被人握着,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抽回手,目光仍旧避着陆邀的身体:“那我先过去了,弄完了告诉你。”   直到进了前厅确认身后的人看不见他了,他才抬手使劲往脸上扇了阵风,到了柜台后,又忍不住用指围去将自己手腕。   也,不是很细吧?   陆邀的手掌怎么就那么大?   虞了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刺激到了,不只是手掌大小的刺激。   当然也有可能是视线冲击太强的缘故,以至于他晚上趴在床上抱着pad涂涂画画时,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勾出的人像竟全是陆邀的模样。   陆邀光着上身,低头垂目给他擦手的模样。   画完回了神,盯着画上的陆邀愣愣看了一会儿,两只耳朵尖尖就烫得快要烧起来。   要命了!   赶紧关了pad放下,起身到桌面去挑了块儿布料,准备随便缝个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量了尺裁好布,想去找线时,外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用力撞在门板上的声音,隐约伴随的动静像惊慌下急促的抽气声,又像猫在入春时夜半在墙头上发出的低叫声。   虞了第一反应以为大黄绊倒了什么东西把自己砸到了,想出去瞧瞧,九转十八弯的声音又起。   虞了脚步猛地一顿。   这次他听清楚了,那不是大黄,是王文嫣。   客栈是古朴的木质结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没下雨的夜晚很安静,楼上楼下声音竟然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虞了不只是耳朵红了,脸也唰地红透,悻悻搓了搓脸颊默默退回去。   陆邀拿着一副耳塞过来敲开他房门时,他都快郁闷了,正打算捏两个纸团用来塞耳朵。   虞了简直佩服他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从走廊过来。   “今晚先忍忍。”陆邀把耳塞递给他:“明天我会去跟他们说。”   其实虞了有点想问他打算怎么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如今气氛已经够尴尬,他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陆邀转头看见了他桌上的碎布:“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涉及他临时从床上爬来的原因,虞了悄生心虚,甚至想回头检查一下pad关好了没有:“没做什么,就是闲的无聊,随便捡点东西缝缝。”   两个人现场听,真是……   虞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这种极端的社死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对方还是陆邀。   陆邀似乎是想留下来看看他缝东西,没有急着离开。   而虞了已经局促到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想赶快找个东西占着手,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手足无措。   而楼上的低笑,催促,或是情到浓时说的一些情人之间露骨的词句,这些都在断断续续传入了他的耳朵。   毫无疑问,陆邀也听见了。   虞了翻出一打了结的线,深吸了口气,努力摒除杂音,努力冷静,努力拿出镇定自若的模样退了线缠在手指间慢慢整理。   “这是缝纫机?”陆邀碰了碰放在桌上的小型机器。   “嗯。”虞了瞥了眼,埋着头回答他:“便携式,出门的时候带着很方便——”   虞了:“……”   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合适聊天。   手底下的线缠得更死了,乱糟糟的,就如同他此时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一边潋滟起伏,一边鸦雀无声,静得虞了似乎都能听见陆邀的呼吸。   背脊僵直,指尖轻颤,他甚至不敢回头,怕身后的人会听见自己此刻堪比擂鼓的心跳。   陆邀静静看着他站在灯下,耳廓沁着红,薄得仿佛可以透过光。   缱绻似乎推着院内树枝荡漾,树梢陡然间疾风骤雨花枝乱颤,久久平息后,那些带着娇媚笑意的夸赞也一并落入了他们耳中。   陆邀不动声色,目之所衷的地方却霎时红得更加糜丽鲜艳。   虞了心不在焉,当男人的声音传来时,很突兀地就和记忆里陆邀曾在他耳边发出的声音重合了。   粗重,沙哑,裹着挥霍不尽的贪念,性感得几乎麻掉他全身……   因为无意间被唤醒的记忆,虞了原本单纯的尴尬里多了几分怔忪。   “再扯就缠成死结了。”   脑袋里的声音以另一种情绪在耳边淡淡响起,犹如平地滚落的一声惊雷,虞了禁不住手猛地一抖,线团脱手,咚地掉在地上。   他心头一跳,慌忙蹲下去捡。   那线团滚到了陆邀脚边,陆邀与他同时弯腰,但比他更快抓住了线团,以至于他误抓了陆邀的手背。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陆邀鼻息间呼出的一团热气打在他颈侧,沁过了毛孔,酥,痒,在发烫。   一些原本被酒精模糊的画面陡然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虞了彻底怔住。   脑海里浮出的是霓虹璀璨的夜色,昏暗干燥的房间,满地散落的衣物……   新记忆的冲击力强大到离谱,在心室来回碰撞。   虞了被突如其来的感性冲垮了理智,没有松开手,反而将陆邀抓得更紧。   陆邀抬起眼,静静看他。   “陆邀。”   他微微睁大眼睛,失神,又有些慌乱地望进这双藏满墨色的眼睛,声音比心跳还要轻:   “那天晚上,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第23章   陆邀静静看着他。   眼前这张精致到堪称艺术品的脸在绵软温和的灯光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冷白下透着轻薄的釉红, 嘴角有些忐忑地抿着,眼微低垂,魅惑又温顺的弧度, 瞳仁泛着琥珀色的细光,乖巧, 恍惚,犹豫,大胆,以及……满当当装着他的模样。   一些心思生了就藏不住, 一些念头起了就压不下。   陆邀扯断了线, 反扣住虞了的手,一把把人拉了起来。   身后就是桌子,虞了后退半步后腰就被抵住了,缠满了红线的右手被陆邀握着,他只能用左手去撑桌沿。   陆邀离他很近,比那日在檐下帮他擦手时还要近。   呼吸交缠间,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只忘了分寸胡乱蹦跶的兔子, 一不小心扎进了一头独狼的辖区。   要被叼回狼窝,要被舔舐肚皮上的白毛, 要在狼饿极了的时候被一口吃掉。   而更大的问题是, 他居然一点也不排斥。   “嗯。”陆邀低着头,耐心十足地帮他解着缠在手指间的红线:“你酒品不错。”   醉了后除了太粘人, 没有别的毛病。   对了, 还有爱哭。   是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嗓音,干净, 通透。   在意识模糊中被推向高峰时又生涩黏软,夹着细弱的哭腔, 又像生下不久还不能睁眼的小兽,纯却欲,每个尾音都像是一把小勾子,勾得人理智失控。   他垂低了眼帘,以长睫做遮掩,藏住了眼睛里汹涌翻腾的暗色。   陆邀的手指在虞了指缝间慢条斯理来回盘绕,指腹每触及到一次皮肤,虞了指尖就忍不住一颤。   几次,他都以为那只带着厚茧骨节分明的大手会挤进他的指缝,与他掌心相贴,心跳快蹦出喉咙。   可红线一绕出手指,那只手又退了回去,像是故意在吊着他,叫他满腹心绪不上不下。   直到红线全部退完,眼看那只手就要收回,虞了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飞快抓住他的指尖。   “陆邀。”虞了小声叫他,可叫完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邀任他抓着,低声应:“嗯,我在。”   外面的雨声忽然大起来,砸得耳朵里都是刷啦啦的响声,将歌声尾韵掩盖了大半,只隐约留下一句“……代表我的心”。   火苗被浇熄,虞了心口的温度也悄然沉底了,喉结上下滚动,慢慢松了手:“下雨了。”   陆邀,下雨了。   陆邀无声弯唇,收了手,摸摸他的脑袋:“虞了,早点休息。”   从虞了房间出来回到自己房间,陆邀没有做哪怕一秒停留,拿上干净的衣服今晚第二次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光着脚从不带一丝热气的浴室出来,懒懒靠在临着走廊的墙边用手背抬了下窗,目光望向斜对面的房间。   房间已经关了灯,黑漆漆一片,看起来是已经睡了的模样。   只是本应该早就进入睡眠的人此时此刻正捂紧了耳朵,脸趴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脑袋冒烟,心口发烫。   -   “这里是私人客栈,是民宿,不是钟点房,也不是被你们包下的情侣宾馆。”   陆邀站在陈法面前,语气淡得没什么情绪:“谈恋爱可以,但是记得注意不要影响到别人。”   陈法面无表情点头,身后的门被打开,王文嫣穿了一件小吊带姿势慵懒地倚在门边,微卷的长发散在脑后。   “陆老板,怎么这么……传统?”   王文嫣娇笑道:“我们乖乖呆在自己房间呢,也不算影响到别人吧?谁知道这房子这么不隔音。”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陆邀脸色沉了两分:“影不影响不是你说了算,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连夜将你们扔出客栈。”   他的视线不咸不淡略过王文嫣:“不信的话,尽管试一试。”   王文嫣无所谓地耸耸肩,没说话。   陆邀转身下楼,王文嫣眼看着人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看了眼陈法,哼笑一声,拉上滑落的一边肩带也回了房间。   陆邀到了楼下,一眼就看见站在树底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虞了。   他缓下脸色,脚步一转,走过去:“在看什么?”   虞了其实自己也忘了在看什么,只是盯着满树的花,一不小心就大脑放空了。   陆邀一开口,他就回了神,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发呆,便将正好趴在树上睡觉的大黄拉出来挡枪:“你看,大黄好像卡住了,下不来了。”   大黄:“……”   陆邀:“……”   水财:“……”   陆邀:“放心,他不会卡住,下得来。”   “是么。”虞了随口胡说:“可是我看它刚刚试了几次想跳都没能跳下来,也许每只猫体质不同,它今天就格外胆小。”   陆邀似笑非笑:“可以,那就当做它今天胆小吧,你打算要怎么解救它,抱它下来?”   虞了目测一下距离,是他束手无策的程度,悻悻道:“算了,我高度不够,你这儿有那种家用的棚梯吗?就是换灯泡时经常用到的那种。”他试图用手跟他比划。   陆邀:“只有竹梯,前几天被赵姐借走了。”   虞了哦了一声:“那就没——”   陆邀:“别的梯子要不要?”   “?”虞了话音一顿:“别的什么梯子?”   陆邀没有回答,只是在虞了询问的眼神中忽然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双脚腾空,虞了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紧紧抱住陆邀脖子生怕摔死:“我去!你做什么?!”   “给你凑身高。”陆邀拍了拍他膝盖:“睁眼。”   确认了没有脸着地着陆的危险,虞了慢吞吞直起腰睁开眼睛,满树的槐花从一个奇异的角度呈现了他眼前。   就像是一直在地上仰望烟花的人忽然坐着无人机飞进了烟花里面,他被葱茏繁茂的树荫和成串的白花包裹在其中,入眼非青即白,郁郁葱葱,好不惊艳。   大黄就睡在最粗的那枝树杈上,闻见动静懒洋洋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的突然入侵,很快又闭上了继续睡觉,只剩尾巴尖垂下了在轻摇轻晃。   虞了一低头,愕然发现自己如今正稳稳坐在陆邀肩膀上。   所以梯子是,这个梯子?   陆邀的肩膀比他以为的还要宽阔结实,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瘦是瘦,但也不轻,竟然被他轻而易举托了起来,坐在上头稳当得完全不用担心会跌下来。   这个人真是,再次刷新了他对他实力的认知!   无论是无声而坚实有力的征服感,还是几乎爆棚的安全感,都让虞了心跳砰砰,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他僵硬地挪了几下屁股,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一个难以启齿想法——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坐在陆邀身上了。   至于第一次,真是……难以启齿!   陆邀适时提醒他:“发什么呆,不是要救大黄?”   “啊,喔。”虞了赶紧甩甩脑袋呼出一口气,在心底默默道了一声对不起,硬着头皮动手去“解救”睡得正舒服的大黄。   真是不好意思小猫咪,扰你清梦了,下次你来我房间,我给你扰回来。   王文嫣不慌不忙收拾好了从浴室从来,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陈法,眯眼笑了笑,走过去轻车熟路抬起手臂抱住他。   清风荡漾中,她笑着抬起脸,用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领:“山上就是比城里好,你有觉得吗,昨夜的雨好轻,风也好凉快。”   下一秒,手背就被一把握住。。   她一愣,很快皱起眉头不满地拉开距离,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文嫣,收敛些。”陈法说。   王文嫣明知故问:“收敛什么?”   陈法:“你知道的。”   王文嫣脸色沉下:“怎么,陈法,你还真被他给吓到了?”   陈法耐着性子:“文嫣,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确实不应该太放肆。”   王文嫣:“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怎么就叫放肆了?”   陈法没说话,无声坚持。   王文嫣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敛了笑毫不留恋收回手,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废物男人。   陈法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下楼。   王文嫣嗤笑,从柜子上摸了根女士香烟点了火叼在嘴里,施施然挪到栏杆边坐下,吐出烟圈向下一望,正好看见虞了坐在陆邀肩膀上抱下橘猫的一幕。   她挑了挑眉,香烟夹在指间轻轻掂了掂,视线如同欣赏上好油画一般从陆邀的肩膀一寸一寸滑动。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想起方才陆邀脸色沉下时凌厉冷冽的眼神,一声轻笑,枕着手臂再次望向楼下。   果然,这才叫男人。   -   虞了抱了猫,陆邀便将他放下,顺手摘去落在他头顶的一片树叶:“大黄看起来很想谢谢你。”   虞了踩着地面心里就踏实了,看着怀里飞快甩着尾巴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猫,干巴巴扯了扯嘴角:“是啊。”   确实,感谢得都想送他一爪子了。   “陆老板~”   脆生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两人一猫同时抬头。   王文嫣悠悠吐出一个烟圈,笑得风情万种:“你穿黑色很好看~”   女人无论是眼睛里还是语气里,都透着一股玩笑的轻挑,陆邀恍若未闻。   面对这样的活色生香,在他眼底也没有丝毫为她而生的波动,跟看着一块石头一截木头没两样。   但虞了有点破防了。   他抱紧大黄,憋着突然不知从哪儿窜起的一股无名火无从发泄:“陆邀。”口吻里带着情绪。   “嗯?”陆邀收回目光看向他。   虞了木着一张脸:“大黄的指甲刀在哪?它刚差点挠到我。”   “在柜台,我去拿。”   陆邀不疑有他,转身往厅堂走,过道才走了一半,后衣领被一根手指轻轻勾了下,回头发现虞了抱着大黄跟过来了。   他有点喜欢这种身后有只小尾巴的感觉,眼底晃着笑:“不用过来,就在院子里等——”   “我不喜欢她用那种眼神看你。”虞了神色不愉。   陆邀笑容一凝,缓缓收起:“你说什么?”   此时虞了的烦躁都写在脸上,自己的情绪都管不住了,又怎么能注意到陆邀几经涌动的眼神变化。   “我不喜欢她那样看你!”   王文嫣的眼神赤裸裸的,就像是猫盯上了一盘香喷喷肉,不顾主人在场就开始摩拳擦掌,试图等着合适的时机往上扑。   又像是,把陆邀当做那种那些她随便勾勾手指就会晕头转向的男人一样。   无论哪个原因,都让他极度不爽。 第24章   “原因呢?”   陆邀垂眼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她看我?”   虞了抱紧大黄:“一定要有原因?”   陆邀:“凡是都有原因不是么。”   是有,但是虞了不大想说,撇了撇嘴:“我没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陆邀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将视线下移到大黄身上,摸了摸它嘴边的小胡子。   陆邀这好整以暇的放松模样,让虞了不由得生起一个令他很难置信的猜测:“不会吧,你看上她了?”   陆邀掀起眼皮:“谁?”   虞了:“王文嫣,你看上她了?”   陆邀:“……”   虞了表情在扭曲和古怪之间反复试探,以至有点要炸毛的征兆:“她都有男朋友了。”   “瞎想些什么。”   陆邀的手终于还是落到了他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好气又好笑地揉乱他一头柔软的发丝:“我不喜欢女人。”   “……?”   这突如其来的出柜。   虞了炸到一半的毛瞬间被顺平,一缕头发从陆邀指缝里冒起来成了呆毛,衬得他如今的表情都有些迟钝:“你,不喜欢女人?”   陆邀收回手,从容点头:“嗯。”   虞了:“所以你也不可能喜欢王文嫣?”   陆邀抱着双臂:“虞了,在感情这件事上,我性别卡得很死。”   喔。   虞了胸肺里堵塞的那股气一下就通了,眉头也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分难以察觉的雀跃。   就是不知是为陆邀对他荒唐猜测的否认,还是为陆邀在情事上卡死的性别。   “可是她很性感很漂亮不是吗?性感大胆,而且热情奔放。”   他接着低头挠大黄下巴的动作:“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类型。”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很多男人都会喜欢这种类型。   陆邀:“但在我看来,那和大黄伸懒腰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何况他喜欢的类型,和王文嫣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虞了忽然停了手,看看他,又看看大黄,脸上逐渐浮现出不理解。   陆邀:“怎么了?”   “我们对同一件事物的认知可能有偏差。”虞了说:“你难道不觉得大黄伸懒腰的时候很可爱,让人会很想抱抱他?”   “不觉得。”陆邀甚至都没思考哪怕一秒,答案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它伸懒腰的时候去抱它?”   虞了:“……”   萌点太过异于大众,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了。”他冲陆邀摊手:“指甲刀给我吧。   陆邀把一只宠物专用的小巧指甲刀搁进他手心时,大黄在虞了怀里抻开前爪伸了个懒腰。   像个自己压中了考题的学生,虞了立刻抬头看向陆邀,眼睛里明晃晃的好像就是在说:   你自己看看,这,不,可,爱,吗?   陆邀眼角微动。   下一秒,指甲刀被另一个手掌心盖上,虞了一个没留神被某人拉到跟前,再抱住   大黄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仰着脑袋翻着肚皮,不满地叫了两声:“喵呜!”   从刚刚被人从树下“解救”下来开始,小猫咪就或多或少带着情绪了。   可惜身为始作俑者的虞了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陆邀身上的气息将他裹得密不透风,甚至觉得有点,有点缺氧。   他艰难抬起脸,一把压着陆邀肩膀,像身后石缸里把嘴巴浮出水面透气的锦鲤,听见耳边带着松散笑意的声音:   “是很可爱。”   “那我抱抱吧。”   -   经过一上午的思考,虞了想到要缝什么了,正好他带的布料里头有一款防水的,他想给大黄缝个雨衣。   比划好了描好剪切线,关证在这时敲门走进来。   “在做什么呢?”   他手里还拿着两瓶水,一瓶已经喝了小半,一瓶只拧松了瓶盖,是给虞了带的。   “裁布。”虞了接了水放在柜子上,往后让了让给他看:“反正没事干,想给大黄做件雨衣。”   关证觉得新奇:“你还会给宠物做衣服?”   虞了拿起剪刀比划着要从哪儿开始剪:“这不难,给宠物做可比给人做简单多了。”   关证见状,自告奋勇帮他举着布料,方便他下刀。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虞了认真在裁布,关证在偷偷地,认真看他。   怎么会有男孩子生得这么好看?   他想,连他身为同性都挑不出错的长相,五官拆开看,每一处都精致漂亮得堪称完美,而组合之后也丝毫不逊色,所有距离位置都恰到好处。   可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夸人的词汇量极度匮乏,做不到别人一般开口成诗闭口成章,绞尽了脑汁也只会一句:   好看到惊为天人。   “那个,虞了。”   神游结束刚开口就磕巴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嗯?”虞了在对齐角度,顾不上抬头:“怎么啦?”   关证盯着他垂下跟两把小扇子似的眼睫毛:“我就好奇一下,你有女朋友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啊。”虞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那你呢,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关证迅速否认:“我都没有喜欢的人。”末了,眼睛躲闪似的在天花板上晃了一圈:“应该是没有的吧。”   “喔,我也没有。”虞了继续不错眼地剪布料。   关证:“为什么?”   虞了:“这有什么为什么,没人喜欢我呗。”   关证这下音量都抬高了:“怎么可能?”   虞了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怎么可能?”   关证语速飞快:“就是……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喜欢你?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这不现实啊。”   虞了被逗到了,不禁乐道:“怎么没有,你那个同学,周斐,他不就特别讨厌我吗?”   一提到这个人,关证脸色立刻变得嫌弃至极:“他就是只狗,不用给他算人头,整天讨厌这个讨厌那个,也不看看他自己配不配。”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果然是藏不住的。   虞了乐得不行,把剪下来的碎布放在桌上:“没事,挺正常的,我也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   关证急了:“这怎么能一样?明明你这么有才华,脾气又好,又那么……那么……”   他卡住了。   虞了发誓他不是虚荣想听人夸,他就是被勾起好奇心了:“那么什么?”   关证目光跟他撞在一起,又触电似的飞快弹开,咽了两口唾沫,耳朵被爬上的红色攻城略地:“就,就是——”   咚咚。   门被敲响,打断了关证的吞吐支吾。   虞了抬起脑袋看,陆邀正好收回手,视线扫过两人间隔的距离,淡声道:“你同学打算出门看看,让你下去一趟。”   “啊,哦,好,我这就去!”   关证也不知为何莫名心虚得不敢看虞了,低着头从陆邀面前快步经过,衣领遮不住脖子,后颈的红色比耳朵还深。   “他脸怎么憋得那么红?”虞了伸头望着关证背景,嘀咕:“我房间有这么热吗?”   “不热。”陆邀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在做什么?”   虞了献宝似地将布料展示给他看:“我准备给大黄做衣服。”   陆邀眼尾一挑:“大夏天里,它穿一件皮草还不够,你还要给他穿衣服?”   这个问题过于一针见血了,虞了得意的表情一滞,在陆邀提起之前,他完全忘了这茬了。   “是哦。”他犹豫地看了看布料:“那我还做不做?”   陆邀弯了弯唇,走过来接了布料帮他拿着:“做吧,做好了放在那儿,等以后天冷了你再给它穿。”   也……行,总比半途而废来得好。   虞了就着陆邀的手继续剪布。   陆邀看了一会儿,开口:“虞了。”   虞了顺口:“到。”   陆邀眼底闪过笑意,缓声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叫我。”   虞了几乎秒懂他的意思,对着空气剪了两下:“其实这个也不一定非要别人帮忙,只是关证正好来我这儿打发时间,顺便而已。”   陆邀扬着语气:“他来你这儿打发时间?”   虞了点头,专心剪布:“是啊,上次他跟我说,他跟他那几个同学呆在一层楼特别糟心,所以就想没事的时候就来我这儿清静一下。”   陆邀盯着他不说话了。   虞了:“你拿高点儿,底下我不好剪。”   陆邀稳着没动。   虞了疑惑抬头:“hell?”   陆邀:“以后别让他随便进你房间。”   虞了:“为什么?”   陆邀施施然将手臂抬高两寸:“不让就是不让,没有为什么。”   嚄,这话好耳熟喔。   虞了嘶地一声,故意斜着眼睛睨他:“可以啊,记仇是吧?”   陆邀:“我以为这叫现学现卖。”   虞了:“对对对,鹦鹉都没你会。”   陆邀还真点了头:“嗯,毕竟体质不一样。”   陆邀一本正经讲笑话的样子真的让虞了有点绷不住,握着拳头笑着往他手上揍了下:“烦人啊陆老板。”“老大!老大!”赵小松来了,扯着嗓子在楼底下喊:“我滴老大诶你在不在!我扛不住啦啊啊啊!!!”   陆邀一下楼,就看见赵小松费劲巴拉地抱着好大一箩筐的荔枝,枝桠树叶还串着,赵小松被挡得脑袋都快看不见了。   陆邀快步过去接过水果筐:“抱不住就不会直接放地上?“   赵小松气喘吁吁擦擦脑门的汗:“强壮的男人不会畏惧这点重量!”   陆邀想给他一脚:“哪儿来的荔枝?”   “我舅舅从他果园里摘过来的,好多呢,这框是我们亲爱的赵女士精挑细选让我给送过来的。”   他从里面扒拉出一个小袋子:“还有这个,特甜山竹,我专门给了了哥哥捎的,他人呢?”   陆邀把荔枝抱去树下,打井水粗粗冲了一遍,拿了剪刀过来收拾树枝:“楼上,自己上去找。”   水财听见水声就开心,摇头晃脑跑过来在陆邀身边踩水打转,刚要在湿透的地面趴下,就被陆邀湿着手拍了下狗头:“一边去玩儿。”   赵小松抱着山竹往楼梯跑,边跑边回头招呼水财:“走水财,跟我一起上楼玩儿!”   水财真是听不得别人招呼他,一招呼,立马摇着尾巴就蹿过去了。   小孩子声音洪亮着,虞了在楼上就听见了,手上活儿一放准备下楼尝荔枝。   刚进楼道没两步,就能听见赵小松和水财搭着伙儿地往上冲,一人一狗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虞了刚想喊他不用上来了,但赵小松蹿得比他张嘴还快,一个拐弯没刹住车,迎面就跟他直愣愣撞上。   嘭。   山竹挤得人肋骨疼,虞了龇牙咧嘴地抽了一声,摇摇晃晃还没站稳,水财就在后头欢快地又给他补了一刀。   哦豁,完蛋。   虞了脚底板滑了,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楼梯上。   屁股都是其次,主要右边脚踝炸开的一股钻心的疼,虞了登时倒吸一口,不是,好几口凉气。   赵小松撞昏头了都,回过神后,忙不迭将山竹扔在一旁想去扶虞了:“对不对对不起了了哥哥!你你你没事吧,还站的起来吗?!”   别说站起来,虞了现在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手指颤抖捂着眼睛气若游丝:“别拉我,快去,去找你老大来。”   赵小松一看这情况,一听这声音,嘴再一瘪,哇的一下就哭了。   他往楼下跑到一半怕虞了一个人孤独害怕,还回头抱了水财塞进他怀里,然后扭头继续连蹦带跳冲下楼,便跑边哭嚎:   “老大,老大呜呜呜呜呜!”   “我好像把虞了哥哥腿给创断了,你快去看看呜呜呜呜哇!” 第25章   打上来的井水才用了半桶,荔枝大半胡乱躺在框里没有去枝,只有寥寥十多个被剪了枝清洗干净,红艳艳在木盆里滚做一团。   但木盆边的小板凳已经空了。   陆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案发地点”时,虞了就坐在楼梯上紧紧抱着水财,脸都埋在水财脖子和自己手臂之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哪只脚疼?”   陆邀半跪在虞了前边,轻轻碰了碰他摆放姿势有些别扭的左腿:“这只是吗?”   虞了闷闷嗯了一声,末了,瓮声瓮气补了一句:“脚踝痛。”   赵小松哭唧唧跟在后面不敢说话,只是不停抹眼泪。   虞了脚腕细,陆邀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捏着检查伤情时稍稍添些力气,虞了就疼得止不住抖一下。   “还好,只是扭到,没有伤及骨头。”   他松开手,就着这个姿势将虞了轻松抱起来:“我先送你回房间。”   一离开大黄,虞了迅速抱住陆邀脖子,藏脸的地方从大黄的后背无缝衔接到陆邀脖子。   煞白的一张脸从陆邀眼前一闪而过,眼尾鼻尖通红,睫毛黏成一缕一缕,被泪花打得湿透。   陆邀哄似的拍拍他的背脊,刚走出一步,就被赵小松在后边拉了拉衣摆。   小孩儿顶着哭花的一张脸抽抽嗒嗒问:“老大,了了哥哥没事吧?”   这大概就是大男生和小男生的区别,知道哭得不让人看,一个嚎得叫人没眼看。   “没事。”   想到刚刚赵小松跑下来时跟自己说的话,陆邀很快又补了一句:“放心,你了了哥哥腿没断,不用砍了你的赔给他。”   “噗。”被抱着的人没憋住,又哭又笑,在陆邀胸口的衣料上使劲擦了擦眼睛,眼泪全蹭上去了。   陆邀抱着人回到房间,小心翼翼给放在床上:“等我一下,脚别乱动。”   陆邀下楼又上楼,在虞了房间的浴室打了一小盆水,倒进冰块,再将毛巾扔进去,连盆一起端回房间,在就近的地上放好。   虞了听话地躺在床上一动没动过,只是在陆邀没看见的时候默默拉了旁边的枕头盖在脸上。   陆邀在床边坐下,将他受伤的那只脚放在自己腿上,拧干浸透了冰水的毛巾敷上去,才抬头去看他,伸手勾勾他的枕头:“有人在吗?”   虞了:“没有。”   陆邀:“还没哭完?”   “……”虞了又默默拉下枕头,脸上被闷出红色,看起来显得气色挺好,就是声音还有点没缓过来:“这你也催啊。”   陆邀把毛巾翻了个面:“主要你们一次哭两个,我哄不过来。”   虞了郁闷地抓抓头发:“哄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儿。”   陆邀就看着他,嘴上没说,但眼神带笑明晃晃传递着一句话:掉个眼泪还到处躲,不是小孩儿?   虞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陆邀随口:“你哭成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你什么时候见——”   “……”   “……”   虞了在转瞬间安静如鸡。陆邀难得有这种嘴快过脑子的时候,说完自己也怔楞了。   半晌,皱了皱眉想要道歉,而虞了已经再次鸵鸟上身,将枕头拉回自己脸上。   “你本来就没见过。”   他闷闷抓着枕头,手指节都泛着粉红:“别以为我不记得,那晚上房间就没开过灯。”   …   虞了腿脚不便,下午的饭都是陆邀盛好了给送上去的。   晚上虞了刚靠坚定的意志单腿站立洗完澡,陆邀再次来到房间观察他的伤势,不过这会儿再敷就不是冰敷了,而是热敷。   不过在此之前,陆邀先将一盘冰镇过的荔枝给虞了放在床头柜子上。   接下来就是陆邀负责给他敷脚,而他负责靠在床头吃荔枝。   冰冰凉凉,很甜,吃一颗就停不下来。   “小松舅舅的果园在山上?”他问。   “嗯。”陆邀先在自己腿上放了个枕头,然后才把虞了左腿放在枕头上:“不过是在离这里七十公里外的另一座山。”   “那座山日照一定很好,养出来的果子这么甜。”虞了新剥了一个,递到陆邀嘴边:“尝尝?”   陆邀将白生生的荔枝含进嘴里,虞了却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摊着手掌心放在他面前。   陆邀用眼神表示询问。   虞了说:“你吃荔枝不吐核?”   陆邀只是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拿起垃圾桶把果核吐在里面。   虞了皱着鼻子嘀咕:“干嘛,我又不嫌弃你。”   陆邀笑了笑没回答,过了会儿拿掉毛巾,问他:“还疼不疼?”   虞了:“一点点,不过还好。”   陆邀:“能使上力气吗?”   “应该能吧。”   虞了也不清楚,他不敢动,怕一动就疼。   不过陆邀这么问了,他就试着小心翼翼动了动,前脚掌不轻不重地在陆邀心口点了一下:“这样?”   尾音上扬,询问透着一股诚恳。   陆邀呼吸一窒,下意识握住他的脚腕,视线一抬便落在他身上。   虞了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穿着最干净柔软的衣服不设防地靠坐在床边,右手攒了小一把的荔枝壳还没扔,从头到脚都轻飘飘地透着温顺和放松。   他用最无杂念的心思,却做着最让人心魂颤动的事。   陆邀的掌心很烫,虞了忍住了想缩回脚的本能反应,忽然觉得局势局促起来。   怪哉,也不是特殊的部位,但总也是除了自己没人碰过的地方,这样被握着,总让人感觉有点……心慌意乱。   尤其这个人还是陆邀。   “怎么了?”   他攥紧了手里那把荔枝壳,陆邀的眼神让他喉咙莫名的发紧:“是不是严重了,我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陆邀看出他的紧张,手一松,收回目光垂眼道:“没有,不用。”   敷完了,他用带来的药仔细涂在扭到的地方:“我问你答就好,不用给我演示,养伤期间这只脚最好不要使力。”   “喔,好。”   虞了终于舍得把果壳扔进垃圾桶,刚才攥得紧了,手掌心里都留了浅浅的印。“这两天最好留在房间好好养着,不要下地活动。”   陆邀把他的脚放回床上,底下仍旧垫着枕头:“伤处尽量抬高,有助血液循环。”   “想做什么或者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弄,你腿脚不便,别回头再一不小心二次受伤。”   虞了端正冲他敬了个礼:“好的,清楚明白,一定服从命令,谢谢陆老板。”   陆邀:“错了,是右手。”   虞了:“……”   -   四个大学生的实践报告得忙起来了。   不过因为各自都不想去对方房间,而院子里又没有桌椅,他们干脆抱着电脑去厅堂,在屏风后面的桌子上干活。   陆邀午后刚走进厅堂,四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陆邀瞥了他们一眼:“有事?”   关证盯回电脑闷不吭声,陈法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周斐是不敢乱说话,唯有王文嫣抱着双臂,笑得意味不明。   “虞了呢?”她往他身后看过去。   陆邀回到柜台后低头开电脑:“找他什么事。”   王文嫣:“我不找他啊,就关心一下,怎么今天都过去半天了,人还没有下来呐。”   陆邀神情冷漠扫了她一眼:“最好别在我跟前胡说八道。”   王文嫣歪着脑袋:“可你昨晚上大半夜从人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周斐就在院子里打电话,他说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   周斐一下慌了:“王文嫣!你怎么!”   说好了不暴露他的!   王文嫣:“我怎么?难道不是告诉我们的?”   周斐额头都冒冷汗了,偷偷去瞄陆邀,见他没有要发火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王文嫣一眼,不说了。   又蠢又怂。   王文嫣嗤笑一声看向陆邀,半开玩笑道:“没什么,陆老板,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不过大白天把人一整天的留在房间什么的确实太无聊了,人总要出来透透气的,是不?”   陆邀没说话,垂着眼睛似乎在寻思什么,过了一会儿还真又往后院走了。   王文嫣望着陆邀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继而转头看向关证,挑眉问道:“你不是跟我说虞了只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住客?”   关证对她没好脸色:“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王文嫣笑起来,低头扣着手指甲:“当然有,心有所属的男人呐……一下子就索然无味了。”   关证很讽刺地笑了声:“哈!说得好像别人稀罕你有兴趣似的,人陆老板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少自作多情恶心人。”   “嗯,也是。”王文嫣给自己倒了杯茶:“正经男人谁看我呀,你说是不,陈法?”   陈法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邀没在,周斐就要秋后算账了:“不说了别供出我,王文嫣你有毛病是不是?!”   “你是说了,可我答应了吗?”   王文嫣睨着他:“既然说的是实话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还是说你添油加醋造谣了?”   周斐心虚:“我才没有,本来陆邀就是大半夜从虞了房间出来,他们肯定就是——”   砰!   关证一掌拍在桌上,把周斐吓了一大跳。   周斐:“干嘛!有毛病啊你?到处乱咬人。”   关证:“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别他妈乱放屁!”   周斐:“我还没说什么呢,何况又没说你,关你屁事?”   关证腾地站起来:“想打架你就再说一句!”   周斐被陆邀修理过,他不怕关证,但是谁让陆邀在,撇撇嘴嘀咕:“谁要跟你打,我又不是吃饱了闲的。”   关证:“那就闭上你的狗嘴!”   话音才落,陆邀抱着虞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关证抬头一看,怒火腾腾的表情刷地僵住。   不对,他简直就像是被淋了一身水又被立刻扔到北极圈,整个都冻住成块了。   周斐也回了头,喉咙里发出短促一声笑,冲关证抛去挑衅的一眼,尽是小人得志。   王文嫣挑了挑眉。   虞了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神情各异,他从发现厅堂里有别人开始就趴在陆邀耳朵上叽叽咕咕,一门心思想让他放自己下来。   身为男人,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被公主抱?!   只有他们两个在还差不多。   陆邀:“你脚不能走路,等会儿放。”   虞了:“我还有一只脚可以蹦!”   陆邀:“太危险。”   虞了:“平地上有什么危险的,你小时候没跳过房子吗?”   陆邀:“……”   “陆邀!”   虞了压着嗓子拿手指头戳他的后颈窝,屏风后头几双眼睛盯得他犹如芒刺在背。   “撒娇也没用。”陆邀捏了下他手臂:“听话。”   虞了不可置信瞪大眼:“我——”音量大了,赶紧调到气音重新来:“我去,我才没撒娇!”   陆邀:“好。”   虞了:“你好敷衍我听得出来!”   陆邀:“没。”   虞了:“……”   虞了:“快,放,我,下,来。”   陆邀:“嗯。”   虞了:“……”   虞了:“嗯?”   虞了:“就光嗯?你倒是放啊?”   虞了磨了磨后槽牙,有点想啃他一口。   ……还是算了吧,啃不动。   他趴陆邀肩上开始摆烂。   反正都被看见了,反正看一秒钟和看一分钟没区别,反正他跟那几位不熟,反正出了黛瓦镇,大家就是江湖不见……   虞了是个自我安慰的一把好手,陆邀在柜台前都把他放下了,他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意犹未尽。   陆邀捏捏他后颈叫他回神:“不是能蹦吗?”说着就冲柜台抬了抬下巴:“就剩两步路了,自己蹦到后面去坐好。”   虞了一边暗戳戳嘟囔“小看我啊,我从门口开始蹦都没问题。”,一边扶着柜台抬起手上的那只脚,稳稳当当往后面蹦。   这里杵在柜台和桌子的直线距离上,正好可以让周斐他们看清楚他明显发肿的脚踝。   虞了蹦到凳子旁刚要坐下,一抬头,那边儿几个人还在望着他。   虞了:“……”他说什么来着,男人就不该被公主抱,很容易就能招来一……二三四双异样的眼光。   五个人面面相觑,这一次,关证做了那个出头鸟:“虞了,你脚怎么了?”   周斐立刻接话:“撞床尾上了?”   陆邀一个眼神扫过去,周斐立刻闭嘴了。   虞了:“什么床尾,我是昨天下午下楼时候不小心拧了一下。”   昨天下午他们集体出门了,刚好错过。   关证一听,拧得死紧的眉头骤松,面部表情阴转多云,又飞快转晴:“那个,不严重吧?”   语气都带着股大石落地的轻快。   虞了:“不严重,昨天晚上睡之前敷过了,也上了药,快消肿了。”   “那就好。”关证嘲讽地望着周斐,话却是在对虞了说:“你好好养着,扭伤不能用力,不然好得很慢。”   王文嫣将关证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觉挑高了眉尾,周斐则是默默扭过脸,装作一切与他无关。   睡前被夸大到半夜,某些人的一张嘴是欠抽了。   虞了冲他比划一个k,拉开凳子坐下,陆邀就坐在他旁边。   他在楼上时一个人抱着平板玩黄金矿工,陆邀上去问他无不无聊要不要下楼,他以为能有什么乐子就点了头,没想到只是换个地方,换台设备,继续黄金矿工。   等级还变低了,都不能抓钻石。   赵小松来的时候,虞了正在问陆邀他能不能去院子里坐,陆邀很好说话地摇头:“不行。”   “来个原因,”   虞了说,说完想到什么,又在陆邀开口前飞快补充:“你不准说有没什么!”   陆邀刚编辑好一封群发邮件,敲下发送键:“在你恢复之前,离开房间和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只能选一个。”   “……”虞了:“你是怕我摔死吗?”   “什么摔死?”赵小松扒着柜台,眼巴巴瞅着虞了:“了了哥哥,你还好吧,今天脚还疼吗?”   虞了这才发现赵小松在,笑眯眯拍拍他脑袋:“很好啊,早就不疼了。”   “对不起。”他撅着嘴小声说:“我反省过啦,以后一定好好走路,不会撞着别人了。”   他把一张印着奥特曼的卡片递给虞了:“了了哥哥,给你的无限免费卡,以后你可以在我的冰粉摊上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我请客!”   奥特曼的眼睛还被水写笔涂成了两个黑色咸蛋。   虞了发誓,这是他收过最特别的礼物了,值得纪念。   “还有这个。”赵小松又放上来一个装着泡沫打包盒的袋子:“我妈做的甜糕,可好吃了,一定要趁热吃!”   虞了一并欣然接了,并盛情邀请赵小松一起留下来吃晚饭。   “不啦不啦。”赵小松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舅舅还在我家呢,我这个主人得回去招待!”   虞了哥俩好地跟他碰了碰手:“行,那就下次一定。”   赵小松撒开脚丫子跑了,虞了闻着甜糕可香,问了一圈都没人吃,那就只能他一个人吃独食了。   “有纸吗?”虞了戳戳陆邀肩膀,他刚刚找了一圈没看见。   陆邀:“在你右手边抽屉里。”   柜台后一共就那么大点儿位置,坐两个人就有点转不开了。   虞了右手脏着,左手过去逼仄又不顺手,加上抽屉卡得紧,试了两下无果,又去戳陆邀:“老板,你这抽屉老化有点严重啊。”   陆邀看了一眼,合上电脑。   虞了以为他能从别的地方变出一包纸,结果是他被他从椅子上抱起来,转手放在了柜台上坐好。   陡然变成现场坐得最高看得最远的人:“……”   后头拿那几道目光再次齐刷刷盯过来时,虞了已经麻木了。   “我觉得我是只小鸡崽子,被你拎来拎去。”虞了盯着面前帮他擦手的人,语气幽幽。   陆邀:“不高兴?”   虞了哼哼:“没面子。”   陆邀:“那一会儿给你拎回来。”   虞了:“……”   他默默低头将电脑扭过来面向自己,左手握着鼠标:“咦,怎么漏了这么多金矿,这把无了。”   陆邀笑着将纸扔进垃圾桶。   -   虞了的腿在慢慢恢复,据说能持续十天半月的雨季也到来了。   当虞了知道陆邀在这样的暴雨天里每晚都要进山守山的时候,人都傻了。   “不是,雨这么大,山上路又滑,晚上视野又不好,这个时候进山是不是太危险了,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去吗?”   “就是因为下雨才必须去。”   陆邀穿上雨衣,调整着帽子上的电筒:“黛瓦镇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守山人,都肩负着守山的职责,但是镇上年轻人不多了,让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冒着大雨守山我不放心。”   虞了:“可你去我也不放心啊……陆邀!你还笑得出来?!”   没办法,他一副小妻子舍不得丈夫出门的架势真的让陆邀很难不感到心情愉悦。   “放心吧。”陆邀揉揉他脑袋:“这不是我第一次在雨季守山了,山上每道坡每条路我都熟,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放什么心,虞了放不了心!   看着陆邀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在漱漱雨幕中,他惴惴蹙紧了眉头,甚至有种想要冲上去陪他一起进山的冲动——   ……还是算了吧。   好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指不定陆邀一个人时好好的,带上他反而危险了。   关上大门回到房间,匆匆洗完澡,他就趴在窗户边往进山的方向努力看,可惜镇上没有路灯,外头黑漆漆一片,除了细密的雨丝和摇晃的铜铃,什么也看不见。   第一次想要埋怨,黛瓦山太大了。   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半,往常睡觉的时间到了,虞了的生物钟定时开始发挥功效。   可是他犯了困,却睡不着,听着铜铃在疾风骤雨中被撕扯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心脏也仿佛被吹起飞了,悬在半空不上不下落不着实处,吊得人难受。   十二点,一点,再到两点,雨似乎小了些。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看着窗外,心说怎么还不回来。   眼皮已经打了无数场架,就是不肯彻底合上。   凌晨四点刚过,楼下终于有了开门的动静,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虞了听见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下,大概是发现他睡觉没有关门,外头的人推门进来了,脚步声放得很轻,怕吵醒他。   脚踝传来熟悉粗粝的触觉,虞了悬了一晚上的心彻底放下,困意看准时机汹涌袭来。   他偏了偏头,小声叫他:“陆邀。”   陆邀检查完,拉了被子给他盖上,声音压得很低:“嗯,是我,吵醒你了吗?”   虞了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还摸索着想去拉他的手。   陆邀伸手牵住他。   “下雨了,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虞了半梦半醒,声音软绵又含糊,和窗外吵杂的雨声对比鲜明,挠得人心痒,   陆邀:“还好。”   虞了:“你没摔跤吧?”   陆邀:“没有,没摔。”   虞了:“唔,那就好……”   陆邀看着明明困得不行还要硬撑着把关心的话问完的虞了,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把他的手塞进被子,掖好被角:“睡吧,了了。”   雨季第一天,凌晨四点二十,熬了大半宿的虞了终于沉沉陷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循环,陆邀每天晚上冒着大雨出门,到了凌晨才回来,而虞了纵使再困,也一定要等着陆邀安全回来了才能放心入睡。   偶尔一次虞了白天睡了个饱,难得陆邀晚上回来时他还精神着,能拉着陆邀给他揉揉手。   “别总是熬夜了。”陆邀说:“困了就早点睡。”   虞了头也没抬:“不行。”   陆邀看着他:“为什么?”   虞了反问:“那你又是为什么每晚回来了都要来看看我?”   陆邀没说话,虞了也不是真要听答案,把人噎着了他心情就好:“没办法,雨太大了,你不回来我不放心,不放心还怎么睡得着。”   外面很吵,屋里却很静。   陆邀目光从虞了脸上移到窗外,等待着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蒸发,随后抽回手起身。   “早点休息吧,明天起就别等我了。”   等不等又不是陆邀说了就能算数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虞了身上。   何况第二天的天气从下午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   陆邀走后不到一个小时,雨势陡然变大,雨点又大又密集,铺天盖地砸下来,液体与固体猛烈碰撞,声音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虞了被吓到了,自他来了镇上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这样的天还能进山吗?   他心中惴惴,被困在客栈束手无策,只能安慰自己陆邀经验丰富,一定不会出事。   “挖槽!这雨太牛了,天是破了个窟窿还是白娘子在历劫啊?!”   是周斐的声音,他趴在栏杆上扯着嗓子大声感慨,声音正好落进同样站在阳台观察雨势的虞了耳朵里。   虞了本来心里就烦,这一听更烦了。   而周斐还嫌他不够烦似的,刺耳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雨这么大,不会发洪水吧?”   “陆老板是不是又进山了?这情况他还回得来吗?”   “大雨天上山失踪的案例可不少,要是他出了事,我们是不是还得帮忙上山找?刚下过雨,山路铁定不好走——”   “傻逼!”虞了头一次发火飙了脏话:“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   楼上瞬间安静了,周斐不知道是真的没吱声,还是小声的还嘴被大雨盖了过去,虞了懒得去想,黑着脸扭头回了房间,门摔得震天响。   今晚的时间走得格外的慢。   往日到了后半夜,雨势多少都会缓下去些,但是今晚没有,不仅没有,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虞了胸口堵得厉害,雨点砸得他心慌意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空气潮湿度在持续攀升,就是没办法让他情绪冷静下来。   知道干着急没用,他拍拍额头长吁一口气,强迫自己上床躺下,翻出陆邀之前给他的耳塞正要戴上,一声惊雷猝不及防在头顶炸开。   虞了心口猛地一跳,白着脸从床上坐起,刺啦一阵电流声,灯灭了,黑暗彻底笼罩了这个小镇。   外面逐渐吵杂,虞了飞快跳下床跑过去推开窗,被冷冰冰的雨点糊了一脸,看见雨幕中几道手电筒灯光晃过,匆匆在朝着入山口跑过去。   雨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洪亮的嗓音也只将寥寥几个字断续递进虞了耳朵里:   “快点,好像是塌方了!” 第26章   其实在陪着虞了上山那会儿,陆邀就发现了有几道坡上泥土和石头都松动得厉害。   镇子坐落在半山腰,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滑坡或者塌方殃及到,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在大雨天进山的原因,事关全镇的安危,总要有个人盯着才行。   说经验丰富,对山路了如指掌不是在骗虞了,毕竟往年雨季也都是他进山守着。   唯一没想到的是今年雨季的最后一天收得这样猛,雨浇得化了泥淌着浑水往下流,松动那几处地方到底没能抗住,塌了。   泥块混着石块垮下来时,陆邀山口正在检查低洼山路的走势,纵使以最快的速度撤退了,还是不可避免被一块叫陡峭山路弹飞的石块砸中了右边肩膀。   肩膀连着往后整片背脊麻木没有知觉了,陆邀跳上高坎往回撤了数十米,听见其他人朝着这里赶过来的动静时,被撞到的地方才开始被剧痛覆盖。   “怎么样了?!”第一个奔过来的是安叔,雨大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用手遮在额头缓缓压力:“塌的是哪儿?”   陆邀:“沙地坡,往后一片都不太稳。”   安叔把电筒亮度调到最大:“沙地坡离镇子远,应该是影响不到,就看茶园那儿情况如何,茶园抗住了就没什么大问题。”   陆邀点点头,今晚这场雨太大,靠山的人注定睡不安心,得留着守一夜了。   后面的人陆续赶到,闪到劈开将天地照亮了一瞬,安叔看见不远处泥土混着雨水滚滚而下,也看见了陆邀惨白的脸色和紧按着肩膀的左手。   “这是咋了!受伤了?”噪音太大,两人距离不过半尺,说话还得靠吼才能听见。   陆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事,就是刚刚躲慢了,被块石头砸了下。”   “砸了下还不严重?!你赶紧回去!”   安叔赶着他走:“这种伤最危险,当时感觉不到痛,回头再看说不定骨头都碰到了!快走快走,这儿有我们守着,出不了问题!”   陆邀想说不用,安叔又说:“我刚刚过来那会儿还看见你客栈里头灯亮着,后来一道闪电就给劈得熄火了,估计是哪个城里头来的娃娃没见过这阵仗,被吓到到睡不捉了!”   陆邀想到什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周围逐渐多起来的手电筒光,寻思几秒后还是点了头:“那我先回去,今晚就要辛苦你们了。”   安叔连连摆手:“辛苦啥,你住这儿我就不住这儿啊,再说前面那么多天都你一个人守着,也该轮到我们出出力了。”   陆邀把手电筒给了安叔,自己就着雨衣帽子上快要没电的微薄灯光快速往回赶,出了山口往下没走几步,就看见客栈二楼窗户开着,楼下大门也只关了半边。   陆邀眉心狠狠一皱,加快脚步过去时,头顶又是一道闪电,坐在门槛上的小小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陆邀猛地顿住。   地上的水急得汇成快没过脚踝的河流哗哗往下流,踏在上面的脚步越来越快,直至奔跑起来。   印踩过的地方短暂地空了一下,很快又被水流淹过,水花飞溅在雨衣上,混进泥浆唰唰往下淌。   虞了坐在门槛,脑袋埋进臂弯里,一米八的大男生愣是蜷成了小小的一只,像无家可归的小狗,又像忘了带家里钥匙,只能等着家长回来的小孩儿。   陆邀走近了,才放慢脚步蹲到他面前,开口便压抑着情绪:“怎么坐在这儿?”   虞了没有反应。   陆邀伸手握了握他的指尖,这才看见人抬头。   虞了不知是一不小心睡着了刚醒,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突兀拉出来,他愣愣看着眼前的人,表情怔忪得有些呆。   “陆邀,你回来了?”   他的眼神蒙着雾,太乖,太温顺,陆邀忽然很想抱抱他,却因为自己满身的泥水太脏太湿,只能强忍作罢:“嗯,回来了。”   虞了慢慢从怔忪中脱身,神色开始染上焦急:“刚刚停电了,我在楼上听见他们说塌方了,你一直不回来,我就,我就……”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陆邀用力握着他的手:“我没事,别害怕,我好好的。”   “我就想下来看看,虽然没什么用……”虞了声音小了些,顿了顿,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陆邀?”   陆邀:“我在。”   虞了舒了口气,是他对他说,又有点像在自语:“我有点担心是我太困了睡着在做梦,你是真的回来了吧?”   “真的。”陆邀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他,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他不想让他大半夜还要再去折腾洗一次澡:“虞了,外面雨太大了,我们先回去。”   他拉着虞了,虞了也反握住他,只是撑着门槛使了一把力,却还是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陆邀:“怎么了?”   后怕的劲儿没散,虞了咽了口唾沫,声音也有点抖:“不行陆邀,我脚软了,站不起来。”   陆邀就陪着虞了坐下,等他这一阵缓过来了才跟他一起上楼。   陆邀走在前面,虞了就跟在他后面,陆邀路过他房间,他也路过,径直跟着陆邀回了他房间。   陆邀的雨衣在楼下就脱了,里面的衣服没那么脏,但依旧免不了湿透沾了泥土,他翻出干净的衣物准备洗澡,问虞了:“还不回去睡觉?”   虞了刚进门的位置:“你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陆邀说:“没。”   “你脸色不对。”虞了盯着他:“而且上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用左手去握肩膀了。”   “……我没事,听话,快回去睡觉。”   陆邀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出来却发现该回去睡觉的人还在他房间里,拿着一瓶药坐在他床上。   “你脱了衣服让我检查一下。”虞了固执地说:“如果没事,我马上回去睡觉。”   陆邀没动。   他不动,虞了也不动,大有“你要是有能耐就跟我在这儿耗一晚上”的架势。   陆邀:“……”   没办法,只能认命脱了上衣,给小祖宗看他发红发肿的右肩。   “不是说没事吗?”   虞了咬着后槽牙瞪他,再看看受伤的地方又觉得自己肩膀都疼,两种情绪一撞,语气自然就不好了:“过来坐下,上药。”   陆邀被吼了还挺高兴,就是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弧度很小地弯了弯唇,走过去在虞了旁边坐下。   陆邀其实不怕疼,比这更重的伤他受过无数次,这真的算不了什么,但是虞了不知道,他只是看着上很严重,就觉得陆邀一定很疼,动作放得一轻再轻。   “怎么弄到的?”他问陆邀:“摔了?”   陆邀:“不是,石头砸的。”   虞了安静了好长一会儿,才继续问:“山上塌得严重吗?”   陆邀:“还好,影响不到镇子。”   虞了:“安叔他们是不是过去了?”   陆邀:“嗯,都守在那儿。”   虞了:“你不用去了是不是?”   陆邀:“今晚不用了。”   虞了不说话了。   陆邀感知到他的情绪,无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试图将话题转开:“停电的时候是不是被吓到了?”   虞了没应他,药被他仔细擦在红肿的每一处皮肤,棉签都用了三四根。   疾风骤雨中的宁静多少有些异样。   陆邀听见药瓶被拧上盖子后放下的声音,刚转过身,就被虞了一个冲撞扑进怀里。   “得了吧,我又不怕打雷,明明是你把我吓到了!”   虞了紧紧抱着他,埋下了脑袋,像只默默攒足了空气的气球,都不用戳,它自己鼓着鼓着就爆了。   “从下午你走我就开始心绪不宁,晚上雨下得太大了,又闪电又打雷的,一想到你在山里我就不安心。”   “周斐那个傻逼乌鸦嘴说你坏话,被我骂了,没解气,可我真是连肠子都在惦记着你,根本没心思跟他掰扯浪费时间。”   “我一直睡不着,周斐他吓到我了,我控制不住一直在想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万一你跌了摔了爬不起来,可是没人发现没人帮你怎么办,万一你一直不回来怎么办,万一第二天安叔通知我们去山里找你的……那我又该怎么办?”   “停电那会儿我特别慌,六神无主的,特别想去山里找你,我想就算你真摔得走不动了,得在山里过一夜,至少我还能陪你一块儿等着雨停天亮。”   “可是摸着黑到了楼下,我又不敢了,我没什么用,怕拖你后退,怕本来你一个人好好的,带上我反而多了累赘,不出事都得出事。”   “陆邀。”陌生又汹涌如潮的情绪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刻的喷薄堵得他停顿了几秒。   放轻呼吸,惶惶地在他耳朵边喊他:“我对你,是不是担心太过了?”   楼下又有脚步声踩着水踏过去了,他们在赶往入山口,水财在柴房里困得迷迷糊糊还惦记着看家,不过因为太困,象征叫了两声又钻回窝里继续睡觉。   而陆邀发现心口里住着的小人又在胡闹了。   他调皮地把他的心变成了小小一个,揉在手掌心里左右把玩,又搓又捏,只顾自己玩得开心,毫不顾忌它的每一处神经,每一根脉络都在膨胀发烫。   他用力闭上眼睛,情绪在眼睛里藏住,又从身体上每一个毛孔倾泻而出。   “没有。”   他抬起手臂,将虞了用力按进怀里,两颗扑通跳动的心脏以它们可以做到的最近的距离紧贴在一起,交换各自的频率,直到完全一致。   “不过,一点也不过!” 第27章   三楼几个人睡眠质量好到离奇,二楼一夜过得兵荒马乱,他们愣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起来还在感慨雨终于要停了。   一直到吃完早饭,外面人来来回回地跑,关证好奇跟过去看了看,才终于知道了山上塌方的消息。   “塌方?!”   周斐唰地拍桌子站起来:“塌方多严重的事啊!这破镇子还修在半山腰,一不小心咱们命都得送出去?”   他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上头:“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人喊我们一声,要是塌的地方再偏点儿,今天是不是就要等消防队来挖我尸体了?!”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身后响起一道冷静的声音,周斐听见,本能就怂了,气势垮完,嘴上却弱弱地不肯立刻认输:“没想怎么样,就是想讨个说法。”   陆邀走到柜台后面:“你想要什么说法。”   周斐一听有戏,暗戳戳蹬鼻子上脸:“这种深山一旦塌方后果有多严重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住客不了解,你身为老板,是不是该确保一下我们的安全?”   陆邀:“然后呢?”   “然,然后什么然后?”周斐理直气壮:“昨晚就应该把我们都叫醒啊,没塌过来是一回事,要是塌过来了我们都睡着,跑都没机会跑了。”   陆邀瞥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怪我昨夜没有叫醒你?”   周斐很想挺起胸膛大声说是,可惜他不敢,只能枴着弯地说:“我惜命,多关注一下自己生命安全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陆邀低头敲着键盘编辑工作邮件:“昨晚塌方的时候我就在塌方点,你要我立刻赶回来叫醒你我的确办不到。”   “塌方之后镇里很多人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我们仔细观察过塌方情况,不会威胁到镇子,并且昨晚一整夜都有人守在山里,一有情况马上就会通知全镇撤退,昨晚没有叫醒你们,只是因为确定不会有危险情况发生,这个说法你还满意吗?”   陆邀说完,方才还腰板笔直的周斐一下偃旗息鼓了。   左右看一眼王文嫣几个,发现他们都是一副吃瓜看戏的局外人态度,没一个跟他同仇敌忾,显得他像极了个没事找事,又蠢又菜的傻逼。   最后只能憋屈又干巴地哦了一声:“满意了。”   “好。”陆邀将工作邮件标记已读,合上笔记本,转而打开柜台工作用的台式:“既然我的说法你满意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周斐鼻翼一抽,一脸见鬼:“什么轮到我?关我什么事?”   吃瓜三人组原本都准备离开了,见状对视一阵,硬是退到屏风后坐了下来。   团体意识是什么玩意儿?他们可从来不知道。   陆邀终于抬起头,目光扫向他:“昨晚我走之后,你在走廊都说了些什么。”   “我能说什么,那会儿下那么大雨,我还能——”   声音消失了,周斐显然想起什么,脸色略变:“我,我那个,我就是随便……”   支支吾吾,吐不出个所以然。   “他记性不好,我来帮他想想啊。”王文嫣翘着二郎腿:“嗯……他那会儿说雨太大,你进了山估计就出不来了。”   周斐脸都绿了,偏偏王文嫣就跟没看见似的:“他还说你多半得折山里,还问我们要是你挂了他是不是也要帮忙进山找尸体,不过他嫌脏,不想去。”   “我没有说找尸体!”   周斐挣扎着想反驳一下:“我就是看天气太差随口说两句,都是玩笑话而已,因为这种事跟我秋后算账没必要吧?何况陆老板你不都好好回来了吗?”   “你说得对,如果是为这个,确实没有跟你算账的必要。”   陆邀语气没什么情绪,但就是听得周斐心里头七上八下,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斐:“那,那不就结了?”   陆邀:“但是你胡说八道吓到别人的这笔账,就有好好算一下的必要了。”   周斐:“什么鬼,我什么时候吓——”   “不会说话就从趁早我这里滚出去!”陆邀终于沉了语气,暴风雨落下来了。   周斐被他的眼神盯得背脊发僵,爆发的冷厉的气场压得他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我付了,付了钱的。”   他嗓子直颤,色厉内荏也只剩一张嘴还能勉强硬着:“平台有消费者保护,而且我们还是学生,你不能随意驱赶我。”   陆邀:“如果不是看着你们是学生,你觉得我能让你们在这儿呆到今天?”   周斐:“那我还——”   陆邀:“觉得我侵犯了你的权利,可以,你去投诉我,该多少罚款我一分不少全交。”   周斐硬着头皮:“这又不只是罚款的问题……”   陆邀:“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   周斐大惊,然而陆邀甚至没有给他否认的时间,直接调出他的入住资料:“身份证。”   周斐傻在原地,关证全程暗爽,见状从后边用力推了他一下:“叫你拿身份证呢,没听见?”   “友情提示一下,避暑盛季已经到了。”   王文嫣靠在陈法身上,笑眯眯道:“昨晚我看了一眼,镇上所有的客栈所有房间都已经订出去了。”   “周斐呀,你要是现在退了房,下一秒立刻就能有人抢订,你出去也找不到别的可以住的地方,如果不想灰溜溜回去,就只能去40公里外的另一个镇子上找住处。”   “当然,我们做实践肯定不会等你,你要是想顺利毕业,就得每天赶来回的八十公里来找我们。”   她高挑着眉,故意问:“这样的话,你确定你还要退房吗?”   “我没说要退,能不能别他妈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要退了!”   周斐憋得脸红脖子粗,这下是真的再也不敢嘴硬了:“我认了,是我的错,都是我我嘴贱,我口无遮拦,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   陆邀不咸不淡反问:“你觉得一句没有诚意的认错有什么价值?”   周斐:“那你……你想我怎么道歉?”   “以后别在我面前开口说话。”   陆邀不咸不淡一句,愣是让周斐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甚至顾不了忍不住喷笑的关证和王文嫣:“可我又不是哑——”   “虞了那儿也不行。”   陆邀懒得听他说话,关上入住记录页面:“从今天起,你要是在我和他面前吐出一个字,我直接把你连人带行李扔出去,我说到做到,你如果不信,可以尽管试试。”   周斐张嘴还想说什么,陆邀抬眼扫过他,他立刻噤声不敢吐字了。   关证幸灾乐祸得嘴合不上,王文嫣笑得好大声,边笑边起身往后院走:“真是想不到啊,有人碎嘴子当哑巴咯~”   周斐颜面尽失,咬紧了后槽牙憋着气。   “可千万憋好啊。”王文嫣说:“陆老板还在呢,小心别蹦出字儿来了。”   周斐撞开王文嫣怒气冲冲往楼上走,虞了抱着大黄要去找陆邀,正好在门口跟他遇个正着。   要说上回虞了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想着跟他打招呼维持表面和平,这次就必不可能了。   “傻逼。”他在跟周斐擦肩而过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周斐脸色堪比锅底,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敢说,憋着满腹怒气大步上楼了。   哟,虞了拍拍大黄脑袋,心道稀罕,这货什么时候进化成忍者神龟了?   王文嫣见没热闹看,活动活动肩膀站起身,上楼去了。   关证想着陆邀刚刚说的,临走前多问了句:“陆老板,你昨晚在山里头没受什么伤吧?”   陆邀:“没。”   关证:“喔,那就好,那塌方的地方?”   陆邀:“问题不大,等天气彻底晴了会有人过去清理修缮。”   “也是,这山上植被覆盖率这么高,应该不存在水土流失的问题,想来也不严重。”   关证笑笑:“辛苦陆老板,那我就先上去了,对了,要是清理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叫我。”   陆邀语气比方才面对周斐时好了不少:“嗯,谢了。”   关证摆摆手离开了。   厅堂只剩下两人一猫,虞了抱着大黄走过去,把猫放在柜台上,边挠猫头边笑眯眯问:“英雄,你是不是又给周斐吃教训了?”   陆邀扬着懒散的语调:“嗯。”   要唠这个,虞了可就不困了:“展开说说?”   陆邀:“展开说,就是以后他都不会在你面前乱说话了。”   “这么爽?”虞了眼睛一亮:“那我呢?”   陆邀把大黄垂下来捣乱的尾巴拨到一边:“你什么?”   虞了:“我可以在他面前乱说话吗?”   陆邀不假思索:“可以。”   虞了:“骂他也可以?”   陆邀:“可以,他敢还嘴你就来找我。”   虞了:“你要帮我骂回去?”   “不骂。”陆邀说:“我直接帮你把他扔出去。”   虞了乐得不行:“算了算了,我才没他那么嘴贱,他不招我我懒得搭理他。”   “有人在吗?”   客栈大门被敲响,一个年纪看起来与陆邀相仿的男人抱着个竹筐站在门槛外。   陆邀看见,把柜台随意收拾了一下:“在,进来吧。”   虞了不认识人,也在回头看。   男人抱着竹筐跨进来,走近瞧见虞了,表情很明显的一愣。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陆邀低着头翻东西:“不是说今年没有年假么?”   男人目光闪了闪,脸颊突然多了一层红霞,模样看着有些憨厚的傻气:“啊,我辞职了,不在公司干了。”   “辞职?”陆邀抬起头:“为什么?”   男人朝这边走过来,因为虞了就靠在柜台前,他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靠近,隔着两步距离站在角落。   他说:“我不想离家那么远一年半载回不来一次了,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总需要一个手脚灵活的在身边照顾。”   陆邀:“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就,继承一下我爷爷的手工艺呗。”   男人笑道:“自小到大那些竹编手艺我也学了十之八九,我爷爷不会上网不会宣传,那就我来吧,不说发扬光大,传承下去总没问题。”   陆邀点点头:“挺好。”   “对了,这是今年我爷爷新想出来的花样,又要占用陆哥你的地盘了。”   他把竹篮放在柜台上,见虞了眼睛一直在盯着,就局促地将篮子推过去:“那个,你要看看吗?”   虞了眼瞅挺久了:“我也能看?”   男人点点头,面目透着股憨厚老实的气质:“本来就是要放在陆哥这个寄售的,当然可以看。”   虞了喜新厌旧,转手松了大黄,揭开篮子上盖着的一块藏青布,看见里头装满了各式各样竹编的手工品。   “诶,这个……”虞了看着眼熟。   “隔壁路爷爷做的。”陆邀道:“跟上次给你的竹蚂蚱一样。”   “嗯,都我爷爷做的,你要是,要是喜欢的话,可以随便拿去玩。”男人挠挠头,看一眼虞了又飞快扭开盯着篮子:“不要你钱。”   虞了手一顿:“啊?”   “院子里的水龙头好像忘记关了。”陆邀扣了扣柜台:“虞了,你帮我去看看。” 第28章   水龙头?   院子里哪儿有水龙头,不都是用井水吗?   虞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秉着陆邀说的话总不会有错的心态,还是乖乖离开厅堂去了后院。   槐树被连日大雨摧残得焉头耷脑,树叶树枝混着花落了满地没来得及打扫。   大黄又在树底下靠着水财睡觉了。   虞了踩着一地落花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哪儿有水龙头,又闲着无聊,索性从檐下拿了苕帚把地上花都扫了起来。   地面没干透,一扫苕帚也湿了,还沾了泥。   大青石上要坐人不能弄脏,虞了就没往上头扫,陆邀过来的时候,他正用蒲扇把石头上的碎花仔仔细细往地上拂开。   左手还不忘记呼噜大黄下巴。   陆邀笑笑,走过去把扫起来的垃圾倒到墙角木桶里。   虞了转头看见他,就问:“你这儿哪有水龙头啊,我没找到。”   陆邀:“确实没有,我记错了。”   “……”虞了无语了:“这也能记错,对了,刚刚那位是谁?”   “他叫路钦。”陆邀放下苕帚,换了个塑胶手套过来,半蹲在石头前边给大黄梳毛便很虞了解释:“是路爷爷和路奶奶的养子。”   虞了在旁边坐下,水财呜呜叫了两声,把脑袋放在了虞了腿上,虞了手闲着也是闲着,开始给他按摩狗头:“养子?”   陆邀:“嗯,他们二老没有孩子,路钦是他们从孤儿院带回来的。”   “喔。”虞了:“所以你跟他关系是不是很好?”   陆邀:“还不错。”   虞了:“难怪,他人还挺好的,头回见面居然就愿意把卖钱的东西免费送我,不过我觉得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虞了。”陆邀忽然叫他。   虞了下意识应了一声,断了话音:“怎么了?”   陆邀:“你想不想去酒吧玩?”   -   雨季结束了,暑假来临了,不仅许多出去上学的大小孩儿回来了,旅游避暑的外地人也一并涌入,静谧清幽的黛瓦镇一下子热闹起来。   虞了没想过这个妇女老人占大半的与世隔绝的小镇会有酒吧。   一开始陆邀问他只觉得诧异,而当他知道酒吧老板是文远的时候,他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文老板嘛,在他印象里就是个奇人,奇人做奇事,当然不会奇怪了。   “可是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虞了问:“而且镇上平时人流量不大,受众少,文老板真的不会亏本吗?”   他本来想说倒闭关门来着,想想貌似不太礼貌,临时改了口。   “因为平时没开。”   陆邀算完这个月的生活支出,关上电脑:“只有在旅游季客流量旺盛时才会开门,房子也是他家的,不用付房租,所以不存在什么亏本。”   这么一听,文老板还挺有商业头脑。   下午七点刚过,他们就从客栈离开,浩浩荡荡往街头走。   为什么说浩浩荡荡,因为住在三楼的四人组也跟着去了,山上平日太冷清,这会儿见有乐子,怎么会放过。   不过到了地方,虞了就发现这所谓的酒吧跟他印象里的酒吧不太一样。   建筑古朴,灯光昏暗却不冷调,连播放音乐用的都是一款很有年代气息的留声机。   整个酒吧,无论是装修还是整体氛围,都透出一种“思想跟上了,气质还没跟上”的清闲感。   本地的年轻人自然不必说,外面来的游客仿佛被同化一般,坐在卡座里碰杯聊天的架势不像是来买醉寻乐,更像是找了个茶馆放松身心。   “哟,来啦!”文远本来在吧台后面举着pad不知道在搞什么,眼睛一瞥发现陆邀虞了来了,立刻放下pad冲他们招手:“快来这儿坐,我请你们喝酒哇!”   文远把他们带到角落一个空着的卡座,自告奋勇帮着给他们点上最好喝的酒。   王文嫣坐下后四处看了会儿,发现这个酒吧完全不对她胃口之后很快就和陈法一起施施然起身离开了。   周斐也没呆多久,原因是他发现自己跟来的这个行为很傻缺,陆邀和虞了都在,他要是继续待下去,一晚上都得做个哑巴。   关证则纯粹是因为另外三个都走了,他跟文远又不熟,在团体里像个外人一样,只好告辞回去了。   来时六个人,咋晚眨眼只剩两个。   文远拿了酒来,盛酒的器皿都不是一般的直筒玻璃杯,陶瓷居多,还有直接端上来的酒坛,配着一只竹酒提子,干冰往底下盘子里一放,白烟腾腾,闲情逸致就出来了。   “山里嘛,跟大城市比不得,而且很多吵吵闹闹的东西本地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太能接受,这样就刚好,偶尔他们想来坐坐也可以了。”   文远一边舀酒,一边可怜兮兮问虞了:“小漂亮,你不会也觉得无聊想走吧?”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   虞了在研究一只雕了花的白瓷杯,随口道:“而且现在这种安静祥和的感觉特别适合我,反正只要某人别老是大雨天的摸黑上山,我就感觉生活怎么样都特别美好了。”   某人?   某人是谁?   某人还能是谁?   文远把酒放在虞了和陆邀面前,眼睛在两人之间滴溜溜打转,笑得意味深长,看破不说破。   陆邀默不作声,端起酒喝了一口,酒杯恰好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这酒后劲大吗?”虞了端起一杯闻起来很香的酒问文远。   文远说:“还行,一般般吧。”   陆邀搁下杯子,一针见血:“你酒量总共就那么点儿,后劲大不大也无所谓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虞了犹豫了:“那我还喝吗?”   陆邀:“喝吧,我守着你,总不会让你露宿街头。”   有他这句,虞了就放心了,挨个开始品尝文远献宝似的端上来的酒,越喝越上头,喝到后头莫名其妙就开始和文远称兄道弟起来。   中间小舞台上去了个年轻的男生在唱歌,虞了问文远:“你的酒吧怎么还副营ktv?”   文玩给他逗乐了:“什么ktv啊,那是我请的驻唱,暑假工,一晚上两百八呢。”   虞了:“高中生?”   “高中生学业忙,我可不敢耽误人家,大学生,闲着呢。”   文远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飞快瞥了陆邀一眼,暗戳戳问虞了:“哎,你会唱吗?要不要上去来一首情歌什么的助助兴?”   虞了:“不了,我唱歌实在不行。”   文远忽悠失败,遗憾叹气。   虞了想了想:“不过我会点儿乐器,可以试试,你这儿有吗?”   文远立刻又来了劲:“当然,什么乐器?”   三分钟后,虞了拿着文远翻箱倒柜给他找出来的唢呐脚步虚浮地上台了。   一曲震耳发聩的好汉子调子被唢呐奏响整个大厅时,驻唱的清纯男大学生听懵了,文远听呆了,满座的酒客也听傻了,唯有陆邀掩着嘴角忍俊不禁。   大学生是个豪迈的,既然打不过,那就激昂澎湃地加入。   底下的人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纯粹被气氛感染,竟也打着拍着跟着合唱起来,莫名其妙的江湖豪迈气息就这么在酒吧里荡开。   文远兴致勃勃观望着,不禁摇头晃脑地感慨:“陆哥,你心上人真是个人才!太有意思了!”   陆邀十分坦然:“还行吧。”   文远眼神就从虞了那儿平移到他身上了:“哦哟,这就认领了?”   陆邀挑眉:“不然?”   文远:“我以为至少谦虚地否认一下。”   “不好意思,打扰。”   一个长直发女生来到他们身边,声音成熟温柔:“介意给个联系方式吗?”   她把手机递向陆邀。   文远立刻无缝切换到吃瓜模式。   陆邀:“抱歉。”   在偏僻到可能一分开就天南地北也再碰不到的小镇,胆子总是会在不可控间变大,于是女生没有因为他简短的拒绝放弃:“为什么,是有女朋友了吗?”   文远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我做不了主。”陆邀看往虞了所在的方向:“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女生从刚才起就注意着他了,自然知道台上那个男生和他们是一起的,闻言愣了半秒,旋即了然一笑,留下一句打扰转身离开了。   “啧。”文远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段距离:“哥,你脸得有这么厚,人说要给你做主了?”   陆邀不做分辩,端起酒杯悠哉又喝了一口。   文远盯着他看了会儿,又看看虞了,突然好奇:“不过陆哥,你真能愿意被虞了管着?”   陆邀摇了摇头。   文远一脸果然的表情,正要开口,陆邀又颇为遗憾地补充了句:“不敢想,现在哪儿有这福分。”   文远:“……”   不敢想?   我怎么看你敢得很呢。   虞了表演完,唢呐一收,连蹦带跳下来了。   文远第一时间为他捧场地竖起大拇指:“好br!你真棒!”   虞了跟他碰了下拳头:“谢谢你,捧场王。”   文远:“一般人小孩儿学的不是钢琴就是小提琴,你怎么会去学唢呐?”   虞了:“好玩儿嘛,小提琴其实也学过,三天,然后我妈就瞒着我把琴卖了。”   文远笑翻了,陆邀也忍不住笑起来。   虞了惦记着刚才文远帮他舀的酒坛子里的甜酒,正要去盛时,一个视频电话打进来了,备注上跳跃着三个大字:程西梧。   手机放在沙发上,陆邀比虞了先看见备注,杯子在手里慢吞吞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将目光放在虞了脸上。   虞了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不知是喝得脑筋不清醒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直接接通了。   “了了。”   男人堆满温和笑容的一张脸出现在屏幕中,陆邀面无表情收回了目光。   “晚好啊师哥。”虞了也笑着冲他打招呼:“新婚快乐~”   程西梧无奈:“怎么每次都是这句?”   虞了:“大喜事,值得多祝贺几次~”   心情很好的样子,语气过分轻快了。   程西梧敏锐听出虞了的异与平常:“了了,你喝酒了?”   虞了点点脑袋。   程西梧这才仔细去注意他所在的环境,昏暗的灯光叫他不禁拧起眉心:“酒吧?你一个人?”   虞了眼神在往旁边飘,不知道在看什么,连他在说什么好像都没听见。   程西梧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就别大晚上出门去酒吧,很危险,你现在回去,别呆在那儿。”   “什么?我不是一个人啊。”   虞了注意力勉强回到视频上:“我和陆老板一起来的,有他守着我能有什么危险?”   程西梧面露疑惑:“陆老板?”   “对。”虞了转了一下手,镜头分给陆邀半边:“陆老板,我现在住在他他家。”   陆邀漫不经心瞥了眼手机屏,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程西梧脸色却有了变化,语气也古怪:“了了,你说你…住在他家?”   “是啊。”   虞了注意力又被陆邀手里悠闲晃动的半杯酒吸引了,很清澈的深蓝色,晃起来时像海浪,也像星空,很漂亮。   “这是什么酒?”他没留心听程西梧的话了,专心问陆邀:“好喝吗?”   文远看准时机主动递话:“它叫,深蓝之境。”   “还不错。”陆邀将杯子往他递了些:“要不要尝尝?”   虞了也不客气,就接过来喝了一口,辛辣味从舌尖直窜进胃里,喉咙要烧起来了。   “好烈!”   虞了皱紧了鼻子赶紧把酒回给陆邀:“度数是不是太高了?”   陆邀神态自然地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尽:“是别其他的要高一些,不过回甘很香。”   程西梧脸色不大好看了。   可虞了就是没发现:“真的?”他咂咂嘴:“没有啊,是不是我刚刚喝太少了?”   陆邀模棱两可:“大概吧。”   虞了的好奇心真的禁不起勾,放下手机自己伸手去拿了一杯想要再次尝试。   陆邀垂眼看着就被无心“遗弃”在他手边的手机,屏幕朝下压着摄像头,嘴角牵着一点弧度,心情不错的模样。   如果他没看错,虞了放下手机时,视频还没有挂断。   事实确实如他所料,电话另一头的程西梧看着满屏漆黑,攥紧了手机,脸色难看的程度更上一层楼。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混血的漂亮姑娘推门进来:“西梧,还没有忙完吗?”   程西梧挂断视频收起手机,抬头冲她笑了笑:“还差一点了,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路过,看灯还亮着,就想着你肯定在加班,顺便上来看看你。”   混血姑娘拎着一只塑料袋走近,然后放在他手边:“楼下买的咖啡,给你提提神。”   “谢谢。”程西梧道:“你在沙发坐一会儿等我吧,我处理完这些就送你回去。”   混血姑娘点点头,坐下后掏出手机还没回几条信息,就听程西梧忽然叫她:“小慧。”   “嗯?”她抬头:“怎么啦?”   “夏天到了,我准备休一阵子假,找个地方过去避避暑。”   程西梧笔头点着桌面,状似无意问:“你想不想去山里散散心?” 第29章   虞了不是喝醉的,是尝醉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一直尝完了两杯深蓝之境,也没品出什么回甘的香。   文远在一旁简直没眼看,可小白兔是他br,老腊肉也是,他夹在中间真的很难搞啊。   “走了。”陆邀牵着虞了起身,对文远说:“钱回头直接转给你。”   文远:“可别!说了请你们的。”   陆邀:“一年就开张这两个月,我还能占你便宜?”   文远乐了:“行行行,知道陆老板财大气粗了,那光付酒钱可不够,我给你们陪了一晚上的酒,还要小费才行。”   陆邀拿起虞了的手机:“可以,回头和酒钱一起转你。”   虞了安安静静被牵着一直走到门口,忽然扭头问陆邀:“你喝酒还要找陪酒?还要给小费?”   陆邀有些忍俊不禁,故意反问:“不行?”   虞了皱起眉头一脸严肃:“不行!”   陆邀:“为什么?”   虞了:“有我陪你喝还不够?你还要花钱去找别人?”   “嗯,说得有道理。”陆邀还是没忍住笑了,将他整只手裹进掌心:“我的错,下次喝酒不叫文远了。”   虞了满意了,低着头继续认真走路。   他们回到客栈,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水财也睡了,只有一只大黄在院子里蹦来蹦去捉蚱蜢。   虞了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跟着陆邀上楼,边走边说:“差点忘了,我还要给大黄做衣服来着,上次布裁了一半就收起来了,回去还要找一找。”   “不急。”陆邀说:“冬天还早。”   “其实不一定要冬天啊,山上温度降得快,也许秋天就能穿了。”虞了说:“我想给它做件蓝色的,镶白毛边,再缝个帽子下雨的时候可以戴,你觉得怎么样?”   陆邀把他送到房间门口,帮他推开门:“不怎么样。”   “?”虞了本来都要进去了,一听这话又退了回去:“为什么不怎么样,你有什么意见?”   陆邀逗他:“人不如猫,猫都有你惦记着亲手给它做衣服。”   “那不是闲得无聊才……”虞了忽然悟到了什么,狐疑盯着他:“陆邀,你是在跟猫吃醋吗?”   陆邀也有脸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虞了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抓着陆邀领口干脆利落把人拉进了房间。   开灯后第一句话就是:“上衣脱了。”   陆邀默了两秒:“做什么?”   虞了蹲下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让你脱你就脱。”   陆邀无奈,但还是听话地脱了上衣搭在手腕。   “奇怪,难道我没带吗?”虞了自语。   陆邀:“没带什么?”   “软尺。”虞了又在抽屉里翻了两下,没找到也不纠结了,起身回到陆邀面前:“没关系,不用软尺我也能量。”   他用手抬了抬陆邀下巴:“背脊挺直。”   然后,用右手中指和拇指张开的最大距离为尺,贴着皮肤,从陆邀左肩慢吞吞量到右肩,又转了个方向,从锁骨中心点量到小腹。   指腹细软,微凉,像是把他的身体当做了琴弦,以他转深的呼吸为和弦,轻揉慢捻地拨动成乐章。   陆邀眸色转深,一身的肌肉绷紧了。   偏偏虞了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过分,他在量腰围的时候犯了难,稍加思索后,决定用手臂试试。   他张开手臂抱住陆邀,小臂贴着他腰间的皮肤,记下大致的范围后正要收手,后腰忽然被用力一按。   陆邀捏着他的下巴强迫让他抬头,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后者茫然,前者幽深。   “虞了。”他的指腹擦过他唇瓣,压在嘴角,力道逐渐加重:“你的习惯真的很坏。”   虞了听不明白:“什么习惯?”   陆邀低头靠近,嗅着他的味道,鼻尖只差毫厘便可与他相触:“喝酒不忘事。”   把他萌生出的所有趁人之危的想法,都干干净净扼杀在了摇篮。   -   虞了给陆邀做了一件衣裳,裁剪得体,做工精细,棱角笔挺,袖口和衣摆坠着槐花的暗纹。   他左看右看,觉得哪儿哪儿都满意,兴奋地想要去找陆邀来试试衣服,结果一出门就被门槛绊倒,吓得两眼一睁,醒了。   是梦。   可是那件衣服的模样依旧清晰地印在虞了脑海。   梦里那股振奋冲动还没散,被带到现实促使虞了飞快从床上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件衣服的模样画了下来。   习惯性想把尺寸批注在旁边,可是昨晚靠手丈量出的尺寸已经记不清了。   他用手在空中比划半天,没手感,想不起来。   水财在汪汪叫了,虞了的肚子也在叫,他只好放下电脑,准备下楼先吃个饭,再去找陆邀问一问,或者重新量一边。   只是没想到吃晚饭溜达进厅堂没找着陆邀,倒是和大清早来访的路钦碰个正着。   “你找陆邀吗?”虞了说:“他没在,好像出去了。”   “不,不用。”   路钦一看见他就结巴,笑得憨厚:“我来送个东西,放下就走。”   他快步走过来,把手里抱着的几个木雕的摆件放在柜台上。   虞了问:“这也是路爷爷雕的吗?”   路钦挠挠头:“不是,是我雕的,想着送几个给陆哥,摆在店里也好看。”   虞了惊叹:“你雕的?厉害!”   “还,还好吧。”路钦被夸得脸都红了:“你喜欢的话我那儿还有很多,还有个八仙过海没雕完,你要不要去看看?”   反正现在闲着也没事,何况虞了确实挺想看看木雕现场雕刻是什么样,点点头答应了。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口冰粉摊的雏形已经支起来了,不过没放材料工具,赵小松人也不在,周围一圈都不见人。   路钦家就在客栈隔壁,出门拐个弯走两步就到了。   虞了跟着路钦走进后院,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爬山虎藤下摇椅上慢悠悠扇着蒲扇的老人。   她穿着老旧的浅蓝色几乎发白的棉布旗袍,花白的头发挽着髻垂在脑后,一身没有因为年龄而被掩盖的娴雅气质,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坐在那里,都会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虞了一时看愣了。“这是我奶奶,你叫路奶奶就好。”路钦在旁边小声介绍:“不过她生病了,不爱理人,你别放在心上。”   虞了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只想感慨一句奶奶好气质,往那儿一坐,让小院都显得跟幅画儿一样。   路钦的木雕都堆在另一头墙角,他带着虞了过去,把雕好的木雕都摆出来给他,自己则回到长桌后继续雕刻八仙过海。   路钦是个不善言辞的,感觉不主动搭话他能一直安静下去,于是虞了未免气氛太安静,礼貌地挑起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陆邀找过来时,虞了正兴致勃勃地将一些小巧的木雕摊在手心挨个拍照。   “怎么上这儿来了。”陆邀问。   “来看艺术品。”虞了把一只木雕小羊举到陆邀面前:“看,全是路钦雕的,是不是活灵活现?”   陆邀嗯了一声:“不错。”   路钦见着陆邀,拍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陆哥,我给你送了几个过去当摆件,就放在你柜台上。”   陆邀笑笑:“看见了,多谢。”   路钦:“没事陆哥,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都报答不过来,你不用跟我客气。”   陆邀说没事,又随意问了几句路奶奶的近况,然后转向虞了:“小松的冰粉摊都收拾好了,想请你第一个尝尝味道,回去看看?”   “行啊。”他放下小羊木雕:“不过他怎么这么快,刚刚我出来时还只有一把伞一张桌子。”   “搬东西不花时间,走吧。”陆邀转身往外走。   虞了拒绝了路钦要把小羊木雕送他的好意,追上陆邀:“你刚刚看见路奶奶了吗?”   陆邀点头:“看见了,怎么了。”   虞了:“我好惊讶,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老人,果然岁月不败美人,路奶奶她真的很像一位大家闺秀。”   陆邀跨出门槛,纠正他:“不是像,路奶奶确实就是一位大家闺秀。”   虞了有些意外:“怎么说?”   陆邀:“路奶奶以前就是地主家的大小姐,路爷爷是她家的长工,后来地主被批斗败落,大家逃的逃散的散,路爷爷舍不得路奶奶在外面流落,就偷偷把人带回了自己老家。”   虞了诧异:“就是这儿吗?”   “嗯。”陆邀说:“路奶奶自小饱读诗书,熟知礼数,自然气质出众,那会儿长工没有名字,都是按照家里排行来叫人,所以路爷爷姓氏是路奶奶给的,名字也是路奶奶给起的。”   虞了:“路爷爷叫什么?”   陆邀:“路转溪。”   虞了又问:“那路奶奶呢?”   陆邀:“路乔乔。”   虞了默念了两遍,不禁感慨:“原来是长工和小姐终成眷属的故事,这么浪漫。”   “不算。”陆邀说。   虞了:“嗯?”   陆邀:“他们没有结婚。”   虞了:“可是路钦不是他们的孙子……”   哦,虞了想起来了,陆邀跟他说过,路钦只是二老的养子,不是亲孙子。   陆邀:“从出逃那会儿开始,路奶奶的精神就有些问题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记忆总是停留在18岁那年,那会儿她还是地主家最受宠的大小姐,路爷爷是她身边最年轻老实的长工。”   虞了听得一怔:“所以路爷爷只是以长工的身份,一直独自照顾路奶奶到今天?”   陆邀:“是。”   从18岁到68岁,整整五十年的时间,都在以一个仆从的身份守在意中人身边。   虞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到了客栈门口,连依旧空无一物的冰粉摊桌子都没注意到。   “路奶奶其实心里也是喜欢路爷爷的吧?”   他求证似的问陆邀:“不然也不可能会给路爷爷取这个名字,是不是?”   “不清楚,或许吧。”陆邀停下脚步,转向虞了:“想问的都问完了吗?”   虞了不明就里点头:“问完了。”   陆邀:“好,那就该我了。”   “?”虞了疑惑:“你要问什么?”   陆邀:“为什么会跟着路钦去他家?”   虞了:“因为他说他家有很多木雕啊,让我去看看。”   陆邀挑眉:“让你去你就去了?”   虞了一个“是”字才出口,就被捏住了一边脸蛋。   “虞了了同学,安全意识太低。”   陆邀半眯着眼,听起来是想好好对他进行一番客观的安全教育,偏偏又舍不得用力:“别人随便一哄,就能把你骗走是吗?” 第30章   旅游避暑的旺季,黛瓦镇的客栈住房供不应求,文远这边刚走了两个,房间立马又订出去了。   房客是隔日下午到的,是一对年轻情侣,男的帅女的靓,般配不说,两人更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有钱人的气质。   彼时文远正翘着二郎腿给陆邀发消息,叫他过来拿从山上新鲜收回来的艾草,见有客上门,连忙放下腿站直:“欢迎光临,是订了房吗?”   “是。”男人拿出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   “好嘞!稍等!”文远照着身份证上的信息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快速一阵敲,敲完把证件还回去:“好啦,这边跟我来,我带二位上楼。”   女人从刚才起就满脸新鲜地看着文远,这会儿更是忍俊不禁:“老板,你真有意思。”   文远了呵呵的:“我就当夸奖了哈。”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   “抱歉,我想问一下。”走过后院上到二楼时,一直面带微笑却很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这镇上有没有哪家客栈的老板姓陆?”   “有啊。”文宣不假思索:“这镇上就陆哥一个人姓陆,他客栈开在街尾,要过去的话还要往前走一段距离,你们是想去陆哥那儿住?不过他那儿没房了诶,都住满了。”   “不是。”男人和煦笑笑:“只是一个朋友住在那儿。”   “喔,好朋友约好一起来度假的吧,没事儿,这镇子就这么大,除了睡觉时候,你们随时能见能聚,隔得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文远推开一间房门:“来,这间,还有往前走相邻的那间,退房之后都打扫干净了,二位放心入住,有什么问题或者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   男人:“好的,麻烦了。”   女人:“谢谢。”   “不谢不谢,应该的。”文远咧着嘴冲他们摆摆手:“那我就先下去了,二位长途跋涉过来辛苦,好好休息吧。”   下楼第一件事摸出手机想给陆邀发消息,字还没打完,就见人已经在往里边走了。   “这么早就收,别到日子全焉了。”陆邀指的是艾草。   “没事儿给洒洒水就行,再说焉就焉吧,反正气味儿又不会散,意思到了就行。”   文远带着他往后院走,边走边说:“对了,我这儿刚来了俩客人,他们还问起你来着。”   陆邀蹲下捡扎成捆的艾草:“问我做什么?”   文远:“说是有朋友住在你那儿,我记得你好几个客人都是大学生吧?我看他们挺年轻的,估计是他们同学。”   是不是都与陆邀无关,他捡了几捆就准备回去了:“雄黄酒你是要自己去我那儿拿,还是我抽空给你送过来?”   “嗯……我自己去吧!正好现在有空。”   文远乐颠颠跟着陆邀往外走:“正好让我看看张姨今晚上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蹭蹭更健康~”   -   陆邀隔日起了个早,有条有理地先将花园里的花浇了一遍,然后去到厅堂开了客栈大门,再是喂鱼,扫地,等到全忙完了,才回到柜台后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   外面人进来时先礼貌地敲了敲门,陆邀先站起身应了声“有人”,敲下回车后抬头看过去——   完全意料之外的客人,陆邀落在键盘上的指尖无意识敲了敲,神色微动。   程西梧迈入大门,苏慧挽着他也进来了,两位来了这山里度假却依旧打扮精致得体,甚至称得上一句讲究,好看是好看,却和整个黛瓦镇显得格格不入。   “你好。”程西梧率先跟他打招呼,没有故作熟稔,也没有过分疏离,是很客气友好的态度:“陆老板是吧?我叫程西梧,这是我未婚妻苏慧,我们,前两天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陆邀。”陆邀礼尚往来自报姓名,然后才问:“程先生来,是有事?”   程西梧点点头:“了了是住在这里地敲了敲门,陆邀先站起身应了声“有人”,敲下回车后抬头看过去——   完全意料之外的客人,陆邀落在键盘上的指尖无意识敲了敲,神色微动。   程西梧迈入大门,苏慧挽着他也进来了,两位来了这山里度假却依旧打扮精致得体,甚至称得上一句讲究,好看是好看,却和整个黛瓦镇显得格格不入。   “你好。”程西梧率先跟他打招呼,没有故作熟稔,也没有过分疏离,是很客气友好的态度:“陆老板是吧?我叫程西梧,这是我未婚妻苏慧,我们,前两天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陆邀。”陆邀礼尚往来自报姓名,然后才问:“程先生来,是有事?”   程西梧点点头:“了了是住在这里吧?”   他臂弯里尚且挽着未婚妻的手,口中却又用一种很强调亲密的方式称呼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有种很违和,又刻意的感觉。   未婚妻却一无所觉。   陆邀眉心几不可见蹙了蹙,或许……他之前对这位程先生的认知有着了不小的偏差。   前天在视频里跟他打了照面,今天就不远万里直接找了过来,看来事情貌似不只是虞了单恋那么简单。   至少苗头不对。   陆邀不动声色合上电脑,音色和神情都很淡:“嗯,他是在我这儿。”   程西梧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没有问错地方,他应该还没起吧,他的房间在哪儿,我去看看,顺便叫他起床。”   陆邀视线扫过他身边的未婚妻:“你——”   “师哥?”虞了带着惊讶的声音在后院门口响起,也正好打断了陆邀即将出口的话:“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好了,不用他特意上楼去叫了。   “了了。”程西梧一见虞了,笑容就从官方的客套迅速转为发自内心的温暖灿烂:“以为你没醒,正说上去找你,我休了个年假,萱城太热,趁这个时间出来避避暑。”   陆邀没什么表情地将目光从程西梧身上收回,低头给文远发消息:   陆邀:【搞错了,不是什么萱大的学生。】   文远:【啊???】   文远:【哦哦,你说我那两个新客人是吧?不是吗?我看着像还以为是呢,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他们真过去找你了?】   陆邀:【。】   文远:【???发个句号什么意思?】   陆邀:【下次旺季订房,记得挑挑客人,不该放的别放。】   文远:【……啊?】夸张来着呢,一见到你才知道他夸得还是太保守了。”   虞了乐了:“是开始了吗,商业互吹?”   苏慧笑眯眯:“不会哦,这叫真情实感,礼尚往来~”   虞了和苏慧第一次见面的气氛融洽得过分了,程西梧眉头忍不住地皱了皱,不着痕迹地企图从虞了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强装的淡定,结果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张姨端了面上来,色香味俱全,喷香盈满厨房,程西梧却忽然失了胃口。   虞了:“你们这次来准备待多久?要在这里过完夏天吗?”   苏慧:“我倒是想,可是西梧的年假没有那么长,估计最多半个月,我们就要回去了。”   她昨天下午才到,只是住了一晚,就已经爱上了这个连风都带着野花香起的小镇,如果可以,她真想看看这儿的秋天是什么样,嗯…还有冬天。   虞了:“也是,师哥可是个大忙人,恨不得把时间都花在工作耗在办公室,能腾出空出来走走已经让我很惊讶了。”   苏慧:“谁不是呢,那天我去公司找他,他忽然问我想不想去山里走走,我都吓一跳,他怎么会这么突发奇想——”   “除了镇子上,附近还有其他可以走走吗?”程西梧忽然问。   虞了点点头:“有啊,这山上有个山神寺,从进山到那儿都是青石板搭好的路,干净好走,也阴凉,挺适合散步的,正好这几天天晴,师哥你可以带嫂子去转转。”   程西梧:“山神寺,你去过吗?”   虞了:“嗯,之前陆老板就带我去过。”说到这个,他忽然想起件事,嘶地一声,低声自语:“不对,上次他帮我揣的树叶都没给我,不会是自己扔了吧……”   程西梧听见了,垂下眼搁了筷子。   苏慧听着倒是很感兴趣:“好像很有意思啊,西梧,要不我们一会儿吃晚饭去转转吗?”   程西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虞了:“了了,你一会儿有空吗?”   虞了:“师哥不会是想让我做向导吧?”   程西梧笑了笑:“这是打算拒绝我的意思了么?”   “别了别了。”   虞了赶紧摆手,笑道:“真的,你们小情侣出来散心带我一个电灯泡算什么,放心吧,上山就一条路通往寺庙,用不着向导,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你们可以慢慢走,路上风景很好看。”   虞了话摆在这里,程西梧也不好继续说什么,而想要出去走走的话已经撂下了,苏慧也表现得很期待,程西梧没有继续留下的合理借口,吃完早饭便带着苏慧离开了。   张姨收拾完他们的餐碗后也回家了,虞了暂时没想到要干些什么,就坐在原位没挪步,拿出手机刷最近发生的新闻。   “怎么,难过了?”陆邀拿着一捆草过来,绕到灶台后整理东西。   虞了茫然抬起头:“啊?什么难过?”说完才恍然大悟:“哦对,差点忘了你知道我师哥,那天晚上你还见过他。”   陆邀嗯了一声,手上在收拾柜架。   这种暗恋史被提溜出来说终归有些不好意思,虞了看着陆邀的背影:“我说我一点也不难过你信吗?”   陆邀回头看了他,尾音略略上扬:“一点也不?”   “真的,一点也不。”虞了认真强调:“你要是不提起,我都不会往这边儿想。”   陆邀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闲闲收回:“怎么说?”   “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虞了放下手机。   或许是因为陆邀早就阴差阳错知道了一切,也见过他最丢脸时候的模样,又或许是陆邀本身总能给人强烈的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所以在对陆邀说起这些时,除了一点羞赧,虞了没有顾忌,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感受直白分享给他。   他说:“我之前也一直以为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我会很难以接受,但是今天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就是,他来了我很高兴,但似乎只是基于好友之间久别后在他乡偶遇的高兴,我没有觉得欣喜若狂,更也没有嫉妒苏慧,我只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很相配。”   “哎陆邀,你知道吗。”他忽然心血来潮回忆起从前,笑起来:“以前,尤其是在国外那会儿,我总是盼着能和他见面,或者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去图书馆,也不用有特别的,就是呆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我就觉得心情特别好。”   陆邀:“现在呢?”   他语气随意,放下酒坛的动作却放得特别轻,像是生怕声音大一些,就会将虞了的话盖过去。   “现在不了,至少今天不了。”   虞了说:“他刚刚让我陪他们上山我都没去,感觉没什么意思,我宁愿留在客栈陪大黄水财。”   “陆邀。”他叫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我现在,好像已经不期待和他一起做什么了。”   轻松的心情很容易感染他人,甚至于感同身受。   “嗯。”陆邀勾着唇角,手一伸,一把艾草就被稳稳挂在柜架上:“挺好的。”   虞了视线追着他的手,落在那捆青色的植物上,注意力被转移,好奇心又出现了:“这是什么?”   “艾草。”陆邀回答。   虞了起身走过去,仔细打量:“这不是茼蒿吗?我吃火锅时候见过他它。”   陆邀:“茼蒿是菜,艾草是中药,不一样,至少气味不一样。”   虞了想闻闻,但是陆邀把他挂得太高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拉着陆邀手嗅了嗅:“好吧,是它,我在我妈一个小枕头上闻到过这个味道,原来它还是草的时候长这样。”   陆邀看他鼻尖轻轻耸动得可爱,眼底笑意闪过,忍不住屈着手指划了下,又很快收回:“嗯,艾草性寒,能理气血除湿气,可以温补身体,家里放一些艾草制的东西挺好。”   虞了勉强听说过这个,喔了一声:“可是为什么挂厨房不挂房间?”   “因为端午到了。”   陆邀转身将一小坛雄黄酒放在虞了怀里,噙着淡笑:“虞了了同学,喜欢吃甜粽还是咸粽?” 第31章   山里人很注重端午这一类传统节日,不只是挂艾,除了被地理条件限制无法实现的赛龙舟,其他包括挂菖蒲,喝雄黄酒,包青头绳粽子在内的所有习俗都被每家每户提上日程。   对了,听说还会开山,拜山神。   苏慧第一次来这种深山小镇,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哪里都想去走走,程西梧既要陪她,又要忙一些丢不开手的工作,一时竟连来找虞了的时间都腾不出。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那边焦头烂额,虞了这边就有得好玩儿了。   他从来没过过节日气氛这么浓郁的端午。   虽然初五当天还没有到,镇子里已经热闹起来,虞了大清早被赵小松招呼水财的声音嚷醒,下楼还没走到井边,就被赵小松蹦蹦跳跳过来往手里塞了一枚咸鸭蛋。   “了了哥哥端午安康!呐,赵女士做的,祖传手艺,蛋黄里油可多了!”   赵小松手背挡在嘴边,神秘兮兮的:“特别强调,这个是我从那——么大一筛子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壳个大,很大概率是双黄蛋哟~”   “哇,感谢。”虞了把咸鸭蛋摊在手里来回打量:“不过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又是奥特曼?”   “才不是,这是Q版的山神大人!”赵小松踮起脚,指着蛋壳上两个小居居:“看,山神大人的水牛角,超形象!”   虞了没看明白,但是不影响他捧场地竖起大拇指:“超形象!”   陆邀拎着两个木桶从外面回来了,都放到树底下,一桶混着红豆和腊肉的糯米,一桶是还没有清洗的粽叶,桶边晾着好些已经剪好的青头绳。   虞了和赵小松一起蹲在桶边动着鼻尖闻闻,红豆糯米里面好像还放了花椒粉,清油混着腊肉的味道,好香。   他问:“今天就要包粽子了?”   “嗯。”陆邀打水往木桶地倒,准备清洗粽叶,虞了想法都写在脸上,他看一眼就能读出来:“想玩?”   “想。”虞了也不跟他客气,笑眯眯地:“不过我之前吃的一直都是从超市买了现成的,只剥过没包裹,这个难学吗?”   “不难。”陆邀催他:“先去吃饭,吃完饭过来教你,小松,帮个忙把门口的菖蒲抱进来。”   “得令!”赵小松拔腿就朝门口跑。   虞了吃了一两三鲜面,回到树底下一边看陆邀洗粽叶一边剥咸鸭蛋,就不知道是咸鸭蛋没冷好还是他手法有问题,蛋白老是黏着蛋壳一起被剥下来。   陆邀瞄了好几眼,看不下去了:“给我。”   虞了立刻将没剥完的蛋交过去,看见水财在舔地上的水渍,就从木盆里捧了一捧让它就着自己手喝。   “哟,包粽子呢?”   王文嫣打着哈欠下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周斐一个陈法,关证没见人,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   周斐本来想说两句来着,一张嘴想起什么,下一秒就迅速闭上了,撇撇嘴径直去了后面吃饭。   “肉粽?不错~”王文嫣也在木桶边蹲下了,兀自洗干净了手,就动作自然地拿了两张粽叶叠着一起折成锥形,在往里添了一勺糯米,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一个。   动作娴熟流畅到虞了盯着都没看明白,惊了:“你怎么这么会包粽子?”   王文嫣笑了笑,拍拍手站起来,眉尾挑得老高:“我妈跟她第三个男人之前卖过一段时间粽子,一天六百个,全是我一个人包的。”   虞了:“……”   这莫名其妙的信息量。   他们也去吃饭了,陆邀剥好咸蛋,提醒虞了洗了手,才把蛋递给他。   餐点才过没多久,树底下就已经很热闹了,一圈人围坐着包粽子,就连文远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虞了跟着学了一阵,结果包出来的粽子不是太散就是太丑,一个能下锅的都没有。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他清晰认知到自己没包粽子的天赋,决定不捣乱了,起身跟着文远一块去挂艾草和菖蒲。   陆邀从厅堂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绿瓷的杯子,叫虞了:“先过来,把这个喝了。”   虞了拿着一把菖蒲走过去,接了一看,橙色的液体,带着一股酒香:“这是什么?”   陆邀:“没喝过?”   虞了摇头,很确定自己没喝过这个。   陆邀:“白蛇现形汤。”   虞了:“啊?”   “雄黄酒!”文远听不下去了:“陆哥你真的好幼稚!”   “……”虞了默默干了这杯白蛇现形汤。   “小陆!小陆!”张皇的声音传来,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龙姨喘着气迈过门槛,大步走进来。   陆邀接了虞了的空杯子:“龙姨,怎么了?”   “小飞跑了!”龙姨又气又急:“他不是刚高考完吗?填志愿非要给我填那个什么,什么警察学院!我不同意,他就跟我耍脾气,昨晚上连夜就跑了!”   “啊?”文远:“那还不赶紧报警找人?!”   “哦,那倒是不用。”龙姨用手里团成一团的围裙扇风下火:“他二舅给我打了电话,说昨晚上小飞在他家歇的。”   文远放心了:“没丢就行,小飞二舅家是在青砖镇上吧,让陆哥开车去接?”   “接得到就好了!”龙姨一说起这个,气又上了:“那兔崽子一早就跑了,说是要跟同学去什么毕业旅行,志愿填报完成之前不会回来,你说他是不是想气死我!”   陆邀:“那拜山神的事?”   “是啊。”文远皱紧了眉头:“小飞这个关头玩离家出走,开山日到了咋办?嘶——这也没个候补啊。”   虞了一个外地人混在三个本地人中间,听他讲着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就很迷茫。   龙姨:“啧!我急的就是这个!小陆,你看咱能不能赶紧再找一个男娃出来顶上?”   文远苦恼挠头:“可是,咱镇上拢共就这么几个男孩儿,不是外形不合适就是年纪不到,陆哥也没办法变个人出来啊。”   龙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最近镇上不是来了好些个旅游的人吗?我看好多年轻人,不然就想法子问下?这事是龙姨没办好,龙姨出钱请他们帮忙!”   陆邀觉得不太妥当:“太分散不好问,也冒昧,而且这事特殊,很多男生不一定愿意。”   “这也是……啧,这个龙飞!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龙姨气得脸通红,忽然想到什么,主意就打到了文远身上:“诶,小文啊,我看你这也——”   “不不不我不行哈。”文远疯狂摆手:“我今年都25了,超龄了。”   “哎哟,对哈,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龙姨头疼地拍拍脑壳,眼睛一瞥瞥到了云里雾里站在一边听热闹的虞了,眼睛噌地一亮:“诶,娃儿!你好大啦?”   虞了:“二十四——”   话音还没落,另外两道目光也齐刷刷落到他身上,虞了被盯得有点心底发毛:“怎么了吗?”   龙姨上下将他打量一遍,越看越高兴:“嗨呀!体型合适,模样合适,年龄也合适,不比小飞条件还好?”   文远和陆邀点头表示赞同,嗯,确实是很合适。   龙姨热情凑到虞了面前:“娃儿娃儿,你看你后天方不方便,帮龙姨一个忙怎么样?”   虞了有点招架不住地往陆邀身边靠:“什,什么忙?”   龙姨:“拜山神那天,你来当新娘子好不好?”   “啊?”虞了脑袋一懵:“我一个男的,怎么当新娘子?”   龙姨:“嗐!山神新娘子就是要男娃子呀!”   虞了不懂这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陆邀。   陆邀没有给他压力,只是问他:“想玩玩吗?不想的话我可以想其他办法,没有关系,如果想的话,”他顿了顿,弯起唇角:“端午那天,我给你抬轿子。”   -   虞了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他知道这不仅是在帮龙姨,也是在帮陆邀,更是在帮整个黛瓦镇辛苦筹备端午祭祀的镇民。   何况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来说,他对穿新娘服这件事其实并不排斥,能够穿上一件独具地方特色的服饰,参与到一场限定节日文化活动,真的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奇妙经历。   然而在他都已经做好穿女装的心理准备了之后,赵小松在五月初五当天给他送来的却是一件不分性别,无论男女谁都能穿的汉式大红色宽松长袍。   没有鞋子,也没有假发,除了衣服以外,还有一个金色缀满小铃铛的禁步,以及一张大红色轻纱盖头。   “就这些吗?”他问。   赵小松点点头:“啊,龙姨给我的就这些啦!”   虞了接过来抖开衣服仔细打量,赵小松送完东西就要溜:“了了哥哥我先走啦,苗苗还在外面等我呢,一会儿我们都跟在轿子后面,一块儿送你上山!”   虞了点点头,将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脱了上衣套上了,才发现这衣服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穿,勉强摸清系带的位置系好,回头一看镜子,哪儿哪儿都奇怪。   尤其是衣摆,长得他都迈不动步子了。   是不是穿错了?   虞了扯了扯袖口,拿起手机准备上网看看有没有教程。   就在这时,门被扣响了,陆邀在外面问他:“穿好了吗?”   这不正好?   虞了放下手机:“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进来看看?”   陆邀推开门,被关在门外的阳光趁机溜进来嚣张地扑了满地。   虞了拎着下摆转过头问他:“应该是穿错了吧,这也太长了,我怎么走路?”   他正好站在光源路径上,身上松垮的暗红被染得夺目妍丽,也将他的皮肤衬出暖调的白。   眉眼精致,瞳色浅亮,睫毛被晕成褐红色根根分明,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陆邀脚步一顿,默不作声放缓了呼吸,仿佛怕一打扰,眼前的人就会变作一团蝴蝶砰然而散。   而虞了也没比他好多少。   昨天的临时教学里,没人告诉他“轿夫”是不穿上衣的。   陆邀光着上身,下身短裤外面系着黑红绿相间的碎布围腰,一侧还挂着一小把菖蒲和艾草。   脸颊上,腹肌上都被抹上了好几道或红或绿的颜料,蜜色皮肤下肌肉线条走向流畅分明,在几乎完美的身材比例下更显得挺拔健硕,蕴藏着无尽爆发力。   短寸沾过水还没有干透,原本应该戴在脸上的面具被他图方便暂时拨到了脑袋左侧,长着牛角,青面獠牙,配合着他刀削斧刻般深邃优越的面部轮廓,背着光,幽暗神秘,气势汹汹。   虞了蓦地愣在原地,呼吸微窒。   这一刻竟恍惚觉得,陆邀…就是赶来接他的山神吧? 第32章   “你……”   “下摆没错,上身穿错了。”陆邀踩着那道光走到虞了面前:“这里应该扎进去,带子也要错开系。”   陆邀边说,边动手帮他将系错的衣带一一解开,动作熟练,细心又耐心地将布料整理成应该有的模样。   虞了要收回刚刚觉得这衣服男生女生都能穿的想法了,以及他刚刚以为的穿法还是太过保守。   它的上身真的很松垮,布料拢在肩膀上,在胸口交叠时领口开得很低,布料轻薄,不用弯腰,风轻轻一吹,就能露出一片的胸膛。   陆邀在整理领边时,拇指指腹总会偶尔不慎擦过他的皮肤,锁骨,颜色对比鲜明,被碰到的地方麻麻的,触感经久不散。   低头是陆邀在布料间穿梭的骨节分明的手,抬头是陆邀沾着油彩的蜜色胸膛,再抬,是那张光是靠近就是让人反应持续变慢的脸。   虞了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摆又放开,放开了又用指尖搅着攥紧,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往哪儿放都不合适,只能瞥到一边努力专注盯着窗外只能瞧见一半的铜铃。   好想背一首正气歌,可惜他记不得词。   “一般禁步挂在腰间哪一边都可以,但是拜山神需要挂在右边,铃铛是一年一换,保证每一颗都可以响——”   陆邀正帮着虞了系禁步,忽然冲脸伸过来的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视线变得狭窄,是虞了将他头一侧挂着的面具规规矩矩戴到了正面,暗青宽大的鬼神遮住了他整张脸。   陆邀扬起眉头,眼睛里的疑惑面具都遮不住。   虞了心虚地咳了两声:“就是,有点好奇你戴上什么样。”   再不用什么挡一下,他真的感觉有点扛不住了。   陆邀无声笑了笑,穿戴完毕,收回手退后两步,抱着手臂温温吞吞将虞了从头到脚的打量。   偏偏打量的速度又慢又悠哉,简直一寸一寸的在挪一样,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虞了莫名就觉得自己很像是砧板上的鱼,而陆邀是拿着菜刀的屠夫,正在认真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快狠准,且无痛。   他肩膀都快僵了。   还好有龙姨及时拯救他于水火:“小陆小虞!你们好了吗?时间快到了,大伙儿都在门口等着啦!”   “好,来了。”   陆邀应了一声又转向虞了,扬起嘴角弧度:“走吧,新娘子。”   “……”虞了摸摸耳朵,都懒得纠正他:“这个盖头呢,现在就要盖上吗?”   “不用。”陆邀将盖头接到自己手里:“进轿之前戴。”   虞了哦了一声,刚有试图迈步的动作,下一秒又局促缩了回去,怀疑人生:“等等,这衣摆真的没穿错?这么长我怎么走路?”   陆邀:“你用不着走路。”   “什么?”虞了抬起头,陆邀已经靠近他身边,稍一倾身便将他打横抱起来:“龙姨应该告诉过你,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吧?”   虞了腾空就没安全感,立刻抱住陆邀脖子,愕然道:“那不是指路上要坐轿子吗?”   “不是。”陆邀抱着他转身往外走:“是指从离开房门到进入山神大殿,都不能直接碰到地面。”   他们从楼上下来,客栈里的住客们,龙姨,以及包括程西梧和苏慧在内的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缩在陆邀怀里的男生穿了一身深红,分明自己也有着不矮的身高,却因为天生较小的骨骼和被横抱的姿势与抱着他的人形成了过分鲜明的体型对比。   狰狞的面具挡住了男人的脸,虞了的脸自然而然就成了众多目光的聚焦处。   过分出众的容貌,乖巧温顺的神色,几乎垂到地面的衣摆,腰间叮铃晃响的禁步,他真的像一位落入了鬼侍卫手里,即将被送到山神手中的新娘。   面对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观众真的很难控制眼神不发直。   而身为焦点的虞了只关心着自己忽然想起的一件事,忧心忡忡小声问:“陆邀,那轿子我得跪着还是坐着?”   陆邀:“跪着。”   虞了:“啊?上山半个小时,我可能跪不起啊!”   陆邀脸被面具遮挡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有明显的笑意:“放心,不是真让你跪一路,上面有凳子,跪着的时候坐在上面,别人看不见,你腿也不会麻。”   虞了呼地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吐槽他:“你话别老是讲半截,吓我一跳。”   客栈外面的人比里面可多多了。   除了参与活动的镇民,镇上几乎所有的游客都闻讯过来看热闹了,门前挤挤攘攘一片,难得一见的习俗,外围所有人都在举高了手机录像拍照。   虞了:“……能给我也整个面具戴上吗?”   陆邀从大家让出的一条路经过,将虞了放在入轿口,低声耳语:“忍忍,一会儿给你盖盖头。”   咣!   铜擦的动静来得太突然了,把虞了吓了一跳。   陆邀安抚地捏捏他的手。   “维,木运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龚长庚,协黛瓦山神庇佑之下众信徒,谨以香烛,茶酒,玉女新嫁之仪,虔祭於,山神之神位前曰惟,神,职司山溪,位居灵方,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祭文高唱中,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   “这新娘子好好看啊,该不会是上哪儿找的小演员吧?”   “就这深山老林?就是有小演员肯来镇长也想不到这出吧,估计就是哪家人家里的小伙子,大山养人,不懂了吧?”   “那个轿夫,抱新娘子出来那个,看见没?”   “我去身材绝了,怎么办看得我好害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看一眼。”   “可惜了戴着面具,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你这拍摄角度够刁钻的啊。”   “没办法,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来旅个游还能磕上山神新娘和轿夫是怎么回事,特喵的,邪门,诡异,又上头。”   …   王文嫣似笑非笑将目光从程西梧脸上收回,突然用手重重拐了双眼发直的关证一下。   关证被吓得一抖,火气蹭蹭往脑门冒:“你有病?”   “是啊。”王文嫣笑眯眯说:“不过你别误会,我就是忽然想夸你一下。”   关证皱个眉头:“什么?”   “也没什么。”王文嫣语焉不详:“就是这会儿,看你特别顺眼。”“……伏望,山神垂怜,大施恩光,俾瘟疫速退,逐妖氛潜藏,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尚,享,此礼毕,伏送山神娘娘,入轿。”   虞了眼前笼下一片红,陆邀终于将盖头盖在了他头上。   轿子起,唱祭文的先生走在最前面,其次是轿子,再往后是同轿夫一样身抹油彩,连带面具的男人,他们高高举起手里的艾草,一路跳着奇特神秘的祭山舞。   剩下人则是浩浩荡荡跟在后头,盘山的青石道不宽,就拉成了一条由人组成的长龙,伴随着是不是桄榔两下的铜擦声,从远了看,恢弘壮观。   轿子很简陋,更像是从前简易代步的椅轿,紫檀木有些泛黑,有很明显岁月雕刻的痕迹,   虞了坐在轿子中央,起步那会儿总觉得自己会坐不稳栽下去,紧张得脚指头都在用力。   进山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平稳中的颠簸,模糊的一片红色外,是陆邀宽阔有力的背脊,木梁沉甸甸压在他左肩上,每走一步,漂亮的肌肉的轮廓就会显现。   他动作幅度很小地扭头,瞄了眼其他三个抬轿子的镇民,发现他们的面具跟陆邀的不一样,或者准确来说,是陆邀跟他们三个都不一样。   陆邀是青面红獠牙,带着牛角,而他们是白面黑獠牙,没有牛角。   游客碎响的声音被落在后头,压不过先生扯开嗓子唱着的祭文号子,和着轿夫偶尔洪亮的吆喝,回荡在空旷的群山之间。   “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虞了透过盖头去看陆邀,又越过陆邀望向越发开阔的视野,层峦叠嶂,广阔郁葱,舒空明朗,荡气回肠。   传承,山魂,虔诚,信仰。   原来,这才是端午最原始的模样。   半个小时后,轿子终于到达山神寺下山门。   和上次来时的清幽荒凉不同,今日的山神寺香火缭绕,沉郁的古钟声鸣在落轿时鸣遍大山。   热烈轰鸣的鞭炮燃放完毕,金橙亮眼的雄黄粉撒了一路,陆邀背着虞了下轿,踩着雄黄粉,一步一个脚印,登往山神大殿。   一重门迎山客,二重门迎信徒。   每走三步,所有人就会停下,伴着钟声朝着大殿方向深鞠躬行三礼。   三重门只入神属,一般镇民和游客在这里止步,剩下礼官先生跟在陆邀和虞了身后,继续前进。   山神大殿一进去青烟缭绕,满鼻都是香银钱燃烧的味道。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布地毯,虞了一路又是被抱又是被抬又是被背的,一双脚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就是挪不动步,一动就得踩着衣摆磕脑袋。   “我能提溜一下衣服吗?”他小声问陆邀。   陆邀整理好他的禁步:“不能乱动,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虞了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你的面具跟别人不一样?”   陆邀:“青面是山神神侍。”   虞了:“喔,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山神替身。”陆邀顿了顿:“负责替山神拜堂。”   虞了:“……???”   “维,木运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龚长庚,信徒朝来,神侍于坐,令,伏齐于金身前,备礼。”   陆邀退到距离虞了一步外,紧紧握着他的手,面向山神泥像。   “击钟,跪,叩一首。”   二人在钟声回荡中跪下。   虞了腿有点软,余光里装着陆邀,在见他弯腰叩首时恍恍惚惚跟着弯下腰。   手掌撑着蒲团,缭绕的香火熏得他掌心发软,喉咙也在阵阵发紧。   来之前,也,也没人告诉过他要和陆邀拜堂啊……   “起。”   “击钟,跪,叩二首。”   虞了动作笨拙,陆邀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的手攥紧到轻微发抖。   “起。”   “击钟,跪,叩三首。”   “礼成,唱延,纳收燃香。”   再次被陆邀抱起往佛像后面走,虞了脱力似的趴在他肩上,一抬眼,面目凶煞的山神立于高位静静看着他,面具之下,竟也隐约能窥见几分慈眉善目。   不像新郎官,更像是,见证人。   虞了埋下头,脸藏进陆邀肩膀,红盖头太透光,把他耳朵都给染上色了。   红墙围成的后院,院子里伫立着三棵巨大的松树,树下是石雕的桌凳,上面放着两把晒干的艾草。   陆邀放他下来,摘了自己面具也摘了他的盖头,两人站在石桌前,让和尚点了艾草又灭掉,用烟将他们从头到脚熏了一遍。   “阿弥陀佛,辛苦了,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   虞了默不作声平复好心跳,才小声问陆邀:“结束了?”   陆邀为了方便,将盖头缠在面具的牛角上:“嗯,结束了。”   比他想象的简单许多,虞了松了口气,以及,他终于可以把这个碍脚的下摆撩起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他打着光脚,长衣长袖的有点热,而且鞋子还在文远那儿。   但是很显然,在门口等着他们的不止有文远一个。   所以在虞了抱着衣摆想要原路返回时,陆邀握着手臂把人拉了回来:“要不要走小路?”   虞了:“啊?”   陆邀抛出鱼饵:“下山的另一条路,可以经过山溪去踩水。”   踩水?   虞了有点心动:“可是我鞋……”   陆邀:“穿我的。”   虞了真的是禁不住诱惑,三言两语就被陆邀拐带着从后院小门下山了。   不过他倒是没真抢了陆邀的鞋穿,青石径让前几天的大雨清洗得很干净,赤脚走着不会硌脚,还特别凉快。   空气里有青草,泥土,和野花的味道,知了叫声困困顿顿,吐息间尽是清香静谧,连呼吸都带着股悠哉劲儿。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太舒服了,虞了浑身放松,拿着陆邀的面具扇风,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为什么山神新娘一定要要男的来扮啊?山神受骗不会生气?”   “那是以前的传说。”   陆邀正好给文远发完了消息,收起手机:“那会儿是真的送女孩儿上山给山神当新娘,进山就失踪,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被山神带走了。”   “后来有一户人舍不得让女儿去受苦,女孩儿的哥哥就自告奋勇要代替她上山,穿着嫁衣盖上盖头,谁也没发现他是个男的。”   虞了:“然后呢?”   陆邀:“然后一夜过去,他竟然毫发无损从山上下来,唯一就是失去了昨夜里所有的记忆,并且来年仍旧风调雨顺,山神没有发怒。”   虞了明白了:“因为大家发现送女孩儿会失踪,送男孩儿就没事,而且山神也不会发怒,一举两得,所以后来祭山就一直改成送男孩儿了。”   陆邀:“嗯。”   活到老学到老,虞了又长见识了。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陆邀说的山溪终于出现在虞了眼前。   上游是细窄的溪流,下游是个清澈的水潭,水潭中间一条石道通往对岸,三面垂下的树叶枝条和周围石块上的青苔将潭水倒映成清透的绿色,一眼能望见底。   水面上有蜻蜓扇动翅膀绕来绕去,靠近过去,风都带着水汽似的,轻快凉爽。   衣服太碍事了,虞了脱了放在一边,穿着短裤小心翼翼踩下水去,没想到水比他想象得要深,一脚下去竟然直接漫过了膝盖。   “这么深,这水也太清了。”   “小心底下石头踩滑。”陆邀没有下水,他踩着旁边的石头路,牵着虞了往前走。   到了水潭中间,虞了挑了最干净平整一块石头坐下,两边看看,发现他刚踩过的一面和一路之隔的另一面似乎不一样深。   虞了:“这儿都过我膝盖了,这边不得过我脖子?”   陆邀目测了一下:“差不多。”   虞了裤腿被溅了几滴水,他把面具放在旁边,弯腰捧着水把脸和手臂都浇得湿透,凉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舒服!我都想跳下去游个泳了。”   他身上也免不了沾了水,太阳一晃,白得发亮。   陆邀视线略过他细瘦的肩膀和腰身:“想想就行,山里水凉,容易感冒。”   “知道,我就随口说说。”虞了笑着说:“衣服都没带,我可不想驮着一身水回去。”   浅水踩腻了,他就转个面去踩深水,顺便低头观察里面有没有鱼。   “虞了。”陆邀指尖拨弄着水面,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虞了没抬头:“怎么了?”   “如果你突然发现…”陆邀说一半没了声。   他难得有这样犹豫不果断的时候,虞了觉得有点稀罕,扭头看他:“发现什么?”   陆邀似是在认真考量,不过到最后还是随意笑了笑:“没什么。”   他不想说,虞了也不会追问,只是隔得近了,虞了又一次注意到他脸上的油彩:“你这个,清水能洗掉吗?”   油彩清水当然洗不干净,所以陆邀回答:“不知道。”   虞了偷偷捻了捻湿漉漉的手指,才拿伸过去蹭了一下:“好像不行啊,是不是得用毛巾什么来擦?”   他把主意打到了现成的毛巾上。   “用这个试试吧。”他转身去拿盖头,却不防系着面具的地方松了,面具被甩进了深水潭。   “!”   虞了一个激灵,飞快伸手却没抓住,看面具顺着水流飘了一截摇摇晃晃就要往下沉。   他一时情急得想干脆跳下去捡——   扑通。   比他更快的人已经跳下水。   水面没过头顶两秒后再次冒出,陆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另一只手举高了抓着的面具。   虞了被溅了一脑袋水珠,表情都呆了:“你,这就下去了?”   水深刚好没到陆邀肩膀,他直接踩着水底走到虞了面前,把面具给他递过去:“不想驮着水回去还打算往下跳?”   虞了伸手去接面具,视线却扛不住诱惑,不错眼地全都落在了陆邀脸上。   在水里滚了一圈,他脸上的水彩一点没掉,深邃立体的容貌和这样的浓墨重彩绝顶般配,经过水和光的润色,耀眼到几乎夺目。   水珠不断从他眉骨滴落下滑,在他周围荡开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虞了喉结动了动,这些水珠,好像不止是落在水面上。   心念一动,就收不住了。   他手指抓紧了面具,趁着陆邀松手没注意时,突然撑着石头跟着跳了下去。   水花溅得老高,他连脚都没挨到水底,就被陆邀眼疾手快托了起来。   虞了夹紧他的腰,手撑在他肩膀上,咧着嘴笑得特别灿烂,在陆邀教训出口之前抢先一步:“我这么仗义,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湿着吧!”   陆邀被溅了一脸水,拿他没办法,无奈又好笑地想开口说什么,虞了忽然低下头帮他抹去水珠,抿着上扬的嘴角,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   “陆邀。”声音也低下来了,像是瞒着周围的山水树木,蝉声鸣语,偷偷地在跟他说悄悄话。   陆邀仰面看着他,手臂收紧了些,也放轻了声音:“什么?”   虞了说:“刚刚在山神大殿的时候,又是行礼又是拜堂的,还有个礼官在旁边主持大局,搞得我好像真的嫁给你了一样。”   他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明明写满了不好意思,说出的话却坦诚直白得陆邀几乎招架不住。   “我那时候特别紧张,心跳好快。”   “就跟现在一样。” 第33章   客栈厅堂里,两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在等着陆邀和虞了。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程西梧第三次从门口绕回来坐下,嘴上问得随意,手指敲得桌面嗝哒响。   “他们是主角诶,后面还有很——多很多流程要走的,跟我们上去瞄一眼又下来的不一样。”   文远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完了,顶着一幅单纯的表情问程西梧:“你怎么这么着急?等了了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程西梧否认:“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们在路上出什么事。”   文远:“出事?哈哈别逗了,怎么可能,这里整片山都是陆哥地盘,哪块儿他没踩过?哪块儿他不熟?”   王文嫣在用路上捡的鞭炮包装的红色塑料纸叠爱心,苏慧目光不自觉被吸引,王文嫣发现了,慢条斯理收了尾,将爱心递到苏慧面前。   苏慧惊喜:“送我吗?”   王文嫣手背托着下巴,懒洋洋点头:“嗯哼。”   “谢谢。”苏慧接了,爱不释手。   王文嫣看了,忽地轻笑一声:“幸好我不是个男人呐。”   苏慧:“啊?”   王文嫣:“姐妹,这么好骗,我要是男人,指不定也骗你了。”   她话里有话,苏慧没听懂,正想细问,文远忽然指着门口:“喏,快看,那不就回来了吗?”   众人齐转头望向门外,两个被等候已久的主角终于出现了,正往客栈回来。   虞了穿着陆邀的鞋子,类似草编的拖鞋,但鞋底柔软,并不会觉得粗粝划脚,就是尺寸大了些,每走一步,脚跟和鞋底的距离都快拉成九十度。   陆邀赤脚跟在他手边,手里拿着一只系了红盖头的山神面具。   两个人看着似乎有哪儿不对劲。   陆邀一头的短寸看不出什么,虞了头发长一些,就能看出明显的凌乱,抱着怀里揉成团的红色衣服,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两岁。   两人肩并肩在走,离得不是很近,也没有做什么勾肩搭背的动作,但莫名就是叫人觉得熟稔亲密。   程西梧忍不住皱了眉头。   “你们都在这儿坐着干什么?”虞了迈进门槛,就看见屏风后面全是人。   “等你们啊。”文远脸趴在椅背上,笑话陆邀:“陆哥,几岁了走山路还打赤脚。”   陆邀没说什么,虞了倒先踢了踢脚:“没,他鞋在我这儿呢。”   那表情就像在说:什么啊我们陆老板从头到脚都成熟,一点也不幼稚。   离得近了,程西梧总算发现他们哪里不对:“了了,你头发和裤子怎么都湿了?”   虞了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们抄了小路,去水潭里游了一圈。”   程西梧:“你们没在大殿里走流程?”   虞了:“大殿里没什么流程的,拜个堂熏个艾草就结束了。”   “……”拜个堂?   程西梧嘴角抽了抽,眉头皱得更深。   文远睁大眼:“好家伙,踩水不带我是吧,我们辛辛苦苦等你们,你们却在山上快快乐乐玩儿水!”   虞了乐了,顺手就拍拍他的头:“下次一定,还有,你们山里的水好凉快。”   “先上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陆邀捏捏他后颈,提醒他:“湿的穿着不难受?”   虞了耳朵刚下去的热度又上来了,喔了一声,收回手闷头就往后院走。   陆邀那句“我也是,毕竟第一次拜堂成亲”杀伤力太强了,都到这会儿他后劲还没缓完,听见他声音就觉得胃里在咕咚咕咚冒气泡。   陆邀依旧跟在他后面,余光里投来一道目光,他懒懒掀起眼皮看过去,程西梧沉默看着他,眼神复杂。   陆邀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对视不过一秒又漫不经心将目光收回,没把什么放在眼里,迈步虞了一起离开了厅堂。   “还看呢。”周斐憋到这会儿才敢吱声,斜眼睨着关证,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音量:“人都走了。”   关证:“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斐:“没关系啊,我就随口说说,有人从早上起就盯着山神新娘子可劲儿瞅,恨不得眼珠子都掉上去,我看着稀罕。”   关证脸色沉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斐:“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还是说非要我明确点出来?嘿嘿,也行,我早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每次一扯到虞了的事你就——”   关证脸色黑透,腾地站起身:“警告你别到处胡说,不然我一定让你后悔!”   说完绕过桌子大步离开了厅堂。   周斐翻出白眼切了一声:“敢想不敢当,孬种。”   -   赵小松的冰粉摊支在陆邀客栈门口,六块钱一碗,干净量足,生意做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甚至都能帮着路爷爷卖点儿竹蚱蜢了。   也是因为占尽了地理优势,他才能发现他远哥店里一个客人见天儿地带着女朋友往他老大这儿跑。   频率过度频繁。   “那个人是了了哥哥的朋友吗?”   某日上午,他端着做好的第一碗冰粉给陆邀品尝时,好奇问了这个:“不然怎么天天来找了了哥哥。”   “算是吧。”陆邀语焉不详。   赵小松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说我不太喜欢他会不会得罪了了哥哥?”   陆邀抬起眼:“为什么?”   “未成年的第六感你晓得伐?”   赵小松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我感觉他八太行,昨天他女朋友来的时候磕到门槛差点儿绊倒,他都不扶一下的,就问了句‘没事吧’,要换成张女士,可不得插着腰噘得他三天三夜抬不起头。”   他说完,看陆邀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噘了噘嘴:“不会吧老大,你也跟他是朋友?你眼光好差。”   陆邀:“你的意思是你了了哥哥眼光差?”   赵小松:“我才没,了了哥哥那叫人缘好,走哪儿都讨人喜欢!”   “油嘴滑舌修炼得不错。”陆邀随手从柜子里摸出一块儿薄荷糖扔过去:“不是朋友,我也不喜欢他。”   赵小松开心了,剥了糖塞进嘴里,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咱们黛瓦帮,英雄所见略同!”   刚一转头,方才谈话内容的主角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   赵小松回过头,在程西梧和苏慧看不见的地方对陆邀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陆邀挑了挑眉,伸手将冰粉拎到面前。   “陆老板早。”苏慧礼貌道:“不好意思,我们又来打扰了。”   “没事。”   陆邀笑容漫不经心,应了苏慧之后便坐下开始忙工作,完全忽视了她身边还有一个程西梧。   后者也没说什么,只是很简单的点了点头,带着苏慧就去了后院。   人走后,陆邀拨通了文远的电话。   陆邀:“你客栈的公共厨房打算什么时候收拾出来。”   文远:“我这儿又不提供三餐,我收拾它干嘛,怎么,程先生又去你那儿蹭饭了?”   陆邀:“你说呢。”   文远嘿嘿笑了两声:“干嘛这么不爽,他们是吃白食没给钱?”   陆邀:“给了。”   文远:“那不就结了,赚钱的事儿你还不想写独揽,别忘了你还是个资本主义霸道总裁好吧?”   陆邀轻飘飘反问:“我缺他这点儿?”   文远:“那是?”   陆邀:“单纯烦他。”   注定掀不起什么浪,就是看着膈应。   后院厨房。   “小伙子,小姑娘。”两人天天来,张姨都眼熟他们了:“今天想吃吃什么?”   程西梧:“还是面吧,谢谢。”   苏慧看虞了在吃烧麦,一颗颗蒸得晶莹剔透,让人食欲大增:“那我跟了了一样吃烧麦。”   两人和虞了围着一桌坐下,虞了跟他们闲聊问着他们这两天都去逛了哪里,就是不知怎么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陆邀身上。   “了了,你和陆老板很熟吗?”程西梧问。   虞了笑道:“我都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不熟也熟了吧。”   程西梧低头和面,状似随口一问:“那你觉得陆老板他人怎么样?”   虞了不假思索:“他人很好啊,特别好,全方面的好,什么都会,特别可靠。”   程西梧:“……什么都会?”   “是啊。”虞了说:“我刚来这边的时候很不适应,一天出一个问题都算少的,要不是因为有他在,估计我早就呆不下去跑路了。”   程西梧不由得握紧了筷子,笑容保持温和:“听起来,他很照顾你。”   虞了笑起来:“没办法,我也不想,主要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程西梧:“……”   “哦对了。”虞了想起来什么,炫耀宝贝似的:“你们看出来了吗?陆老板以前还是个兵哥哥。”   “哎呀,这样吗,我就说。”   苏慧听到这儿忍不住了:“头回看见陆老板就觉得他特别板正,气质也是又沉又稳,跟普通人不一样,原来是部队里养出来的。”   “是吧。”虞了高高扬着嘴角,听见别人夸陆邀,比听见有人夸他还高兴。   苏慧抿着嘴笑,打趣他:“所以这就是你总粘着陆老板的原因?”   虞了眨眨眼:“啊?我有吗?”   “怎么没有?”   苏慧一条一条跟他细数:“之前我是不知道,光是这几天里,也不知是谁,每次在陆老板洗东西时候就要跟过去玩儿水围观,陆老板去柜台要跟着,陆老板出门买东西要跟着,就连陆老板去喂水财也要跟过去摸两把狗头。”   苏慧放下手,笑眯眯道:“如果这都不算黏着?”   虞了做这些时随心所欲的,想去就去了,从没多想什么,如今逐条被苏慧单拎了提出来他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是很喜欢跟在陆邀屁股后面,很喜欢待在他身边。   而陆邀也是完全由着他,才让他在纵容中逐渐迷失,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跟屁虫。   “好像真的是这样……”   虞了挠挠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心情很好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哎,幸好陆老板人好脾气好没赶我。”   程西梧默不作声退出了群聊,安静听着他们聊天,就是扯出笑容的弧度有点难看。   苏慧:“所以才说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呀,要不是知道你第一次来黛瓦镇,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就认识很久了。”   虞了不知想到什么,睫毛飞快颤了颤,小声道:“啊……哈哈,也没有很久吧。”   苏慧:“什么?”   “没什么。”虞了用玩笑扯开话题:“我跟他都对着菩萨拜过堂了,关系不好也说不过去吧?”   苏慧:“拜堂?你们——”   “了了,昨天你去过的那个水潭在哪儿?”程西梧放下筷子再次开口,正好截了苏慧的话。   虞了:“就在山脚下,不过得从另一个进山口过去,上山走那条路的话会绕一大圈。”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继上次发出邀请被拒后,程西梧不死心地再次尝试:“我们上山时是看见了一条水路,小慧想去走走,可惜找不到下去的路。”   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虞了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加上他也挺想再去踩踩水,正要答应,很不巧的是程西梧就接了一通工作电话。   那边好像有什么事催的急,程西梧没办法,只能先回文远客栈处理工作,进山计划还没开始便宣布夭折。   他回去有工作,但是苏慧没有,回去也是无聊,索性就留下了。   王文嫣下来的时候,虞了正好端了饭菜去喂大黄水财,厨房就剩苏慧一个人悠哉地吃着早餐。   “早。”   两个客栈加起来就她们两个同龄女孩儿,加上昨天的塑料爱心让苏慧对王文嫣挺有好感的,看见王文嫣便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   “早。”王文嫣点了粉酸辣粉,打着哈欠懒洋洋在桌边坐下。   “对了,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苏慧,苏州的苏,聪慧的慧,你呢?”   “王文嫣,文化的文,姹紫嫣红的嫣。”   “好听!”苏慧笑眯眯夸了一句,又问:“听了了说,你们都是大学生是吗?大几啦?”   王文嫣闻言挑了挑眉:“现在是晨间问答时间?”   苏慧连忙摆手:“不是,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   “没什么不想回答的。”王文嫣手托着下巴:“我们大四,出来做课题。”   “大四,真好。”苏慧有点羡慕,她毕业三年,好多同学都没联系了。   “也没什么好的,就那样。”王文嫣偏过头,眯起眼睛看着她:“那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那个未婚夫呢?”   苏慧:“他有工作,先回去了。”   王文嫣:“有工作,所以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苏慧解释:“不是,是我自己觉得回去没事做也是无聊,想留下再坐坐——”   王文嫣:“啧啧,一个男人带自己未婚妻出门旅游不仅让未婚妻觉得无聊,甚至把人独自留在外头,听起来怎么这么能呢?”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苏慧想说话,可惜一张嘴又被王文嫣慢悠悠抢了过去:“姐妹,你这未婚夫真挺有意思的。”   她捻着指尖,大红色指甲油鲜亮得晃眼:“别误会哦,我也是单纯好奇问一下,你究竟是看上了他哪儿了呢?”   虞了守着水财吃饭吃到一半,看见陆邀拿着个梅花改刀从楼上下来去了厅堂,不由自主就想跟过去看看。   不过下一秒忽然犹豫了起来。   大意!差点儿又黏上去了。   他纠结地咬了咬后槽牙,低头摸摸水财脑袋:“奇怪,水财,你老大怎么像朵花儿一样,害我这只蜜蜂看见了就想往上凑。”   “哎,你说他会不会其实也被我黏得有点儿烦了,但是因为脾气太好,所以才一直忍着没说?”   “我们陆老板真惨,果然人善被人欺,要不今天换我忍忍,让他清净清净?”   半分钟后。   “……算了,能忍者多劳。”   他最后呼噜一把狗头,兴高采烈跑进厅堂,扒在柜台往里看:“陆老板,忙什么呢?” 第34章   “抽屉把手松了。”陆邀把凳子推到一边,蹲在柜台后面忙活。   柜台面上放着算盘,虞了手痒痒,把算珠拨弄得吧嗒响:“你连这个都会?”   陆邀:“这个比修锁更简单。”   虞了盯着看了会儿,突发奇想:“诶,陆邀,你以前在部队是什么兵种?”   陆邀手上动作一顿,语焉不详:“问这个做什么?”   虞了感慨:“你太全能了,像你这么能得兵哥哥,哪个兵种才能训练出来?”   陆邀笑了笑:“这些只是日常生活必须用到的技能,所有的军人都会,这和兵种无关。”   虞了:“是吗,那你当了几年兵?”   陆邀:“七年。”   虞了:“这么久?”   陆邀:“不算久。”   虞了:“那后来为什么退役了?”   陆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将拆下来的旧把手放在柜台:“扔一下垃圾桶。”   垃圾桶就在柜台右侧,虞了手指尖一戳,它就以高台跳水的姿势直线砸了进去。   旁边矮几上放的是路爷爷的竹筐,里面已经卖空了,这一波小松的功劳最大,几乎都是他每天捧了竹编在冰粉摊上努力推销。   虞了想问卖完了还要不要添,巧的是路钦正好过来,带着新一筐样式各异的手工小玩意儿。   陆邀在看到东西时第一句话:“是你爷爷编的?”   “不是。”路钦挠挠头:“我编的,不如我爷爷编得好看,主要是我奶奶这两天有点感冒了,身上不舒服,也不愿意去院子里吹风,我爷爷只能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照顾她。”   其实路爷爷年纪也大了,这种陪床照顾的活儿本应该落在路钦身上,可是架不住路奶奶离不开路爷爷,一刻见不着人就要急着找。   陆邀多问了一嘴:“感冒还是中暑?”   “感冒。”路钦很确定:“应该是风热,不过放心吧,除了一点头晕咳嗽,没什么其他的病状了。”   人老到一定年纪,最怕的就是生病和摔跤,一个不留神就会出大问题,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陆邀不放心,路钦走时,他带着虞了一起过去看望。   老式的民居木楼内部结构都差不多,和陆邀的一客栈一样,也是要经过院子才能上楼。   虞了和陆邀跟着路钦上楼去到老人所在的房间,里面东西不多,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靠着街道的窗户都开着在透气。   床是老式有踏板的木床,罩着白色蚊帐,和房间里其他物件摆设一样透着一股独特的年代感。   路奶奶躺在床上轻轻阖着双眼,路爷爷坐在床边的小凳上陪着,枯槁的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陆邀走到床边,低声:“路爷爷。”   路爷爷在打盹,听见声睁开眼睛:“哎,小陆来啦。”   说完才想到什么,回头找路钦,不赞同道:“阿钦,怎么把你陆哥带上来了,你奶奶还病着,别让大家过了病气。”   “没事,是我听说路奶奶病了,特意过来看看。”陆邀握了握虞了的手,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确定是感冒吗?”   路爷爷:“对,感冒,时不时就要咳嗽,人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陆邀俯身观察着路奶奶的脸色:“有发烧吗?”   路钦摇摇头:“没有。”   路爷爷纠正:“有过一阵的,昨晚半夜我看时有些低烧,不过早上就好了。”   陆邀寻思两秒,直起身:“我的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做个检查——”   “我不去。”医院两个字仿佛触及到了路奶奶敏感的听觉神经,她睁开眼睛握紧了路爷爷:“不去,阿溪,不去医院。”   “好好好。”路爷爷赶忙安抚:“不去不去,不去医院。”   路奶奶睁眼看着路爷爷,被哄了许久,才缓慢再次阖上双眼。   陆邀转身出去之前给路钦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他们离开房间来到走廊。   “怎么了陆哥?”   路钦从陆邀刚刚建议他们去医院起心就悬着:“我奶奶难道不是感冒吗?”   “我不是医生,我也不清楚。”路钦说:“只是老人家在病痛时需要比寻常人更注意一点,他们抵抗力弱,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并发症。”   路钦也很愁:“可是我奶奶她不肯去医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害怕医院,连听都不能听。”   “先不急。”陆邀说:“再观察一晚,等过了今晚再看看情况。”   路钦苦着脸点点头,除了这样,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谢谢你们来看我奶奶,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事,应该的。”   从路钦家出来,憋了一路的虞了才敢问:“路奶奶情况是不是有点严重?”   陆邀:“不确定,但是从反复发烧没有好转的情况,以及脸色和精神状态来看,我觉得可能不是感冒这么简单。”   虞了听得心中惴惴,山上环境好,但是交通和基础设施也是个硬伤。   “别想太多。”陆邀见不得他垮着脸,捏捏他脸颊:“也很有可能是我判断失误,只是普通感冒也说不定。”   虞了:“如果去医院的话,是去我上次去过的那个医院吗?”   不是说大山里医院不好,只是医疗设备不足也是事实,简陋得可能连一个全方面的身体检查都没办法完成。   “那里检查不出什么,真到那一步,我会送他们去萱城。”陆邀安慰他:“别太担心,凡事都有我在。”   人多总要有意思些,苏慧在客栈里一直呆到晚上,一天的时间,足够她和客栈里人的人都熟了个大概。   别人都好,就是没懂为什么那个叫周斐的男生总是古古怪怪的,说话经常戛然而止,一会儿滔滔不绝,一会儿又能憋一中午安静如鸡。   很怪,又挺好玩儿。   晚饭大家都吃得晚,厨房收拾完,天隐约就要黑了。   正在苏慧准备告别大家回去时,文远抱着一副跳棋溜溜哒哒过来,理直气壮说是今晚夜色好,不来两把都是浪费。   “白天睡了多久?”陆邀檐下整理东西,随口一问。   “不多,也就三四五个小时而已……哎呀!”   文远破功了:“好烦,我承认我就是白天睡太久晚上睡不着好吧,陆侦探下次别再拆穿我了。”   陆邀:“嗯,下次试试。”   文远狂翻白眼。   跳棋,放在一个月前虞了是见都没见过的生手,但是现在他已经被小松和陆邀训练出来了,算不上顶顶高手,但一句熟手总能称上。   甚至还能肩负起教苏慧这个纯新手的光荣任务。   周斐不想守着他们当哑巴,一声不吭上楼去了,稀罕的是陈法竟然在王文嫣留下的前提下也上楼了。   楼下就剩陆邀虞了,苏慧王文嫣,以及文远关证六人。   不多不少,正好。   晚风凉爽,没了白天吵闹的蝉鸣声,槐花的香味被送到每个人鼻尖,舒适惬意。   陆邀开了院子里的灯,几个人围在树底下玩了两把,最先起头的文远犯了猪瘾第一个退出了,去厨房切了盘西瓜洗了盘荔枝出来,边吃边看他们玩。   大黄也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揣着爪子打瞌睡,尾巴尖一摇一晃。   虞了搬了小凳子过来坐在青石边,左边是时不时用尾巴尖扫过他肩膀的大黄,右边就是陆邀。   风温柔地掠过一阵又一阵,苏慧拍掉落在脑袋上的花,拿起闻了一下:“好香啊。”   空气里都是花香,苏慧深吸口气,闭眼感慨:“在这里生活也太舒服了,怎么办我都不想走了。”   文远:“可千万别,刚来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时间长了习惯了之后就会感觉也就那样,毕竟很多基础设施跟不上,没有商场也没有电影院,连件漂亮裙子都买不到。”   苏慧眨眼睛:“我可以买好裙子再来。”   游戏上大概真的有新手运气好一说,苏慧不熟练,却总是是能有一道通往成功的道路阴差阳错铺在他面前。   其他人的棋技更不必多说,导致一局才开始不到五分钟,虞了在五个人中就已经明显落了下风。   不妙!他都输了三局了。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   眼看着苏慧,王文嫣,关证挨个走完棋子,虞了小九九开始萌芽,默不作声盯紧了马上就要从他头上飞过去的一枚弹珠。   当那枚弹珠被陆邀捻起,虞了唰地扭头,可怜巴巴盯着陆邀:“陆哥,再三思三思行吗?”   陆哥这个称呼其实很多人都在叫,但是虞了没叫过,更多时候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陆邀。   物以稀为贵,何况虞了声音又脆又干净,陆邀被叫得心情不错,嗯了一声后,欣然将那枚弹珠越过虞了蹦到家门口。   虞了:“……”   前面没有桥,虞了将小蓝球默默往前挪了寒酸的一步:“搞不懂有人三十六度八的手,怎么能做出这么冰冷的动作。”   越想越气,一个拳头送在陆邀手臂上。   不痛不痒。   关证认真帮虞了算着格子,文远和王文嫣吃西瓜看热闹,唯有苏慧元气满满给虞了鼓劲:“了了加油,赢不了也没关系,认真完成比赛就是胜利!”   陆邀再走一步就要赢了,而虞了少说还有三步。   虞了斟酌几番,决定不要这张老脸了,在陆邀抬手之前飞快抱紧他胳膊,明目张胆耍赖皮:“陆哥,你就让让我吧。”   “噗!咳咳咳!”文远一口西瓜呛着了。   陆邀似笑非笑看向虞了。   虞了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感觉有戏,再接再厉,拿了一片西瓜硬凑到陆邀嘴边,逼着人咬了一口:“行了,吃我嘴短,不让也得让了。”   苏慧笑得不行。   陆邀接了西瓜,用被虞了抱着的那只手随意拨了拨弹珠,咕噜,弹珠很鸡肋地往右边走了一步。   虞了眼睛噌地亮了,飞快将自己的棋子往家里挪,挪完再飞快剥了颗荔枝递到陆邀嘴边,轻快道:“谢谢大哥,大哥恰荔枝~”   文远捏着下巴:“嗯,跳棋,又叫《论如何一个动作让男人为我端茶滴水剥荔枝》。”   又该陆邀了。   他享受着虞了的殷勤,慢条斯理将那颗棋子往左走回原位,一进一退,原地踏步,虞了则是距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就这样一来一往,在陆邀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精彩放水下,虞了终于获得了今晚第一个小小的胜利。   “果然呐。”王文嫣架起二郎腿,捻了片西瓜拖长尾音:“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苏慧乐不可支:“继续吗?”   王文嫣起身坐到一边:“我安静吹会儿风,你们继续~”   文远:“剩你们四个人,那别玩儿跳棋了,换飞行棋吧,我也带了。”   飞行棋大家都会,比跳棋简单,都不用动脑筋,全看掷骰子运气如何。   苏慧乖巧举手:“飞行棋我会,可以。”   陆邀:“看你们,我都行。”   虞了表示他也可以,他自觉运气一向不错,必然不会玩得比方才惨淡。   当然,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得双管齐下,所以虞了时不时就要给陆邀剥颗荔枝,念经似的扯着他的衣摆碎碎念:“别撞我喔别撞我。”   声控游戏,意念施法。   陆邀眼底笑意泛滥成灾,加上“吃人嘴软”,还真全程没有撞他一下。   没过多久,大黄跟着水财回窝睡觉了,蝉声完全被山林中的虫蟊声替代,程西梧也终于忙完工作过来接苏慧了。   苏慧正在兴头,不想回去,干脆拉了程西梧一起坐下,要她陪自己玩两把。   跳棋只能四个人,关证主动退场到一边吃西瓜,把位置让给程西梧。   “两对正好,你们试试玩双人模式吧。”文远建议:“输的一方接受惩罚,这样更有意思些,怎么样?”   苏慧:“什么惩罚?”   文远想了想:“谁输谁发朋友圈,内容由大家指定,至少挂一晚上,期间不准解释不准删除,这样行吗?”   这算是最常规的惩罚方式了,好玩儿,也不会过分,大家一致通过。   一般在分组里,颜色相近的默认一队,虞了是蓝色飞机,程西梧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伸手去拿绿色飞机。   “跟我一组?”陆邀直截了当问虞了。   “那当然,这还用问?”   虞了拿着一架蓝飞机去撞了下陆邀的红飞机,笑道:“咱们红蓝联手,一定所向披靡,师哥嫂子,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程西梧表情一滞,很快扶了扶眼镜掩饰过去,笑容温和:“好。”   虞了今晚献殷勤太多,导致上一颗荔枝进自己嘴巴,下一颗喂给陆邀已经是下意识中顺手的事情,大家看惯了也没在意。   唯有余光始终有意无意注意着虞了动向的程西梧,嘴角弧线拉得笔直。   这一把两个人运气都不大好,双双翻车。   虞了苦着脸把飞机一一拣回来,很愁:“陆老板,你这运气不太行啊。”   文远听乐了:“这就陆老板了?刚刚不还一口一个哥吗?”   “没办法,我这见风使舵的嘴脸。”   虞了叹气,又翘着嘴角看向陆邀:“陆老板肯定会包涵我的,对伐?”   陆邀不置可否,截胡了他准备往嘴里塞的荔枝:“少吃些,小心上火,晚上睡不好觉。”   “说我,你也吃得不少。”虞了说归说,还是听了话没再去拿荔枝。   两个人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却难掩举手投足的互动间透出的熟稔亲昵。   苏慧看着他俩,捂嘴笑着想跟程西梧说什么,扭头时,却正好看见他将目光从虞了身上收回,脸色微沉,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苏慧愣了愣,笑容也跟着淡下来,表情若有所思。   “惩罚!”文远催他们拿手机:“快发朋友圈!”   两个人愿赌服输,掏出手机:“发什么?”   文远早替他们想好了:“今天我是粉红小猪猪,猪小了,猪小邀。”   虞了:“……”   陆邀特别淡定,完全不做抵抗,低头一顿操作,虞了很快他的朋友圈刷新出一条最新动态:   今天我是粉红小猪猪猪小邀。   配上他这个人,一种诡异的萌,虞了实在忍不住笑,认命地把格式复制下来,改了个尾字发进自己朋友圈。   哎,他都能想象到那群朋友会怎么花式截图嘲笑他了。   文远点进陆邀那条动态,不到一分钟,光是他能看见的评论就有十多条,惊呼见了大鬼了,现在到底是陆总亲自上号还是总裁夫人在撒娇?   他绷不住,笑得前俯后仰:“赶紧的下一把,我这就去百度帮你们找找还有什么好文案。”   “陆老板加加油好吗?”虞了摆好他的小飞机,小声在陆邀耳朵边碎碎念:“猪小了不想梅开二度。”   陆邀头偏向他,噙着笑:“我尽量。”   虞了生怕文远百度出来个他心理不能承受的玩意儿,恨不得在每次掷骰子之前都给骰子开个光。   还好这把他们运气不错,或者说是陆邀运气不错,接连两次都将马上就要拐进安全区的程西梧无情撞回家,程西梧被撞得脸都绿了。   能让虞了见风使舵的风又回来了:“陆哥牛逼!”喝完彩,又笑着转向程西梧:“师哥,风水轮流转,对不住啦。”   风水轮流转。   虞了这句玩笑话让心情本就不愉悦的程西梧笑容更加勉强:“没事,游戏而已。”   最终,苏慧一架飞机也被虞了成功撞回家,两人双双拐进跑道滑入终点,而苏慧和程西梧加起来还有三架飞机没出停机坪。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越玩输得越惨淡。   “赢喽!”虞了开心地跟去陆邀碰拳头:“看,我就说我们联手无敌吧,我掷骰子运气超好。”   陆邀懒洋洋张开手掌裹了一下他的拳头:“嗯,你最厉害了。”   “好吧,了了和陆老板厉害,我们输啦。”苏慧自觉拿出手机看向文远,第一次受这种惩罚还挺期待:“我们要发什么?”   文远嘿嘿一笑:“鉴于你们是情侣,我特意给你们——”   “我特意给你们想了一个情侣文案。”一直安静围观的王文嫣忽然开口,手背托着下巴:“要不这个内容,我来指定?”   “可以呀。”苏慧都行:“文嫣你说。”   王文嫣:“你就随便发个表情呗。”   苏慧:“啊?是需要拍照吗?”   “不用。”王文嫣笑眯眯:“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就行。”   “喔,好。”苏慧不明就里,挑出微笑表情,点击发送。   “至于你……”   王文嫣冲程西梧抬了抬下巴,嘴角忽地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就发,我是骗婚gay,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第35章   王文嫣话音落下,小院里的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最初的大脑空白过后,程西梧脸色一瞬几变,连最后勉强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在正常和慌乱之间反复跳跃,以至有些扭曲:“你什么意思?!”   王文嫣耸耸肩,语气轻松:“没什么意思啊,我们难道不是在玩游戏吗?怎么,程先生玩不起,想耍赖?”   苏慧呆住了,白了脸看向王文嫣,指尖无意识紧紧攥着裙摆一侧,几度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犹豫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像是真的印证了王文嫣那句话,游戏而已,玩笑罢了,程西梧如果拒绝,那就是玩不起。   气氛好诡异,剑拔弩张,文远和关证两个二脸懵逼,左看看右看看,一口西瓜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虞了显然也被这个惩罚内容砸懵了,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等他慢半拍转过来,不禁皱起眉心,想说这个惩罚方式过了,放在已经订婚的程西梧身上不合适时,陆邀先开口了。   “确实,玩笑而已。”   陆邀淡淡道:“我和了了都接受了惩罚,苏小姐也发了,程先生这会儿拒绝,是否有点说不过去?”   程西梧脸色究级难看,极力忍着怒火:“这能一样?陆老板,我相信你也是有分寸的人,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   “是么。”陆邀漫不经心整理着棋盘:“那么如你所说,我有分寸,所以我觉得这个玩笑可以开一开。”   凝滞的空气里似乎多了水汽,冻得人皮肤表层能起一片鸡皮疙瘩,连槐花的香味都被挤压得寡淡了。   关证揉了揉喉结,有点儿喘不上气。   虞了原本想说的话也在陆邀开口之后被堵在嘴里,再咽回肚子,因为不理解所以始终蹙着眉心,却沉默地什么也没说。   一架飞机被他不小心碰掉,他低头去捡,正好陆邀也将手伸过来,握住他不轻不重捏了捏,安抚一般,很快又松开了,拿过他手里的飞机放回原位。   文远咕咚一声,终于艰难将那一口西瓜咽下去了,好险,差点没被噎死。   如今场上还能称得上镇定自若的人,恐怕就只有陆邀和王文嫣了。   见程西梧半天不动,王文嫣没了耐心,语气也不客气地添了七分嘲弄:“游戏开始前答应得好好的,如今程先生是真打算赖账了是吧?啧,我只知道有些男人在床上的承诺不能信,没想到啊,下了床的还是不能信。”   “苏小姐看见了吗?”王文嫣转向苏慧,神色间颇有些遗憾和惋惜:“你的未婚夫好像有点儿言而无信,美德缺失呢~”   苏慧脸色更苍白了两分,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望着程西梧,等待着他的回应。   程西梧指节泛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着脸拿起手机飞快一阵按过,随即站起身,冷硬留下一句:“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你们继续。”,旋即转身大步离开。   他走了,苏慧也没有多留,努力扬起嘴角对他们挨个道了别,也跟着离开了。   文远望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自语:“我怎么有种今晚我那儿不会很太平的感觉……算了。”   他扔下西瓜皮跳下石头,拍了拍手:“我也回去吧!陆哥,我棋就放这儿了啊,下次再玩。”   “啧,这就走了?外头扫码付款还要给店主看看呢,跟癞皮狗玩儿游戏可真是没劲透了。”   王文嫣嗤笑一声,看向虞了:“你有他微信吧?看一眼呗,他发了没?”   虞了七窍出体了六窍,满脸写着:神游中,请勿打扰。   “行了,今晚就到这儿。”陆邀把飞行棋棋盘叠好收进盒子:“都回去睡觉,院子里的灯不能开太久,不然明早一地的飞虫。”   王文嫣率先起身,在旁边木盆里捧了水洗掉手上西瓜汁,袅袅娜娜往楼上走了。   关证跟在她后面,等到进了楼道才敢问:“怎么,你这是又看上那个姓程的了?”   “我说过了,我对心有所属的人没兴趣。”王文嫣转头瞥了他一眼:“当然,对垃圾也不会有。”   关证:“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王文嫣娇笑着戳戳他肩膀,被他嫌恶躲开也浑不在意:“弟弟,等你什么时候从忍者神龟的龟壳里爬出来了,再来问我吧。”   陆邀把东西都收到檐下窗台上放着,回头去清理西瓜皮和地上的一些飞虫。   虞了再次化身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陆邀将花瓣一同扫起来倒进墙角垃圾桶,放下笤帚,回身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小尾巴的额头:“不上楼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虞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   陆邀:“你刚刚没有说话,我以为你不感兴趣,也不会多想。”   虞了:“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没出声吗?”   陆邀:“为什么?”   “因为你摆明立场了。”虞了认真说:“王文嫣惯常满口胡言,她的话可以不用听,但是你不一样,你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没有道理的事情,包括开这种玩笑。”   陆邀:“这么相信我?”   虞了毫不犹豫点头:“相信。”   陆邀勾起唇,笑意浓得快从眼角溢出来。   “你别光顾着笑啊,”虞了有点迷了眼,差点被他蒙混过去:“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没什么,也不重要,你当做一个单纯的玩笑就好。”   陆邀冷静道:“我那样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他和苏小姐并不般配,最好别结婚。”   像是解释了,又像完全没有解释。   夜里,虞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每次觉得有什么从脑子里闪现,等他想抓住再深入时,又飞快溜走了。   反复下来,虞了开始搞不清到底是他想不通,还是潜意识控制着他以至于不敢去细想。   脑袋有点疼,虞了拍拍脑门,干脆将一切驱逐出大脑,拉上被子蒙住脑袋。   不管了,反正有陆邀在。   -   第二天一大早,虞了就在程西梧到来之前被陆邀敲开房门带出了客栈。   “我们去看看路奶奶。”陆邀带着他去往隔壁。   “这么早吗?”虞了还在打哈欠:“路爷爷他们会不会还没有起床?”   陆邀说不会:“老人家睡眠少,他们习惯早起。”   陆邀说得没错,不过才上午八点,爷孙两人已经起来很久了,吃过早饭,路钦在厨房烧热水,路爷爷守在路奶奶床前用帕子给她擦脸和手。   陆邀和虞了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路奶奶看起来和昨天相比并没有什么好转,气色还是不好,人也混混沉沉的。   陆邀问:“吃过药吗?”   路爷爷愁得叹气:“吃过了,但是没用,还是咳,精神也养不起来,昨晚夜里又发烧了。”   感冒不可能拖这么久还一点好转迹象都没有,何况就算是感冒,放在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身上也应得到重视。   “要不还是送医院看看吧。”虞了说:“不管怎么样,在医院医生检查后总能安心些。”   陆邀点头:“如果觉得萱城市区太远,可以去最近的县城医院,只要仪器设备完善——”   “不去……”医院两个字在路奶奶这里是敏感词,当它接二连三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路奶奶几乎是被强迫着从睡梦中唤醒,用力扼着路爷爷的手:“我不去医院,阿溪,阿溪,不去医院……”   路爷爷也想像昨天那样哄着她说不去不去,可是他明白陆邀他们说得有道理,有病就得看医生,一直在家里捱着拖着,到最后严重了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乔乔,你生病了,我们得去医院。”   即使路奶奶已经年迈得满头花白,路爷爷也形容枯槁,他却还是用一副哄小姑娘的语气:“保证不会有事,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家。”   路奶奶:“一定要去吗?”   路爷爷:“我和阿钦都会陪着你,不怕,啊。”   路奶奶握着路爷爷的手阖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路爷爷满面愁容,路钦面对固执的奶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陆邀神色严肃,思索着可行的办法,虞了不敢出声,怕打扰他。   房间里立着五个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路奶奶再次睁开眼睛,看向路爷爷:“阿溪啊,你什么时候娶我?”   毫无预兆,床前守着的人皆是一愣。   虞了在第一时间飞快看向陆邀,眼睛睁大,眼神亮得像只见到小鱼干的猫。   陆邀揉了揉他脑袋。   路爷爷的手明显有了颤抖的频率:“乔乔,你,你说什么?”   路奶奶重复:“阿溪什么时候才娶我?”   路爷爷已经是一只脚跨进了棺材的人,却因为路奶奶一句话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乔乔,我,我……”   太多的话堵在喉咙,能吐出来的倒寥寥无几了。   路奶奶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覆在路爷爷手背,浑浊的眼神带着憧憬:“你还记得上次在花园里,穿的那件白色裙子吗?”   “其实那是我特意传给你看的,是我让谢裁缝特意为我做的婚纱,我想穿着它嫁给你。”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那件裙子不见了,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   “阿溪,那件裙子,我真想再穿一次给你看,你帮我找找吧,进医院之前,我想再给你穿一次。”   …   “你们路奶奶的母亲,就是在医院去世的。”   房间外的走廊上,路爷爷红着眼眶,用粗哑的嗓子叙述过往:“那时候你们路奶奶才不过8岁,夫人下午还在客厅里陪她们弹钢琴,还约好了第二天去春游,结果晚上就被送进了医院。”   “她在医院守了五天,眼睁睁看着夫人病情急速恶化,从年轻貌美到形容枯槁,撒手人寰。”   “从我们逃出来开始,她就时常不清醒了,在她看来,人只要进医院,就代表了死亡,代表了再也出不来,再也没办法和家人团聚,所以,她一直很抵触去医院。”   “我以为她最舍不得的会是阿钦,没想到,没想到……”   纯粹赤诚的爱意从来不会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消散,它只会被寄托在甘之如饴的长久守候之中,永远火热滚烫,不会降温,也不会褪色。   路爷爷将一张泛黄老旧的照片递给他们,眼神带着怀恋:“这是那天乔乔在花园里拍的照片,她后来偷偷送给了我,我一直留到今天,可是那件裙子……我不知道,我没能把它带出来。”   照片时间太久,已经有了很多斑驳的痕迹,路奶奶的脸看不清了,只能看见他捧着一束花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白色的裙子简洁优雅,裙摆在地面铺开一朵蕾丝相间的花。   陆邀或许不知道,但是虞了一眼可以认出这是独属于那个时代的很经典的款式,现在婚纱店或者礼服店几乎不可能买到,或许一些怀旧的照相馆或者收藏者手里可能还有机会。   但是这里离萱城太远了,找到再送来也不知道是几天之后。   陆邀寻思两秒:“路爷爷,照片我先带回去——”   “让我试试吧。”   虞了主动请缨:“我带了布料,缝纫机也是现成,这件裙子款式不难,一天一夜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就是一些蕾丝和装饰物可能……”   “不用担心。”陆邀给他肯定的答复:“我来找。”   两人回了客栈,虞了就钻进房间争分夺秒开始忙了。   陆邀没有上去,他往厨房望了一眼,只有关证一个人在吃饭。   “小松。”他问一旁赵小松:“你远哥客栈里的两个客人来过吗?”   赵小松:“来过啊,不过只有那个男的来了,还问过我你和了了哥哥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老大,你要出门?”   陆邀点点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如果那个哥哥再来,你还是告诉他你了了哥哥没回来。”   赵小松:“明白,一定完成任务!”   陆邀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白色塑料袋。   他上到二楼,敲敲虞了房门后推门进去,虞了正好在做纸样时犯了难,见他回来了,就问:“上次就想问了,你这儿有尺子吗?木尺软尺都行,随便来一个。”   “有,你等我一下。”陆邀把塑料袋放在桌上:“这里头是两条蕾丝丝巾,你看看能不能用。”   陆邀走后,虞了打开塑料袋拿出丝巾,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不是新的,估计是陆邀从哪位邻居家里借了或者买来的,面幅很大,两条加起来用在下摆上绰绰有余。   陆邀很快拿来一把黄木尺,尺寸有些小,但这样的条件下能有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陆邀,你帮我压着些。”虞了将纸铺开,纸张很大,场地限制的情况下一个人不太好操作。   陆邀帮着虞了将桌上杂物都清开放到一边,尽量留出最大的操作台空间。   虞了一工作起来就很容易投入到心无旁骛的状态,细致地量纸,裁布,拼接,走线,每一个复杂的步骤在他手里都如寻常喝水吃饭一般轻松熟稔。   隔行如隔山,陆邀能帮到的忙很少,依旧寸步不离陪在虞了身边。   只是这阴差阳错间,他竟也能够理解虞了往常时刻感叹他是否全能的心情了。   当一个人近距离接触到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却是在行业里登上顶尖的专业领域技能时,生出的景仰钦佩是不会受自己控制的。   而他的情绪或许比虞了的更盛,因为此时此刻的虞了,无论从客观还是主观,在他眼中已然可以类比不可企及的星星,在闪闪发光。   从上午一直到入夜,刨去吃饭的时间,虞了几乎没有踏出房间门一步。   裙子的雏形已经大致出来了,对比一下照片,相似度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再把蕾丝缝进下摆,其他地方稍加调试,就能大功告成。   但虞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靠近灯下仔细辨认着模糊的照片,在裙子腰际的位置有了发现:“啊,这里提了褶皱,固定的地方糊掉了,好像是花的形状。”   陆邀:“可以用布料叠出来么?”   “能是能。”虞了为难地看着裁剩下的残布:“可是白色的布料我已经用完了,这些太碎,有难度,可能也不够。”   陆邀没什么白色的衣服,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快十二点,山里的人睡得早,一般八九点就陆续熄灯休息了,这会儿再去借布恐怕难度不小。   虞了把自己行李箱翻了一遍,只有一件白色T恤,但是布料明显和白缎不搭,强行缝上去太突兀了。   他抹了一把脸,安静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陆邀:“白裙子,你觉得王文嫣会有吗?”   陆邀放下木尺:“我去问问。”   “不用,你去了也认不了布。”虞了站起身:“还是我去吧。”   两分钟后,虞了站在王文嫣房间门口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里面很安静,应该……没有在忙。   反正他就站在门口,不进去就行。   他抬手准备敲门,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里面拉开,王文嫣靠着门框懒洋洋看着他:“在我门口停半天了,找我有事?”   虞了:“……”   王文嫣抠着手指甲:“放心吧,我跟陈法分手了,房间就我一个人,没什么不该看的。”   分了?   虞了很意外,不过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他还有正事。   他把路奶奶的事情长话短说讲了一遍,重点放在最后:“现在就差白色布料做堆花,或者你这里有现成的白纱花也可以——”   “哦,知道了。”王文嫣打断他的话,转身回到房间,再出来时,她将一条吊带缎面裙扔到虞了手上:“这个行吧?拿去吧,不用谢~”   虞了没料到这么顺利,更没料到王文嫣给他的这条裙子连……吊牌都还没拆?   “你这,新的啊?”虞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不行?”   王文嫣挑了挑眉,干脆将裙子从虞了手里抽回,顺手摸了柜子上的剪子往领口位置随意剪了两刀,重新扔给虞了,混不在意道:“喏,现在旧了。”   虞了:“……”   虞了:“感激不尽,多少钱,我转给你。”   “算了吧,没几个钱。”   王文嫣放下手臂转身回房,尾音扬得婉转:“裙子做好给我看一眼就行,我还挺好奇,以前的地主大小姐,穿的都是什么样~”   白色缎面的布料,和虞了用来做裙身的料子相差无几,堆成花仔细缝上去,效果浑然天成,剩下的甚至能够还原袖口的两层绸布荷叶边。   凌晨过半,裙子终于做完了。   虞了仔细检查了裙身确认没有问题,紧绷的神经放松,头晕眼花的,转头就砸进了陆邀怀里:“困啊。”   陆邀抱住他,轻轻捏着他后颈:“完成了?”   “嗯。”虞了埋着脑袋,声音含糊,却很放松:“完成了,路爷爷和路奶奶不会再有遗憾了。”   自小到大的成长时间里,虞了听过很多故事,有聚有散,有喜有悲。   他太感性了,更容易共情,一个悲剧经常能叫他惦记很久,并不会觉得回味无穷或者深刻感慨,他只觉得难受,遗憾,浑身不适,意难平。   “陆邀,跟你说个招人笑话的事。”他闭着眼睛,小声道:“我真的很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悲剧,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人,都是圆满的……”   “不会招人笑话。”   陆邀拥着他,低声似哄:“路爷爷和路奶奶他们不是悲剧,是圆满。”   “即使过去几十年里没有说开,他们仍旧始终陪伴着彼此,至少这漫长的一辈子里,从相遇到今天,他们在对方的人生里从未缺席。”   “了了,不是所有事情明明白白摊开就是完美,岁月都无法灰败的长情更不会被朦胧掩盖,他们携手跨过了一个世纪,已经是太多人的求不得。”   “他们一直在一起,没有遗憾。” 第36章   第二天一早, 两人带着裙子来到路钦家,路钦和路爷爷看见裙子,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路钦瞪大眼睛:“你们……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还得多亏陆老板帮大忙。”虞了笑道:“要是没有陆老板, 布料就要把我卡死了。”   陆邀:“不用听他的, 裙子都是他在做,除了帮忙压一下纸样, 我搭不上什么手。”   路爷爷颤抖着接过裙子, 仔细看着上面每一处细节,枯槁的手一寸一寸从上面拂过,被岁月刻满了沧桑痕迹的脸上如今被回忆浸透得柔软。   “就是这个样子。”路爷爷哑声感慨:“那时候乔乔穿给我看的就是这条裙子,她长得好, 是县里有名的美人, 头发留得老长, 赶时髦弄得卷卷的, 穿上裙子戴上花, 就和画里的仙女一样……”   经过岁月雕琢的东西是无形的宝藏,这些记忆不是在泛黄, 只是被打上了时光荏苒的滤镜,无论它们静默,吵嚷,哀愁, 欢乐, 如今细细听来,都叫人震撼。   虞了看着路爷爷, 忽然之间, 他好想有点明白了宋老爷子那句话了。   人穿的衣服, 得有人情味在里头才好。   别的不说, 至少这条裙子在他眼里,和他之前设计制作过的每一件服装,都不一样。   路奶奶换上裙子,被扶着站在镜子前,那是虞了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   “阿溪,你找到我的裙子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谁也不知道她眼中看见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如今的满头银丝,还是曾经的墨发瀑。   但这都不重要,她很高兴,很满足,那就已经是完美了。   “好看吗?”她笑着,转过头去问她的阿溪。   路爷爷稳稳搀扶着她,出神一般望着镜子里的路奶奶,郑重其事点头:“好看,小姐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路奶奶眼神温柔:“那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穿这件,好不好?”   路爷爷红透了眼眶,哽咽:“好……好……”   镜子外是老态龙钟的老人,镜子里是早已互生情愫的年轻男女,它割破了空间,却回溯了时光。   路钦抬起手捂住了眼睛,虞了忽地扭头抵着陆邀肩膀,低着头闷不吭声。   陆邀揽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应路奶奶的愿望,他在院子里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随后一行人上车出发,赶往县城医院。   虞了没有去,他独自回了客栈,刚在厨房拿了一屉小笼包坐下没多久,文远就溜溜达达过来了。   “陆哥不在吗?”他看着今晚的小笼包卖相特别好看,也跟着要了一屉。   张姨给他拿包子过来时,顺便给两人都盛了一碗豆浆。   “不在。”虞了喝了一口豆浆,好甜:“他去医院了。”   文远:“啊?他咋了?刀枪不入的铁人也能生病?”   虞了特别不赞同他这句话,陆邀再厉害也是普通人,是普通人当然就会生病,不过这话反驳起来太奇怪了,好像他盼着陆邀生病似的。   还是刀枪不入吧。   虞了:“不是他,是隔壁的路奶奶。”   文远:“啊?路奶奶怎么了?”   虞了也答不上来:“就是这几天反复发烧,人也不没精神昏昏沉沉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得等检查完了才知道。”   文远也是打小在这条街上长大的,街坊邻居感情都很好,他一听路奶奶生了病也不放心,吃完饭也没走,留下来陪着虞了一起等陆邀。   顺便跟他分享一下自己客栈里头的一点点小八卦。   “你那个师哥和他未婚妻好像吵架了。”   虞了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晚树下的玩笑:“吵的什么?严重吗?”   文远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亲眼看见他们吵,只是他俩这两天都怪怪的,苏小姐基本没怎么出过房间,那个程先生也很少露面,我遇见几次我都感觉他脸色不是很好。”   虞了抱着大黄,默默想:难道真是一个玩笑毁了一桩婚?   放在寻常来说,这是不是太轻易了?   也许真如陆邀所说,他们其实并不般配,不结婚倒是好事。   不过别人的感情不好插手,毕竟他也不了解什么起因经过,虞了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路奶奶,希望菩萨保佑是他们小题大做,路奶奶只是单纯的小感冒。   等待的时间过得好慢,虞了和文远感觉都和对方在树底下玩了一年的飞行棋了,陆邀才终于回来。   他人一出现在小院,树底下两个人就挤在巢穴嗷嗷待哺的小鸡仔似的,立刻丢下骰子围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陆邀把一杯奶茶放进虞了手里:“查出来了,路奶奶身体里有个肿瘤。”   两只小鸡仔双双倒抽一口凉气。   “别抽了。”陆邀补充上下一句:“良性,检查及时,切除就行。”   小鸡仔又齐刷刷松了口气。   “可是路奶奶年纪那么大了,做手术得受不少罪吧?”   “哎呀,手术嘛,受苦肯定在所难免,不过有路钦和陆哥哥照顾着,指定没事的。”   也是,虞了拍拍胸口放心了,将吸管噗地插进奶茶里喝一大口,奶香味弥漫了口腔。   文远忽然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苦大仇深地盯回陆邀:“陆哥,一杯十几块钱的奶茶我都不配拥有吗?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夸张了?”   哎,是哦。   虞了今天反射弧有点慢,明显不在状态,陆邀给他他就接了,喝了,完全是下意识进行的一系列动作,要不是文远提出抗议,指不定他喝完了都记不得自己喝过奶茶。   陆邀甩着发酸的手腕:“不打电话,我怎么知道你也在?”   虞了把奶茶递到他面前:“不然这杯咱俩分?”   一杯奶茶就一根吸管,虞了不在乎,他不在乎,总还有个人在乎。   “别别别,君子不夺人奶茶。”文远一溜烟往门口跑:“我自己回去煮,我家里还有一盒子珍珠呢!”   结果走路不看路,扭头就跟人撞个正着。   文远被撞在鼻子,嗷地一嗓子差点哭出来。   跟他撞到的男生也疼,但是小命更重要,捂着额头爬起来继续往里冲,一边冲一边扯着嗓子喊:“陆哥救我!我妈要杀我啊啊啊啊!!!”   虞了嚼着一颗椰果,看着男生直奔到陆邀后头缩个脑袋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紧随其后追进来的就是拿着根鸡毛掸怒气冲冲的龙姨。   喔。   好像知道这位少侠是谁了。   赵小松咬着一根棒棒糖,扒在门槛上笑嘻嘻看热闹,虞了觉得挺好玩儿,陆邀就跟镇上的小孩守护神一样,个个挨打了都要往他这里钻。   “臭小子,出来!老娘今天必要抽你一顿才消得了火!反了天了,毛长齐了吗就给老娘玩儿离家出走!翅膀硬了是吧,那该正正骨头了!”   “没长齐没长齐!妈!我还是个小朋友,翅膀也不用正骨!”龙飞拉着陆邀衣摆,哭丧着一张脸:“陆哥快拦拦你龙姨,不然我就要享年十八岁了,我还没收到警校录取通知书呢!”   “还跟我提通知书!”龙姨一掸子抽在门框上,吓得虞了都一哆嗦:“偷偷摸摸给我改志愿,你想死啊你!”   龙飞别的怂,在志愿这事上尤其硬气:“我才不去读什么师范!我就要当警察!我就要当警察!”   龙姨:“当个屁!就你这白斩鸡似的,回头自己不行还拖累战友!”   龙飞嚷嚷:“我这叫精不叫白斩鸡!何况我还没训练过了,等我训练强壮了,就能锄强扶弱为民除害!”   龙姨:“除你大爷!我今天就先除了你!”   龙姨举着鸡毛掸子就往这边冲,虞了慌得赶忙让开道,龙飞嗷嗷叫着绕着陆邀打转。   陆邀搁在两人中间很无奈,拦下龙姨刚想说什么,安叔忽然急急忙忙跑进来:“小陆!小陆!瓶水林那边儿着火了!”   瓶水林就是陆邀带着虞了去过的水潭附近,那里环境清幽还有水踩,是很多住在镇上的游客这两天最热衷的地方。   黛瓦山植被覆盖率很高,山连着山林木葱茏,在这样的地方发生山火可不是什么小事,再有山风没眼色的话,动辄便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院子里的人心头皆是一沉,争吵也停了,惴惴等着安叔接下来的话。   “有一批来旅游的娃子刚从那边儿回来,问他们什么不肯说,一个个哭丧着脸,我估计不是野炊就是乱扔烟头了,反正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陆邀:“责任之后再追究,重要的是赶紧灭火,现在火势怎么样?报消防了吗?”   安叔:“报了报了,警察和消防都报了,现在山风不大,火势走得慢,老刘正打算抱他家的水泵过去先抽水潭子里的水扑一扑,看能不能救回来些。”   “让刘叔别去,太危险了。”陆邀拍拍龙飞脑袋示意他撒手:“我现在去看看,你们和消防救援时刻保持联系。”   大火来得猝不及防,镇上的人全被炸出来了,围在入山口朝着林子里冒烟的方向张望,一个个面露愁容。   有的镇民甚至和那几个最后离开瓶水林的年轻人吵了起来,周围其他人听了一阵搞清原由,也忍不住加入其中愤愤指责他们,几个年轻人扛不住众怒,气势不足留下几句狠话,灰溜溜躲回了客栈。   虞了揪心进山的陆邀,踮着脚望了半天终于望见人往回走的身影,不曾想气儿还没松,他又带着赶到的消防员们再次转身往着火了方向去。   “……”   真的不让人省心!   好在山风懂事没有火上浇油,火势在没来得及蔓延到不可控制之前被浇灭了,三个多小时的扑救,全员无伤亡。   山林里冒起的青烟宛如一条巨龙,气势汹汹直冲天际。   “行了行了。”文远脖子都抻累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安慰虞了:“看样子是灭了,没事了。”   虞了:“那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文远:“不是刚灭完就能走的吧?得查一查起火的源头是什么,而且好像还要检查一遍有没有留下火星什么的,免得回头一吹风又烧起来。”   又是一阵功夫,陆邀终于和消防员们回来了。   经过查证,起火的源头就是有人在树林里野炊,离开时火没有完全扑灭引发的火灾。   他们将这个结果告诉了警察,刚刚还在入山口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年轻人灰溜溜全被带走了。   陆邀站在一堆消防员中间,虞了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一个年轻的消防员语气激动对陆邀道:“陆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哇塞!”龙飞两眼放光:“陆哥你好厉害啊,居然还认识消防员!”   陆邀还没说话,那位年轻消防员就迫不及待解释开:“是啊,几年前野外训练的时候我们和陆哥的队伍刚巧碰见,就顺道一起训练了。”   “陆哥真的厉害,每一项训练任务完成度都是顶尖!而且还救过我一命!要不是陆哥,估计我早落悬崖底下摔成肉泥了。”   “队伍?什么队伍?”龙飞赶忙问:“陆哥之前也是消防员吗?”   “那倒不是。”消防员说:“陆哥是特种作战部队,训练强度比我们大多了。”   年轻人嘴太快了,陆邀都来不及阻止,就被人连皮带底儿都给报了一遍。   龙飞激动得连声哇塞不绝于口,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陆邀不动声色将目光投向站在后头的虞了,看他眼神躲闪地不敢跟他对视,面上不显,心却沉了半截。   离开之前,那位年轻消防员紧紧拥抱了陆邀,龙飞也趁机抱了一把偶像,冲回家跟她妈说道去了。   等陆邀送走他们再回头看时,某只小猫已经跑没了影。   被发现了么?   陆邀皱着眉,回到房间脱下沾着山火烟味的衣服,洗了个凉水澡以作冷静,开始专注在大脑里认真列出虞了可能出现的反应,以及他能做出的相应解释对策——   咔哒。   一声清脆响,靠走廊的窗户被拉开了。   陆邀思绪被打断,回头一看,不见人影,只有一只被套在手指尖上的绿色小恐龙缓缓在窗前冒头,红舌头,白牙齿,长尾巴,圆滚滚得异常可爱。   陆邀一愣,挑起眉尾:“哪儿来的恐龙崽?”   小恐龙晃了晃脑袋,响起的是虞了的声音:“你隔壁来的。”   陆邀设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一出,眉心的褶皱舒展了,眼底泛起笑,抱着手好整以暇:“来做什么?”   藏在里面的手指头一弯,小恐龙乖乖低下脑袋:“来给兵哥哥道歉,之前不应该胡说八道,对不起(0﹏0)”   陆邀:“什么胡说八道?”   小恐龙:“就是那天,喝得有亿点点多……”   小恐龙不好意思地趴在窗沿上,尾巴高高翘着。   其实陆邀知道他说的是程西梧订婚前一天那个晚上,他也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惊喜于虞了在某些事情上的不敏锐,心情一好,忍不住就想逗一逗。   他故意问:“需要我接受吗?”   小恐龙唰地“站”直了,附带一颗脑袋冒头,下巴就搁在手臂上,人没说话,字儿都写在眼神里:你在说什么废话?   陆邀低笑出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得更大:“先起来。”   窗户太矮了,虞了也蹲得不舒服,只是起身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被里头的人伸出手来用一种抱小孩儿的姿势给抱了进去。   他吓了一跳,埋着脑袋生怕磕头,心说陆邀是不是说错了,不应该是“先起来”,应该是“先进来”才对。   “臂力真好。”虞了被放在旁边柜子上坐下,艳羡地用拳头往陆邀手臂上怼了两拳:“怎么练的,下次教教我?”   柜子的高度正好可以让他和陆邀齐平,而当陆邀动作自然地将双手撑在他两侧的柜沿时,他看向陆邀的目光还能从平视转为轻微俯视。   “每天引体向上一百个,负重一百公斤跑十公里,三个小时近身搏击,再加两个小时极限攀岩训练。”   陆邀一项一项细致给他列出来,最后问:“不难,要学吗?”   距离一下拉近了,陆老板这张脸好像有免疫抵挡,不管看多久,仍旧总在不经意间给人一记颜值暴击。   “……”虞了嗖地红了耳朵,看似镇定地低头摆弄他的小恐龙,嘴硬道:“听起来还好,不过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忙起来,以后再说吧。”   陆邀笑了一声,短促低沉,像有方向导航似的直钻虞了耳朵,虞了手一个不稳,小恐龙险些掉地上。   陆邀给接住了。   恐龙指套好小巧,他从前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挺有意思,直起身认真摆弄打量起来。   “这是你做的?”他问虞了。   虞了飞快搓了搓耳朵,点点头距离拉开,他觉得自己一下从喜马拉雅山顶回到了平原,不缺氧了。   “那是我的,你带着可能不太合适。”虞了从宽大的裤兜里掏出另一个:“这才是你的。”   陆邀把小恐龙还给他,另接过一个,仔细一看,是个头顶长着牛角的青面小怪兽。   小怪兽有点眼熟,陆邀多看两眼就认出来了,是山神大人。   “这样。”虞了教他怎么玩:“脸贴着指腹戴,怕掉的话可以用尾巴上的线缠在手指根。”   陆邀比照着他的示范,把小怪兽戴在右手食指上,得趣地弯了弯,小怪兽在冲他敬礼。   “好玩儿吧。”虞了有点得意,小恐龙和小怪兽碰碰脑袋:“以前念本科的时候我们班同学就爱这么玩儿。”   陆邀让小怪兽转了个面向,吧唧亲了小恐龙一口。   小恐龙翘着尾巴尖愣住,恐龙背后的男生脸颊温度反复升温,脑袋隐约有白烟噌噌往上冒。   “嗯。”他勾着唇角,评价道:“可爱。” 第37章   赵小松小朋友的冰粉摊最近赚得“盆满钵满”,已经可以全款给苗苗小朋友买下一件裙摆足有四层的粉色蛋糕公主裙了。   所以赵小松小朋友决定停业一天,带着苗苗小朋友一起上陆邀这儿蹭吃蹭喝蹭西瓜。   当然,礼尚往来,他给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带了一份冰粉,料加得特别足,粘稠的红糖满满两勺,醪糟甜酒满满一勺,还有铺平一层的赵女士特制糯米糍粑。   两三天没下雨了,山上的植物都是喝水喝惯的,陆邀看它们没精神,怕焉了,找了个小水壶挨个浇过去。   虞了就和赵小松苗苗一起坐在树底下嗦冰粉。   糯米糍粑好吃到上头,虞了吃完自己那份儿,在征得了陆邀同意后把他那碗的糍粑全吃了,最后满足地拍拍肚子开始吃西瓜。   挺好,午饭都省了。   龙飞兴高采烈窜进来时,陆邀正将小粉从角落搬到更靠外的地方。   这可是虞了的心肝宝贝,有这层关系外,陆邀高低要给它来个后门,多多沐浴阳光。   龙飞先是冲到虞了面前,态度诚恳地冲他一个深鞠躬表示感谢之后,才向所有人大声宣布好消息:“喜大普奔!我妈同意我念警校辣!!!”   声音之大,把三楼忙着课题的几位都给震了出来。   关证被论文搞得心烦意乱,起来关了个门,周斐倒是出来瞄了一眼,见是个毛头小子又索然无味地回去了。   唯有王文嫣端着吃了小半的冰粉好整以暇在护栏便坐下,边吃边看热闹。   “恭喜。”陆邀说:“怎么说服龙姨的?”   龙飞嘴角咧到耳根:“还是多亏了陆哥你啊,喔,还有昨天那场山火……哎呀,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哈哈。”   “总之就是军人都超级了不起!我跟我妈说我也想向那些消防兵哥哥一样听从国家号召为人民服务,如果人人家长都因为担心孩子安危不让他们当兵做警察,那下次山上再着火岂不是没人来救了?”   “还有喔,我着重给我妈强调了陆哥你也当过兵,还是特种兵。”   他得意洋洋插着腰:“她以前就总跟我夸你让我多跟你学习,我现在学啦,她可没理由再拦我了!”   “哎,小子~”王文嫣高声喊他,问出了虞了正好也很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想当警察?”   龙飞冲着三楼方向:“因为我要继承继承我爸警号,他想抓的坏人还没抓完,我去帮他继续抓!”   每个警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警号,那相当于他们的“身份证”,从他们踏入这一行开始就会伴随他们直至退休。   如果中途出了意外光荣牺牲,那么警号就会被永久封存。   而当一个封存的警号被重新启用,那就证明这名已经牺牲的警察的子女继承了他的衣钵,在同一条道路上继续他所未完成的使命。   虞了忽然就觉得嘴里的西瓜涩涩的,不怎么甜了。   王文嫣笑眯眯冲他竖起大拇指:“不错,有魄力,够男人~”   陆邀拍拍手走过来,路过虞了身边时顺手摸摸他脑袋,对龙飞说:“参军很累,警校也不轻松,如果你能坚持下来,那就上吧。”“我知道,我不怕累!”   龙飞搓搓手,眼神发亮地盯着陆邀:“陆哥,我过来就是想在你这儿提前感受一下!”   陆邀:“你想感受什么?”   “嗯……擒拿手行吗?!”   他模仿着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画面胡乱比划了一套动作:“就是那种特别帅气,一招制敌,又酷又飒又男人的!”   “可以。”陆邀冲他朝朝手:“过来。”   龙飞连蹦带跳过去了,站定刚想问怎么开始,一个拳头就直冲他面门袭来,速度之快,甚至带起小范围的一拳风扑在他脸上。   “卧槽!”   下一秒就会被锤得脑浆迸裂的错觉让龙飞一瞬间从脚后跟凉到天灵盖,肩膀往后一压侧开脸,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   可惜他的快在陆邀面前屁用没用,当肩膀被擒住时,他抬手想去扼住陆邀手腕,指尖还没碰到,他的手腕反被扼住。   陆邀剩下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调转方向往下压,眨眼的功夫,龙飞已经扛不住一条腿扑通跪在地上,一嗓子嗷得特别响亮。   “痛痛痛!陆哥手要断了!”   陆邀松开手:“放心,断不了。”   “ww!!老大好厉害!”赵小松手心鼓得啪啪响。   虞了紧随其后加入:“陆老板牛逼!”   龙飞又痛又羡慕:“陆哥你好厉害,不过你这样太碾压了,我没有体验感啊。”   陆邀:“那你想怎么样?”   龙飞呼噜着头发,飞快转动脑筋,叮,灯泡亮了:“咱们来比比俯卧撑!我是我们班俯卧撑最牛逼的,一分钟能28个!”   陆邀无所谓:“行。”   龙飞乐颠颠将场地选在井边的空地上:“咱们不计时,谁先趴下算谁输。”   说罢,自己立刻就先蹲下准备:“了了哥,辛苦帮我们数着点儿啊!”   哎呀,挑战猛虎的初生牛犊还真可爱。   王文嫣心情很好地眯起眼睛,完全居高临下,将整个小院一览无遗的位置,视线不经意一扫,不想就发现了门口多出的两道身影。   几个观众注意力都在龙飞他们身上,一时竟无人注意到默默围观的程西梧和苏慧。   王文嫣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系好了塑料袋,拎着垃圾悠哉下楼了。   龙飞为自己是班上俯卧撑第一洋洋得意,哪儿知道从开始的号角一吹响,陆邀对他就是无差别碾压。   做完20个,他已经有点额头冒汗了,再看他陆哥,脸不红气不喘,毫无体力消耗。   赵小松可着劲儿给龙飞加油:“小飞哥哥冲!老大都快四十个了!”   龙飞:“……”   陆邀也意识到这样有点欺负小孩儿了,索性收起一只手背在身后。   龙飞:“……”   为什么有人单手俯卧撑看起来比双手还轻松啊?!   虞了手里的西瓜又甜了,陆老板秀色可餐,很下饭。   “陆老板,不公平啊。”   王文嫣扔了垃圾,没骨头似的千娇百媚走过来:“你练过,人小孩儿没练过,光让一只手,跟不让有什么区别呢?”“那让啥呀?”赵小松一脸天真。   王文嫣:“我看呐,陆老板还得再负个重才公平~”   赵小松:“啊?啥意思?”   王文嫣笑而不语,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了虞了身上。   虞了:“???”   头回往人背上坐,有点没经验,虞了手撑着陆邀背脊,试探着慢慢将重心往后移。   居然意外地稳,抖都不带抖一下。   发现摔不着,虞了坐稳来劲儿了,拍拍陆邀后背:“哎,陆老板,我重不重?”   陆邀笑了一声:“不如我训练时扛着爬山的一个麻袋重。”   虞了:“你们训练爬山还要扛个麻袋?”   陆邀:“两个。”   “啊啊啊啊啊什么鬼啊!”   龙飞快要坚持不住了:“陆哥你……你还是人吗……为什么,气,气儿都不带喘啊……!”   “坚持住老龙!!”   赵小松奇怪的热血沸腾了,拿了一片西瓜跑过去蹲在龙飞前边儿:“快来咬一口,补充体力!”   虞了见状,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西瓜,啪地掰成两半,手臂撑着陆邀肩膀,伏地身体,把没咬过的那边递到陆邀嘴边:   “加油老陆,你也补充补充体力,给我冲!”   程西梧的表情不好看,苏慧则是一副明显不在状态的模样,心不在焉望着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文嫣视线扫过前者,勾唇冲苏慧勾了勾手:“小姐姐,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看呗~”   程西梧似乎并不喜欢王文嫣,听见她的声音眉心就起褶子,扭头去看苏慧。   苏慧直接从他身边绕过,朝王文嫣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她刚踏进大树荫蔽处,龙飞就扛不住了,精疲力尽垂死挣扎地嗷嗷两声,发抖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放任他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我不行了……”   他用力一翻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大喘气,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陆哥……你,你牛……”   “ww!老陆牛逼!”   虞了轻快从陆邀背上跳下来,陆邀起身拍了拍手,对比体力耗尽爬不起来的龙飞,他是一点儿看不出来有剧烈运动过的痕迹。   龙飞缓了一会儿,坐起来看着陆邀羡慕得要命:“哥,我要是也跟你一样牛逼就好了,我那几个兄弟还不得见着就乖乖叫我爸爸!”   陆邀:“我兄弟没叫过我爸爸。”   龙飞:“啊?不是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陆邀:“他们只叫过我爷爷。”   龙飞:“……”   我趣!好他妈羡慕啊!!!   虞了回头挑了片最大的西瓜塞陆邀手里:“很棒,奖励晚饭你来做!”   陆邀接过咬了一口,清甜从喉咙一直淌进胃里:“想吃什么了?”   虞了被看穿了,也不跟他客气:“上次你做的那个糖醋鱼可以吗?”   陆邀反问:“你觉得呢?”   虞了:“你会说不可以吗?”   陆邀高高挑起眉尾。虞了笑开:“我知道可以。”   他一笑,陆邀也就忍不住笑了,眼底满是纵容:“嗯,你想怎么都可以。”   “怎么样?”   王文嫣亲昵地趴在苏慧一边肩膀上:“兵哥哥是不是酷毙了?前两天山火你看见没,陆老板好像认识很多兵哥哥,嗳,你说让他帮忙介绍两个给我们认识,他会不会答应呢~”   “文嫣。”苏慧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想问那天晚上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王文嫣从鼻腔里发出的懒散音调:“什么什么意思?你回去没问过你那个未婚夫?”   苏慧:“我问了,他说只是个玩笑,我多问两句,他就说工作忙,让我别对一个玩笑太过上心。”   说是玩笑,可是程西梧对这个话题表现出的抵触和躲闪让她不得不上心,越想心里就越不踏实,以至于开始觉得程西梧的反应都能称得上是在心虚。   苏慧:“我这些天心里一直不安宁,甚至是犯恶心,可是我都压着没说出来,我总觉得……和他相处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自在了。”   王文嫣:“只是不自在?”   苏慧:“或许不止……我也不知道,我太乱了,文嫣,我真的不太聪明,又爱东想西想,文嫣,你想传达什么,直接告诉我好吗?”   “有什么好乱的。”   王文嫣轻笑一声,眼神漠然投向程西梧:“那些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直接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告诉你呢?”   “宝贝儿,垃圾有多脏你可能想象不到,但你得接受他们存在的现实,有的时候啊,越让你三观尽毁的东西,越接近真相哦~”   恰巧到了午饭时间,程西梧憋着气想叫回苏慧,苏慧却先一步向大家告辞径直离开了客栈:“我有点困,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客栈大门外,身为她未婚夫的程西梧却没有陪着他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客栈跟大家一起吃午饭。   王文嫣夹了两口菜就搁筷子了。   虞了见她要上楼,多问了一嘴:“吃这么点儿,不舒服啊?”   王文嫣:“没~水财蹲在旁边,我看着狗不下饭。”   虞了:“……”   王文嫣走后,虞了弯腰摸摸水财脑袋:“乖乖,别听她瞎说,你最可爱最下饭了。”   “呜汪呜汪!”水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以为跟他玩儿呢,高兴地在他手掌心底下使劲儿蹭,尾巴摇成螺旋桨。   陆邀仿佛没看见程西梧黑成锅底的脸,扣了扣桌面提醒他:“好好吃饭,吃完再摸。”   虞了:“喔。”   虞了最后拍拍水财脑袋,抬头才发现程西梧脸色不对:“师哥,身体不舒服?”   程西梧勉强笑笑:“有点儿累,昨夜工作到太晚,觉没睡足。”   虞了:“辛苦,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吧。”   程西梧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话题:“了了,你还记得在国外念书那会儿,我们经常去吃的那家中餐馆吗?”   陆邀淡淡掀了掀眼皮,虞了未做他想:“记得,老板娘也是萱城人来着,怎么了吗?”   程西梧:“听说他们关门回国了,照顾孙子,仍在学校的华人学生找遍了学校附近,再也没有他们家那样口味地道的中餐了。”   虞了:“那挺好,他们年纪大了,也该享享天伦之乐,就是苦了学弟学妹哈哈,还好我们毕业早。”   程西梧:“没关系,学校附近那么多家餐厅,味道不错的也不少,你忘了,几乎每一家我们都一起去吃过。”   他提着只有他们两人参与的过去,眼神似有似无瞥向陆邀,后者仿佛只是个听故事的局外人,兀自吃着饭。   虞了笑道:“当然记得,别的都能忘,美食必不能忘。”   他夹菜不小心夹到了一丝青椒,嫌弃地抿了抿嘴,习惯之下下意识的动作,他把这丝青椒飞快放进了陆邀碗里。   陆邀看他一眼,虞了弯着眼睛笑,不知道第多少遍向他保证:“下次一定。”   “再挑食给你做全椒宴。”说罢,夹起青椒吃了。   两人一来一往,好像这样的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再正常不过,甚至不需要避讳旁人。   程西梧:“……”   他深吸了口:“了了,听说你之前递给宋老的设计稿被打回来了?”   事情过去太久,虞了早已经接受了现实,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提起来就生气了,坦然道:“是啊,宋老要求太严,我水平没达标。”   程西梧:“我和宋老一位朋友曾经有过合作,他欠过我人情,了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他帮忙跟宋老说说。”   虞了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着程西梧:“师哥,你的意思是……”   程西梧:“了了,我可以在工作上帮到你。”   似乎是没料到这种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虞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程西梧:“我们专业相同,所处的领域相同,无论是工作内容上还是人脉上,我都可以——”   “不用了师哥。”虞了一时啼笑皆非:“我知道你愿意帮我,但直白的说,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助。”   “能和宋老合作几乎是所有服装设计领域的晚辈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珍贵,才更需要对这件事抱以最热忱诚恳的心态。”   “你动用人脉帮我,且不说宋老吃不吃这一套,就算真的行得通,我如果不能做到让大家满意,那既是对广大竞争者的不公平,也愧对宋老心血的浪费。”   “师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件事情,我得自己来。”   半晌,程西梧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笑容显得有些苍白。   陆邀垂眸掩去淡淡笑意,将回锅肉里的青椒拨到一边。   下午下了会儿雨,到傍晚又出了夕阳,彩虹高高远远挂在山那边,阳光金灿灿铺了半个黛瓦山。   水财在泥地滚开心了,太阳一出就被陆邀逮着拎到院子里洗澡,葫芦瓢舀了水往他身上一浇,滴滴答答淌下来的全是浑浊泥汤。   虞了从外面叼着冰棍回来,厅堂里找了一圈没人,继续往后院走,一眼就看见了正在井边给水财洗澡的陆邀。   刚走过去几步,就被陆邀叫停在原地:“先别过来。”   “为什么?”虞了愣愣的,忽然不可置信睁大眼:“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陆邀:“……什么?”   虞了正要说话,已经被冲干净泥浆的水财变身狗头钻使劲儿甩着一身的水,陆邀瞥过脸去,等它甩完了才对虞了说:“行了,过来吧。”   虞了明白误会了,乐颠颠跑过去蹲在他旁边。   陆邀往水财水上抹着皂荚水,话是对虞了说的:“我烦你了?”   虞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老喜欢围着你打转,我以为你烦我了。”   陆邀笑了一下。   虞了:“你笑我啊?”   陆邀:“没。”   虞了:“那你笑什么?”   “笑我们心思一样。”陆邀说:“我也喜欢你围着我打转。”   虞了雪糕咬到一半静止了。   陆邀用手臂轻轻抬了下他手肘:“雪糕要滴地上了。”   哎呀!   虞了赶紧从下面咬掉一口,甚至想用雪糕冰冰发烫的脸。   陆邀:“刚吃完饭就吃雪糕,小心肚子不舒服。”   虞了:“我中场休息了十分钟,陆老板做的糖醋鱼太好吃,我吃得有点多了,嘴里太咸,需要甜味中和一下。”   陆邀:“怪我?”   “怎么会?”虞了笑嘻嘻地:“在夸你,是真的很好吃,比我学校外面那家已经关了门的中餐馆还好吃。”   这是虞了生活中他不曾参与过的经历,笑了笑没说话。   但是架不住虞了忽然双眼亮晶晶地问他:“你知道刚刚跟我师哥聊起上学那会儿的事时,我在想什么吗?”   陆邀:“想什么?”   “想你。”虞了说,没注意到陆邀动作间毫秒的停顿:“我在想那会儿要是你也在就好了,我们每天都能一起上课,一起吃饭,闲着没事儿了,还能把学校周围能玩儿的好玩儿的都玩儿个遍。”   陆邀:“你是这样想的?”   “是啊,不过想想也不大可能,你那会儿应该还在部队里吧?”   虞了笑着说:“没事,等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着你去,把我吃过的都带着你吃一遍。”   陆邀把水淋在水财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你会回去那边工作的意思吗?”   虞了:“不会啊,顶多算是出差。”   陆邀:“和你师哥?”   “当然不是,我们不在一个工作室。”   虞了说:“说实在,我挺惊讶他今天会说出那些话的,毕竟无论哪行哪业,攀关系走后门这种行为都挺……”   有些形容词说出来不好听,虞了不想把这些词用在朋友身上,适时断了话音。   “其实他说在工作上可以帮我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   虞了的雪糕吃光了,用木棍在地上点着玩儿:“或许这么说有点矫情,但是你真的让我感受到了很多从前没有感受过的东西,而它们都是灵感的温床,是你把它们带给了我。”   陆邀抬起头看他,虞了对上他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我今天想起你的次数……是不太多了?”   陆邀眸色微闪:“嗯?”   虞了像个恃宠而骄的小孩,仗着受宠不会挨罚,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在交代:“其实除了这些,我还偷偷拿你和我师哥做过比较。”   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虞了自己也知道,但他忍不住,所以带着一点点抱歉:“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陆邀当然不会:“结果呢?”   “你赢了啊。”虞了笑起来:“无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你都赢了。”   陆邀顺着他的话:“什么是客观?”   虞了:“客观就是你更全能,叮当猫陆老板,而且保家卫国的兵哥哥有很高的额外加分项。”   陆邀:“那主观呢?”   虞了眼神飘了下,抿着嘴:“主观就没什么参考价值了,你要听吗?”   陆邀好整以暇点头。   虞了:“……我比较偏心你。”   都不用添加什么比赛项,陆邀只是出来参个赛,在虞了这里,他就能赢了。   他不大好意思:“是不是有点幼稚了,你不会笑话——”   陆邀:“我也是。”   虞了被打断了,没接上陆邀的思路:“你也拿我跟别人比较过吗?”   陆邀:“那倒没有。”   虞了:“那是?”   “我也想了你很多次,”   陆邀忙着手上的事,语气轻松寻常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家常小事:   “你不在我视线范围时,我会想你在做什么,你在我视线范围了,我会想你什么时候来我跟前,等你来我跟前了,我又会想你多跟我说说话,多留一会儿,或者我该做点儿什么让你更开心些。”   水财脑袋又被浇湿了,两个主人都在,它也不敢甩得太用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几滴水溅在了忘记躲闪的虞了脸颊上。   陆邀笑了笑,抬手帮他擦去,却反将带着自己指腹温度的水渍蹭了上去。   “了了,要笑话也该是你笑话我才对。”   “毕竟跟你比起来,我想起你的次数应该要多得多。” 第38章   入了夜,陆邀独自留在院子里打扫卫生。   脚步声从门口一路来到小院里,他站坐在井边泡着皂荚,听见声音头也没回:“钥匙在桌上。”   程西梧收起白天离开时落在这里的钥匙,转身回到小院,却没有立刻离开。   陆邀一直听不见他走的动静,抬起头:“还有事?”   程西梧站在距离他不过两步远的地方:“你是不是很得意?”   陆邀将木桶里的水倒进盆里:“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程西梧:“了了现在那么信任你,我跟他在国外几年的情谊,而他现在跟你甚至比跟我还要亲近。”   陆邀:“所以呢?”   程西梧:“何必明知故问,大家都是男人,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陆邀:“嗯,我喜欢他。”   程西梧:“你——”   “可是敢问程先生,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在这儿质问我?”   陆邀打断他,平静反问:“是单纯以了了学长的立场,还是一边隐瞒自己同性恋身份跟人订婚,一边对真爱死缠烂打的立场?”   “你究竟是想要什么?想要自己家庭美满的前提下还有一个对你死心塌地念念不忘的虞了,但是打算在结婚之后把他哄到手,以享齐人之福?你是太低估他,还是太高估你自己?”   程西梧被堵得说不出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到泛白。   “程先生,‘大家都是男人’这句话不是什么万能公式,正如同我理解不了你的行为一样,毕竟万事不是只有男女之分,保守来说,至少还有人畜之分。”   陆邀确保每一个皂荚都浸入水中后,拿过石头上的干毛巾擦着手站起身:“我并不感到得意,因为自始自终你对我都毫无威胁,至于你跟苏小姐订婚这件事,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最多忍到你离开这里之前。”   程西梧死死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陆邀:“意思就是如果在离开之前,你还没有把事情坦白并且和苏小姐取消婚约,那么我会为你代劳。”   “身为男人最重要的前提,首先得是个人。”   他淡淡瞥了面如菜色的程西梧一眼,转身朝檐下走:“程先生,夜深了,慢走不送。”   小院楼梯口。   王文嫣斜靠在墙边,望着程西梧大步离开的方向,对同样下楼接水却被一场“好戏”困在半途的关证说:“听见了么?”   关证:“听见什么?”   “还能是什么?”王文嫣笑眯眯:“当然是陆老板说他喜欢你暗恋对象咯~”   关证皱紧眉头:“你想说什么?”   王文嫣:“咱们一人抢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你有病???”   关证压着声音:“我才没想过跟他告白,你要惹事别他妈拉上我,我没空陪你玩儿!”   他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啧,这么点儿玩笑都开不起,还学别人玩儿暗恋?”   王文嫣嗤笑,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慢慢悠悠也上楼了。   槐花花期似乎快结束了,今夜的风可真是舒心。   -“哎,老陆,那些高考真题试卷你给你妹妹寄回去了吗?”   虞了盘腿坐在青石上头,一边用蜡笔在素描本上涂着什么,一边跟挑拣清洗着豆子的陆邀闲聊。   早上他不过心血来潮提了一嘴想吃豆花,没想到中午刚过,陆邀就不知从哪里拎了半桶的黄豆回来,万能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陆邀:“早就寄回去了,怎么了?”   虞了:“没怎么,就好奇问一句,你全做完了?”   陆邀:“恩。”   虞了:“正确率都能保证吗?”   陆邀:“差不多吧,不过几套真题而已,拿个满分不算困难。”   好平静的语调,好猖狂的口气。   虞了来了兴趣:“你高中那会儿成绩是不是特别好,上课随便听听考试也能门门满分的那种学霸?”   陆邀中肯道:“作文一般拿不到满分。”   虞了:“那除了语文?”   陆邀:“嗯。”   “老陆你好牛啊。”   虞了理科不行,作为一名差生,打小就对学霸心怀着一种敬仰之情:“你毕业照能给我看看吗,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你那会儿穿校服戴眼镜的乖乖学生样。”   好奇死了。   “没有。”陆邀说。   虞了有点失望。   陆邀慢悠悠补上下半句:“我没戴过眼镜,也不是乖学生。”   虞了一愣:“啊?”   陆邀:“逃课,打架,考试睡觉交白卷,国旗底下念检讨,我都干过。”   “……”虞了默了默:“你那会儿还挺叛逆,那没什么你成绩怎么还那么好?”   陆邀:“学的内容太简单。”   虞了:“……”   陆邀被他表情逗笑了,将挑出来坏掉的豆子都扫到一边,再将剩下的豆子都倒进水里泡着:“毕业照有,但不在这儿,以后给你看。”   “虞了!虞了!!”   虞了本还想问点儿什么,有人一边大喊着他的名字冲下来楼来。   虞了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门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直到人出现在楼梯口,他才想起来是好久没坑过声的周斐。   上次暴雨的事情过去了挺久,不过虽然虞了气儿消了,对他仍旧无甚好感:“做什么?”   说完关证就紧跟着后面冲下来,满面怒火:“周斐,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他妈瞎扯什么其他人?!”   周斐:“老子就爱扯,你不是很能么,不是觉得没有你我们所有人课题分都要吃零蛋么?既然你这么能,我把一两句事实昭告天下怎么了,你有种别跟下来啊!”   关证:“我说错了?!你他妈就是无能什么都要靠着别人,要不是所有小组都恶心你不要你,你能被导师硬塞我们组?”   周斐:“你有种再放一句屁试试!信不信老子立刻把你——我操,你他妈!当我吃素的是吧?!”   关证暴脾气直接冲上去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两人迅速扭打成一团。   虞了叹气,看向陆邀:“又要辛苦你了。”   陆邀也头疼,过去将两个人强行拉开:“又闹什么,我有没有说过要打出去打?”关证喘着粗气不说话。   周斐咬紧了后槽牙,突然扭头高声道:“虞了!你不知道吧,关证他喜呃!”   陆邀眼疾手快扼住他的脖子,没让他顺利将最后两个字吐出来。   虞了一头雾水:“什么?”   关证噗地涨红了脸,像是气到了极点,胸口剧烈起伏,抓着陆邀的手都在轻微发抖。   陆邀松开关证,意味不明扫他一眼后,冷眼盯着周斐:“我说过什么,忘光了?”   而这一眼对关证来说,无异于一桶兜头浇下的冰水,让他从脚底开始一路到天灵盖都在发凉。   原来陆邀早就知道了……   周斐也是急火上头不管不顾了,这会儿被卡着脖子才想起后怕,忙不迭点头。   陆邀收回手:“房钱我全退,三天之内,自己收拾东西搬出去。”   周斐蓦地瞪大眼睛:“我——”   陆邀:“再说一句,明天就滚出去。”   周斐急促呼吸几下,瞥见不吭声的关证,怒火骤旺,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后提两步:“行!走就走!但我要走你关证也别想好过,你他妈就是……”   “是,我就是喜欢虞了怎么了!”   关证瞪着眼:“老子自己说,别他妈以为自己捏住了什么把柄,就能在这儿威胁我!”   始终处于旁观者位置的虞了没料到火星还在溅到自己身上,愣得不轻。   什么东西?   不是吧!关证……喜欢他……???   好怪。   好扯……   他在这儿风中凌乱,关证索性梗着脖子直接冲他道:“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好感,但是我没想过告诉你,也没想过跟你在一块儿!”   “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你不用有什么压力,反正咱们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离了这儿,估计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你就,你就当个玩笑听听,听过久忘了,或者干脆当什么都不知道也行……就这样了!”   关证说完这几句已经花光了他全部勇气,刚从蒸笼子里钻出来的人,咬着牙转身,头也不回上楼了。   周斐赔了夫人又折兵,临到头都不敢跟陆邀对着干,只能灰溜溜回去找下一个落脚点了。   乱哄哄闹得突然,现在又突然安静,剩下的还是原本那两个人。   虞了跟小幅度地动了动脚,陆邀问他:“怎么了?”   虞了悻悻:“腿有点僵。”   陆邀看着他。   虞了:“……还有点尴尬。”   陆邀很细微地勾了勾唇角,又很快将弧度压下:“他不是都说了么,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虞了为难道:“说是那样说,可我又不健忘。”   双方都知道的事情要怎么当不知道,这门技巧他还没有掌握,光想想以后在客栈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已经开始不自在了。   “没事。”陆邀摸摸头安慰他,忽然问:“要不要看磨豆子?”   虞了抬头:“机器磨?”   陆邀:“石磨。”   虞了眼睛噌地亮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石磨:“要看,在哪儿?”   上一秒的苦恼,下一秒就被抛在脑后。   石磨在安叔酒窖后院,最老式传统的那种,两个圆形石盘并在一起,中间门一个小孔,周围一圈凹槽。   磨时转动最上面的把手,一边将黄豆混着水倒进去,磨碎的浆就会从缝隙流进凹槽,再一并汇入事先放在凹槽出口的容器中。   虞了特意拍了照片,晚上躺在床上发给晏嘉,大家一起长见识。   但是晏嘉说:【我知道这个啊,石磨嘛,以前我奶奶家也有,难道你没见过?】   虞了:【……】   虞了:【/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虞了:【这些你总没见过了吧。】   他给晏嘉发去了他这段时间门画的所有设计稿。   晏嘉:【嚄!这么好看呢!】   虞了:【给你什么你都说好看。】   晏嘉:【哈哈哈哈哈,没办法你画得确实好看啊,不过这次尤其好看。】   晏嘉:【很特别,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大气又清新,看着就特别舒心。】   晏嘉:【/图片尤其是这张,绝。】   他说的那张稿子正好是虞了那天梦醒过来时画给陆邀的那张。   对了,他想起来一直忘记问陆邀尺寸了。   指尖无所事事勾勒着稿子的轮廓,他回想那天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来着?不大记得了,要不现在去问?   陆邀好像还没有上楼,这个时间门点他总要留在下面把白天弄乱的东西都收起整齐。   他现在应该在做什么呢?   是在柜台后面清算各项支出的账单,还是在打扫院子里的落花。   神游一圈回来,才惊觉脑子里已经被陆邀装得满满当当。   ——你不在我跟前时,总是会忍不住去想你在做什么,总是想见你。   虞了心跳扑通扑通的,觉得他可以反驳昨天在井边时,陆邀信誓旦旦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了。   晏嘉又发来了几条消息,虞了捡着最近一条回复:【不行喔,这件衣服有主人了。】   随即下床拉开门,被晚风调皮捣蛋地扑了满身。   楼下。   王文嫣走到厨房冰箱前时接了个电话,敷衍附和了十分钟后挂掉,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之前放进去的一小袋红糖。   陆邀扫干净了树底下的落花,开始折着那几枝生长得过分冒头,一不小心就会挂到路过行人的花枝。   王文嫣本想直接抄近路从另一边上楼,余光一不小心瞥到一楼栏杆上趴着的身影,眉梢一挑,调转脚步走向陆邀。   “陆老板。”她在陆邀半步开外的地方止步,随意靠着旁边的青石。   陆邀将花枝扔进旁边堆着落花的杂物堆:“什么事。”   王文音色软而缓,刻意放轻的音量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你早知道关证喜欢虞了吧。”   陆邀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王文嫣:“程西梧的心思你也知道,你竟然也忍得了他们一直围在虞了身边打转,要换做我,早就想办法把他们统统赶走了。”   陆邀视线淡淡扫过来,王文嫣抿嘴一笑,眼神戏谑地飘向一楼,忽然倾身几寸:“哎,能最后问一个问题么?”   …   王文嫣离开之后,陆邀很快收拾完毕也上楼了。   远远就看见走廊靠尽头的房间门关了灯却没有关门。   他走过去想帮虞了把人带上,不想手刚触到门把,就被里面的人忽然伸出手拉了进去。   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陆邀没有半点儿反抗的意思,任由虞了□□地将他抵在墙上。   窗户开着,走廊的灯笼模糊照亮着房间门里的人和物。   虞了最初大概也是想追求一个有气势的姿态,可惜他矮了陆邀半个头,加上体型差太大,强势没有,更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兔子在试图威胁一只狼。   可爱,想亲。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虞了问他。   他就在一楼,楼下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楚。   陆邀垂眼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虞了抿了抿唇,坦诚:“她刚刚看我了,她知道我在。”   他不是吃醋,也不是觉得王文嫣和陆邀有什么,只是王文嫣递过来的那一眼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明目张胆在提醒他什么一样。   “在说我?”他问陆邀。   陆邀同样坦诚地点了点头。   虞了:“说我什么?”   他眼神有些忐忑,灯笼在里面被倒映成小小的光点,专注落在他身上。   陆邀心念微动,抬起手,指腹轻轻蹭过他眼角:“为什么会在走廊?”   虞了眼神不自在地闪了一下,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他从来不会刻意遮掩:“我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陆邀满意这个答案,却又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只是想看我在做什么?”   “可能,也是单纯想看看你……”   陆邀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   忍着想要退缩的冲动,试图再次将话题拉回正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在谈论我什么?”   陆邀很顺利地获得了最满意的答案,理所当然交出等值答案:“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这个人,明明处在被动的位置,却总是游刃有余地让虞了有种他才是那个猎物的错觉。   偏偏他又没有应对的办法,只能心甘情愿跟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什么问题啊?”   他小声问,紧张感不知从何而起,让他掌心发软,心跳砰砰。   风吹得灯笼晃动,烛火闪烁,让虞了眼底的光跳跃起来,也跃进了陆邀的眼中。   陆邀安静看着他,掌心贴着他的脸颊,宽大干燥,让人很安心的温度:   “她问我,明明那么喜欢,怎么还能忍住一直不吻你。” 第39章   陆邀说的每一个字虞了都知道,但是他们组合在一起的瞬间,却让虞了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到表达出的意思。   他在空白的大脑里缓慢将这句话打散,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好,通读一遍,两遍,好几遍……   他愣愣望着陆邀:“那么喜欢什么?”   陆邀:“你。”   虞了又问:“什么你?”   陆邀失笑,捏了捏他的脸:“呆了?”   虞了抿着嘴不说话,直勾勾望着他。   陆邀迁就他:“喜欢你。”   虞了心跳扑通漏了好大一拍。   陆邀:“我喜欢你,陆邀喜欢虞了,这样能绕清楚了吗?”   虞了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心脏狂跳不止。   “哦。”   他眼神四下乱飘,隔了一会儿,又哦一声。   某条鱼就是这样,不说清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冒出水面吐泡泡撩拨一下,摊开了就索性把心慌意乱摆在脸上,一边又强行故作成熟镇定。   矛盾都被他占尽,却不知道落在陆邀眼里,他就是骨头里都透着可爱,讨喜。   陆邀忍不住想逗他:“哦是什么意思?”   虞了脑袋冒烟地扣着墙上一块白皮,都被他扣得掉粉了:“就是知道了,还能什么意思……”   陆邀:“然后呢?”   虞了眼神飘向天花板,再到收音机,气息不稳:“什么然后……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嗯,或许是表白的黄道吉日。”   陆邀占尽地理位置的便宜,将虞了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隐晦勾起唇:“跟你表白的都凑到一天来了。”   “不一样!”   虞了立刻反驳,说完对上陆邀的目光,气势立刻又弱了,降低了音量强调:“又不一样。”   陆邀没有问他哪儿不一样,虞了的纠结和顾忌都写在脸上了,内心不知道经历着什么样脑回路的天人交战。   但是他很清楚虞了的性格,藏不住事,什么都喜欢直白地摊开来说,所以他很耐心地等着,等虞了自己把自己难到了,再反过来求助他。   但是意外比虞了的求助来得更快。   楼下客栈大门被拍得砰砰响,安叔和另外两位长辈焦急地在楼下大喊:“小陆!沙地坪滑坡了,埋了好几个人!好像你客栈里住的一小伙子也被埋里边儿了!!!”   一语划破了由悸动编织而成的脆弱结界。   虞了在听见“埋了几个人”后,眼神一下变得惊恐,陆邀用力揉了揉他发麻的脸:“没事,我去看看,等我回来。”   陆邀很快离开了房间。   虞了独自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将纷繁复杂的心情暂时压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陆邀先是去了一趟三楼,原本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三个,少了一个周斐。   楼下安叔的喊声他们也都听见了,陈法说:“周斐下午在房间收拾东西,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人了。”   关证直言从打完架回房间开始,他就没再出过门。   王文嫣一语道破:“估计是要滚蛋了不甘心,又懒得在这个节骨眼寻找新的落脚点,想着自己进山做完勘测一次性把数据拿全,直接回萱城。”   这个可能性最大。   知道了失踪人是谁,陆邀立刻离开客栈赶往事发地点。   虞了他们想跟过去,被陆邀半路遣返:“回去吧,你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回去等我。”   他低声告诉虞了:“雨停了,山里没有危险,救援队伍也在赶过来,放心。”   虞了乖乖回去了,陆邀却一夜没有回来。   虞了睁着眼睛一直等到时间翻过十二点才睡着,挂碍的事情化成梦境来寻他。   这次没有意外发生,他也没有犹豫,陆邀一问,他就急不可耐告诉陆邀:“我也喜欢你!喜欢到飞起,我们立刻在一起行吗!”   只是蓬勃壮大的爱意还没有收到回复,他就被窗外的吆喝声吵醒了。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外面天才朦朦亮。   走廊也有动静,虞了飞快翻身跳下床,拉开门正好拦下洗完澡还要下楼的陆邀。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陆邀头发上的水汽还没有完全干。   “你一直没回来,我惦记着睡不安稳。”虞了说:“怎么样,人救出来了吗?”   陆邀:“都救出来了,昏迷着,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虞了松了口气:“那你还要去哪儿?”   陆邀:“我去一趟消防队。”   虞了点点头,低头去看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小声说出一句:“那我等你回来。”   陆邀往前走了一段,回头时虞了还站在门口望着他。   洁白柔软的睡衣,有些凌乱的头发,干净温顺的眼神,像只睡眼朦胧还要坚持把要出门的主人送到门口的小猫。   陆邀知道公司很多员工家里都养了猫,包括他的助理,所以总是时不时听他们讨论起家里小猫的养护相关,以及每天早上被小猫眼巴巴盯着出门时总会产生一种干脆辞职留家陪它们的冲动。   陆邀没养过小动物,一直不太能理解那种心情,但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于是调转方向,大步回到虞了身边,长臂一揽将人用力拥入怀中。   虞了被他的气息严丝合缝包裹,有点头晕目眩的:“怎么了?”   “忙了一夜,太累了,充会儿电。”   陆邀埋在他颈窝轻轻吸了口气,松开手:“我很快回来。”   天大亮了,虞了才知道走的不止有周斐,关证以伤患陪同的身份也离开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虞了还是禁不住小小松了口气,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再有单独碰面的尴尬了。   早餐是清粥小菜,酱肉包子,虞了心不在焉搅动着粥等它凉下来。   一夜过去了,他脑袋还被陆邀一句坦荡荡的“喜欢”充斥得不留缝隙。   有点突然,有点懵,有点迷茫,却没有感觉到多意外,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身体里激荡。   有一点像无数气球在胃里络绎不绝地鼓胀,再破掉,绽开的碎片像,顷刻化成甜腻的糖水涂满内壁,渗入肺腑。   他知道的,他也喜欢陆邀,特别喜欢。   不知道情起于何时,只知道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土中盘根错节交织绵延了岂止千万里,想要连根拔起已经不可能了。   可是比起陆邀的喜欢,他的……   他郁郁吐出一口气,被爱情的烦恼困扰,眉心打出了一个结。   抽象形容一下,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了了。”   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纷繁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苏慧,笑了笑:“嫂子,早。”   “你别叫我嫂子了。”   苏慧将碎发撩到耳后,抿嘴笑得好看又温柔:“我比你大一岁,让你叫我一声姐姐不过分吧?”   虞了面色微怔,很快明白过来,并没有多问,只是笑着改口:“苏慧姐。”   “哎。”苏慧问:“文嫣呢,他起来了吗?”   刚巧王文嫣下楼,都不用虞了开口:“这儿呢~找我什么事儿?”   苏慧快步走过去,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她。   王文嫣被抱得一愣,挑高了眉:“?”   苏慧灿笑着拉住她的双手:“好消息共享,我马上就会跟他解除婚约了。”   “哟,恭喜。”王文嫣打了个哈欠,随她拉着:“不过马上又是什么意思?这会儿不好意思开口?”   “当然不是。”苏慧说:“我把事情告诉我爸妈了,他们正在着手取消和程西梧工作室的所有合作项目,等我一走,他就会双喜临门了。”   “不错啊,干得挺漂亮~”王文嫣懒洋洋勾着唇:“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爸爸派来借我的车子到了,马上就走,我特意过来跟你们道别,还有……”   苏慧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实在抵不住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王文嫣:“自打我出生,我妈前前后后跟了不下五个男人,她挑男人的眼光差极了,这么个耳濡目染法,还有什么垃圾我没见过?”   苏慧嘴角弧度僵住了:“对不起,我是不是不……”   “没什么对不起的,又不是你渣了她。”   王文嫣浑不在意:“你呢,知道你那位前未婚夫真正的心上人是谁了?”   苏慧往虞了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再次扬起笑容,看着王文嫣:“我和了了这么好,他谁也配不上。”   苏慧走了,临别和虞了王文嫣都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等回萱城了一起吃饭。   虞了不知道苏慧离开后他的师哥就开始焦头烂额,不仅再没空来找他,连客栈都没有多留就匆匆退房离开了。   他只关心为什么一天过去了,陆邀还没有回来。   他甚至已经把陆邀退伍那年发生的所有需要救援的重大灾难事件都搜了一遍。   九点过半,陆邀终于回来了。   听见动静,虞了立刻跑下楼去迎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说的很快也太‘快’了。”   陆邀失笑,将一个q版消防车布偶递进他怀里:“什么时候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消防车很可爱,虞了抱住了,决定看在这个消防车的份上原谅他。   他转身上楼,陆邀跟在他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两双脚步声,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房门口,虞了停了步子没进去,转身问陆邀:“你这会儿……还要做什么?”   “可能需要上个药。”陆邀说。   虞了:“手腕?”   陆邀:“嗯。”   虞了就知道,他手伤那么严重,救援了一晚上怎么可以一点事没有。   “我帮你。”他直接略过自己房间,闷头去了陆邀那儿。   其实这种恢复后留下病根的伤不在表面,上药来得慢,效果也并不明显,还不如按摩管用。   虞了慢吞吞帮他按着,轻声问:“你离开部队,是不是因为这个手伤?”   陆邀:“是。”   虞了:“怎么伤到的?”   陆邀:“那年夏天发洪水,有个镇子受灾,我们受命去救援,过程中意外被上游冲下来的玻璃碎片划到了手腕。”   他没有隐瞒,却把整件事描绘得轻描淡写。   要不是虞了特意搜索过,知道那年夏天洪水多厉害,湍急的河水冲垮了桥梁民居,人迈进一条腿瞬间就会被掩埋冲走,说不定就真被他蒙骗过去了。   能留下这么严重病根的伤,怎么可能只是划了下那么简单。   虞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离英雄这么近。   他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了,陆邀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其实划到的时候没感觉有多疼,等感觉到了,它也快好了。”   虞了:“……你当我傻的是吗?”   陆邀:“没有,你最聪明了。”   虞了:“……”   虞了往他手掌心里不轻不重砸了一拳头。   昨晚戛然而止的话题一路没有提及,但是他们都知道,谁也没忘记。   所以虞了的拳头刚触及干燥的掌心,就被轻轻握住了,只是持续不过一秒,又将他松开。   包裹着手背的温度一聚一散,虞了能感觉到落在侧脸的目光。   他没有抬头,安静了两秒。   紧接着,默默将手指挤进陆邀指缝,扣紧,紧贴的掌心将温度重新囚禁在里面。   “陆邀。”   他抬起头,将对面的人满满当当装进眸子里:“我们谈恋爱吧!”   陆邀眼底划过璀璨的微光,虞了却没有留给他开口的机会,好像生怕被打断一下,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昨天我说不一样,是关证的表白只让我觉得愧疚不自在,我会想他要是不喜欢我就好了,但是如果是你,我只会觉得高兴,陆邀,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也喜欢我!”   “可我的喜欢没有你的那么珍贵,它不值钱,明明遇见你的时候我心里还装着其他人,现在却又没日没夜地惦记上了你。”   “陆邀,我总觉得我变心太快了,没个定性,跟你的喜欢一点也不对等,可是你有那么好,我太难不喜欢上你……”   不省心的小孩,不过被放着一天没管,他就硬生生把自己从主动位置换到了被动位。   哪里有什么不对等,哪里有什么没定性,这分明就是陆邀一直以来究极渴求的东西!   陆邀以为自己已经很确定了,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以从容自若地面对虞了的回应,可事实证明他高估自己太多。   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冷静的向虞了解释这些,只能竭力压下胸腔的翻涌如潮:“那现在呢?为什么想和我谈恋爱?”   “因为我太想跟你在一起了,比想要跟宋老合作秀场还要想得更多更多。”   虞了望进陆邀的眼睛,他紧张,忐忑,以至于音调都带有轻微的颤抖。   即便这样,他却仍旧在大胆地向他袒露自己所念所想的一切,无知觉地在对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我以前喜欢我师哥,但是因为他说过不会喜欢男生,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跟他在一起。”   “我和那些外国学生合不来,他是我在那边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人,只是经常跟他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就已经特别满足了,后来他告诉我他有了女朋友,我心里不太舒服,但是也愿意祝福他。”   “可我今天仔细想了很久,如果换成是你,我肯定做不到这么洒脱,我可以坦然接受我不可能跟程西梧在一起这件事,却没办法那么简单的接受我们之间没有一点可能。”   “陆邀,我接受不了一直只跟你保持止步于吃饭聊天的友谊关系,我喜欢粘着你,喜欢呆在你身边,喜欢你关心我,喜欢你抱我,或者是更亲近!”   “假如是你告诉我你要订婚,那我肯定……不对,从一开始你跟我说你不喜欢男生起,我肯定就会努力让你知道爱和喜欢根本不必卡死性别!”   “都说喜欢就要成全,我以前觉得自己理解得特别通透,但是现在,我发现我突然理解不了了,要是让我成全你和别人在一块儿,不如把我发配去非洲挖矿来得干脆!”   “所以陆邀,你试试跟我谈恋爱吧,正巧你也喜欢我。”   他的紧张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到达顶点,停顿缓了几秒,才能继续接下去的话:   “我不会谈恋爱,可能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成熟,我可以慢慢学,或者等你觉得我们的喜欢足够匹配了,你再让我转正。”   说完生怕陆邀拒绝似的:“当然,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如果最后你醒悟了,觉得我真的不太行,靠不住,再提分,分开……”   这个词真的扎舌头,虞了郁闷得不想说出来,却发现一直安静的陆邀在听完后这句后忽地垂眼笑了,嘴角掠起的弧度足已摄人心魄。   他看得呆住,不可置信,万分受伤:“陆邀,你在开心什么?我们都还没有在一起,你就在期待甩了我吗?”   陆邀藏不住了,放任比之昨夜更加昭然若揭的爱意泛滥成灾:“了了,你真是……”   真是让他喜欢得,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入夜清凉,灯烛摇晃,一切都安静得刚刚好。   陆邀自嘲于自己已经结束高考近十年,竟还能有这样毛头小子一般为一个人的一些话无法控制情绪。   但他享受这样的失控,用力握了握虞了的手,拉近前低头亲吻他的手背,风托起他的声音,低而沉地潜入虞了的耳蜗:   “那些都不重要,我只关心一点。”   “我的男朋友,什么时候上岗?”   虞了望着他,表情从受伤,到愣住,到展颜,最后再到惊喜。   笑逐颜开,张开双臂用力扑进陆邀怀里:   “现在!” 第40章   持续二十多年的单身状态一朝结束,虞了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更深露重,虫鸣四起,铜铃叮当响,欢快又惆怅。   他缩在被窝里,冥思良久,最后抱着虚心求学的虔诚心态打开百度,在搜索页输入关键词:   新手恋爱教程   想了想,不对。   怎么说都是一个成年人了,谈恋爱还要上百度去临时抱佛脚,实在太丢面。   于是他果断关掉百度,转手打开了知乎。   是夜,他久不曾启用的网页里,多出了一整页新鲜出炉的搜索记录:   【新手恋爱教程】   【新手恋爱注意事项】   【谈恋爱该做些什么?】   【第一次谈恋爱的应对方案】   【恋爱进程表】   【男朋友太帅怎么办?】   ……好吧,一不小心偏题了。   虞了摸摸鼻子,默默删掉最后一条。   最后的最后,他在万千条不着边际的答案里,筛选出了获赞比例最高的一条,答案如下:   【首先,国际惯例先谢邀~   家人们,醒醒好吗,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比和心上人恋爱更简单易上手又幸福度爆棚的事情了!   恋爱需要注意什么吗?答案是:不!需!要!   恋爱是什么,恋爱就是你们双方获得一个约定俗成的最亲密名分,而有了这个名分之后,你就可以对他做任何之前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这里重点记住,是任!何!   (当然某些道德败坏公认禁止的事情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所以,搜索到此条答案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去体会吧!去享受吧!去随心所欲地向她/他表达你所感受到的一切,让爱情的火焰将你们烧成灰烬,你中有他,他中有你~   以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把宝贵的时光浪费在半夜偷摸躲被子里打小抄上!!!】   啊哦,虞了欣然中枪。   遵循内心做想做的任何事是吧?   他悟了。   于是立刻关掉网页,打开微信:   虞了:【hell,远方的朋友,醒着吗?】   晏嘉:【在呢宝贝儿~】   晏嘉:【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嘛?】   虞了:【在给你发消息,你在干嘛?】   晏嘉:【加班呢,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潇洒啊,有事就说,没事退下。】   虞了:【中秋你去你爸妈那儿过吗?】   晏嘉:【去年就没回去了,今年应该要去。】   虞了:【嗯?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187?】   晏嘉:【……?】   晏嘉:【我焯,你是真的有毒!】   虞了:【/呲牙笑】   晏嘉:【怎么,在一起了?】   虞了:【/小伙子年纪轻轻不要满口废话jpg.】   晏嘉:【……】   晏嘉:【你给我好好说话。】   虞了:【好喔~】   晏嘉:【声明一点。】晏嘉:【我!最!见!不!得!臭!情!侣!用!波!浪!号!】   虞了:【~~~~~~~】   晏嘉:【头都给你垂瘪jpg.】   虞了:【/小兔捧花jpg.】   虞了:【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晏嘉:【有什么好问的,从你把你那个陆老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开始,我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个结果了,你最迷程西梧那会儿我都没听你这么夸过他。】   晏嘉:【而且我蠢吗,大半夜给你秀我的机会?】   虞了:【小猫打滚jpg.】   虞了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从别人口中听见他有多喜欢陆邀的感觉。   既像是从另一个角度在看自己,又仿佛被盖戳肯定一样,尤其很多不受意识主导的细节,他自己都发现不了。   不经意的有迹可循总是会让人心生愉悦。   晏嘉:【而且比起这个,我对另外一件事更感兴趣。】   晏嘉:【程西梧工作室和苏家企业的所有合作一夜之家全部终止了,他和苏家小姐的婚礼也取消了,原本蒸蒸日上的事业瞬间跌入低谷,程西梧如今可成商圈名人了。】   晏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中间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虞了看第一遍时没看懂,于是从头起又读了一遍,末了,一个硕大的问号从他头顶噗地冒出。   虞了:【???我不知道啊,婚约和合作都取消了?什么时候的事?】   晏嘉:【合着你进山就换了2g网是吧。】   晏嘉:【算了,知道不知道的也无所谓,反正碍不着我们的事。】   虞了发现他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苏慧会忽然过来跟他们道别。   听这个情况,程西梧多半也已经离开黛瓦镇了。   他若有所思地磨蹭着后槽牙,不知寻思着什么,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敲出一段话,不过犹豫了一下,又在发出去之前干干净净都删掉了。   晏嘉:【干嘛,写什么小作文儿呢?你该不会是想去帮他吧?】   虞了:【你觉得我有这个能耐?】   晏嘉:【/呲牙我觉得你没有,所以我才怕你冲动。】   晏嘉:【听着啊,个人各命,咱们要学会尊重他人命运,何况苏家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好说话,指不定是你那个师哥做了什么缺德事儿被发现了。】   晏嘉:【emmm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虞了:【没什么好生气的,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晏嘉:【那就好,你都有陆老板了,我观你也不是那种一边跟现任谈着恋爱,一边对前任旧情难忘心甘情愿趟浑水最后搞得两头不是人的傻逼。】   虞了:“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晏嘉:【怎么可能?头回脱单是不是大半夜睡不着偷着乐呢?行了,撒开手好好谈吧,可千万别被什么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   晏嘉:【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谈恋爱可以,但你最好循序渐进慢慢来,别刚确定关系就傻乎乎纵着别人一步到胃,把什么都交出去,至少得先加……】   晏嘉:【嗯?不对,我脑干被抽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差点儿忘记你们早八百年前就翻云覆雨过了。】   晏嘉:【行吧,当我没说。】   虞了:【……】   他决定结束聊天。   放下手机,翻身将即将冒烟的脑袋用力扎进了枕头里。   熬夜最直观的下场就是隔天早上生物钟失灵,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蝉鸣喧嚣才睁眼。   张姨工作的早饭时间已经过了。   索性更不急了,哈欠连天地把自己拾掇好,迈着没精打采的过年步伐打算去看看厨房的小笼包是不是还热着。   到了楼下一瞧,灶台后边的高大挺拔的身影不是陆邀又是谁?   虞了脚步一顿。   再迈出时,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雀跃和轻快。   男朋友穿白色也好帅哦。   “想吃什么?”   陆邀带着手套在包包子,平平无奇的面团在他手底下打出漂亮的花褶子。   虞了在灶台前站定,目光在灶台上溜达了一圈,锁定了了一大碗蒙着保鲜膜的排骨,色泽鲜艳,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想吃排骨面。”说完不忘补上一句:“红汤。”   陆邀抬头看他一眼,随后取下一只塑料手套,在虞了不明就里的眼神中伸过手去,轻轻扣住他的下颌往上抬了些。   脸颊旁边一颗小小的痘痘一览无余。   “有点上火了。”   陆邀哄似的捏了捏他的脸:“吃清汤吧,一会儿再给你煮点菊花甜茶下下火。”   被捏过的地方触感久久不散,虞了先是乖乖喔了一声,然后小声交代:“也不一定是上火。”   陆邀重新戴上了手套:“那是什么?”   虞了:“可能是因为昨晚回房间之后就一直失眠到后半夜。”末了停顿两秒,正色补充:“你全责。”   陆邀嘴角牵起不甚明显的弧度:“听起来是我的错。”   虞了满意:“你知道就好。”   陆邀:“再失眠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虞了:“嗯?”   “自己做错自己承担。”陆邀说:“下次过去哄你睡。”   如果虞了的头上可以有一盏代表心情的小灯泡,那么小灯泡现在一定已经呼啦呼啦拉起了粉红色警示灯。   决定了,今晚对山神大人许的愿望是希望接下来也继续失眠。   虞了搓了搓耳尖,转身去桌边坐下。   王文嫣也在,她小屉笼里的烧卖已经吃完了,碗里的粥也已经喝了一半了,旁边还放着一份没有动过的小笼包。   “你吃得完吗?”他忍不住问。   王文嫣:“吃不完,所以这份儿得带上楼赏我那位专注报告瞎了眼一般的男朋友~”   虞了:“陈法?”   王文嫣:“嗯哼。”   虞了:“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王文嫣:“怎么,离婚都能复婚的,何况在这深山老林里,分手怎么就不能和好了?”   当然没有什么不能的,只是关于一些虞了不了解的,有些瓜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埋回了土里之类的轶事。   “走了。”王文嫣擦擦嘴起身,拿起小屉笼:“对了,帮我跟你男人转达一声,糯米馅儿的烧卖太奇怪了,有条件的话,下次试试肉馅儿呗。”   虞了:“喔,好。”   虞了:“奇怪吗,我觉得挺好吃的。”   虞了:“……?”   一直到王文嫣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虞了才发现哪儿不对劲。   你,男人?   你男人??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文嫣前脚刚走,虞了还在风中凌乱,后脚赵小松就带着苗苗蹦蹦跳跳进来了。   “老大,苗苗想吃芽菜包包~”   苗苗穿着小粉裙乖乖跟在后面,大眼睛忽闪忽闪,可爱得跟个洋娃娃似的。   陆邀让他们先坐下,很快把包子和豆浆都帮他们摆上桌。   “老大!”赵小松两只手臂举高,指尖戳着头顶对陆邀比了个西瓜大的爱心:“感恩有你!”   苗苗:“谢谢陆邀哥哥。”   陆邀没搭理赵小松,笑着揉揉苗苗小朋友可可爱爱的脑袋:“不用谢。”   虞了的面也很快煮好了,真的是清汤,上面淋着的一层排骨全是肉,往地下一翻,还藏着金灿灿一个煎蛋。   虞了美滋滋咬一口灌满骨头汤的煎蛋,问赵小松:“贤弟,今天你的冰粉摊不开张?”   赵小松说:“我屯的料除了红糖其他都用完啦,今年就到这里吧,明年我看再多买一些,暑假还剩不到一个月,苗苗的暑假作业还没做完,我要给苗苗补习。”   “哦对了。”他想起来件事,瞄了陆邀一眼,见他没看这边,凑过去小声对虞了说:“了了哥哥,之前说好赚了钱要给老大分红,你什么时候方便帮我算算呀?”   虞了也学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你老大多半不会收。”   赵小松:“那不行,老大收不收是他的决定,我给不给是我的心意,我妈说了,做人就得知恩图报,不然半夜要被山神大人派来的小鬼用牛扒叉戳屁股的!”   他拉了拉虞了的衣摆:“了了哥哥,到时候我就把钱给你,你帮我去给老大吧?”   虞了:“嗯……可以,不过我不保证他收喔。”   赵小松自信道:“没问题的,我知道老大可听你的话啦~”   虞了眨眨眼:“他听我话?”   “是呀。”赵小松偷摸笑:“别以为小孩儿见识短就能忽悠,我爸妈就是这样,我妈要往东,我爸就绝不会朝西,嘿嘿。”   是吗?   虞了摸摸下巴,他怎么没有发现。   他只知道如果陆邀要往东,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跟着黏上去,西边儿有什么好,那里可没有老陆能给他做加煎蛋排骨的清汤面~   苗苗的豆浆不太甜,赵小松就一点一点帮她加让她尝味道。   虞了吃完了,不想打扰人家青梅竹马培养感情,自觉收了自己碗筷去灶台后面的垃圾桶把残渣倒掉。   水槽里有几个碗泡在泡沫里没来得及洗,虞了见陆邀还在忙,决定“贤惠一下”,拿起海绵开始清洗。   可惜一个还没洗完,动静就被陆邀发现了。   “放着吧,我来。”   正好陆邀那边收拾完了,摘了一次性手套扔掉,转过来接手了虞了刚开工的活儿:“洗洁精伤手,少碰的好。”   虞了被他握着手仔细冲掉手上的泡沫,听见这话乐了:“这种话我以为男人只有对女孩子才会说。”   “思维打开虞了了同学。”陆邀将一张擦手纸塞他手里:“不是女孩子,是宝贝。”   对宝贝说。   宝贝,   宝贝。   嗖——   虞宝贝脖子全红啦。   虞了飞快缩回手自己擦着水渍,不远处的两个小学没毕业的小朋友还在专心致志讨论今天的豆浆到底甜不甜。   “不太甜。”虞了低声嘀咕。   陆邀:“嗯?”   虞了:“没有哥哥的嘴甜。”   两秒后,哗哗的水声停了,陆邀关了水龙头,转过身。   虞了眼神飘忽:“干嘛?”   陆邀:“再叫一声,晚上给你做糖醋鱼。” 第41章   有些事情不经意做起来就很自然,一旦刻意了,它就会不由自主从自动挡转为手动挡,变得僵硬又费脸。   前者比如呼吸,后者比如被男朋友用一盘糖醋鱼诱惑叫哥哥。   反正虞了叫不出口。   隔壁小松小朋友不知道又干了什么逗小小朋友的事情,哄得苗苗小朋友欢呼鼓掌:“哇塞,小松哥哥好厉害哦,小松哥哥教教苗苗好不好?”   陆邀微扬着眉头,眼神明晃晃表达着一句话:你看,别的小朋友都能有,我为什么不能有?   虞了:“……”   虞了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好困喔,上楼补个回笼觉去。”   说罢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陆邀哑然失笑,目送虞了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重新打开水龙,顺便向小赵老师取经:“什么好厉害,方便的话也教教我?”   中午时候,陆邀接到路钦的求助电话,他们去医院时忘了带医保卡,县城里回山的车子太少了,想说能不能麻烦陆邀给他们送去一趟。   乡间邻里互相帮助是常事,加上路家两位老人,理所当然得到的关注和照顾就要更多一些,几乎住在附近的几家都知道他们家平时会把钥匙放在哪里,其中就包括陆邀。   他从隔壁大门旁边的小石像下面轻车熟路摸出钥匙开了门,按照路钦说的从抽屉下面包着的好几层塑料袋里找到医保卡,离开后仍旧将钥匙塞回石像底下。   虞了本想跟他一起去,但是陆邀觉得山路颠簸,一来一回太累了,而且县城里只有热,没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他也就没让虞了跟着。   “山上凉快,你就别跟着我去受罪了,有什么想吃的给我打电话,无聊就去找文远玩儿,我很快回来。”   虞了也没非要去,站在客栈门口打算送陆邀上车。   陆邀站在驾驶座门口拉开门,指尖在窗沿上点了几下,回过头,虞了还站在原地,见他看过来,不明就里偏了偏头:“怎么了?”   陆邀:“从我男朋友起床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虞了:“啊?”   陆邀:“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抱我一下?”   他略带叹息的口气让虞了乐得不行,跟只刚学会扑棱翅膀的蝴蝶一样蹦下台阶冲过抱住他:“想起来了,男朋友,路上小心。”   陆邀被他扑得顺势靠在车身上,嘴角一路上扬:“好。”   陆邀走后,虞了无事可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水财和大黄……大黄在树杈子上太高,算了。   把水财的狗头抱紧撸了一阵,也不想去打扰文远追剧,回到房间将这段时间画的稿子全部整理出来,检查一边确认无误后,一并压缩打包发往宋老邮箱。   他想好了,这些设计稿即使宋老不满意,他也会将他们做出来,不能合作那他就做自己的秀场。   他喜欢这批稿子,喜欢到已经不需要再去管别人是否认可,他自己满意就足够了。   邮件发送成功,虞了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没办法,夏天的午后实在太容易叫人犯困了。   不过在鼠标点下关机键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好奇心迅速打败瞌睡虫,他心血来潮地点开网页,在搜索框输入陆邀曾透露过的高中学校名,后面加上论坛二字,点击搜索:   【萱城一中,致力于培养高素质优秀学生,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放在关注第一位,努力把八荣八耻贯彻进入每一个一中学生的思想……】   虞了:“……”   他试着往下翻了两页,几乎都是这种官方贴,每一条帖子后面都有一中官网的跳转链接,一看就是有学校内部专业技术人员在管理。   不对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寻思了一会儿,后退回到搜索页,重新搜索萱城一中贴吧,热帖第一就是讨论今年升学墙上的帅哥学长美女学姐有多少。   这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味道对了。   他翻得都懒得翻,直奔主题,在贴吧内搜索框输入“陆邀”,随后敲下清脆的一声回车。   其实是没抱太大希望的,毕竟过去太多年了,就算真有相关帖说不定也早被贴吧管理清理了,不一定能一直保存到今天等着他来考古。   没想到惊喜就在不经意间出发。   他不仅搜到了帖子,而且还搜到了很多条,快整整两页,还只是标题带“陆邀”的,要加上内容,指不定七八页都轻轻松松。   发帖日期都在十多年前了,无论是标题措辞还是其中夹杂的颜文字都透着一股老派青春的味道。   他精挑细选了好久,最后看中了那个盖楼最高接近六千的帖子,不得不承认它的标题也很吸引人:   【喂,高一新生那叫陆邀的谁认识?带句话给他,做人别太拽,小心掉脑袋!】   这个虞了熟,一看就是扛把子们要约架的节奏。   不过那会儿的陆邀还没当兵没训练呢,不会真被欺负吧?   忐忑虽迟但到,十年后的虞了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心起十年前的男朋友会不会被校园霸凌。   他点进帖子,一楼到七楼都是那个名叫“窝的爱泥要不起”的发帖人在放狠话,楼中楼有人称呼他御哥,直呼真男人帅炸天。   “……”   虞了搓着手臂想,这个人还记不记得他发过这玩意儿?   要是记得,会不会也跟他一样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至于有没有人实在传话看不出来,因为从八楼开始,帖子画风就跟标题逐渐偏离了。   【陆邀是吧,今天和闺蜜特意去一年级八班门口路过了一下,那小子可真帅!就是太高冷了,一脸拽样,看着不好相处。】   【没瞧见,我体育课去看的,他趴桌上睡觉,估计又是个吊车尾学渣,鞋不错,挺帅的,有空去问问他啥牌子。】   【我今天无意听几个学姐都在讨论他,说打算认个弟弟。】   【可以啊这货,刚来就攀上高年级的了。】   【学姐护得住他吗?我看好几个扛把子都放狠话要教训他。】   【学姐不行,学姐男朋友行啊,都没念书混社会的。】   【那鞋我知道!特贵,五六千,这货有钱人啊!】   …   虞了没心情仔细看,他只想知道陆邀到底挨揍没,于是刷刷往下一路翻到88楼:   【我超!张记裁缝店旁边的小巷子里打起来了!我看着陆邀进去的,沈宇他们一帮人都蹲在那儿!】   【他们白天就商量好要堵陆邀了。】   【陆邀认的姐姐没起作用?】   【认个锤子,那些高年级找过来想认识他,他就趴桌上睡觉,根本不理人。】   …   真打起来了?还是围殴???   这群毛长不齐的扑街崽!   虞了代入得真情实感,看得眉头紧蹙,然而他的怒气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被愕然悉数取代:   【有人知道昨天裁缝巷子战况如何吗?】   【反正陆邀今早来上学我留心qi了几眼,没看出啥异常。】   【他昨天一挑四吧?今天还能来学校?】   【来了,堵他那四个没来,听他们班人说全请了病假,不过到底是真病还是被揍得爬不起来就不好说了。】   【我凑,陆邀这么牛?!难怪那么拽,操,太帅了!】   【我们班女的一下课就往八班跑,他妈烦死,老子怎么没觉得那姓陆的有多帅,跟个傻逼似的。】   【楼上逼人少开腔,找噘是吧?傻逼。】   …   虞了几乎看傻眼。   一挑四完胜是吧,可以啊,十七岁的陆老板就这么生猛了?   感谢网络,让所有曾经在校的风云人物都一他人口述文字的方式留下了直播式的记录,让虞了在十年之后还能去了解一个他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陆邀,去感受他没能参与过的他的青春。   那是十七八岁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叛逆鲜活,意气风发。   从别人口中的“好拽”到“好帅”,从被好奇到被告白,从被集火教训到被迫收下一群胸怀大志的小弟,从“那姓陆的”到一声声“我陆哥”……   了解每加深一分,每一帧在脑海同步浮现的画面都会让虞了的惋惜加深一分。   如果他们能够认识得更早一些就好了,他扼腕。   看吧,喜欢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参与他全部的人生,去感受他所感受的所有,而每一个错过的阶段,都变成了不可弥补的遗憾。   当然,追溯心上人的过往不是只有失落,也不乏许多让虞了看得嘴都快合不拢的轶事:   比如,关于迟到:   【陆哥早上叼着鸡蛋饼翻墙被纪检员逮住了,纪检员夸他单手翻墙的姿势非常六,于是扣了他6点儿操行分(╥﹏╥)抱抱我可怜的陆哥。】   关于考试:   【陆哥半期小测给同桌扔纸条被逮到了,监考老师问他在干嘛,他冷着脸说看不惯同桌想砸死他,“凶器”打开全是答案哈哈哈哈】   关于逃自习:   【陆哥昨晚带着班里几乎一半的同学逃自习了,就因为他同桌想跟女生告白不知道该送啥,陆哥也不知道,干脆拐了半个班的人去帮他做参谋,听说最后是被年级主任亲自上街给抓回来的。】   【牛啊,所以最后挑了啥?】   关于模拟考:   【成绩出来了,我陆哥不负众望又是断层第一,贾老练让他准备好两分稿子,一份优秀学生代表演讲稿,一份1500字检讨书,周一升旗一起念哈哈哈哈哈。】   【好的,检讨书被他折成纸飞机飞进办公室戳到贾老练脑门了,1500涨到3000,这波血亏。】   关于纪念册:   【陆哥桌上的纪念册堆得好高啊哈哈哈哈哈,他写了两天了,脸都写得臭成锅底了,讲真考试都没看他这么认真过,居然到现在还没发火,趁着他还能写,纪念册还没送过去的兄弟们冲啊!】   【谁说他没发火的(翻开我纪念册上一篇啥也看不懂的鬼画符默默点烟】   以及,关于……表白?   不过对陆邀的表白贴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无法从中提溜出一个典型。   而虞了能从看下来一直保持心情愉悦舒爽的原因就是陆邀始终冷漠无情地拒绝着向他表白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无论男女。   倒是有一个角度新奇的说法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们是怎么跟陆哥表白的?当面?还是递情书?或者送礼物?】   【给你们偷偷支个招,陆哥喜欢有爱心图案的东西,我看他水杯,钥匙扣,还有书包角落都有爱心图案,可能这就是猛男未被岁月摧折的最后一点少女心了吧~】   虞了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咔哒咔哒敲着鼠标,若有所思。   爱……心?   -   陆邀临近傍晚才回来。   他刚进门不过三分钟,文远就着跑进来了,两个目的,一是看见他车子回来掐点蹭饭,而是他酒吧里有了件新鲜事,哦不对,是新鲜人。   “我老同学,主业室内设计师,副业魔术师,正好过来旅游,住在我那儿,我免了他的住宿费,作为交换,他得去我酒吧表演三天。”   文远笑嘻嘻抛出邀约:“怎么样,今晚去我那儿看个新鲜?”   有热闹不凑不是中国人,吃完晚饭,虞了就同陆邀文远一起欣然前往酒吧准备看表演。   这是他第二次光顾文远的酒吧了,第一次没注意,这次留心看了,才知道原来酒吧名字叫“山色”,倒是很符合它坐落于此处的气质。   八月初,正值旅游避暑旺季,酒吧里的人比上次只多不少。   虞了进去就是好一阵热闹的欢呼声,他往中间台子上一瞧,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正将一只高脚杯在手里来回灵活翻转,掌心一扫,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就多了半杯色泽艳丽的红酒。   “厉害!”虞了人还没坐下,掌已经鼓起来了。   文远带着他们去老位置,小声跟虞了说:“别被骗,他那个杯子不是我这儿的,是他随身带着勾搭漂亮小男生的道具,有机关的!”   虞了看不出一个小杯子有什么机关,坐在靠边的位置:“那也很厉害。”   文远:“回头我帮你传达,他要听见肯定高兴死了,对了,他叫杜双,你喊他狗双就行。”   说完演示似的,两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狗双!你这变得什么小把戏,给我整个大场面一点的!!!”   杜双远远冲他打了个响指示意听见了,举高双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很装逼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面带神秘微笑,也不说话,将怀表上的小银链一圈一圈绕在手上。   “想喝什么?”陆邀问虞了。   虞了:“果汁吧,今晚不大想喝酒。”   陆邀点好单,很快有人手脚麻利地将喝的端上来。   他给虞了点了青柠橙汁,青黄色渐变得很漂亮,里面加了两颗形状不平整的冰块,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是两朵晶莹剔透的玫瑰。   虞了端起喝了一口,眼睛没舍得从舞台上挪开,他太好奇大场面是什么了。   只见杜双将怀表举高,做了一个施法的动作,从下往上飞快一收,观众定睛再看,怀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大挂钟被他捧在怀里,离得近些,指针上面的时间都清晰可见。   “WOW~牛逼!”人群响起捧场的欢呼声。   杜双笑眯眯做了个“嘘”的动作,低头开始状似苦恼地捣鼓起挂钟,转动秒针一格一格往前走。   “靠。”文远笑骂:“几年不见,这货还是这么骚包。”   虞了目不转睛:“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把世纪广场大楼上那个挂钟变过来吧?”   话音刚落,杜双忽然笑容满面抬头,咧嘴露出八颗牙,动作夸张地指着时钟示意大家看。   秒针在五十五了。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指向零的瞬间,他忽然将时钟用力扔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就是虞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我超!”文远吓到爆粗。   抽气声和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虞了也被吓得不轻,抽了口凉气飞快陆邀身边躲。   然而想象中重物砸落的声音没有出现,落在身上的是轻如鸿毛的温柔触觉。   陆邀揉一把他后脑勺:“没事,睁眼。”   虞了慢慢睁开眼,眼前只有洋洋洒洒飘散而下的白色花瓣,被暖色灯光烘得温暖壮观,浪漫非凡。   空气中的寂静持续了两秒,爆发此起彼伏的喝彩。   哇。   虞了赞叹地欣赏着魔术师带来的盛景,低头才发现手里酒杯上体贴地盖着另一只手,正好阻止了自由落体的花瓣飘入其中。   虞了眨眨眼,在那只手挪开之前飞快低头啄了一口,然后偏过脸靠在上面,面向陆邀,眼里的光被花瓣雨切割成了细碎的星星,他弯着嘴角,笑得又皮又撩人。   陆邀也在看他,将手背轻轻往上抬了抬,掐准时间在文远转头时收了手。   却又收手之前翻过手掌,像虞了之前每次对大黄一样,依葫芦画瓢地用指腹挠了挠虞了的下巴。   一场小小关于喜欢的表达,从冒头到销声匿迹,隐晦得无人察觉。   “好了,接下来的这个小魔术,我需要挑选一位幸运观众配合我一下喔~”   杜双拍了拍手,视线来回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虞了身上,把玩着一副崭新的扑克牌大步走到他面前,倾身微笑:“你好,年轻的先生,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虞了点头:“可以,我要怎么帮你?”   杜双将扑克牌打开成一个圆润的扇形,交到虞了手里:“来,辛苦左手拿一下。”   一副扑克牌实在有点儿多,虞了远不及杜双娴熟,想要在保持形状不变的前提下单手将扑克牌接到手里确实难度不小。   好在扑克散架之前,一只更宽大的手从他背后绕过,裹着他的手掌稳稳接住扑克。   杜双灿然一笑:“好的,现在麻烦你从这一叠扑克里面抽出一张来红桃A来。”   虞了看不见牌面:“我不知道哪张是红桃A啊,随便抽?”   杜双点头:“放心,随便抽,我会让你抽到它的。”   于是虞了真的随便挑了一张,正要抽出来,忽然又被杜双阻止:“等等,换一张。”   虞了:“怎么了?”   杜双理直气壮:“换一张,这张不是。”   虞了:“……”   周围一阵哄笑。   虞了只好又换一张,结果又被杜双阻止:“再换,这张也不是……这也不是,不是,再换。”   就这么连续五六次,给虞了玩乐了:“所以保证抽到就是这样让我一张一张的试是吧?”   杜双认真保证:“下抽一定。”   行吧,虽然虞了已经断定了杜双是在跟他开玩笑,但还是顺从地继续第七下。   这次刚抽出来,虞了还没来得及翻面看,杜双就夸张地哇地一声:“恭喜!!你抽到红桃A了!成功触发奖励兑换机制~”   紧随其后,他手里的扑克被用力往下一压,不过眨眼的功夫,快到他什么也没感觉出来,再定睛看时,扑克没有了,却而代之是一朵浓艳烈红的玫瑰花。   杜双一改方才的咋呼,非常绅士地冲他行了个礼:“鲜花配美人,希望喜欢~”   “我!尼!玛!”热烈掌声里夹杂的是文远的怒吼:“我就说我院子里开的最好的那朵玫瑰怎么没了,原来是你小子!滚过来挨揍!”   杜双早有准备,脚底抹油逃得飞快:“嘿嘿,有花堪折直须折,你心疼什么?”   文远追上去:“嘿你妹啊,别躲,我看你也该被折折了!”   杜双:“谬赞,我可不是花儿~”   两个幼稚鬼追赶着跑远了,顺道带走了许多双看热闹的目光,只剩两个人的角落眨眼安静下来。   虞了咕涌着将手从陆邀手里缩了出来,只把玫瑰花留在了里面。   陆邀漫不经心将花捏在手里转了一圈,思索着是扔掉还是当垃圾放在桌上等人收拾了去,虞了忽然转过头看他,笑道:“想什么呢,还不打算送给我么?”   …   万里无云,明月高悬,酒吧里的热闹还在继续,两人从热闹之中脱身,吹着夜风,踩着干燥的青石板悠闲往回走。   虞了颇有兴致地捣鼓着陆邀送给他的玫瑰花,忽然心血来潮:“其实我也会一个魔术。”   “这么厉害。”不管怎么样,陆邀先夸再问:“什么魔术?”   虞了停下脚步,面向他:“你把手伸出来。”   陆邀听话地摊开一只手给他。   虞了让他用另只手帮自己拿下花,然后从他的手指尖开始,用双手交替的动作仔细将血液慢慢逼向掌根,手掌心因为血液缺失而略微泛白。   初中那会儿玩的小游戏了,难得他还能记起来。   等到了合适的距离,虞了用左手握紧他的手腕阻止血液回流,用右手食指在距离他手掌心不过厘米的上方重复绘画着爱心的形状,再慢慢松开左手。   血液争先恐后回涌入掌心,激起轻微酥麻的感觉,而被画过的地方感受更甚,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形状被描进了皮肤里层,随着血液一同涌动。   明知是视线造成的错觉,陆邀却还是不可避免心头一颤。   本来还想得意问一句怎么样,但一抬头目光对上时,虞了忽然为自己幼稚的举动羞耻起来,干脆用手盖住,掌心贴合,将路过的一缕清风也藏在了里面。   陆邀无声弯了弯唇,抬眼表示询问。   虞了欲盖弥彰清咳两声,索性抓紧他的手,扬着尾音反问他:   “哥哥不要牵手吗?” 第42章   虞了对萱城一中的贴吧有点儿上头, 不对, 准确点来说,是对与陆邀相关的那些久远话题上头。   洗完澡躺在床上光是挂念还不够,还要翻一翻,越看越心痒痒, 很想钻进去亲眼看看那时候的陆邀到底是什么模样。   心情难以平复, 临睡前忍不住打开和陆邀的聊天框,一口气给他发射了一百颗爱心。   行了, 稍微舒坦一点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他的愿望太过强烈, 当天晚上他就梦见自己变成了陆邀的同校学弟, 进学校第一件事就是追在陆邀屁股后面跑。   可惜两个人年龄差了三四岁, 陆邀正是17一枝美男花,他却还是个十三四岁稚气未脱没长开的小屁孩儿,婴儿肥全挂在脸上。   尽管内里住着已经过了两个本命年的成熟灵魂,可惜那个时候的陆邀酷炫吊炸天,还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根本不搭理他。   哦,也不是完全没搭理。   至少在他寸步不离跟着他离开学校的时候,陆邀居高临下又冷又拽地警告他:“离我远点, 不然揍你。”   big胆!都敢凶老婆了。   虞了有点气, 早上睁开眼眉头还紧紧皱着, 翻身用力吐出一口气, 想把憋屈都吐出去。   趴了一会儿,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摁亮, 本想看看几点了, 奈何转账信息太过扎眼, 一下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解锁点进聊天框,原来陆邀在他昨晚睡下之后给他发了个8888元的转账,附带文字信息:别熬夜,早点睡。   8888?发发发发?   虞了看乐了,抱着被子翻回去,从梦里带出来的那点儿郁卒烟消云散。   又眯了一会儿起床收拾好,下楼在院子里和厨房里都没瞧见人,向张姨问了一嘴,才知道人在厅堂忙着算账。   他叼着一只小笼包往厅堂溜达,果然在柜台后面找到了陆邀。   客栈开着大门,屋里头敞亮得不需要开灯。   陆邀人虽然坐在电脑前,却并没有打开电脑,而是在翻开的一本账本上划着什么,左手边堆放着好几叠崭新的现金。   划完一处,将笔夹在指间,啪啪拨弄两下算盘,左手刚要拿起一叠现金,忽然另有一只手从前头伸过来,把那叠给拿走了。   虞了即将从人眼皮子底下顺走巨款,可惜钱才离桌不过两尺,他就被抓了现行。   陆邀把他手拉过去咬了一口:“别皮,这是安叔的钱。”   虞了被他咬得一惊:“你还咬我,谁皮?”   陆邀在他咬过的地方亲了一口,松了手。   虞了吃完包子,抽了张纸擦擦手,团成一团握在掌心,当成话筒凑近陆邀:“采访一下陆先生,为什么大半夜发红包给你宝贝呢?”   陆邀气定神闲:“你猜为什么说是我宝贝?”   虞了一秒破功了。   陆邀也笑:“礼尚往来,你不也发了给我。”   一个是真金白银,一个免费表情,那怎么能一样?   虞了敲了敲柜台,倒是没发现自己还没过门就已经开始帮老公心疼钱了:“你在别人那儿也这么算账的?”   陆邀:“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虞了满意了,懒洋洋撑着下巴:“大清早的,我以为你在给我下聘。”   陆邀继续拨算盘:“下聘可不止这点,当个聘礼定金也许勉强。。”   “是吗?”虞了跟他闲扯:“那敢问陆老板一句,你这定金是全款的百分之几?”   算珠撞击的声音停了,这还真没考虑过。   陆邀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发现这个账并不好算,只能给出一个很大致的范围:“不到一个点。”   不到一个点是多少,概念太模糊,虞了自觉发散思维:“怎么陆老板,你是打算把家底全给我吗?”   陆邀:“不是不行。”   “哦。”虞了接道:“那行吧,辛苦陆老板你赚钱养家了。”   “不辛苦。”陆邀:“为领导服务。”   虞了乐不可支。   算了,这个线他对不过,他还是喝豆浆去吧。   虞了回到厨房,王文嫣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来了,正边喝粥边刷手机。   虞了在她旁边空位坐下:“怎么最近都起这么早?”   “还能为什么,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呗~”王文嫣睨他一眼:“对了,跟你说个好消息。”   虞了:“什么?”   王文嫣吹了两口粥降温,眼前白雾缭绕:“我们报告完成了,我和陈法马上就要走了。”   “恭喜。”虞了真诚道。   “同喜。”王文嫣说。   虞了:“什么同喜?”   王文嫣轻佻道:“怎么,我这个烦人精终于要走了,你不开心?”   虞了:“??没有吧。”   “没有?”王文嫣放下手机,手背托着下巴:“你确定?”   虞了:“如果你指的是那天晚上的事,真没有,我知道你是故意在帮我,我该谢谢你。”   “可以。”王文嫣弯了弯唇:“没浪费我一番苦心,欣慰了~”   不过虞了是真的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帮我?”   “还能怎么看,我有眼睛呗。”   王文嫣往后懒洋洋靠回椅背:“而且我可不是在帮你,单纯一点兴趣而已。”   虞了:“什么兴趣?”   王文嫣:“一些我自己不相信爱情,却格外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兴趣~”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癖好,比如有人喜欢吃西瓜芥末,有人喜欢闻指甲油和汽油味,这都没什么,只要不影响别人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虞了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表示理解没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茫然写在脸上。   王文嫣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清晨的空气太过一尘不染,也可能是因为离别在即感慨丛生,一些从来懒得提起的话题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带出来了。   “我妈这辈子就结过一次婚,却跟过六个男人,不对,现在应该是七个了。”   “她出生偏远,没什么文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一张脸能看,被穷乡僻壤的思想浸泡了太久,性格就跟她挑男人的眼光一样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她都在为讨好男人而犯愁,剩下六十五天抹着眼泪自怨自艾。”   “在同龄人还弱智地被爸妈辅导一加一等于几的时候,她就已经穿着男人送她的衣服首饰,给我灌输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有一个可靠的男人之类糟心玩意儿了。”   “她独立不了,也没那个本事,只能用身体去换取想要的一切,可惜没一个长久,不是被人厌了甩掉,就是被人家正宫找上门,还连累我也一起被拖到大街上指着鼻子骂。”   这里其实说骂都是轻的,耳光也挨过不少,小三自古为人所不齿,小三的孩子自然被连坐,在学校抬不起头,同学老师谁也看不上。   她妈空窗期的时候也会想弄点儿什么营生,可惜没有一技之长,手笨脚笨,到头来还是得靠女儿跌跌撞撞去学,去嗑得头破血流,她只能满脸愁苦地跟在后头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高考那年,她找了个比他大了十七岁的男人,顺利搬进了他的房子,可我不想跟个恶心的糟老头住一块儿,一冲动,就把志愿远远填到了萱城。”   说到这里,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逃出来了,还有书可念,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虞了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王文嫣眯了眯眼:“一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催生的思想根深蒂固,我恨她像只摇摆不定的菟丝花一样没出息,却还是不可避免被她的思想影响了。”   “我从前总是想着不能变得跟她一样,后来才发现,我虽然不屑于依附男人,却控制不住地渴望着男人能够给予我的安全感。”   “当然,这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就拿出来的,毕竟畏缩,胆小,懦弱,不负责任,才是绝大多数男人的通病。”   “失望当然不至于,我可从来不会对男人抱有希望,并且很快,我就在陈法那儿发现了一条捷径,那就是做,爱。”   “一个男人呐,无论他平时看起来多么沉默斯文,矜持内敛,到了床上总会有用不完的爆发力。”   “我懒得追求更深层的东西,也不喜欢被束缚被掌控,这种皮肉上的安全感既浅薄又来得轻易,并且效果立竿见影,既然他说他喜欢我,那就正好凑合凑合各取所需,我觉得很好,你觉得呢?”   虞了:“......”   虞了:“你需要帮助吗?我的意思是,我有朋友是行内挺资深的心理医生。”   “等我真病到那种地步再说吧~”   她慢悠悠低头去喝粥,勺子撞得瓷碗铛啷响:“你那什么表情,我都不在意,你全当个笑话听就是。”   “对了,最后给你个忠告,你和陆老板可千万千万别分手啊。”   虞了:“为什么?”   王文嫣:“你起点太高,分了估计就再也谈不了下一个了。”   “当然,你老公也一样。”   -   王文嫣说要走,但是虞了没料到那么快,早上刚提一嘴,中午刚过,两人就双双拖着行李离开了。   虽然王文嫣说不需要,但虞了还是翻出了那个心理医生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了她,用不上没关系,万一用得上,也就不用麻烦再去四处找了。   路过的人停停走走,乱哄哄的热闹了一阵,最后人去楼空,停留的还是最初的那个人。   客栈一下空了,乍一想好像变化挺大,仔细一斟酌,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槐花还是在慢慢凋谢,大黄依旧总爱粘着水财,就连小粉也是始终屹立于院子里最黄金的位置不曾挪窝。   虞了有些感慨,但看见陆邀端着一盆东西从楼上下来了,感慨就被抛之脑后,将吃瓜阵地也从厨房转移到树下。   那是文远刚送来不久的哈密瓜,说是产自新疆,能甜到他怀疑人生。   陆邀端下来的盆里装的几乎都是杂物,玻璃花瓶,小瓷缸,木匣子,石头摆件......还有那张青面獠牙的山神面具。   虞了问:“这些拿下来是要做什么?”   陆邀打了一桶井水倒进去:“平时用不到,放着太容易积灰,不如洗干净了收起来方便。”   虞了点点头,坐在青石块上悠闲晃着腿,边吃边看。   陆邀在他旁边的石头上扑了一块叠过三层的白粗布,东西洗干净了就放在上面沥水晾着。   赵小松那个孩子王带着苗苗和叶宝吱吱哇哇跑进来了,边招呼他们边往院子里头跑,每人头上都带了个儿童版小草帽,手里不是拿着小塑料铲子就是抱着配色鲜艳的塑料挖掘机。   他们盯上院子角落的细沙堆了,那是之前陆邀修整围墙边缘用剩下的料,给他们玩儿正好。   虞了对过家家兴趣不大,但是他喜欢看小孩儿玩过家家。   远远地围观了一阵,收回目光想说什么,正好看见一只蝴蝶陆邀挺直的鼻尖飞过,打了个转又飘飘忽忽飞过围墙远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心念微动。   鬼使神差地,忍不住低头凑过去,在陆邀察觉他的动作抬头时托了托下颌,用自己鼻尖轻轻蹭过他的。   完了陆邀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他把蹭了个脸红。   “怎么了?”陆邀低声问。   “没怎么。”虞了缩回手:“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这个新疆哈密瓜真的挺甜的......”   一边说,一边企图不着痕迹地撤退。   结果还没动作,就被陆邀湿漉的手钳住了下颌。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至不过毫厘,若即若离,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不断喷洒在虞了唇畔,温温热热,很快被掠过的风吹散。   陆邀在闻他。   这个认知让虞了再度心率加快,他把瓜攥得好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嵌入瓜皮里边儿。   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他甚至感受不到大黄尾巴扫在他手腕的柔软,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   “怎么了......”   好半晌,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结果一开口,心尖又是剧烈一颤。   他好像,碰到陆邀鼻尖了。   陆邀垂眸掩去眼底晦涩,稍稍与他拉开距离,却没有松开手:“确实很甜。”   他的声音有些不明显哑,却意外的好听,横冲直撞钻进虞了的耳朵里骚扰着他的神志,让他没办法很快将思维逻辑拉回正轨:“什么......?”   虞了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唇瓣,在唇角位置略微下压:   “吃不着,还不许闻一下了?” 第42章   吃不着?   什么吃不着?   为什么吃不着?   此情此景将虞了的反射弧拉得老长,他脑袋生锈地想说还有香瓜没吃完的,就放在灶台上,他要是真想吃他可以帮他去拿。   可是当磕磕绊绊冒出几个字后,看着陆邀的眼神,他突然就悟了。   表情有些凝滞,脑袋似乎冒着无形的白烟。   “哇喔!是小海星!”   苗苗惊喜的赞叹传来,独属于小朋友们稚嫩的笑声传遍了小院。   “再给它画个眼睛,还有鼻子!   “叶宝也想画,叶宝也想玩。”   “好嘞,那叶宝你来,苗苗你后退一点,裙子不要被沙子蹭脏啦!”   “昂!”   三个小孩球背对着这边,沉浸在三个人的沙地城堡世界中不可自拔,完全没有关注这边。   虞了用余光扫了一眼,确定他们不会看见后,飞快凑近陆邀,气息不稳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柔软温热的贴合转瞬即逝,轻若鸿毛,眨眼的功夫,面前那张蕴着绯红的脸蛋就被遮了个严实。   虞了抓着山神面具挡着脸,声音藏在面具后面:“你干嘛这么委屈巴巴的,又没说过不给你……”   算了,吃字好有歧义,说不出口。   陆邀抬手,用指背碰了碰被他亲过的地方,再看他连指节都泛着粉的手,忽地笑了。   虞了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得将面具抓得更紧,气息乱得更厉害,眼睛飘飘悠悠瞥向一边。   风从院子外面掠进来,将地面的细小灰尘打成漩,又拂过树梢,本就摇摇欲坠的槐花被漱漱摇落。   虞了趁机悄悄将面具留出缝隙,企图让风溜进来,好给他的脸降降温。   下一秒后颈被轻轻扣住。   他懵然低头,从面具空着的眼眶看见陆邀靠近放大的眉目。   一朵花在狭隘的视野中落下,一个吻轻盈地隔着面具印在他唇上。   泛着粉的手软得握不住面具了,还好有一只带着厚茧的湿漉的手在面具彻底滑落之前将它裹住。   低笑声灌入耳膜,将虞了脑袋里的千丝万缕都缠成了死结:   “不委屈了。”   “谢谢我的宝贝。”   -   虞了确实不会谈恋爱,可是他喜欢这种脸红心跳不受掌控,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的感觉,因为知道每次快要摔倒时,陆邀一定都会在前面接住他。   他们的相处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差别,虞了依旧爱粘着陆邀,做他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偶尔虞了想起来他们在谈恋爱了,生疏又大胆地放肆一下,慢慢试探,慢慢靠近。   陆邀的态度永远无声纵容,仿佛就算是被他蹬鼻子上脸骑到脖子上,他非但不会生气,还顺势当他的坐骑带着他去满世界环游一圈。   就差直白地告诉虞了,我对你没有底线,在我这里,你想怎么样都行。   这一切对虞了来说都很新鲜。   心情好了,天气好了,胃口也好,原来秀色可餐是真的,每次吃饭面对男朋友一张脸,吃什么都能觉得香到骨子里。再然后,他就乐极生悲了。   “怎么了?”陆邀敏锐地发现他今天筷子搁得格外早。   虞了胃有点不舒服,也不疼,就是涨涨得难受:“吃饱了,想上楼躺会儿。”   正好陆邀午饭后要出门一趟,点点头:“去吧,我去叶宝家帮他们收拾些东西,晚点回来。”   虞了上楼躺下觉得好受了些,就摸出手机刷了会儿新闻,很快困意上涌,他把手机关掉塞进枕头底下,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做了几个梦后醒过来,眉心有轻微的触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身影。   “陆老板。”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在。”陆邀摸摸他的脸,低声问:“宝贝,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睡着时内心都蹙着,叫被子遮住了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像只没精神的小猫,声音软得人心疼。   虞了现在大脑就像清晨蒙着一层雾气的玻璃,朦胧不清。   等过了一会儿,雾气凝成水珠滑落,脑海逐渐清晰,他摸了摸肚子往上的位置,脸歪在陆邀手掌心里闭着眼睛:“胃不舒服。”   有点痛。   “知道了,乖,没事,等我一下。”   陆邀安抚地捏捏他的脸,起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温水和几片胃药。   虞了被他扶起来吃了药又躺下,陆邀坐在床边陪他,手伸进被窝,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帮他揉着肚子。   胶囊在胃里化开,药效发作慢慢缓解着胃部的不适,变得暖洋洋的,加上陆邀极致温和耐心的动作,才清醒不久的虞了又困了。   他握住陆邀的手,自己默不作声往里面挪了一些,在外侧留出半张床的空位,困倦却依旧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陆邀。   陆邀被他瞧得心软:“怎么了?”   虞了手从被子里往外伸,拍拍了身旁的空位,有了心情跟他开玩笑:“旺铺招租。”   陆邀眉心动了动。   虞了:“哥哥,陪我睡一会儿吧。”   双人床的尺寸一个人睡确实有点空,不过当陆邀躺上去之后,这个问题就被完美解决了。   被窝里多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把虞了脸烘得有点儿烫。   他想靠过去想抱陆邀,可是发现无从下手,放在哪儿都感觉不太合适。   他们拥抱过无数次,但奇怪的是,换了个地方,隐晦蔓延的暧昧就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既想无限靠近,又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哇,你怎么挨着哪儿都烫手啊。”他心慌意乱,小声嘀咕。   陆邀失笑,勾勾他的手指:“抱歉,那你看怎么办,要不我立刻去洗个冷水澡?”   “算了,没关系。”   虞了抿了抿嘴,一鼓作气挨过去抱住他的腰,意外地发现这样的姿势,他嵌进他怀里刚刚好。   “我可以克服一下。”   房间里的空调又被调低了两度,虞了头顶抵着陆邀下颌,被他的气息包裹,安心又惬意,很快就在后背一下又一下哄似的轻抚中再次沉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昏暗,走廊上亮着暖黄的灯光,从窗外温和照进室内,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哄着他睡着的人已然不知去向。   客栈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遥远而响亮的吆喝,虞了起身下床,拉开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陆邀和安叔坐在院子里似乎是在对账本,旁边放着几叠人民币,其中一叠虞了还偷拿过。   陆邀手里拿着那本绿色封皮的笔记本,用圆珠笔在上面写着什么,虞了在走廊边坐下,趴在阑干上安静望着他。   楼下两人一直没有抬头,也没有发现他。   他看着陆邀撕下一页递给安叔,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   起身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素描本,挑了干净的一页在上面一通写写画画,然后撕下来,熟练地将它折成纸飞机,带着它再次来到走廊坐下。   水财发现他了,两只前爪兴奋地刨了刨地面,尾巴快要摇成螺旋桨。   虞了连忙对它做了个“嘘”的手势,它竟然也能听懂似的,伏在地上趴好了,吐着舌头继续摇尾巴。   虞了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纸飞机,悠哉等待着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风停了,安叔低头写字,虞了趁机冲飞机头哈了两口气,找准角度往外一扔。   咻~   小鱼0-01号起飞。   纸飞机展着机翼乘着气流,晃晃悠悠向下滑翔,在院子上空打了个漩,看得虞了心都悬起了,也意外引起了“飞机目标人”的注意。   余光里白色物体晃动,陆邀一抬头,飞机飘飘荡荡冲他而来,在即将从他头顶滑过撞向树干时,他一抬手臂,成功阻止了一场“坠机惨案”。   哎,差一点。   虞了不禁扼腕,差一点就可以扎在他脑门了。   陆邀抬头望过来,虞了懒洋洋歪着脑袋,手肘撑着阑干笑眯眯冲他双手比了个形状不太标准的爱心。   安叔不知道这一楼上一楼下的暗度陈仓,签完字抬头就见陆邀手里莫名其妙多了个纸飞机:“这是……”   “小孩儿贪玩儿。”陆邀笑了笑,动作自然地将纸飞机放在旁边干净的石头上。   安叔了然:“哦,小松他们是吧。”   陆邀不置可否。   安叔笑道:“也难怪,咱们镇上小孩儿都喜欢你,只要你回来了就总见天的往你这里跑,你都快成孩子王了。”   陆邀:“挺好的,他们多来玩玩也热闹。”   “小孩儿闹腾,能不热闹嘛。”安叔道:“不过话说回来,小陆啊,你也老大不小啦,打算什么养个自己的小孩儿呀?”   老一辈习惯了这种关心和寒暄的方式,问事业,问家庭,问终生大事。   安叔也是嘴快了,问完才想起来陆邀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姑娘,连忙抱歉地拍拍自己脑袋,刚想要道歉,却听陆邀温声道:“嗯,在养了。”   安叔结清了帐的很快离开,小院安静下来,只有树梢摆动的细碎声音尤在荡漾。   虞了对他做了个打开的动作,陆邀旋即拆开纸飞机,也看见了上面的文字:   【试用期阶段综合评价表:外貌——,性格——,才华——,学习力——,男友力——,可塑性——……   请唯一评选人为你的男朋友打分吧!】   他不禁一笑,将满是折痕的纸叠好,带着上楼了。   虞了坐在走廊吹着风在等他,等他走到自己面前了,仰头递给他一支笔:“喏,让我看看我有没有到及格线。”   陆邀接过笔,对着这份评价开始认真思索了起来。   虞了本来都没什么感觉的,但见陆邀这么正经,他忽然就觉得紧张了:“用得着要考虑这么久?”   “当然。”陆邀考虑好了,动笔开始打分。   虞姓考生试图从他笔头的行动轨迹判断出他的打分情况,但是观望一阵实在诡异,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心嗖地悬空了。   不会吧?   不会不及格吧?   他开始飞快回忆自己这几天的表现成果,越回忆越心虚,好像真的拎不出什么得分项。   “要不今天还是算了。”他试图耍赖:“老板,再给我两天表现机会怎么样?”   陆邀盖上笔帽:“已经打完了。”   “你怎么这么快?”   虞了急忙站起来凑过去看,想说要是分真的太低,他就干脆把这份评价表吃了算了。   结果刚看到第一项,傻住,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两百分?哥哥,总分一共才一百分!”   陆邀挑眉:“才一百吗?”   虞了:“不然呢?”   陆邀哦了一声,气定神闲:“那不够用,溢出的就当是附加分吧。”   虞了:“……”   谁家附加分还能比总分高十几倍?   他想为自己刚刚的杞人忧天自罚三杯,看着这份过于离谱的打分表,很无语,嘴角却又抑制不住地老想往上翘。   “陆老板,要是照你这么打,我今晚就能结束实习期转正了。”   陆邀反问:“谁说你在实习期?”   虞了被他问住:“难道不是?”   陆邀:“聘礼定金都收了,有人还想反悔?”   他靠着柱子,用笔头敲了敲他脑袋:“那天晚上我就想说了,虞了了小朋友,关于你将喜欢我这件事定义为你没有定性,我表示有很大意见。”   虞了没懂:“什么意见?”   陆邀:“喜欢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不没有谁的比谁的不值钱一说,没有规定喜欢一个人必须死心塌地多久才算对感情忠诚,从来都是因人而异。”   “你不是移情别恋,毕竟再多再赤诚的热情,也会因为禁不起另一个人视若无睹的挥霍而消耗殆尽。”   “你没有错,是你那位师哥懦弱无能留不住你,不值得惋惜,也不值得你为他自省,你只需要知道,我跟他不一样。”   “你在我这里从来没有实习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脑门被敲的一下不痛不痒,虞了看着陆邀,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酸,软,涩,又像被浇了满满的西瓜汁,清的,甜的,五味陈杂,让他鼻腔有些发胀。   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应对才算自然,他干脆撇开脸:“那你不早说?”   陆邀:“看你好像觉得很好玩,就想着陪你过过瘾。”   虞了睨他,开始翻着记仇小本本:“是吗?可你没有主动牵我,也不主动亲我,光是下午让你陪我睡一会儿,你还一副很勉强的样子。”   陆邀表示很冤枉:“没有勉强,我只是得依着你的节奏来,你允许了,我才能做。”   ……嗯?   他的节奏?   他的什么节奏?   虞了满头问号,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节奏在哪儿:“为什么不依着你的来?”   陆邀将笔夹在手指间随意转了一圈,好言道:“我的节奏可能太快,怕你受不了。”   虞了默了一瞬:“你在小看我吗?”   陆邀:“实事求是。”   “你说了不算。”虞了奇怪的好胜心上来,不信这个邪:“除非你让我试试。”   陆邀挑眉:“确定?”   虞了:“确定。”   “好。”陆邀点点头,将纸笔随手放在阑干上。   虞了目光不自觉跟着他的手走。   看见“评价表”在被放下的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他哎了一声慌忙伸出手想去抓,不想反倒突然被扣住手腕,踉跄跌在陆邀身上。   铁环似的手腕捆上他的腰身,下颌叫人钳住被迫抬头,炽热滚烫的吻紧随其后,将他的呼吸堵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第44章   陆邀的吻跟他平时给虞了的印象不太一样。   陆邀应该是沉稳的,温和的,十足的好脾气,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着他的感受,对他总有用不完的耐心。   但是如今的陆邀将这个刻板印象完全颠覆了。   像是忍到极致的爆发,无论是紧扣着他的手臂还是略带粗暴的深吻,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对怀里这个人极致的渴望。   喜欢,太喜欢了,喜欢到不知道做什么,用什么办法去疼他,爱他,才能让他一滴不漏完整地感受到自己喷薄爆发的爱意。   虞了在清醒中混沌,又在混沌中苏醒,惊于这种无力挣脱的禁锢,却又不自觉地在这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中沉溺。   他像是宇宙中最受偏爱的行星,被带着温度的黑夜包裹,又仿佛被诱哄从天空跌入大海的一点星光,在无形张开的手臂中不断下沉。   直到空气被消耗殆尽,他才想起挣扎,想要试图浮出水面。   陆邀短暂地退出,炽热的吻在他嘴角厮磨流连。   虞了手软脚软,腰也撑不起背脊,全身重量都依靠着掠夺者在支撑,他急促呼吸着新鲜空气,缺氧的大脑慢慢恢复正常运行。   但是陆邀挤给他的自由时间并不多。   进食中的野兽能够忍受饥饿中途暂停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还敢奢望他有多少用不完的自制力?   虞了麻掉的唇瓣甚至还没能完全恢复知觉,就再一次被吞入口中。   他被亲懵了,猛烈的掠夺让他几乎找不到半点可以回应的空隙,偶尔因为不熟练而将齿尖磕到了不受他神经管辖的范围,换来的往往是更深的进攻。   雨季过去,天干物燥,一点火星控制不好,势头就能燎原。   好在夜寒风凉大模大样穿过走廊,撞得灯笼摇晃,树影斑驳倒映在墙上,勉强遏止,徐徐降温。   虞了将下巴枕在陆邀肩上细细喘气,腿软的劲儿还没过。   他指尖松松抓着陆邀手臂的衣料,将脸埋进陆邀颈间,那里的温度竟比他脸上的还要低些。   陆邀抱着他,安抚地亲吻他的发顶和耳廓。   “你刚刚跟要吃了我一样。”   虞了声音有些哑,像被逗得哽咽之后带着脾气的责怪。   陆邀笑了笑:“现在还要按我的节奏来吗?”   虞了安静了许久,抬起头跟他拉开一点距离,仰面看着他。   他的眼尾还沾着红,眼睛像被水洗过,澄净透亮,叫人能一眼望到底。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一圈,刚尝过甜头的某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虞了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指间很轻地落在他脸上,细细描过他的额角的伤疤,再到眉心,从鼻梁滑落,触到形状完美的唇瓣时仿佛被烫到一般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移开。   然后凑近前,在这张唇上亲了一下。   不同于方才的急风骤雨,只是唇瓣与唇瓣简单的贴近,纯情到不带一丝杂念,就像亲人的小猫,单纯在表达着他的喜欢。   “要。”   他双手环住他,额头与他相贴,笑着,近在咫尺的对望。   谁也藏不住眼底的情绪,索性放任不管,让它们如潮汐一般在月色的指引下交汇流淌。   “我喜欢这个节奏。”   “陆老板,我允许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做你想对我做的任何事。”   他的话是赦令,是纵容,更是打开牢笼与锁链的钥匙。   以至尾音一落,他便再次被炽热铺天盖地席卷,宽大的手掌扣在他的脑后,不许他后退逃离一分。   虞了闭上眼睛,仰起头去感受陆邀喷洒在他脸上,颈间,耳廓的每一次呼吸。   敏感的耳垂被含住时,他忍不住颤抖,在浑浑噩噩中,听见了心上人沙哑低沉的声音:   “那晚你说你失眠到后半夜,而我没有告诉你,我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全是你。”   -   公历八月,农历立秋,逐渐步入丰收的时节。   让虞了没想到的是不止山上水果作物丰收,他们客栈里竟然也能出现一个意外的“丰收”果实——大黄怀孕了。   “为什么?我不理解。”   这是虞了一天之内地五次抱着大黄跟在陆邀屁股后头问出这个问题了:“动物发情不都是在春天吗?现在明明都已经立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大黄特别乖地窝在虞了怀里睡得舒舒服服,一动不动。   陆邀回头摸摸他和大黄的头:“不一定是春天,有些动物的发情期很长,不然怎么会有流浪猫流浪狗一年生三窝。”   虞了沉重地叹了口气。   陆邀:“怎么?”   虞了:“我有种家里闺女被糟蹋的感觉,我不知道水财能不能当一个好父亲。”   陆邀哑然失笑:“傻了?水财不是猫爸爸。”   虞了:“我之前见过挺多这种文章,公猫大多都是渣男,把母猫肚子搞大就跑,大的小的都不照顾,大黄现在怀孕了,那个渣男不知所踪,最后陪着大黄的还是水财,这跟爸爸也没区别了。”   这么一想,陆邀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没事,院子里添几只小的也有意思。”陆邀说:“等大黄这一胎养好了就带它去绝育。”   叶宝的爷爷来了,在楼下问陆邀在不在。   陆邀从走廊应了一声,转向虞了:“叶宝家今天祭祖,家里年轻人都不在,我过去一趟帮他们抄祭文,下午回来。”   虞了点点头,对他摇了摇手:“那拜拜。”   陆邀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午觉别睡太久,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陆邀走后,虞了陪着大黄在走廊坐了一会儿,等大黄坐不住下楼去找水财了,他才起身拍拍衣服回了房间。   最近太悠闲,稿子也上交了,无事可做,午后的天气又总让人昏昏欲睡,虞了经常一个午觉睡到晚饭前,然后到了晚上又睡不着。   晚上的无聊比白天的无聊更无聊,很痛苦,所以虞了决定改掉午睡的习惯,就从今天做起。   他跟文远要了一部挺火的电视剧,打开平板趴在床上撑着下巴慢慢看。   人物不错,剧情也不错,他一口气看到十五集,眼睛发酸,一个哈欠打得眼泪汪汪。   落日的余晖从窗缝斜铺进房间,正好截在虞了的后腰。他看眼时间,快六点了,还是有点困,要不浅睡一会儿?   这个想法才冒头,后背就贴上一片温热。   陆邀不知何时回来,亲昵地从背后抱住他,低头细细密密亲吻他的颈侧。   虞了脖子耳根最敏感,稍稍碰一碰都受不了,更遑论这样厮磨的亲吻,一下从背脊麻到尾椎,原本白皙的后颈红成一片。   “在看什么。”陆邀在他耳边低声问,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耳廓。   虞了小声说了一个名字:“文远介绍的,他说这个好看。”   陆邀似乎也不在意答案,吻延伸到脸颊,虞了呼吸紊乱,已经看不进去电视在讲什么,一偏头,正中某人下怀。   陆邀衔住他的唇慢慢品尝,很快又不满足于这种仅限于表面品尝的阶段,慢慢加深,慢慢吞噬着虞了的神志。   虞了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背对陆邀便成了仰面躺着的姿势,毫无保留地迎接他的攻城略地般的亲吻。   夕阳又偏斜了微弱的角度,打在他们侧脸。   虞了被映成锈红色的睫毛轻颤着,像无意落在窗棂受困的蝴蝶,偶尔得到喘息的空隙,红肿微张的双唇反射着晶亮的水光。   他攀着陆邀的脖子,意识被绞成浆糊,脚不受控制地支起,轻轻贴在陆邀的腰侧。   手机响起时,虞了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声活泼朝气的“哥!”从听筒传出来,像是被塞了满鼻腔的薄荷草,旖旎散尽,虞了的大脑一下通风了。   “嗯,做什么?”   陆邀随口回复着陆星星,觉得身下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可爱极了,忍不住低头亲亲他眼睛。   “你给我写的数学试卷怎么回事啊!”陆星星抱怨:“后面的大题解答过程好多都不完整,我明明说过的不要省略步骤,要这样跟我直接翻参考答案有什么区别?”   “能写的我已经尽量写了。”   陆邀懒洋洋地答,嘴巴真是一点儿不闲着,一边说话一边还要跟只大型犬一样对虞了亲亲蹭蹭:“如果连那些过程都补充不出来,趁早让妈给你报个补习班。”   虞了脸皮没他那么厚,虽然明知道妹妹看不见,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试图推拒。   陆邀把他的厚脸皮发挥到极致,顺势亲了亲他手心,在他飞快抽手偏头躲开时低头去吻他的侧脸。   “谁说我补不上?我才不要报补习班!”   陆星星那边传来纸张翻页的哗啦声,带着一股隔着屏幕都消不掉的气性,不难猜出她现在正满肚怨气在做试卷。   “真羡慕你,不用考试不用做作业,一个人跑山上那么悠闲。”   陆邀:“等你考完再过来也一样。”   虞了已经放弃挣扎了,算了,随便了,就这样吧,左右胳膊拧不过大腿,除了躺平任吃豆腐,他还真别无他法。   说起这个,陆星星就来劲了:“哎哥,今年山上好玩儿吗?还是说跟前几年一样?”   “今年好玩。”陆邀回答。   陆星星:“是吗,好在哪?”   “什么都好。”陆邀在虞了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虞了没忍住,短促抽了一口气。   陆星星:“嗯?什么声音,哥,你旁边有人啊?”   陆邀抬起头看虞了,而虞了瞪起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一句话:敢说有你就别想再亲了!   陆邀嘴角一弯,给出否定答案:“没有。”   陆星星:“那刚刚什么声音?”   陆邀:“不小心踩到猫尾巴了。”   陆星星:“啊?大黄吗?”   陆邀:“不是。”   “哇。”陆星星惊喜:“新猫猫!什么颜色的啊,漂亮吗?”   陆邀打量着虞了:“白色,很漂亮。”   虞了冲他翻白眼,陆邀无声失笑,用手轻轻挠着他的下巴哄他。   陆星星:“想看!哥快拍张照片让我看看!”   陆邀:“现在不行,他害羞。”   说完小腿就被踹了一脚。   “啊??”陆星星风中凌乱:“猫害啥羞,你在逗我???”   陆邀:“以后吧,还有事么?”   陆星星:“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无聊,你要去忙了吗?”   陆邀嗯了一声。   陆星星:“你那儿能忙什么呀?”   “不是说了踩着猫尾巴了。”陆邀气定神闲:“生气了,我去哄哄。”   陆星星:“……???”   陆邀电话刚挂断,就被扑上来的虞了一口咬在肩膀:“胡说八道。”   陆邀抱着他一翻身,让他压在自己身上:“生气了?”   虞了趴在他胸口不理他。   陆邀:“虞小猫?”   “……”   虞了:“你才是小猫,陆小猫。”   陆邀表示没意见,虞了想什么叫他都行,只要不是渣猫。   “还有半个小时吃晚饭。”陆邀说。   虞了:“哦。”   陆邀:“再亲半小时?”   虞了:“……”   陆邀的如意算盘没打成,虞了临时接了个电话,是宋老的助理打来的,通知他他的作品被选中了,让他去宋老那儿走一趟,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虞了问多久。   助理:“虞先生方便的话就这两天吧,过段时间宋先生要飞国外一趟,粗略估算会在那边至少呆半个月。”   “好。”虞了说:“我这两天就会过去,麻烦特意通知了。”   助理:“不客气,应该的,您什么时候过来,提前一天联系我就好。”   虞了:“好的,谢谢。”   “要回去?”陆邀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虞了点点头。   陆邀:“萱城?”   虞了:“不是,得回芜城。”   陆邀:“多久回去?”   虞了:“嗯……明天吧。”宋老最近要飞国外,他怕再晚赶不上:“哥哥送我吗?”   陆邀抱着他坐起来:“送你到萱城。”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黛瓦镇出发,赶往萱城机场。   差不多五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九点出发,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正是烈日当空最热的时候,隔着玻璃往窗外看,都能感觉到阳光晃得刺目。   “在山上呆久了,突然下山还有点儿不习惯。”   虞了低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顿了两秒,砰地又关上了。   陆邀:“怎么了?”   虞了惊魂未定:“外头好烫人,容我再呆会儿,做做心理准备。”   可惜他航班的起飞时间不允许他多留。   两分钟后,他深吸口气,开门下车关门一气呵成,灼热的空气转眼将他身上从车上带下来的冷空气散尽,热得人头顶冒烟。   陆邀也下了车,拿着一把黑色遮阳伞从车头绕过来,随即撑开伞遮在虞了头顶,把伞递给他。   好受些了。   “我走了陆老板。”他接过伞,冲陆邀挥手:“接下来两天要辛苦你独守空闺了。”   陆邀风轻云淡:“嗯。”   虞了转身往里走过一段距离,回头见陆邀还闲闲靠在高大的车身望着他。   身长腿长,硬挺俊朗,站那儿跟个车模似的,路过的无论男女,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很理所当然的,虞了也没能禁得住诱惑,转身快步往回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虞了恶人先告状:“差点儿又忘了,怎么也不提醒我。”   陆邀揽着他,语气上扬:“知道你会想起来。”   虞了也笑:“好吧,我很快回来,陆老板记得别太想我。”   陆邀:“不急。”   “……”   虞了无语,用力一口亲在他脸上:   “你要是没抱得这么撒不开手,说不定我就信了!” 第45章   进入机场,取票,等待,安检,登记,繁琐的一切步骤都完成之后,虞了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吁了口气。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对母子,小孩儿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眼珠又大又黑,虞了一看,就想起前两天陆邀给他带回来的一串熟透的葡萄。   完蛋,这才刚分开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他又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关机,才发现早在半个小时之前,陆邀已经给他发来消息:   【那句“不急”,我收回。】   【很想你,早点回来。】   虞了眨眨眼,将两条消息重复看了好几遍,笑容无限扩大。   小朋友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得既兴奋又好奇,包括坐在他身边的虞了。   手臂被轻轻抓了一下,虞了转过头,小朋友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抱歉。”孩子的母亲温声道。   “没关系。”虞了笑眯眯收起手机,牵住小宝贝的手:“很可爱。”   可爱得都撞他心坎里了。   -   虞了估摸着回去只呆一两天,也就没带什么行李,一身轻松走进家门,不像是出远门回来,更像只是下楼去超市买了瓶酱油。   是真的买了瓶酱油。   快到家时他就提前跟虞父虞母打了招呼,虞母极致简短地对他表示了一下欢迎之后,让他顺带买瓶酱油上来,家里的快用完了。   厨房饭菜的香味飘得客厅到处都是,虞了在玄关换鞋:“欢迎仪式挺隆重啊,这是做了多少菜?”   虞母过来拿走酱油:“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吧,不是给你准备的,今晚你姑姑他们过来吃饭,点了人头估计得有一桌,这些菜我还怕不够。”   虞父同样围着围裙,正在桌边择菜:“小孩儿多,要不再添两个甜口的?”   虞母觉得行,不过她懒得做了:“了了,帮我从祥和街那家饭店订两份樱桃肉和一份金沙玉米,电话留你爸的,你先回屋休息会儿,一会儿吃饭叫你。”   “好。”   虞了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跟久别的床亲密接触不到两分钟就顺利陷入了梦乡。   后来客厅里人渐渐多起来,讲话的声音热热闹闹的,还有饭菜的香味一阵一阵从门缝里飘进来,勾得虞了不得不睁眼。   天色已经暗了,窗外霓虹璀璨。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俯瞰城市绚烂的夜景,听着门外的闹哄哄的聊天声,发了会儿呆,不知怎么,突然特别想陆邀。   想他有没有吃晚饭。   想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客栈会在做什么。   想他……要是也在这里就好了。   还好他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思念不需要通过书信文字经由七八天的快马加急才能送到另一端。   手机在电脑桌上充着电,他打开灯爬下床,窝里椅子里坐好,喝了口水润嗓子,拨通了与置顶聊天人的视频通话。   那一头接得很慢,叮咚叮咚的声音响得都快自动挂断了,画面才终于成功跳转至视频界面。   “干嘛呢陆老板,这么久才接,装高冷是吧,这一分钟的冷落我记下,了……”   尚且沾着水珠的腹肌从屏幕一闪而过,猝不及防,虞了开着玩笑的舌头打了个结。   陆邀拿起手机,那张女娲神作一般的脸在灯光投射下更显的立体深邃。   “没装高冷。”他不避讳地用毛巾擦着肩颈的水珠:“刚才在洗澡。”   “看出来了。”   虞了眼神闪烁着不去看屏幕,可惜忍不过两秒钟还是禁受不住诱惑,目光再次飘回视频画面上。   不吹不擂,他也是见过无数名模衣架子的,但无论是于客观还是主观,陆邀的身材都称得上一句最好。   不靠节食,不靠健身房花架子式的锻炼,不靠减肥餐蛋白粉的助力,更不靠刻意躬身收腹的硬凹。   他身上每一处线条,每一寸肌肉都是真刀实枪训练出来的,所呈现的不仅是冲击视觉的美感,更蕴含着强悍的爆发力。   虞了努力让自己保持在纯粹欣赏的阶段,可在看见陆邀捞起床上的衣服准备穿上时,眼睛里还是不可控地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陆邀扫过屏幕,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半路中止,随即放弃,转手将衣服随意搭在椅背,拉开凳子坐下:“怎么了,找我有事,还是单纯闲聊?”   虞了:“你这话说得好像找你闲聊是个付费项目一样。”   陆邀:“这个提议不错。”   虞了:“……”不错个鬼:“陆老板,恰这个烂钱你良心过得去吗?”   陆邀:“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虞了觉得好笑:“行呗,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敢问陆老板的陪聊业务多少钱一分钟?”   陆邀左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淡蓝色的开屏光映亮他的脸,略加考量后给出答案:“暂时不支持金钱支付。”   虞了:“那怎么付?”   陆邀笑了笑:“距离太远支付不了,等你回来再说。”   虞了:“所以现在?”   陆邀:“先赊账。”   “行吧。”虞了说:“你把手机拿起来一点。”   陆邀在处理一些堆积的邮件,左手敲着键盘,右手依言拿起手机:“怎么了?”   “再往上一点,好了,别动。”   虞了满意地截了两张图,存进相册:“行了,这下就算你以后狮子大开口,我也不吃亏了。”   陆邀不禁失笑。   “你在做什么?晚饭吃了吗?”他问。   陆邀:“吃了,在看邮件。”   虞了:“你一个人在客栈吗?”   陆邀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   虞了被他看傻瓜的眼神逗笑了:“好吧,我知道是废话。”   陆邀:“怎么,怕我无聊?”   “是啊。”虞了趴在桌上,手指咔嗒敲着桌面:“我刚睡醒,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小孩儿到处跑,楼底下又车来车往的,我就想你了。”   陆邀:“为什么?”   “因为感觉自己像个渣男一样,自己跑下山热闹,把你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山上。”   虞了叹了口气:“要是你也在就好了,我妈做的香酥排骨你一定会喜欢。”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刻被惦记,被挂念,被坦白地表露情绪的感觉,真的很好。   陆邀敲键盘的动作停下了,他偏过头,只是看着屏幕里的人,眉眼弧度软成一片。   真想抱抱他。   “那是你的照片吗?”不想放任惋惜的情绪蔓延,陆邀转开了话题。   “嗯?哪个?”虞了支起脑袋,拿过旁边的相框:“这个吗?”   他把照片靠近摄像头,聚焦,照片上是三个穿着高中校服勾肩搭背的男孩儿,背景的大石块上写着“厚德载物”,远处教学楼上的大钟依稀可见。   “高中毕业那会儿跟我兄弟拍的,我妈觉得这张最好,就给洗出来裱上了。”   他对着照片仔细看了几眼,忍不住笑:“怎么现在看都笑得那么傻。”   陆邀:“不傻,很可爱。”   高中的虞了和现在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眉宇间褪去的青涩和莽撞,如果现在虞了再套上校服混进学校,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个高中生。   可爱?   虞了真没觉得,不过说到这个,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哎,陆老板,信不信,我也有你高中的照片。”   陆邀扬起疑惑的尾音:“嗯?”   虞了:“我之前在你高中的贴吧翻到过很多,顺手就存了,陆老板,看不出来你高中还挺叛逆啊。”   高中时候那些帖子陆邀没有刻意去翻过,但总能从其他同学口中传进他耳朵里,大致内容是什么他也知道。   如今被男朋友旧事重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淡定认下:“还行。”   虞了:“所以你那份3000字的检讨真的写出来了么?”   陆邀:“写不了,网上抄的范本。”   虞了:“大学霸连检讨也写不了?”   陆邀:“没办法,不知道哪里有错,也就不知该检讨什么了。”   “理直气壮,死皮赖脸。”虞了嘲他两句,忽然突发奇想:“哎,大学霸,你说我要是高中那会儿去找你,你会不会搭理我?”   陆邀算了一下:“那会儿你才初中。”   虞了:“是啊。”   陆邀:“应该不会,我那会儿眼睛长头顶上,很酷很拽,不把小屁孩儿放在眼里。”   “也就比我大三岁,哪儿来的自信。”虞了好气又好笑,作另一个假设:“那我要是跟你一样大呢?”   陆邀反问:“你找我做什么?”   虞了想了想:“就……告诉你你以后要当我老婆?”   说完自己先笑了:“还是算了,你那会儿就已经能一挑四了,我说这话估计要挨揍。”   陆邀:“不会。”   虞了:“不会吗?”   陆邀:“我也不是谁都揍,挑人。”   “你这语气说得好像我不配一样。”虞了吐槽:“那你会怎么样?”   “我应该会觉得你脑子有毛病。”   陆邀说,然后在虞了嘴角抽搐时悠悠补上下一句:“然后把你带回家,找医生给你慢慢治。”   虞了很想绷住,但是画面越想越喜感,最后还是没绷住笑了:“也不怕治不好赖上你。”   “了了。”虞母在外面敲门叫他:“醒了吗?快出来吃饭了。”   虞了应了一声,想跟陆邀说拜拜吧,又有点儿舍不得把人丢下,寻思几秒后,福至心灵地提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小姨小姨夫,姑妈姑爷,舅舅舅妈,外加三个加起来没超过二十岁的小孩儿,可不就正好凑了一桌。   还是在小孩子调皮不肯上桌好好吃的前提下。   虞了来到客厅,礼貌地挨个叫了一遍人,然后在小姨的盛情邀请下坐在了她旁边。   “啧啧,怎么搞的,怎么感觉越长越小了啊?”小姨打小跟他关系好,笑眯眯拿手捏他脸蛋,虞了都习惯了,也懒得躲。   陆邀表示赞同:“确实,像个学生。”   虞母:“好看吗?我怎么就不觉得,瘦得跟竹竿儿一样,再长个五六十斤的肉还差不多。”   陆邀:“亲妈。”   舅妈:“哈哈夸张了夸张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样,太胖了也不好看,只要身体健康,没问题的。”   陆邀自语:“胖些也好,现在是有些瘦了……”   虞了:“……”   咳了两声,抬手摸了摸蓝牙耳机。   论耳朵里多了个实时弹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一辈人凑在餐桌上总有些小辈插不进的话题,虞了乐得安静吃饭,安静听陆邀那边敲键盘的细微动静。   就算什么也不说,他也觉得心情很好。   直到陆邀悠悠出声提醒:“了了。”   “嗯?”虞了小声应。   陆邀:“舅妈在叫你。”   虞了立刻抬起头:“舅妈你找我?”   “叫了你好几声。”舅妈笑道:“怎么吃个饭也走神?”   虞了:“在想工作的事,怎么了吗?”   舅妈:“还不是佳佳的事,她最近是越来越不乖了,才多大就跟我玩叛逆期,她不是最听你话吗,你回头有空帮我好好说说他。”   “我哪有不乖!”   沙发那头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大声反驳:“我乖死了,妈妈你别乱说,小孩子也要面子的!”   这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不是一般的喜感,她妈妈更是哭笑不得:“你哪儿乖了?饭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每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都要爸爸妈妈操心盯着你才肯写,还有脸说自己乖呢。”   “看看你表哥。”她指着虞了:“你表哥小时候可乖了,又听话成绩又好,都不用你姑妈操心的。”   佳佳:“那我长大给表哥当新娘子吧,我不乖,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拐个乖的回来呀。”   此话一出便惹得哄堂大笑,虞了笑得差点筷子都没抓稳,他这豆丁小表妹还真是个活宝。   唯有陆邀:   “我觉得不行。”   “你不告诉她你已经有老公了?”   虞了用手背遮住上扬的嘴角,只露一双弯弯的眼睛,低声道:“大老板,你跟小孩子吃什么飞醋,何况人还是你表妹。”   陆邀不置可否。   桌上只要有酒有男人,用餐时间就能被无限拉长。   虞了筷子搁得早,被委以重任——带三个吵得人耳朵痛的小朋友下楼散步。   虞了也怕吵,所以下楼第一件事,买奶茶堵住三个弟弟妹妹的嘴。   “杨枝甘露,三杯常温,一杯少冰——”   “四杯常温。”耳机里的声音打断他:“刚吃完饭别吃太凉。”   好吧,忘了还有人监督着,虞了改口:“四杯常温,谢谢。”   他家附近有个小型的公园,里面有专门一片提供给小孩子玩儿的区域,滑梯跷跷板小蹦床一应俱全。   虞了带着三个小屁孩儿溜溜哒哒走过去,帮他们扔掉喝空的奶茶杯,嘱咐几句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他们玩。   “城里晚上也不凉快。”他用路上收到的房地产传单给自己扇风:“这个点了街上风都是热的,还是山上好。”   陆邀:“山上没有奶茶店。”   虞了:“不是,陆先生,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很爱喝奶茶——咦?”   小腿忽然被撞了一下,他低头,一只白得晃眼的萨摩耶坐在旁边冲他吐舌头微笑。   ww,微笑天使。   可爱!   “抱歉。”一道男声在头顶响起:“他刚刚跑太快,我没拉住。”   来人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带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一身休闲装也掩饰不住通身业界精神的优雅气质。   “没事。”虞了指了指萨摩:“能摸吗?”   男人笑道:“当然,随便摸,它脾气很好,最喜欢别人摸他脑袋了。”   “什么?”陆邀问。   虞了被掌心毛茸茸的手感征服了:“一只萨摩耶。”   男人看不见虞了另一边耳朵的耳机,以为虞了是在跟他说话,于是点了点头,温和道:“我能坐这里吗?”   虞了往旁边挪了一些:“当然,请便。”   男人施施然坐下,偏头看着虞了侧颜:“它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虞了任它蹭着自己手心,笑道:“那我还挺荣幸,它多大了?”   男人:“五个月了。”   虞了:“五个月,那还是个小朋友啊。”   男人:“确实。”   陆邀:“也不算小,马上进入青年期了。”   虞了:“我指的是跟水财比。”   水财三岁,要跟它比的话,萨摩耶确实是个小朋友   男人疑惑:“水财?”   虞了这会儿还能分心给他解释:“是我家的狗,比你的狗大些……不过萨摩耶掉毛挺严重吧,而且好白,洗澡会不会很麻烦?”   男人:“我都会送去宠物店。”   陆邀:“嗯,大型犬掉毛大多严重,这个没办法避免,想养?”   虞了:“有点,可山上没有宠物店。”   男人:“山上?”   陆邀:“跟水财一起在院子里洗。”   虞了:“你来?”   陆邀理所当然反问:“不然?”   虞了:“我只负责撸和溜?”   陆邀:“也可以只负责撸。”   这谁能不心动,反正虞了不能,欣然答道:“好啊,那我养一只。”   男人没听清虞了中间说了什么,但是他听见了最后一句,微微一笑,拿出手机:“要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养狗挺多年了,需要的话,可以分享一些养狗的经验。”   陆邀:“了了,说不需要。”   虞了在想养狗的事:“什么。”   陆邀不紧不慢敲下回车键:“回答他。”   回答什么?   虞了抬头,。看向男人:“不好意思,我在跟我男朋友打电话,你刚刚说什么?” 第46章   没过多久,虞了接到电话,在小区楼下把三个弟弟妹妹还给他们家大人后独自上楼。   家里客人刚走,虞父正在收拾餐桌和厨房的一片狼藉,虞母坐在沙发悠闲削果盘。   陆邀似乎在忙,虞了不想一直打扰他,离开公园后便挂断了通话。   “爸,这里我来吧。”   他随手将手机放在隔断架子上,走过去擦干净桌子,又拿了扫把仔细清扫地上的垃圾。   亲戚进来时虞母没让他们没换鞋,地上不只有垃圾还沾了好些尘土,看样子光扫是不行了,还得拖两遍。   “了了。”虞母吃着苹果问他:“你这趟回来还走不走?”   虞了:“走啊,我就留两天。”   虞母:“不然多留一天怎么样?”   虞了:“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虞母说:“之前跟你说的相亲那事儿还记得吧,我盘算着要不就这两天安排你们见一面?”   虞了都快忘了这事,无奈:“怎么对方还没相中别人吗?”   虞母:“人家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都说了等你了,自然不可能再去相别人。”   虞了说:“您传个话吧,就说这个亲我是相不了了,挺抱歉耽误他们这么长时间。”   虞母:”“怎么个相不了?为什么?”   虞了:“因为我已经——”话说一半因为想到什么,连忙住口。   不行,现在就把他已经有男朋友的事情说出来不合适,按照他爸妈的性格,打探的问题指不定连他都答不上来,别回头再阴差阳错让陆老板在他们心目头留下不好的印象。   别的不说,总得先问问陆老板有没有意愿下山发展,万一没有,也好提前商量怎么跟他爸妈说。   虞母:“你已经什么?”   虞了:“我已经顿悟了。”   虞母嘴角抽了抽:“什么?”   虞了正色:“相亲没有好结果,十对离五对,还是自由恋爱比较合适。”   “……”虞母面无表情举起水果刀:“信不信老娘直接飞掉你脑袋,说人话。”   虞了缩着脖子将垃圾倒进垃圾桶:“我还忙着,挤不出时间。”   虞母:“那就等你忙完,让别人等了这么久,你现在让我去传话告诉他们白等了,我是没这个脸面,要说你自己去说。”   虞了:“我怎么说?”   虞母:“能怎么说,见了面张开嘴不就说了?”   虞了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要见面。   ……算了,他想,反正不急,以后再说,眼下工作要紧,别的都得自觉往后排。   隔日一大早,虞了就给宋老的助理发了消息,还是上次保存的联系电话,问今天是否方便见面。   对方隔了有二十来分钟才回复,先是为开会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而道歉,然后才是跟他将见面时间约在下午点,地点就在宋老坐落芜城的工作室。   宋老的工作室虞了路过过几次,在市中心,路线算熟,不过也因为人流量太大不好停车。   他在附近绕了几圈,才在一个商场地下停车库找到车位,停好车子回到地面,还得徒步往里走一截。   今天也是延续了昨日的艳阳高照,一出车库就被太阳烘烫的空气包裹全身,暴露在衣料外的皮肤甚至有种轻微灼伤感。   虞了早上特意看了眼天气预报才出的门,说芜城今天最高温度能达到41度。   他本来还觉得有点扯,这里是芜城又不是吐鲁番,而现在脑子就一个想法,这里不是吐鲁番,是吐鲁番分番。   好想念山上顺着山溪刮下来的风,凉飕飕能吹得人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他在路边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水,从冷藏柜里取出来的瞬间瓶身便因为温差罩上一层朦胧雾气。   他拧开喝了两口,用瓶身贴了贴脸,试图降温。   路过一栋写字楼门口,冷气不断从里涌出来,虞了放慢了脚步,想着多凉快一秒是一秒。   “什么呀,明明说好了今晚,干嘛又改时间?”   一个高高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儿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一箱子文件之类的东西,皱着鼻子边打电话边发脾气。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虞了偏头看了眼,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我都跟我爸妈说好了的,还被派出来当苦力取文件……反正我就今晚有空,别的时间都去不了,别回头又赖我放鸽子——哎!”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抱个大箱子吃力,手一滑差点儿没抓稳,好在虞了手快帮忙扶了一下,才不至于让里头文件撒一地。   “我去,吓我一跳,算了不跟你说了。”   陆星星挂掉电话,双手抱稳了箱子,抬头正要冲他道谢时看清了他的脸,双眼噌地亮成了小灯泡。   好piu亮的小哥哥!   “谢谢!”她脸颊有些激动的红,又说了一遍:“谢谢谢谢。”   “没关系,小心些。”   虞了跟宋老约在下午两点整,看了眼时间,如今只剩不到十分钟时候,他的抓紧了。   陆星星望着虞了远去的背影,回味一阵,上车后快乐地掏出手机给他远在深山老林的哥哥发消息:   陆星星:【我就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哥,你完了,你那张老脸我已经看腻了,你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颜霸了。】   陆邀:【抽什么风。】   陆星星:【我刚刚遇见一个男生,好看到绝对震!惊!我!全!家!】   陆星星:【包括你。】   -   虞了:“抱歉,久等。”   助理:“没有,虞先生很准时,辛苦特意跑这一趟了,这边请。”   “应该的。”虞了在宋老助理的引导下来到宋老办公室:“合作机会难得,能从万千优秀的竞争者中获此殊荣,是我应该感谢宋老先生才是。”   助理笑道:“不瞒虞先生,其实从上次退回您的稿件起,宋老先生就一直没有再接受新的投稿了。”   虞了不解:“为什么?”   助理:“因为宋老先生想多等您三个月,他坚信以您的才气和天赋,三个月内,一定能交出让他满意的作品。”   虞了不禁愣住:“可是我并没有提前告诉过宋老先生我还会再投第二次,宋老先生为什么那么笃定?”“自然是因为对您抱有比所有人都要大的期望。”助理温和道:“何况您投了,不是么?”   “宋老先生在会议室还有一些琐事要交代,辛苦虞先生等一会儿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虞了:“好,辛苦了。”   助理很快离开,办公室只剩下虞了一个人,他忍不住给晏嘉发了条消息:   虞了:【之前跟你吐槽宋老的话,我收回。】   晏嘉:【?】   虞了:【是我见识太短浅了/跪/跪】   晏嘉:【小学生?】   ?   这下轮到虞了扣问号了。   晏嘉:【只有小学生才会为自己说过的话反悔并试图撤回,请问你是小学生吗?】   虞了:【……】   虞了:【你看有人理你?】   因为助理一番话,让虞了在面对宋老时总忍不住生起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谈话过程很顺利,双方对拟定的合约没有任何异议,为之后的合作愉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跟虞了想象的不一样,宋老先生出奇地好说话,大概是因为在做出格做决定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合作后续非常清楚,并且愿意将工作室所拥有的全部资源给虞了使用,包括,人手,工厂,布料,和后续宣传资源。   除了天气太热,虞了对这趟出门的一切都非常满意。   签完约从宋老工作室离开后,他就通知了自己工作室所有成员这个好消息,并在第二天去到工作室安排后续事项。   因为秀场初步定下的时间在下半年年末,慢的话明年年初,就是最快也要入冬,所以时间非常充足,一切准备都可以慢慢来。   不过在作吩咐安排的过程中,虞了特别将一张设计稿单独拎了出来。   “这件不急。”他说:“我还需要做一些细节的优化调整。”   “好的,那我们先将纸样——”   “不用,这件我亲自做。”   员工点点头,看他对这张稿的重视程度,再看设计稿本身,笑道:“这件应该是这个系列压轴吧?老大您这架势,估计最后定模特又得花一番时间了。”   模特?   他倒是提醒了虞了。   后者捏着稿子若有所思,半晌,嘴角轻快上扬:“或许,已经有了一个最好的人选呢?”   安排好工作计划,虞了当天下午订的飞机,从芜城到萱城最早的航班也要等到明天上午。   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遍,刚准备从工作室离开,就接到了晏嘉的视频邀请。   他的工作室晏嘉当然来过,还不止一次,所以电话接通后,晏嘉第一眼就从他背景认出来:“你回芜城了?”   “回来两天了。”虞了把这次回来的目的告诉他,又说:“不过马上走了,订的明早的机票。”   晏嘉:“来萱城?”   虞了:“那不然还能去哪儿?”   晏嘉故意道:“我记得当初某人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设计稿吧,现在设计稿都完成了,怎么还回去?”   虞了知道他想听他说什么,就不如他意:“我订的房间到八月底,还有快半个月才到期,不去住满钱你赔给我?”   晏嘉啧啧两声:“你这帐算得新鲜,你住自己家客栈还轮得到我赔钱?”   虞了被他这句“自己家客栈”逗笑了:“懒得跟你胡扯,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晏嘉:“我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飞个沙滩度度假。”   虞了不假思索:“没有。”   “我就知道。”晏嘉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真是一点儿没说错。”   虞了对他翻白眼:“知道你还问。”   晏嘉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心血来潮:“哎,反正一个人我也懒得跑老远了,不如我跟你一块儿上山怎么样,你们那儿还有住的地方么?”   晏嘉想一出是一出,第二天去机场接到虞了,真的就载着他一起前往黛瓦山。   虞了倒是无所谓,反正客栈现在空房间多,他也乐得蹭个车,正好不用辛苦陆邀来回近十个小时地辛苦接他。   当然这种想法不能说出来,一说又得被晏嘉阴阳怪气。   车子一路进山,温度一路降低,距离黛瓦镇只有几十公里时,晏嘉关了空调,摇下车窗感受大自然的温度。   “这也太舒服了。”他将一只手伸出窗外感慨:“对比起来在城里简直受罪。”   虞了趴在窗沿眯着眼睛吹风,额发被拂开,露出光洁的额头:“是啊,趁着还没被万恶的开发商发现,好好珍惜吧。”   进了镇子,虞了指挥着他将车子停近街尾的停车坪,带着他往回走到客栈。   晏嘉要来的事虞了提前就跟陆邀打过招呼了,是以陆邀见他带了人一起回来并不意外。   在虞了这个中间人的介绍下,两人客气握了手打过招呼后,陆邀转身回到柜台后给晏嘉办入住。   中途安叔过来借东西,陆邀对晏嘉说了句稍等,去了后面的杂物房间。   “哎。”晏嘉碰了碰虞了手臂,低声:“这陆老板怎么跟你之前跟我说的不太一样?”   虞了:“哪儿不一样?”   晏嘉:“从你的形容里,我得到人物形象是稍有姿色但质朴无华的老实普通人。”   虞了:“……你是在说我们陆老板不老实?”   “不是老实不老实的问题,主要一看就不普通啊。”晏嘉摸着下巴思索:“而且我怎么感觉看着有点眼熟,哪里见过似的,我问你,你确定他只是一个客栈老板?”   虞了一脸无语:“不然呢,暗影特工?”   晏嘉半开玩笑半认真:“看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虞了:“少看点科幻电影。”   陆邀很快出来了,把东西给了安叔后正要带着他们上楼,文远乐颠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陆哥,我今晚懒得开锅了,过来蹭个饭不介意吧?”   虞了和晏嘉一起回头。   陆邀一句“随你”刚出口,文远陡然脚步一顿,见鬼似的瞪大眼睛望向这边:“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语气怪异,不可能是对陆邀说,更不可能是对虞了说,排除两个错误选项,剩下一个不管多离谱都是正确选项了。   陆邀挑了挑眉。   虞了看看表情稍显扭曲的文远,再看看因为撞见意外之喜而显得兴致颇高的晏嘉:“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文远立马矢口否认:“谁跟他认识啊,跌份!”   短暂的讶异过后,晏嘉和善地弯着一双狐狸眼,笑意浓郁:“真不认识?我这儿好像还有某人哭唧唧着叫哥哥的录音,要听吗?”   文远倒抽一口凉气,手指颤抖指着他:“卧槽,是人吗?都多久了你还留着不删?!!”   晏嘉故作思索:“久吗?也就七八年吧。”   “……”文远脸都青了,几步跑到他面前,凶巴巴地呲牙:“删掉!”   晏嘉捏住他的脸,头上仿佛有一对恶魔角冒出来:“小哭包越长越漂亮了啊。”   …   虞了看得津津有味,后颈忽然被轻轻捏了一下。   陆邀不知什么时候从柜台后面出来了,拎起虞了的行李:,对他冲院子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   虞了明白了,不打扰两个老熟人叙旧,悄无声息跟着陆邀离开了现场。   “怎么带了行李回来。”陆邀问他,走时空着手,回来反而多出东西了。   虞了:“给你带的香酥排骨,还有其他一些吃的。”   陆邀点点头。   虞了跟在他后面上楼,偏头瞧着他:陆老板,这么淡定?”   陆邀:“什么?”   虞了笑眯眯:“没什么。”   谈了恋爱的小别重逢,虞了本来以为见面时得拥抱一下才算得上仪式感,现在看来这样也不错,老夫老妻的感觉,他挺喜欢。   “对了,你喜欢香辣还是麻辣?”   虞了问的是香酥排骨:“也不知道你比较喜欢什么口味,我觉得两个都好吃,就让我妈都做了一些。”   他们穿过走廊,陆邀推开他房门,率先进去。   “还有一些酱牛肉和腊排骨,都抽了真空包装。”   虞了随后跨进房间:“可以冷吃,也可以加热,味道差不多,不过排骨加热比较——唔!”   未说完的碎碎念被猝不及防堵了回去。   虞了在还没反应过来时被人扣住手臂一把拉进怀里。   后脑勺枕进手掌心,他在男友近乎迫切又带着粗暴的亲吻中很快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第47章   陆邀吻得很急,像饿了几天几夜没吃肉的狼,叼着肉闻着香舍不得放,恨不得整口吞下才舒心。   虞了一下被亲懵了,等大脑的空白过去,不觉好笑。   刚说完淡定,某些人不经夸。   虞了被陆邀抱得很紧,但尚在接受范围,他决定看在男朋友这么想他的份上忍一忍,并且抬起手抱住陆邀脖子,尝试着去回应。   他不太会,过去寥寥几次的接吻经验都是在陆邀的主动下被亲得不能招架。   如今无论是尝试着去含他的唇瓣还是小心翼翼伸出舌尖,都透着一股不熟练的青涩。   然而就是这样的生涩,让陆邀动作有了片刻的凝滞。   他一停,虞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趁这个机会A上去反客为主一下,下一秒,更猛烈的攻势就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虞了被困在陆邀怀里,后脑勺被压着贴进垫在脑后的掌心,就连衣摆也被轻轻挑起,带着厚茧的粗粝的大掌贴上他腰际后紧紧握住。   虞了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幼稚。   腰被攥得有些疼,肺里的空气快被抽干了,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唇角溜出一半又被严丝合缝堵了回去,虞了唇舌都在发麻,脑袋里一团浆糊。   陆邀显然是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在他快到极限时稍稍退出给他留出喘息的时间,等他勉强缓过来些后又会立刻重新堵回去。   有人性,但不多。   最后还得靠忍无可忍的受害者愤怒地咬一口他的舌尖,才将自己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心疼你一下,就给我蹬鼻子上脸是吧?”虞了往他后背愤愤捶了一拳头,挠痒痒似的。   陆邀埋在他肩膀上低声笑。   虞了头晕眼花:“还有脸笑。”   陆邀亲他耳朵:“了了不是答应了吗?”   虞了痒得缩脖子:“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陆邀:“答应了赊账。”   虞了一时没想起来,又感觉有点儿印象:“所以现在是——”   “补交陪聊费。”   陆邀再次蹬鼻子上脸。   虞了又一次失去了自由发言的权利。   但与方才狼吞虎咽的模式不一样,这一次的亲吻温柔得如同铺上岸被卸下力道后最温柔的浪潮,一点点侵蚀虞了的神志,卷着他慢慢沉底,慢慢沉溺。   以至于当热吻从嘴角蔓延至脖颈时,虞了已经忘了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也忘了方才想要说什么。   他仰起头,薄薄的皮肤表层下,敏感的神经被热气灼烧着,烫花了他的力气,让他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站立,慢慢下滑。   陆邀察觉后,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旁边柜子上,一手揽着他,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让他看向自己。   眼眶红了,鼻子也红了,微张的唇细细喘着气,漂亮的眸子不能聚焦,仿佛清晨的山顶的湖泊,澄澈之上缭绕着一层朦胧雾气。   真是,漂亮到了陆邀心坎里。   像是对待稀世难得的珍宝,陆邀压下眼底翻涌如潮,很轻地将吻印在他眼角,吻去溢出的泪花,然后慢慢下移。他们在遮阳中拥吻,直到夕阳落下山谷,敛尽最后一丝光芒。   贴进的距离,似乎可以让心上人每分每秒的情绪变化都能渗透进对方身体。   虞了抵着陆邀的额头,呼吸交缠,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突发状况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他试探地问:“要我帮你吗?”   陆邀的回应是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将他放开,声音压抑着低哑:“乖,下去吃饭,我一会儿就来。”   陆邀回了自己房间之后,虞了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   等心跳平复后,他从柜子上跳下去,结果脚踩着地面才发现小腿还软着,差点站不稳。   果然,小别胜新婚。   -   晚饭趁着人都在,虞了拿了香酥排骨让张姨再炸一炸加热端上桌,香味飘得满院都是,把熟睡中的水财都勾醒了,摇着尾巴哒哒哒跑出来凑热闹。   虞了挑了四块骨头最大的分给它。   大黄不知道躲到哪里眯去了,虞了给它留了一点,剩下都装盘端上桌。   陆邀下来时换了一身衣服,文远嘿了一声:“哥,大白天洗澡?”   刚说完脑袋就被轻轻扣扣一下,晏嘉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乖,小情侣的咱们事少管。”   文远皱紧了眉头,立刻嫌弃地往右挪,躲他躲得远远的:“你少挨着我。”   虞了眼神略飘,全当没听见晏嘉的话,给陆邀夹了块排骨,看着他吃下:“怎么样,我妈手艺不错吧。”   陆邀点头表示肯定:“很好吃。”   虞了满意了,还有点得意。   文远没他那么淡定含蓄,直接竖起大拇指:“超好吃,阿姨牛逼!”   晏嘉:“嘴甜的毛病倒是一点儿没变。”   “嘴甜是毛病吗?”   文远一对上他就没好口气:“而且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话,我都不想搭理你。”   晏嘉:“不想搭理我?”   文远:“对!”   晏嘉:“真的。”   文远:“还能有假的?”   晏嘉:“你又搭理了,两次。”   文远:“……”   文远闷头啃排骨,坚决不理他了。   虞了看这两人有意思:“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文远:“不认识,谁跟他认识。”   晏嘉:“高二一起参加过一个夏令营,我俩当时住一个帐篷。”   虞了:“学科营?”   晏嘉:“探险营。”   虞了:“……”   晏嘉表情一哂:“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怎么可能为了学习去参加那些课外活动,上课足够了。”   文远冷哼一声:“孔雀开屏。”   晏嘉:“是啊,专冲你开。”   文远气得磨后槽牙。   虞了本来想问既然住一个帐篷为什么关系还这么差,现在看来不用问了。   晏嘉就是嘴欠爱逗人,就跟他家养的猫一样,越喜欢越要上去招,招得人家都发火了,他还觉得小猫连呲牙凶人的模样都超可爱。   不过文远是真的烦晏嘉,飞快吃完饭叼着一块排骨跑了,都不想跟他多呆。   晏嘉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现在是头晕脑胀,吃完就上楼休息养精蓄锐了。   虞了看见大黄从围墙上跳下来,拿了特意留给它排骨过去喂它,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感觉挺对不起文远的,出去一趟给他带了个烦人精回来。   可一面又忍不住觉得这俩人菜鸡互啄很有看头。   不好意思,更抱歉了。   山路颠簸,不仅开车的累坐车的也累,虞了本来晚上找陆邀还有点事,结果沾床就爬不起来了,一觉睡到上午快十二点才自然醒。   晏嘉新来的觉得哪儿都新鲜,打算在附近走走,本来是想让文远过来给他当导游,可惜了文远不搭理他,最后重任还是落在了虞了肩上。   两人吃过午饭出的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晏嘉还想进山转转,却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客栈。   虞了听了一耳朵:“你不都休假了?怎么还有工作的事情找你?”   晏嘉哈了一声,抱着手臂:“小伙子还是太年轻,资本主义的世界哪有想当然的那么美好。”   虞了深表同情:“滚蛋。”   回到客栈晏嘉直奔楼上,虞了留在底下跟陆邀说话。   日头刚缓下去,就听见路钦来报路奶奶手术很成功的消息,还提了一些礼过来,为了感谢过程中陆邀为他们忙前忙后。   收到好消息让虞了心情很好,他在一旁问:“路奶奶回来了吗?”   “还没有。”   路钦瘦了些,眼下一片青黑,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在医院的心力交瘁,还好如今这双眼睛依旧明亮:“刚做完手术不久,得住院观察一阵,不过你们放心,医生说了,奶奶恢复的很好。”   陆邀点点头:“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路钦不好意思:“陆哥,我们一家人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陆邀:“没事。”   路钦是回来给路奶奶拿东西的,呆不了多久马上又要走,原本陆邀不想收他的礼,但路钦倔得跟头拉不动的驴似的,陆邀没办法,只能收下。   礼物不算多贵重,但都是人家一番心意,其中还有路钦亲手雕的马踏飞燕,细节精致,虞了一眼就相中了。   他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陆邀把木雕给他:“这个大小放在你房间书架格子上应该正好。”   虞了本以为他说的是客栈房间,但想想客栈房间没有书架,是以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家里的房间,稀罕道:“这你都能注意到?”   陆邀声音不疾不徐:“我还知道你在墙上贴了篮球明星的海报,床头挂了一副黑色耳机。”   虞了微微睁大眼:“不愧是特种兵出身,观察力可以啊陆老板。”   “和观察力无关。”陆邀低头整理那些礼物:“只是对你成长的环境比较感兴趣。”   “早知道就带你参观参观了。”虞了说:“下次视频一定……算了,视什么频,下次直接带你去看好吧。”   虞了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豪放的男音:“老板,住店!”   虞了回过头去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小平头,皮肤黝黑,背着挺大一个旅行包,很像那种徒步进山旅游的背包客。   陆邀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男人脸上停留了数秒,最后淡定叫出一个名字:“沈宇。”   沈宇。   虞了默念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沈宇乍一听人叫他也蒙了,几步走进过来,掏出眼镜戴上,在看清陆邀的瞬间,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陆哥!怎么是你啊!”   陆邀:“巧,过来旅游?”   沈宇笑容灿烂:“算是吧,不过在上个镇子有点事跟朋友分开了,明天汇合,天快黑我就想随便找个地方歇一脚,没想到这就撞见陆哥你了。”   陆邀示意他把身份证给自己:“住一晚?”   “对!”沈宇擦着额头的汗:“陆哥,这你开的的客栈?”   陆邀嗯了一声。   “真好。”沈宇说:“这山上环境可太好了,又悠闲……哎,不对,班长不是说你当兵去了吗?”   陆邀:“退伍了。”   “啊?哦,也对,挺多年了。”   沈宇心大,什么也没多想:“陆哥你是不知道,那会儿我们几个兄弟也特想当兵,可惜体检都被刷下来了。”   “你知道的,我高中视力就不行,测视力的时候我连那个c往哪儿开口都看不清,给我气的好几天没吃下饭。”   虞了听他提起高中,一下就想起来了:“你是陆老板高中同学吗?”   “我是啊。”   沈宇下意识点头,刚想问你是谁,就听对方又问:“论坛里警告陆邀别太拽,小心掉脑袋的那个御哥?”   沈宇:“……”   为什么?   这么黑历史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记得??? 第48章   “哎,别说了。”   晚饭时间围着桌子坐下,沈宇是边往嘴里塞吃的,边尴尬又好笑地回忆着十年前的中二往事。   “那时候懂什么啊,傻帽一个,就觉得男的就得会打架,尤其是打群架,帅得一匹好吧,别的也没想,就一门心思的想着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打架猛的男人?”   “还特羡慕社会上那些不读书又没工作,整天叼着烟到处闲逛,跟各种刺头称兄道弟的无业小混混,反而看不起坐在教室里认真学习的乖学生,老觉得他们书呆子直脑筋,不懂什么是江湖。”   “现在回来起来,就感觉那时候脑袋被门夹了一样,又二又傻气,愣得简直不忍直视,还好后来遇见了陆哥。”   虞了觉得有意思,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得跟听评书一样:“可你那个时候不是把陆邀堵巷子里揍吗?”   “嗐!揍啥呀!”   沈宇摆摆手:“是我们被揍好吗?你都不知道,当时我们拉帮结派的四个可是号称一中四霸,打遍天下无敌手那种,没想到在陆哥那里翻船翻得彻彻底底。”   “我到现在还记得裁缝店铺那个小巷子,我们四个人老早就在那里蹲着了,本来是雄赳赳气昂昂想着好好给陆哥吃一顿教训,结果还没几个回合反全被抡趴在地上起不来。”   “我肚子上挨了一拳,躺地上仰着头,就看见陆哥就跟神一样一脸酷拽厌世地站那儿,太特么帅了!”   虞了乐得不行:“你也是奇人,挨了揍不生气,还有空去看揍你的人耍帅。”   他光顾着听沈宇讲陆邀的英雄事迹,半天不动筷子,陆邀夹了菜放进他碗里,轻轻敲了敲碗边提醒他吃饭。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奇葩的。”   沈宇也乐:“不过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反正我是被揍服了,深深折服于陆哥的暴力之下!另外三个兄弟也是,我们回头合计一阵,就想着认陆哥做老大,想跟着他混。”   虞了把陆邀给他夹的菜吃了,看向陆邀:“陆老板,你明知道巷子里有人堵你你还去,该不会就是因为想收小弟吧?”   陆邀淡定吐出两个字:“不是。”   虞了:“那是为什么?”   陆邀:“单纯看不惯他们,想揍。”   虞了:“……这是能说的吗?”   “没事儿没事儿,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陆哥了,他当时也是这么回答我的哈哈哈。”   沈宇心大着呢,满不在乎:“而且我可以作证,陆哥特意跑那趟真的不是为了收小弟,一开始我们说要认他做老大,他都不带搭理我们的,最后还得靠我们哥几个死缠烂打,他才勉强同意。”   虞了:“你们跟着他是想做什么?打架?”   沈宇:“一开始确实是,而且陆哥打架是真的猛,半个学期不到,就把学校附近爱找学生麻烦的混混刺头全揍得不敢冒头了,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爽。”   虞了捧场给他鼓了个掌:“那后来?”   “后来?后来就很伤了。”   沈宇拖长了嗓子叹口气:“我们光知道陆哥打架猛,脾气冷,不知道他连学习都那么好,期中考甩了年级第二八百条街,成绩一出来,我直接人傻了好吗?”   “打架比不过,长相比不过,连成绩都不在一个水平,本来以为是同路人,结果发现自己骑的是个小木马,人家是坐的载人火箭,这落差搁谁不心塞。”   虞了:“你心塞了?”   沈宇:“当然!所以我那会儿最大的乐趣就是逢人就炫耀我老大有多牛逼,看着别人羡慕的眼神,我就觉得脸上倍儿有光!”   虞了:“……”   “嘿嘿,开个玩笑。”   沈宇笑道:“炫耀是一点,更重要的是陆哥让我对学霸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原来成绩好的学生不一定就是戴着厚框眼镜的书呆子模样,也可能是打架逃课念检讨的校霸大哥大。”   “拜托,打架嘎嘎猛的学霸真的酷毙了好吗,不夸张地说,我那个时候对学习的热情简直达到了巅峰,打架都得往后排,我带作业回家认真做的时候把我爸妈都吓一跳。”   “反正我能上大学陆哥得占头功,要不是认了陆哥做老大,别说考上了,指不定我连高考都得缺席,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条街虚混光阴呢。”   情绪上来了,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豪气道:“陆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杯我敬你!”   陆邀端起酒杯:“敬酒可以,叫爸爸就不用了。”   沈宇哈哈大笑:“行,我不叫,哎对了陆哥,光顾着说以前的事儿了,还没问呢,你成家娶媳妇儿了没?“   陆邀:“没。”   “哎哎哎,这回咱俩可在一个起跑线了啊。”沈宇得意道:“下次再有老同学嘲笑我万年单身,我就把你拉出来挡剑,嘿嘿。”   陆邀不置可否笑了笑,又往虞了碗里夹了一块嫩牛肉。   沈宇:“不过话说回来,我是被资本家压榨得实在没时间,也没姑娘看上我,陆哥你呢,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在部队困着交不到朋友咱们另说,你现在都退伍了,时间充裕条件又这么好,怎么还不找对象,真想像你读书那会儿说的那样一辈子单着啊?”   虞了:“他高中说什么了?”   “就说自己不打算交女朋友呗。”   沈宇语气夸张对虞了道:“你懂得吧,我陆哥高中那会儿可是咱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好模样好家事好,多少女生给她递情书啊,一天不清理抽屉里就能挤得书都塞不下,可他愣是一个不看一个不收啊。”   虞了点点头,他也收到过情书,但是远不到塞满抽屉这么夸张,可想而知那时的陆邀多受欢迎。   沈宇:“陆哥,我能问下你那会儿脑袋里到底在想啥吗?十七八岁正是早恋荷尔蒙旺盛分泌的时候,你居然不想谈恋爱。”   陆邀:“不喜欢,收什么。”   沈宇:“给你送情书的女生那么多,什么类型没有,你居然一个都不喜欢?依我看你不是不想交女朋友,你就是太挑剔眼光太高。”   本以为这次陆邀也会随口敷衍应付过去,没想到他还真点了头:“你这么说也对。”   沈宇:“?”   沈宇来劲了:“哥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啊,不如这样,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这么多年我也认识了不少人,好多都单着,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介绍。”   虞了也颇有兴致地转过脸看他,想听听这个打算过单身一辈子的人能说出什么要求来。   陆邀:“长得好的。”   沈宇赞同地点头:“应该的,外形得般配。”   陆邀:“比我小的。”   沈宇眉毛飞得老高:“哥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吃嫩草啊,行,也没毛病,年纪小的招人疼,只要不是未年成就行,还有呢?”   陆邀:“有艺术细胞。”   虞了眉梢微动。   沈宇:“?”   陆邀:“会做衣服。”   沈宇一脸懵逼:“…啊?”这是个什么刁钻的喜好?   陆邀不紧不慢:“聪明,善良,容易害羞,偶尔胆大,娇气,金贵,爱撒娇些也没关系,我都照顾着,以及喜欢吃我做的东西,尤其是糖醋鱼。”   “不是,这算什么要求?”   沈宇听得鼻子都皱起来了:“单个拎出来没问题,要合一起也太难了,上哪儿去给你找这么个人?陆哥,你也太挑了。”   “挑么?”   陆邀冲一旁边默默抿着嘴笑的小虞同学略微抬了抬下巴,眼底泛着清浅的柔光:“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   夜里又下雨了。   山里的热气本就难以堆积,雨一下,更冲得烟消云散,空气里只剩下清凉的潮湿。   虞了洗完澡,将从发擦得半干从浴室出来,停在窗边往斜对面望去,房间里亮着灯光,隐约可以看见一道坐着的人影映在窗上。   虞了又想起晚饭那会儿沈宇反应过来陆邀话中意时一言难尽的表情,苦着脸直呼般配的模样让人既心疼又好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陆老板这人心眼这么坏。   他靠在窗边吹了会儿风,等着那道人影站起来了,他从带来的行李里翻出上次遍寻不见的东西,拉开门走过去。   走廊站着雨水湿气的空气笼了他一身,等他敲开陆邀的房门,皮肤已经适应了室外的温度,一片清凉。   陆邀看着他手里的软尺,挑了挑眉。   虞了看得有趣:“哥哥在想什么?”   陆邀让他进来:“我在想这次还要不要脱衣服。”   “……”虞了哽了一下:“你知道量尺寸不用非得脱光的吧,又不是穿着棉袄。”   陆邀点头嗯了一声。   虞了:“那你……”   他原本想说那你还问,转念之间想起什么,又改了口:“那你上次还脱,怎么,懒得跟醉鬼计较?”   “这么说也没错。”风大了些,陆邀将窗户关上一般,转身闲闲望着他:“不过可以再准确点,我只是对你言听计从。”   虞了找到光线最佳的位置,像是为了印证他话里的真实性:“过来站这儿。”   陆邀走过去。   虞了左手拉住软尺0刻度的位置,仔细丈量着自己需要的尺寸,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忘记,一边量一边用手机备忘录几下。   “侧过来。”他说。   陆邀侧身面对他,顺势半靠在身后的书桌上,垂眼看着他拿着软尺在自己身上比划。   虞了跟他闲聊,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离英雄这么近。”   陆邀:“怎么说?”   虞了:“你啊,在伍时为国效命就不说了,就连高中最混的时候都能把险些误入歧途的同学拉回正道,不是英雄是什么?”   陆邀笑笑,不置可否。   虞了:“哎,你跟沈宇说的那些话真的还是假的?”   陆邀抬了眼:“哪些?”   虞了:“当然是你的那些要求。”   陆邀眼角微动,视线落在他脸上:“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真的。”虞了语气轻松:“看来我运气不错。”   陆邀在他的指挥下抬起右臂:“怎么说?”   虞了量好臂展,低头记下数据:“我赶在你遇到下一个符合要求的人之前遇见了你,还不算运气好么?”   说完后良久没有得到回应。   虞了抬起头:“想什么呢,给点反应啊陆先生。”   陆邀抱起手臂:“虞了,你思想有问题。”   虞了好久没听他这样连名带姓叫自己了,浑身不习惯:“什么问题?”   陆邀:“一般情况下,与概率相关的才能说运气,必然条件下不适用。”   虞了将软尺缠在手指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不是先有条件才有的你。”   陆邀像个条理清晰侃侃而谈的哲学教师:“是因为有了你,所以有了那些条件,你才是影响我主观思想的客观存在,我这么解释,你能理解么?”   虞了拖长嗓子哦了一声。   陆邀眯了眯眼:“哦?”   虞了:“可沈宇说你那会儿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不跟笨蛋玩儿’,要照你刚才这么说,我要是笨点——”   “我确实不爱跟笨蛋玩。”   陆邀看出他的故意为之,于是截了他的话头,在他变脸之前好整以暇补上下句:“不过是你的话,再笨一点也没关系。”   虞了想绷住的,但是实在没绷住。   下一秒笑逐颜开,抱住他奖励似的飞快亲了一口:“哥哥嘴真甜,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靠近轻松,再想撤退就难了。   他甚至来不及松手,就被人就这这个姿势勾着腰拖进怀抱。陆邀一手掌心囚困似的摁在他后腰,一手捏着他的后颈,不客气地低头吻上。   这是第多少次了?记不清。   然而虞了还是适应不了陆邀难掩粗暴的吻法,大脑撑不过十秒就会被拉入混沌,陷入晕眩。   他的力气在陆邀面前约等于无,打又打不过,挣又挣不开,最后往往只能是喘着气软绵绵任欺负。   偶尔被欺负狠了,索性攒着力气还嘴咬一口,可惜吓不到人,还要被冠上爱撒娇的名声。   雨声淅沥的夜晚是天然的暧昧温床,夹着雨丝的空气凝聚的风吹不散上升的温度。   它顺着凌乱的衣领窃窃钻入,又在退出时绕着被印上痕迹的侧颈温吞缭绕,最后带着从唇畔泄露的低吟,飘飘悠悠浮向远方。   几乎被摁着嵌入怀中的距离,误打误撞使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来的亲密。   于是这一次不需要模糊的心跳为牵引,也不需要情绪的交换感知,只是单纯的贴近,便被以最直观的方式告知了对方的情动。   原本轻松的氛围逐渐被黏绵取代,酸软阵阵荡遍全身流向指尖,虞了有点儿勾不住陆邀的脖子了,稍稍分开些,他紊乱的呼吸便无处可藏。   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他们以近在咫尺的距离对望。   一个是模糊朦胧中的忐忑,一个是丛生翻涌又被压抑的贪婪,它们彼此吞噬,又彼此渴望。   胸口腾起的未被命名的情绪饱胀到无处宣泄,虞了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指尖轻轻蜷起,勾住陆邀肩膀的衣料。   “要继续吗……”   他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稍一偏头,便是唇瓣间细微的摩擦。   贴在他腰际的手骤然添上了力气,陆邀呼出的气息烫得虞了轻颤,只能偏过头,收紧手臂紧紧抱住他。   “了了,我去洗个澡。”   陆邀闭上眼睛,喉结滚动间吐出低哑一句:“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考虑——”   “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不是第一次了。”虞了忽地打断他:“你想要我考虑什么?”   陆邀的呼吸在他话音落下后明显变得粗重,喷洒在虞了后颈时,让虞了无端产生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咬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掌心捧着陆邀的脸。   睫毛颤得厉害,说出的话却大胆得叫人难以招架:“我说过的,你是我男朋友,不是别人,不用总忍着,我允许你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去洗澡可以,要不要…带我一起?” 第49章   浴室的窗户同样留了一条缝隙,从虞了的位置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柴房屋檐下蜷缩在一起睡觉的水财和大黄。   温热的水淅淅沥沥从头顶洒下,水珠沿着眉心下淌,从鼻尖坠落时,虞了被捏着下颌抬起头,水滴和唇瓣一起被吻住。   浴缸的水龙头被打开,随着水流注入慢慢增多,它跌落其中的声音也从响亮慢慢转为沉闷。   陆邀的吻很温柔,像每次从他头顶拂去落花,又一如这夜的风和雨,交织着掠过山川河流,屋脊树梢,在天地广阔中悠远地纠缠。   最后,风和雨双双停歇在院子里盛满寒露的绣球丛中,泥土湿润的地上满是摇落的花瓣,遍地被雨浇透的芬芳。   升温的空气慢慢上浮,慢慢堆积,慢慢膨胀,直至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然后被窗缝外偷窥已久的风溜进去一股脑冲散。   湿润的低温掠过,虞了眼中偶尔短暂地浮起一丝清明,却又会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眼睫间凝结的水汽慢慢化成水珠滚进眼睛,虞了不舒服地眨着眼,仰着头去看灯,灯光映得他眼神失焦,眉心紧蹙。   混沌,迷惘,他陷在一场由心爱人亲手为他悉心编织的梦魇。   水汽在灯光的折射下呈现在他瞳孔中是数不清的彩虹色,光斑绚烂。   虞了目眩得看不清眼前的人,也看不清他额头因隐忍而跳动的青筋。   风掠过墙头稍作休整,又攀上屋檐,像是怕踩碎瓦片,极轻,极慢地跳过每一匹青瓦片,和着骤雨敲打的声音弹奏起灵动舒缓的旋律。   温柔攻陷之下,受过前车之鉴的心防被无声无息降至最低。   浴缸被水填满了,温度偏低的水慢慢淹没直下颌,虞了仰起脸枕进掌心,每一个毛孔都在水中放松舒展。   不防温水正在被慢慢煮沸。   有人掐准了时机,压抑的风暴在顺从与不抵触中逐渐被释放。   虞了在舒适圈停留太久了,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茫然许久,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已经跳不出这片几近沸腾的水域。   他失足间从浅海沉入到了勘不到底的深海,而海底虎视眈眈的生物已经不再满足于他温吞的下沉速度,以强有力的触手圈住他,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几乎强势地将他往海底拖拽。   等到一切变得不可控,虞了努力想要睁大双眼,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可是这些艰难在脑海中组织完整的话还没能出口就已经支离破碎。   浴缸底部太滑了,脚掌蹬不住,脚尖和膝盖一次又一次地打滑,撞上坚硬的陶瓷边缘。   陆邀吻去他成串跌落的泪珠……声音低沉沙哑:“撞疼了?”   虞了闭着眼睛说不出话,肩膀瑟缩偏过头,成串泪珠在水面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风吹得雨丝再次嚣张灌入窗沿时,虞了终于离开这片逼仄灼热的水域。   他以为的结束到这里却才是开始。   屋子外面雨下得更大。   乌云正当空,伴随着忽明忽暗得闪电,豆大的雨滴成串砸在地面,像是被打翻的珠玉滚落人间,鸣彻山川。   狂风在雨帘中穿梭呼啸,肆意妄为,撞得槐树茂盛的树冠挣扎摇摆,却因为生根于原地无处躲藏,只能悉数承受着肆虐,树叶花朵无力反抗地散落了一地。   最脆弱的树梢被折出夸张到极限的孤独,仿若疾风再不心软,下一秒它就会被拦腰折断。   这场山雨酝酿得太久了。   连日的晴朗积聚了太多的上升气流,让这场大雨的雨势一阵强过一阵,声音响彻天地,仿佛没有尽头。   与它的声势浩荡相比,窗外铜铃声微弱得毫无气势,只有偶尔一两声争气,得以断断续续飘进房去,小心翼翼灌入听者耳膜。   虞了偏过头,透过泪水折射的灯光落在他眼中显得光怪陆离,让人眼花缭乱。   呼啸的风声掠过房顶的屋脊时,他被轻轻吻住掌心。   走廊烛影轻晃,这个喧嚣的夜还很漫长。   -   第一缕晨光投进山间时,腰间轻揉按摩的触感消失了。   虞了在不安稳的睡梦中很轻地蹙了下眉头,下一秒却又因为疲倦而陷入更深一层的沉睡,没有能睁眼。   等他被脸上温和的触碰吵醒时,太阳已经快要升至正空。   “乖,吃点东西再睡。”   陆邀端着一碗已经晾好的小米粥坐在床边。   虞了还是困,视线只能模糊装进陆邀的身影轮廓,他坐起来被喂着喝完粥又躺回去继续睡,全程连眼睛都没有完整睁开过。   脚步声离开又进来,虞了隐约感觉到盖在腿上的被子被掀到一边,膝盖被握住时,被那双手支配的惊惧油然而生。   他偏头抓住陆邀的手腕,受惊一般睁开一条眼缝。   陆邀抬头看着他,场景重叠,让他想起了昨晚最后抱他去浴室的时候。   小猫已经到了极限,随便碰一下脸颊都会发抖,当再次接触到水时,也是用这样可怜巴巴哀求地看着他,无声表示抗议。   “别怕,没事。”陆邀低声安慰他:“只是上药,不做什么。”   虞了得了这句保证后才算放心了,又困又累,也不问陆邀打算如何给他上药,一副不管了随你折腾的态度,双目一阂又睡过去了。   日头缓慢上升,等他彻底睡饱再醒过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房间里拉着窗帘掩着门,只有他一个人在。   睡太久了脑袋不太清醒,他翻身抱着被子醒了一会儿神,才撑着床面坐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后半夜某人一直在帮他揉腰捏腿的缘故,身上竟然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脚踩在地上有些轻飘飘的不适感,但尚在接受范围。   拉开房门下了楼,院子里不见人,只有大黄一只猫躺在树底下吹风,尾巴尖一摇一晃,接着一个懒腰翻身,差点从石头上掉下来。   “!”   虞了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接住这位不大灵活的孕妇,这才发现在大黄旁边的位置还放着一把宠物指甲刀。   捏着大黄的爪子看了眼,这是给孕妇剪指甲剪到一半出去忙了?   他心里吐槽这人做事做一半,正好现在没事干,顺势就在石头上坐下,将大黄仰面抱在怀里,接着上个铲屎官的工作继续给它剪指甲。   陆邀从外面回来时,他还握着大黄的后爪,头也没抬:“去干嘛了,怎么给人剪一半就跑了?”   “外面有人找,出去帮了个忙。”   陆邀走过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虞了额头就被贴上一只干燥微凉的手背。   确定他体温依旧正常,陆邀便转而摸摸他的脸:“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暴雨之后的天气很好,晨露的芬芳好像也能闻见,而陆邀不知道是不是刚碰过水,手温偏低的,贴着皮肤很舒服。   虞了舒服地眯起眼睛将脸贴在他掌心,汲取他的温度:“没有。”   陆邀眼角弧度更柔:“饿不饿?”   虞了说有一点,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昨天张姨是说今天要做水煮肉吧?”   陆邀看穿他的意图:“这个不行,今天先吃清淡的,想吃辣过两天再给你做。”   虞了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吧。”   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睡饱了,但碍于身上些微的不适依旧提不起多少精神,抱着猫言听计从的模样温驯又听话。   陆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用指背轻轻抬起他的下颌,低头将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他眉心:“抱歉,宝贝。”   虞了一愣,弯了弯唇,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臂:“没关系。”   “哎,你拍到别人了!”   门口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齐齐转头,就见安小雅抱着罐酒现在院门口,脸红扑扑的,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小姑娘,看着像她同学。   陆邀适时收了手,直起身问:“有事?”   虞了也抬头望去。   “昂。”安小雅磕绊地叫了一声一声陆哥:“我家的新酒,我爸让我送过来给你尝尝。”   陆邀走过去接了酒:“替我谢谢叔叔。”   “没事。”安小雅眼神乱转,一会儿看看陆邀,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瞄虞了。   刚刚树下那一景太过惊艳,她还没完全回神。   见她俩原地生了根一般不动了,陆邀问:“还有什么事吗?”   安小雅咳了两声,想说没有,旁边的同学比她先一步举手发言:“有有有,那个,我,我有个问题。”   她一手捧着相机,小心翼翼又眼含期待:“老板,你家院子太漂亮,我刚刚拍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你和你朋友拍进去了,你看这……”   陆邀并不在意:“没事。”   女生笑容顿时一亮:“意思是,我可以存着不用删掉是吗?”   陆邀点点头。   “太好了!谢谢老板!老板你人真好!祝你今年万事如意财源滚滚心想事成一夜暴富……”   “闭嘴吧你。”   祝福的库存没有清完,人就被安小雅嘴角抽搐着强行拉走了。   陆邀笑笑,抱着酒去了厨房,虞了脑袋追着他转,到转累了,放下大黄跟过去:“新酒是新品种的意思?”   陆邀说是,打开密封坛口的红布轻轻扇了扇,给虞了闻酒香。   高度的白酒味道很冲,虞了一口嗅得太多,很冲,鼻腔都有种辣呼呼的感觉。   虞了赶忙退开:“这得有80度吧。”   陆邀笑了笑,把它重新盖起来:“不清楚,反正你喝不了就对了。”   这个时间张姨已经下班走人了,陆邀从冰箱里拿了些菜出来准备做饭,虞了往楼上方向看了一眼,问:“沈宇走了吗?”   陆邀:“一早就走了。”   虞了喔了一声,又说:“也不知道晏嘉在忙什么,这么久还没下来。”   陆邀拿出砧板:“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朋友早上时候已经搬走了。”   虞了不由诧异道:“搬走?他回萱城了?”   “不是。”陆邀说:“是搬到文远那儿去了。”   虞了:“……”   说实话,他对晏嘉这幅死皮赖脸明明别人不待见他还非要往上贴的模样见怪不怪,让他意外的是:“文远同意?”   陆邀:“他直接在网上订的房。”   app上订房直接付款就行,不需要店主审核同意,而这类系统都是偏向于保护客人的权益,没有理由的单方面退单会严重影响客栈信誉。   虞了都能想象文远看见拎着行李过去的晏嘉时,脸上表情会有多扭曲。   他摸摸下巴,转身到桌子旁边坐下给晏嘉发消息:   虞了:【/狗贼看剑jpg.】   虞了:【你能不能别老欺负文远。】   晏嘉:【?】   晏嘉:【图片】   虞了点开大图,从手表认出是晏嘉的手,而现在这只手的虎口上多了一排清晰的牙印。   晏嘉:【看见了吗,被欺负的是我。】   虞了:【你不惹他他能咬你?】   晏嘉:【不会吧,捏捏脸表达一下喜欢也算惹?】   虞了:【?】   虞了:【怎么感觉你还挺开心?】   晏嘉:【嗯?有这么明显?/摸下巴】   虞了:【……管好你的猪蹄吧。】   虞了下午吃了饭又回房间睡了一觉,本以为今天的睡眠已经足够,晚上多半得失眠,没想到夜里才过九点,他眼皮又有打架的趋势了。   再对比一下几乎没有睡觉的陆邀,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的需要每天负重上前跑个十来公里?   算了,再说吧。   两个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按理来说搬到一个房间同住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虞了觉得这件事需要再缓一缓。   所以,他用提前回房关门洗澡的举动无声告知男朋友:晚安,今晚就不跟你睡了。   他觉得此举甚好,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又保全男朋友的颜面,一举两得。   却没办法避免在他准备躺下度过安稳一夜时,男朋友过来敲开他的房门,发出再纯洁不过的邀约:“要不要去我那玩游戏,陆星星也在。”   ……   虞了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从他洗完澡打算睡觉,发展到现在他在陆邀房间装成他跟陆星星打游戏的。   稍微回想一下,哦,因为陆邀说陆星星让他跟她玩游戏,但是他不会陆星星的游戏,所以让自己过来教教他。   顺便在他学会之前当枪手替他玩,避免他被亲妹妹嘲笑。   至于为什么他会被陆邀抱坐在腿上,陆邀的解释是这样方便,不用他麻烦跑一趟回自己房间搬凳子。   而虞了对此的看法则是——   “你就是故意的吧?”   陆邀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他疑心回头时碰了碰他握着鼠标的手:“脚步声,好像有人过来了。”   虞了只好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游戏上。   他们这边没有开自由麦,喇叭里基本只有陆星星一个人在说话,偶尔需要回应了,陆邀才会按下键盘发言,用虞了提前教他的话回答陆星星。   反正就是不能让陆星星发现正玩着的不是陆邀本人。   头一次“代考”,说实话虞了有点紧张,又不免觉得好玩儿。   “哥你可以啊!”   陆星星键盘拍得啪啪响:“开局才多久居然就拿了三个人头,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再也不是连摇花手都费劲的老菜鸡了!”   “还好。”陆邀手放在发言键上,面不改色:“不是很难。”   而难得又发现叮当猫男朋友的又一短板的虞了回过头,忍着笑对他以口型重复陆星星的造词:老菜鸡?   完全没有想过一个连真枪都用得得心应手的退役特种兵又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枪战游戏都玩不转。   陆邀低头去亲他耳朵,虞了痒得缩脖子,手滑了下,砰地冲陆星星身后开了一枪。   “我去!”   陆星星吓得一个轱辘赶紧滚到旁边墙角藏起来:“哪里!敌人在哪里?!”   陆邀:“没事,手滑。”   虞了自知玩游戏也不算高手,偶尔开一把都是靠工作室的人带着,但是没想到今天会在陆邀这儿找到自信。   原因无他,某人真的菜得离谱。   前几把都是虞了一边玩一边教他基础操作,觉得差不多后,才把人物控制权交到他手里准备验收教学成果。   然后他就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近距离无死角地将男朋友花样百出的死法欣赏了个遍。   虞了沉默了。   陆星星也沉默了。   当他再一次开车碾死包括自己在内的全部队友早早结束游戏后,陆星星实在憋不住了:“我亲爱的哥哥,你在做什么?”   陆邀很坦荡:“玩游戏。”   陆星星:“有你这么玩的?你刚刚不是玩的挺好的吗,我还以为你天赋终于被点亮了,怎么现在又开始了?”   陆邀:“天赋点亮得比较随机。”   虞了深呼吸,试图不让自己笑出声。   陆星星:“我同学马上上线了,我还说带你跟他们一起玩,完蛋,要丢大脸!”   陆邀低头看虞了,以口型询问: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为了保全陆老板的颜面,只能他接着上了。   只是虞了实在没有熬夜的习惯,游戏对他来说并没有提神作用,陪着几个小孩儿又玩了一阵,就被方才短暂被驱赶的困意杀了个回马枪。   又一个哈欠结束,他用手背擦掉眼角溢出的泪花。   陆邀握住他放在鼠标上的手:“困了就睡吧。”   虞了:“这把还没打完。”   陆邀:“没事,他们自己可以。”   虞了松开鼠标,被陆邀拢着转身趴在他肩上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还在惦记:“怎么样,没让我们陆老板丢脸吧。”   “没有,了了很厉害。”   陆邀揉揉他后脑勺:“睡吧。”   关机之前,他开麦跟陆星星他们打声招呼:“先下了,你们慢慢玩。”   陆星星:“???”   陆星星:“陆老大!是你非要叫我来玩的诶,现在我猛劲儿才上来,你就要跑了?”   陆邀:“嗯,下次再玩。”   被抱起来放进被窝时,虞了还有一丝清醒的神志:“我回房间睡……”   “这儿也是你房间。”   陆邀哄着他:“乖,就在这儿睡。”   虞了隐约觉得自己还惦记着什么,但脑袋太懵了想不起来。   陆邀坐在床边陪着他,等他睡踏实了,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拉了被子给他盖上,起身正要准备去洗澡,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响起来。   陆邀拿起看了一眼备注,滑下接听:“妈,有事?”   “阿遥!你爷爷他病情突然加重,人都不清醒了,一直念叨着你。”   “快回来一趟吧!” 第50章   虞了睡得半梦半醒, 隐约听见陆邀的声音钻入耳中:“了了,我有急事需要立刻下山, 你好好休息, 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他以为是做梦,只是陆邀要走这个消息无论是立于现实还是梦境都同等重要。   他努力睁开眼睛,迷瞪着看见陆邀了, 求证地问:“这么晚了, 你要走吗?”   陆邀摸摸他的脸:“对。”   虞了:“去哪儿?”   陆邀没有瞒他:“家里刚刚来电话,家里老人病情不太稳定, 我得回去一趟。”   虞了的困意散了五分,终于分清这是现实不是梦境:“严重吗?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起来。   “不用, 没事。”   陆邀握着他的肩膀哄着他他重新躺下:“睡吧,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从客栈离开,陆邀快步赶到停车坪, 驱车直奔萱城。   好在大雨都在昨夜下了个干净, 今晚月明星稀,视野不受阻碍, 再加上夜路几乎没有车辆, 原本需要近五个小时的车程, 他踩紧了油门硬生生提前了近一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在到达医院楼上时, 老爷子已经出了抢救室, 观察室外走廊上几个人或站或坐, 脸上都挂着如释重负后困顿的疲惫。   陆星星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一看就是狠狠哭过, 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来了, 起身冲过来抱住他, 呜呜咽咽又有要哭第二轮的架势。   “好了。”陆邀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眉头蹙得紧,却还是放缓了声音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不总说自己是个大人了。”   “我也不想,不想哭,可我又忍不住。”   陆星星打着哭嗝,说话断断续续:“吓死我了,爷爷那个样子,我还以为,还以为……呜呜呜。”   “好了星星,别吓你哥。”   陆母走过来,告知陆邀现在的情况:“是漏服了药导致突发高血压才引发的症状,已经抢救过来了,血压也基本恢复正常,医生说观察一晚情况稳定的话,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   陆邀无声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头没有完全舒展:“怎么会漏服?”   陆母:“负责喂药的那个护工说是照顾的病人太多,一时记混了。”   陆邀:“照顾的病人太多?爷爷的护工不一直是一对一么?”   陆母:“下午那会儿他说家里有事需要请假半天,拜托了医院的护工帮忙照料。”   陆邀:“跟谁请的假?”   陆母:“事后才说的,当时只跟医院护工说了一声就走了。”   陆邀一路赶过来,绷紧的神经在放松后明显不适,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抬手揉了揉,道:“辞了吧,明天我再重新找一个”   陆母:“已经辞了,不过他提出可以不要这一个月的薪水,希望我们不要把他这次的疏忽反映给他们公司的管理层。”   陆邀眉心的褶皱又深了几分。   “放心吧,我没答应。”陆母道:“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就把一切都转达给了他们负责人,幸好爸没事,否则后果就不是他能承担的了。”   陆邀点点头。   每一个工作都值得尊重理解,但犯了错却畏缩不敢承担的人不包括在此范围内。   “都是病人家属是么?”一个中年模样面相和蔼的医生从观察室内出来。   众人连忙围上去:“医生,老爷子情况怎么样?”   “放心吧,血压已经恢复正常了。”   医生道:“病人现在休息,你们不需要太多人在这儿,留一个守着点滴就好,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能转回普通病房了。”   他扶了扶眼镜,笔头点了点自己周围围堵了一圈的人:“谁留,你们商量一下?”   “我留下吧。”陆邀道:“各位叔伯长辈担惊受怕地守了一晚上,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   众人没有多推辞,同他简单打了声招呼便转身下楼,   唯有陆邀父母尚挂心着他开车几小时赶回来,陆父道:“不然还是我留下,你送你妈和妹妹回去。”   “爸,没事,从前在部队时半夜出任务就是常事,我早已经习惯了。”   陆邀推着陆星星往前走了两步:“星星,陪爸妈回去,记得睡前敷一下眼睛。”   一帮人走得只剩下一个陆邀了,医生方才招呼他:“这边,跟我过来做一下陪护登记。”   医院算得上是时间观念最模糊的地方,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作息上。   从走廊这头到那头,十个病房六个亮着灯,或是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排泄的折腾,或是被疼痛磨得夜不能寐。   陆邀从登记室出来,沿着走廊往回走,目睹人间百苦在这里聚集。   老爷子不是头一天住院,这里的情况陆邀也不是第一次见。   或许之前还会过度忧思烦愁家里这般老人为病症所累,到了这里,才知晓多的是人在比他们艰难的条件下忍着更重的病苦折磨。   每一个对抗病魔病人都是英雄,陆邀不想去庆幸什么,但不得不承认,跟大多人比较起来,他们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走廊的灯不能关,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靠走廊的门窗都有厚到足以遮光的窗帘。   老爷子睡熟了,陆邀检查了一下点滴剩余,帮老人拉好被子,又将病房内所有窗帘都拉上,轻轻掩上门出去。   回到走廊坐下,仰头靠着墙壁闭目休憩了一会儿,方才低头掏出手机。   -   虞了从陆邀离开起酒一直睡不沉,后半夜刮起风来,铜铃响得他心头发慌。   一边做着下一秒就会忘记内容的梦,一边又惦记着老人的病情,这一夜睡着比醒着还要累,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上,总忍不住要去碰一碰。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光芒微薄地充斥着房间。   虞了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对光线有着强烈抵触,只能半眯着眼睛艰难辨别出信息内容:   陆邀:【情况稳定,已无大碍,好好睡觉,不用挂心。】   下一秒手机就被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房间重归黑暗虞了抱着被子翻过身,一头扎进被窝。   终于能睡了。   半夜出发回城,昨晚又在医院守了一夜,虞了估摸着陆邀这个时间不是在补觉,就是在收拾着准备补觉。   他不想打扰他休息,是以从起床到吃饭虞了都没有主动联系,而是耐心等着对方休整好主动联系他。   晏嘉掐着早饭的尾巴溜溜哒哒过来了,叫了一份面条,拉开虞了旁边的凳子坐下。   虞了:“挺会算时间,但凡再晚一分钟,面你就得自己煮了。”   晏嘉:“那可不。”   虞了:“文远没给你吃的?”   晏嘉叹了口气:“他说他那里只包住不包吃,让我自己滚出去解决。”   可以,这很文远。   虞了深表同情,所以没有笑出声。   晏嘉:“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陆老板呢?我刚进来也没看见他人。”   虞了:“他家里有事,昨晚就回去了。”   “什么事这么急,大半夜都要跑回去?”   这话算是自语,没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因为虞了还没来得及回答,晏嘉接着就道:“所以现在是你管着客栈咯,小老板?”   虞了:“老板就老板,你前面加个小是在阴阳谁?”   虞了:“狗嘴,难怪文远不给你饭吃。”   晏嘉:“……”   “面来咯。”张姨把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晏嘉面前,边脱围裙边道:“醋就在桌上小壶,要的话自己倒哈。”   晏嘉嘴角抽抽地应了一声,看着香喷喷的面条,由于心情突然其来的复杂,有点没胃口了。   虾仁猪心。   下午,陆邀打来电话时,虞了正蹲在水财的小钵前看他吃饭。   陆邀声音和缓沉哑,通过电流传过来,听得虞了而蜗发麻。   他忍不住搓了搓耳朵,小声:“刚睡醒吗?”   陆邀懒洋洋嗯了一声,隐约还有翻身的动静和被套摩擦的声音。   虞了:“……”   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进行接下来的交流,他决定拉大耳蜗和声源的距离——开个免提先。   他摸摸水财可爱的狗头:“哥哥,我怎么感觉你眼睛都还没睁开。”   确实是没睁开。   陆邀拿着手机的手搁在枕头上,阖着双眼,眉间隐约显出惫色:“怕你等得着急,先给你打个电话。”   他在医院守了后半夜,一直到早上十点才跟陆父换班回去。   也是怕打扰虞了睡觉没有打电话,到家洗了澡沾着枕头就睡了,一直到刚刚醒来,才得空联系虞了。   “没等急。”虞了说:“你昨晚发的消息我看见了,好好照顾爷爷,不用太分心管我,你吃饭了吗?”   “没有。”陆邀从床上坐起来,闭眼捏着发胀的鼻梁:“早上从医院回来一直睡到现在。”   虞了拧起眉头:“你连午饭都没吃。”   陆邀听见他略带责备的语气,无声扬唇:“一会儿就去。”   虞了:“那你还去医院吗?”   陆邀:“嗯。”   虞了:“今晚也要守一夜?”   “到后半夜吧。”陆邀说:“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上半夜再观察一下,后半夜就能交给护工了。”   “那就好。”虞了心疼男朋友,叮嘱他:“你这两天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不用惦记着给我打电话,发个消息就行了。”   陆邀:“发消息没用。”   虞了:“为什么?”   “想跟你说说话。”   陆邀垂眼笑了笑:“总感觉听见你的声音,就没那么累了。”   …   陆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虞了原本还担心有人订房他不会操作该怎么办,还好后来发现文远可以登陆两个账号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赵小松小朋友消息不太灵通,陆邀走的第三天他才知道这件事,揣着他的小手机蹦蹦跳跳跑过来。   “了了哥哥,我来找你玩儿啦。”他冲树底下画画的虞了打招呼。   “谢了好兄弟,但我这会儿暂时没空。”   虞了正描线呢,眼睛错不开:“灶台上的排骨还热着,自己先去吃吧。”   “好嘞!”   赵小松跑进厨房,抱了整盘香酥排骨到桌边坐下,晃着腿吃得香喷喷,脆骨给水财嚼得嘎嘣响。   他问虞了:“了了哥哥,老大什么时候回来呀?”   虞了也不清楚,不过从陆邀最近两通电话的情况来看,应该要不了两天:“快了吧,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赵小松喔了一声:“这么快。”   虞了揶揄:“我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是很想他回来。”   “没有哇。”   赵小松边说边抽了纸巾擦干净手,拿出手机给他老大发消息:赵小松:【老大在吗老大在吗?】   住院部顶层的单人病房里,陆邀刚守着老爷子睡下,将半开的窗户又拉上一半,转身离开病房,用等电梯的空隙回复他小弟的消息:   陆邀:【有事说。】   赵小松:【老大,我想跟你谈一笔大买卖。】   陆邀:【?】   赵小松:【接对象照片代拍,一块钱一张,让你从此再也不用为异地恋发愁,老板需要吗/星星眼】   陆邀:【……】   陆邀:【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   赵小松:【这个不用学,天才生意人都是靠自己的头脑赚钱,嘻嘻。】   赵小松:【首单八折尝新,老板来一单感受一下^_^?】   陆邀:【我可以直接和你了了哥哥视频,为什么非要你拍照。】   赵小松:【视频你们肯定就只顾聊天了,难道你就不好奇你不在的时候,或者你们没有视频的时候,了了哥哥都在做什么吗?】   赵小松:【透露一下,现在了了哥哥正一个人在树底下画画,太阳好大喔,了了哥哥穿蓝色衣服也好帅喔!】   陆邀到了楼下,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低头仔细看这两条消息。   赵小松:【不然这样吧,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首单免费,小赵老板先给你一丢丢甜头尝尝?/星星眼】   陆邀:【/红包】   赵小松还在组织推销话术,对方猝不及防一个红包砸过来,他人都愣了一下。   快乐地搓手手点开——   【两百张?我一次拍不了这么多啊。】   他思索着按住快门不放算不算作弊,陆邀又一条消息进来:   陆邀:【不拍照。】   赵小松:【那用啥?】   陆邀:【发起视频通话邀请】   赵小松秒懂,接了视频邀请,翻转摄像头对准院子里的主角。   “怎么样,没骗你吧。”他捂着嘴巴偷偷笑:“了了哥哥今天超好看!”   陆邀看着院子里专心致志描绘的人,嘴角轻轻勾起:“他每天都很好看。”   “哎呦,你们大人谈恋爱真肉麻。”   赵小松偷乐地啧啧两声,正要说什么,就听点头那头远远地叫了一声:“阿遥。”   陆邀抬头,原本要进医院的陆母正往这边快步走过来。   陆邀:“妈,怎么了?”   “差点忘了。”   陆母走近车旁:“还是上次想给你介绍的那孩子,之前不是说他工作忙么,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回来了,正好你这两天也有空,要不我去问问,趁这两天安排你们见一面?”   陆邀全然忘了这一茬,不觉好笑:“妈,不用了……”   “不用什么不用,上回你不自己说了会喜欢?而且难得人家年纪小还不嫌弃你,万一能看上你就偷着乐吧。”   陆母还要上楼,没功夫跟他闲扯:“我下午得空就给对方家长打电话,你自己准备好,去哪儿吃什么吃完做什么几点送人回去都安排妥当,一定要给人留个好印象知不知道?”   陆夫人口齿了得,陆邀全程插不上一句话,最后只能无奈目送她快步离去。   算了,不急这一会儿,晚些时候再慢慢解释吧。   等他收回目光,见视频通话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便随意将手机放到一边,驱车驶入浩荡车流。   而在客栈里,一不小心撞破“惊天大秘密”的赵小松小朋友瞪大眼睛盯着手机,深陷天人交战。   怎么办?   一边是老大,一边是好兄弟!   一边是江湖义气,一边又是道德底线……   呔!不管了!   他握紧排骨腾地站起来。   赵女士说过,做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人性!   他赵小松今天就要大义灭亲!   虞了收完最后一笔,抬头就见刚刚还在沉浸式啃排骨的赵小松抿着嘴巴,一脸凝重地朝他跑过来。   虞了疑惑:“怎么了?排骨噎着嗓子了?”   “漏漏漏。”赵小松一脸严肃地摇头:“不是我被排骨噎着嗓子,是你,要被你老公戴绿帽子了。” 第51章   东山那边烈日当空, 西山那边乌云密布像要下雨。   这天气有点古怪,但是在赵小松眼里,比起听完男朋友要跟别人相亲的消息还能面不改色继续画画的了了哥哥来说, 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古怪了。   “了了哥哥, 你不伤心吗?”   他蹲在石头上,直勾勾又好奇地盯着虞了:“不失望吗?不难过吗?不想立刻提刀去见渣男吗?”   虞了听得脑壳疼:“你一个小孩子, 一天到晚上哪儿去学的这些话?”   赵小松:“我妈最喜欢看这种电视剧。”   虞了:“大人看没事,你少看,尽量多保持一点小朋友的天真纯洁不谙世事。”   “好嘞, 下次一定!下次我妈再看, 我就滚去玩泥巴。”赵小松说:“可是现在老大真的要去相亲了耶?”   “了了哥哥, 他把你扔在这里一个人下山去见别的漂亮哥哥,你还这么淡定?难道真的跟龙飞哥哥说的一样, 大人都是忍者神龟,得过且过,连戴绿帽子都不——”   “瞎说什么。”虞了腾出只手捏住他的脸:“是在骂我还是骂你老大?”   “没有哇。”赵小松咧着嘴巴:“我现在是正义的化身, 替天行道,大义灭亲,就算是老大也要一视同仁!了了哥哥, 需不需要我打电话过去先帮你骂一顿出出气!”   “行了, 好意心领了。”虞了松开他:“我一会儿自己骂, 你排骨要凉了, 赶紧去啃完, 啃不完的套上保鲜膜放冰箱。”   “还有空管排骨呢……”   赵小松一边嘀咕着看不懂,一边回到厨房把剩下的半盘排骨找了个保鲜袋装起来:“了了哥哥我带回去吃啦, 给赵女士也尝尝。”   虞了抬头喊:“那你从冰箱里重新拿, 别装吃剩的了。”   “不用!先让她尝尝喜不喜欢!而且重新拿回去还要炸, 好麻烦的。”   赵小松提溜着保鲜袋往门口跑,边跑边冲他挥手:“我走了了了哥哥,有需要随时叫我,一定自己坚强一点别偷偷哭鼻子啊,为渣男不值得!”   虞了:“……赶紧走吧。”   他画的院子对面墙角那堆花丛,色彩濃丽以至上色有些麻烦,本想画完最后一点再给陆邀打电话调侃一下相亲的事,奈何他速度实在慢,拖过一阵还是陆邀电话定时定点先打进来。   虞了单手滑下接听打开免提,右手还在给叶子上黄绿渐变色:“陆老板,忙完了?”   “嗯,刚到家。”陆邀在玄关换了鞋,回房间准备拿衣服洗澡:“在做什么?”   虞了:“在想要不要跟我男朋友分享一下刚听到的新鲜事。”   陆邀:“哦?什么新鲜事?”   虞了:“听说某人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   陆邀扬了扬眉,稍加思索便想到了源头:“小松告诉你的?”   “是啊是啊,不然我在这深山老林消息闭塞的,男朋友跟别人相上了都不知道。”   虞了低头去调颜料,语气轻松:“怎么样啊陆老板,打算什么时候跟人见面?”   陆邀继续往房间走:“你希望我去?”   “是你相又不是我相,关我什么事。”   虞了乐了:“你想去就去呗,万一去了一看,诶,小孩儿怎么处处都对我胃口,不是赚大发?”   光听措辞好像有点儿吃醋的味道了,但虞了语气里只有戏谑。   陆邀知道这是小虞同学是抓着机会故意调侃他玩儿呢,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不是万一,是一定。”   虞了:“嗯?”   陆邀从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从我妈的形容来看,那小孩儿的确处处对我胃口。”   这语气,虞了知道他又在逗自己。   不过难得站一次上风,小虞同学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认输:“怎么个对胃口法,也说给你男朋友听听?”   陆邀:“说是从小就长得好,脾气乖,性格开朗,人见人爱。”   虞了:“嗯哼?”   陆邀:“年纪也小,才刚毕业没两年。”   啧,这还真是认真听认真记了啊。   虞了磨了磨后槽牙:“还有呢?”   陆邀:“嗯……貌似在专业领域成就斐然,获奖挺多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品牌和工作室。”   虞了终于咂出些不对劲:“什么专业领域?”   陆邀:“服装设计?”   画笔停了,虞了忍不住抬起头:“不是,等等——”   陆邀:“我想想,起因是他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有这层关系,家里才会有给我们牵个线的想法。”   一些猜测逐渐成形,虞了掌心压在画纸上,有些不可置信:“你……”   陆邀:“名字还没问,只知道他姓虞,虞美人的虞。”   虞美人的虞。   虞了的虞。   虞了觉得心脏被小榔头敲了一下。   这也太迷幻了。   他从芜程千里迢迢跑到萱城躲避的相亲对象,现在是他男朋友?   对了,特种兵。   哪儿会有那么多特种兵,一个两个还专门绕着他打转,他早该有所察觉的。   可转念一向,又觉荒唐:“我妈明明说你退伍后接管了家里的公司的,你怎么会变成了大山里的客栈老板?”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往种种,越想越扯,仿佛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问号:“哥哥,你告诉我你哪里像个总裁了?”   有这么全能又接地气的总裁吗???   陆邀低笑附和:“了了说得对,确实不像。”   一时间千头万绪,虞了心情也是五味杂陈,语言组织功能短暂失灵,几次开口想说什么,话算堵在嘴边又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才好了。   所以自己拢共就跑了两次,一次躲相亲对象,一次躲一夜情对象,结果躲到最后非但一个没躲过,还生怕人逮不到他似的,回回往人跟前撞。   半晌,他拍拍额头深呼出一口气,真的迷惘该嘲笑自己愚蠢还是庆幸自己运气好。   陆邀语气带笑:“所以小虞同学,现在还好奇你男朋友的相亲对象么?”   这奇妙的阴差阳错,小虞同学抿起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将画笔熟练在指间转了一圈,正要启口时,突然想到另一个重点:“不对,所以你早就知道是我了,从我进山开始?”   “没那么早。”陆邀说:“在程西梧订婚前一天。”   虞了对那两天印象深刻,稍稍回忆就能想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喝多之后的口无遮拦,透露了那么多信息,不被发现才是怪事。   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平:“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邀:“你那会儿表现出很抗拒相亲这件事,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会对我有抵触情绪,在这里住得不自在。”   虞了:“是怕我不自在,还是怕会影响你对我图谋不轨的进度?”   陆邀对自己的心思供认不讳:“这么解释也没错。”   虞了语焉不详哦了一声:“后来呢?为什么在一起之后这么长时间还是不告诉我?”   “时间拖得太久,我也忘了。”陆邀:“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瞒我这么久,你挺行啊陆老板。”   虞了没等他说完,轻嗤道:“亏我还怕我爸妈会对你印象不好,回去一趟被相亲的事搞得两头为难,挨一顿臭骂也要替你瞒着。”   陆邀终于听出虞了语气里的不对劲。   情况似乎与预想脱轨了,并且发展得不太妙,陆邀顿了两秒,直白问:“了了,你生气了?”   虞了答非所问:“叔叔阿姨知道这事吗?”   陆邀:“还不知道。”   虞了:“也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陆邀:“是。”   “行。”虞了轻快道:“我知道了。”   隔着手机,陆邀看不见虞了的表情,也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太多情绪,明知对方可能生气了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了了。”   虞了摆明不想跟他多说:“你刚到家,好好休息去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   陆邀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嘶,实在没想到这会是个隐患。   不对,不是隐患,已经爆发了。   思索片刻,陆邀放下手机,决定先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认错怎么哄。   等他洗完出来,打算再给虞了打个电话探探口风时,他家母上大人的电话倒是先打进来了。   “儿子,还没睡吧?”陆夫人语气里有着一丝藏不住的雀跃。   陆邀:“还没,妈,有事?”   陆夫人:“告诉你个好消息,就是有关你相亲那事。”   陆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   陆夫人:“刚刚对方妈妈联系我,说她家小孩儿忙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会回宣城,那孩子的意思是害你等了这么久也挺抱歉的,所以打算明天回来就跟你见个面,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邀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陆夫人:“你爷爷这两天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了,不用你寸步不离守着,所以我帮你答复人家了,明天下午五点,地点就在华安街最有名的那家私房菜馆,你一会儿就把位置订好,菜也要安排好。”   陆夫人:“哦对了,还有一点提醒你一下,因为那小孩儿比较害羞,觉得两个陌生人单独相处会不自在,所以我和他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让星星陪你一块儿去。”   陆邀:“……”   陆邀:“陆星星要跟我去?”   “那不然呢?”   陆夫人说:“要是我们长辈去,你们估计更不自在,星星已经是我们深思熟虑下最合适的人选了。”   陆夫人:“行了,我就交代这么多,剩下你自己看着办,好好表现,要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疏忽搞砸了,看我跟你爸怎么收拾你。”   …   陆邀之后又给虞了打了几次电话,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被挂断,这种情况下,发出的消息得不到回复也在情理之中了。   隔日下午四点不到,陆星星就兴奋地跑过来找他,并且扬言已经为他做好了最周全的相亲攻略,成功就在今天!   虽然陆邀也不清楚跟自己男朋友相亲需要什么相亲攻略。   他比较需要的应该是道歉攻略。   陆星星溜进他房间帮他挑要换的衣服,嘴里念念有词也不清楚在嘀咕什么。   陆邀靠在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思考着怎么样才有可能让虞了接他电话。   “哥,哥!赶紧过来换衣服!”陆星星大声嚷:“快点,我都给你搭好了。”   思索无果,陆邀回过神,收起手机走向房间。   他在里面换衣服,陆星星隔着一道门在外面继续念叨:“我今天可是身负重任,有尴尬解决尴尬,没尴尬制造气氛,反正一定要把你们撮合到一块儿!”   “流程我已经安排好了,先吃饭,边吃边聊熟悉一下,然后吃完就去华安街看文化会,那个哥哥不是萱城人,你要带人家好好逛逛。”   “当然,前面我会全程陪同,等你们熟悉好了能自己聊了,嗯……不对,是等你拿到人家联系方式了,那时候我就撤退,你负责把人送回家,路上自由发挥。”   “记住全程保持绅士,第一印象很重要,这直接决定了你们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可能。”   陆邀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心说那你现在就能撤退了,单手编辑消息问虞了到哪儿了,热不热,需不需要去接他。   没想刚发出去,就被对话气泡后面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提醒: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陆邀:“……”   啧,好像真的得重新加一下了。 第52章   “妈说了, 小哥哥内向害羞,所以你就得多主动一点,不要让人觉得你是个只有张脸能看的闷葫芦, 不然这饭肯定就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我查过了,一般相亲失败的主要原因都是三观不合, 嗯……你的三观是经过国家矫正的,非常端正, 这点应该不用担心。”   “其次就是大男子主义和思想封建,你要尊重别人, 多照顾别人的情绪知道吗,绝对不可以只顾自己侃侃而谈,也不能否定对方,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哦对了, 还有吝啬, 下头抠搜男都没有好下场……”   陆星星是真的对哥哥的终身大事很上心了,不仅昨晚连夜查了各种相亲攻略, 还把所有值得的参考的内容都截图保存了下来, 就差打印装订成手册了。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   耳朵被迫灌进了妹妹一路碎碎念的叮嘱, 陆邀在红灯前踩下刹车, 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边缘, 看着倒计时结束, 那头红灯变黄再变绿。   他这儿的红灯却不知道还要亮多久。   “……最后的最后,一定切记绅士礼貌,如果对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要保持风度不能让人家尴尬, 如果对方是, 那就更要注意态度, 举止得得体,不能太殷勤,保持让人舒适的距离,最忌借机动手动脚!”   “好了,就这么多了。”陆星星念得口干舌燥,拧开水喝了两口润好嗓子了,方才问陆邀:“哥,你都记住了吧?”   陆邀敷衍点头。   陆星星:“还有什么问题吗?有的话可以直接提出来,一会儿到考场了可就来不及了。”   陆邀踩下油门,方向盘打左转:“你攻略就这些了?”   陆星星:“啊,你还想有啥。”   陆邀:“没说生气了怎么哄?”   “拜托老大,这是相亲攻略不是恋爱攻略!”陆星星就无语:“你第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开始想第二步第三步了?”   陆邀笑笑,不置可否。   车子拐进菜馆所在的巷子,陆邀寻着停车位,状似无意问陆星星:“那个哥哥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你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有?”陆星星低头解开安全带:“希望你整日加油,早日让我好友列表多出个亲哥好吧?”   行吧,也是意料之中。   陆邀停好车,开门下车上锁,朝着订好包间的私房菜馆走过去。   或许当面道歉会有用一些,他思忖着,毕竟每将可以用来拥抱的一分钟消耗在矛盾之上,都是在浪费生命。   “你好,请问有预定吗?”   陆邀报出手机尾号,对方在前台电脑上查了一下后起身:“好的,三号包厢,请这边跟我来。”   他们穿过内间过道,停在虚掩的门口,服务员做了个手势:“这里就是了,菜一会儿就上,辛苦稍等。”   陆邀道谢,服务员笑着应了不客气,转身正要离去时又被陆星星叫住。   像是怕被人听到,她小小声:“姐姐,问一下,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吗?还是里面已经有人了?”   服务员:“我看你们订餐人数是三位,几分钟前已经有一位年轻的先生先到了。”   “啊。”陆星星指了指包间,声音更低了,几乎用气音在说:“已经在里面了吗?”   服务员犹豫着点点头,不确定道:“抱歉,是我们有哪里弄错了吗?”   “没有没有。”陆星星摆摆手,笑眯眯:“没有问题,我就随便问问,耽误姐姐时间了。”   “没事,不耽误。”   服务员被她唬住,最后又确定了一遍没有问题才敢放心离开。   陆星星对他哥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最后检查一下两个人的着装都没问题,搓搓手心,推开门——   嘭。   刚被挤开一条缝的门又因为失去推力重新合上。   陆邀被陆星星急速倒退的动作撞了一下,扶着她肩膀:“怎么了?”   “我去……我去我去!”   陆星星拍着胸口瞪大眼睛,指了指包间,又指了指陆邀,半天才捂着嘴巴吐出一句:“陆老大,你中头奖了!”   陆邀:“什么头奖?”   “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在公司门口遇见的那个超级好看的小哥哥吗?”   陆星星眼睛真亮成了星星:“他现在就坐在里面!”   陆邀想起之前收到的那条没头没脑的消息,面对这样的巧合,一时竟无言以对。   或许可以找个机会告诉陆星星,他不止现在坐在里面,他还看过你的高考真题试卷,还被你问过什么品种,还跟你玩过一晚上游戏。   陆星星好激动,又激动又振奋,压低的声音也掩不住他的心潮澎湃:“答应我陆老大,搞定他好吗?咱们一起努力,今年就让他来我们家过年!”   陆邀扣着她的脑袋往回转:“先进去。”   陆星星感慨着缘分的奇妙,脚步轻得要蹦跶起来,一路来到卡座边,见人抬起头看她,一手背在背后使劲给他哥竖大拇指。   哦莫,这么近看更好看了!   “哥哥,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见过的。”陆星星抿着嘴角,满眼期待:“上次在路边,你帮我扶过箱子。”   虞了意外地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她就是陆星星。   也不是完全没想到,至少他当时回头就是因为觉得小姑娘声音有些耳熟。   “好巧呀!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可能这就是妙哉的缘~分~吧。”   陆星星意有所指地着重强调,没忘记今天的另一位主角,灵活闪到一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陆邀。”   虞了这才顺着陆星星的手看向陆邀,眉尾轻轻动了动。   某人今天穿得还挺正式,有点儿总裁的样子了,可惜区区美色诱惑还不够让他消气。   至于陆邀,从进包间起,视线就明目张胆黏在了虞了身上。   两人好些天没见了,走时还温顺乖巧由着他哄睡的小猫,如今却成了坐在他对面不冷不热的相亲对象。   从来不会为自己决定后悔的陆先生难得在今天产生了一点后悔的情绪,或许那天真的应该带着他一起回来。   “打招呼啊!”陆星星偷偷扯他的衣摆,恨铁不成钢地从牙缝里挤出话:“傻愣着干嘛,还想不想要老婆了?!”   陆邀这边没动作,倒是虞了主动站起来,朝他伸出手,面带微笑:“我叫虞了,陆先生,初次见面,久仰。”   男朋友的态度很明确了,陆邀只能配合地伸出手:“虞先生,久仰。”   只是指尖才刚碰到,虞了就兀自收了手坐下,摆明了不想给他握。   陆邀看着自己孤零零被扔在半空的右手,好笑又无奈。   看来今天这场相亲注定“坎坷”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陆星星很自觉坐在里侧他哥旁边,菜很快上齐了,她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竖起耳朵观察情况。   结果除了上菜时,他哥将几盘招牌菜换到了相亲对象面前外,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包括语言,肢体,甚至是眼神交汇。   这哪儿是相亲,这就是拼桌的饭友吧?   陆星星脑中登时警铃大作:完蛋,相亲最怕遇到哑巴,陆老大犯大忌了。   得赶紧救场!   “咳咳。”她故意咳了两声,引起虞了注意后开始试图为她家不争气的老大找补:“那个,我哥他就是这样,嘴比较笨……不是,我哥他一直就比较沉默内敛,稳重!所以话比较少。”   “我也不爱说话。”虞了看向陆邀,惋惜一笑:“陆先生,看来我们不太合适。”   陆邀还没表态,陆星星已经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啊,怎么才刚刚开场就不合适这种话都出来了?   怕自己越圆越糟糕,陆星星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死命戳他哥:吱声啊吱声啊,老婆要没啦!   陆邀:“还没有了解过,虞先生怎么知道不合适?”   嗯嗯嗯!   陆星星小鸡啄米式点头,得了解,不了解不行!   虞了稍加思索,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能不能先问一下,陆先生都有哪些优点值得让我了解?”   “这题我会!”   陆星星忙不迭举手,展览一样伸出手掌指向她哥:“look,这张脸还看得过去吧?”   虞了视线扫过陆先生那张优越的皮囊,抿了抿唇,神色间颇有些一言难尽。   陆星星心一沉,怎么又完蛋,人家好像不喜欢他哥这一挂,刷脸不好使了!   “没关系,还有,还有我哥他…非常的洁身自好!”   陆星星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他哥的优点:“他今年27,马上28了,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虞了:“这样?”   陆星星:“嗯嗯嗯,大优点!”   虞了:“快30还没有谈过恋爱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一下陆先生是否在性格,或者别的方便有缺陷?”   陆邀:“……”   陆星星:“……”   陆邀搁了筷子。   “……不是。”   以为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的陆星星艰难咽了一口唾沫:“他,也没什么缺陷,他就是,就是当兵时间太长了,你也知道吧,在部队没那条件。”   “对了。”虞了经她提醒,想起什么:“听说陆先生是特种兵退伍?”   将男朋友的那点儿没藏好的刻意尽收眼底,陆邀顺着他的意思点头:“是。”   陆星星觉得有戏了,毕竟谁会不爱酷帅的兵哥哥!   岂料对方抱歉道:“一些个人原因,我其实并不是很希望另一半太强大。”   陆星星:“……”   陆星星好想吸一口氧:“他189!”   虞了:“是有点太高了。”   陆星星:“他会做饭!”   虞了:“会做饭的人不少。”   陆星星:“他还是个霸总!”   虞了微笑:“应该经常忙得没空陪家人吧。”   …   发展走向越来越不妙,被嫌弃到地心的陆先生嘴角却有了几不可察的弧度。   不高兴了没有闷头憋着,知道借题发挥冲他撒气,值得表扬。   以及,一本正经挑他毛病找他茬的样子是真的可爱,手痒,想抱。   他是心情不错了,可是陆星星快哭了,没戏,雷点太多,别人好像看不上他哥呀!   “不好意思,只是一些客观陈述,希望不会冒犯。”   虞了看着陆邀:“不过我想陆先生应该也不喜欢我这种类型吧?否则也不会将这场相亲一直“拖”到今天。”   拒绝的意思太明显了,陆星星都不忍心再看。   她捂着脸,想给她亲哥发个消息,不行咱们就撤吧,人家摆明了嫌弃看不上你,就差直白说出来了。   虽然她真是的喜欢这位哥哥,但是也不能亲疏不分,眼睁睁看着亲哥受委屈是不是?   然后,就很魔幻的,她听见她哥说出了一句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从他嘴里出现的话——   陆邀:“以前确实没有想过,不过今天知道了,我觉得虞先生这样的就很好。”   虞了:“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陆邀温和注视着虞了,不紧不慢:“意思就是,虞先生,我很喜欢你,想请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   陆星星一把抱紧饮料杯,激动到下巴颤抖。   woc!!!   陆老大,牛逼!   行!就为你这句,管他什么嫌弃不嫌弃,我陆星星就是掏空了脑干也要帮你把人搞到手!   虞了:“你缺点太多了。”   陆邀诚恳道:“抱歉,我可以改。”   虞了:“长相身高怎么改,整容截肢?”   陆邀:“需要的话,可以考虑。”   虞了嘴角抽了抽,一时词穷,瞥见看见他面前的一份没动过的甜点,故意找茬:“我不喜欢吃甜食。”   陆邀将甜点推到陆星星面前:“好,以后都不吃了。”   虞了:“……”   接连好几拳全打在棉花上,虞了磨了磨后槽牙,这个人他脸皮好厚。   隔壁陆星星边吃着双份蛋糕边在心中疯狂抹泪。   这还是刚刚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陆老大吗,这猝不及防的真爱。   太卑微了,太感人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一顿饭,前往文化街。   萱城临江区的老城一直保留着秋祭的老习俗,后来在祭祀活动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当地的特色文化展,街区商店也会相应推出一些相关的小玩意或纪念物,几年发展下来,倒成了秋季萱城旅游的必临打卡点。   日头西落,天色渐暗,文化街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鳞次亮起。   沿河两岸人来人往,不只是店面,还有许多临时支起的小摊也在卖着各色有趣的物品,远处隐约有锣鼓声传来,祭祀出游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   虞了没来过,之前也没听说过,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城中古镇,没想到现实场景比他想象中要鲜活有意思得多。   至于陆邀“给个机会”的请求,他模棱两可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心安理得享受着某位跟班寸步不离的陪同,每一个小摊都要偏头看一看,瞧什么都觉得挺新鲜。   在路过一个面具摊子时,一眼看见了挂在架子上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粗粗一瞥,竟和陆邀的山神面具有八分相似。   “哎,你看这个——”   他拿起那张面具,笑着回头去找陆邀,两人目光撞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笑容火速一收:“算了,没什么。”   “嗯,确实很像。”陆邀忍笑,兀自接过他手里的面具翻来覆去看了看:“给你买一个拿着玩儿?”   “什么很像,听不懂。”   虞了嘴硬,撇开脸说不用的功夫,陆邀把钱都付完了。   “表演队伍过来了!让让让让。”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光听着敲锣打鼓的响了。”   “有舞狮啊,看见狮子头了。”   “哎,别挤啊兄弟,我后边有人!”   旁边的人突然后退,后面人潮又在往前推,虞了夹在中间要被踩,好在一只手臂及时勾着他的肩膀将他往旁边带。   陆邀一手拎一个,退到后边人没那么多的地方,护着他们不被倒退的人流挤到。   哇哦,英雄救美!   陆星星刚想夸他哥有眼色,结果扭头就发现他哥一手还搂在别人腰上。   可恶,陆星星门牙都咬紧了,偷偷使劲戳他肩膀,小声谴责:“干嘛呢,来时不是重点强调过吗,不可以借机动手动脚,印象分会被扣光的!”   恰逢表演队伍过来,舞狮抬轿跳舞杂耍一应俱全,拉了好长一队,抬头望不见尾巴,锣鼓喧嚣,把陆星星的叨叨全盖了过去。   他们在人群最后面,前面围了好几层,虞了踮着脚也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轿子顶和偶尔蹿高的狮子尾巴。   有点遗憾,虞了转过头看向一边坐在爸爸脖子上高兴拍手的小孩儿,深表羡慕。   “抱紧我。”   耳边忽然响起这么一句,不等虞了反应,脚下蓦地一空。   他在下一秒被人腾空抱起来,视线陡然间变得开阔,他已经稳稳坐在了陆邀手臂上。   记忆的场景在脑海中转瞬重叠,虞了望着热闹非凡的街道,眼前浮现的却是小院里的盈坠满树枝的槐花。   摇着尾巴的大黄懒洋洋趴在树杈上睡觉,被他抱下来时仰着肚皮躺在他怀里幽怨地看着他。   陆星星压低的惊呼传来,虞了一手扶着陆邀肩膀,一手抓着面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在偷偷上翘。   这个人。   不多时,表演队伍离去,拥挤的人群也散了。   陆邀将虞了放下来,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过一段后停在寺庙门口,往里一望,信徒来往,香火缭绕。   虞了抬头看匾额,大慈寺。   他们随着大流走进去,按照规定的程序在每个殿前的香火炉里燃了香,然后进殿参拜。   城里的寺庙和山里不一样,除了人流量还是寺庙内部装潢,就连菩萨的泥塑都透着崭新的贵气。   陆星星拿着他哥的钱包凑到功德箱前塞了几张,回到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念叨着希望菩萨一定要保佑来年高考考个本地好大学。   虞了让到角落,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忽然想起件事:“陆先生,是不是这里许愿也是必须说出来才灵验?”   陆邀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淡定点了头:“也许。”   虞了抱着手臂:“是吗,那我怎么没听见陆先生刚刚许了什么愿?”   陆邀:“希望虞先生可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虞了:“……”   陆邀垂眼看着他,眼角弧度慵懒又温柔,带着请求:“可以吗,虞先生?”   陆星星拜完菩萨,一抬头又被他哥的直球操作震惊了,唰地扭头,一双眼睛锃亮晶晶盯紧了虞了:说可以!快说可以!   不只是陆星星,旁边好几个小姑娘也听见了,眼神不停往这边偷瞄,一个香插了插了三分钟还没插进香炉。   什么就可以吗?   明明只是要个联系方式,愣是让虞了有种被求婚的感觉。   想借机找茬的虞了被满殿香薰火燎烘得耳朵发烫,无比后悔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想拉着人赶紧走,偏偏陆邀又拿出一副一定要等到他回复的架势,挡出口不动。   虞了脸皮没他厚,受不了这样的围观,只能硬着头皮掏出手机将昨天才拉黑的人从黑名单放回来。   陆星星做了个哇塞的口型,说话算话,一见联系方式到手,她立刻找借口撤退,连蹦带跳乐呵呵回去跟老妈分享好消息了。   陆星星离开后,虞了扭头就往后院走。   陆邀收起手机提步悠悠跟上。   从小松林的小径穿过就是食堂,斋饭的香味飘满园。   虞了没有沿着小径往前走,在走到一半时拐进了旁边小松林。   陆邀走在他后面没有纠正。   直到前面无路可走了,他打算出声提醒,却被忽然转身的人一把推得撞在身后树干上。   紧接着下颌被泄愤咬了一口,刺痛传来,陆邀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反而弯着眉眼顺势将人揽进怀里。   下午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做了。   虞了气儿不顺,抬头就看见他眼里泛滥的笑,啧了一声:“你还挺开心是吧?”   这是个送命题,陆邀矢口否认:“没有。”   虞了:“骗我的账还没算清,又故意让我尴尬?”   陆邀表示冤枉:“了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男朋友的联系方式。”   虞了:“了什么了?”   陆邀从善如流改口:“虞先生。”   虞了:“撒手。”   陆邀没动,低头去碰他的额头:“很想你,虞先生。”   虞了立刻后仰:“少套近乎。”   虞小猫气性真的很大,炸着毛不让人顺。   陆邀闷笑,叹息着埋在他肩膀:“知道错了,虞先生什么时候消气?要不要再骂两句,或者直接揍一顿?”   男人低哄示弱的声音听得虞了耳朵发热,嘀咕:“皮那么厚,我懒得动手。”   陆邀自行解读:“那就是不生气了?”   虞了还没反驳,就感觉颈侧被啄了一下,他受惊似的缩起脖子飞快躲开,一把捂住他的嘴:“佛门重地,自重点行吗?”   陆邀亲他手心:“佛门重地,但我不是佛门中人,你也不是。”   虞了抵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没听说过相亲第一天就要逮着人亲的,陆先生,你是流氓?”   “……”陆邀默了一瞬:“还相着?”   他以为已经结束了。   虞了挑眉:“你以为?”   陆邀忍得有些头疼,揉揉额角,想说的话却被手机振动打断。   他滑下接听,应了几声后,忽然看着虞了,询问电话那头的人:“可以带家属吧?”   虞了:“?”   陆邀挂掉电话,亲不了,只能捏捏脸过过手瘾:“既然还相着,要不要跟相亲对象去见见他战友?” 第53章   从文化街开车过去不到半小时, 天已经黑尽,萱城的夜灯火通明,霓虹满天。   目的地不是什么大餐厅高级酒楼, 而是沿着护城河的小饭馆,沿河岸搭着伞蓬,桌椅都是竹藤编制,被沿河岸的风吹得清凉。   夜里来这种小摊吃饭的人不少,但虞了还是一眼认出了坐在最往后靠江边的那一桌三个就是他们此次赴约的对象。   都是挺拔硬朗的汉子, 齐整利落的寸头, 纵使穿着最随意的便装,也掩不住一身有别于普通人的凛然气质。   陆邀带着虞了走过去,坐在靠里一位最先看见他,咧开灿笑,抬头招呼:“陆哥!这儿!”   背对的两位跟着回头, 起身笑呵呵跟陆邀打过招呼, 友善中带着好奇的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虞了身上。   “左锋,小五,老毛。”   陆邀依次向虞了介绍了他们三人, 又跟他们介绍:“虞了——”   “知道知道!”老毛露着一口白牙:“家属嘛, 刚电话里都听见嘞!”   虞了偏头去看陆邀。   后者很有眼色, 改口解释:“不是家属,是相亲对象。”   “……啊?”   “???”   “相,相亲对象?”   三个壮汉表情凝固, 三脸懵逼的场景莫名喜感。   老毛视线在陆邀和虞了之间来回扫, 表情很复杂:“怎么哥, 你今天……相亲啊?”   陆邀:“嗯。”   老毛跟左锋小五面面相觑, 小五忍不住挠头:“哎, 我们这也不知道,那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打扰了?”   “不会。”陆邀道:“今天相得也差不多了。”   老毛眼珠溜一圈:“相上啦?”   左锋拍他脑袋:“这不废话,不然能带着一起过来?”   老毛正要乐,又听陆邀否认:“没,我看上他了,他没看上我。”   “……”   “……”   “……”   虞了偏头掩着嘴唇清咳了两声。   “那个,没事没事!小问题,做不成相好还能做兄弟嘛!”   老毛试图打破尴尬,招呼他们坐下:“来来来,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肚子填饱再说哈哈哈。”   招牌能点的老毛他们已经点得差不多了,陆邀翻着菜单看了一下,大多是辣口,于是又给虞了点了一碗冰粉。   他们老战友的叙旧,虞了插不进话也无心打扰,坐在陆邀旁边安静嗦冰粉听他们聊天。   “不喝点儿?”陆邀问。   他们一桌大男人,桌上愣是没放一瓶酒,倒是搁着一大瓶维e。   “我和小五明天一早还得回部队,”左锋说:“老毛嫌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就没点。”   “嘿,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老毛看向陆邀:“陆哥,小鱼,咱们仨碰几杯?馋死两个算两个!”   “我跟你就行。”陆邀一边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一边随口解释:“他酒量不行,就不喝了。”   “啧啧啧。”小五眯起眼睛,话里有话:“刚相亲就知道人家酒量不行了,可以啊。”   说罢,迅速转向虞了:“看我哥多细心,他要是有男朋友,肯定当牛做马把人照顾得服服帖帖啊,小兄弟,考虑一下?”   虞了觉得今天仿佛全世界都是陆邀的相亲助力团,陆星星是,如今他三个战友也是,就差把陆邀标个低价强买强卖给他了。   “他怕生,别逗他。”   陆邀将话题从虞了身上转开,问小五:“你们怎么会在萱城,这个时间我以为你们应该在沿海一带做训练。”   小五:“本来是要去南城的,临时接到指令要过来出个小任务,也呆不了几天,估计下周之前就要走了。”   一般这种任务默认都是保密的,陆邀也没问是什么,点到为止,很有分寸地将闲聊内容止步于最稳妥的唠家常上。   他问老毛:“休几天假?”   老毛端起酒杯:“今天半天明天半天,勉强凑个一天一夜吧。”   陆邀跟他碰了下:“不去看女朋友?”   老毛有女朋友是众所周知的事,两个人青梅竹马,从高中起就谈着了。   后来老毛进了部队,但凡休假一定是往女朋友那儿跑,没休假就女朋友带着吃的过来找他。   偶尔亲手做些小礼物一起送来,老毛铁定挨个宿舍炫耀一遍,把一群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羡慕得牙痒痒。   一直到陆邀离开,两人感情都很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思及此,陆邀多问了句:“结婚了?”   气氛却在此时忽然安静下来,左锋和小五在老毛看不见的地方冲他狂挤眼睛。   “没。”半晌,老毛仰头喝光手里那杯酒,语气轻松:“前些时候分了。”   陆邀顿了两秒:“为什么分了?”   老毛:“不分就那么一直拖着么,我这一年到头着不了一次家的人,结婚耽误人家干嘛。”   听到这里,虞了忍不住抬头去看老毛。   强装的淡定永远骗不了人,老毛嘴上说着问题不大,眼睛却始终盯着桌面,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虞了心里有点不舒服。   陆邀:“你提的?”   老毛:“啊,我提的,不然真让人家等我到三十岁啊。”   左锋沉沉叹了口气,小五拍着老毛肩膀,几次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干嘛啊,这幅表情,我没事儿。”   老毛抹了一把脸,又是爽朗的笑:“已经过去老久的事儿了,我都没放在心上,你们咋还愁起来了?”   陆邀往后靠在椅背:“既然不想耽误人家,刚入伍那会儿为什么不提。”   老毛一愣。   陆邀又问:“已经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又为什么这么肯定别人不愿意继续等你?”   老毛皱起眉头:“我知道,可是我……”   陆邀:“你什么?”   老毛说不出来了,脸上淡定的面具隐隐有破解的趋势。   虞了看得难受,在桌子底下偷偷去拉陆邀的衣角,想让他别说了,却反被握住手安抚地捏了捏,仿佛在告诉他没事。   陆邀:“这是你自己的私事,我不做评价,不过站在兄弟的立场,希望你以后别后悔就行。”   隔壁桌在过生日,吹蜡烛时掀起一阵欢腾,口哨混着喝彩,跟他们的沉默无言对照鲜明。   老毛闷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哎!咱们难得聚一次,干嘛总说老毛啊!”小五努力活跃气氛:“不如咱们说说……说说你呗陆哥?!”   陆邀:“也行,说我什么?”   “说你的……你的……”   小五脑子跟不上嘴巴,卡了半天卡出个问句:“说你的啥啊?”   “当然是说说咱陆哥曾经的光辉事迹啊!”   最后还得靠左锋拯救世界,他看向虞了:“小鱼是吧,跟你说,你这相亲对象可不简单,从咱们入伍起他就是所有人里最猛的那个,不管什么训练项目成绩妥妥第一,以至最开始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提前练过,故意来新手村碾压我们了!”   “对对对!”小五附和:“而且陆哥那会儿可叼得不行,整天冷着一张脸,跟全世界都对他欠钱不还似的,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我要没记错的话,老毛那时候因为挑衅不成还挨过陆哥好一顿揍。”   他撞了一下闷头喝酒的老毛:“你自己说是不是?”   老毛心不在焉的,扯着嘴角笑了笑,算是默认。   虞了又收集到一段陆哥身在江湖的传奇经历。   只不过在知道陆邀高中时期那些混账事后,虞了觉得一切放在过去的陆邀身上都合情合理,不过基操罢了。   陆邀:“那会儿是不太懂事。”   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男生天南海北的凑在一块儿,又性格各异,哪儿能不发生一些摩擦。   但有时候摩擦导致的结果并不是不可化解的耳朵,也可能是一段出生入死的友谊被吹响了号角。   “谁不是呢。”左锋感叹:“到了后来遇见的事儿多了,才知道在国家大义群众安康面前,自己那点儿小事儿根本不算事儿。”   “至于身边的兄弟,能丢命的大风大浪都搂着肩膀扛过来了,大家全恨不能能一辈子凑一块儿,谁还会在乎什么屁大的小摩擦。”   小五提起这个就心堵:“从咱小组起来陆哥就一直是主心骨,谁不是打定了主意这半辈子就跟着陆哥了,哪儿知道就……啧,要是那时候我再跑快点抓着那人,或者干脆让我——”   “行了。”陆邀打断他:“你受伤就比我受伤划得来?这道理谁教你的?”   “不是那意思。”小五叹气:“就是觉得想不过,我们之中最有毅力最有能耐的人,明明你还可以走得更远……”   “没什么好想不过的,我不过是在完成我的任务。”   陆邀将饮料给虞了满上,又把他面前最辣一道菜挪走换了盘清淡的:“如果每次出任务都瞻前顾后想这么多,国家还要我们做什么。”   “别为已经不可挽回的事情惋惜,走好你们自己的路,下次做到最好就行。”   部队有门禁,时间差不多大家就要准备散场了。   “去我那儿将就一下?”陆邀递上车钥匙,理由充分:“或者虞先生收留一下我也行,喝了酒,不能开车。”   虞了看着被递到面前的车钥匙,默了默:“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国内驾照?”   陆邀:“……”   相亲对象没驾照,这一点属实在陆邀意料之外。   思索着这样的话应该寻个什么正当由头把人拐回家,小五主动请缨:“我开吧,正好老左也没喝酒,他载老毛在后边儿跟着,等把你们送回家了我们再回部队。”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等三人上了陆邀的车,小五从后视镜里看他们:“先送你们谁?小鱼你住哪儿?”   虞了:“富锦——”   陆邀:“去我家。”   小五啊了一声:“都去你家?小鱼也去?”   “嗯。”陆邀:“你们还要回部队,别为了送我们耽误时间,这边过去正好顺路。”   虞了不知道他们回部队是哪条路,也不确定富锦路顺不顺路,只能默认陆邀的意思跟他一起回去。   陆邀喝得有点多,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小五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说到老毛,又是一阵叹息。   “刚分那会儿老毛好几天没说话,训练跟拼命一样,晚上躲被窝里看着女朋友照片偷偷哭,早上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别看现在无事发生一样,其实全是装的,他女朋友送他的东西一样舍不得丢,宝贝似的拿盒子装着藏衣柜里,还是我去借袜子时不小心翻到的。”   陆邀:“你借他袜子做什么?”   “我的全洗了啊,没得穿了……不是!”小五哭笑不得:“陆哥,这不是重点吧?”   陆邀捏了捏鼻梁:“不用管他,让他自己想清楚。”   “肯定,这种事我们想管也管不着啊。”   小五在别墅门口靠边踩刹车:“行了,到了啊陆哥,你看是就停这儿还是帮你开进去?”   “开进去,路边不能——”   陆邀声音在他睁眼的同时戛然而止,他沉默两秒:“你开这儿来做什么?”   小五一头雾水:“不是送你回家吗?”   陆邀:“……”   在一片沉默中,小五福至心灵:“不是吧,陆哥你是要回你市中心的房子?可你不是还带着小鱼吗?你们这才相亲第一天,孤男寡男独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   陆邀头疼:“算了,你先下车回去吧。”   “哦,行,那我走了啊,陆哥下次休假再约!”   小五蹦下车,临走了还想说两句,凑陆邀旁边:“我看着就感觉小鱼也很喜欢你,特亲你知道吧,有戏,加油冲!”   说完便匆匆道别,上了后头左锋车走了。   虞了从小五的话里隐约猜到了,但是不能确认:“这里……”   “我爸妈住这儿。”陆邀顿了顿:“还有陆星星。”   虞了掏出手机:“我打车回去。”   陆邀捂住他的手机屏幕:“了了,这里不好打车,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虞了抿着嘴不说话。   陆邀看了看时间:“一般这个点我爸妈已经睡了,你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去,保证不见家长,行不行?”   虞了还是犹豫。   一阵风吹过,陆邀眯了眯眼,用手抵了抵眉心,很难受的样子。   虞了:“……你怎么了?”   陆邀:“有些晕车,酒劲上来胀得头疼。”   虞了:“……”   当虞了站在别墅玄关,接受来自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坐着的一家三口的目光洗礼时,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第54章   陆父陆母在听相亲记事之前, 已经听陆星星吹了他哥相亲对象长达20分钟的美貌,所以当陆邀带着回来的人甫一出现在门口时, 他们就有了不确定的揣测。   再回头看一下唯一相亲见证人瞪眼捂嘴的反应。   好了, 现在可以确定了,他们儿子真的把相亲对象带回家了。   “……”   感性告诉虞了现在可以扭头跑了,但是理智和教养愣是让他在原地生了根。   眼看着陆母起身朝他走过来, 他只能僵着脸扬起礼貌不失尴尬的笑容:“打扰了,叔叔阿姨晚上好。”   陆父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托着眼镜文质彬彬地点了点头:“欢迎。”   “哎, 晚上好,是小虞吧?”   陆母起身来到他面前, 在她友善的目光端详下,虞了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对, 阿姨, 我是虞了。”   “哎,真是个好孩子。”   陆母越看越喜欢,笑眯眯想去拉他,虞了一下子手臂都绷紧了。   还好一旁陆先生及时接受到男朋友强烈的无线求助信号,适时往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阻止了陆母的动作。   “妈,我刚刚带虞先生去见了我几个战友。”   陆邀道:“我喝了些酒不能开车,只能麻烦虞先生送我回来,现在太晚了,这里打车也不方便,所以打算留陆先生在这儿住一晚。”   陆母瞪他一眼:“没轻没重, 明明应该是你送人家小虞回家才合适, 你倒好, 跑去喝酒不说,最后还要麻烦人家送你。”   陆邀从善如流道歉:“我的错,下次改过。”   “知道就好。”陆母轻哼一声,再看向虞了时,表情恢复亲切和蔼:“小虞,抱歉啊,耽误你回家了,你今晚就在儿好好住下,明天再让阿遥送你回去。”   虞了局促地笑了笑:“没关系。”   没办法,纵使在陆母他们眼中他只是陆邀的相亲对象,但事实如何他和陆邀都心知肚明,这已经与见家长无异了。   真的很难不紧张。   “阿静,别一直让客人站在门口。”   陆父掩唇轻咳两声,很有一家之主的镇定架势:“先进来,坐下说。”   “对,看我一时高兴都忘了,来小虞,先进来再说。”   陆母把他们带往客厅,边走边作随意问:“小虞今天在萱城呆得怎么样?菜好不好吃,街上好不好玩?”   客厅巨大的水晶灯照亮着每个角落,让虞了有种无处可藏的感觉:“都挺好的。”   陆母:“那就行,我总是担心阿遥招待不周,他有时候挺粗心的,就怕一个不注意,把人惹生气了自己都不知道。”   虞了可以在陆星星面前胡说八道,但到了长辈面前就不行了:“不会,陆先生很周到。”   “真的吗?”陆母回过头,语气明显上扬:“那小虞,你觉得——”   “妈。”陆邀及时打断:“虞先生上午才赶回萱城,中途也没有休息就过来跟我见面,刚刚又开了一路车,已经很累了,先让他上去休息吧。”   “喔,这样啊……那行。”   陆母抬手往后招呼:“陈姐,你过来一下,带虞先生上去客房休息吧,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的东西,别怠慢了。”   “好的。”陈姐走近楼梯:“虞先生这边跟我这边吧。”   虞了:“那叔叔阿姨,我就先失陪了。”   陆父:“嗯,好好休息。”   陆母:“不用拘束啊小虞,有什么需要告诉陈姐就行。”   虞了点点头,转身跟着陈姐上楼,离开了陆邀父母的视线范围,终于可以松口气。   眼见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二楼,陆星星憋不住了,哇地一声蹦起来拉住她哥:“陆老大你这自由发挥也太牛了,让你把人送回家,你居然直接把人带回家里来了!”   陆邀:“意外。”   陆星星嘻嘻地笑:“别装了,我才不信,你又不是什么大酒鬼,带着相亲对象也非要去嘬两口是吧?”   陆邀:“没。”   这确实是个意外。   想把人带回家是真的,可回错家也是真的,他也很无奈。   陆父终于收起他那份半天没看进去几个字的报纸,皱起眉头沉声教训儿子:“听星星说,人孩子本来就对你不太满意,这样你还跑去喝酒让人给你开车,嫌弃自己不够讨嫌?”   “是啊。”陆母刚刚也是没想到这层:“人小虞愿意吗你就带着人家去跟你战友吃饭?说不定人家不高兴都不好意思说。”   陆邀:“不会——”   陆母:“不会什么不会,你知道人家心里想的什么?”   “可是我也觉得不会诶。”陆星星说:“要是真的不高兴,还愿意帮忙开车送回家吗?”   陆母:“人家教养好啊。”   陆星星哦地点头:“有道理啊。”   陆父:“啧,臭小子,会不会相亲?”   陆母愁了脸:“唉,多好一孩子,万一到最后人还是瞧不上你,我看你怎么办。”   陆邀知道自己是没发言权了,等他们都说完,才从沙发站起来。   陆星星跟着仰头:“哥,你要去哪?”   陆邀:“上楼。”   陆母:“你上去做什么?”   “不是印象没留好么。”陆邀去往楼梯:“我去补救一下,挣个表现分。”   上了二楼,陆邀先回自己房间找了套睡衣,然后拿着去敲响了客房房门。   虞了以为是刚离开的陈姐去而复返,结果开门看见陆邀,脸一垮:“干嘛?”   陆邀:“送衣服。”   虞了伸手:“衣服给我,你人可以走了。”   陆邀乖乖把衣服递过去,虞了拿了扭头就往浴室走。   一声轻响,房门在他身后被关上,但是脚步声并没有消失。   虞了回头:“你进来做什么?”   陆邀:“我家热水器比较难用,给你调好水温我就走。”   陆邀跟着虞了走进浴室,虞了把干净的衣服挂上架子,然后就抄着手一声不吭靠在旁边看陆邀捣鼓热水器。   手臂试过水温合适后,陆邀关掉花洒开关。   “好了是吧。”虞了直起身:“好了就快出去,别耽误我……哎!”   虞了都没反应过来,视线一晃,人就被抱起来放在身后洗漱台上。   陆邀偏头用力亲了他一口,却没有深入,仿佛只是忍着解个急渴,能不能继续还要经过相亲对象本人同意。   虞了气笑了:“入室耍流氓是吧?”   陆邀熟练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也没料他们今晚睡得这么晚。”   虞了:“你明明还可以提前发消息问一问。”   陆邀自语:“有道理啊,下次一定。”   虞了:“……太平洋都没你能装。”   陆邀低笑出声。   虞了拍拍他手臂:“行了,撒手吧流氓,别耽误我洗澡。”   陆邀:“亲一下再去?”   虞了:“刚刚那一下是鬼亲的??”   陆邀改了口:“那就亲一会儿再——”   扣扣扣。   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陆母的声音:“小虞睡了吗?厨房刚切好了果盘,阿姨给你拿了一份,你尝尝?”   虞了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   “没事。”陆邀捏捏他耳朵:“你洗澡,我去开门。”   陆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又轻轻敲了敲:“小虞,你睡了吗?”   下一秒门被拉开,只是站在门口的却不是虞了,而是她亲儿子陆邀。   陆母:“……”   陆母:“你在人房间里头干什么?小虞呢?”   陆邀面不改色:“他在洗澡,我就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哪里没收拾好的地方。”   “什么时候不能看,非要在人家洗澡的时候看?”   陆母啧了一声,将果盘放在桌上,走时顺道将他儿子也拽了出去:“知道你喜欢小虞,可你这认识第一天就赖在人家房间里像什么样子,这么没规矩还是我儿子吗?赶紧出去。”   陆邀顺手帮虞了带上门,打算也回房洗个澡。   陆母:“你先别忙着回房间,到客厅等着。”   陆邀于是脚步一转,往楼下走,顺口问了句:“有事?”   陆母:“问那么多,下去你就知道了。”   等虞了吹干头发出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晏嘉给他发消息说忘了告诉他书房另一台电脑的密码,虞了回复不用:【没去你家。】   晏嘉:【那你在哪?】   虞了:【相亲对象家。】   晏嘉:【???】   晏嘉:【你有男朋友还相亲?】   虞了:【跟我男朋友相_(:з」∠)_】   晏嘉:【?????】   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恰好相亲对象消息也进来了,虞了回了晏嘉一句【回头告诉你】,退出点开陆邀的消息:   陆邀:【猜我在做什么。】   好幼稚的陆老板,虞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打字回复:   虞了:【除了工作还能做什么?】   陆邀:【猜错了。】   陆邀:【在听陆太太和陆先生的青春恋爱史。】   虞了:【?】   陆邀:【关于一些企图教会儿子如何追求相亲对象。】   虞了愣了一下,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虞了:【不告诉叔叔阿姨你已经不用学了?】   陆邀:【所以有人已经做好明早正式见家长的准备了?】   虞了:【……】   陆邀:【没事,陆星星挺爱听,让她听完吧。】   “啧!”陆母眯眼瞪陆邀:“好好儿听着,玩什么手机。”   陆邀放下手机,抬头才发现斜对面位置空了:“爸呢?”   “爸扛不住跑了。”陆星星捂着嘴乐:“刚刚妈把他以前写的那些情书翻出来的时候他就溜啦。”   …   陆邀回房才助理发来了几封邮件让他确认,等将事情都处理妥当再洗完澡,时间已经接近零点了。   陆邀拿起手机,20分钟之前的发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估计人已经睡下了。   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床,稍加思索,起身出了房间。   虞了的瞌睡虫在十点半准时上班,睡得正沉,忽然身体一轻,他被人小心翼翼抱了起来。   迷瞪地睁眼,借着窗外灯光辨认出是谁后,闭上眼睛歪头靠在他胸口,困顿咕哝:“怎么有贼半夜爬床的啊。”   陆邀声音带着笑意:“偷东西。”   床上多了一个人,熟悉的气息让虞了忍不住靠近。   绵腻温柔的亲吻让他在困倦的状态也忍不住回应,像馋嘴的猫,放在小鱼干在鼻子前,总是闭着眼睛,也会在嗅觉被吸引。   而正在他享受着久违的亲昵并为之情动时,唇上的触觉消失了。   陆邀退开抱住他,低声哄着:“睡吧。”   虞了脑子唰地空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半晌,委屈,还气,抬头追过去:“我明明都睡着了,你把我弄醒,现在又要我睡,你怎么这么烦……”   陆邀本来就是在忍着,怕太过火又让人不高兴,现在虞了主动表态,他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两个人用一个枕头还嫌多,虞了满意了,眯起眼抱着陆邀脖子,恃宠而骄的低哼从偶尔空闲的唇角泄出:“还困……”   陆邀掌心按在他腰后:“不用你动,躺着就行。”   腿弯被轻轻抬起时,虞了躲着耳根的濡湿,用虎牙去咬陆邀的耳朵。   陆邀闷声低笑,捏捏他的耳垂:“还生气吗?”   虞了蜷着脚趾,过了几秒,才吐着气断续道:“本来也……没多生气,就是有点不爽。”   陆邀:“现在爽了?”   虞了:“……”   大半夜的,虞了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   “早就原谅你了。”   虞了小声说:“你跟老毛喝酒那会儿就原谅你了。   陆邀抬起头:“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虞了说:“就觉得别人谈恋爱见一面都那么难,我们总在一起,我还跟你闹——”   话音未落,他一下仰起头,说不出来了。   “没关系了了。”   知道他见不得不圆满的毛病又犯了,陆邀低头去吻他的喉结,抱紧他:“不用你这么懂事,你想闹着玩儿一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能哄好你。”   虞了缓着气,含着被逼出的生理眼泪,掌心贴着他的脸:“你要是…没在我身边呢?”   陆邀:“那我就努力赶去你身边。”   房间的窗户正对云和月,薄纱的窗帘被风荡起,云层跑得很快,推着月亮缓缓移动,直到看不见。   从浴室被抱出来的虞了昏昏欲睡躺在陆邀怀里,任他给自己揉着痉挛后的小腿,闭着眼睛细细缓气。   呼吸声渐渐弱下来,陆邀以为他睡着了,收回手想要抱他时,却被指尖勾住手腕,再握住。   虞了指腹摩挲着他受伤的地方:“哥哥,当初你受伤要离开部队的时候,其实也会不甘心对吧。”   陆邀沉默着无法否认,就算否认,虞了也不不会信。   “没事,英雄不管在哪里都是英雄。”他凑近抱住陆邀,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陆老板超级棒。”   陆邀笑了,低头嗅他颈侧的味道,有个破洞的地方正逐渐被另一个人的呼吸填满。   “了了。”他低声叫他:“你知道我第一次带你去山神庙时,对菩萨许的什么愿吗?”   虞了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经他提醒想起来了,抬起头,从黑暗中辨别他的轮廓:“你捂我耳朵那次?”   陆邀:“嗯。”   虞了:“许的什么?”   陆邀低头亲他眼睛:“希望你能喜欢我。”   -   隔日清早,陆邀定时被生物钟叫醒,虞了还陷在柔软的被窝中沉睡。   他尽量小幅度地拉开被子下床,时间差不多了,他得回自己房间去。   床正对窗户,窗帘拉开一半,晨光敞亮地照射进来,对熟睡中的人不太友好。   陆邀走过去将窗帘拉上,将扰人清梦的光源阻隔在外,随即放轻脚步走到门边,拉开门——   “……”   “……”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气氛沉默又诡异。   陆邀没想到惯常晚起的陆夫人今天会起这么早。   而陆夫人同样没想到会在大清早看见儿子从他那仅仅认识不到一天的相亲对象房间里出来。   一晌相顾无言,陆邀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妈,你找了了什么事?他还在睡。”   “我来问小虞早餐饺子生煎还是吃面,酸菜肉末的臊子吃不吃得惯。”   陆母盯着他,表情一言难尽,似乎不太能接受自己儿子居然是个流氓:“你大清早跑人家房间里又是想做什么?”   陆邀沉默两秒:“我说梦游您会信么?”   陆母:“……”   陆母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陆!老!大!”   楼下传来陆星星同学响亮一声喝,接着便是急促上楼的脚步声,一脚一个窝,里面被愤怒填满。   守着门口的母子俩同时扭头,远远的陆星星鼓着腮帮从楼梯口蹬蹬跑过来,指着鼻子吼他:“大骗子!没良心!浪费我感情!”   “小点儿声。”陆邀无奈:“怎么了?”   “小什么小!”陆星星恨不得把手机怼他脸上:“我在微博上看到照片了,热搜上!你在爷爷客栈院子里亲虞了哥哥的照片!”   “别说只是长得像,你这张老脸化成灰我都认得,别想抵赖,你们明明就认识!快点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   陆星星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母女默不作声,齐刷刷望向他身后。   陆邀自然听见开门声了,心中叹息,屈指抵了抵眉心,回过头。   被陆星星大嗓门吵醒的人正穿着他的睡衣,顶着有些凌乱的头发站在门后望着他们。   睡眼惺忪,一脸懵逼。 第55章   五分钟后, 两个正大光明相亲,偷偷摸摸恋爱的人被勒令坐在沙发经受三方会审。   陆母:“所以,你们昨天不是第一次见面?”   虞了悻悻点头。   陆邀:“嗯。”   陆父:“所以你们早就认识了?”   虞了继续小幅度点头。   陆邀:“刚回山就认识了。”   陆母:“所以你们现在是……谈着?”   虞了抿了抿嘴, 看向陆邀。   陆邀:“确实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陆父默默推了推眼镜。   陆母好气又好笑:“你们真是, 谈就谈了,怎么还瞒着我们搞相亲这一出, 合着还怕我们会不同意不成?”   虞了硬着头皮:“抱歉啊阿姨,是我——”   “是我之前瞒着了了没有告诉他我就是他相亲对象的事。”   陆邀自觉将所有揽到自己身上:“了了觉得耽误了别人时间不好意思, 就打算亲自过来请对方吃个饭顺便当面道歉,我想跟他开个玩笑,所以在见面之前也一直没说,结果把人惹生气了, 我的错。”   虞了沉默两秒:“嗯, 是的, 就是这样。”   “你说你怎么这么烦人?”   陆母瞪他:“还小吗学人家小年轻开这种玩笑?就欺负小虞脾气好是吧?”   陆父也严肃着脸跟着陆母一起责备:“老大不小了还不懂事, 你想开玩笑, 也要考虑一下别人是不是也觉得好笑。”   ……   顶锅侠好伟大, 虞了有点儿愧疚,试图帮忙解救一下:“叔叔阿姨,没事,一个玩笑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   “了了你别事事顺着他。”   陆母语重心长:“谈恋爱太纵着对方就容易吃亏知道吧?这事儿我太懂了,他是我儿子我也不偏袒他。”   “小虞, 你年纪小,就该他多让着你, 你该生气就生气, 该发火就发火, 实在有什么气不过的就来找我,我帮你出气,别太轻易被哄好,不然他下次还敢。”   陆父:“……”   陆父:“你跟小虞说话,看我做什么?”   陆母:“你多金贵,看不得?”   陆父吸了口气,撑着沙发起身:“我去浇花。”   陆母可太喜欢小虞了。   昨天还是相亲对象的时候就觉得亲切和眼缘,今天知道了已经是半个自家人,更觉得哪儿哪儿都顺眼,多看两眼,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去。   而虞了刚刚开门时那股足已扣穿地心的尴尬劲儿又上来了。   他对见家长这件事实在经验不足,不对,是毫无经验。   而且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提前做功课好好准备,以至于现在坐在这儿被男朋友的妈妈笑眯眯盯着,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是最妥当。   好想缩到陆邀背后把自己藏起来。   而在这时,坐在陆母旁边从头安静到尾,导致虞了在紧张下差点儿忘记她存在的小姑娘幽幽开口了:“我就想采访一下,你们好意思吗?”   “你们小情侣玩情趣,还要把我这个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的高中生搅和进去,是觉得没有观众的恩爱秀起来不够甜是嘛?”   “虞了哥哥……算了,你长得好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陆老大!”   陆星星鼓起眼睛瞪他:“你跟虞了哥哥开玩笑,为什么要连我也瞒着?亏我还那么尽心尽力帮你找攻略,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殚精竭虑费,费尽心思,你简直是浪费我的心血!”   “现在有些当哥哥的人啊,就是不懂得珍惜!没关系,幸好我陆星星够坚强,小问题,只要我忍住不悲伤,心酸的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昨晚给你购物车清空了。”   陆邀淡定开口,在陆星星的哀叹戛然而止后,继续道:“之前你没买到的几套限量盲盒也让人帮你收了,顺便还收了其他挺多款,到时候自己去我办公室拿。”   问,从愤愤不平到欣喜若狂需要多久?   陆星星答曰:只要我哥一句话!   她表情一收,动作飞快套出手机打开购物app,点进后台。   三秒钟后,客厅硬是被她的尖叫荡出回音:“啊啊啊啊啊哥!!!你是我亲哥!!!!我爱你一辈子!!你们一定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我愿意被你们撒的狗粮撑死!!!!”   “啧。”陆母一伸手捂住她的嘴:“吵得耳朵疼,要嚎去花园找你爸嚎去,别在这儿吵我们说话。”   “好嘞!”陆星星跳下沙发蹦哒着就往花园跑:“爸,爸,干嘛呢?还浇着呢?我来找你嚎来了!”   虞了对陆邀的先见之明与熟练的哄妹技巧叹为观止,小声问:“牛啊陆老板,你是知道今天会露馅?”   “不知道。”陆邀略略偏头:“不过迟早的事,早一点显得态度端正。”   虞了幽幽道:“原来你哄人时候都是这个心态。”   陆邀:“……宝贝,鲁迅说过,凡事不要过度发散思维。”   “哎对了小虞。”   陆母回过头,两人迅速从窃窃私语状分开,虞了一脸乖巧看向她:“阿姨,怎么了?”   陆母面色慈祥:“你今天有什么事要忙吗?”   “嗯,新的工作室在选址,有几个备选要去看一看。”虞了说:“然后回家一趟,已经买了今天午后的机票。”   陆母:“回芜城吗?”   虞了:“对,我爸妈那儿。”   陆母喔了一声,又语焉不详问:“你一个人?”   虞了点了点头,有些不明就里。   陆母冲亲儿子抬了抬下巴,笑眯眯对虞了说:“这位不陪你一起回去?”   “我们都见过你了,礼尚往来,也该让他过去给你爸爸妈妈会会了。”   陆邀和虞了离开别墅时,浇完花的陆父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才放下花洒转身回了客厅,   他在陆母旁边坐下,一会儿摸摸遥控器,一会儿抵着嘴咳两声,把人招烦了:“几十岁了还多动症?有话就说。”   陆父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阿遥和小虞既然谈上了,那就不用你再教了吧。”   陆母睨他:“然后呢?”   陆父:“既然不用教了,那那些过气的老教材,是不是也能收起来了?”   陆母这下懂了:“你说你那些情书是吧?”   陆父故作淡定点头。   “哦,晚点儿吧。”   陆母瞥了装模作样的老公一眼,忍着笑慢悠悠道:“星星想看,昨晚我就让她都拿回房间慢慢看去了,你等她看完再说吧。”   陆父:“???”   恰好陆星星进来听见,咧嘴一乐,压低了嗓子:“静,你是让我迷失在星光夜色下的穿堂风,我喜爱你,胜过喜爱这世间万物……”   “角落那两盆兰花还没浇是吧?”   陆父起身,带上他的宝贝花洒再次快步前往花园:“得去浇了才行,这两天天气热,别回头干死了。”   -   “要搬工作室?”   陆邀边开车边问副驾上昏昏欲睡的人。   他今天要去公司一趟,而虞了去的地方正好跟他顺路。   虞了晚上没睡够,加上早上一连串事件的发生,导致他精神又一直紧绷着,上车一坐下放松了就开始犯困。   “是啊。”虞了打了个哈欠:“很多供应商资源都在萱城扎堆,其实早就计划要搬了。”   陆邀:“搬过来准备住哪儿?”   “晏嘉那儿。”虞了眯着眼睛:“也是之前就说好了的,他老说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太浪费,让我给他添添人气。”   陆邀轻轻点了点指尖,没说什么。   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陆邀把人放下,说:“我大概中午之前忙完,到时候再来接你。”   “我要回芜城的,你来接我做什么?”虞了笑道:“难不成真的打算跟我回家见爸妈?”   他是调侃,孰料陆邀还真点头了:“我已经让助理买好机票了,给叔叔阿姨的礼物也买好了,一会儿陪你一起回去。”   虞了:“……?”   虞了愕然于陆邀的行动力,直到上飞机之前他还是想不通:“陆老板,你是有什么见家长牛逼症吗?”   陆邀:“叔叔阿姨会揍人?”   虞了:“当然不会。”   陆邀:“会把我赶出去不让我进门?”   “怎么可能。”虞了戳他肩膀:“你这样的,我爸妈肯定会特别喜欢。”   陆邀笑了笑:“那我怕什么。”   好有道理,虞了无法反驳,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种逻辑是这样算的?   登机后,陆邀叫空乘拿来一条毛毯放在虞了膝盖上:“新的工作室定下了?”   虞了:“差不多吧,不过还在谈价格。”   陆邀:“花照湾?”   那是刚刚陆邀送他过去的地方。   “不是。”虞了说:“是另一个,在南水路福,十字路口旁边那栋楼。”   陆邀抬了抬眼:“南水国际?”   虞了点点头,见陆邀表情不太对:“怎么了吗?不会是那里有什么不合适吧?”   “没。”陆邀笑了:“很合适,价格也不用谈了,免费带装修布置,回头你们直接搬进去就行。”   虞了一愣,随即诧异地睁大眼:“不会这么巧吧,那栋楼是……?”   陆邀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巧。   其实在刚听见虞了说要搬工作室时他就已经有给他提供选择的打算了。   只是见虞了已经有了备选,加上他也不清楚这方面工作室对选址之类有什么要求,便想等看看情况再说,谁知道这么巧,男朋友又一次再不知情的状况下闷头往他怀里撞。   虞了哇了一声,乐弯了眼:“我这算不算是抱到金大腿?”   “不太算,以后也都是你的了。”   陆邀帮他把毯子铺开笼好,又揉了揉脑袋:“不是困么,睡一觉吧,一会儿到了叫你。”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他们顺利赶在晚饭之前进了家门。   早上已经有过实战经验了,下午再交代起来也就格外顺利,除了背锅侠从陆邀变成了虞了,其他基本照搬就行。   自己男朋友的形象自己维护,两个都将这一点践行得非常棒。   虞父虞母的接受能力意外的高,除了在门口诧异一下他们儿子竟然就把相亲对象带回了家,之后一切竟然都消化得十分顺理成章。   以及,如虞了所说,他们是真的对陆邀非常满意,非常喜欢。   根正苗红又年轻有为的小辈谁不爱?   尤其当这个小辈还是自己家准儿婿时,那滤镜肯定就更重了。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虞了说话算话,带着陆邀去参观自己房间。   他把之前路钦送的那只木雕放在了陆邀说合适的架子上,退后端详一阵,果然很合适。   陆邀则是落在后面,游览似的打量着男朋友的房间,这一次没有隔着屏幕,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细节都不会被错过。   整体偏蓝的基调,架子上放着各色建模手办,很符合一般男孩子喜好的摆设,房间不算很大,东西多却不杂乱,有着很浓郁的生活气息。   虞了收好东西回头,就看见陆邀若有所思地坐在了自己书桌前。   他电脑带回来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如今桌上空荡荡的,只歪歪斜斜放了一沓手稿。   “想什么呢?”虞了走过去。   陆邀:“在想你念书时坐在这里写数学试卷的时候,有没有被难到咬笔盖。”   虞了:“……”   他拉开抽屉,抓了两支笔放到桌面:“你说这个?”   看得出来它们年岁挺久了,塑料外壳有了很明显的磨损痕迹,而最惹眼的是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点:笔帽被咬得皲裂变形。   陆邀拿起看了眼,轻笑出声。   桌角上还放着个相框,那是上次视频时虞了就给陆邀看过的,不过视频里再怎么对焦,也不如亲眼见的来的真实直观。   三个男生,虞了站在中间,被两边同学搭着肩膀,他则是对着镜头笑嘻嘻用双手比了个“耶”,清爽帅气,朝气蓬勃,是会一眼讨所有人喜欢的程度。   虞了见他爱看,干脆转身去把自己厚到快积灰的一本相册给翻了出来。   回去没地方坐了,虞了拿开男朋友的手,用他腿当凳子,相册放在桌上,倒着从他还在咬奶嘴时候的照片往前翻。   陆邀抱着他,下巴懒洋洋枕在他肩上,听他兴致勃勃跟自己讲解每张照片拍摄时发生的有趣的事。   从幼儿时期,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虞了回忆起过去的幼稚,把自己都讲乐了,发现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回应。   偏过头,掌心呼噜他头顶,短寸有点儿扎手:“你困了吗?”   “没有,只是发现一件事。”   陆邀将相册往回翻了一页,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英语演讲竞赛现场?”   虞了点头:“对。”   照片上的男生看起来比相框里高三时期的模样还要青涩些,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头发梳得整齐,光洁的额头露在外面,在灯光下对镜头抿嘴笑的模样像个倍受宠爱的小王子。   陆邀看着照片角落的留影时间:“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全国决赛地点是在萱中?”   “好像是诶。”时间太久,虞了都忘了,经他提醒才想起来:“我记得是去了萱城来着,那会儿你毕业了吗?”   陆邀:“高三。”   “啊,我才初三。”虞了惋惜:“而且我都没看见你,你去听演讲了吗?”   陆邀:“逃课打游戏去了。”   虞了:“……”   陆邀:“错了。”   虞了撇撇嘴,还能怎么样,算了呗,他跟一个中二少年计较什么。   往后翻的照片大多是合照,而无论人数多少,陆邀始终能第一眼从人群里找到虞了。   在他眼里,虞了就像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颗星,甚至不需要去分辨什么,好像只要他出现在视线范围,目光就能自动追踪锁定。   陆邀:“我得收回之前的话。”   虞了:“哪一句?”   陆邀:“如果你来找我,我不会理你那句。”   虞了好奇:“为什么?”   陆邀抱紧了虞了,吸猫一样埋头在他颈窝用力吸一口:“小虞同学那会儿看起来太乖了。”   “没人会不喜欢乖小孩,十八岁的混账陆邀也不例外。”   ……   晚饭之后,虞了带着陆邀出门散步。   他家离芜中不远,虞了就带着陆邀把自己走了六年的那条路带着他走了一遍。   入秋的季节,城里的晚风也变凉了。   这个点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越靠近学校,卖吃的小摊就越多,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穿着芜中校服的学生催着老板动作快一点,一做好就叼着炸串往学校大门冲。   虞了看了眼时间:“看来晚自习还是七点开始,这么多年都没变。”   陆邀:“晚自习?”   虞了:“昂,从七点到十点四十,相当于四节课,前面三节有老师守着,最后一节自觉自习。”   陆邀提出疑问:“所有学生都上?”   “对啊。”虞了奇怪地问:“难道你们不是?”   陆邀:“我们下午五点放学。”   虞了:“没有晚自习?”   陆邀:“住校上一个半小时,不住就不用。”   虞了震惊,他一直以为高中时高强度的学习排班是全国统一,没想到别人那么轻松:“早知道我就转学去萱城了,还在这里受什么苦受什么难。”   路过校门口,正好自习课的上课铃响了,楼底下还没进教室的学生铆足了劲儿往教学楼冲。   虞了望着门口:“我也好久没回去看老师了。”   陆邀:“要进去看看吗?”   虞了摇头:“算了吧,今天太晚了,而且不是所有老师都会留守晚自习,说不定我老师都已经回去了。”   他们绕了一圈,牵着手走上另一边的林荫道。   地上已经有了落叶,只是没有枯黄,虞了时不时踩一下,感慨道:“这条路以前跟同学打打闹闹的走了无数遍,后来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我一个人过来,走着觉得没意思,就再没怎么来过了。”   让人记挂的从来不是什么景什么物,而是当时陪在身边的人,以及一起制造的种种过往回忆,每当想起来,他们还在景里,现实却早已分别,所以才有了触景伤情。   虞了低头踢走一块小石头:“果然还是有人一起走才有意思。”   陆邀嗯了一声:“以后都陪你走。”   “你怎么陪我?”虞了笑起来:“我又不念书了,而且难不成你要每天腾出几个小时陪我飞一趟芜城?”   “走不了这条路,还有下一条。”陆邀:“我们不会各奔东西,所以接下来你想走多久都行,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虞了心头一动,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去看他。   他们正好站在灯光下,光源从头顶倾泻。   陆邀抬手将头顶一片碎叶拂去,微凉的指腹摸摸他的脸:   “了了,去萱城之后,搬来跟我住吧。” 第56章   晚饭都吃了, 虞了理所当然以为陆邀今晚会留在芜城,所以当他知道他还要连夜赶回萱城时,人都傻了。   “你还真一天跑个来回啊?”虞了拧着个眉头:“不累吗?”   陆邀:“见家长的事情应该心怀虔诚, 怎么会累?”   虞了:“……”   无语。   陆邀笑起来,哄似的捏捏他脸, 见他还是一脸不高兴, 又挠挠他下巴:“乖了,主要我明天还有工作,不得不回去,两个小时而已, 睡一觉的功夫, 不会累。”   虞了眉头还是没松:“你要早说, 中午就不让你跟我一起回来了。”   陆邀:“迟早要来的,早一点总比晚一点显得有诚意。”   “又来这套是吧。”虞了磨着后槽牙:“需不需要夸一下你没有当代年轻人拖延症的通病?”   年轻人?   陆邀不由得挑眉:“嫌我老?”   虞了嘴角差点没绷住, 还好他意志力强大, 硬是给压了下去了:“鲁迅说过, 做人不能太发散思维,陆总,你想太多了。”   现学现卖属实给他整会了。   陆邀哑然失笑, 陪着虞了一句走回去,在小区门口跟他道别:“得走了,八点半的飞机,再晚怕赶不上。”   虞了:“怎么挑这么赶的时间?你工作不是在明天吗?”   陆邀:“回去还要接个人。”   虞了:“什么客户大半夜接?”   陆邀:“不是客户, 是送礼物的人。”   虞了:“我认识吗?”   陆邀:“你应该没见过。”   虞了下意识以为是他工作上的哪位朋友,也没多问:“那好吧, 白白, 落地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陆邀打车走了, 两个人一下子变成一个人的感觉让虞了有些不适应,身边少了个陆邀,感觉迎面吹过来的风都没那么凉快了。   他一个人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然后去旁边超市买了一根冰棍,叼着溜溜哒哒上楼。   “怎么就你一个人?”   虞父往他身后望:“小陆呢,你把人落在外边儿了?”   “他回萱城了,明早还有工作。”虞了在门口把鞋子换下:“我妈呢?”   虞父围上围裙,准备进厨房收拾,顺便思考一下宵夜给老婆做点儿什么:“往里走,客厅拆礼物呢。”   礼物当然是陆邀买来的,大包小包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只是看着包装就知道价格不便宜。   虞了见虞母心情很好的模样,咬着雪糕走过去,在礼物堆前蹲下:“都收到些什么了?”   虞母:“不知道喔,还没拆。”   虞了:“那你这么高兴?”   虞母笑眯眯:“我开心的不是收到什么礼物,而是单纯拆礼物这件事,不懂少问。”   “喔。”虞了于是把想要拆只盒子的手默默收回来,拆一份少一分,还是让他母上大人自己来吧。   “小陆走了?”虞母问。   虞了:“嗯,他明天还有工作。”   虞母抬头看他:“现在什么想法?”   虞了不明就里:“什么什么想法?”   虞母慢悠悠:“当然是相亲的想法,我可记得很清楚,某只兔崽子当初说相亲没真爱,成十对得离八对。”   “……”虞了厚着脸皮:“我是第九对。”   虞母:“嗯哼?”   “而且我们在一起那会儿没相亲,也算自由恋爱。”   虞了吃完雪糕,包装袋裹着小木棍扔进垃圾桶,伸个懒腰起身:“晚安白女士,兔崽子洗澡去了。”   工作室的群里最近因为要迁址的事情很热闹,虞了洗完澡出来,趴在床上打开群爬楼看消息。   多数是商量带什么不带什么,以及工作室里的东西该怎么收拾。   虞了寻思一下,爬起来拿出电脑,一边想着工作室里需要打包带走的东西,一边拉了个表格,把急和缓都分类好了,再将表格扔进群里让大家照着来收拾。   虞了:【我在芜城了,明早工作室集合,我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顺便发了个拼手气大红包。   后面刷屏的一顺溜都是复制的狗腿一句【老板好人一生发大财。】   虞了想起白天在飞机上一段关于抱金大腿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   这帮人还挺能蒙,毕竟从另个角度来说,他可不就是发大财了么?   气氛烘托到这里,要是还惦记不起某个人有没有下飞机就不太礼貌了。   虞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时间,应该还有一个钟头左右,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一边看时事新闻,一边隔三差五地去瞄一眼时间。   十点半一到,他消息就先递过去了,可惜打着哈欠等了快二十分钟,那边都没有给他回复。   难道是手机没电了?   虞了眯了会儿发涩的眼睛,翻身趴了回去,手肘撑着床,打算打个电话试试。   约好似的,他这边刚点开通话记录,很巧对方电话也来了,不过不是语音,是视频。   虞了按下接听,视频连接,他第一眼注意到就是陆邀那边黑灯瞎火的背景光,灯光微弱,连脸都看不清。   他拉了个枕头垫着脑袋:“好黑,你这是回矿洞了吗?”   陆邀伸手开了车灯:“在地下车库,刚刚在忙,消息没来得及回复。”   “知道了。”虞了歪着脑袋,侧脸陷在枕头里,看样子多半是困了,眼神又亮又乖,看得人心软。   他问陆邀:“人你接到了么?”   陆邀:“已经送回家了。”   虞了:“那礼物收到了?”   陆邀:“收到了,在车上。”   虞了顺嘴一问:“送的什么礼物啊,你拆开看过了没,喜欢不?”   陆邀:“挺喜欢的,不过我喜欢没用,那是给你的礼物,得你喜欢才行。”   “嗯?”虞了疑惑地翘了下脑袋,一根被滚出来的呆毛跟着上翘:“怎么是给我的礼物,什么啊?”   陆邀:“要看吗?”   “当然!”虞了:“你别吊我胃口。”   陆邀将摄像头翻转。   看见副驾上乖乖坐着的白绒绒一团,虞了眼睛倏地睁大了,脑袋立刻高高翘起,惊讶和惊喜简直能化成水从眼睛里淌出来,   “我去,这也太可爱了吧!”   这下一点儿也不困了,他三两下从床上盘腿坐起,手机贴近得恨不得立刻钻进去抱住小萨摩的狗头啃一遍:“它多大了?断奶了吗?”   陆邀替他摸一摸,手感很棒,还会被舔手掌心:“两个月多点,听说这个时间段比较好养,容易亲人。”   虞了眼馋死了:“你再帮我捏捏他爪子,什么手感?”   陆邀依言帮他捏捏,给出中肯评价:“跟你的差不多,就是手指头短些。”   虞了:“……”   连夜去学手语算了。   他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羡慕地看着陆邀在那头撸狗狗下巴:“陆老板,你故意的吧,明明知道我还有几天才能过去,这么早就给我看狗,简直挑战我意志力。”   不行不能看了。   他眼睛黏在屏幕上,还好理智尚存,再看可能就要忍不住买明早的机票飞过去了。   陆邀表示自己冤枉:“了了,我刚刚问过你了,是你让我别吊你胃口。”   “要瞒就要瞒全套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么?你都说礼物了谁不好奇?”   虞了嘀咕吐槽,再定睛一看狗狗在对着他吐舌头笑,心都要化了。   “小宝贝叫什么啊?有名字吗?你这么晚把人接回家,狗粮狗窝买好了吗,可别让宝贝在新家第一天就睡地板啊。”   “都买好了,放心吧。”   陆邀拔下车钥匙,抱着小狗一起下车:“名字还没起,可以等你搬过来了再慢慢想,不急。”   虞了本想说我可还没答应跟你同居,然而陆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让镜头里装满了小萨摩耶乖乖被人抱在怀里的可爱模样。   虞了实在很难拒绝和这么一只可爱到骨子里的四脚兽同居的诱惑,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持不住点头答应:“行吧,你好好照顾他,最多三天我就回来。”   陆邀应了一声,直播着小狗,嘴角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背面轻轻勾起弧度。   小家伙还挺好用,确实不枉费这么大半夜还驱车千里迢迢去接。   …   一周之后,工作室在所有人的努力下迁址成功。   新的工作室宽敞漂亮,所有设施都是崭新的,并且在某些人的特嘱吩咐下添了许多或美观或方便的内部摆设。   尤其是虞了的办公室,瞄一眼,“偏爱”两个字就差题成匾额挂在办公室门口了。   当然工作室成员除了虞了,没人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新环境哪儿哪儿都好,一点毛病也挑不出,哪儿哪儿都让人无敌满意。   “这个选址也太棒了!”   有人趴在窗前往外望,三十二层的全景视野,一眼能望见大半个萱城。   “就是这个角度,夜景一定超漂亮!”   “岂止是选址,一切都很棒好吗?”   “我太喜欢这个内部结构了!”   “南水路出了名的寸土寸金啊,老板,你下血本了吧?”   虞了在低头发消息:“还行吧,没花什么钱。”   “怎么可能,老板你太谦虚了。”   “这样吧,为了表示庆祝,晚上去我家吃饭怎么样?”   “你家?”   “是啊,我家在萱城啊,我这波直接衣锦还乡好吧哈哈哈,以后再也不用愁晚上吃啥了,老妈万岁!”   “行,那我就去膜拜一下阿姨手艺!”   “没问题,老板去吗?”   “我就不去了。”虞了收起手机:“我晚上还有事,你们玩。”   刚说完,一个女生溜烟跑进来,一脸振奋惊艳:“我去,外头来了个大大大帅哥啊,是你们谁的朋友吗?”   “嗯?什么帅哥?”   “很酷,很MAN,很绝!”   “啊?”   “谁呀,让我康康!”   “我看他在往这边走,不是你们朋友的话,难道是客户?”   “可是我们才搬过来啊,哪个客户这么着急?”   “不清楚,老板你知道吗?”   虞了:“不是客户。”   “老板你认识?”   “不是客户那是谁?”   虞了嘴角一弯:“咱们房东。”   陆邀进来就看见满屋的人站在不远处好奇盯着他,站姿标准,颇有夹道欢迎的味道。   陆邀冲他们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朝着虞了走过去:“收拾好了吗?”   虞了:“差不多了。”   陆邀:“都看过了吗,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虞了笑眯眯:“缺的没有,多的挺多,大家都很满意,辛苦我们陆总了。”   陆邀也笑:“那就好,走吗?”   虞了:“先吃饭还是先回家?”   陆邀:“依你。”   虞了稍稍考虑了下:“还是先吃饭吧,然后再回家慢慢收拾。”   陆邀挑眉:“不着急看儿子了?”   虞了:“我怕见到了就出不了门了。”   ……   这边一群哑然看着那边儿两位若无旁人地说着话,信息量一句比一句大。   没多久,那位据说是他们房东的大帅哥一手轻松拎起了老板脚边的大箱子,一手众目睽睽下动作自然地牵住他们老板。   “先走了。”虞了冲他们摆摆手:“今天不上班,收拾好了就玩儿去吧,乔迁同喜,晚上再给大家发红包。”   众人跟小鸡扎堆似的凑一块儿点头,目送两个人手牵手离开后,静默良久。   “……这还是房东吗?”   “是的吧?”   “我的意思是,算房东还是算家属?”   “呃……都?”   ……   说起来,这还是虞了第一次来陆邀独居的房子。   坐落于最好地段的住宅区,18楼大平层,内部装修色调单一,黑白灰相映下的氛围沉着静谧,却又同时处处透露着一种极简的奢华。   很漂亮,可惜新主人无心欣赏。   从进门起,虞了眼里就只有那只在地上打滚摇尾巴的小天使,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要命了,怎么这么乖啊。”   “这毛色,啧,漂亮!不愧是我儿子,基因继承得非常棒。”   “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爸爸,来,先别忙着摇尾巴了,叫爸,爸。”   “不会啊?没事,笑一个也行,给爸爸笑一个~”   陆邀看摇头失笑,拎着虞了的行李去了主卧室,任劳任怨帮他把东西都拿出来回味放好,想起什么,收拾完回到客厅问:“了了,你是不是还有行李在山上?”   虞了坐在毛绒地毯上逗小狗,头也不抬:“对,一些衣服布料,还有缝纫机也在山上。”   陆邀点点头:“回头找个时间上山给你带下来。”   “没事,不急,反正暂时也用不到。”   虞了欲罢不能地搓着狗头,再低头蹭蹭,语气都变成了哄小孩儿的口吻:“是不是还没给我们小宝贝起名字呀?”   陆邀在他旁边蹲下,挠挠小狗下巴:“你儿子,你来起。”   “说得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   虞了捏着狗耳朵,认真思索一阵,奇怪的灵感就来了:“不如叫火财怎么样?”   陆邀:“怎么还带口音?”   虞了:“……”   虞了:“不是火柴,是火财!水财的财。”   陆邀当然知道,他就是故意逗他。   虞了瞥见他眼底的笑意,无语地拿纸团扔他:“幼稚死了陆老板。”   陆邀接住纸团还给他:“知道水财为什么叫水财吗?”   虞了反问:“不是土名好养活?”   “不全是。”陆邀说:“主要水财是我爷爷在河里捡到的,那时候他还是只刚断奶的小狗,不知道是脚滑还有人为,掉河里被水从上游冲下来,我爷爷那会儿刚巧在,就给捡回来了,一直养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   虞了抱着萨摩嘀咕:“那你还是别叫火财了,我再想想……这么软,不然叫棉花吧。”   他呼噜着小狗身上的白毛,多念两遍就觉得这个名字全世界最合适:“哎,棉花棉花,你好棉花,我是你爸爸。”   陆邀去洗澡,出来时虞了还坐在原地没挪窝。   他继续陪着他跟棉花玩了一阵,见他貌似真撒不开手了,无奈提醒:“宝贝,差不多了,先去洗澡。”   虞了:“棉花洗澡吗?爸爸带你去玩儿水?”   陆邀:“了了。”   “你爹好像不同意,算了。”   虞了抱着狗头响亮吧唧一口,恋恋不舍放开,洗澡去了。   听着浴室门关上的声音,陆邀转头去看吐着舌头一脸呆萌的棉花。   半晌,伸手在它脑壳顶不轻不重敲了下:“这么小一只,还挺能争宠。”   洗澡水浇不灭虞了的热情,从浴室出来又想直奔客厅了,可惜中途被陆邀勾着脖子拦下。   “去哪儿。”陆邀问。   虞了:“当然是看儿子,还能去哪。”   “明天再看。”陆邀带着他往另一个房间走:“现在先看看别的。”   虞了问什么陆邀也不说,只好在他眼神示意下拧开把手推开门。   房间在他眼前露出全貌时,虞了眨眨眼,表情难掩诧异。   里面很宽敞,书桌,电脑,工作台,缝纫机,置物架,还有几个半身模特架和其他各种陈设……一应俱全。   陆邀这是在家给他弄出了一个小型个人工作室。   他走进去仔细打量每一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过头心情愉悦地调侃陆邀:“陆老板,你这是生怕我不加班啊。”   陆邀抱着手臂闲倚在门口:“分明是怕你加班才对。”   虞了:“怎么说?”   陆邀:“万一你以后忙起来,大半夜还呆在工作室不回来怎么办。”   虞了:“所以干脆让我在家忙?”   陆邀:“至少在家的话,我可以陪着。”   虞了抿着嘴角笑弯了眼。   工作台上的缝纫机一看就价值不菲,外形也漂亮,虞了端详一阵,再伸手摸摸。   试问哪个设计师会不喜欢家里有这样一个一应俱全,只属于自己的工作间?   反正他不会。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更喜欢了。   一时间收到的礼物太多,虞了不好意思了,拉住陆邀:“哥哥想要什么?小虞给你回礼吧!”   陆邀:“需要回礼这么客气?”   虞了:“当然,亲兄弟明算帐,我不能总白拿你的,会良心不安。”   这句脱口而出的亲兄弟挺有灵性。   陆邀笑笑,不置可否,只是确认地又问一遍:“真想回?”   虞了:“当然,不开玩笑。”   陆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一周没见的男朋友抱了狗一晚上。”   虞了:“?”   “但是从见面到现在,他只和我牵了个手。”陆邀语气闲淡:“还是我主动。”   虞了反应过来后乐不可支,当即张开手臂抱住他:“来,我立刻主动,行了吧?”   陆邀:“这点回礼可不够。”   虞了支起脑袋刚想问那你还想要什么,下一秒人就被稳稳抱起来坐在了崭新宽敞的工作台上。   棉花吃饱了狗粮,用脑袋抵开半掩的门,找到了两个主人却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绕腿转了两圈,乖乖坐在一边吐着舌头安静等待。   虞了被亲得晕头转向,接吻期间大脑仿佛会停止供氧,短暂失去正常逻辑思考能力,以至于等他在呼吸自由时回过神来,局面已经变得不可控了。   而且某人貌似没有换场地的打算。   他不由咕咚咽了一口唾沫,隐约察觉到的不妙走向让他有些慌乱。   “不是,你等等……”   由于接受能力还没有到达这一步,所以即便呼吸都没稳,虞了还在撑着对方肩膀试图抵抗:“我觉得不行,至少不应该……”   陆邀在他撇过脸时亲啄他耳根:“了了不喜欢这个工作台?”   虞了眯起眼睛,陆邀的声音好似带着电流,让他脑袋有点短路:“喜,喜欢啊。”   接着就听陆邀在他耳边短促笑了下,又被安抚地捏捏他后颈:“喜欢就好。”   “正好试用一下,如果有哪里不合适,还能改。” 第57章   周末上午的视频会议进行到一半, 同城快递按响了门铃,送来一个包装完整的盒子。   陆邀回到客厅拆了包装,里面装着的是技术部门最新研发的ar眼镜, 以及配套用的操作手柄。   这也是会议讨论的最后一项内容。   “功能测试都已经通过了,现阶段要做的就是收集一些用户的试用体验,主要看有没有遗漏的问题,或者有没有什么设计或者功能需要改进, 这些全部通过了, 才能正式进行贩售。”   “目前试用反馈视频已经收到九份, 还差一份, 技术部那边的意思是让陆总您亲自试用一下……?”   屏幕忽然被往下压了些, 画面变得十分有限,参与会议的众人皆是一愣。   男人的发言被打断,疑惑地叫了声:“陆总?”   “抱歉, 稍等。”   陆邀暂时闭了麦, 取下耳机, 偏头揉揉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怎么醒这么早,不再睡会儿?”   虞了站在沙发后面弯腰抱的陆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声音还有些沙哑:“早什么啊, 都快十一点了。”   陆邀将手边一杯水端起来, 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喝两口, 润润嗓子,不然说话难受。”   “就知道事后献殷勤。”   虞了接过水杯, 嘀嘀咕咕吐槽:“早干嘛去了, 非挑个那么刁钻的地方……你怎么周末还工作啊?”   陆邀:“提前了一个视频会议。”   “……”虞了喝水的动作一顿, 五官些许扭曲:“你在视频会议???”   陆邀点点头, 在虞了倒抽凉气时及时补充:“放心吧,暂停了,麦也闭了。”   虞了心情浅坐了个过山车,利落闪到一边……算了,也不是很利落,被架了大半夜的腿现在还酸着。   陆邀笑笑,重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   方才发言的男人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陆邀边听边思索着什么,忽然侧头去看将自己置于视频盲区,随手拿起ar眼镜左看右看的男生。   虞了对上他的目光,凝住两秒,一边小声问这个东西是不是不能动,一边试图将其放下。   “没有,可以动。”   陆邀作出回答,顺便发出诚恳邀请:“了了,要不要帮我个忙?”   参与会议的众人只见画面人影晃动,老板镜头里就多出一个身穿居家服,相貌出众的年轻男生。   “……”   “……”   “……”   隔着屏幕也不能阻挡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受宠若惊。   这是……不拿他们当外人了?   虞了拿着眼镜找到开关,在陆邀的指挥下摁亮:“这就好了?直接戴上就行了是吧?”   “嗯。”陆邀点点头,拿起控制手柄,另一只手扶着耳机对里面的人说:“行了,开始录吧。”   “这位……”   陆邀:“称呼虞先生就行。”   “啊,好的。”对方立刻改口:“虞先生是要参与试用吗?”   陆邀:“嗯,他替我试。”   虞了戴上眼镜,呈现在眼前的场景变幻成另一副模样,周围绿林翠竹,天高云淡,一只蜻蜓从他眼前飞过去,他还抬手试图去抓。   结果抓了一手毛,还被舔了一下。   “儿子?对不起对不起。”他乐了,赶紧道歉,顺便揉揉狗头:“手滑。”   陆邀操纵着把手改变虞了看见的画面。   虞了:“嗯?下雪了。”   陆邀:“感觉怎么样?”   “好看,就很真实。”虞了四处望:“这是虚拟的场景吗?还是现实真实拍摄的啊?”   陆邀:“这个是实拍,刚刚是虚拟。”   “是么,可我觉得刚刚那个也挺真的。”虞了好奇地四处望:“所以这个用处是什么,旅游模拟器?”   陆邀:“可以是功能之一。”   虞了:“还有什么功能?对了,能看电影吗?”   陆邀动动手指,给他放了一部星球大战。   “哇,酷!”   四面环绕的感觉让虞了觉得自己真的身在太空漫游,这真的算得上是沉浸式观影了。   他伸手盲抓住陆邀,刚想说什么,忽然身体往右一躲,撞到陆邀又被扶住。   “我去,好险老陆。”他拉着陆邀,惊魂未定:“那艘飞船差点撞到我……”   陆邀一时失笑,其他人也没忍住低头笑作一团。   老板家属也太可爱了。   “不止看电影,还能玩游戏。”   陆邀把画面调好,将控制的手柄放进虞了手里:“左右两边四个键,可以随便按。”   “单人模式吗?”虞了不太熟练地击落一架朝他面门冲来的飞机。   陆邀看向电脑,有人立刻替他作出回答:“这款暂时还不支持无线数据联网,不过功能正在开发。”   陆邀:“想用这个玩网游?”   “不是啊。”虞了说:“要是能联网组队,咱们以后就能在家一起玩儿了。”   ……   虞了在陆邀的协助下将所有功能都试了一遍,虚拟世界待太久了,乍然取下眼镜回到现实还有点儿不习惯,晕乎。   但是他依旧热情高昂,甚至想让棉花也试试,可惜比划一下发现棉花眼间距不合适,遗憾放弃。   陆邀:“说说感受?”   虞了竖起大拇指:“就很棒。”   陆邀压下他的大拇指:“不棒的地方呢?”   “没有吧,我觉得都挺棒的……”虞了想了想:“其实我有点晕3d,看得时间久了会有点儿反胃,算吗?”   “算。”陆邀帮他把取眼镜时弄得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下去:“行了,辛苦我们小虞了,去吃饭吧。”   虞了招呼着棉花一起走:“过来宝,别打扰你爹工作。”   双人镜头恢复单人模式,没了两只小可爱,参议人员还有点小不舍。   陆邀拿着眼睛,短暂思索一番后,对电脑另一头的众人道:“可以考虑在鼻梁位置多加一层软垫,或者需要更契合一些的弧度。”   ar眼镜本身就比较有分量,他刚刚注意到虞了因为鼻梁被压得不太舒服,一直用手托着,但玩游戏时空不出手,以至于最后取下时鼻梁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压出了红痕。   “好的。”负责人记录下这一要求。   “还有。”陆邀将眼镜放回桌面:“数据联网功能尽快添加。”   接着又讨论了一些新增功能和后续功能更新的事,在会议最后,才斟酌着问陆邀:“陆总,试用视频在整理之后都需要上传发布到官网给消费者作参考,虞先生的……”   陆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是都录好了么,发吧。”   负责人:“好的,那视频需要专门把您的画面剪掉吗?”   陆邀:“没事,不用麻烦。”   关上电脑,陆邀捏了捏有些发胀的鼻梁,偏头看向餐桌:“了了,下午有工作吗?”   “要去一趟宋老先生工作室。”   虞了在吃东西,棉花坐在凳子上乖乖陪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盯着虞了,弄得虞了总忍不住要停下手去摸它:“怎么了吗?”   “我下午去一趟医院,顺便送你过去。”   陆邀起身走过去,把棉花抱下来:“都是毛,吃完再玩。”   虞了:“去医院看爷爷吗?”   陆邀点头:“嗯。”   虞了:“几点?”   陆邀:“看你几点出门。”   “那就两点吧,我提前一点,跟你一起先去医院看爷爷。”虞了:“对了,家里有多的手机充电头吗?我的好像被摔得有点儿失灵了。”   陆邀:“你工作室的架子上应该有一个。”   虞了:“……”   虞了起身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坐了回去,眼神飘了飘:“你去帮我拿。”   陆邀挑眉。   虞了埋着脑袋喝粥,故作淡定,唯有一双露在外面的耳朵尖慢慢爬上绯色。   不管怎么样,反正短时间内,他是一点儿不打算再进那个房间了。   -   测试视频在陆邀公司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大家都认识陆邀,自然就忍不住去好奇这个出现在他家里跟他关系亲近的男生是什么身份。   毕竟众所周知陆总家只有一个妹妹,而且从视频中简短的互动来看,两人也不像是兄弟或者朋友关系。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最后一个再不靠谱也是正确答案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答案:   总裁有男朋友了,他们也有总裁夫人了!   八卦是人之常情,何况是还是公认近乎完美的大老板的八卦,谁能不好一口?   不过大家讨论归讨论,都很有分寸地注意着没有提到明面,更没有影响工作,吃瓜的事,心照不宣好吧。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一个后续,视频一经上传到官网,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陆邀虞了外加一只棉花,就小小地在网络搜索页上爆了。   互联网传播信息的速度不可小觑,持续的转发加转载让这条测试视频的热度不断攀升,只是在宣传力度远超预期的同时,宣传方向也越来越跑偏:   【我只想问这测试视频是谁负责选人的,太懂我了,加鸡腿呜呜】   【我买,我买还不行吗?】   【多来点我爱看/色/色】   【之前不是还出了好些东西吗,能不能让他们全测试一遍,测得我满意了我都买/色】   【只测产品吗?你家不是还有楼盘商场电影院?都测一遍行吗,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质量()】   【在家一起玩?玩啥,我能加入吗?】   【官方哪儿找来的宝贝?我的建议是直接让他俩代言吧。】   【我我就想问问,我买了也会送个男朋友帮我操作手柄吗?】   【??你们发言不对劲,但是我不说。】   【呜呜他好漂亮,啊不是,他好善良,甚至想让狗狗也感受一下,感动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就,应该是可以透露的吧,我姐在这家公司,她说视频里这个男人是他们公司大老板……/跪】   【???】   【集团老板?】   【哪一个?小的还是大的?】   【肯定是大的啊兄弟想啥呢?】   【大的小的……你们这什么虎狼形容。】   【我我我何德何能让大老板带着他的小娇妻来帮我测产品!!立刻下单好吧!】   【我去,真的假的?一个大集团的总裁这么年轻这么帅?】   【家族企业呗,又不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投个好胎就行了。】   【哦哟啧啧啧,某些人好酸啊,老陈醋翻了能不能自己收拾一下?】   【还没有人发现华点吗?难道你们真的不觉得眼熟吗?】   【楼上,对个暗号,槐花树?】   【!!!】   【/握手/握手】   【就是他们吧?我刚刚特意截图跟照片反复对比了,都对得上。】   【wdm,那个我之前看见还以为只是个旅游区的宣传网图,嗑了上顿没下顿的,没想到还能有后续,居然磕到真的了,算了不说了,灵隐寺还愿去了/合掌】   【/图片给你们搬来了,不用谢,建议和视频一起食用,香香~】   【难怪当初看见照片第一眼,我就觉着画面隐约流露着一种凭亿近人的气质/跪】   ……   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前小小广传了一把又销声匿迹的所谓“旅游景区宣传图”也被重新翻了出来,广为讨论。   网友的眼睛雪亮,不仅凭着一张客栈院子的照片就挖出了黛瓦镇,还顺道扒出了虞了的身份,原因是许多设计类奖项的官网上至今还保留着他的照片,一搜便知。   连带他年末即将于宋老合作的消息也被传开,一些莫名其妙的宣传出现了。   陆邀不在意这些,确认没有攻击虞了的言论出现后便没再关注了。   虞了却看得津津有味。   晚上陆邀在厨房做饭,他就趴在一边料理台上兴致盎然给他念那些有意思的回复。   “陆老板,大家都夸你帅,开心吗?”   “还夸你年轻有为,钻石王老五。”   “可惜不单身了,扣99分。”   说完,一条炸小鱼被递到嘴边,他张嘴咬住,嚼得嘎嘣脆,很香:“哇塞,我们陆老板手艺又进步了。”   于是陆邀将一整盘刚炸好的鱼放到他面前:“少吃些,一会儿还要吃饭。”   虞了收起手机转身靠在旁边,端着盘子边吃边说:“对了,我想起来件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放着公司不管,千里迢迢跑进山里去当个客栈老板,兴趣?”   陆邀:“没有放着不管,只是暂时把不需要我出面的事交给底下的人了。”   “……”虞了一口一颗小鱼头:“陆总,需要提醒你一下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吗?”   陆邀笑起来,倒掉洗菜的水:“不是兴趣,只是为了履行约定。”   虞了:“什么约定?”   “我爷爷从退伍起就和他几个战友约好,每年夏天回镇上聚一次。”   陆邀解释:“一开始年年齐聚,不过后来慢慢来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近几年他也病倒了,去不了,又怕老朋友突然去了找不到他,怪他说话不算话,就只能我替他回去守着了。”   虞了愣了愣,低下头,忽然就觉得嘴里的炸小鱼不香了。   他拧着眉头:“可是我在客栈住了一个夏天,也没有看见……啊。”   “嗯。”陆邀说:“今年也没人来。”   上了年纪的人失约,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最坏的联想,陆邀只说了上句,谁都知道下句是什么,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今年也没人来。   那么明年,后年……   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   虞了心里堵得慌。   陆邀知道他见不得不圆满的毛病又犯了,也就是因为这样,之前才一直没有告诉他,怕他心里不舒服。   “没事。”他湿着手,只能低头安慰地蹭蹭他额头:“聚散离合本就是人世常态,遗憾所有人都要经历,我们控制不了的。”   “可是散之前,至少得给人一点时间好好道个别吧。”   虞了叹了口气:“连再见都没有,等待的人就总会牵挂着无望的希望,多折磨人啊啊。”   “要是真有菩萨保佑就好了。”   他拎起一条造型完美的炸鱼条,小声嘀咕:“或者小鱼干神?我愿意用十年不跟陆老板一起睡觉,换陆爷爷再跟他老朋友见一面。”   刚说完,陆邀手机就响了。   虞了一口吃掉小鱼干,放下盘子,从陆邀兜里帮他摸出手机,看见备注时诧异了一下:“沈宇?”   陆邀:“接吧。”   虞了滑下接听,打开免提。   “陆哥?!”沈宇开口就是一大嗓门,吼得人耳朵嗡嗡疼。   “听得见。”陆邀啧了一声:“别嚷,找我什么事?”   沈宇:“冷静,冷静,呼——陆哥我先确定一下啊,你爷爷是不是叫陆山海?”   陆邀:“嗯,怎么了?”   沈宇:“老爷子以前是不是参过军?在沿海那边儿?然后后来退伍了,是不是有跟战友约好每年要回山上聚一趟?”   虞了微微睁大眼,陆邀手里的动作也停下了,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沈宇激动一拍桌:“我怎么不知道,那帮老战友里,我姥爷就是当中一个啊!”   “我姥爷近年病了,记性越来越差,总说自己忘了什么忘了什么,问他又想不起来,不问他又天天挂在嘴边叨叨个不停。”   “你说要早两年我还能问问我姥姥,可我姥姥去年走了,我跟我爸妈常年不在他身边,啥也不知道。”   “直到今天把人接家里来,就刚刚,我拿平板搁那儿刷朋友圈,好巧不巧刷到你跟小虞在院子里拍的那照片儿,点开了大图,又好巧不巧被我姥爷看见,嘿,他晃了个神,就想起来了!”   虞了眼睛亮得惊人,陆邀也笑了:“确实挺巧。”   “想起来了就好,我这心里头大石头也落下去了,还好咱们认识,不然我都不知道上哪儿联系人。”   沈宇语气轻快:“哎,陆哥,怎么说啊,安排俩老见一面?”   陆邀:“你在哪?”   沈宇:“在家啊,北城。”   陆邀:“我在萱城,太远了。”   陆老爷子如今还在医院住着,下床也只能勉强走动,而沈宇姥爷显然身体也不好,让两个老人中任何一个出远门都不显示。   沈宇啊了一声:“那可咋整?”   “视频吧。”陆邀说:“盼了这么久,总要让他们先见一见,说说话,至于其他的,可以等病康复了再慢慢来。”   挂掉电话,虞了欢呼着跳起来一把抱住陆邀:“太好了老陆!小鱼干神太神了!”   陆邀怕弄脏他衣服,手晾在半空:“乖,一会儿再高兴,我们先来说说别的。”   虞了撤回脑袋看着他,心情很好,嘴角要咧到耳根:“行啊,什么别的?”   陆邀估摸着:“应该还没超过两分钟。”   虞了偏了偏头:“嗯?”   陆邀:“快把刚刚许愿的话撤回。” 第58章   “哈啰哈啰, 陆哥看见了吗?行了!姥爷快来快来!”   沈宇把设备支在茶几上,拉着他姥爷在身边坐下:“您就在这儿等会儿,马上就能跟您老朋友见面了!”   单人病房的病床带有折叠式桌子,陆邀将桌子打开, 调整病床的倾斜度让老爷子坐起来, 然后将平板放在桌上立好。   一个约定互相惦记那么久,如今两位老人终于隔着屏幕见面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 年纪越大, 情感越深, 就越不会被以情绪浓烈的方式表达出来。   两双浑浊的眼睛望着对方, 枯槁的脸上露出感慨的笑容,再互相熟稔地问候一句老东西,好久不见。   没有眼泪横流,也没有激动颤抖, 仿佛过去几年谁也没有失约, 他们还是每年都会再见,再相聚, 再分别, 再期待来年相会。   既然还有下一次, 那么今天的道别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边儿沈宇溜回了房间, 陆邀也轻步退出了病房,留出时间与空间, 让两位久别的老人好好说说话, 叙叙旧。   沈宇:【对了陆哥, 跟你说个事儿。】   陆邀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坐下:【什么事?】   沈宇:【就我姥爷他还有个战友,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也跟陆爷爷有约, 姓章, 立早章,去年入冬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沈宇:【我就跟你说一声,要是陆爷爷问起你也好说,要是没问起,你就当不知道,反正我没告诉我姥爷,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就怕他听了难过。】   陆邀:【好,我知道了。】   虞了也发来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了:【见到了吗?】   陆邀:【在忙?】   虞了:【刚刚在,现在没有了。】   陆邀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虞了这会儿坐在办公室描稿子,电话一进来他就接了,问:“你不是陪着爷爷吗,怎么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陆邀:“他们在里面说话,我出来了。”   虞了:“怎么样,爷爷是不是特别高兴?”   陆邀:“嗯,很高兴。”   虞了笑起来,铅笔在他手上一圈一圈的快被转出残影:“哎,哥哥,我有一个想法。”   陆邀往后靠在墙上,放松地闭上眼:“什么想法?”   虞了:“爷爷不是还有战友没找着么,不如趁这会儿干脆宣传一下,万一是跟沈宇姥爷一样的情况,说不定还能想起来。”   陆邀想起刚刚沈宇跟自己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提起另一个话题:“了了,要不要听个好消息。”   虞了现在心情很好:“什么?你说。”   陆邀:“老毛去找他女朋友了。”   虞了惊讶:“去道歉还是求复合的?”   陆邀:“都有。”   虞了赶忙问:“那结果呢?”   “被他女朋友拿扫帚揍了一顿。”陆邀说:“然后两人复合了。”   虞了乐不可支,那天吃饭他就看出来了,老毛这人是有点儿喜剧人天赋的。   陆邀想起那天大早,老毛请了假边打车往女朋友家去,边在电话里把他当老丈人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哭诉会一辈子对女朋友好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打岔,虞了的三分钟记忆就把刚刚突如其来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   外面有人在讨论万象美食城的鱼头火锅,他听了一耳朵,也馋了,就问陆邀:“晚上去吃火锅吗?”   陆邀:“可以,几点?”   虞了想了想,他是都行,毕竟三四点他就能走了:“你今天多久下班?”   陆邀估计要过了中午才能到公司,粗略估算了一下:“应该在六点左右。”   六点……虞了指尖在桌上敲得嗑哒响,突发奇想:“那我去接你下班吧?”   虞了说到做到,四点刚过就离开工作室赶到了陆邀公司。   说来他也从大门口路过了好几次,却是第一次走进去,男朋友的地盘给这里蒙上了滤镜,虞了看哪儿都觉得有意思。   他走到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在忙着什么,察觉有人靠近,一时来不及抬头:“您好,面试还是找人?”   虞了说:“找人。”   工作人员:“好的,请问有预约——”   抬头看见来者是谁,工作人员一下怔住了,话说一半没了声。   虞了才想起这茬:“我没有预约,那我现在预约行吗,六点……”   “不用不用。”工作人员眼睛亮起:“您是虞先生吧?”   虞了点点头。   工作人员的微笑更灿烂了:“是您的话不用预约,请这边跟我来,我带您上楼。”   工作人员带他去的自然是总裁专用电梯,只是虞了分辨不出来,客气地跟她道了声谢:“麻烦了。”   “没事,应该的。”   笑眯眯目送电梯门关上,工作人员立刻回到前台拨通了总裁助理内线电话,传达了虞了上楼的消息,随后打开行政部小群:   【报告报告,一线消息,总裁夫人来公司视察了!】   电梯里虞了还在想是要给陆邀打个电话还是随机揪个幸运观众问问路,没想到电梯门一开,接他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虞先生,您好。”   来者是个年轻男人,衣着板正样貌清俊,一身业界精神的气质:“我姓刘,是陆总助理,目前陆总正在开会,大概还有半小时,您是想去办公室等会议结束,还是我带您随便转转?”   虞了:“还能转转?”   刘助理微微一笑:“当然,您想先去哪个部门?”   虞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他对这种集团内部结构一窍不通,最后还是在刘助理的推荐下迈进了技术部大门。   结果进去就遇“老熟人”。   招呼他的正是上次视频会议时跟他解释眼镜功能的那位研发人员:“我姓周,叫周奎,你叫我老周就行。”   技术部人很多,几乎都认识虞了,好奇想看又觉得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人太不礼貌了,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地拿眼睛偷瞄。   直到周奎献宝似的搬出一个东西:“来来来,小虞,给你看个好东西!”   周奎跟陆邀差不多大,比虞了大了三四岁,加上虞了长得又小,跟他家弟弟正念大学的一样,于是聊过几句,“虞先生”就无缝变成“小虞”了。   “这什么?”虞了围在桌前打量:“飞行器?还是无人机?”   周奎把东西一拿出来,其他人就跟找到借口似的刷啦啦过来围了一圈,也不知道到底是想看哪个热闹。   “这可是老周的宝贝。”   “对啊,轻易都不掏出来示人,上次我们想说观摩欣赏一下,他死活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   “得了吧,你们那是观摩欣赏吗?尽教些乱七八糟的,我都纠正不过来!”   “教?”虞了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它还能听懂人话?”   “那是当然。”老周摸索着打开开关:“看好了啊。”   翅膀上灯光一亮,它还真飞了起来,按照周奎设置好的航线绕着虞了打转。   虞了:“还真是架无人机啊。”   “是的呀,我是一架快乐的无人机,你可以叫我擦擦,这是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我可喜欢啦!”   虞了:“???”   虞了愕然指着:“它会说话?”   而且还会跟他交流?   擦擦:“我不仅会说话,我还会唱歌哟,想听我给你来一首彩云之南吗?准备,一二三,好一朵茉莉花呀~”   虞了看着有趣:“这是在机头里边装了个小爱同学吗?”   “倒也不是。”周奎笑着:“它就是个机器人,只是做成了无人机的外形,它学习能力很强,不仅日常交流无碍,还会一边跟人交流一遍学习扩充知识库。”   “还能给行政部门的小姑娘送奶茶,讲土味情话!”有人举手爆料:“我亲眼看见的,送完了就替它爸爸要小姑娘微信。”   “瞎说什么,我是那种人?我送的明明是咖啡好吧?!”   周奎踹了他一脚,又对虞了说:“它的智能系统很好玩儿的,你看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啊,擦擦。”   擦擦:“哎,爹,我在呢。”   虞了莫名被这声爹戳中笑点。   周奎:“你看你面前这个哥哥怎么样?”   擦擦绕到虞了面前停了几秒,小小显示屏上的眼睛变成了爱心:“哇,好帅的哥哥,可以到世界排名第二了!”   “第二?”不是自恋,虞了单纯好奇:“那第一是谁?”   擦擦爱心眼直接开启闪烁模式:“是我们大帅哥陆总,陆总天下第一,陆总绝世无敌,谁和陆总比都是陆总帅,陆总和谁比都是陆总帅!”   有人问他:“那要是你爹和陆总比,谁更帅?”   擦擦:“嗯……我知道我应该说我爹更帅,但是爹,对不起,良心不能违背,我们断绝父女关系三分钟吧。”   办公室笑成一片,虞了也是忍俊不禁,这货竟然还是他男朋友的唯粉。   周奎翻了个白眼:“全是这帮人瞎教的,以前我家擦擦很纯洁好吗,连什么是帅都不知道。”   擦擦:“我知道我知道,陆总哥哥那样的,就叫帅!滋溜!”   周奎:“……”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里忽然有人叫了声陆总,众人自觉让开道,虞了抬头就见一人信步朝他走来,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可不就是擦擦口中的世界第一。   “扎堆在做什么?”陆邀问。   他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好脾气,也不苛责压榨下属,大家差不多都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所以也不心虚:“陆总,我们在围观老周幺女拍您马屁呢。”   陆邀会意地将目光投向擦擦。   擦擦一看见陆邀,眼冒爱心,热情洋溢飞过去绕着他打转:“陆总哥哥!下午好呀,请问你今天愿意跟擦擦结婚吗?道路导航已经启动,此处距离民政局13公里,高架路段拥堵,开车需要30分钟……”   虞了乐得不行,陆邀眼底也泛起一层浅淡的笑:“抱歉擦小姐,有家室了,你换个哥哥吧。”   擦擦大受打击地啊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目标转向虞了:“漂亮哥哥,你呢,你愿意跟擦擦结婚吗?”   虞了忍着笑:“不好意思啊擦擦,我也有了,有条件的话,你再换一个?”   隔壁部门的人收到消息派了代表过来瞅陆总对象,结果站门口往里一看,只看见抱着只无人机拼命安慰的周奎:“诶,怎么就你们,人呢??”   “来晚了兄弟。”有人在电脑后边冲他招手:“人刚被陆总亲自下来接走咧。”   -   陆邀带着虞了回办公室,虞了早有预谋地先挤进去,门一关上,他就转身把人压在门后边儿,流氓瘾犯了,垫着脚重重在陆邀嘴巴上亲了一口。   陆邀是一点不反抗,等他亲完了,才好整以暇问:“这么有兴致?”   虞了右手抓着他领带系结的地方,真诚赞叹:“哥哥,你穿西装好帅。”   因为上班时间不同,他几乎没有跟陆邀一起出门的机会,就是有,陆邀也总是随意地将外套搭在手臂,像这样板正规矩地一整套,他还是第一次见。   儒雅与张狂勾结,笔挺地勾勒着他完美的身形,西装暴徒的形象完美契合,他第一眼就有点儿心跳加速,忍了一路也没忍住。   还好这个人是他的,可以随便霍霍。   不然还不得馋死。   陆邀忍不住勾唇,顺势将他抱了起来往里走,放在办公桌上坐下,两手撑在他身侧,好脾气地笑:“那你慢慢看,等你看够了我再工作。”   虞了心满意足晃晃腿,手臂闲着放在他肩上:“你怎么老喜欢把我往桌上放?”   陆邀:“总不能一直让你仰着头看我,累脖子。”   虞了:“哇,这么贴心?”   陆邀客气道:“应该的。”   虞了弯着眼睛笑起来,他也喜欢这种平视的感觉,看着看着,就把持不住勾着陆邀后颈去亲他。   “陆老板。”虞了抵着他的额头,时不时啄一下他嘴角,上瘾亲不够似的,又像小猫讨食时讨好的撒娇:“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陆邀纵容他的亲近:“好。”   虞了眨眨眼:“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好了?不怕我讹你啊?”   陆邀:“怕你不讹。”   虞了又想笑了,他哎地叹了一声,抱住陆邀:“我怎么一跟你说话就老想笑啊,显得我多不成熟一样。”   陆邀倒是没这么觉得,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   “说吧。”陆邀揉他脑袋:“想要什么?”   虞了抬起头:“不是要什么,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陆邀:“可以,什么忙?”   “我们陆总条件这么好,不物尽其用太浪费了。”   虞了眼睛亮亮看着他:“下个秀场,你来当我压轴模特吧?”   ………… 第59章   天气逐渐转凉, 工作室也将系列服装的初版完成了。   一件服装从制作到完成经历几个版本的改动是常事,初版的作用一般只是参考布料,版型, 以及许多细节设计够不够合理。   后续的改版提升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虞了那几天几乎天天泡在工作室, 回家也是直奔工作间。   毕竟比起工作室其他员工,他还要更忙一些, 一边要改进整批衣服,一边还要将留稿那套亲手做完。   没错,就是给我们压轴的陆先生特意设计的那套。   虞了那天在办公室表达了想白嫖他为自己走秀的意愿之后,陆先生答应是答应了, 就是晚上索取的报酬有点多, 他连着腰疼的好几天。   怨气多少是有点儿的,不过都在看见陆先生穿上衣服的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怎么就这么馋你!”   虞了一边给他整理衣领, 一边咬牙切齿恨自己没骨气没定力。   国风与洋风的结合,低饱和的青墨色为主调, 袖扣周围团簇绣着精巧细致的槐花纹路, 整体走线细腻,量身定做的尺寸让每一处都合身得恰到好处,将陆先生挺拔优越的身形轮廓展现得淋漓尽致。   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设计别于寻常衬衫, 布料兼具柔软和硬挺,最上原本三颗纽扣的位置没有设计纽扣, 白色从青墨色延伸出来, 却又遮不住衣领处半截锁骨和蜜色的胸膛。   本应该是斯文隽秀的设计, 又因为这一点小改动而多了几分肆意张扬。   这种矛盾的碰撞, 就如同陆邀这个人, 随性之下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野性, 它会从举手投足之间无意识释放出来,既有着难以抵御的压迫力,又无法让人不心生崇敬向往。   天生的衣架子,不是他在衬衣服,而是衣服在陪衬他。   他会在t台上光芒万丈!   虞了忍不住了,整理好最后一条褶皱,勾着他的脖子急躁地就亲上去。   陆邀笑声溢出唇角,揽着他的腰随他耍流氓,等他累了亲不动了,才反客为主,捏着他的下颌封锁他紊乱的呼吸。   虞了一边色令智昏,一边还惦记着衣服:“你动作幅度……小点儿,我刚熨好的……”   几天之后,他们又回了一趟山上。   山上的温度更凉了,许多原本青翠的树木也开始转红泛黄,原本被绿色覆盖的黛瓦山穿上斑斓的外衣,花枝招展。   回客栈收拾好遗留的东西,他们把车暂时停在客栈门口,步行去找文远。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文远高声吆喝:   “你是真的笨,什么都不捡就知道门口往前冲,死了我才不给你收尸!”   “你要气死我,躲在我后边别出来了,刚刚谁杀的你?我去把他砍了先。”   “吃什么午饭,气都被你个笨蛋气饱了。”   “不要,山上这么舒服我干嘛去找你,明明是你倒贴,搞得好像我入赘一样。”   ……   “喵呜。”   大黄蹭到文远脚底下一翻肚子躺好了,文远从竹椅上坐起来弯腰去摸它,余光看见门口出现的两双脚,顺着往上——   “陆哥,了了!”   他惊喜:“你们怎么突然回来啦?”   虞了:“回来拿行李,大黄生啦?”   他走过去摸摸大黄肚子,真的没有小猫咪了。   “生了,生了只弟弟。”   文远放下手机站起来,兴致勃勃:“快来,带你们看看小黄。”   小黄真的是小黄,毛色和大黄一模一样,黄得油光水亮,体格小,耳朵小,小尾巴一摇一甩,可爱极了。   水财在窝里陪着它,身体团成一圈把刚睁眼还只会爬不会走的小猫护在里面,看见陆邀和虞了,开心得直晃尾巴,不过或许是怕吵醒睡觉的小黄,控制着幅度不敢太大。   “好乖啊。”虞了拿一根手指头去摸小黄脑袋,再去摸水财:“你也好乖,是个好爸爸,特别棒!”   大黄溜溜哒哒也跟着进来了,慢悠悠绕着走了一圈后趴下,开始帮小猫舔毛,浑身散发出一种温柔的母性光辉。   “还有你,辛苦啦。”虞了一碗水端平,小的中的大的挨个都撸了一遍,抬头问文远:“就一只吗?”   “对啊。”文远跟着他一起蹲下:“独生子,都没弟弟妹妹跟他抢奶吃,幸福呀,哎,你们多久走,要不留下来吃个午饭?”   虞了想着反正不赶时间,也就答应了。   一些关于客栈老板厨艺方面的事,虞了可能不太懂,但是陆邀太懂文远的厨艺了,所以在他们撸猫结束之前就自觉撸袖子进了厨房。   虞了:“对了,你刚刚和谁打游戏呢?”   文远:“一个笨蛋。”   虞了:“?”   陆邀在后边叫文远,两人扭头去看,陆邀冲文远刚刚坐的地方抬了抬下巴:“有人找你。”   隔得远了听不太见,但是稍微走近一点,某人一口一句老婆叫得可欢了。   虞了听出是晏嘉的声音,瞠目结舌。   文远脸噌地红到冒烟,飞快跑过去阻止他:“我去,谁是你老婆啊,乱叫什么?”   晏嘉:“干嘛突然不好意思,你旁边有人?”   “是啊。”虞了走过去,调侃:“厉害,成了还瞒这么紧,我要是今天没听见,是不是得到收你们喜帖那会儿才能知道了?”   晏嘉:“不是我要瞒,天地良心,就都恨不得拿个喇叭统治全世界,文远不让,我也没办法。”   “你还在试用期呢,同意你转正了吗你就嚷?”文远面红耳赤骂他:“快闭嘴,不然马上让你试用期不合格。”   晏嘉叹了口气:“好吧,这就闭嘴,那游戏还接着打吗?”   “不跟你打了。”文远利落退出登录:“哼,打得又菜,态度又不好……”   “老大,老大,文远哥哥,我老大在这儿嘛?”是赵小松的声音。   文远先挂了语音电话,高声应:“在,快进来。”   赵小松一溜烟儿跑进来,看见好兄弟了了哥哥也在,先开心地抱一下:“我看见老大的车啦,但是门锁着没人,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儿。”   虞了摸摸他脑袋:“还没开学?”   赵小松:“早开啦,今天周末。”   文远问他:“吃饭没?”   赵小松:“没呢,有得蹭吗?”   文远:“那必然得有啊。”   赵小松看见在厨房忙的人是陆邀,就知道这一顿有盼头了,一边跑一边嚷:“老大,小弟可以点菜吗?”   陆邀在切菜,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动静快速有节奏:“可以,想吃什么?”   赵小松:“想吃鱼香肉丝。”   陆邀点点头:“想着吧。”   赵小松:“???”   临走时候,赵小松让虞了等一下,跑回家再跑回来,给他带了一个小魔方。   赵小松说:“好久就想送给你啦,可是你走我都不知道,还好你又回来了,这个魔方很好玩,就是有点难,我感觉可以玩一年!”   虞了:“好兄弟,你在歧视我的智商?”   “不是哦。”赵小松说:“从现在到明年夏天刚好一年,如果觉得没有小松小朋友陪你玩无聊了,还可以玩魔方,等魔方拼好,我们又能再见啦!”   虞了大为感动,蹲下身又跟他抱了一下。   回去车上,堪称可以卡他一年的魔方就被拆开玩起来了。   确实是个很特别的魔方,特别在哪里呢,每一面不仅看颜色,还有花色,拼完的话,六个面中间能合成不同的图案。   破案了,小学生没有夸大其词,这玩意儿好像他真的可以玩一年。   中途宋老助理打电话过来,说秀场时间基本确定了,可以在入冬那个月里任意挑选一天,决定权在他。   虞了觉得无所谓,都可以,问陆邀意见时,陆邀状似随口报出一个日子:“18号吧。”   虞了觉得没问题,向宋老助理传达后挂掉电话,问陆邀:“陆总18号放假?”   陆邀:“陆总男朋友18号生日。”   虞了意外地打开日历翻了一下,果然。   他一直过的都是农历生日,每年公历日子都不一样,往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会去翻日历看看,没想到今年这么早就有人帮他盯好了。   “好贴心的陆总。”虞了殷切道:“为了表示感恩,小虞今晚请你吃饭吧?”   陆邀:“可以,请我吃什么?”   虞了:“你来定?”   于是回到萱城,夜幕降临时,陆邀直接带着虞了进了护城河区。   “怎么入秋了还有这么多人来河边乘凉。”虞了看护城河边好多人:“我们在这儿吃?应该都没位置了吧。”   “放心。”陆邀带着他走近一家高级餐厅,门口的侍应生适时为他们拉开门:“我定了位置。”   他们牵着往里走,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走进电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电梯里竟还进来了一位熟人。   “苏慧姐?好巧!”   “了了?!”   之前网上的新闻苏慧也看了,她知道两人的关系,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儿遇见,这。   惊讶之后,她笑容灿烂地介绍了自己的男朋友,又问他们:“你们也来看烟花吗?”   虞了:“我们来吃饭,什么烟花?”   苏慧:“萱城的秋季烟花节呀,就在护城河两岸,这家餐厅的视野最好,一周前位置都被订光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虞了懵逼,扭头去看陆邀:“位置不是你白天订的吗?”   陆邀摊牌了,说不是:“一周前。”   苏慧了然,掩嘴轻笑:“哎呀,看来是某人准备的惊喜,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戳破啦。”   苏慧跟他们不在一个楼层,临别前,苏慧悄悄告诉虞了:“内部消息,五分二十秒的时候,烟花秀有惊喜哦。”   电梯门重新合上,虞了睨着陆邀:“随便吃个饭?”   陆邀牵住他的手:“那就隆重吃个饭?”   侍应生等候在电梯门口,门一开,问好桌号,就会引着他们过去坐下。   陆邀订的位置靠窗,如苏慧所言,视野的确很好,能将护城河两岸的表演区尽收眼底。   两岸警戒线外人头攒动,不少草坪上还铺起了野餐垫,搭起了临时帐篷。   他问陆邀:“这样的烟花秀真的每年都有吗?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陆邀:“应该是宣传不到位。”   虞了:“你每年都来看吗?”   “差不多吧。”陆邀:“从公司那里也可以看到,不过有些远,不如这里壮观。”   等待的空隙里,虞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邀说着话,继续扭魔方玩儿。   直到周围起了一阵低哄,隐约夹杂一两句“马上九点了”“快开始了”,他抬头朝窗外看去,贴近水面的璀璨一闪而过,随后两岸被绽开的扇形烟花齐齐点亮。   烟花秀开始了。   虞了放下魔方,专心致志欣赏烟花。   平日里璀璨的霓虹在绚烂的花火中黯然失色,沿着河岸高低起伏,形状多变,绽放的烟花五光十色,耀目斑斓,并着水里的倒影,和络绎不绝的响声,宏大,壮观,精致,浪漫至极。   不过这些对虞了来说新鲜,对年年见的陆邀来说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过虞了的魔方。   五分二十秒,无人机表演队伍加入。   虞了兴致盎然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偏头看向对面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男朋友往后靠坐在椅背,垂着眼悠闲又熟稔地拧着魔方,窗外的五彩斑斓投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似乎连震天的响动都安静了几分。   陆邀察觉视线,抬头撞进他愉悦晶亮的目光:“怎么了,不好看?”   “好看,不过没你有看头。”   虞了抿着嘴笑,只看见陆邀眼睛里被烟火点燃的光,却不知道自己眼睛里同样星辰浩瀚:“哥哥,明年也一起?”   无人机在窗外拼凑成巨大的烟花闪烁时,陆邀将归位的魔方放在他面前,原来每一面的图案,都是一朵开着太阳的小花:   “嗯,每年都一起。” 第60章   距离大秀开始前一周, 虞了带着陆邀第一次去现场彩排。   当然,作为一水专业模特中唯一一个门外汉,陆邀此去的任务不止是彩排, 更得临时抱佛脚观摩学习一下。   这是陆邀生平第三次学习走路。   第一次幼年时学行走, 第二次入伍时踢正步,第三次就是今天,得学怎么走台步。   乍一看有点离谱, 仔细一看, 还不如乍一看。   不过陆邀觉得挺有意思。   原因无他,为自己老婆服务的事,怎么能说没意思?   为了避免天气一类意外情况的发生, 场地没有选择露天, 室内场地非常宽敞, 容纳五千人绰绰有余。   场地提前很久就开始有专人着手布置了。   为了迎合两人共同的主题“苍翠人间”,场景布置主要偏向于深邃自然, 整体以灰蓝和墨绿为主调, 致力于营造出大自然间蓬勃滋生的纯粹的美。   虞了他们去的时候, 场地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大主题已经凸显,只能一些小细节需要慢慢雕琢。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虞了四下打量:“陆老板, 你没发现吗?”   陆邀:“哪里?”   “到处。”虞了说:“不是说一个点像, 是整体的氛围,我当初去黛瓦镇,从大巴上下来走近镇子时就是这个感觉, 很清爽, 很舒服, 感觉特别放松。”   陆邀:“了了, 现在是冬天,这里面开着暖气。”   虞了:“......”   虞了:“可恶的理科生。”   宋老比他们到得早,虞了带着陆邀去后台找人,互相介绍之后,陆邀主动伸出手:“宋先生,久仰。”   “久仰久仰,陆先生。”   相由心生,宋老就是一看就很慈祥和蔼的长相,没有自恃身份便自觉高人一等,他更像个寻常人家的爷爷,笑起来更是令人倍感亲切。   虞了一手搭着陆邀肩膀:“怎么样宋先生,您看我们的陆总这个条件,担压轴没问题的吧?”   语气里藏不住的小小得意与炫耀让陆总心情很好。   虞了很重视这场秀,宋老自然也是,之前听说虞了想找个完全没有走秀经验的人来担任压轴时,说实话他还是不放心的,即便虞了再三与他保证自己敲定的人必定外形与实力并存。   如今见了真人,担心落了一半还剩一半。   这位陆先生确实外形出众气质过人,但这是走秀不是拍平面,上台走起来才能见真章。   “我也很希望没问题。”宋老对待工作的态度一丝不苟:“陆先生,姑且先试一试?”   他们来到台下,模特在后面就位,随着宋老一个抬手示意,音乐响起,模特一对接着一对出场,定点,转身,回场,有条不紊,赏心悦目。   宋老满意地点头。   虞了在边看边给陆邀现场教学:   “因为是合作秀,所以敲定了两两上场,你是我的模特,走左边,从后台出来之后,只需要在最前方定点一次,完成后回头从左边分路回去就行。”   “其实很简单,你不是这方面专业,不用连步伐细节都学去,就按照你平时走路那样来,你的形体不比他们差,尽管走出自己的风格,那就是最棒的。”   “最后一个走完要谢幕,所以有一个集体亮相,走完一圈后就停在那个位置,最后我和宋老先生出来露个面打个招呼,就算圆满结束。”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陆邀点头,听起来确实没什么难度。   虞了:“这场他们走完会稍微调个顺序,二场的时候你就上去试试。”   陆邀表示明白,二场准备时去了后台。   虞了拿着一瓶水跟宋老一起站在台下等待。   不止他们,许多工作人员也暂停了手里工作小憩下来往这边看,毕竟经过之前旅游照和视频的事,在场无人不认识陆邀,所以接下来的焦点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该说不说,尽管虞了对陆邀有着各方面的迷之自信和十成十的信心,此刻也有点紧张了。   随着音乐再次响起,模特们踩着节拍迈上T台。   上一场虞了还能瞧得中肯客观并怀揣欣赏,这次不大行了,从第一组模特出场开始,他就在数着人头等压轴。   音乐第三次转缓,万众瞩目的两位压轴出场了。   与他一组的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外籍模特,两人身高一般无二,面部特征有着明显的种族差异,后者无论是表情管理还是行走步伐,无不透露出他过硬的专业水平。   但纵使这样,陆邀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立体深邃的浓颜,笔直挺拔的背脊,完美契合东方美学的长相让他首先就占了便宜。   不同于专业模特机器人一般千篇一律的冷淡气质,尽管收敛着,多年训练已经将那股独属于军人的笔挺磊落已然刻入骨髓难以掩盖,行动间随意中透出凛然,叫人仅看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如果非要两相比较,甚至还隐隐有压倒对方的趋势。   毕竟是真枪实弹训练出来,健身房里依靠器材沙拉撑起的模特们自然是比不得,虞了知道这样比较不厚道,却但是忍不住心情飞扬自豪。   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的。   他转头去看宋老,很明显,后者已经完全打消了对陆邀担任压轴的疑虑,如今满眼的赞赏是对陆邀最高的评价。   察觉虞了的视线,宋老也笑了:“陆先生确实很不错,跟我想象原本想象中不一样,不知能否冒昧问一下,陆先生从前——”   宋老的话被一阵突起的喧哗与尖叫声打断,两人表情皆是一惊,迅速抬眼望去时,而方才还在台上的人已经利落跳下T台。   陆邀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与迅捷的动作翻过桌椅障碍,两步跃上尽两米的高台,将摔倒的一个小孩儿单手拎起,尚未装整完整却被挑开了拉索的隔板砸下来的瞬间,他将小孩儿紧紧护在怀里,迅速扑倒在另一边。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回神。   虞了第一个反应过来,拔腿就朝那边跑,其他人如梦初醒,赶紧围上去: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脚没崴到吧?看看手臂有没有擦伤。”   “这场景我只在谍战片里见过,陆总好牛啊!”   “一会儿再崇拜行吧,先孩子抱起来。”   “为什么场地里会有小孩儿,找死吗!谁给带进来的!”   “哎别哭了,救你的哥哥都没哭,惹麻烦的闭嘴行吗?”   “没事没受伤,赶紧抱走,别在这儿添麻烦!”   小孩儿的父亲跑过来连声道歉,赶紧把人带出去了。   陆邀调整了最安全的落地姿势,没有受伤,只是手肘被那小孩儿砸得有些顿痛,怕虞了担心忍下没说,安抚地握紧了他的手:“没事,放心。”   “我知道。”虞了小声地:“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倒你。”   陆邀笑着揉揉他脑袋。   见状,在场呼啦啦围过来的人齐齐松了口气,又不禁对陆邀产生了更大的崇拜和好奇。   看来陆先生最近又得小火一把了。   彩排从下午到晚上,走出大门时,才发现外面已经在下雪了。   虞了感叹:“萱城的雪好秀气。”   陆邀牵着他的手放进自己衣兜:“怎么说?”   虞了仰着脸:“因为芜城在北方啊,每年下雪都很莽,雪花个大,下得还久,今晚开始飘,估计明早就能打雪仗了。”   不像萱城,下得这么温温柔柔,精致小个,落地就化。   “哎,哥哥。”虞了问他:“你在萱城长大,是不是没见过那种堆起来捧一捧就能砸人的雪?”   陆邀:“有几次出任务在冬天去过北方。”   虞了悻悻哦了一声,他又忘了。   “不过我没见过芜城的雪。”陆邀想见见。   虞了:“可是哪里的雪都一样啊。”   陆邀:“不一样。”   虞了:“怎么不一样?”   陆邀没有回答,而是偏头看着虞了:“了了,今年想在哪儿过年?”   虞了:“都行,你想在哪儿?”   陆邀说:“我也都行,依你。”   虞了抱住他胳膊:“你别把问题抛给我,我有选择恐惧症。”   陆邀:“那就去你家?”   虞了一口答应:“没问题,到时候带你和星星去吃羊肉火锅,那家只有冬天才会开门,味道很不错,然后再让你见识见识芜城的鹅毛大雪。”   陆邀:“好。”   虞了:“你还没说芜城的雪哪里不一样。”   陆邀:“......”   陆邀:“要背吗?”   虞了:“你背我回去?”   陆邀:“嗯。”   虞了哎呀一声:“那多不好意啊,要!”   ...   雪花在路灯笼罩下打着旋跳了个舞,又在地面缓缓化开,如同沉默又忠实的陪伴者,一路送他们走近夜色。   -   陆总钦定的时间,大秀开场那天,也是虞了的生日。   一大早,虞了就收到好多快递,全是来自亲朋好友的礼物,怕他今天太忙没时间亲自见面收,又想准时交到他手里,便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招。   他还有半个上午的空闲时间,在陆先生的陪同下跑了两趟才把所有礼物搬运回家。   拆礼物又是一个大工程。   好在是个快乐的大工程。   下午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赶往秀场,进后台时,不少模特已经在化妆了,还有被特许放进来的时尚记者在做录播采访。   陆邀坐下化妆,虞了就在一旁围观。   化妆师认识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开玩笑说:“虞先生,要不要帮陆先生选个口红色号?”   虞了啊了一声:“要涂口红?可我觉得他不涂已经很好看了。”   化妆师:“不妨碍更好看呀。”   虞了不上钩:“算了吧,我还是觉得男生涂口红有点奇怪,尤其是他,就这样挺好的。”   他捧着陆邀的脸左看右看,下结论:“嗯,不愧是女娲获奖作品,完美!你随便给他糊一下就行,别画太多。”   化妆师被他的措辞逗乐:“刷墙呢,糊一下。”   陆邀闭着眼睛也忍不住笑。   没一会儿晏嘉和文远也到了,环视一圈后,两人锁定目标,直接朝着这边走过来。   “哇塞,还化妆呢?”文远看着新鲜,弯下腰好奇瞅:“陆哥,新鲜吗?搁两个月前知道会有今天吗?”   陆邀:“让你也试试?”   文远一咧嘴:“我就不啦,我又不用上台走秀。”   后台除了工作人员,来往几乎全是大长腿模特,好些还是文远在微博上杂志上见过的。   他觉得这种书上的人忽然在眼前走来走去的感觉好奇妙,于是路过一个他就追着人家背影望一个,像被逗猫棒逗的猫,津津有味,兴致昂扬。   “好看吗?”几乎要失去存在感的晏某人幽幽问。   文远一无所觉:“好看,你看刚刚走过去的外国兄弟,他眼睛居然是绿色,好牛。”   “......”晏嘉扯了扯嘴角:“嗯,真好看啊。”   阴阳怪气熏到文远了,他扭头盯着他:“你不高兴?”   晏嘉:“没有。”   晏嘉:“怎么可能,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晏嘉:“你喜欢是你的自由,很棒。”   晏嘉:“我支持你好吧。”   “哦,那就好。”文远转回去:“哇,这个也好特别,头发居然是红色,你说他是染的吗?”   晏嘉:“......”   采访的记者在门口滞留许久终于发现他们了。   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像月牙:“虞先生,陆先生,能耽误一点时间做个简短的采访吗?”   虞了:“可以。”   秀场的采访无外乎那几个问题,设计理念,灵感来源,还有对这场秀是否充满信心,而唯一一个超出常规的问题是:“听说是您力排众议定下毫无T台经验的陆总走压轴,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夸张了,并没有什么众议,大家意见都挺统一的。”   虞了说:“陆总是军人出身,模样气质都符合,即使没有T台经验,以他的能力也完全足以胜任,当然这不是我片面之词,而是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也请各位观众期待接下来的正式走秀。”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原本就是我专门为他而设计,所以毋庸置疑,他是最适合穿上它展示它的人。”   记者哇了一声感慨:“原来如此,虞先生好有心。”   她又将镜头转向陆邀:“那么请问一下陆先生,对于即将到来的T台首秀,您心情如何?会不会紧张?”   陆邀:“还好。”   记者:“那对虞先生邀请您在他的秀场进行首秀这件事,您又是什么看法呢?”   陆邀看向虞了,嘴角勾着疏懒的弧度:“很感谢他的信任,陆某受宠若惊。”   虞了乐了,也学着他的语气跟他客套:“陆先生真的是太客气,明明是我应该感谢你愿意施以援手,无偿帮忙才对。”   陆邀:“虞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收过酬劳了,”   虞了:“?”   虞了:“......”   文远正听的好奇,见虞了不说话了,忍不住问:“酬劳多少?你们亲情价没便宜点?”   “哎,陆先生呢?可以先过来换衣服啦!”   虞了睫毛扑棱飞快,踢了下陆邀凳子腿,明催暗瞪:“有人话好多,快去换衣服。”   陆邀站起身,把嫌他话多的人也带走了,美其名曰:“不太会穿,又要麻烦虞先生了。”   衣服一边改一边试,虞了都亲手给他穿过多少回了,怎么可能还不会穿:“你好懒惰。”他扣好外套扣子,熟练开始帮他整理衣领。   陆邀靠在试衣间的搁板上,用指背去碰他头顶的一小撮头发。   只是这样相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虞了在,心情就会很好,所以陆邀很喜欢在允许的条件下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又或者事事陪在他身边。   虞了晃晃脑袋,想让他别弄自己头发了,结果一抬头又是慵懒垂眸的陆总美色暴击到失语。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毛病是改不掉了。   脑袋往前一砸,在狭小的空间里抱住陆邀:“哎,忽然又有点儿不想让你上场了。”   陆邀:“为什么?”   虞了:“把你藏起来,就我一个人看。”   陆邀眼底笑意聚拢,正要说话,虞了又抬头了,亲一口他下巴:“当然,更希望你快点上场。”   陆邀挑眉,用眼神表示疑惑。   虞了:“光被藏得太久会暗淡的,像我们陆老板这么优秀的人,就应该发光发热,被全世界看到。”   ……   场外满座了,人头攒动,却因为大家交流都在刻意刻控制着音量而并不显得多吵闹。   八点半一到,灯光暗下,环绕四周的大屏幕升起苍林翠竹,山渠清流,薄雾如纱,鸟鸣山涧。   萤火从四周向正中汇聚,将T台点亮。   音乐声响过前奏,第一组模特出场了。   苍翠人间主题,话的便是山林苍翠,描得便是烟火人间。   结合了两代人的灵感与思想,一边是看尽世间的清闲淡泊,一边是初尝烟火的生机盎然,既是人世百态的万象缩影,也是两个灵魂的融合碰撞。   而陆邀一组出场,便是将这场碰撞推向极致。   大屏幕中山色变换,奇景穿梭。   他酌了一身渺茫天地的墨色,睥睨一切的目光,光从头顶洋洋洒洒落下,如同为他披上光辉的外袍。   寻常总是无意收敛的气场如今被放任鱼贯倾泻,弦音转急,他像彳亍于山林中刀削斧刻巍峨嶙峋的神像,又像战胜归来的将军,负着一身磅礴荣光。   虞了站在T台入口,即便是彩排了无数遍,仍然避免不了在今天看得心跳砰砰。   再望一下台下,还好,被震撼的不止他一个。   “哦哦,陆哥真的太帅了!”   文远举着手机咔咔拍照:“不愧是被上交过国家的人,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这样是不干总裁去当模特,肯定照样赚得盆满钵满。”   晏嘉在他耳朵边:“有多帅?”   文远头也不回:“反正你比起来差点儿意思。”   刚说完,就被勾住脖子往里拖。   虞了回头:“你们上哪儿?”   晏嘉:“不去哪儿,带我老婆上个厕所。”   ...   随着最后一位模特回到后台,灯光照亮全场。   两秒过后,掌声雷动。   虞了和宋老相视一笑,双双走上台谢幕。   按理来说,他们只需要露个脸就能退场,但是将要转身时,宋老轻轻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去吧,少年人,你的时代开始了,去好好享受你的荣耀。”   虞了被陆邀牵着走向最前,他被灯光灼了眼,胸口滚烫的血液在蒸腾膨胀,为这一刻台下所有属于他的掌声与喝彩。   陆续有人抱着花上来,虞了接了两把便心有余力不足了,大家便很有眼色地将剩下的花往骑士手里递。   收到一束粉色绣球时,陆邀弯了弯唇,转手将它放进虞了怀里。   眼前一晃,虞了还未看清是多了什么,手里就被轻轻塞进了一只小小的盒子。   “生日快乐,宝贝。”   他们站在台上,像是处在被灯光悉心隔出的小世界,只有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今天收了很多礼物,应该不多我这一个吧?”   虞了被他眼底的光芒迷了眼,抬起手,指腹掀开盒子。   一枚戒指立于中央,安静而璀璨,一如他现在的模样。 第61章   大巴车驶入萱城城区, 车子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中生拉开车窗窗帘,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到萱城嘞!”   “好像萱中在南门那边,还要半个多小时。”   “这个广场和芜城的山水广场好像, 差点以为又回家了。”   “太阳好大,我看天气预报说萱城今天最高气温38度, 下车会被热死吧?”   “这你怕什么, 车上有空调,萱中大礼堂里肯定也有空调, 就下车到进门一段路,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嗯, 你说得有道理, 吃面包吗?”   “......你把它捏这么紧干嘛,我以为你在啃压缩饼干。”   ...   虞了坐在靠窗的位置, 在大家都怀揣着初来乍到的新鲜劲儿透过窗户观察这座城市时,他仰头靠在椅背,闭着眼睛,严肃且努力揉捏鼻梁和太阳穴。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同时也是他同桌, 异常健谈, 在与周围同校同级不同班的同学们火热聊至中场休息时, 终于发现了旁边人的不对劲。   同桌:“宝,你咋了?晕车了?”   虞了痛苦地嗯了一声:“有点想吐。”   同桌连忙给他开了瓶苏打水, 看见他膝盖上摊开的英语演讲稿, 啧了一声:“早跟你说了车上别看这些也别看手机, 最容易晕车,不听是吧。”   虞了喝了口水:“主要我有点紧张, 怕一会儿上台忘词。”   同桌:“怕啥, 你都快倒背如流了好吗, 放轻松,你超棒,一会儿到了萱中先去买根冰棍儿,吃点儿凉的就舒服了。”   虞了点点头,不敢再看稿子了,全收进包里,又喝了两口水缓着胃里的反胃感,余光一瞥:“......你不是说车上不能玩手机吗?”   同桌得意:“我不会。”   虞了:“凭什么?”   同桌:“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呗,没事,我边看边给你念,就当你也看了。”   虞了原本打算眯一会的,想想这样也行:“那你在看什么?”   同桌:“萱城贴吧。”   虞了:“你看萱城贴吧干嘛?”   同桌:“入乡随俗嘛,当然得先了解一下‘本地’的风土文化,众所周知了解一个学校最快的方式就是论坛,不过我刚搜了一下,萱中好像没有学生论坛,就只能看看贴吧了。”   虞了想探脑袋跟他一起看,又有点儿害怕自己直接yue他一怀,只好扭头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边汲取新鲜空气边问他:“那你都了解到什么了?”   同桌:“很多啊,比如学校一共有四个小卖部,最受欢迎的是何大爷那个小卖部;操场旁边长廊上的臭臭花又开花了,路过记得捂鼻子;侧门围墙新添了保安巡视,翻墙逃课的警惕......哦,还有个萱中特产,陆哥。”   虞了:“什么陆鸽?走地鸽?”   同桌:“什么走地鸽,是个人!姓陆,陆哥,被提名频率贼高,好像是萱中的校霸,一拳能要你猪命。”   校霸?   芜中也有,不过不是一个人,是个团伙。   抽烟喝酒打架闹事无恶不作,连老师都敢顶撞,有的还动过手,当然后者已经被开除学籍了。   虞了知道他们的名字,毕竟每周升旗仪式都要被点名批评,想不记住都难,不过他没跟他们有过交集,毕竟不是一路人。   而因为他们,虞了对“校霸”一词的印象很差。   这个陆哥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夺得校霸桂冠,看来其言行的恶劣程度比起他们学校那几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虞了兴致缺缺:“他有什么‘光荣事迹’吗?”   同桌:“多啊,看帖子上说,这个陆哥应该是身材魁梧,长相彪悍,力大无穷,单手就能举起学校喷泉里面的雕塑做深蹲。”   虞了:“?”   同桌:“一呼百应,除了学校里面的四千人,学校三个大门出去三条街的人都是他小弟,打个喷嚏都能叫萱城南街抖三抖!”   虞了:“???”   同桌:“哦哦,还有还有,最劲爆了,这位陆哥他有365个女朋友,一天换一个,一年都不带重样!”   虞了:“......”   算了,他还是睡一会儿吧。   二十分钟后,载着芜中代表队的大巴停在萱中校门口。   外面太阳果然狠毒辣,空气被烘的滚烫,虞了一下车,就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在泥土窑里被炙烤的小香猪,马上就能出脆皮了。   “我的妈,好热!”   “不愧是火炉城市,鞋底薄一点都烫jio!”   “大礼堂在哪儿啊,赶紧跑着去行吗?”   “同学们,别急,都先去那边儿树荫底下集合!”   ...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过了,演讲竞赛两点半开始,他们得等集合完毕赶去大礼堂,再做一些准备工作,根本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何况虞了还连这里头小卖部的分布都没摸清楚,买雪糕的计划泡汤。   看来只能等演讲结束了。   太阳大得能晒得人眼冒火星,好在萱中绿化做得不错,从门口到大礼堂一路都有树荫,虽说稍微绕了一点远路,不过大家心甘情愿。   从围墙路过时,虞了往外瞧了一眼,外头有个大爷支了个冰粉摊,因为这会儿学生都在上课,没生意,他就坐在旁边惬意地摇蒲扇。   虞了咂咂嘴,想象了一下冰渣混着凉粉再混着醪糟红糖,一口闷进喉咙能凉到胃里的感觉——   好馋。   好热,小虞不想演讲了,想嗦粉。   -   “陆哥,还睡呢,演讲竞赛要开始了!”   沈宇咚咚咚地敲着桌面:“醒醒醒醒,一会儿要来不及赶过去啦我滴哥!”   陆邀抬起头,面无表情盯着他:“再敲一下试试。”   沈宇嗖地缩回手:“不敲了不敲了,对不起,嘿嘿。”   陆邀直起腰靠在椅背,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两口,漫不经心吐出两个字:“不去。”   沈宇下巴一松:“啊?为什么,老刘说每个人都得到场诶!”   老刘是他们班班主任,一个大肚便便,笑起来脸上酒窝比坑还深的好脾气弥勒佛。   陆邀将水放回桌面:“既然每个人都到场,不差我一个。”   沈宇哦了一声,一转念想起什么,又说:“可是咱们班要是人不齐,老刘可能会挨批诶。”   陆邀抬了抬眼。   沈宇继续说:“上次那个什么优秀毕业生返校啥啥,就是讲了半天最后卖书的那个,咱们班不是有个女生不舒服留在教室没去吗?校领导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教师开会的时候点名批评了老刘,老刘也没跟我们说。”   陆邀:“没跟我们说,你怎么会知道?”   沈宇:“隔壁班有个兄弟路过听见了呗。”   陆邀站起来,把椅子塞进桌子底下。   沈宇仰头看他:“陆哥,准备往哪儿飘?”   陆邀往外走:“大礼堂。”   萱大的大礼堂大是大,但也没大到可以容纳全校学生的地步,所以校领导经过商量后一致决定只让高二年级到场,其他年级在教室多媒体上看看转播就行。   进门有签到处,陆邀签下自己的名字,顶着老刘欣慰的目光和其他人诧异的注视去往后排空位坐下。   难得,这种场合,这位竟然没有随心随遇地缺席。   有后进来的女生路过时看见陆邀了,放慢脚步,盯着他身边的空位犹豫半天,还是缺了点儿勇气,换成坐在他前排或后排。   竞赛前摇很长,第一环节主持人开场,介绍完出席的校领导后再由他们挨个发话。   沈宇跟旁边的兄弟在一边看群一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讨论什么,陆邀没兴趣,名已经签完了,脸也刷过了,他在想是现在就走还是一会儿开始了再走。   他从来不喜欢被这种无聊的人和事束缚,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哎,陆哥,看群没?”沈宇拐了一下他手肘。   陆邀:“什么群。”   沈宇:“年级大群!咱们这一级的人差不多都在里面。”   “......”陆邀扯了扯嘴角:“你们还挺闲。”   沈宇:“哦对,忘了你没加,我拉你?”   陆邀:“不加,有事就说。”   沈宇:“听说芜城来的那队学生颜值特高。”   陆邀:“哦。”   沈宇:“有人拍到照片了,里头有个男生长得确实扎眼,群里好多人跟疯了一样,刷着屏在问他叫什么,哪里人,□□号码几位数。”   陆邀随口接:”芜城来的,还能是哪儿人。”   沈宇:“是吧,我也这么说,可是那帮人脑子瓦特了一样,非说万一漂亮弟弟是萱城去芜城念书的呢?”   陆邀兴致缺缺,不想做评价。   沈宇:“陆哥,要不要看照片?”   陆邀:“没兴趣。”   竞赛正式开始了,陆邀在第一位参赛选手上台时响起的掌声中低头看眼时间,收起手机准备从后门离开。   “我去!陆哥!”沈宇勾住陆邀脖子:“快看快看!”   陆邀皱了皱眉心:“什么?”   沈宇冲台上努努嘴:“漂亮弟弟!”   陆邀掀起眼皮往台上望去,触及台上的人时,掺杂着两分不耐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台上的人确实拥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模样。   十六七岁的年纪,短头发,白衬衫,身形清瘦,背脊挺拔,像溪涧边依水而生的嫩竹细松,明净,清澈,嘴角浅浅一弯,像月牙微端生长出了脆弱温驯的藤蔓,能挠到人心尖尖。   带着少年气的声音也好听,相较于美式发音更多一些优雅的英式发音,咬字缓而清,语调也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温和柔软,很衬他的气质。   沈宇:“这种顺序是抽签的吧?看来运气不咋样哈哈哈。”   沈宇:“确实帅啊,这么看起来,照片拍的有点撇了。”   沈宇:“哎对了,刚刚报幕我没注意听,他叫什么来着?陆哥你有听见没?算了我看看群。”   沈宇:“喔,余聊......余廖?鱼辽??这帮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到底叫啥?坐前排的就不能看看名牌吗?”   沈宇就在陆邀边上絮絮叨叨,直到台上的人结束演讲鞠躬下台:“喔!破案了,虞了,这名字还挺特别......”   旁边座位一空,他连忙扭头,陆邀已经沿着靠墙的过道从后门走了。   演讲竞赛对沈宇这种学渣来说实在没什么看头,何况已经签名了,于是他一点也没有犹豫,瞅着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猫着腰跟着溜出去了。   两人在空荡荡的楼道往下走,沈宇问:“陆哥,你怎么才看一个就溜,我还以为你打算看完呢。”   陆邀:“没兴趣。”   沈宇:“那你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走?”   陆邀不咸不淡瞥他:“跟你有关系?”   “没,没,我就随便问问?”沈宇笑嘻嘻地:“那咱们现在去哪儿?不对,是哥你去哪儿?反正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陆邀:“打游戏。”   沈宇:“南街尾那家?”   陆邀拐下楼梯:“嗯。”   沈宇:“行!爱等等,这方向不对吧?”   陆邀:“回教室拿个外套。”   沈宇:“?你下午就不打算回来了???”   -   “好棒啊了了!”   “第一个出场这么稳,冠军肯定也稳了!”   “你还说你紧张怕忘词,我怎么感觉是在说我?”   “没。”虞了使劲甩了甩手,抹一把脸,刚刚在台上谈笑风生那股劲儿烟消云散:“真紧张,我手到现在还是软的。”   “哈哈哈哈。”   “没事没事,没人发现。”   “完全看不出来,太稳了!”   “你们呢,在第几?”虞了问。   “我第五个。”   “我十一。”   “我十九,唉,倒霉,越到后边儿压力越大。”   “没事。”虞了安慰他:“压力越大发挥越超常好吧,我出去转转透透气,顺便找找小卖部在哪儿,你们要不要喝什么饮料?”   七嘴八舌一同回答,虞了记不住,全写在备忘录里,肩负着使命下楼了。   本想随机拦个幸运观众问问路,不过他今天运气好像实在不怎么样,还没出大门就听见上课铃响,出去一看,又是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这种情况百度导航能有用吗?   他苦恼地挠挠脖子,打算随便走走碰碰运气,专挑着有树荫的地方走,溜溜达达绕了一阵,绕到了来时经过的围墙边。   对了,冰粉摊!   他眼睛一亮,再伸着脑袋一望,结果冰粉摊大爷居然挪地方了,从围墙边挪到了马路对面。   这怎么办?   能喊吗?   会不会惊动门卫?   不过惊动应该也没关系...吧?   没关系吗?   正在他陷入两难时,两个穿着萱中夏季校服的男生从教学楼区过来了,从他们的行动轨迹来看,目标不是学校大门,正是旁边儿这堵高度两米二的围墙。   沈宇手臂力量不太行,独立爬有点儿费劲,陆邀在底下顺手托了他一把,等他翻过去之后,自己才一跃攀住顶端,略一用力便轻松翻了上去。   正要往下跳时,衣摆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原本以为是撞上了纪律部的学生,他有些烦躁地啧了声,回头一看,却意外与一道澄澈透亮的目光隔空相撞。   是刚刚在台上的演讲的那个男生,沈宇口中的漂亮弟弟。   陆邀默了两秒,眼中烦躁散尽:“做什么。”   对方收了手,笑得特别礼貌:“你好哇,同学,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他这么仰着头看人,光从树叶枝桠的缝隙里漏到他脸上,显得他脸更小了,精致得甚至有点儿像ai合成。   很乖的模样。   沈宇在围墙底下:“陆哥,跟谁说话呢?”   陆邀没搭理他。   他干脆绕到旁边镂空镶铁栏杆的地方往里瞅,眼睛噌一下亮灯泡了。   哟!漂亮弟弟!   虞了从兜里掏出什么递过去,满眼期待:“我看你正好要出去,能不能麻烦帮我在对面买一碗冰粉?”   陆邀垂眼一看,是一张二十的纸币。   沈宇:“......”   沈宇:“噗!”   他有点儿绷不住。   离谱啊弟弟,居然敢让陆大爷给你买冰粉。   信不信下一秒就得朝你脸上甩个四平八稳的“滚”。   沈宇深沉地叹了口气,对“不谙世事”的外面来的小朋友表示由衷地心疼。   却没想到更离谱的事在下一秒发生了。   拽上天的陆大爷非但没有让人滚,反而一言不发接了那张二十块的人民币,跳下围墙去了马路对面,并且在几分钟后拎着一碗打包好的冰粉回来了。   沈宇:“???”   他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呔!大白天见鬼?   虞了跑到栏杆前,感激涕零地接过对方从栏杆空隙里递进来的冰粉,把零钱从袋子里拿出去递回去:“谢谢你好人!零钱不用给我了,我请你们喝水。”   帮他买冰粉的人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旁边那位则是直接对他竖起敬佩的大拇指:“我去!厉害弟弟,能喊得动咱们陆哥跑腿,还给包跑腿费的,你是第一个!你是真的叼!”   “谢谢谢谢,没有很叼。”虞了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地感谢完了,忽然福至心灵,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对面的人:“陆哥?”   他想起在车上时同桌的描述,再看看眼前这位身高腿长,眉眼深邃,帅得很有攻击性的少年——   从某些角度来看,也不是说不过去?   陆邀嗯了一声,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脸上。   脑袋毛看着挺软,应该很好摸。   “赶紧进去。”他淡淡开口:“学校不允许在围墙这边买东西,这里常年有人巡逻,别被逮到了。”   虞了点点头,再道了一遍谢,看着是要准备走了,可看向他的表情又有些欲言又止。   陆邀:“有话就说。”   虞了:“你真有365个女朋友,一天一换不重样?”   陆邀:“?” 第62章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学生们搬进新教室,上一届留下的决战高考的横幅还没有拆,倒计时的日历已经换了新的, 距离高考还有279天。   “看这玩意儿,我感觉我一下紧张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氛围感吧。”   “279?我上回算还有三百多天来着!”   “你几个月前算的吧?所以你算完之后干嘛了?”   “打,打游戏呜呜呜”   “听说新来了几个转校生, 还有老远从芜城那边儿过来的。”   “高三了还转学?”   “你管人家高几转?”   “不知道咱们班能不能分到一个, 如果能的话,我希望是个漂亮小姐姐,嘿嘿。”   ...   沈宇掰着手指头做算数:“我上学期期末一诊是478分,距离高考还有279天,那我保守一点,平均两天提高一分,279除以2就是140左右,加上478, 那就是......六百多分!我去, 我能上211了?陆哥!我好激动!”   陆邀刚从外面进来, 把在门口领的书放到桌上, 拉开凳子从抽屉里拿东西:“太保守了,一天提一分,超出的7分让阅卷老师给你加成卷面分,直接送你上清华。”   沈宇:“嚄, 可以吗?!”   陆邀:“做白日梦都不敢打开格局,你还能干什么?”   沈宇嘿嘿一笑,见他又要去:“陆哥上哪儿去?”   陆邀转身往外:“办公室。”   他们换了教室, 但老师们还没来得及换办公室, 过去得下楼绕到另一栋教学楼, 再爬个三楼。   陆邀拿着数学竞赛的报名表,扣了扣办公室虚掩的门,推开走进去,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偏头望过来,陆邀看清楚是谁,脚步一顿。   虞了本来在填个人信息表,一看见陆邀,眼睛亮起的同时弯成了两道弧度出奇漂亮的月牙:“嗨,陆哥!”   刘老的座位空着,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老师在,陆邀称呼了一声陈老师,走到虞了旁边:“你怎么在这儿?”   虞了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信息表:“我转学过来了啊,以后咱们就是校友了,惊喜吗?”   陆邀不置可否,将报名表放在桌上空着的地方:“几班?”   虞了:“三班,你呢?”   陆邀眼角微动,旋即懒洋洋吐出四个字:“跟你一样。”   “不会吧,这么巧?”虞了惊讶之后又觉得高兴:“那不仅是校友,咱们还是同班同学了。”   陆邀嗯了一声,垂着眼睑扫过他的信息表:   姓名:虞了   年龄:16   “16?”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虞了脸上。   他以为他只是看着小。   虞了点点头:“是啊,我上学比较早,不过你放心,我翅膀已经硬了。”   陆邀扯了扯着嘴角,还想说什么时,老刘拎着只保温杯溜溜达达回来了,看见他俩在说话,嘴角一咧:“哟,怎么,认识啊?”   虞了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刘老师:“算吧,去年过来参加英语演讲竞赛的时候见到过。”   “那还挺巧。”老陆乐呵呵走过去:“信息表填完了吗?”   虞了:“填完了。”   老陆将保温杯放在桌角,拉开凳子坐下,看见了陆邀交过来的报名表,和虞了的信息表一起确认无误后收起来,抬起头道:“我刚还在想让虞了坐哪儿合适,现在正好,既然你们认识,那就让你们坐一块儿怎么样?”   陆邀无所谓,虞了也挺乐意,毕竟比起和完全不认识的新同做同桌,毋庸置疑肯定是跟熟一些的一起比较自在。   “行。”老刘对着陆邀:“那你先带新同学去领下书认下教室,我一会儿还要去开会,就不特地跑一趟了。”   说着,起身时拍拍他肩膀:“新同学刚来,就认识你一个,多照顾着点儿啊。”   两人走后,一旁陈老师不赞同道:“陆邀那脾气,而且三天两头缺课见不着人,新同学跟他坐,不合适吧?”   “新来嘛,有个认识的在身边总要好些,何况就是因为陆邀这孩子太随心所欲,才得有个什么理由把他绊在教室。”老陆笑眯眯拧开保温杯杯盖:“我看新同学就挺合适。”   ...   下楼时,虞了问陆邀:“现在就去教室吗?”   陆邀:“你还想去哪?”   虞了:“我的东西还放在宿管那儿没搬上去。”   陆邀停了往对面教学楼的脚步,掀着眼皮:“你住校?”   虞了:“对啊,我家在芜城又没有亲戚朋友。”   陆邀掉了个方向。   虞了跟着他:“这又是去哪儿?”   陆邀:“宿舍。”   虞了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手提的行李包外加一个大尺寸的行李箱,他宿舍又在四楼,一个人搬估计够呛。   陆邀让他拿轻的行李包,自己则是拎上沉甸甸的行李箱跟在他后面。   虞了之前从来没有住过校,进门看见这种八个人住一个小房间的环境有点儿不习惯,先转了一圈看结构,才打开行李箱把带来的东西往外搬。   陆邀见他生疏得很多东西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有点看不下去地啧了一声:“行了,我来,你去把被子床单弄好。”   说完顿了顿,不确定地:“你会吗?”   虞了自信满满地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陆邀姑且信他,帮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该放柜子的放柜子,该放卫生间的放卫生间,全收拾完了回到宿舍,虞了刚装好被套。   陆邀随意靠着旁边床架,耐着性子等他。   沈宇发消息问他在办公室干嘛,怎么还不回去,陆邀回复:【没在办公室。】   沈宇:【不是吧哥,你开学第一天就逃课?】   陆邀:【没,在宿舍。】   沈宇:【你又不住校你去宿舍干嘛?】   陆邀:【知道这些能让你上清华还是北大?】   沈宇:【......】   虞了在装枕套,看见漫不经心靠在对面玩手机的人,又想起去年在围墙底下自己让他帮自己买冰粉的事,觉得世事真是妙不可言。   “看什么。”对面一抬头,把他抓了个现行。   “没。”虞了感慨:“我就是在想,芜城萱城隔这么远,我本来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没想到现在不仅又见了,还进了一个班,还要做同桌,好奇妙的感觉。”   “是挺奇妙。”陆邀抱着手臂:“所以你为什么会转学过来?每周末坐两个小时飞机回去很好玩儿?”   “我不回芜城啊。”虞了把枕头另一头往枕套里塞:“我爸接受了工作调度,我家搬到嘉城了,不过我妈了解之后觉得嘉中师资不太行,所以我就来萱中了。”   嘉城就在萱城隔壁,驱车大概三个小时的路程。   “对了,陆哥。”虞了准备铺床单了,把枕头往下递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陆邀。”陆邀接下他的枕头。   虞了哦了一声:“其实我之前本来打算去贴吧问问,但是我看好些跟你有关的帖子都被删了,我以为这算禁提,就没……”   “想知道什么就当面问。”陆邀打断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看。”   宿舍东西收拾完毕,陆邀带着虞了去图书馆领了书,一回教室,他就被发现新大陆似的新同学们团团围住。   “我记得你,你去年来我们学校参加过演讲赛。”   “兄弟,你怎么来啦?”   “哦哦!你领了书??”   当得知虞了是转学过来进了他们班之后,一帮同学更加热情高涨了。   “咱们班居然能分到转学生?”   “欢迎欢迎!”   “隔壁班小孩儿都馋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奇迹出现,我已经能预料到消息传出去后群里的那群土拨鼠会怎么狗叫了。”   “你到高考都在这儿吗?还是下半学期还转回去?”   虞了特别诚挚地感谢着大家的欢迎,只是新同学太热情太上头了,让他有点儿招架不住。   “行了。”陆邀敲敲桌面,领导发言似的:“别围在这儿,让人回去放东西。”   关键大家还都很听他的,自觉让开让开一条道。   陆邀带着虞了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里面还是外面?”   虞了看外面桌上放着书,估摸着应该是陆邀的位置:“我坐里面吧。”   陆邀:“搬两本书的事,想坐哪边就说。”   虞了:“我之前也是坐靠窗,都习惯了,可以开窗吧?”   “随你。”陆邀侧身让开:“先进去。”   沈宇在楼下小卖部晃悠,一看见班群里沸腾的消息,飞快窜上楼,进门眼睛就跟双探测仪似的到处扫,最后精准锁定在虞了身上。   “哇塞,你真转学过来了?”   沈宇在他们前面的座位坐下,手肘支在虞了桌上,笑嘻嘻地:“难道是来围观陆哥365个女朋友的吗?”   虞了哭笑不得:“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沈宇得意洋洋:“这种名场面,未来十年都不得忘记好吧?”   虞了:“不是你们贴吧自己一直瞎传的么?”   沈宇:“对啊,大家都知道是瞎传,可你当面问出来了,很难能可贵的好吧哈哈哈。”   虞了有点尴尬:“其实我也觉得离谱,只是随便问问。”   沈宇:“这随便问问就很牛,你不知道,我们另外哥几个听说时都快乐疯了——”   “哎哎,都还在教室等什么呢?”老刘敲了敲门:“孩儿们,校服都穿好,准备下楼参加开学典礼了,咱们新同学还没有领到校服,谁有多余的外套暂时借他穿一下。”   “没有诶,那件昨天刚洗。”   “我没带外套。”   “我我我宿舍有!”   “这时间宿管不让进宿舍吧?”   “没事。”老刘抬了抬手:“没有也没关系,回头有检查的同学看见的话,大家帮忙解释一下就行。”   同学们陆续都下楼了,陆邀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虞了。   虞了连忙拒绝:“不用,我是转学生,没有校服可以理解,不会扣分的。”   陆邀把衣服扔他怀里:“不穿太扎眼。”   虞了原本没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等他到了操场,立刻就懂了。   操场上乌泱泱的学生,齐刷刷都穿着蓝白配色的校服,这时候里面出现两三个没穿校服的就是真的很明显,走在人群里就跟异类一样,谁都要多看两眼。   有点社死。   虞了默默拉紧了他的小外套。   开学典礼持续半个小时,结束之后,学生们又乌泱泱往回走,终于有眼尖的人顺着陆邀发现了他身边的新面孔。   也不是全新,九成新。   眼熟,见过,感觉是,但是不确定,再看看。   虞了身边团簇了好多同学,正在跟他说萱中的早八晚五,而且不住校还没有晚自习的课程时间,把虞了听得一愣一愣,差点以为自己从高中倒退到了小学。   陆邀走在他后面,余光里有几个人快速跑到前面然后频频回头望,被他一个眼神轻飘飘扫过去,讪讪一笑,推搡着脚底抹油飞快溜掉。   然而虞了的到来还是传开了。   去年英语演讲竞赛上那个超好看的男孩子转学过来了,进了三班!   他们班一时变得炙手可热,不少人都在找三班的熟人打听,没熟人就找各种借口从三班门口反复路过,脖子都快扯长三寸。   然后就被年级组长拿着团成筒的试卷暴力赶回了自己班,跑得慢得还被凶巴巴的组长敲了脑壳。   不过这些虞了全都不知道,他在震惊,为什么会有学校开学第一天就考试???   陆邀:“只是小测。”   虞了:“小小测也不合理吧?”   陆邀:“萱中每学期都是这样。”   虞了觉得烦,低头挨个在新书第一页写上自己名字:“芜中每个学期都不这样。”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无休止的考试。   焉嗒嗒的,像霜打的茄子,也像受委屈的小狗,下巴搁在爪子上,耷拉着耳朵不想理人。   陆邀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开口:“小测试卷不用交,考完之后同桌互换批改,不会排名次。”   小狗眼睛眨了眨:“不用交给老师改?”   陆邀点头:“嗯。”   他又高兴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芜中都不会这样,萱中真好。”   小测分课,不会特意挪出两天统一考,只是把时间安排交给各科老师,各自在自己那节课上考。   上午考的第一科是英语,虞了做得很快,作文写完,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   抬起头看了眼时间,再转头一看,跟他拉开一条过道距离的陆邀竟然也写完了,正百无聊赖靠着椅背用草稿纸折纸飞机。   虞了知道这个,校霸都这样,从来不屑于睁眼看试卷。   结果考完一对答案,虞了愕然发现校霸非但不是白卷,而且选择题满分,翻译题满分,就连作文用的都全是高级语法。   “陆哥,你好厉害。”他在老师转身写字时悄悄感叹:“全对,我给你个满分一点也不过分。”   陆邀在看他作文,随口应:“你也不赖。”   虞了在陆邀试卷顶部写了个150,又在下面有模有样划了两条横线:“还行吧,我也只有英语能看了。”   陆邀以为他是客气,或者只是单纯对自己要求太高,所以在下午考完数学对答案时,他看着虞了AB两卷加起来也凑不够70分的试卷陷入了一场沉默。   偏科的学生班里就有不少,但偏得他这么彻底的,陆邀确实头一回见。   而虞了面对陆邀连最后一道大题都能完整给出解答过程的试卷,同样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陆邀往后一靠,转头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   虞了朝他露出景仰的笑:“陆哥,你又满分,真的厉害。”   陆邀没说话。   虞了莫名心虚:“我说了,我真的只有英语能看。”   而且他是艺术生,对文化分的要求本来就没那么高。   “一会儿认真听。”陆邀把试卷还给他:“数学老师不会板书过程,讲完之后自己把错的题过程写在试卷上,明天要交。”   虞了大惊:“不是说不用交吗?”   陆邀:“数学例外。”   虞了:“......”   陆邀:“我知道芜中不会这样,但是这里是萱中。”   虞了:“.........”   虞了不懂为什么在早八晚五这么宽松的教学环境,萱中的试卷难度会比芜中的还高。   他真的认真听了,但是不行,选择题从第六道开始,填空题从第二道开始,大题从第三道开始,他就听不懂了。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除了数学题。   老师在往后讲,虞了就翻到前面把会的先写了,然后翻回去开始听天书。   陆邀在桌子底下回消息,回完手机扔回抽屉,抬头看见新同桌用笔头撑着下巴,两眼放空盯着试卷。   “没听懂?”他问。   虞了点头。   陆邀把尚在第一页的试卷翻了个面:“哪道。”   虞了踌躇了一下,老老实实;“后面都。”   陆邀:“......”   下午最后一节课高三全年级老师开会,学生自习。   陆邀一道题过程写满了一整张草稿纸,详细到化简步骤都没有省略,问虞了:“懂了?”   虞了点点头,知识塞得他头昏脑涨,好累。   陆邀丢下笔:“写吧。”   距离下课还有25分钟,沈宇改完试卷,回头一看陆邀竟然还留在座位,震惊了,立刻掏出手机敲他:   沈宇:【我居然能在自习课的教室里看见你?是我老眼昏花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陆邀:【有事。】   沈宇:【能冒昧问一句什么事吗?】   沈宇:【我知道知道答案不能让我上清华上北大,但是可以满足我卑微的好奇心从而使我精神愉悦!】   陆邀:【不能。】   沈宇:【......】   陆邀抬起头,抓到某人在偷瞄草稿纸,眉头一挑,无情地将草稿纸一翻,手压着纸背:“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