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今日入媚   作者:戴月回   简介:金丝雀闪转腾挪搞事业,现实向万人迷成长史   原创小说 - BL - 大长篇 - 完结   现实主义 - 强制爱 - 美强 - NP   高H   落魄公子为甩掉渣攻,攀上一个又一个大佬,变成金丝雀后学戏、学画、出国进修,本想搞点文艺的提高逼格,但没想到都学到了心底,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他招惹上的大佬们不放他走,昔日的白月光纠缠不休,排队的还有渣攻、小狼狗……一切都该何去何从?   爱情,就像大国博弈。   背景设在东南亚的一个富庶国家,原型是新加坡,政治,商战,皆为杜撰。   不是爽文,比较现实,又虐又甜。   题目标数字的章节走剧情   不标数字的……你懂的   点击看古代np[《奸臣情诗》](https://xn--pxtr7m.com/threads/129341/profile)   网抑云:[今日入媚](https://y.music.163.com/m/playlist?id=6770202278&userid=1624299899&creatorId=1624299899%C2%A0) 第1章 1 他们都爱我的万人迷哥哥   第一次见聂甹悠,是在赵家的花墙迷宫里,玫瑰香又热又密,壅塞鼻腔。我满头大汗地埋头吃花,余光里感知到一片暗影。   右前方的绿植里镶着椭圆镜子,来者的身影映在其中,我看他一眼,然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真是个体面到极致的男人啊。   银灰色西装,衬衫领口微敞,黑发柔顺地垂下,折射的白灯光泽无声流动,高挺的鼻尖也被照亮一点。   他像纯白的雕像,可惜了,他有一双饱读诗书的眼,让他瞬间沦为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成熟男人。   他和我在镜子中对视,我蹲在地上,手里还揪着白木槿的花瓣,两片,五片,八片,我动作粗暴,然后把光秃的花萼送到口中,吮吸。   花蜜是苦辣的。   我被呛出生理性眼泪,眼角渗出一点晶亮,然后我笑了,对着镜子里的他,笑得很标准,露出八颗牙。   他也蹲下来,正对我的侧面,问我:“这花是种在哪里的?”   我说:“我偷偷种的,种在角落里,种在花墙中央,别人都不知道。”   这里的花,动辄是路易十四玫瑰,青峰贯雪牡丹,白木槿这样的贱花,是要被园丁的大剪子咔嚓咬断的。   他静静盯了我一会儿,说:“你是陈净。”   哈,还有谁不知道陈净?陈氏不成器的狗屁少爷,为了一个男人,和陈家断绝关系,净身出户,颠颠儿陪着男人,一心扑在男人身上,比母狗还贱。   这世上,犯贱就是犯罪,比犯罪蠢一万倍。   男人甩了陈净,让他像弃妇,像色衰爱弛的弥子,枯守在宫殿一样的别墅里,反正男人有的是钱,还有权利和地位,他招招手,水蜜桃一般的年轻男女蜂拥而至。谁让他是狮城赵家的正牌大少爷,赵钺。   我姓陈,我叫陈净。   眼前这个人挺聪明,从我胡子拉碴的脸上,瞅出我是个以色事人的贱狗,不过也不难猜,还有谁在赵家住这么久,久到能在园丁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呢。   我问他:“先生贵姓?”   “聂,我是聂甹悠。”他竟然向我伸出右手,腕表纯黑,折射不出任何光。   我心中微微一动,这个人,也是左撇子吗?但我很上道地立刻回握他,礼节性地摇晃两下:“聂先生,初次见面,幸会。”   满地花的残骸,我慢慢站起来,腿麻了,我踩在雪白的花瓣上解释:“赵钺不准我抽烟,我熬不过烟瘾,就试着吃花转移注意力,一开始是嚼花瓣,后来吃花蕊。”我笑了一下:“然后就吃上瘾了。我这个人,特别容易上瘾。”   聂甹悠脸上没有表情,却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想,他大概能把我当一个正常人吧,不是纯种的傻子,或者《末代皇帝》里失心疯的婉容。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吃花。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乐声,像降E大调夜曲,寂寥得很,我问:“几点了?晚宴是不是结束了?”   聂甹悠说:“十一点五十分,晚宴已经结束了。”   我笑着问:“那你还不回家?大半夜的逛迷宫,找刺激?”   他的目光很静,慢慢道:“小宴追凉散,平桥步月回。”   哟,是个爱装逼的。但他生得俊逸,实在是装得到位,此情,此景,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构成一个意境,我忍不住应和他:“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他笑了,淡淡的。我痴痴看着,心想,等他老了,眼角有了细细皱纹,笑起来还不知有多温柔。   “你衬衫的颜色很美。”他低声说。   我歪头打量胸前布料,没看出什么名堂:“这是豆绿色?网红款?”   他说:“这是箬竹色。”见我表情空洞,他细细解释:“半抹三青,一抹品绿,一抹半酞青蓝,加三抹钛白,调匀后就是了。”   我用力盯着眼前这个人,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难道他知道我在画画。没错,他肯定知道。但是为什么呢?他为何探究我的生活,刻意靠近我?   我咧嘴一笑:“走,调给我看。”   我带他进入我的画室。画室在地下室一层,阴暗不通风,不开灯时黑乎乎的,但我刚一走进去,就察觉到不对劲。   有人动过我的颜料。整箱Michael Harding内少了两管,504深钴绿和502镉橙黄,我立刻打开恒温箱的门,看清里面缺少的一块,心猛然沉下去。   用宝石打磨的纯正群青色:青金石,也不见了。   “妹仔!妹仔!”我朝楼梯口大喊,撕心裂肺,不顾形象,聂甹悠惊讶地望我,我已经急得解释不了什么了,妹仔,在中国就是女佣的意思。   楼梯口裙裾翻飞,穿黑裙白围兜的女佣们匆匆走过,又慌忙逃开,看我的眼神如同看疯子。   我撕扯头发、胡须,身体发颤,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聂甹悠劝慰我:“别急,少的颜色可以补上。”   “不,不……”我满心慌乱。   他忽然指向一幅画:“它叫什么名字?”   我也看向那幅画,心轻轻抖动一下,然后就奇妙的,渐渐平静了。   “《Pour la première fois》”我小声说。   “《初次》?”他笑着看我:“是你的初次?”   我不再回答,下意识捏住衣角。对,是我的初次,和赵钺。   我们热恋时,去巴黎度假,如寻常眷侣一样,在塞纳河畔大声念诗,在贡比涅森林喁喁私语,在日出之时站在埃菲尔铁塔上接吻。在一个小旅馆里,我跟他做到最后一步。   他进入了我,我闭上眼,感受到天地颠覆,火山熔岩倒灌,粉红色溶液流淌过我的身体,包裹我,压迫我,柔和又强势,一柄银色匕首,刺破重重云絮,把我一剖为二,凉的凉,烫的烫,我紧紧搂住身上人,低声说,我爱你。   这幅画,就作于那间小旅馆里,当时天光未明,赵钺还躺在床上,我站在窗前调色,心满意足。   画的主体,是一座倒悬在天空上的活火山,粉红色熔岩铺天盖地,淹没地球。   聂甹悠低头看了署名日期,说:“已经四年了。”   是的,四年,足以他妈的物是人非,我还把这幅画放出来丢人现眼。   其实这是我上午才取出来的,不是为了怀念什么。是因为做这幅画时条件简陋,没有画在收藏级雨露麻上,用的是普通亚麻,我在画表刷了光油之后,每隔两年左右要再清理刷油,这样画才能保存长久。   现在,我把画架哐哐当当收拾一通,将这幅画随意塞在角落里,满不在乎地甩甩手:“都是四年前的东西了,我不在乎了。”   聂甹悠静静看我,眼神里似乎有一点怜悯,我立刻调转目光,深呼吸。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一瞬间我几乎克制不住慌乱的心,因为我太熟悉那人的一切,他的步调,他低头整理腕表链时的轻响。   管家妮娜先走下来,她身后,就是赵钺。   我再见他一万次,也依旧会被他的英俊折服。   五年前在老巴刹的露天夜市,他蹲在路边啃烧烤,我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就忍不住心中大叫卧槽,这不是尊龙吗?   他的骨相,真和尊龙极像,一等一的好,但他的眼睛不像,他睫毛浓长,双眼皮很深,棕色瞳仁,明亮温暖。   他抬头看我时,嘴角还沾着酱汁,他说:“来点儿吗?十元三串。”   如今他一步步走近我,可他冷漠的眸光,深绿色诺悠翩雅西装,镶钻领带针,无一不在远离我,他站在我面前时,我屏住呼吸。   他说:“栖雪在学油画,借你的几种颜料用一下。”   我的脑子就跟凝固了一样,好半天,我才呆呆问出一句:“栖雪是谁?”   赵钺皱着眉头,质问我:“你怎么回事?陈净。”   看着我的眼睛,他难得耐心地解释:“栖雪是你哥,他只是暂时借用你的颜料,等后天他的颜料到了,他立刻还给你。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再订一批新的颜料给你……”   我听不见他后面的话了,因为我想起栖雪是谁了,陈栖雪,我的堂哥,享誉世界的钢琴家,美貌绝伦,人间尤物。   他做了我做不到的事,他得到了我得不到的人,他有享用不尽的爱,而我,人生贫瘠,无父无母一无所有,简而言之,我嫉妒他。   我大笑,我狂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惊恐地看着我,我做了什么?哦,我刚才尖叫了,震天动地,响彻云霄,整栋别墅都被我惊醒。   一大群男女蜂蛹上来压制我,女佣,男仆,家庭医生,天花板上灯光缭乱,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拼尽全力挣脱他们,向聂甹悠大喊:“竟越公司骗了……”   脖颈突然冰凉,一管药水,快速注入我的血液。他们每天都会给我扎一针,没什么,地西泮而已。   地西泮,镇静催眠药,苯二氮卓类镇定剂,有成瘾性,长期服用可以造成记忆力损坏,幻觉,眩晕。   --------------------   目前陈净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我写得也像蛇精病,嘻嘻,这个文是写他跟众多男人的爱恨纠葛,更是写他个人的成长。   我在微博里放了婉容吃花的剧照,很美,是我想表达的意境,希望大家去看看[@戴月回8](https://weibo.com/u/6130746026) 第2章 2 哥哥的混血帅男友   我清醒的时候,正躺在浴缸里,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几夜,外面晨光熹微,天还没有亮。   赵钺正在给我洗澡,衬衫袖子撸到肘部。   我感觉很不习惯:“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不说话,浴室光线昏暗,只在他背后有一面高窗。他蹲在黑暗里,就像是没有脸一样,我好害怕,用无力的双手攥住他的一只手:“赵钺?”   他说:“我在。”   我们静静地停了很久,维持这个动作。   赵钺轻声说:“你闭上眼。”   我很听话地闭上眼,他打开顶灯,我眼皮跳动,等可以适应光线了才完全睁开眼,赵钺蹲在我面前,爽朗笑着。   就像五年前一样,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   他轻抚我的脸,说:“我给你修理一下吧,头发该剪了,胡子也该刮了。”   我当然说好,躺在佛手柑味的香氛里看他为我忙碌,他先用小银剪削短我的长胡须,只留了一层短茬,给我打上檀香玫瑰剃须皂,用獾毛刷扫出丰富泡沫。   他拿着默克多伦敦的双刃安全刀,为我细细剃须,然后热水洗去断茬,再打一次泡沫,进行二次剃须。   洗净我的下巴后,他给我涂上低敏须后膏,清凉镇静皮肤,无比舒适。   我享受这一刻,享受到快要疯了,我想画出来,色块在脑中轻柔交融,我看到了清灵破晓,明媚今生,往日一切匆匆而过,我可以当它们全不曾发生。   赵钺问我:“这像不像咱们几年前,在泰国那会儿?我摔断了腿,你给我洗澡,我不小心泼湿了你的衣服,然后你破口大骂,我们就在浴室里打水仗。”   像,真的很像,当年因为跟烧烤摊主打赌,一气之下跑到泰国偷师,发誓要制作出绝世酱汁。   我是愣头青,我以为赵钺也是,我以为我们就像惠特曼的诗里描写的那样:   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彼此从来不分离。   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从南到北旅游不息。   精力充沛,挥着臂膀,抓着手指。   有恃无恐地吃着,喝着,睡觉,相爱。   我几乎被这场美梦诓过去了,或者说,我恨自己,为什么不任由赵钺继续诓骗下去?   我望着眼前人,英俊眉目,潇洒风仪,叫我怎能完全不在乎?   就像那幅胡乱塞在角落的画,Pour la première fois,我记得自己下意识在画外掖了一层硫酸纸,两层塑料纸,我还是会担心它会落色,会受潮,会变得陈旧。   即使我装作满不在乎,它还是如一枚石子,时时硌着我的心。   “陈净。”赵钺唤我。   我回了神,真诚望他:“你对我有过真心吗?你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了,我求求你。为什么我对你不设心防,你却把我往死里骗?这不公平!”   赵钺几乎是立刻反唇相讥:“你何尝对我不设心防。”   我大吼:“我没有吗?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我的过去,我的痛苦,我的混蛋老爹,我可怜的母亲,我不堪的家庭,所有所有都告诉你了,我把心撕开给你看过,你还想要什么?”   赵钺无声地望我,目光深深。我猜他是说不出话来了,故意装出一幅深沉模样来掩饰尴尬。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提高嗓音。   他说:“怎么没有,比如,你放在画室里的那个皮箱,里面装了什么,你从来没有给我看过。”   我立刻跳出浴缸,拽住他手臂:“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我们拉扯半天,他给我披了件黑色浴袍,才许我出门。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这样急切地奔向画室,就算是灵感突降时,我也没跑那么快,噔噔下楼,一步跨越两个台阶,房子里的人都停下来看我。   我想,爱咋咋地,我等不及了,管那箱子里装着什么呢,我好像,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是个设了记忆锁的小皮箱,大概十寸左右,我直接用油画钳砸坏了箱壳,稀碎的物品散落一地。   有袖珍针线盒,小锡兵,玩具车,坏掉的怀表……原来是这些东西,我不可遏制地心疼,这些都是我从陈家带出来的,我从小攒下来的“宝物”。   “你满意了吗?”我问赵钺。   他修长的手指在一堆东西里拨弄,眼神仔细移动,我确信他是在搜寻着什么,或许这也是他今天演一出温柔戏的真正目的。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拿起《小王子》,这本书已经旧了,包着书皮,应是被悉心保存的,我竟完全没有印象了,他打开书,我看见扉页上有字。   小净惠存。凌歌 赠   凌歌,看到这个名字,我的脑子像被大棒揍了一下,呼吸困难,怔怔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砰”地一声响,赵钺将书掼到地上,面沉如水,含着怒气问我:“你哭什么?”   我竟然哭了,泪水滑下眼角,流到下巴上,凉凉的。我呆懵地为自己辩解:“是浴芭没洗干净,呛到眼睛里了。”   赵钺冷笑:“凌歌对你就这么重要?还是忘不掉他?嗯?”   “不是,不是的,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是谁?阿钺,别走……”   赵钺已经摔门离去,我没有骗他,我真的不记得凌歌是谁了,可看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我被激出的眼泪也是真的。   我知道自己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它就潜藏在我的记忆里,我拼命地想,每次快要抓到它时,它便无影无踪。   都怪地西泮。   我跪在地上把东西拾起来,装在破了洞的皮箱里。然后我一个人走进花园,太阳快要升起,朝霞照破晦暗夜色,东方金光灿烂。   我站在偏僻处,撕扯尼罗百合,它紫红色的花瓣落在我脚面上,更显得我脚踝苍白,瘦骨伶仃。我恶狠狠地嚼食花瓣、花蕊,像一个变态。   真难吃啊。   我斜眼打量花丛,紫红百合花枝茎齐整,叶片纤长,花冠高低错落,如同妖女站成的唱诗班。   又有点像葛饰北斋画下的黑藤白百合,我胡乱想着,猛然意识到不远处有人。   我立即后撤一步,让花叶掩住半边脸,只露出右眼,打量对面那个人。   只一眼,我就觉得像被激烈阳光晃了眼,他实在太光彩照人,如同字面意思那样,他金发璀璨,碧绿眼眸亮如翡翠,嘴唇是一种鲜活的红,蜜色皮肤泛着光,朗朗青空下,秾丽菁华钟于他一身。   我想起他是谁了,他是陈栖雪的朋友,似乎来自意大利。   他身形高大,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时,很有压迫感,我讨厌他这样侵犯式的打量,看着他时也带了敌意。   他似乎想跟我打招呼,自作聪明的用了singlish,见我不理他,他又换成意大利语,然后又改成法语,还用手在脸上比划着。   我听明白了,他说我脸上沾了花的汁液。   我用手背抹过嘴角,看到紫色痕迹,但我压根不想管,只是冷冷看着他。   他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呆在原地。   白人总不如东方男子轻盈,就比如他,非常帅,但显得沉重,有股熊劲儿。   我想离开,他忽然喊:“别走。”   我不耐烦地停下,斜眼瞥他,他说:“能让我看看你吗?”   我隐约有了些猜测,这是个色胚子,但大男人顶天立地,我没什么好怕的,于是走出花丛,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   他用眼神一遍遍将我描摹,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穿一件黑浴袍,腰带松松垮垮束着,苍白的手臂、小腿露在外面。   头发没来得及剪,湿漉漉的披在肩上。   看起来可能苍凉,可能色气,也可能二者兼有。   他说:“我有一个日本男朋友,他有一点像你……”   我暗自冷笑,果然如此,下流洋鬼子给出了暗示。我暗戳戳想到,他是陈栖雪的朋友,谁知道是不是床上的朋友?如果,如果我把他夺走,是不是等于夺走了陈栖雪的东西?   洋鬼子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对不起,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Ludwig-Schilling,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想了很久,想到很多,但当我抬头看见他满是希冀的脸时,我还是遵从心意,说:“滚。”然后立刻转身离开。 第3章 3 没有人爱我   大概九点的时候,赵钺派人来跟我讲,今日陈家与赵家聚会,我也要出席。   我以为可以回陈家老宅,哪知道宴会地点还是骊涅山庄,也就是这里,赵氏的别墅。   我早已习惯,这里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乐队常驻在二楼偏厅。   毕竟赵钺掌权赵家才不过半年,他要拉拢的关系太多,来跟他交好的人也络绎不绝,如过江之鲫。   两个面生的妹仔给我换上西装,领我到花厅等待,这里草木掩映,我蔫蔫的歪靠在凉亭里,窥视玻璃幕墙外的衣香鬓影。   全场最打眼的,是一同出现的两个男人,受众人瞩目,女孩们炸出小小欢呼声。   他们有惊人的容貌,左边那个是我早晨见过的路德维格-希林(ludwig.schilling),右边的是东方人,漂亮靡丽,站在路德维格身边却毫不逊色,同样美得锐利、强势。   他是我的表哥,陈栖雪。   他穿一身紫色窗格纹修身西装,衬得腰细腿长,长卷发束在脑后,微笑着步下旋转楼梯。   赵钺放下手中香槟,走向他,迎接他,就好像在全场只看见他一个人。   赵钺今日穿淡灰色的西装,威尔士亲王格纹三件套,我头一次见他穿,这一身相当书卷气,他看起来儒雅温柔,绅士款款,和陈栖雪很相衬。整个宴会厅里再找不到第三个穿格纹西装的了。   我紧紧攥住长椅扶手,眼里盛不下别人,只紧紧盯着他们两个。   “陈净!”   我吓得一哆嗦,转头看向大厅另一侧,喊我的人是白隽,他已经抛下女伴,推开玻璃门,气势汹汹地朝我大步走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隔了这么远,他都能发现我,我讨厌他,甚至到有点怕他的程度。   我们都曾在acsi英华中学读书,那时候他便扬言要揍死我这个死基佬;上大学时各奔东西,我以为能摆脱他了,没想到服兵役时还能碰到他,我们在澳洲集训时被编进一队,他没少带人排挤我。   现在,他已与我表妹殷栖莹订婚,是我名义上的准妹夫。   我与他的缘分,恶不可言。   他上来就拽我手臂,将我拖下凉亭,我因药物反应相当虚弱,而他是国家队的击剑运动员,实力悬殊太多。   “贱人,你吃里爬外,毁了陈家,还敢出来露面?”他咬牙切齿。   我用力闭上眼,又睁开,在这个空档里勉强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的愤怒是应当的。是我害了他未婚妻的父亲陈钟岳,也就是我的大舅父。   因为我的陷害,陈钟岳进了监狱,他长姐陈露夕迅速掌权陈家,陈露夕和她儿子陈栖雪现在是陈家的主人,而赵钺,也是这场风波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我理不清,因为我忘记了太多事,只隐约知道自己被赵钺骗了,他一直是那个面上人畜无害,实则机关算尽的幕后推手。   “你能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吗?”我主动靠近白隽,附耳倾听,就差把耳朵贴在他唇上。   他低头和我对视,距离太近,我们呼吸相闻,连彼此的睫毛都历历可数。   他这样看我许久,忽然一把将我推开:“操!”   我不解:“你……”   他的耳根红了,骂道:“你抹的什么骚味香水?”   “没有,没抹……香水。”我一心惦念事实真相,锲而不舍地追问他:“告诉我,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赵钺推门走来:“小隽,这里阳光直射,太热了,带阿净出去吧。”   他拍了拍白隽的肩,在我看来,他递给白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白隽瞪了我一眼,气鼓鼓离开。   我猜他们之间是有什么交易,让白隽对我保持缄默。   “阿净,去见见大家吧。”赵钺挟着我的肩,带我走出植物厅,我不想去,外面的人只会笑话我。   他们衣着鲜丽,珠光宝气,连最看不起我的白隽,都穿一身浅粉色西装,俊美而张扬,此时正微微俯身,与夫人小姐们谈笑。   而我,穿着窄平驳领的黑西服,干瘪消瘦,像一辆报废的二手车,驶进豪车的宴会。   “这是陈净。”赵钺向众人引荐我,只是这一句,没有后文了,没有“这是我的男朋友”或“这是我的好朋友”。   我动作僵硬地点头,同宾客一一握手,我已经没有心劲儿去注意对方的表情,只有在面对陈栖雪时,我抬起头。   “哥。”我用力盯着他,我相信此时自己一定是目光炯炯,可以把人烧出一个洞来。   他只是轻飘飘扫我一眼,可有可无地点一下头,非常漫不经心,他的美貌就是最好的语言,胜过千万句雄辩。   我完败,我哑口无言,我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直到一只大掌裹住我的手,轻轻摇晃。   “原来你叫陈净。”路德维格冲我笑着。   他那双翡翠般的眼给了我一点勇气,让我知道我并非无人惦记。松手时,他的指尖划过我手心。   我的心轻轻快跳一下,没想到老外也会用这般细微的撩人手段。   开宴后,我坐在陈家那一侧,靠近桌尾。周围的妇人们高谈阔论,不时捂嘴发笑,红唇扇动,眼波流转,我坐在其中如一只锯嘴葫芦。   “哎!你去不去呀?馥罗兰岛上的音乐会。”左边的夫人忽然问我。   我摇头说不。   她意味深长地望我,似乎在笑:“你怎么能不去呢,是你表哥小陈先生举办的呀。”她压低声音:“不是专门为钟岳先生准备的吗?”   我傻傻问她:“可是,钟岳先生还在章宜监狱啊。”   她愕然,檀口张得有鹅蛋那么大,前仰后合笑起来,她周围的美妇人们都跟着笑,有一阿姨甩帕子抽我:“呆子!你舅父是何等人物,怎么能跟那些挨鞭刑的脏东西住一块儿?”   我心下了然,陈钟岳过去的地位在那儿,当局还敬他三分,把他转移到馥罗兰岛上收监,让他受高等待遇。   可女人们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吃惊。   “知道吗,这次音乐会去好多人诶,本地的不说了,还有从香港、美国飞过来的……”   她们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男明星,耳熟能详,却又让我恍然大悟,这些人,都曾被我舅父收入后宫。   我舅父,陈钟岳,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二十年前投资过几家影视公司。   在娱乐场上,只要有一个大人物是同性恋,下面就乌烟瘴气,群魔乱舞,仿佛所有和他性别相同的人都成了同性恋。   如今他倒台了,那些影帝视帝、天王巨星竟然还千里迢迢赶去送温暖?   我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后背被冷汗浸湿。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陈钟岳没有倒,他的势力还盘踞在别处。   闭上眼,我仿佛看到他那双华美深邃的眼,隐藏在黑暗里,无声地望着一切。   我猛然惊醒,身边的夫人问:“你怎么了?满头是汗。”她拿起自己的羽扇好心给我送风。   我解开领顶衣扣,大口呼吸,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当下局势扑朔迷离,远超我的想象。   大人物们你来我往,在权力场上厮杀,我只是一枚棋子,被利用完了,也就被废弃了。   我真是废物,连参与群雄逐鹿的资格都没有。   废物垮在椅子里,听妇人们交谈。   她们说起路德维格.希林,原来他是德国、美国、法国、意大利四国混血,而且他母亲与意大利的阿涅利家族关系匪浅。   她们说陈栖雪将带乐团在音乐会上弹奏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   陈钟岳相当偏爱Jupiter:the bringer of jollity.(木星:欢乐使者)   我恶毒地想,Saturn:the bringer of old age才适合他,La chanson du vieil homme,属于老人的乐曲。   傍晚时分,宴会移至室外,天蓝色的游泳池上倒映一星一星橘色小灯,半空的炫彩水晶球缓缓滚动,玩弄光影。   大簇鲜花摆在场外,我坐在马莲蹄后,嗅着淡雅的香,继续窥视名流们的觥筹交错。   陈栖雪在欢呼声中走上台,坐在三角钢琴前等待,低音提琴给他定了调,他弹下几个琴键,点点头,进入状态,开始弹唱。   这是一首意大利民谣,他且弹且唱,声音绵柔悦耳,没想到他还是一名出色的男中音。   歌曲到高音部分,路德维格加入,开口便是一个漂亮的弹舌,他有一把醇厚的好嗓子,如同酿到盛年的红酒,又像海洋般广阔的深蓝色丝绸。   陈栖雪突然向台下转头,美丽面庞上带着笑,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向赵钺的方向眨眼,好一个俏皮的wink。   赵钺背对我,悄悄给他比了个yes。   我全看见了。   座中人听得如痴如醉,而我眼中只有赵钺一个人,他仰头望着舞台的角度,从未改变,他一直在看陈栖雪,一直在看。   陈栖雪的演奏结束,乐队上场,爵士乐轻扬明快,传到我耳里却七零八落。   当他们并肩从繁花廊架下走过时,我腾地从花丛后站起,怒视他们。我浑身无力,早已外强中干,像是瘪了的气球,强撑着一口气,风一来就能把我掀飞。   赵钺皱眉看向别处,倒是陈栖雪,对一个妹仔耳语几句,没多久,那妹仔将一个木盒捧到我面前。   掀开盖,里面是两管颜料和一个瓷罐。我心心念念的颜料,他终于还给我了。   我只拿出瓷罐,对他们说:“其他的扔了吧。”   陈栖雪明显不悦,赵钺扭头看我,嘴唇欲动,不等他说出一个字,我立刻转身逃开。   我怕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我怕自己受不了,我怕疼。   瓷罐是元代,或是明代的古物,我记不太清了,出自龙泉窑,名叫荷叶出筋罐,我在里面嵌套防腐玻璃,盛放青金石颜料。   恒温箱里还有几个这样的古董,被我当做颜料盒,我想快步离开会场,回到我的地下画室,那里是我唯一的避难所,可偏偏,我听见赵钺的声音:“让我们欣赏陈栖雪先生的画作……”   我转头,看到二十米开外的一幅风景画,我下意识地靠近几步,左看右看,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幅中正的佳作。   色调细腻,笔法娴熟,立意也颇高,画的是朝霞中的珠穆朗玛峰。   另一侧的全息投影纱幕上开始播放视频。落地窗前光线明净,陈栖雪站在画架旁调色,他穿白衬衫,目光专注,侧脸美的令人屏息。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优雅,作画时很有大师风范,让人相信他必定是天赋高,且师承正统的古典画家。   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画画全凭自己琢磨,我的笔法可能都是错的,我从来都是闭门作画,我怕别人看到我门外汉式的动作,嘲笑我丑陋的习惯。   陈栖雪作画的地点,就在骊涅山庄三楼,那里有一座标准的画室,画架、收纳柜、桌椅全由花梨木打造,而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愤怒燃烧我,嫉妒轰炸我,我狠狠将手中的东西掷出去,一声巨响,很多人回头看我,看我的扭曲面庞,看我的小人作态。   我大声尖叫,背对人群跑开,等我恢复一点神智时,已经摔倒在植物厅里,我抱住一棵棕榈树,它油亮的叶子上沾染我的泪水,湿漉漉的花叶扫过我面颊。   我默念妈妈的话:不要嫉妒,嫉妒会毁了你。是你的就是你的,得不到的就放手,不要跟别人攀比。   可是,妈妈,可是赵钺原本是我的爱人啊。   赵钺不爱我,没有人爱我。   妈妈,你走之后,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我好孤独,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爱我。   我蹲在没有点灯的植物园里,哭得泣不成声。   没有人来找我,等外面的乐声停下后,又过了许久,我慢慢走出去,像无魂的木偶,四处游荡。   佣人们在游泳池边排换新水,草地上散落亮晶晶的绸带、彩纸,全息投影纱幕上还有影像闪动,是娱记的夜间新闻。   我躲避旁人,在花丛里流连,脚下提到一个硬物,弯腰去看,竟然是荷叶出筋罐,罐体完好无损,但是盖不见了,里面的颜料也被湿泥毁了。   我忽然想到,聂甹悠或许会喜欢这个。我有心寻找荷叶盖子,于是在花枝下仔细摸索。   晚风微凉,娱记的夜间新闻里不时传出名嘴的爆笑声。   我充耳不闻,一心一意蹲在泥地里找东西。   “……全球百大美丽面孔,谭明明小姐再次上榜,继英国伯爵与南亚巨富之子后,她又将一位男神收入囊中……据知情人爆料,著名影后谭明明的新男友来自东南亚,是华裔科学家凌先生……”   我的手猛然一抖,就在那个瞬间摸到了冰凉的荷叶盖,它已有一道裂痕,我凝视裂痕,感觉身畔暖风吹拂,就像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时我穿着英华的校服,躺在地上,将《小王子》捧在胸前,身边有一个跟我穿同样校服的少年,他低声说:“我爸爸是科学家,妈妈是演员,他们一静一动,性格非常互补,所以过得很幸福。人生伴侣就应该像他们那样。   以后我也会成为科学家,我理想中的爱人,应该是一名艺术家,美丽,内心自洽,懂得适度思考,对人生有清晰规划。”   我问他:“你这么确定吗?要是你爱上的人,一个条件也不符合呢?”   他说:“不会的,我只会照着我自己的标准寻找伴侣,我已经知道这是我人生的最优解,所以我不会走弯路。”   我迟疑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问:“那你找到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捂住胸口:“是谁?”   他似乎有些害羞,抬起上半身,慢慢靠近我。   我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快跳,他逆光朝我俯下身,乌黑头发、修长脖颈上镀了一圈银光,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看清他的脸,是一团白净的雾。   他在我耳边说:“是你哥哥,陈栖雪。凌歌喜欢陈栖雪。”   暖风骤然停歇,我还蹲在花丛里,怔怔望着荷叶盖上的裂缝,衣衫沾了夜间的露水。   凌歌。   凌歌喜欢陈栖雪。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就这么跳进我的脑海,我对凌歌,又多了一点了解。   我偷偷回到画室,从破损的皮箱里找出那本《小王子》,随意翻动书页,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室内太暗了,我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开灯,只能将照片举到楼梯口,就着门缝的一点光,仔细辨认上面的人像。   从轮廓上看,依稀是两个人,站得很近,冲镜头笑着,更具体的看不清了。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是我熟悉的那群人,女佣和家庭医生,他们来捉我了。   我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将照片翻到背面,意外看到两行整齐的划痕,由点和线构成,密密麻麻,我正疑惑不解,门被从外面撞开,医生举着针筒靠近我。   我徒劳挣扎,还是眼睁睁看着药物注射进大臂,在我彻底昏迷前,妮娜悄悄对我说:“这几天一直有人给你打电话,日本人,姓椋梨。”   我双眼已经涣散,听到这个消息后,仍吃力地睁开眼皮,没想到妮娜不是坏人。   椋梨千春 ,是我的朋友。 第4章 4 我亲爱的千春   くなしちはる   我皱眉看着画布背面的名字,思索后,终于想起来,这是我朋友的名字,椋梨千春。   关于她的事,我都趁能想起来时抓紧记下来,我生怕自己忘记她。   我和千春相识在客工宿舍,那时候我服兵役,她做商场清洁工,她就像我的姐姐,很照顾我。   千春出生在新国,她的父母来自日本大阪,他们一家信密宗佛。   椋梨氏心肠仁慈,几乎都是人道主义者,千春的祖父是少有的日本共产党员,曾被送到远东战场,因在侵略军内消极抗令,被执行枪决。   我认识的千春,腼腆善良,勤劳能干,每年12月13日,她都会点一支香,向北方祭拜三十万人。她嫁给了一名中国人,生了一个儿子,叫椋梨源(くなしげん)。   可惜她的丈夫早逝,这些年千春独自抚养孩子,活得十分辛苦,我想给她钱,她不要,我只能偶尔给她送一些吃的。   我的手机在赵钺那里,千春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赵钺为什么瞒着我?   我一直蛰伏着,等待出去的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千春。   终于,在一个清晨,我翻过铁栅栏,跑向第十区的地铁站,我要去14中部东区的景万岸。   地铁向东北方行驶,我感到久违的雀跃,千春是温暖的人,总能给我力量。   那日上午我精神很好,我记得千春的模样,她长着和善的圆脸,皮肤白皙,爱穿鹤纹小褂。   下了地铁后,我去fireprice超市买了一箱牛奶,一袋零食,然后往她的组屋走。   这里环境不是太好,路口堆着垃圾,好半天才有人清理。我在门外探头探脑,正要迈步往里走,身后有人喊:“陈……陈哥哥?”   我反应过来是喊我,回头看,是个清秀少年。   “阿源!真巧,我正要去你家呢。”我笑着,没想到椋梨源已经长这么高了,我记得他以前总是娇怯怯躲在妈妈身后,如今竟隐约有了大人的稳重感。   “妈妈生病了。”他告诉我。   现在千春住在Polyclinic,也就是社区医院。每个社区都有Polyclinic,政府经营,部分医药费受政府补贴,公民看病有优惠。   我到的时候,感觉Polyclinic非常拥挤,等候区里几乎坐满了人,千春躺在病床上,已经瘦的脱相了,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我局促地站在病房里,摩挲裤兜里的那张纸,纸上是我清醒时记录的关于千春的事,还有我想问她的问题。   “净,坐到我身边来。”她缓缓朝我招手。   我梦游一样的凑过去,她柔弱无骨的手落在我眉骨上,沿着脸颊轻轻扫过。我忽然有些想哭,这是妈妈常有的动作。   千春也会。   我捏住千春的手,不敢太用力,却又怕抓不住她,她现在给我一种透明的感觉,薄若轻纱,仿佛将要消失了。   她告诉我,她罹患恶性乳腺癌,不是二期,不是三期,已经到了第四期,乳腺癌细胞此时已经全身扩散,向全身的组织、器官扩散移动癌细胞。   我愣了很久,不知不觉间攥着她的手越发用力,直到椋梨源上前分开我们,我才回过神来:“可以治好的!说不定还可以治好的!四期乳腺癌还有10%的治愈率。不要放弃,我们转到大医院去……”   千春笑了,轻轻摇头:“至心信乐,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千春,听我的,转到综合医院去,我们该相信科技,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病……”我反复劝说她,翻来覆去那几句话,我害怕到说不出有新意的话来。   千春只是躺在床上,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望我。   我猛然跳起来,大喊大叫:“你必须听我的!立刻转院,不准信什么狗屁神佛。”   话说完我立刻冲到门口,却怎么都拉不开门,我重重捶门,发泄怒气,然后佝偻着背慢慢蹲下来。   “净。”   千春轻声唤我,我不应她,直到椋梨源强硬扳过我的肩,我才不情愿地面向千春。   我的脸上早已爬满泪水。   回到骊涅山庄后,我直接从大门进去,哨岗里的警卫震惊,立刻电话联系山庄里的人。   两分钟后一大群人涌出来,女佣,男仆,我消失了一个上午,他们之前竟毫无察觉。   他们刚一靠近,我立刻将一把瑞士刀横在颈侧:“我要跟赵钺谈谈。”   我以死相逼,等了一小时左右,终于等到一辆黑银色汽车驶进山庄,我对它太熟悉了,迈巴赫62s,赵钺最常用的车。   赵钺从驾驶座下来,甩上车门,把西装上衣脱了丢给男仆,对我挑眉:“你又想干什么?”   他解袖扣,活动筋骨,大步朝我走来,我连连后退,大喊:“别过来。”   手一滑,我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赵钺立刻停步。   “赵钺,你已经非法囚禁我七个月,通过注射安定类药物控制我,致使我记忆混乱,失去行为能力。此外,你强行切断我与外界的联系……”   赵钺打断我:“我没有切断你和外界的联系,这里举办的宴会,我从来没有避着你,我一直允许你出场。”   “那我的手机呢?我的朋友想联系我却联系不上,都是因为你……”   赵钺冷笑一声:“你的朋友?你有朋友吗?”   “椋梨千春是我的朋友。”   赵钺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住在14区的朋友?她是做什么的?在芽泷红灯区挂牌吗?你跟那种人混在一起,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我被气得两眼发黑,抖动嘴唇,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抛下股东大会赶过来,看你表演这场以死相逼,你知道这会我损伤多少商誉吗?”他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你好好求我,或许我会大发慈悲,满足你的愿望。”   看着他,我体会到刺骨寒凉,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叫嚣着:“杀了他!”,一会儿又飘过诗词:“万千恨,恨极在天涯。”   总是如此,我一到紧要关头就思维混乱,一肚子不合时宜,现在我选择了最懦弱的一种,扔下刀,我跪在地上,仰头望他,无比虔诚地求他:“我求您,救救椋梨千春。”   五个小时后,千春拿到Polyclinic的推荐信,被转送至邱德波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时间,我被困在骊涅山庄,我不能出门,赵钺也不愿意见我。我威胁他会让他愤怒,我跪求他又让他觉得恶心,在他那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我试着找工作,真是可笑,因为要填写简历,我才开始正视自己这个人。   我高中毕业后服两年兵役,然后进入国立大学(NUS)读生物医学专业,读书期间曾去美国MIT交换一年。   本科毕业那年,我24岁,没有在学术上继续深造,那一年我遇到了赵钺。   从24岁到28岁,这四年,是跟赵钺一起度过的,我的记忆里出现大片空白。好奇怪,我忘记了跟他在一起的很多事,却没有忘记爱他。   我在偏厅的书房里偷偷摸摸登上电脑,居然可以联网,我怀疑发出去的每条消息都可能被拦截。但仔细研究后发现,并没有,网址域名都是正常联通。   我在Google里搜索自己,浏览上百个词条,没有一个与我有关,我在互联网上竟然毫无痕迹。   搜索赵钺,网页里跳出来大量新闻,兆龍集团董事局主席、SQ Leo新悦狮证券副主席、赵氏新一代掌权人、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他有很多花边新闻,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态浏览这些新闻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反复移动鼠标,点开页面,看狗仔队抓拍的他和他的各种绯闻恋人。   这对我来说就是自虐,但也还好,没有他和陈栖雪走在一起时带给我的冲击力大。   我在这上面浪费了太多时间,门外的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于是我快速浏览招聘网站,广撒网投出简历,期望获得回应。   苦也好累也好,我都愿意受着,只要能养活自己。如果一个人不能自立自强,他的自尊就会被别人踩到脚底,狠狠碾压,这个道理我已经太明白了。   又过了一周左右,我迟迟收不到任何消息,我几乎每天都跑到书房里刷新网页,可是没有,没有企业发来邮件。   我烦躁不安,我知道在这个崇尚精英教育的国家里,我的学历不算多好,但我不信自己连基础研究员的工作也找不到。   或许是赵钺监控了我邮箱,他阻止我和外界联系;也或许是我真的能力不够;我陷入阴谋论和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我快被折磨疯了。   他们依旧每日给我注射药物,不给我留半点逃脱的机会。我想了很久,发现只有以退为进。   我变得乖顺,安静,如同提线木偶,而且在医生面前适时的表现出神智不清、昏厥抽搐等症状。   很快,医生给我注射安定的频率改为三天两次,后来又改成两天一次。   没有人知道我是用多大的意志力扛下来那种黑暗的,装睡,装昏迷,我闭着眼胡思乱想,疲惫不堪,压制从床上暴起的愿望,我好想跑向外面,重获自由,我时刻准备着。 第5章 5 他走入了我的良夜   12月17日。   我28岁那年的12月17日,这是我今生不可磨灭的日子,是我命运的拐点,这一日之后我身心剧变,开始新的人生,如同奔向死亡那样彻底。   那天骊涅山庄又集聚众多宾客,他们来参加赛马会。   女佣们头两天就开始兴奋,我睡得昏沉,她们说话早已不避着我,在房间里一边打扫一边闲聊。   我清楚赛马会的日程安排,上午10点前是赌马下注,三重彩、三选一、单T、独赢等。   10点后平地赛开始,仿照英国的雄马三冠赛(colts’ Triple Crown)的第一场:二千坚尼,三岁雄马参加。   去年赵钺从英国高价买下两匹达利阿拉伯、高多芬阿拉伯(Darley Arabian /George Stubbs)的后代,即世界顶级的纯血马。   当时我曾牵它们在草坪上散步,现在想来,已经像梦一样远了,我侧卧在床上,听秒针走动的滴答声,静静掐算时间。   九点四十八分左右,窗外很远处,一方炎热、绿茵茵的马场上不时爆发喧嚣声。而这整栋房子似乎空了下来,寂静,灰暗。   我把鞋提在手里,赤脚踩在木台阶上,别墅里安静无声,我从植物厅抄近道,一直走到花园迷宫里,七绕八绕翻墙出去。   这次我做地铁去义顺区,邱德波医院坐落在湖边,时隔一个月,我终于能再次见到千春。   可是医院安保严密,不让我进门。我差点和他们吵起来,但我没有预约,确实无法探望病人。   怎么办?我全身上下只一身棉睡衣,脚踩布鞋,兜里一点零钱,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我不能证明自己是公民或pr。   还好有好心人,替我向住院部传话,没多久椋梨源出来迎我,他身上穿着校服,眼里布满血丝。   千春的情况很不好,而且她主动要求停药,撤掉呼吸机,现在她瘦极了,躺在白色床褥里,就如一缕轻烟。   “为什么?你不要担心钱,好好治病要紧。”我的劝词依旧无力。   她双目明净,有琉璃的光泽,我相信她此时已经进入了一种境界,她超脱了,可以放心了却这多苦多难的一生。   “你要想想阿源,还有俏俏。”我突然想到她的儿子,她的猫,或许这是她残留的牵挂。   她轻声说:“不是有你吗。”   那一瞬间我恍然开悟,心内胀满温柔,我无比明白,她已生念全无,她理解我至深,她对我存着万千信任,她赠予我无价珍宝。   她愿意把儿子交给我这个废人。   只因她明白,给我一份责任,我便会努力站起来。   短短一分钟里,我已想到太多,我想到资助椋梨源继续读书,我甚至想到椋梨源在读poly(大专),很难升学,我一定要帮助他提升成绩,让他至少进入全校的前5%,考入国立大学。   我一个劲儿冲千春点头,想拍着胸脯打包票,结果说“你放心”时连打了好个哭嗝,糟糕透顶。   她端详我好久,嘴唇微动。我俯下身,听见她在我耳边用气声说:“回中国去吧。”   我听不明白,这时候护士已经来赶我出去,千春最后朝我露出一个,极为纯粹的笑容。   外面变天了,不复上午时的晴朗,阴云滚滚,大风卷地,我抱着俏俏,没头没脑的走在街上。   椋梨母子无暇照顾这只猫,就先把它托付给我。这是一只折耳猫,白白的,小小的一团,我抚摸它后颈,想逗它抬头。   它不爱搭理我,我挠它肚子,在它耳边吹风,都没有用,最后我弱弱的喵了一声,终于换来它一个慵懒的眼波。   它的眼睛似乎是蓝紫色的,太快了,我没看清,正要再逗逗它,前方公交车到站,一股人流擦过我,有人碰到我肩膀,重重地将我撞倒。   眨眼间,俏俏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一片西装裤腿、黑皮鞋后,我惊慌失措,不停喊:“俏俏!俏俏!”   周围人见我如丧考妣的面色,有人嫌恶,匆匆离开;有人停下来,帮我找猫。   我在路上来回奔走,闯入沿途的每家店铺,连垃圾桶都翻找过,可那朵白色身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我真的好担心,俏俏这么弱小,在人多的地方会不会害怕?俏俏不止是一条生灵,它还是千春的期许,如果我连它都弄丢了,又怎么能照顾阿源?   好心人提醒我去报警,我问清路线后立刻去了警局,又跑了社区服务中心,失物招领所,流浪动物收容所,我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一个大男人,行走在外面,只有兜里的几块钱,连身份证都没有。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可怜动物。   我失魂落魄,走在雨中,雨越下越大,我突然好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赵钺,在这个关头我竟然只能想到他,我还是依赖他,我希望他能为我遮风挡雨。   我为这个想法感到羞耻,我本该自立自强,可还没开始就已经一败涂地。   可能我天生软弱,懒惰,好逸恶劳。我承认,我又一次屈从于爱,我卑贱地爱着那个男人,我无法干脆利落地离开他,就像攀附在树干上的菟丝花,不可能被毫发无损的剥离下来,必然会伤筋动骨,藕断丝连。   我坐地铁回到第十区,淋着雨步行好久,走到骊涅山庄,岗哨亭里没有人。   我觉得好生奇怪,往里走下去,我忽然闻到一种气味。   一股浓浓的类似于金属的化学味。   我猛然驻足,学过多年生物,我对这种腥臭的味道心生疑窦。   气味来自半坡上的铁皮屋,那是废弃的旧岗哨亭。   犹豫片刻,我还是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这一步,就是我命运转折的关键,但它发生时,我毫无察觉,只觉得在泥地里跋涉太艰难,布鞋湿透了。   我终于走到铁皮屋前,门一下从里面打开,臭味更加浓郁,一个高壮的马来人堵在门口,警惕地上下打量我。   我清清嗓子,用singlish问他:“岗哨里的警卫呢?都去看赛马了吗?”   他似乎终于称出了我几斤几两,目光轻蔑地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扭头跟屋里的人说话。   就在他转头的短短一瞬,手臂与门框中闪出缝隙,我清楚看见屋内的地毯上,躺着一个手脚被缚的女孩。   电光火石间,我确信那臭味就是甲基安他非命,俗称冰毒,有强烈致幻性,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人亢奋、性欲高涨。   “所有人!听好了!法律规定:贩卖、制造、出入境10—15克冰毒,判处20至30年监禁和15次鞭刑;如果冰毒质量达15克以上,将被判处绞刑。”我把手伸进衣兜:“我的手机里装有全球定位系统,只要我按下#键,就可以在三秒内报警,警方会迅速赶到这里。”   屋里的人都站起来,三个男人,两个马来人,一个可能是越南人,他们刀子样的眼神在我脸上使劲剜过,我强装镇定:“原本我想立刻报警,但事情发生在赵家的地盘上,影响不好,所以我给你们留一次机会。把武器掏出来,扔到地上,然后立刻滚,不要再回来!”   我赌他们没有枪,果然,他们快速将屋内未溶解的甲基苯丙胺盐酸盐藏到衣服里,狠狠盯着我,说自己没有武器。   这话肯定是放屁,我极度紧张,身体里血液沸腾如熔岩,脸上却不得不装出最冷酷的样子:“我劝你听话,五分钟前我已经通知了赵钺先生,最多一分钟后就会有来人收拾你们。我看你们可怜,才给你们争取一点儿逃命的时间,你们不要就算。”   我再次把右手伸进口袋,佯装拿手机,“哐当”一声,马来人往地上扔了一把刀,另外两人扔了指虎、匕首。   我知道他们身上的东西不止这些,但来不及管太多,我说:“双手举过头顶,站成一排,走下山。快!我在这里看着你们。”   他们照做了,过程称得上风平浪静,我立刻拾起刀走进屋内,把女孩手脚上的绳子割断,她还算清醒,我把她嘴上的锡纸胶带撕掉后,她瞬间就要大哭大嚎。   “冷静!我带你出去。你还能走吗?”我把她扶起来,她似乎被吓得腿软了,我不得不背起她,从另一条路下坡。   没走多远,她激烈大叫:“啊!快!快点!他们又来了!”   那三个男人在后面追赶我们,我预料到会如此,但毫无对策,只能拼命跑,跑向马场,那里一定有人。   我踏进蕨草丛中,脚下一滑,往前栽倒,女孩从我背上滚落,挣扎着站起,我喊:“你先跑!”   她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跑,越跑越稳,双腿非常有力量,我大声说:“快找人来!”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后面三个男人已经扑上来了,我拦住他们,举起刀和他们搏斗。   腥臭味包围我,他们都是磕过药的瘾君子,不如正常人健康,我用服兵役时学过的格斗术逃脱,拼命往前跑,他们紧追不舍。   风雨如刀,刮过我的面皮,我在雨里几乎睁不开眼,不停大喊救命,右前方有马的刨蹄声,我立即往那里跑。   骏马逐渐在大雨里显出轮廓,皮毛乌黑油亮,是我熟悉的英国纯血马,名叫Aurora(极光)。   “Aurora!”我大喊。   它咴啸着,向我的方向踏步。   可是我没有看见他的主人,周围一片空旷。   Aurora身上有鞍具,我为什么不骑上它逃命?我全力拉扯嚼头上的缰绳,试图踩蹬上马,可我忘了Aurora是热血马,最为暴躁易怒,他猛然甩颈,把我掀翻在地。   三个男人趁机将我死死压制,骂骂咧咧,污言秽语,我大力挣扎,忽然看见他们手中的针管。   恐惧感扑天盖地袭来,“不要!”我剧烈颤抖,如犯癫痫,他们狞笑着,撕烂我的睡衣袖子,在我布满针孔的手臂上狠狠一扎。   安他非命进入我的血液。   我不能更绝望了,随之迸发出绝地求生的力量,我在那个瞬间力大无穷,挥舞还插着针头的右臂将他们一把撂倒。左手高高举起匕首,拼力插向Aurora背部。   匕首尽根没入马儿血肉,Aurora高高扬起前蹄,仰天惨叫。   我立刻跑开,能跑多远跑多远,三个男人还愣在原地,紧靠在受惊的热血马旁。   找死。我在心里笑骂。   我发足狂奔,跑进热带树林,就算Aurora通人性,追着我这个始作俑者不放,层层叠叠的植物也可以做缓冲带。   但是越跑,我的身体越热,安非他命已经开始发作了,我兴奋,我轻盈,控制不住的,我想做爱,我想杀人。   我放声歌唱,por una cabeza,我在雨中跳舞,跳探戈男步,假装搂着我心爱的男人,假装真他妈过瘾。   我踢腿,我旋转,我低头嗅怀中人的发香,我自导自演,自娱自乐,比默剧还默剧,比悲哀更悲哀。   “嘿。”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停下来,看到跟我打招呼的人,站在五六米开外,黑色风雨衣严严裹住全身,只有一双碧绿的眼露在外面。   又是他,路德维格,我是真的要相信这狗屁命运了。   我直接走过去,拉开他的兜帽拉链,吻上他的嘴唇。   他惊讶,想要说话,但我牢牢掐着他的下巴,不准他逃,我轻轻咬他嘴唇,舔开他的牙关,把舌头伸进他口腔里,搅动唾液。   他很快也进入状态,跟我唇齿缠绵,快乐游戏。   “吻我,抱我,摸我,爱我。”我低声呢喃,拉他的手,引他探入我衣领里。   他抚摸我燥热的皮肤,所到之处,激起看不见的火花,我细细呻吟,饥渴不已。   “小净,你吃了坏东西吗?”   我低声哼哼:“我被下药了,冰毒。”   “那你会不会生病?我去找医生!”他瞪大眼。   我脑中一片浆糊,只觉得他废话忒多。干脆软倒在他身上,委委屈屈地蹭他:“我好难受啊。”   我胯下那物早已硬得生疼。   过了一会儿,路德维格在我耳边放低音炮:“我帮你,好吗?”   我用行动说话,两手攀上他的脖颈,轻吻他的下巴。   他将我抱到一间木屋,这里是守林人的住处,摆放简单的家具,有空调,桌上有台式电脑。   刚一碰到床,我就扭动身体,把湿透的衣物脱掉。用脚勾起床尾的毯子,盖住关键部位。   路德维格也脱了,黑色巴宝莉风雨衣下,是polo衫和短裤,他毛发不重,皮肤比较光洁。   “今天我去钓鱼了,后来下了大雨,我就穿上雨衣,可是下雨时河面上有大大小小的涟漪,我辨认不出哪个鱼儿咬钩造成的。”   他像个话唠,可我不想听他说那么多,我直接把手伸进毯子里,自己撸动家伙事。   他坐在床边,两眼一眨不眨地看我自慰,诡异得很。我放开了呻吟,半睁迷离的眼瞥他。   他的手指轻轻撩动我睫毛,痒痒的,又划过我鼻梁,人中,嘴唇,下巴。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震撼,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简洁对称的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活物。”   我凝视他的双眼,看到其中的真挚,竟然不敢不相信。   “我热爱对称美,量子系的根系图、螺旋数,中国古建筑,我特别喜欢阴阳图,一黑一白,简洁到极致。”他兴冲冲地告诉我。   “你确定我有对称美吗?没有人是完全对称的。”我泼他冷水。   他贴近我:“我可以检查一下。”   他用两手抚摸我全身,从锁骨开始,一寸寸往下移,他的手似乎有魔力,我的毛孔在他手下争先恐后地张开,汗毛乍起,像落了一场细雨。   他摸到我腿部肌肉,描画肌腱走向,握住我的脚踝,包裹我的脚后跟,轻轻擦去我脚掌底的泥。   我翻过身,跪趴在床上,这个姿势很羞耻,我感受到他揉搓我的臀瓣,握住我的腰,我敏感地轻喘,他低声说:“你有圣涡。”   我知道,自己的尾椎骨两侧有两个深深的小窝,他似乎对爱不释手,指腹反复摩擦那片肌肤。   他硬了,紧贴我的臀缝,烫我,两手重重摸过我的肩胛骨,又将我的散发掖在耳后,吻我鬓角:“你连发际线都是对称的。全身上下,美极了。唯一一点瑕疵,藏在眉毛里,但瑕不掩瑜。你真的,太美了,太美了。”   我张着唇,向后仰倒,他紧紧搂我,热烈吻我,吻遍我的全身,感觉很奇妙,左边锁骨有一个吻痕,右边必定要嘬出一个对称的;右乳被他含在口中逆时针舔弄三圈,左乳便顺时针舔弄三圈。   我全身敏感得发软,他的每一丝动作都被无限放大,像重叠的余震。我如同躺在水中的奥菲莉亚,他跪在我身边虔诚地亲吻我,每一寸肌肤都被他唤醒,沾染他的气息,亲到下腹,他没有丝毫停留,将我的性器纳入口中。   我舒爽的想哭,身体一晃一晃,像在春日暖湖里荡漾。   “路德维格。”我喊他的名字泻了出来,他抬起头,笑着看我,抹去嘴角白痕。   如果谁说他不喜欢我,我是铁定不信了。   我被他抱到大腿上,与他紧紧相拥。他蜜色的皮肤与我苍白的皮肤亲密交融,他的欲望还未释放,在裤衩下顶出帐篷。我眼神瞟向别处,嗫嚅着:“你,要不要……做?”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不了,今天不用。”   我如卸重负,却也很不理解,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柳下惠,我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为什么啊。”   他似乎很喜欢我害羞的样子,还模仿了我结巴的口音:“为、为,为什么啊?”   我不再理他,他凑到我耳边,认真说:“因为你没有准备好,我怕你受伤。我太大了。”   他拉过我的手,覆到他的裤裆上,我被吓了一大跳,立刻缩回手,他眼里含着笑意,微微低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我真的很大。”   他又牵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爱怜地吻了一下:“而且我明白,君子不能趁人之危。”   后一句话是用崴脚的中文说出的,可我立刻就听懂了。   我很感谢他,特别是在安他非命渐渐失效,我差不多完全清醒的此时。   尽管我还赤身裸体的躺在他怀里,但我的自尊还没有碎,是他保护了我,就凭今天,我将把他当做一生的朋友。   “路德维格。”我真诚地望着他,却说不出那句谢谢,我怕谢谢会侮辱了他,我小声地问:“你能不能先回去,我跟你分开走,如果我们一起回骊涅山庄的话,可能不太好……”   做了这种事,我没法不心虚,我怕别人会说闲话,东方人弯弯绕的细腻心思,我不奢求路德维格能懂,可他很爽快的答应了,还把雨衣留给我:“你穿上,不要被雨淋到,也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身体。”   我站在门口,目送他先行离开,他擎着一片大棕榈叶跑进雨里,四肢修长,动作利落优雅,如一匹银色的阿哈尔捷金骏马。   跑到拐角处,他回头像我抛了个飞吻,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第6章 烈酒焚身   十五分钟后,我裹紧雨衣,走上回别墅的路。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路上的花草树木影影绰绰,我拐上大路,别墅的轮廓呈现在远方,像水晶球里的袖珍城堡。   我什么都没有想,安他非命的劲头过去,我觉得尤为疲惫。   路中央有车驶过,远光灯照破雨幕,我无心思去注意,只闷头走路,但那车忽然漂移掉头,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不远不近的跟上我。   这是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我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车窗摇落,白隽的脸露出来:“你他妈的跑哪儿去了,赵钺正派人找你呢!”   我不想和他多说,只是点点头:“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我加快脚步,悄悄回头看,他还是开车跟着我。过了两分钟,我忍不住停下:“你有事吗?”   他说:“老子乐意开慢车,你管得着?”   我就知道他老毛病没改,总想和我找茬拌嘴,我懒得理他,他又跟了我一会儿,忽然升起副驾的车门:“上车。”   我充耳不闻,他拿话激我:“怎么,不敢了?小细佬,怕哥哥揍你?”   服役期间,他体能、格斗、越野各项都是第一,我远不如他,心里一直憋着气,听他这话,我不紧不慢坐上车,甩手扣上剪刀车门:“开车。”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却不动,拿眼角望着我:“你脚踝上哪来的红印子?”   我心中一沉,含糊道:“蚊子咬的。”   此时我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又说不出一二三来,白隽说:“帮我拿一下口香糖,在你右手边的储物格里。”   我好心替他翻找,却只看到几盒okamoto、trojan 、durex。   “操!你耍我呢,压根没有口香糖。”我没好气地说。   “是吗?我看看。”他侧过身,胳膊横在我面前,手指在那几盒避孕套间扒拉着。   我冷眼看他装模作样的表演,他收回手时,突然转腕,拽住我的衣领,用力向两边撕开。   胸口骤然一凉,我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他死死盯着我身上密布的红痕,从锁骨到肚脐,我战战兢兢,试图掩上衣襟。   白隽一字一顿地问:“骚货,谁奸的你?”   “放开!”我扳他手腕。   他冷笑着:“我说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骚味儿,原来是你发骚了,在哪找的野男人?逼里被灌了几泡精?说啊!”   “白隽你放屁!你妈才……”我口不择言,在狭小的空间里与他缠斗,他把我压倒在座椅上,我越发惊恐,试图打开车门,他立刻把车从内锁死。   “白隽你要干什么!已经快到别墅了,赵钺他们能看到我……”白隽极擅长格斗,用绞技锁住我肩部力量区,单手掌握方向盘。   兰博基尼偏离道路,冲入绿化带,颠簸许久停在热带雨林中央,白隽熄了火,扑到我身上。   树林隐天蔽日,四下里昏暗无光,他掀开我的雨衣底,直接摸上我光裸的腿:“骚货,连内裤都不穿!挂空裆出来晃悠,你他妈就这么骚吗!”他用力掐我大腿内侧,咬我的脖子。   我的心彻底跌入谷底,他是来真的。我扭动身体竭力躲避他:“白隽!白隽,我是陈净,我是栖莹的哥哥,你是我妹夫啊!”   “你这种贱人也配做我哥?”他将我的衣服彻底撕开,空气里炸出裂帛声。   “不要!别碰我!我给你钱行不行?我把财产都给你,你放过我吧,你不是最讨厌同性恋吗?你看清楚啊,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他已经架起我的双腿,使劲往两边掰开:“老子操的就是你。”   “不要,别……滚,不要!”我用力推他前胸,皮带扣磕到车门上,发出脆响,他拽下自己的内裤,从储物格里掏出套子。   我的恐惧无以复加,在黑暗格子里面对一只野兽,四周无门,我是真的无处可逃,毫无幸存可能。   他托起我的臀,我立刻鬼哭狼嚎:“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啊!”就着避孕套上的一点润滑剂,他已经挤进来了。   没有任何奇迹,毫无挽回余地,他确确实实插入了我的身体,让我疼到撕心裂肺。   他开始抽插,律动,死命掐着我的腰,我随他的动作剧烈晃动,眼泪一抖一抖落下来。   我想到了《美国往事》,面条儿时对黛博拉怀有纯真情愫,却在功成名就后强奸了她,那一直是我童年的梦魇。   少年时期青春躁动,我分不清暴力美学和下流情欲,将那段激情戏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圣洁的黛博拉在黑色轿车里被玷污,如今,此刻,我遭报应了。   白隽舔去我眼角的泪,揉搓我的乳尖,声音沙哑:“我早就想这样了,死基佬,你他妈就是欠操。”   他的胯部强有力抖动,一刻不停地贯穿我。“我刚认识你你就对我发骚,在高一的时候,你非要办什么《会饮篇》读书会,还不小心把酒洒到了白衬衫上,你就是故意的,白衬衫湿透了,映出两个奶头,粉红粉红的,搅得我半夜爬起来冲冷水澡!”   他把我的肩往后掰,逼我挺胸,方便他咬我乳首,感觉刺痛又激爽,我忍不住放声呻吟。   白隽继续控诉我:“你在高中里就是这副骚浪性子,一边偷偷勾引我,一边对凌歌情深意切。恶心死了!”   我艰难地开口:“凌歌,是谁?”   他操着我,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我:“你在装什么样?凌歌不是你男神吗?你死皮赖脸地追了他快十年,不承认了?终于嫌丢人了?”   我的声音被他撞得支离破碎:“我……不记得……药物注射……我好像……失忆了。”   他冷笑,不相信我:“那我提醒你!”他提起我一条大腿,插得更狠,密不透风地贴着我。“凌歌跟你一起长大,也在acsi上学,你就是只死舔狗,事事以他为先,他干什么你就就干什么,他学理科,你脑子笨,也跟着学理科。他家一直让他拿探亲护照,替他免除兵役,毕业后直接去读美本。   他在学术上是大神,水平甩你一大截子。你在local u读书时去美国交换一年,不就是为了找他吗?但人家在北卡搞科研,根本不鸟你……”   我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愣愣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他惩罚般的咬我嘴唇:“傻了?听不懂我在说啥?北卡,RTP,Research Triangle Park,北卡罗莱纳州的科研三角州。你想申请,但是被拒了,小笨蛋,你想装鸵鸟不承认?   当时栖雪读茱莉亚学院,跟凌歌交往,他们在ins上秀恩爱……”   我摇头,眼泪不可控制的流出:“我不知道……我真的已经忘了,我吃过好多药……我不记得他了。”   他慢慢停下动作,凝视我许久,忽然伸手抚我脸颊,轻声说:“傻子,不是因为药,是因为伤心。你的心太疼了,所以你选择忘记。”   我怔怔望着他,他温柔地刮掉我脸上的泪,轻轻叹息:“傻子,傻瓜……”   他俯下唇来吻我,我无法不觉得恶心,他的性器还埋在我体内,他是强奸犯。我使劲推开他。   白隽的面色霎时阴沉,他扼住我的喉管,掐我的腰,又开始疾速捅干。“走了一个凌歌,又来了个赵钺……他们不过是出现的时机合适,为什么你眼中不能只有我……”   他粗粗喘息,全身肌肉陡然紧绷,凶狠顶进很深的地方,我痛得向后仰,他紧紧搂住我,下面持续射精。   我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野兽的汗臭味,竟然类似一种年轻的冰雪的气息,就像,就像,像凌歌。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在性交的高潮、安非他命的余效中记起了所有,我脑海里清晰浮现凌歌的面孔,我再次看见他白净的容长脸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眼,他站在冰山之巅,高高在上地俯视我。   白隽从我身上下去,把避孕套摘了甩在地上,捋捋汗湿的头发,点燃一支烟。   封闭的车厢里塞满精液味和烟味,我瘫在副驾驶座上,还维持两腿大敞的样子,像被玩坏的布娃娃。   车窗外大雨滂沱,打在植物上噼啪作响。   我一动不动了很久,终于蓄积起力量,合拢双腿,往车窗那侧靠近,尽量远离白隽。“让我下车。”   白隽烦躁地抓头发,对我说:“别闹,让我想想该怎么办,怎么处理咱俩的事。”   我很平静,像处在龙卷风中心,外面风起云涌、巨浪滔天,而我被冻结在台风眼里,再平静不过,我说:“我要撒尿。”   白隽盯着我看:“真的?”   我又重复一遍:“我要撒尿。”   片刻后,他脱掉衬衫,披到我身上:“快去快回,站在树下,别淋着雨。”   车门缓缓升起,升到一半,我立刻窜出去,跑进大雨里,忍着身后的撕扯痛,拼命跑。   白隽气得大叫,发动引擎追我,我向密集的芭蕉树群里跑,白隽的车被堵在外面。   他跳下车继续追赶我,我们在林中赛跑,前面是断崖,下方传来淙淙水流声,我毫不犹豫,纵身跳下去。   入水时的冲击力极强,我在水底挣扎、潜游,游向对岸,雨水磅礴,大河莽莽,冲刷我的身体,洗濯我的污垢,将他们的气息全部抹杀。   我已经全想起来了。 第7章 7 满目山河空念远   我是陈净,陈家的小少爷,妈妈是陈家上一辈的二小姐,嫁给陈家的保镖,也就是我生父。   他们的婚姻受到诸多阻挠,但我妈妈天真的相信爱情,直到我三四岁时父亲染上赌瘾,他家暴,偷钱,不敢回国,死在了澳门赌场。   妈妈身体不好,常年住在瑞士的疗养院。留我独自在陈家长大。   人们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赌鬼的儿子肯定是小赌鬼。   陈家人不会当我的面说,也没有苛待我,他们给我配女佣,供我上名校,用丰富的物质淹没我。但我知道不一样的,这不一样藏在轻蔑眼神、窃窃私语、视而不见里,藏在日常的点点滴滴,没有人真的瞧得起我,没有人真心喜欢我。   后来我认识了凌歌,他家送他来这里读初中,买下陈家隔壁的别墅,那时候我们不过十一二岁,还是小少年,我觉得他对我真好。   有一年妆艺大游行,保镖开车,护送我们一群小孩儿出去玩,路过棋牌室,陈栖雪想进去看看,我和殷栖莹不感兴趣,孩子们之间产生分歧,司机不知道是否该停车。   二妹妹陈栖媛劝我:“去玩玩嘛,那里面打牌搓麻将,什么都有,你肯定会喜欢!”她笑容甜美,看向凌歌:“小净是我们中最有天赋的,他呀,基因好,玩牌肯定一流。哦,凌哥哥还不知道为什么吧,因为他爸爸……”   陈栖媛在凌歌耳边低语一番。那时她还小,已有淑女作态、高超手段。我坐立不安,紧张地偷看凌歌。   他总穿白衣,气质朗朗,我想若是纳喀索斯(水仙少年)不再悼影自怜,而是进入雅典学院读书,一定就是这副模样。   我怕凌歌听过我的身世,会冷冷笑我,哪知他面色不改,问我:“你想试试围棋吗?我可以教你。”   这不只是一次好心解围,他绝无戏言,真的开始手把手教我下围棋。他那时就已是业余六段,教我“妙算嘉谋,斜飞正跳,万变皆归一”,领我“忘忧清乐在枰棋”。   凌歌的聪睿远超于我,却愿意向下兼容,与我平等对话。他的思想像一片渊博的海,任由我在其中遨游。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时刻都想看到他,听到他,他身上的一切都如此迷人,连我在他身边呼吸到的空气,都比别处更清冽。   凌歌这么聪明的人,自然能察觉到我的心意,所以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喜欢哪种人,是陈栖雪那种,真正的贵族美人,那是我拙劣的伪装远远达不到的,跟他们比起来,我永远都是涂脂抹粉的小丑。   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凌歌之于我,如同洛丽塔之于亨伯特,他是我的生命之光,前路之引,只要看他一眼,便觉得世界上的所有夜路都灯火璀璨。   从十二岁到二十四岁,我爱了他整整一个轮回。   而凌歌没有辜负自己放出的话,他一直在靠高智商谈恋爱,从陈栖雪,到出身名门望族的世界小姐,他用最优化算法筛选出符合他要求的人,直接,准确,一击而中。   他从不会为我停留。成年后他与我渐渐疏远,当我选择科研,在人生路上努力追赶他时,他从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他不会停下来等等我。我们很少联系,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像世间所有舔狗,在暗处想他恋他,窥视他的生活,我每天用小号浏览他的Instagram、Twitter、Facebook,企图用蛛丝马迹拼凑他的生活全貌,他离我太远了。   可能是因为他长期的冷漠,也可能因为他跟一位名媛将要订婚的绯闻,更可能仅仅是因为我累了,二十四岁的某一天,某一瞬,我面色如常地拿起手机,接连注销几个社交网站的小号,将名为凌歌的备忘录彻底清空。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抬起头,看见骄阳灿烂,草木葳蕤,成群眷侣坐在花伞下吃冰淇淋,那是赤道北的四月天,世界很大,我还很年轻。   然后我就遇到了赵钺。   他真是一个与凌歌完全不同的男人,英俊得有些野蛮,浑身充满烟火气。   我曾沾沾自喜地想过,自己是攒了多少运气,才又遇见一个他。   现在我明白了,是八辈子霉运。   我认识他时以为他是卖羊肉串的,跟他称兄道弟,半年多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赵家大公子。   赵家之前错误判断形势,造成政治失误,赵钺被抛出去顶罪,他从家族企业卸任,借出柜之名流落在社会上。   当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还有点闲钱,给我开了一家药物研制公司,借我们名字的谐音,取名竟越公司。   我继续开展在国立大学读本科时的研究项目,干细胞治疗。   干细胞研究在全球大热,于临床、医美行业上前景广阔。当时竟越的主要盈利点在干细胞回输,这是一种高级美容项目。   从理论上讲,间充质干细胞的分化、归巢,分泌生长因子等功能可以新生活力细胞、修复受损细胞,替换坏死细胞。   我们把事业一点点做起来,赵钺是公司法人,处理人事、法务等对外问题,我负责带团队进行科学研究。   那时生活甜蜜,我们一起上下班,闲余时间里买菜做饭、逛街泡吧,晚上激烈缠绵。   两年零三个月后,公司有了重大突破,干细胞产品HKR427有望治愈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和肺部肿瘤。   原本干细胞回输项目很受市场欢迎,许多爱美人士趋之若鹜,至少五年内,公司可以稳赚不赔。   但不进则退,我希望有一个转型项目,我们的团队有一种新构思,非常大胆,类似全球最前沿的免疫疗法。   提取癌症病人的免疫细胞,在体外做基因改造,再回输给病人,这些改造过的T细胞出现特异性,专门杀死癌细胞,但不会伤害正常细胞。   这个研究计划名为KLM-T,我将它分成三个阶段,   我们团队成功完成第一阶段的研究,进入第二阶段,制作HKR427干细胞,在这里遇到了瓶颈,根本没有到投入临床应用的地步。   可是赵钺对外宣传的力度很大,夸张到虚假,一时间竟越在行业内声名大噪。   赵钺招进一名市场总监Robert,他是美籍华人,仪表出众,谈吐文雅,屡次向我示好,当时我与赵钺的关系对外保密,Robert搞得我很尴尬。   我向他明言,只愿与他做朋友,他笑着说好,但接触下去后我才知道事情不简单,Robert竟是一名商业间谍。   我从未想过现代社会还有这种职业。从Robert言语中透露的消息来看,他为陈氏集团服务,陈钟岳有意收购竟越公司,派出他这位高级人才来探虚实,顺便策反我。   我当时问他,你不怕我告诉赵钺吗?   Robert笑得悠哉,说:“陈净,别忘了,陈家才是你的家。”   我对赵钺隐瞒了这件事。一边是爱人,一边是舅父,我左右为难,当时我想,自己不接受Robert的拉拢,帮赵钺盯着他点儿就好了,量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大约又过了平静的一个多月,赵钺那里突然出了大事,他的教母一家欠下巨额赌债,被困在拉斯维加斯。   赵钺曾跟我谈起过,他对这位教母感情很深,在他读莱佛士学院前,一直是她在照顾他,教他读书,他曾经在游泳时腿抽筋,险些溺毙,是教母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救上来。   他与她情同母子,她出事后,赵钺立刻飞往美国。   我惴惴不安,隐约感觉要出大事。赵钺回来时,瘦了一圈,胡子拉碴,攥着我的手不断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他现在急需用钱,赎回他亲爱的教母。   我听到他报出的数目,感觉像晴天霹雳,怎么会有人欠下这么多钱?   他告诉我,在拉斯维加斯,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他教母一家是被骗过去的,有人故意引导他们沾染赌瘾,他说这话时眼神炯炯望着我。   我的心剧烈跳动,是的,我想到了我父亲,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也曾发生在他身上?我和妈妈这一生的不幸是不是由它而起?   我用力咽下口水,紧张地问他,你想到办法了吗?   他说,卖公司。   赵钺要出售竟越公司,消息一出,各大上市企业纷纷抛出橄榄枝,我深知以公司的实际市盈率,评估价不会理想,很难填补教母一家的窟窿。   赵钺愁得整夜不睡,背对我坐在窗前,我从他身后搂住他,却摸到满手泪水。   他哭了,一个男人能哭成这样,我先是震撼,随后心如刀绞,紧紧搂住他,他靠在我肩上泣不成声:“小净……我拿她当妈妈……”   那一刻我发誓,我要保护他,他是我心爱的人,永远值得我为之铤而走险。   我做了当时最为自己所不齿的事:学术造假。   曾有一个叫小保方晴子的日本女科学家,宣称自己发现万能细胞STAP,并将论文发表在《自然》杂志上,先后有11位学者(或课题组)重复实验,却无法得到同样的结果,他们立刻提出质疑,在科学界引起轩然大波,   经过严格调查后,学术界确定小保方晴子涉嫌学术造假,她的导师笹井芳树上吊自杀,遗书里还执迷不悟地写着:我相信你……   我也曾义愤填膺,大骂她蛇蝎心肠,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步她后尘。   KLM-T项目的论文被我重写,我拼接、挪用图片,部分内容直接自其他文献复制,精心编造三分之一的实验数据。   我一面篡改论文,一面主动联系Robert,我偷偷摸摸把他约到咖啡馆,请他替我向舅父问安。   第二天他为我带来了陈钟岳的手谕,一张羊皮纸上,用金墨龙飞凤舞地写着花体英文,像怀素的草书那样气势恢宏。   我心惊胆战地读了内容,发现是摘自《伊利亚特》的几句:   “我的母亲,银足的忒提斯曾经告诉我,   有两种命运引导我走向死亡的终点。   要是我留在这里,在特洛亚城外作战,   我就会丧失回家的机会,但是名声将不朽;   要是我回家,到达亲爱的故邦土地,   我就会失去美好名声,性命却长久   死亡的终点不会很快来到我这里。”   我知道陈钟岳老奸巨猾、城府极深,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为了心中所爱,我摆出亲切笑容,低声对Robert说:“舅父他大可放心,竟越公司的情况我最了解,随时能提供内部消息,报价更是没问题。”   我私自将公司财物报表、论文等各类资料传给陈氏集团,这属于商业泄密。陈氏集团拿到第一手资料后,秘密对竟越进行估值。   我伪造的论文骗过了风险评估师的眼睛,KLM-T项目属于潜在获利推出,钱途无限,成功将评估价提高七成。   足够支付赌债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赵钺时,他惊喜不已,反复问真的吗?怎么做到的?   我平静地抚摸他后颈,对他说:“是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办法。”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学术造假,最坏的结果是我身败名裂,项目终止,陈家受损失。   不过我是陈家人,骗陈家的钱,总比骗别人好一些,大不了以后我不继承陈家的财产。   我真的偷偷飞了趟香港,在那里的律所做公证声明,单方面签下放弃财产继承权的文书。   不过我还是希望结果能好一些,我希望陈氏集团收购竟越后,让科研团队继续进行KLM-T项目,因为这是我的心血,我想看它真的落地成形。   谁让我是一个读过书的普通男人呢?   我也有热血,也对科研有着追求,也有造福人类的可笑愿望。   通过公开竞标,首轮投标,次轮投标,陈氏集团与竟越公司成功进入交易文件签署环节。   在正式签订收购前一天,我给Robert一个礼盒,请他帮我转交给舅父陈钟岳。   礼盒里装的是一支钢笔,纯金笔尖,檀木笔杆,笔杆是我亲手打磨的,看似是实木,其实已被我削成空心,里面藏着我自愿放弃财产继承权的声明书。   如果有一天陈钟岳和我对峙,我会泪流满面地跪下,请他拧开笔杆上的金环,等他看到藏在深处的文书时,或许能消消气,将我从轻发落。   我拉拉杂杂地想了很多,那段时间一直心神不宁,甚至没有关注到赵钺的动向,他不在家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多。   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KLM-T项目到了陈氏那里,被改头换面,包装成治疗癌症的神技“干细胞疗法s-cell”,短短四个月内就投入医疗行业。   这一切令我难以置信,我跑到医院咨询,跟医生们交谈许久,将记录下的资料仔细研究,又借老同学的实验室模拟手术,结果很不理想。   我确信s-cell疗法脱胎于KLM-T项目,存在很大隐患。   很快,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接受过s-cell疗法手术的病人因为细胞凝团,患上大大小小的手术并发症,甚至有人肺部栓塞,猝死在手术台上。   这件事完全压不住,病患中有一个是人民党部长,媒体追踪报道,揭露真相,这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陈氏集团面临空前压力,股票大跳水,被强制平仓,后期运营资金链断裂。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和政界施压下,陈氏集团董事长陈钟岳出面认罪,被判鞭刑、监禁二十年。   陈家几乎倒台,关键时期,陈露夕带着陈栖雪迅速夺权,收购散户股份,坐稳陈氏集团第一大股东的位置。等风波逐渐平息,股票跌落至心理停损点,又开始回温。   陈家易主了,虽然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国内数得上的大家族。很神奇的是,我在陈露夕的庆功宴上,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赵钺。   他正跟旁边的人谈笑,手搭在那人的细腰上,那人回头,对我绽开明亮笑容,是Robert。   是我噩梦的开端。   Robert说:“陈净,你做的很好,帮了我们大忙。”   陈露夕款款走来,珠光宝气,犹如女皇,她揽住赵钺手臂,降尊纡贵地向我伸出一只手。   “姨母。”我吻她手背,听见她在我头顶说:“你表现得不差,现在陈家有你的位置了。”   她夸我,就像在夸一条听话的狗。   赵钺说:“夫人,让陈净跟我去骊涅山庄住吧。”   陈露夕眼角扫过我,缓缓扯出一个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赵钺也笑:“我会好好照顾他。”   我拽住赵钺衣袖,低声问:“什么骊涅山庄?”   陈露夕突然发笑,嘴唇血红,Robert拍拍我肩膀:“骊涅山庄是赵公子的家,赵二公子出车祸后,赵家就回到赵公子手里了。”   我震惊于他话语中直白的恶意,立刻转头去看赵钺:“怎么回事?你弟弟出事了?”   赵钺不说话,只点一下头,就好像这再正常不过。   我后退一步,看他们光鲜亮丽,衣冠楚楚,仿佛听到了蝙蝠拍打翅膀,蛇嘶嘶吐信子的声音。   “赵钺,你知不知道他是,他是……”我指着Robert,想说出“间谍”二字,却看见他们都在笑,Robert笑得尤其用力,眼泪都泛出来。   “陈净,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面皮胀的通红,真相就在眼前,呼之欲出,我嗓音颤抖着:“赵钺,你的教母,怎么样了?”   赵钺垂下眼帘,终于说出实话:“我在新教教堂受洗,从来没有认过教母。”   一瞬间四周死寂,我什么都听不到了,空气浓稠,难以呼吸,好半天,我才轻声说:“你骗我?”   他向我迈出一步,我立刻后退,连连后退,撞翻侍者的托盘,碰倒香槟金字塔,惊呼声中,数十个高脚杯稀里哗啦碎成玻璃渣。   宴会乱了,所有人转头看我,我看见魑魅魍魉,听见桀桀怪笑,我抱住疼得要裂开的头,放声尖叫。   那是我第一次情绪失控。   赵钺把我接到骊涅山庄,精神好的时候,我提出要继续工作,s-cell已经彻底停摆了,但KLM-T项目还有继续的价值。   他狠狠粉碎了我这个愿望,关闭我的实验室,解散我的科研团队,而且再三要求我闭嘴。s-cell疗法的前身是KLM-T项目,这件事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所有人都觉得,是陈氏集团的领导人鬼迷心窍,为了利益草菅人命;却不知道错误在收购竟越公司时就已埋下。   我试图把整件事告诉二舅父家的表哥,陈栖明。赵钺发现后彻底将我禁足,每天憋在别墅里,我很容易歇斯底里,情绪失控。于是,他开始让人给我注射地西泮。   我药物成瘾,记忆力逐渐损坏,沦为浑浑噩噩的废人。   这就是我可笑的人生,我愚蠢,天真,难逃我妈妈的厄运,我们都曾为爱情舍命,又被爱情摧毁。   我十五岁那年永远失去了妈妈,二十七岁那年走入他们设下的圈套,我被牢牢拴死,变成权势厮杀中的工具。   妈妈,你走之后,再也没有人问我疼不疼。   我真的好疼,我的心被撕裂了太多次。   现在我终于知道,从始至终,我都不该奢望有人爱我。   --------------------   鱼鱼们留个言嘛 第8章 8 我好恨你   我爬上岸,赤身裸体的走进热带雨林,雨夜行路,满地湿黏的软泥,虫类在泥土下攒动,锯齿草刮伤我的双脚。   我跌跌撞撞,在黑暗里摸索,横穿整片树林。身体饥饿疲惫,但精神无比清明,从来没有哪一刻,我能这样清楚地看穿我的人生。   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向守林人的木屋跋涉,里面空无一人,先前被我踢进床底的睡衣还在。   我穿上湿衣服,打开电脑,找到纸笔默写数据。   KLM-T项目的第一期、第二期的原始实验数据落在纸上,我组织语言,简练地概括三期实验的原理,完成后大概二百四十词。   我立刻将它翻译成摩斯密码,一行固定八个词,在每三行三纵点线集合中进行矩阵变换。   这台电脑上自带Voice Recorder录音软件,我叩击桌面,短音滴,长音哒,将密码录成一段音频。   我浏览这台电脑上的硬盘内容,发现里面存了七十多个视频,一大半是AV,其余是电影,我找到一部《逃离德黑兰》,用pr软件打开,在电影的第三十三分钟增添一个声道,插入密码音频。   主人公逃亡的道路上,隐约有滴滴答答的背景音,犹如炸弹上的秒表倒计时。   秘密藏匿的近乎完美。   我将电影压缩成rar,传到Google Drive共享网盘上,拷贝链接,然后在Facebook中搜索凌歌的账号,在申请加好友的输入栏里粘帖链接,后面加上:rose on the road.   小玫瑰勇闯天涯。   我曾与凌歌开玩笑,如果小王子没爱过玫瑰,不为她捉虫、拔猴面包树,不为她罩上防风玻璃,小玫瑰说不定会早点成长,成为勇敢的大人。   当时凌歌思索了一下,说这本质上,不就是娜拉出走的老问题吗,结果不可能美好,她只能堕落凋零,或者铩羽而归。   我那时觉得觉得他见解冷酷,现在明白他是对的。本性娇气、懒惰的人,被偏爱时有恃无恐,不被偏爱时就会成一滩烂泥。   比如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是被小王子抛弃的愚蠢玫瑰。   凌歌有非同一般的记忆力,我相信他能想起我们的对话,进而猜出是我给他发了消息。而加密摩斯电码,是我们在高中时常玩的游戏,那时我们上课传纸条,不过是讲些吃什么、几点去打球的琐事,却用密码来写,在破译、加密上来回倒腾,乐此不疲。   现在想来,惆怅烟云梦一场,我心内早已起不了波澜,只希望他凭着过去的默契抓紧破译信息。   我知道他如今在中国的高校任职,所以我留给他的第一句话是:清华北大中科院,哪里都行,只要能把项目进行下去,我自愿放弃署名权。   完成发送后,我清空在电脑里留下的痕迹,再次走入雨里。   大概摸黑走了五分钟后,我听见远处的嘈杂声,声音越发明显,有很多人在说话,探照灯的光柱缭乱交叉,忽然有一束光扫过我这边。   “找到了!在那个方向!”   一瞬间无数探照灯指向我,巨大的光亮刺入瞳孔,我下意识遮住脸。   “陈先生,真的是你吗?”我隐约看到妮娜走过来,她拨开我脸侧的长发,松了一口气,低声呢喃:“总算找到了。”   “陈净!”赵钺拨开人群冲到我面前,捧住我面颊仔细端详,然后一把将我搂住,大吼:“你去哪儿了!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他说得就跟真的一样,我心中冷笑。但他的焦急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我已经懒得分辨。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说:“Aurora发疯了,踩死两个人,还把一个踩进ICU抢救,这些人是庄园的保安。警察在他们身上发现毒品,现在正在调查。   中午的时候佣人发现你不见了,我四处找你,调集庄园的监控,却发现从昨晚开始都是黑屏,应该是那三个龟孙动的手脚。”   不难猜到,他们聚众吸毒前会关闭监控,避人耳目,掩藏犯罪痕迹。这样一来,不就把我的痕迹也抹去了,真是时也命也,天助我也。   我摆出虚弱的模样:“我今天早上醒来,看到一个人都没有,我好怕,我想出去找你,然后我就越走越远,走到树林里,迷路了,连鞋都走丢了。”   他看见我脏污的脚,把我拦腰抱起,走上归程,佣人走在一旁给我们撑伞,我靠在他肩上轻轻呼吸,让细微的气流拂过他脖颈。   “你冷吗?都湿透了,淋过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让医生给你检查。”他一直在跟我说话。   我蹭他肩膀,瓮声瓮气地拒绝:“不要,我不要医生,我要洗澡睡觉,我好怕医生,不要看……”   绝对不能让医生掀开我的衣服检查,这一身的痕迹过几天才能消下去,我装出对医生的极度恐惧:“他们老是扎我,我好疼,我不要医生。”   我对自己装出的娇弱都感到恶心了,赵钺终于松口:“好,好,不要医生。你看,我们快到家了。”   前方的别墅灯火通明,一群人等在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陈栖雪,他穿一身白色丝袍,鹤立鸡群,脚踝上却缠了绷带。   赵钺松手,男佣把我接过去,妹仔蹲在地上给我穿鞋子,我听见赵钺和陈栖雪的对话。   “你从马背上摔下来,应该静养,出来做什么。”   “太晚了,我担心你们,出来看看。不要紧的,我只是崴了脚。”   “还疼吗?”   “嗯,我……”   我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嗓子:“阿钺。”   他们一齐转头,郎才郎貌,像一对璧人。   我推开男佣,穿着一只鞋单脚跳起,扑到赵钺怀里,拖着哭腔说:“我还是好怕呀,你给我呼噜一下好不好。”   赵钺愣了一会儿,轻揉我的发顶,慢慢抚摸至后颈,用低沉的嗓音说:“胡撸胡撸毛,吓不着。”   这是过去我和他感情好时,经常玩弄的把戏。   我无比乖顺地趴在他怀里,一颗热泪从眼角滑落,落到他肩膀上,他微微颤抖了一下。   “阿钺,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好不好。”我饱含感情地低语,就像藏了无限委屈,无限希冀。   过了许久,他搂紧我,重重吐出一个字:“好。”   我的双肩开始颤动,颤抖,越发剧烈,完全停不下来。   赵钺拍拍我的背:“别哭了,阿净,别哭了,以前是我做的不对,你总是乱发脾气……我受不了,就……你今晚又变得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放下你……我还是,爱你。”   在外人看来,我一定是被感动得无法自拔,痛哭流涕,只差对赵钺顶礼膜拜。   其实我在笑,我咬紧嘴唇,肩膀一颤一颤地拼命忍着笑,我真想仰天大笑,放声高歌。   我的心里只有狂喜,极致的狂喜。赵钺,你不知道就在你焦急寻找我时,我跟两个男人睡了,我的睡衣下都是他们嘬出来的吻痕,腰上被他们掐出了层层叠叠的指印。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只绿毛王八,还以为我又爱上你了?   我只想报复你,我想让你体会被背叛的滋味,我想让你匍匐在我脚下痛哭流涕。   教堂的钟声忽然响起,如同烟花在夜空绽放,午夜十二点,又步入新的一天,12月18日,我在长发的遮掩下露出欢欣笑容,新的人生,我来了。 第9章 9 我的容貌,我的资本   脱下最后一件衣服,我站在落地镜前,端详自己。   我知道自己长得标致,但也仅仅到标致而已,谈不上美。   五官很端正,东方男子式的黑眉黑眼,沾了沐浴后的湿润水汽,在苍白皮肤上愈发显得清晰。   眼睛倒是挺明亮,睫毛微卷,有一丝丝俏丽;嘴唇偏厚,上唇天生有点撅,显得又憨又欲。这是我脸上唯二出格的部分,但不明显,仔细留意才能看出来。   现在我留长了头发,发丝黑亮细密,末梢刚刚触到肩部,添出三分阴柔感。   28岁,已经不年轻了,我慢慢转动面颊,仔细寻找皱纹色斑,总体状态不错,称得上光洁无瑕,只是左边眉毛的末端,有一颗小红痣。   我看了自己许久,拿起一支软毫小笔,蘸朱砂,点在右眉之尾,很好,对称了。   放下笔,我面无表情地在镜前转一圈,身材是按赵钺的喜好练过的,深蹲练翘臀,瑜伽练韧腰,常年拉伸练出修长腿型。   近一年吃药生病,完全荒废锻炼,上半身消瘦出排排肋骨,腰变得更细了,简直像女人那样不堪盈盈一握。   这就是我的全部资本。   我穿上新定制的西装,33姆米重磅黑真丝,高位沙漏腰,妥帖舒适,完美勾勒身材。   黄昏时分,大半边天上缀满夕霞,我悄悄溜进宴会厅,背对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宾客们,站在植物园前。   绚烂的热带花草如同一幅巨型刺绣,揽尽姹紫嫣红、秾艳绮色,而我是嵌在其中的一道伶仃黑影。   我回眸,用似是而非的目光扫过大厅,在路德维格身上刻意停留,他正与别人说话,却也紧紧注视着我。   收回目光,我走向植物园内部。   我知道他跟上来了。   我们一前一后向里走,走到草木深处,四周没有人。路德维格低声喊我,我却一直背对他,他加快脚步,拽我手腕,我顺势向后倒,靠在他怀里。   西服之下,我什么都没穿,像坦露乳沟的女人,他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光我的胸膛。   “喜欢吗?”我调转身体,与他面对面,轻抚自己的眉毛。   “上帝!”他眼中腾起光亮,脸上写满惊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那点朱砂痣,像在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在你那里,我完美了,是吗?”   他不说话,低下头热烈吻我,我用力回应他,我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见面后干柴烈火,燃烧情欲。   周围开满了花,我仰倒在尼罗百合里,湿凉的丝绒感摩擦后身,路德维格揽我弯折的腰,仿佛在捞一捧水里的月影,可是捞不起来,我要从他的手里流走了。   他更加疯狂地吻我,滚烫的唇碾过我的耳后,脖颈,吻上锁骨,西装领被他拽下,我大半个肩膀暴露在紫红花丛中,刺眼的白。   “路德维格……”我哼吟。   “叫我莱涅。”   或许是他的教名,我从善如流:“莱涅,亲爱的莱涅。”   他揉捏我的臀瓣,隔着西装裤与我紧密贴合、摩擦。我宛转低吟,手指用力蜷起,抓破了百合花的花瓣。   把手举到眼前,我慢慢张开五指,将紫色汁液抹到路德维格的唇上,给他阿波罗般的面孔添上一丝妖异感。   “莱涅,明年一月初的馥罗兰岛音乐会,你能带我去吗?”最是情动时,我开口问他。   “一月一号我母亲再婚,我要回佛罗伦萨观礼。”   我的心猛然沉下来,他看出异样:“怎么了?”   早该想到会这样,路德维格帮不了我,他的根基不在这里,他跟着陈栖雪来这个国家,就像夏日里去小岛上度个假,假期完了,他就可以拍屁股走人,继续环球猎艳之旅。   他追问我:“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岛。”   整理好衣服,我掸净裤脚上沾染的花叶,低声说:“我要去见一个人,乞求他的原谅。”   路德维格猜到了:“那个人,跟赵钺关系不好?”   “对,他是我舅父,赵钺不准我见他,我只能找人偷偷把我弄出去。莱涅,你已经看出来了吧,赵钺在控制我。”   他沉默片刻,一手搭上我的肩:“我带你离开。”   我低头不语。阿涅利家族是意大利的无冕之王,汽车产业遍布全球,影响力深广,但路德维格究竟跟他们有多少关系呢?他的姓氏明明来源于德国。   就算路德维格是欧洲蓝血,他的手能伸长到东南亚吗?陈钟岳在黑白两道的势力盘根错节,赵钺更是绝非善类,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凭什么替我冒险?   凭我这张脸吗?那真是痴心妄想。   我抬起头:“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聂甹悠。”   他有些惊讶:“我知道他,他是香港富商,你想要见他?”   “嗯,你能不能帮我递一句话,就说:我要跟他谈谈。”   第一次见面时,聂甹悠给过我足够的暗示。他为了某种利益,不着痕迹地拉拢我。或许在他那里,我有用处,值得进行利益交换。   “在中国,是不是托人办事,都要送礼?”路德维格皱着眉头。   我怔了一下,摆出天真笑容:“啊,这个嘛,他是中国商人,我有几个古董可以送他……”   路德维格的目光很深,有种看透一切的伤心,我愣住了,讪讪闭上嘴。   他轻声说:“答应我,别伤害自己。不要再……把自己看得这么轻。”   那时候他就预知到我的悲剧,日后我自轻自贱出卖自己时,偶尔想起他泫然欲泣的眼神,心口会轻轻一疼。是了,我伤过他的心。   “太晚了,莱涅。太晚了。”我抱住他,不带任何情欲地拥抱,天黑下来了,夜色湮没我们。我苦涩地想到,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或许我会全心全意跟他谈一场恋爱,可惜现在,我想要的只有利益,我只想紧紧抓住自己的人生。 第10章 10 与优雅的男子谈判   六月的最后一日,怡中餐厅里举办了一场生日宴,庆祝佟俊成先生六十岁诞辰。   佟老在人民党内是元老级的人物,在政界不能说手眼通天,地位也是不容小觑。他与赵家关系匪浅,赵钺父亲跟他是挚友,赵钺喊他伯伯,把他当长辈尊敬。   生日宴办的低调,选在山明水秀的和风庭院里,进门就看到好大一池活水,绿意柔柔,红尾鲤鱼排队悠游,叠石桥上泻下清泉瀑布。   客人们随意地坐在水边聊天,年轻人居多,大佬的生日宴,办的像专门与小辈们聊天的家宴。   我跟在赵钺身后,他让我做休闲打扮,古巴领短袖,亚麻长裤。但我在胸前口袋里塞了一方蓝丝帕,帕角绣了个小小仙鹤。   如今我平静温和,偶尔发些可爱的小脾气,赵钺就吃这一套,他说“这才是真正的你”。他心情愉快,于是我得到了一些自由,比如断药,比如陪他出席今天的宴会。   赵钺给我倒一杯清酒,在众目睽睽之下捏我脸颊,语气宠溺:“高兴吗?”   我就着他的手喝一口酒,大吟酿的冰凉刺痛口腔,抬起头,我笑容满面:“嗯,高兴。”   怎么能不高兴呢?我是被他宽大处理,得到放风机会的囚徒,我应当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阿净,不要跑远,玩得开心点。”赵钺拍拍我的脑袋,起身去和西装政客们谈事。   我立刻调转视线,在人群中寻找路德维格。他站在南边角落,举起一杯白葡萄酒,向我遥遥致意,然后转身向屏风后走。   半分钟后,我站起来,计划从西面的风铃檐廊绕路,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   哪知刚走到西门,就撞见了两个人,一瞬间我全身僵直。   白隽。   他臂弯里还挽着我表妹,殷栖莹,二人都作盛装打扮,仆役手捧礼盒跟在后面。   “阿莹。”我冲妹妹笑一下,快步离开。   白隽竟然箭步跨过栖莹,抓住我手臂。   “滚开!”我立刻冲他面门挥出一拳。   他捂住脸,呆呆望着我,嘴唇抖动着,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我气得手臂乱颤,根本控制不住。栖莹就站在一旁,黑发长裙,温婉模样,我一直对这位表妹很有好感,可如今她被我吓得花容失色。   我多想向她揭露白隽的真面目,但却不能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家丑不外扬,面子很重要。   “阿莹……别怕,我跟他经常打架,闹着玩的。”   她涵养很好,对我轻轻摇头:“算了,三哥,你走吧。”   我立即走人,白隽这个无耻混蛋,我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微风掀动风铃,泠泠声带来些许清新,缓解我的燥热,我拐到屏风之后,才发现餐厅内别有洞天,小院叠套小院。   我进去寻找路德维格,里面庭院深深,安静无人,我七拐八绕走了很久,竟然又回到原点。   楼先生的宴会就在隔壁,乐声人影透过薄薄云母屏风,成暖黄色虚画。   我满心焦急,正不知该何去何从,余光突然瞥见竹林前搁着一支高脚杯。   杯中液面轻晃,泛着白葡萄酒的淡绿色光泽。   这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何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走进竹林,细叶拂动,一个人背对我,坐在石凳上品茶。   “聂先生。”我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他回头,眼中没有情绪,不着痕迹地扫过我全身。   “我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我保证。”怕他不信,我在他面前将身体上下拍打一遍,口袋掏出来,慌乱中丝帕掉落在地。   我蹲下身去捡,却碰到聂甹悠的手背,迟疑间,他已经将丝帕捡起,掸了掸上面的浮尘,拇指在仙鹤上轻轻摩挲。   “不错,你费心了。”他似笑非笑。   我心里咯噔一下,羞耻感袭卷全身。但很快我也就释然了,这不正是我的本意吗,投其所好,引起他的兴趣,只不过他道行比我高,能一眼将我看穿。   于是我干脆开门见山:“聂先生,能否请你瞒住赵钺,将我带进馥罗兰岛?我必须去见我舅父一面。”   聂甹悠问:“陈董当下的处境,你了解多少?”   陈钟岳沦落至监狱,还有聂甹悠这样的人尊称他是“董”;我又想起方才看到的栖莹,她跟未婚夫来给人民党大佬送礼,穿得却不像是示好,更像是示威、彰显身份地位,没有足够底气,万不可能做这种事。   因为s-cell医疗事故,陈钟岳跟人民党多年的矛盾彻底爆发,在明面上撕破脸,可当局还是没能将他整垮,甚至要忌惮他三分,这是怎样的深厚实力。   我在聂甹悠面前道:“舅父在海外经营多年,实力当然强大,不是我这样的升斗小民能想象到的。我只是想逃离赵家,重获自由,没有舅父的帮助,我上哪里找安身立命之所呢?”   “可是,我听说,你背叛过陈董。”   我背上渗出冷汗,竭力摆出羞愧神色:“这正是我要亲自去见舅父的缘由,我要向他忏悔,当年是我识人不清,做出悔恨一生的事,如今我已经彻底醒悟,我想重新做回舅父的乖孩子。只是,赵钺手里握着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   我咬住嘴唇,犹豫后告诉他:“他可能有我学术造假的证据。”   聂甹悠轻轻笑了,似乎满意于我的诚实,他靠近我:“我教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监控你的工作,那你也监控他。”   “怎么做?”   “窃听器,你会装吗?”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紧促的咚咚咚。“要装在他的书房卧室吗?”   聂甹悠笑着摇头,解下自己的江诗丹顿腕表,推到我面前。“表冠的狭缝里有个黑粒,是微型窃听器,可以用磁针挑出。赵钺有戴腕表的习惯,你跟在他身边,早晨进他的衣帽间,为他挑选当日佩戴的腕表,迅速动手,确保他每日出门时都带着窃听器。能做到吗?”   我拿起江诗丹顿,设计工谨,完美无缺,上面还有聂甹悠的体温,我问:“你为什么不找陈栖雪?”   聂甹悠斟茶的手一顿,“想过,但后来发现,还是该选你。”他直视我的眼睛:“赵钺晚上想睡的人,是你。”   我攥紧拳,又松开。没错,赵钺对我的性欲又来了,只要我勾勾手,就可以跟他彻夜躺在一张床上,黎明时一同醒来,共用一个衣帽间,做所有亲密伴侣之间的事。   赵钺可能不爱我,但他信任我,他以为我永远是那个任劳任怨、唯他是命的傻瓜。   所以,很容易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他安上窃听器,替聂甹悠攫取商业机密,既狠狠报复他,又为自己换取自由的机会。   “但是,我不愿意。”我说出实话:“我不想跟赵钺纠缠下去了。”   聂甹悠一副了然的神色:“你还是不够狠。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可以扮演他的枕边人,同时做算计他的刽子手,只要心狠,一时的忍辱负重,算不了什么。”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摇头:“不可以是赵钺,绝对不行,在他身边,我感觉窒息。跟赵钺,我没法虚以委蛇,只能一别两宽。   我没把自己看得有多高贵,但忍辱负重,也要看是什么‘重‘,什么‘辱‘,又不是为了家国大义,私仇而已,没那么重;我恨赵钺,照你的计划,我要忍耐很久,绝对不行,我虽然不勇不武,但对赵钺,我也终刚强兮不可辱。”   话说完,我们陷入沉默。江诗丹顿在风中冷却,竹影摇晃,表带上寒光闪烁。   “你到底想如何?”聂甹悠沉声问我。   我鼓足勇气,看向他:“让我加入反对党,我想在政界跟赵钺正面抗争。”   聂甹悠没想到我能如此异想天开,他眼神里闪过“就凭你?”但仍给我留了面子,笑问:“为什么找我,我只是一个中国商人。”   “来这里经商的人,都想跟人民党大佬攀交情。佟老的生日宴就在隔壁,宾客云集,却没有你,可见你跟人民党有嫌隙,或许你会暗中支持反对党。”我低下头:“这些都是我猜的,你别生气。”   良久以后,聂甹悠开口:“你知道,培养一名政客,需要多少时间吗?要确保他高中时拿上奖学金,服役期间获得军衔,大学里表现突出,毕业后在社区义务工作,这是一条既定的轨道,严格筛选出合适的人。   你,陈净,理工科毕业,在24岁到28岁期间,履历一片空白,你拿什么跟他们竞争?更不要提赵钺,赵家几代人的努力成就一个他,而你……”   他留下一个停顿,像是已不忍心说下去,这空当更让我觉得难堪。以卵击石、痴心妄想、脱了鞋也赶不上……我明白他的不屑。   “赵钺身后有几代人的努力,但如果我背后是你,和舅父呢?让我做你们放在明面上的棋子,只要能跟赵钺正面斗争,我愿意被操纵。所以,聂先生,给我机会,我做不成张良,但也能做樊哙。屠狗之辈,最讲忠义。”   聂甹悠被逗乐了,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陈净,你国大毕业,居然自称是前者?”   我凝神他,轻声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月光白晃晃照在地上,与竹林的暗影交织,聂甹悠站起,慢慢向我靠近。他温文尔雅的脸上,眼眸很深很黑,我屏住呼吸,下意识闭上眼。   他的鼻息扑在我脸颊上,拂动细小汗毛,温热且痒。他在嗅我,从眼角到耳后。我一动不动,僵直地站着,直到他在我耳边说:“我们从香港出发,飞去馥罗兰岛。”   我狂喜,几乎不敢相信:“你……你同意了?”   他说:“下个月第二周,我待在香港。记住,太平山区施勋道49号,我只等你到下午六点。” 第11章 11 逃离渣攻   回去以后,我开始生病。   赵家的医生们守候在卧室内,将各种仪器放在我身上测量,结果当然查不出什么,因为我本就是装病。   赵钺让人把我送到医院接受全面检查,我把大大小小的体检项目全部经历个遍,包括HIV。这是我的心病,那一日瘾君子的针头、白隽对我做的事,都可能传播病毒。   好在结果良好,我的身体器官没有问题,只是体质虚弱,伴有中度抑郁倾向。   我跟赵钺提出要去泡温泉,他说好,我又说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散心。他犹豫后,让助理去联系北海道的合作商,订下去登别温泉的日程安排。   当时我和他坐在露台,他捞起我的一缕头发:“阿净的头发浮在温泉上时,肯定很漂亮。”   我玩着一朵金盏花,平静地说:“你陪不了我,你不是有IEEE国际峰会要参加吗。”   他凑过来,从下方歪着脸打量我:“生气了?嗯?”   这些天我已经装得很累了。竭力克制远离他的冲动,我睫毛低垂颤动,轻声说:“没有。”   他果然高兴起来,长臂一展把我扣进怀里:“让你受委屈了。不过……这说明你心里有我。”   我懒懒地揪着花瓣:“一直都有,没变过。”   “不,变了。”他逼我抬头看他:“你的头发留长了,看我的眼神不是以前那样,而且……”   他的手掀开衣角,直接摸我腰肉,眼中是深深的欲色:“我问过医生,你的病情不会影响房事。”   我跟他很久没做过了,应该说,这一年我都在抗拒他。   “阿净,阿净。”他的手肆意游走,将我的衣服推上去,露出半截腰身,他张开手指丈量着“瘦了,真可怜……让老公疼疼你,好不好?”   睡一场就能打消他的怀疑,安全逃离,可我偏不愿意。我问:“我为什么要留长头发,你不知道吗?”   赵钺的眼里透出点疑惑。   我偏着头,把手插入鱼缸,花瓣在荡漾水波中散开。“因为陈栖雪啊,我这样是不是更像他了?”   赵钺愣住,我收回手,湿润的食指划上他眉毛:“我知道你喜欢他,他很美,你跟他上床了,对不对?”   “阿净……”赵钺急急抓住我的手指,我不给他留任何辩解机会:“你跟他上床了,阿钺。开心吗?”   “谁跟你说的!胡扯八道!别信,阿净,你要相信我……”   没有谁跟我说过,是我自己猜的,看来是猜对了。我心中冷笑,除了陈栖雪,不知他在外面还干过多少人。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钺,你觉得出了那种事后,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他是我表哥,赵钺,你们……”我的手开始颤抖,下唇也被自己咬出血痕,全然是精神崩溃的前兆。   “我跟他没有!阿净,相信我!我只有你一个,我永远都不可能背叛你。”他的欲念彻底冷了,低头查看我的情况:“别咬了,出血了。阿净,不要胡思乱想,你只要相信我一个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这就是赵钺,大男子主义,控制欲极深,出轨后死不承认。我虚弱地喘息:“让我出去吧,求你了,我在这里透不过气。”   两日后,我从章谊机场出发,乘坐包机前往东京。   同行的还有副管家康新,两个妹仔,一个医生,三个医护助理。助理们面孔温和,其实都是身强力壮的保镖。   我披着毛毯靠在座椅内,闭目养神,等飞到南海上空,开始表现出眩晕、头痛的症候,我不停问到哪了、还要多久。   随行医生给我做检查,喂我敏克静(晕机药),我越发作妖,似乎真的突然犯病,把所有人搅得心神不宁。康新电话请示赵钺,是否需要返航。   我在这头哭闹:“不要,不回去,阿钺,我不要再坐飞机了,晕机好难受,我感觉要难受死了,但我还想、还想……出去玩。”   赵钺对我正心怀愧疚,只是舍不下面子来哄我。电话那头静默片刻后,他说:“康新,联系备降机场。”   下午一点,飞机在管制员的调度下改变航道,绕圈放油,减轻重量,紧急备降香港机场,通过边防检查后,我终于进入香港境内。   康新满是歉意地说:“陈少,仓促来港,准备不周,恐怕要暂时委屈您,浅水湾也有不错的温泉,大少爷正找人给您安排。”   “没事的。”我几乎要掩不住抖擞的精神,低头说:“是我麻烦你们了。”   “其实大少爷不希望您待在HK,最近不太平,您不要自己出行,我们会一直保护您的安全。现在先去酒店休息。”   我在康新他们的密切监视下进入酒店,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2:39,这是一月的第二个周六,不知道聂甹悠还剩多少耐心。   正思考如何摆脱软禁,赶往太平山,康新忽然对我低语:“那边似乎是白家公子。”   我猛然抬头,撞上白隽的视线,他拽着行李箱横穿大堂,直直向这边走来。   真是天大的晦气!我吩咐康新:“拦住他,我不想跟他说话。”   我在酒店里一直待到第二日,这是一个总统套房,康新和医生住在稍小的套间内,随时照看我,助理们住在同一层,我看不到任何逃脱的希望。   上午九点多,赵钺又拨了一批人来,保镖、男佣、司机共七八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妮娜。   她跟康新一同料理我的HK之旅。我冷眼看着他们忙碌,助理在报日程安排,妮娜打开我的行李箱,检查每一样东西,并重新整理。   “妮娜你来做什么,有康新就够了嘛。”我佯装天真。   她答得滴水不漏:“我在香港工作过,对这边比较熟悉,方便跟招待人他们对接。若是您满意康新的服务,就让他照顾您起居,我来配合他的工作。”   “不用了,你来就行。”人多的话希望岂不是更渺茫,我隐隐感到烦躁。   她已经整理到我的小型保险箱,里面装着两个古董,清御制珐琅彩题诗碗、龙泉窑荷叶出筋罐,是我准备送给聂甹悠的见面礼。   我正想如何编造借口,应付妮娜的盘问,比如“因为喜欢,所以放在身边,想了就拿出来看看”、“生病后,看到它们,心能静下来。”。哪知妮娜没有多问,细致地将黑色保险箱关闭放好。   下午我无论无何都要出门,拒绝助理去红磡的提议,我非要进中环。   列车行在海底隧道里,却没有深蓝的神秘美感,隧道内平整光明现代化,周末里游人如织,车上很挤,妮娜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闭眼,头靠在车窗,听到电台里的缠绵情歌,男声好温柔,但我听不懂粤语,只猜出一句是:“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原来不是情歌,是伤心歌。   下车的时候,我几乎脚不沾地,就被人流挤出去了,满城熙熙攘攘的人,到处都是人,我真的大开眼界,香港人好多。   我出了一身汗,站牌显示下午两点,面前大街上人人神采飞扬,昂首阔步,笑语倩影擦过我身旁,我越发躁郁。   他们中多少人是全然自由,又有多少人像我这样被暗中监视,我抹额头上的汗,妮娜递来手帕:“乘小巴去香港公园,步行至花园道缆车站,坐缆车可以直接到太平山顶。”   我瞬间愣住,太平山上施勋道,这提议如同及时雨。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妮娜,她没有笑容,但另一只手提起黑色保险箱,示意我接住。   “你往人流密集的地方走,甩掉我们。”   我端详她清淡面容,简直疑心她是千春转世,她们对我这么好,就像妈妈一样。我说不出谢谢,鼻尖发酸,趁落泪前抓紧转身离开。   一路上刺激而顺利,三点钟到达缆车站,因为还没到看夜景的时候,站内等候的人不多,只要我坐上车就可以到达彼岸。   可偏偏此时,我又看到了白隽。   他在跟踪我。   --------------------   鱼鱼们给我留言好不好 第12章 樱桃乍破奶浆迸   现在白隽是最大的变数,我稍有不慎,就可能功亏一篑。   绝对不能让他毁了我的前路,必须甩开他。   他离我越来越近,目光紧紧锁着我,恰此时一波游客到站,我冲破人流跳上计程车。   “快走,师傅!”我拍打司机的座背。   司机慢悠悠地回头:“靓仔,吾好襟暴躁啦,也不讲去哪里呐。”   “随便啦!走不堵车的路就行。”   计程车开出中环,抄快道行驶。司机不停找话跟我说,什么“你系哪里人呐?”“惹到仇家啦?”   我招架不住香港人民的热情,频频扭头看后面车流。   进入尖沙咀区,司机猛然刹车,我的额角撞上挡风玻璃,抬头看到前方场面,大吃一惊。   大批暴徒在纵火、堵路、砸店铺。   板砖横飞而来,击破后座玻璃,司机立刻弃车逃跑,我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哆嗦着推开车门,跟他跑出去。   热浪扑面而来,道路上人头攒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扭曲着,叫嚣“港独”。我心中涌起愤然和悲哀,他们已经不是人,是被政治豢养的动物,愚昧无知,头脑里空有愤怒。   这些孩子啊。   那些狠狠利用了他们的坏人,或许正在开宴会开派对,庆祝他们自己的孩子考上名校,即将奔赴大洋彼岸,拥有光明未来。   几个男孩撞我后背,冲我大声嚷嚷,我想用英语跟他们交涉,他们听不懂,不断用粤语逼问我,靠近我,掏出尖锐的铁枝……   忽有一股蛮力拉住我,踹倒我面前的男孩,带着我向后跑。   竟然又是白隽。   他拉着我在油尖旺一带街区飞奔,跑过重重人障,本奔向警署的车辆。警笛尖锐长鸣,红灯蓝灯缭绕闪动。   疯狂的男女们扑上来阻拦,巨大的力量撞开我们交握的手,将我们冲散,中间相隔数米。   他还向我伸着手,逆人流前行,似乎在拼命够我。   “白隽。”我在那一瞬权衡利弊,对他说:“为什么跟踪我?我不想见到你。”   我转身挤进人群,向其他方向走,听到白隽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大喊:“我想你!”   这一声如同野兽濒死时的呜咽,我扭头,看见他发红的眼睛,青黑的胡茬,半个月里他像是苍老了十岁。   “陈净,我想你。我想见你。”   我跟他遥遥对视,周围是四处横飞的砖头、汽油弹、有毒的化学粉末,这给我的震撼不是不大。   他继续说道:“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我只能回放行车记录仪,听你的声音,然后……我就硬了。”   这个疯子!周围都是人,他在用英语放屁!我拨开人群冲过去,揪住他衣领:“你威胁我?!混蛋,是你他妈的犯罪,说出去看谁身败名裂!”   他居然笑了:“我不这样说,你会过来?看来你很容易被我激怒啊。”   他真的是个疯子!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不可能跟他玩情情爱爱。   “快滚!”我推他一把,让他也往人少的地方走。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在国内我拼命找机会见你,终于等到你出来了,跟我走,去英国,我在诺森伯兰有一处庄园。”   有一瞬间我动摇了,出逃,不就是我的最终目的吗?但很快我又冷下来,那黑夜里的喘息,狂暴的兽行,我怎能忘记?他在我最虚弱的时候侮辱我,践踏我身为人的尊严,让我痛不欲生。   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如果不是因为对赵钺的恨,我绝对撑不过去。   我露出最恶毒的笑容:“你是不是有病?”   那一刻白隽瞳孔紧缩,像被针刺进最柔软的心。下一刻他猛然把我推开,天旋地转间,我看到他倒在地上,右臂下面一大滩血。   周围响起刺耳尖叫声,歹徒的动作太快,我怔怔愣在原地,不知道究竟是他替我挡了一刀,还是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但我要救他。   我的本能反应是救他,他是施暴者,也是我的战友、同学,是一条人命。   我立刻撕下自己的衬衫袖子,把最干净的部分充当无菌敷料,贴住他的出血口,用一绺绺衣料缠绕打结,两手分别按压他的肱动脉、桡动脉和尺动脉。   “已经有人喊救护车了,警察要来清场了,挺住,听见没?”我对白隽大吼。   警笛声大作,与救护车声齐鸣,这时的暴乱更严重,我扶着白隽坐在路牙子上,路中央扑来一群极端示威分子,大肆使用镭射灯。   这种镭射灯的能量绝对超过5000mw,可以瞬间刺瞎人眼。我挡在白隽身前用中文大喊:“别他妈的照了!吃中国的,喝中国的,当别国的走狗!你们还有没有半点良知!”   暴徒恨不得把我撕碎,我立刻掏出白隽身上的护照:“我们是新国人!谁敢动我?”我瞪大眼,逼视面前乌泱泱的恐怖分子,几乎体会到目眦尽裂的痛:“你们,我们,都是华人!黑发黑眼黄皮肤,骨子里流着中华的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五千年的文化就这么糟蹋吗?”   坐在救护车上时,我仍心有余悸,太惊险了,我能从暴徒那里安全逃脱,靠的不是匹夫之勇,是警察的枪械,和新国护照。   白隽的伤没有大碍,只是失血性休克,需要输血,他彻底昏迷前一直看着我,努力地扯嘴角微笑。   我和他之间的情况更复杂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摸一把脸,看到手腕上的表,五点三十七分。   我从救护车上跳下。   在机动车道上逆行半分钟,我搭上一辆计程车,千叮咛万嘱咐司机绕开油尖旺区,直接开到中环花园道缆车站。   六点十八分,我坐在缆车上,看亮片般的小海洋、鳞次栉比的远方楼群飞速飘过,西方,一轮夕阳正无声坠落。   施勋道上清静少人,没有打量我狼狈着装的异样眼神,我通过岗哨的检查后,沿着山间小径走到49号,天光暗淡,我没看清这栋别墅的全貌,上前按门铃。   开门的是一名老人,穿长衫,很硬朗的样子。我莫名想到“华山问道”之类的东西。他没有打量我,态度风轻云淡,只朝院内一颔首:“人在里面。”然后就飘飘然离去了。   我向里面走,越向里,越有宁静感,空气流速似乎都慢下来。古香古色的宫殿前是一片平整的银色,我觉得很像日本的枯山水,大石作山峦,沙砾作湖海,点缀一点灌木苔草。   一扇镂雕大门打开,聂甹悠踱步走出,站在殿檐下。隔着银色庭院,我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是七点十七分。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我历经磨难,身上带着血、泪、泥土,风尘仆仆而来。   他温和地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手里还拎着保险箱,珐琅碗在我奔波逃亡的路上跌碎,只能拾回两块稍大的碎片,倒是荷叶出筋罐,除了盖上的旧裂痕外,整体依旧坚挺。   我颇为不好意思地展示了这两样,聂甹悠轻轻笑着,拿起一块碎片放在烛光上鉴赏。“不错,胎釉清、薄、透,是好东西。”   我好奇这种品鉴方法,也弯下腰去看,果然看出了新门道,大惊小怪地叫:“诶!在火光上看确实……”我蓦地住嘴,因为他不看瓷片,却悠悠打量着我的眼神。   “我见识少,让你见笑了。”我尴尬地移开眼神,看向庭院:“那是日式禅院吧,很美。”   聂甹悠发出一声很低的嗤笑,透着轻蔑:“这里的一切,都是中国式的。”   我的脸瞬间发烫,恐怕红到了耳根。   “此处园林名为断今,以兰溪为中轴线,造山理水,结构上有起 、承 、转 、合,整体布局上关注虚与实,疏与密,藏与显。其中每一草每一木的设计,都承自宋、明两代渊源,少数参考样式雷。”   我从这个角度看向庭院,竟然发现中央地带不是白沙,而是一片无澜的池水,折射淡淡月光,宛如神之眼,哪里是日式枯山水能比及的?我羞恼不已,只恨自己进门时看走眼,闹了这场乌龙。   “你去水边坐下,我给你画一张像。”   聂甹悠提出的要求,我不敢不从。怏怏地坐在水边,疲惫感浮上来,今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划过脑海,我大着胆子,把腿伸进水里,感觉到些许舒适。   似乎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片刻,我醒来,看见聂甹悠仍坐在屋檐下,面前放一张矮木桌,他蘸墨作画。   “好了。”他说。   我慢吞吞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低头看那幅画,顿觉清隽气扑面而来,画上却没有我。   是大片雅致的淡蓝水域,岸边一丛枯枝,枯得不老气,藏着一股柔韧的生机,以闲适姿态舒展在水面上,旁逸斜出,轩朗疏举,还有两节枯枝深入水底。   聂甹悠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这幅画,叫疏影横斜水清浅。”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他的身体与我紧密相贴,从脖子,到胯骨。他问:“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一语三关。   我知道。   下面是性交易;下面是勃起的阴茎;下面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他把我推倒在地板上,礼貌地解开我破烂衬衫上残留的纽扣,我脱掉裤子,拿着润滑剂,在他面前撅起腚,为自己做准备工作。   木梁上悬挂笼状竹篦,烛火在竹篦中洇出银黄色光晕,如同一盏盏小月亮,他俯在我身上,挡住光亮,一袭淡香萦绕全身,时有时无。   他穿深灰色薄衫,我光裸的皮肤摩擦上去,发出干燥的声音,温而凉,雪松和檀木的味道,在一瞬间骤然清晰。   臀肉被掰开,他慢慢插了进来,一寸寸,撕裂痛,我用力抠住地板。   他进得很深,插满了我,伸手在我小腹上按压,发出满足地喟叹声,然后开始律动,由缓至急,急的时候像疾风骤雨,干得毫无章法。   我忍不住叫出来,他捂住我的嘴:“隔壁有老人睡觉。”   木地板颤出隐秘的声响,我咬着唇在他身下辗转,扭腰摆胯,难耐地快要哭出来。可他的眼神,在摘掉眼镜后,锐利清明如匕首,扎在我的丑态上。   他瞧不起我。   这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随后我又努力挤出不屑。   他装逼,吹牛,挺着一根世俗的几把,和庸庸碌碌的男人们没有不同。   什么暗香浮动月黄昏。   既然是性交,不是做爱,何必做的像诗?   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用一条轻纱蒙住了我的眼。   眼前的光线越发暧昧,昏昏黄黄,没过多久,我主动搂住身上的人,与他一同在欲海里浮沉。   那晚做了两次,第二次在床上,聂甹悠给我套上一双软缎红鞋,窄窄鞋尖,我坐着张开大腿,他面对面插进来,我的两条小腿就顺势盘在他胯上。   深灰色衣料上,两条腿白的耀眼,两点红鞋尖,随男人的操干一颤一颤。   这就是床对面的落地镜里映出的景象。   与赵光义临幸小周后的春宫图何其相似。   野史有载:太宗头戴幞头,面黔色而体肥,器具甚伟;周后肢体纤弱,两足穿红袜,袜仅至半胫耳。数宫人抱持之,周作蹙额不能胜之状。   我皱着眉头,克制的呻吟,聂甹悠正九浅一深地抽插,不时抵着小穴的心碾磨、搅动。我像是化成了水,汩汩流淌,身下的床单湿透了。   聂甹悠舔弄我的喉结,我昂头享受,两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抬起臀,摆动腰肢,用小穴时轻时重地夹他,嘬他。   他低吼一声,把我按到墙上,架起我的两条腿啪啪猛干。我身后是墙,面前是他,身体悬在半空,唯一的着力点是他埋在我体内的性器,我被他干得风雨飘摇,黑发在胸口上下甩动,红通通的嘴唇撅起来喘气。   聂甹悠脸上是沉迷的、发狠的神情,我心头燃起扭曲的快感,但来不及体会更多,我又饿又累,四肢软绵绵地提不起劲,快要昏过去了。   他放缓速度,狠狠捅干,每一下都尽根沒入,撞击我脆弱的敏感点,巨大的快感明明灭灭层层叠叠交织,折磨我,比酷刑更可怕。我彻底昏厥前,听见他在我耳边的低语。   “七十七下,惩罚你迟到的七十七分钟。”   --------------------   为什么是七十七下呢,灵感来自鲁迅的《铸剑》,其中有一段:“那夜他很生气,说是连第九个妃子的头发,也没有昨天那样的黑得好看了。幸而她撒娇坐在他的御膝上,特别扭了七十多回,这才使龙眉之间的皱纹渐渐地舒展。” 第13章 13 低头弄莲子,监狱见大佬   有人在远处晃动,依稀是女子的轮廓,她卷起珠帘,放下白纱,日光柔柔泻了满室。   我的视野逐渐从朦胧滑向清晰。   “您醒了。”姑娘站在床尾,笑容得体。“口渴吗?”   我缓慢地眨眼,看见手面上连着针管:“为什么,给我打点滴?”   “这是营养液。您已昏迷三十多个小时,需要补充能量。”   迷茫了一会儿,羞耻感袭上心头。我想起来这里是香港,太平山上施勋道,还有断今园那晚的混乱月色。   我被聂甹悠用过了。   姑娘说聂先生这两天都在外忙公务,不曾回来。我只能在这座园林里等着他,顺带养身体。   在赵家时我整个人处于绷紧的状态,逃出生天后猛然松懈精神,疾病很容易趁虚而入,加上在尖沙咀受到的恐吓,和那场磨人的情事,我才体力耗竭陷入长时间的昏迷。   不过要是能让聂甹悠以为我不经干,弄两下会直接晕死过去,也未尝不是好事。只要他看不上我,我就不用跟他继续下去。   潜意识里,我还是想护住那点可怜的自尊。   三天后的早上,聂甹悠才回来。当时我在吃早餐,面前的圆桌上摆了近二十样点心,聂府的规矩就是这样,即使吃不下,也要把桌子摆满。   聂甹悠走到门外,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就像在剥掉从外面带来的尘土和晦气。   他穿着白衬衫走进来,我早已紧张地站起,没话找话:“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啊?”   “应付肥佬。”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哦,那……很难办吧。”我联想到尖沙咀的暴乱。   他嗤笑一声:“乌合之众,蹦跶不了几天。”   我慢慢坐下,和他拉开距离,他从盘子里拿出一个水晶包子,慢条斯理地撕面皮。   “我什么时候去馥罗兰?”   他拿起小银勺,舀包子皮里的馅。“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真诚谢他。他不做声,专注地从馅中挑莲子,放入口中咀嚼。   “不苦吗?”我问。   他笑起来,语中打了个机锋:“原本清如水,亦可彻底红。”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浓情时,莲子的清苦也能化成蜜意。   聂甹悠又挑出一颗莲子,小而浓绿,缀在勺端,他看着我说:“莲子是花的一部分。”   我低低嗯了一声。他还记得我吃花的事。   他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出来。”   我摇头,说不用了。   他有了一点不耐烦:“因为你表现还不错,我愿意满足你。”   原来是嫖资。我知道说什么可以讨他欢心,比如“给我吃一口莲子”。但我说出口的却是:“我想要一个手机。”   “砰”的一声脆响,小银勺摔进瓷盘,他面无表情地端详我,然后慢慢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可以。”我知道他在笑我当了婊子还不识抬举。   聂甹悠看起来像古典君子,翩翩绅士,其实吃水晶包子时只吃馅里的莲子,也是养了一身富贵病的少爷,脾气大得很。   当天下午,有人送来一部手机,已装好电话卡,各类软件都有下载。时隔一年多,我终于再次拥有了自己的通讯工具。   拿着手机,我在主屏幕上左右开弓,踟蹰良久,竟发现没有一个亲人我能联系,没有哪个朋友的号码我还记得。   除了凌歌。   他的号码我几乎倒背如流。而且这个电话我有非打不可的理由,我必须问问他是否已经破译密码。   拨完加上区号后的十几位数字,我在等待接听的空隙里生出“近乡情怯”的紧张,但那边很快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开通语音信箱。   我给凌歌发短信,改了删,删了改,最后只发过去一句话:我是陈净。   手机安静的躺在桌上,我托着腮望它,但等待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我不甘心,反复查看信箱,可什么都没有。   第二日下午登机前,我再次检查手机,依旧没有收到凌歌的回信。我把手机收起,走进登机通道。猎鹰x7,将载我飞往西南,目的地在北纬 1.28626°,东经 104.019454°,馥罗兰岛。   很多年以后,我再回想起馥罗兰岛,或许仍会有全身钝痛的错觉。我最初到达那里时,忽有所感地联想起《简爱》中的罗切斯特,他年轻时最痛苦的经历就发生在与馥罗兰极其相似的岛上。   那是西印度群岛,飓风到来前夜晚火燎般炎热。空气像含硫的蒸气,大海像地震一般沉闷地隆隆响着。黑云在大海上空集结,月亮沉落在宽阔的红色波浪上,如一个滚烫的炮弹,向颤抖着正酝酿风暴的海洋,投去血色的目光。   罗切斯特失魂落魄地站在大海前,耳朵却充斥着疯子尖叫着的咒骂声,他那发疯的妻子,被关在堡垒内,无时无刻不在羞辱他谩骂他。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在岛上碰到的第一个熟人会是Robert。当时我已经穿过岛外海军、陆军驻扎的军营,经受一层层盘查,进入到小岛的核心,外面是压抑森严的警备区,这里却相当凉爽,欧式城堡前植满鲜艳的热带花卉。   Robert突然出现,穿紧身皮裤,丝绸衬衫敞着怀,浑身弥漫浪荡颓靡的气息,我几乎没认出他,可他对着我大笑,露出血红的牙龈:“你也被捉来了,哈哈,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我愣愣回道:“我是自己来的。”   他笑得更猛,下流地抖落上衣,露出青紫斑驳的伤痕,还有背上血肉模糊的大“X”形鞭迹。   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   “SM啊,他最喜欢见血了。”Robert笑着笑着突然发抖,立刻摸遍全身掏出一个纸包,用鼻孔狠狠吸食里面的白粉。三个高大的黑衣人冲上来束缚他,他不反抗,被拖在地上带走,扭头对我大喊:“你也会跟我一样……”   他快被玩死了,这就是背叛陈钟岳的下场。   一瞬间就像有万支冷针刺入我的后背,我战战兢兢地跟着男仆走下去,走廊很长,墙壁雪白,每根爱奥尼亚式立柱下都站着荷枪实弹的雇佣兵。   --------------------   天哪,这章题目起得太无厘头了。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带数字的章节名走剧情,不带数字的呢,嘿嘿,你懂得   给我留言吧,鱼鱼,留言够多的话,我就保持每天两更。   ![https://d2q9c1ty5x5da5.cloudfront.net/img/sticker/13.png](chapter-0bcf5cda6d2ccfa829161982db105cc027efd56e.png) 第14章 14 大佬要我   进入城堡内,穹顶极高,通往内部的一扇又一扇大门开启,又在我背后合上,长厅两侧陈列油画和雕像,不知道走了多久,何时才到尽头。男仆微微鞠躬,轻声说:“大先生还在议事,请您在外厅稍事等候。”   一个穿白西装的黑人领我进外厅,这里的墙壁上绘满佛陀飞天,百花霓裳祥云飘带,让人眼花缭乱。数百个神龛前烛光曳动,既有怒目金刚,也有低眉菩萨。   男仆们有条不紊地往来工作,都是穿白西装戴白手套的漂亮洋人。我坐在沙发里,他们送上一杯加冰馥芮白,这本是我最心水的饮品,此时却食之无味,只觉得太紧张。   终于,外厅尽头的门打开,男仆恭敬地迎出里面的客人,五六个中年男子鱼贯走出,有人戴穆斯林的白帽,有人穿泰国的纱笼,看起来都是气度沉稳的一方大佬。   “大先生要您进去。”男仆提示我。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内厅。   里面近乎昏暗,椭圆形的大厅内只有三面窗户,窗帘紧闭,空气平稳不流通,但温度却相当舒适。我的舅父陈钟岳,隐藏在暗影里望着我,和过去在陈家内的千百次一样。   儿时我和表哥表妹们在花园里游戏,不经意间抬起头,总能撞上他的眼神,很静,像深渊。   他几乎没变,面容完美,美到模糊了年龄,总能让我看到一幅意象。   圆月下,大江湍急,一匹华美的银狼在山壑间奔驰。   “过来。”   我低头走过长桌,站到他面前。他对我轻轻招了一下手,就如同教父柯里昂抬起手,允许别人吻他的戒指,是一种信任和亲近。   我立刻单膝跪地,两手平放在他的膝盖上,仰头喊舅父。   陈钟岳垂眸看我,这时我发现靠在他腿边的银手杖,柄头雕成不怒而威的雄狮,两颗蓝宝石之眼仿佛通灵,真是一件神物,就像梵蒂冈教皇的权杖,或佘老太的龙头拐杖。   想到这儿,我不合时宜的笑起来,陈钟岳静静看着我,好似在看一只愚蠢的萨摩耶犬。   “你想从政?”   我立刻收住笑容:“是的,舅父。我想加入反对党。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的专业不对口,但是反对党不像人民党那样难进,我可以先转户口到贫区做基层工作,或者重新入伍拼资历……”   他打断我:“我送你进伦敦商学院读硕士,一年后你回来,直接进武伦吉区政府。”   我愕然,从世界名校,到反对党最大的集选区,他已经将我的仕途铺得光明坦荡。   “舅父,这……”   “前提是,让我重新信任你。”他终于来跟我算账了。   我立刻挺直背,准备把打好的腹稿背出来,叙悔恨,表忠心,痛哭流涕,感人肺腑。   可他直接让我住嘴:“我不听虚的,想让我信任你,拿出实际的东西来。”   我虔诚地仰望他,陈钟岳成熟男人的气质犹如教父,枪驳领双排扣黑西装,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严谨庄重,只是手巾袋内不伦不类地插着钢笔,笔帽上的银夹露在外面,有些眼熟,似乎是我送给他的。我说:“舅父,您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双手奉上。”   他深深望着我:“你还有什么?”   我认真地思考,竟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有,名下无房产,银行里无存款,离开赵家后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大概,我有的只剩一部手机了。   “舅父,现在我穷,但等我拿到工资了,一定先孝敬您……”我真心实意地说。   陈钟岳似乎被我打动,声音里透着笑意:“是吗?这么乖。”他话锋猛然一转:“那些男人帮你,你是用什么支付的?”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望着他的双眼,不敢相信地一遍遍探究,我的声音在颤抖:“舅父,你是我舅父。”   “怕乱伦?”他笑了:“难道你不知道?我陈钟岳,不姓陈。”   我心中轰然一声,像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倒塌,过去的隐秘回忆呼啸而来,祖父对他的不假辞色,女仆们背对他的窃窃私语,陈露夕跟他不死不休的斗争……   原来那些传言是真的:祖母生下陈露夕和我妈妈后,很多年不能再生养,所以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儿子。三四年后,祖母竟然又怀孕,成功生下陈家的嫡子陈京霆。   陈钟岳就是那个被抱养的孩子。二舅陈京霆出生后,他在陈家身份尴尬,不受重视。后来二舅患上红斑狼疮,从此体弱多病,祖父才又开始正视陈钟岳,把他当商界继承人培养。   这些我从未当真,也不曾去打探过,因为我在陈家从来都是局外人,如今得知真相,才发现过去视而不见的事情有了解释。   难怪他与殷家联姻后只生女儿,而且女儿随母姓;难怪他风流几十年,对象从来不是女人。   因为陈家不允许他留下子嗣。   他不能妄图继承陈家的产业,他只能做陈家的工具,工具是随时可以丢弃的。   人生是不是真的,只是一片巨大的苦涩。   连在我看来风光无限的陈家掌权人,其实也半点都身不由己。我甚至想到,他可能原本不是同性恋,他可以与女孩恋爱结婚生子,却被陈家生生逼成了同性恋。   或许是我表现的太过震惊,陈钟岳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甚至有一点柔软,他轻声问:“你真的不知道?”随后他又皱眉肃容,戴回那幅无懈可击的面具。“把眼泪擦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眼朦胧,真是可笑,陈钟岳早已强大到可以不在乎,我居然还会觉得他可怜。“舅父。”我蹭了下鼻涕,瓮声瓮气地说:“我还认你当舅父。”我不想脏了这段关系。   陈钟岳往我脚边扔下一个文件袋,我打开后看到里面是照片、文件、录音转化后的文字,越翻越心惊,这些东西指向一个事实:陈氏集团的s-cell项目未经过FDA药监局认证,相关药物通过非法渠道进入两家医院,这其中有赵钺的直接参与。   赵钺持有医院的股份,多次与院长把酒言欢,要他赌一把引进一个“好”项目,谈话被制成了录音,照片上有陈露夕的助理行贿院长,请他为陈家的项目大开方便之门,有陈栖雪跟院长在酒店里见面。   文件里有院长审批的药物合格单,甚至有我学术造假的论文。   难道这一切发生时,就已经在陈钟岳的掌控之下。我打了一个寒噤,陈钟岳其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你不是恨赵钺吗,十天之内,我会让国内的媒体拿着他的把柄做全面爆料,足够让赵钺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陈钟岳问我:“痛快吗?”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我。他们之间的钱权战争迟早要爆发,而我恰好撞在了枪眼上。   “谢谢舅父,您帮我教训他,日后您在陈家夺权,我也会尽力帮您。”   陈钟岳毫不掩饰轻蔑:“就凭你?”他用手杖抬起我的下巴:“就算陈家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你上场。你现在一无所有,交出身体换取信任,是服从性测试的最好结果。”   我问:“舅父,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毒品。吸食这里的毒品,变成瘾君子,让我掌控你的全部。”   我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陈钟岳永远都是那个掌控者,这黑暗的绝望,密不透风地压迫我,令我窒息。我的声音在颤抖:“您会怎么对我,把我……弄成Robert那样吗?”   陈钟岳平淡道:“那种脏东西,用不着我动手,交给外面的雇佣兵就行。你,我来。”   我的心轻轻一颤,像被钉在标本纸上的蝴蝶最后一次扇动翅膀。“好。”我紧紧闭上眼:“什么时候?”   “现在,脱。” 第15章 被雄狮鞭打(上)   在赤道附近,脱光只需片刻。衣服堆在地上,自尊早已陷到地底,我两手捂着前面,畏畏缩缩站着。陈钟岳不看我,冷声说:“别让我倒胃口,主动勾引我,直到我愿意干你为止。”   我反复做心理建设,却做不到,我做不到。   陈钟岳坐在办公桌前阅读文件,我杵在一旁,竟是一直站到了晚上。   窗外绽放烟火,yanni的《santorini》突然奏响,我这才想起音乐会也在今日。陈钟岳已经开始整理仪容,准备出席外面的活动。我急忙挡在他面前,小声嗫嚅:“舅父,求您……”   陈钟岳冷冷看着我。   我豁出去了:“求您,干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皮鞭,我紧张到屏住呼吸,但顺从地按照他的指示,趴在地毯上,撅起屁股,自己掰开臀瓣,对着他露出后穴。   他看了很久,问:“你被几个男人干过?”   我想到他的女婿白隽,撒了谎:“两……两个。赵钺,聂甹悠。”   皮鞭响亮地破空,在我臀尖上劈下,然后又是一下,疼痛热辣辣生出来。两人,罚两鞭,我正要松一口气,陈钟岳说你撒谎。   “你这口穴不嫩了,颜色太骚。”冰凉的鞭梢划过穴口,陈钟岳在我身后说:“一看就是跟男人夜夜苟合磨出来的。”   第三鞭第四鞭狠狠劈下来,我连连讨饶,求他不要再打了,我没有撒谎。陈钟岳掐住我的乳尖,用力拧,乳尖充血肿大,他说:“这么敏感,跟穴一样红得又骚又艳,为什么?”   我摇头说不知道,他就用鞭子抽我,我胡言乱语,他还是用鞭子抽我。我不知道他怎样才能满意,搂住他的腿抽泣:“因为我……我想你,想你时就会脸红,下面也……跟着红了。”他低声笑骂:“不知羞。”   我哭着承认:“就是不知羞,求您了,干我吧。”   他抽出胸袋里的钢笔:“这是你送的,我时刻带在身上,知道为什么吗?”   我看着他那双深灰色的眸子,摇头。   “因为,我要时刻提醒自己,你背叛了我。”他猛然将笔捅进我的身体,我疼得放声尖叫,他猛烈地抽插笔杆,大声问:“他们是怎么干你的,说!”   我沉默越久,他的惩罚越厉害,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他喜欢什么反应,既要浪又要娇。我抽抽噎噎地回答:“他们,他们插我的穴,揉我的奶。”   陈钟岳狠拧我前胸:“骚货,说具体。”   “赵钺,一夜干我四次、五次,他……他喜欢莲花座,把我抱在怀里,舔我的腋下。”   跟赵钺在一起时我每天剃毛,这一年多再没有过,陈钟岳捏揉我腋下,我敏感地想要躲,被他薅下一把毛,痛极了,他继续鞭打我。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聂、聂甹悠只是干,我被他干昏了,哦,他喜欢……闻我。”   陈钟岳用鞭子勒住我的脖子,逼的我向后仰,腰都快要折断,他埋在我发间深深嗅了一口气。   我问:“骚吗?舅父,来干我吧。”   “你这个下贱东西。”他拔出钢笔,换上炙热的性器,直接捅进来,没有任何润滑,我几乎立刻就知道自己出血了,疼痛至天崩地裂。   音乐会的舞台如梦幻泡影,凝止在一方白色大理石地面上,身着燕尾服的乐手们按照美式席位排列,小中大提琴,木管,铜管,打击乐器,形成一个辉煌的半圈,向着青天吹拉弹唱,尽情为陈钟岳歌功颂德。   陈钟岳就在城堡的某扇窗后,白色窗帘剧烈晃动,他捅得太狠,我几乎要把窗帘布料攥烂。乐声纷然,我跪趴在地上承受操干,强撑着直起身,透过窗帘缝隙向外看。   我看见了陈栖雪,他在弹奏李斯特的《钟》,整个人意气飞扬,沐浴在灯光中,宛如皎洁的大天使加百利。   我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脸,眉目阴鸷,人生痛苦,正被当成母狗狠狠使用着。   我还是不甘心地问:“舅父,你……会这样对陈栖雪吗……”   他抠弄我的乳首,像要把整块肉剜掉,性器快要捅破我的肠壁,血蜿蜒到我的大腿内侧,一股又一股,似乎无休无止,狠捣狠凿了千百下,终于他黏凉的精液猛力射出,肠壁被激得不停痉挛。   陈钟岳半软的东西还塞在我的甬道里,他厉声说:“你不能跟他比。”   是的,我一下就心眼透亮了,陈栖雪独一无二,浑身魅力,没有人不爱他,即使都是因为背叛陈钟岳赶来请罪,他也能风风光光,完全碾压我的低贱卑鄙。   眼泪流到嘴角,我笑起来,咧开嘴无数大笑。   陈钟岳面色阴沉,似乎要再说什么,我立刻求他闭嘴,别再伤害我了,我的心再贱,也无法承受更多。他从我体内退出去,用手帕擦净性器,拉上裤链,依旧是威严深沉的大先生,像一尊完美无瑕的黑曜石,漠然地瞟一眼残败的我,转身大步离去。   --------------------   今晚还有一更,还是拜托鱼鱼给我留言 第16章 被雄狮鞭打(下)   陈钟岳叫医生来给我治伤,大概两周后养好撕裂伤,他又开始玩我,把我变成他办公桌下的一条狗。后穴内永远是湿的,插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玉势,按摩棒,跳蛋……胸前戴着特制的吸奶器,腋毛、会阴部的毛被剃的干净,全身赤裸,只有一头长发遮住后颈。   没有任何尊严,我摇尾乞怜,搔首弄姿,下贱地请求他干我,只有被他干过,这一天的闹剧才能结束。   上午满屋都是人,陈钟岳用马来语谈生意,我跪趴在办公桌下,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跳蛋在我体内不停地震动,我难受到想要打滚,绞紧双腿扭动全身,我轻蹭陈钟岳的膝头,让一瀑黑发在他腿上铺开。   他岔开双腿,在谈话声中拉下裤链,示意我替他口交。我半躺在地上,脚心伸到他腿间,用脚趾似有似无地撩拨他。陈钟岳垂眸盯住我,威慑力十足。我掀开一个吸奶器,自己揉捏乳头,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阴茎自慰,斜飞眼角紧紧睨着他,伸出舌尖舔弄嘴唇,装出一幅陶醉的淫荡模样。   陈钟岳硬了,他神色如常地继续开会,将近半个小时后结束会议,人群散尽,门关上,他立刻拽住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他腿间,目光毒辣:“舔!”   他知道我嫌他脏。我泪水涟涟:“可是,可是穴里流光了,没有舅父的精了。”我对着他翘起臀,自己伸手指抠弄,失了主心骨一般茫然:“怎么办,没了。舅父再射给我好不好,我要喝舅父的牛奶。”   陈钟岳的眼神陡然暗下来,我像蛇一样慢慢摩挲他的身体,坐到他腿上,贴在他耳边说:“舅父把我的肚子灌满,我好好含着,说不定能生出一个小表弟,我要给小表弟当妈妈……”一瞬间陈钟岳把我按到在桌上,掰开我的腿急不可耐地插进来,桌面冰凉,我娇气地叫唤:“冰!冰!”   他托着我的大腿抱起我,我便悬空挂在他身上,他一边干我,一边咬我的乳尖,他像恋乳癖一样变态,把我的乳首玩弄的大了两倍,红肿滚烫,乳珠鼓鼓的立着。   我身体向后仰,两手攀住高处的书架,上半身在空中完全舒展,腋下袒露在陈钟岳面前,他凑上来深嗅,粗壮的呼吸伴着操干的动作拍打在我腋下,搔痒难耐。“好爽,唔……今天的味道……够不够浓?”   陈钟岳深暗的眸光盯着我:“骚狐狸。”我身上全是汗和精的味儿,他却不准许我用沐浴露之类的东西,只能用清水洗身体,每天必须保持原汁原味的体臭。就像法国的拿破仑,他对皇后约瑟芬也有这种癖好。   一直干到下午,陈钟岳终于痛快了,在浴室里干完最后一炮,擦净身体穿衣出门。我像是死了一样,瘫在浴池里一动不动,浑身都疼。很久以后,我吃力地蹲下,排出体内深处的精液。陈钟岳从不戴套,永远都是霸道的内射。   已经过去一个月,我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还要过多久。如果我不是我,是一个旁观者,我一定会把这个下贱的自己搧倒在地,唾弃他,谩骂他,对他拳打脚踢,问他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行径,怎么配当人。可我就是我,我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扶着墙挪出浴室,我艰难地走向床,身体刚一沾上柔软床单,就泛起荡漾的绵意。被玩了太久,这具身体敏感的可怕,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发情。陈钟岳不准我吃药或饮酒,他要在我神智清楚时调教我,看着我的理智一点点崩溃,彻底屈从于他。   这里是一个四十多平米的隔间,和旁边的衣帽间、盥洗室一样,都依附在陈钟岳的主卧里,为解决他的生活需要而设。夜间他想纾解欲望时,只要推开大床右侧的镜子,就可以进入隔间,压在我身上发泄。   我很久没有睡过饱觉,刚阖上眼皮,空寂的室内忽然响起电话铃声。我脑中一片茫然,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手机。   我的手机在响。   会是谁给我来电话,手机埋在一堆衣服底,被我翻到时,电话已经挂断,未接来电下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木然的握着手机,好像什么都没想,手机忽然又开始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那个陌生号码,第二次打过来,我心有所感的紧张起来,手指颤抖着,点下接听键。   开头的空白里,整个世界都在安静的等待,第三秒,那边的人说话了。 第17章 15 伦敦的学渣   “小净,是我。”   冷冷清清,像绵密的冰砂渗入我的耳道。   多少年了?五年,还是六年,我再次听到凌歌的声音。我静静听着,跨越大陆与海洋的电磁波把他的呼吸声送到我耳边。   “小净。”他的呼唤像叹息。   “你在听吗?小净?”   凌歌似乎想要挂断了,我立刻模糊地嗯一声。   “前段时间做保密工作,手机用特制的SIM卡,没能及时接收你的短信,现在……”   我打断他:“KLM-T项目你收到了吗?目前情况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凌歌慢慢说道:“小净,很多东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突然就失掉了所有心劲儿,再也不想问下去了。我眼前是紧闭的深色窗帘,昏昏沉沉,房间里毫无白天黑夜之分;而凌歌站在阳光灿烂的北中国,头顶有飞机轰鸣而过,在无垠蓝天上划出清晰白线。那样的浩气长存,我怎么配得上,我有什么资格痴心妄想。   我飞快的说:“就这样吧,凌歌,我忙,先挂了。”   掐断电话,我直接关机,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抛开它,把脸埋进膝盖里深深呼吸。   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瞬间湿透膝头布料。呵,我的眼泪居然还没有流干。   “过去知意跟你一样痴心。”   陈钟岳站在门口看着我,我惊讶他突然出现,更惊讶于他会提起妈妈。陈知意,是我妈妈的名字。   “知意是女子,她为男人痴心,人们赞她是劳蕾塔(歌剧《贾尼斯基基》中女主角,勇敢追求爱情);你痴心,只会让人觉得你贱。”   我仰头冲他微笑:“舅父,我已经贱到不能更贱了。”   陈钟岳猛然拽起我的衣领,沉声道:“记住,你就算犯贱也要挺起胸膛站直了,把那些自以为高尚的人踩在脚底。”   他终于准许我离开馥罗兰岛,我迟钝的心尚未体会到大赦的喜,陈钟岳又告诉我未来一段时日,我要先去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一个寒假课程。   我更希望回国,千春或许已经寿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她在人世间的未了事都曾托付与我,我弄丢了一个俏俏,不能再辜负阿源,至少在长期出国读书前,我要把这个孩子安顿好。   但陈钟岳不准,国内局势正乱,他跟赵钺的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荼,我这个蠢货回去只能添乱。两天之后,我被佣兵押上飞机,其实陈钟岳不必摆出这种阵势威慑我,天下虽大,我却早已无处可逃。   临行前他跟我提起聂甹悠,神色难辨地说了一句:他是香港人,但祖籍在北京。我瞬间明白陈钟岳言不止于此。北京是地图上的北京城,也是华表,紫光阁,中南海,最正统的红。   LSE的课程只有三周,课程内容对我来说晦涩陌生,但同一期的同学们却学得如鱼得水,听说这与商科大四本科生一个学期的内容差不多。   教学分lecture和class,lecture的教室比较大,教授讲课时语速飞快,信息点密集,我坐在一群年轻活泼的大学生中,像一截死水冻成的冰棍,他们踊跃发言,跟教授你来我往愉快互动,而我坐在角落里,想着加缪的《局外人》:“今天,妈妈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收到养老院寄来的电报……”   呵呵,我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沉溺在灰暗的心境里,我丧丧地游荡在考文垂花园,自我厌弃,自我沉郁。大草坪上有环佩叮当,丝绦飘拂,是一群着汉服的漂亮姑娘,她们手持香罗小扇,在花间且行且歌吟唱戏曲。   我倚靠在树边痴痴望了一会儿,有位姑娘明眸善睐,笑嘻嘻睨着我,娇声唱道:“不到园林——”   神使鬼差的,我接上去:“怎知春色如许。”此声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我更是羞赧不已,因为我不是念白,而是装模作样、一字三叹唱出来的,尤其是最后一个“许”字,声调简直拐了九曲十八弯。   “你学过?”姑娘问我。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以前听过一耳朵,班门弄斧了,对不住。”   我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听见的,可能是儿时去疗养院看妈妈,我坐在窗前,远处映着阿尔卑斯糖纸上的雪山,屋内的留声机里晃晃悠悠飘出一段昆曲,入了耳,没想到也入了心。   姑娘们围住了我,夸我小嗓不错,又说乾旦难得,兴冲冲地要教我唱戏。我最架不住的就是女孩子的热情,只得从了她们。   真是大英帝国里一处倒错的景致,她们都是中国留学生,热爱国粹,自发建立戏曲社团,我有幸做了其中第一个男成员,不过也只是暂时的。我不会哄女孩子,只好笨拙地顺从她们,让她们闹个够,直到把对我的新鲜劲儿消磨完。   白天我继续水深火热的学业,晚上泡在图书馆,东施效颦地像同学们那样找资料,我越发体会到从政这个决定是多么不成熟,28岁了,我竟然还想从头开始。   我的同学都二十出头,扬着青春蓬勃的脸,阔步走在校园里,一开始也有人对我好奇,问我哪里毕业,何处高就。我半遮半掩地说了实话,对方果然一脸吃惊,问我为何不继续搞生物学术研究。   像我这样彻底的改弦更张确实少见,人生路转几乎了一百八十度。陈钟岳只是想控制我,若是我提出去国外深造生物工程,他未尝不会同意。但我该怎么解释呢?我那次尚未公之于众的学术造假,虽是侥幸的不为人知,却是扎在我心头的刺,想起来时我的呼吸都痛。   我无法原谅自己。   皎洁、严谨的科学,被我弄脏过,深深的愧疚植根于心底,终此一生,我可能都无法再直面它。   我逃也般的选择另一条路,政治,这几乎是慌不择路,但既然选了,就必须走下去,君子之诺重于泰山。   我不论白天黑夜的学习,上课全神贯注,晚上在图书馆读书,三四天啃一本大部头,经济学的知识被我囫囵吞枣吃下,效果并不好。   有一门研讨课是IR250:global politics of protest and change(抗争与变革中的全球政治),需要做Presentation(成果展示),我拿了全班最低分。   的确压力山大,我过得很压抑,半点打扮的心思也没有,只穿最简单的黑色。刚从馥罗兰岛出来时,我穿长袖长裤严严遮住身上痕迹,后来就保持了这个习惯,每天穿黑外套,黑西裤,黑球鞋,黑发束在脑后。我净身高177,走在校园里像一块移动的黑色背景板,普通到无聊,不引人注意。   --------------------   鱼鱼们觉得读书累不累啊,想要大家的留言   ![https://d2q9c1ty5x5da5.cloudfront.net/img/sticker/13.png](chapter-0bcf5cda6d2ccfa829161982db105cc027efd56e.png) 第18章 16 病态恋欲   即将考试的前一天,我坐在角落里,忽然有一个外国姑娘走到我旁边,她一头淡金色卷发,笑容温柔而羞涩,用中文对我说了四个字,我惊得要从座位上弹起,她居然说:   节哀顺变。   很快我明白过来,她是觉得我穿的像参加葬礼。于是我温和地向她解释,这只是我的个人品味。她连忙向我道歉,脸上透出薄红,我笑着安慰她,说没关系的。   她和我聊了起来,她叫埃琳娜,是法国人,我还从她那里得知班上同学给我起了绰号,东方剑客。原来大家早已注意到我了,在他们眼里我神秘,孤僻,独来独往,像中国传说里仗剑走天涯的黑衣剑客。   埃琳娜边说边笑,我也跟着傻笑,后来门口有人接她,她匆匆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转身离开。接她的人是一个亚洲女孩,和我同班,姓氏翻译过来是“安”,不知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看见我时,她微微笑了一下。   过去我以为埃琳娜和她是一对les情侣,现在不确定了。翻看手机通讯列表,我不禁苦笑一下,里面新加的好友都是女孩子,来一趟英国简直像进了盘丝洞。戏曲社的姑娘们约我下午六点半练歌,我无心复习,任劳任怨地出去受她们的挫磨。   时间还早,不到下午三点,我先去国家艺廊逛了逛,里面客流量太大,于是我又绕路去大英博物馆,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隐约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排了一会儿队,我进入博物馆,里面秩序井然,我不时在艺术品前驻足,看防盗玻璃上映出的人影,有三个白人频繁出现在我身后半径二十米的范围内。我从希腊馆走到埃及馆,又走到英国馆,他们一直慢慢地跟在后面。   可惜今天不是周五,5:30就闭馆,我无法再拖下去,寻到机会快步走出博物馆,在人流里左冲右突,几乎要跑起来。   那三个人意识到自己已暴露,开始光明正大地跟踪我,我一直往人多的地方走,走进特拉法加广场,那些人冲上来,呼啦啦惊起大片鸽子,我大喊:“你们要干什么?离我远点,不然我马上叫警察!”   一个高胖白人耸耸肩:“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我坚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做不了什么,但被三个男人跟踪终究很危险,我扬了扬拳头:“滚远点,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我随口诌道:“我是一名剑客。”   白胖子皱着眉,还认真地问:“knight?swordman?”   他们像三个憨豆特工,我一边应付他们一边往警署方向走,刚下人行道时,一辆黑色宾利无声滑到我身边,副驾的窗落下一条缝:“大先生派我们来接您,请上车。”   憨豆们着急起来,拽住我的胳膊腿:“先跟我们走。”宾利上跳下两个保镖,在事情大闹起来前快速制服他们,把我推到车门前。   我挣扎着,这伙人也来路不明,我不想才出虎穴又入狼口,但车门打开后,我看见了聂甹悠,他穿白衬衫白西裤,明珠一样嵌在黑色车厢里,淡淡望着我。   我就像被摄去了神魂,愣在原地,身后的保镖一推,我就轻飘飘上了车,坐在他对面。   “陈董找你,我恰好在伦敦办事,他托我来接你。”   我呆呆点了下头。他笑着问:“怎么?看出什么了吗?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剑客?”   我笑了笑:“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   这次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真的?”   “千真万确。”   聂甹悠靠近我,鼻息沿着我的脸侧、颈线撩下,漆黑的双眸深沉无光,我轻声说:“你穿白衣,太潇洒,长到了我的心坎上。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像白衣少侠,我知道“甹”这个字,在中国就是豪侠的意思。真的,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一把抱住他,紧紧抱着,非常用力。假的,都是假的,方才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想的是,他真像凌歌啊。   凌歌穿着白衬衫,坐在车窗旁,目光冷淡的望着我。   我的泪在聂甹悠的衣服上晕出两点湿痕,“好久不见,我好累……聂先生,在这里读书压力好大。”   他没有被我的托辞打动,冷声说:“那些白人是赵钺派来的。赵钺在找你,但他在国内自顾不暇,只能雇用私家侦探。”   果然是赵钺,我不惊讶,但聂甹悠又说:“白隽也在找你,闹得很大。”   我的身体下意识一震,立刻问他:“惊动陈……惊动舅父了吗?”   我怕陈钟岳会怀疑,继而调查白隽跟我,我怕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聂甹悠打量着我,似笑非笑:“你觉得白隽会为你放弃联姻?陈钟岳会因为你割舍一位金龟婿?白陈两家站一队,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我知道陈钟岳不属于任何派系,他的政见向来中立,所以择婿时选了早年移民英国、几乎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的白家。   “……顶多,他们达成协议,共享你。”聂甹悠笑得很温柔。我的心难受到极致,无法不想起香港街头,白隽望我的眼神,就好像世界末日里只爱我一人。   我恨白隽,但那样浓烈的珍重是我第一次拥有,我还是会窃喜,还是会可耻地奢求爱,渴望有人深深地在乎我。   如今聂甹悠说出了真相,白隽不会为我放弃任何利益,爱情比不上利益,我和爱都低贱无比。   “路德维格也向我问起你。”聂甹悠把玩我的头发,放在鼻间轻嗅:“陈董本想把你留在国外,但没想到你这个不确定因素威力太大,各路人马争分夺秒地找你,大家闹得都不好看。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男人。”   有那么一会儿,我真的在思考他的话。为什么,因为我是陈栖雪的平替,因为我是陈家的少爷,拿来做玩物,虽然食之无味,却也弃之可惜。   我凑在聂甹悠耳边,哑声说:“我以为聂郎知道的最清楚。”   聂甹悠暧昧地看了一眼车厢挡板,司机和保镖坐在外面,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他说:“那晚,我没看清。”   我背对他,解开纽扣,将黑衬衫一寸寸褪下肩头,半遮半掩。我曾看过电影《卡蜜儿》,雨果离世当日,法国大丧,雕刻家罗丹悲恸到失去创造力,他的情人卡蜜儿忽然侧卧在模特座上,露出后颈和裸背,兴之所至随心而动,却在一个姿态里凝固了人类万年的美与悲,美到极致,像绝望,像死亡。   卡蜜儿的扮演者,是法国玫瑰阿佳妮,天生冰肌玉骨,我深深记得她绝美的背部,削刻的蝴蝶骨,柔婉的脊线,每一处凸起与凹陷都无比妙丽,充满性灵的隐喻。   我效仿她的姿态,撩起黑发,轻轻用力牵动背上的肌肉,拉出纤长线条。我知道自己后背苍白的像雪,直肩、蝴蝶骨、瘦腰、圣涡一样都不少。   但过了很久,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聂甹悠大概是不感兴趣。我抿紧唇,欲语还休地回头去看,看见他眼中浓重的欲色。   恰好一个刹车,我身体微晃,被他直接揽进怀里。细密的吻落满脊背,我轻轻喘息,他把我抱在腿上,两个大男人交叠搂抱,显得空间相当逼仄,热气腾腾。   聂甹悠的劲力很大,揉搓我时像是发了狠,没多久我浑身泛起一层骚粉色,他弹了弹我挺立的乳珠:“你真被玩透了。”   我低低唔一声,眼前蒙了一层水汽,湿漉漉地望着他,痴拙地问:“你是我的柳梦梅吗?”(《牡丹亭》小生)   他目光微变,抬手抚我面颊,声音低沉:“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惊梦》唱段)”   --------------------   快拿留言砸我吧,鱼鱼   关于阿佳妮的美背,大家可以去我的微博瞅一瞅[@戴月回8](https://weibo.com/u/6130746026),这篇文之后也会提到很多绘画、电影,我会放到微博里,文字配合影像食用更美味哦 第19章 乳赋(上)   还他妈装上瘾了,我耐着性子跟他假凤虚凰。聂甹悠的手指挪到我嘴上,情色地揉捏唇瓣,下面勃起的硬物顶着我。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嫌恶口交,陈钟岳强迫我时我恶心的想吐。   “不能吹箫。”我轻声说:“嘴儿要留着唱曲。”   他果然起了兴趣:“什么曲?”   我清清嗓子,调整至腹式呼吸,唱起姑娘们教我的戏词:   “春风起,细绿雨。   春风落,花满国。   念我一身独飘零,   终向情冢作尘泥。”   唱完最后一个音,我心中竟然有些惴惴,怕被聂甹悠笑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谁教你的?”我如实说出,他评价道:“你唱的东西改编自京歌《梨花颂》,词填得不好,还用昆曲的擞腔来唱,教你的人编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明显还没入戏曲的门。你想学戏,开头绝对不能走歪路,先去看看玖爷的场,体会真正的国粹。”   “玖爷?”我愣住,好一会儿才明白:“哦!你说的是梅葆玖,是不是?”   “嗯。”聂甹悠的笑里透着不耐烦,我感到羞愧,正要为自己的缺乏常识辩解几句,他伸手解开我的皮带。   车内响起衣物摩擦声,很快我们肉搏相见,他把我摆成跪趴在座椅上,臀部翘起的姿势。“别……”我小声哀求,他的性器已经挤进我的腿缝:“就在外面蹭蹭,不进去。”   我松了口气,继而有些感动,没有避孕套和润滑剂,我不想受苦,他也没有为难我。但他突然说:“以后定期去医院检查,把报告交给我助理。”   原来是怕我有HIV,或者乱七八糟的性病。我无声冷笑,他在我身后用力顶弄,前面是皮质车厢壁,我的头撞在上面发出嘭嘭闷响,大腿根被他激烈抽插的玩意儿磨得刺痛。   感觉身上压着一只发情的牲畜,我咬牙忍耐很久,全身沁出一层细汗,终于等到他加速冲刺,掐紧我的腰猛然泄出来。   他压着我倒下,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伸手在我脊背上来回抚摸。黑皮坐垫的边缘淅淅沥沥流淌精液,我的裤子也沾到了一些。   “车里有替换衣服吗?”我问。   聂甹悠伸长手臂,在车内立柜的安全锁上输入指纹,打开立柜的门,里面琳琅满目,至少有一打衬衫,西裤,领带。   我拿出两条毛巾,一条扔给他,一条用来擦身。擦干腿间湿黏的白浊,我又抽出一条干净毛巾擦上半身的汗,有汗珠滚落到胸前,蜇得乳首发痒,我下意识挠了挠。   “你在干什么?”聂甹悠突然出声,我尴尬地背过身去,他又说:“过来。”   我不情不愿地靠过去,胸前还欲盖弥彰地蒙着毛巾,他看着我,缓缓掀开我的毛巾,露出一颗樱红的乳尖。“被你挠红了,很痒?”他在乳晕下轻轻揉捏。   一个人的气场会随时变化,现在聂甹悠面容文静,却隐隐透着狂暴,我本能地感到危险,他越发用力,两手在我胸前揉搓,将乳肉向中间挤压,挤出一条可笑的乳沟。   “伸手,自己捧住。”他命令我。看见他胯下再次勃起的巨物,我突然明白他想干什么:“不,不行,我不是女人,你……”   --------------------   春风起,细绿雨……这段戏词是我乱编的,超级喜欢《梨花颂》,有没有鱼鱼同好这口? 第20章 乳赋(下)   聂甹悠逼我乳交。我用力推开他,他又扑过来压制我,车厢随我们的缠斗发出不小动静,但整辆车依然在平稳行驶,我陡然想到白隽施暴的那晚。聂甹悠身高一米八多,比我强壮,眼神中尽是阴沉的欲色:“适可而止,别让我烦。”   我真想揍死这个衣冠禽兽,但一瞬间很多事涌上心头。我屈辱地拢起乳肉,挤出眼泪:“郎君,来疼疼娘子。”   聂甹悠一把将我按倒在身下:“叫我什么?”   “郎……相公,啊!相公不要……”他狰狞勃发的性器挤进我的乳肉间,触目惊心,淫荡到极致。我羞得紧闭双眼,任他发疯,把我撞得像在风雨中颠簸的破船。   “乳者,奶也,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聂甹悠揉弄我稀薄的乳肉,边干边吟:“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陈独秀《乳赋》)   胸口被他磨得通红,似要滴血,“我明明不是女人。没有那个……”我含着委屈怨他,他低声笑着,用阴茎绕我的乳肉画圈,马眼吐出的晶莹液体滴落在乳尖上,像糖渍樱桃,淫靡得恶心。   “娉娉袅袅,豆蔻梢头,这对小椒乳也能夺男人魂魄,发娘子骚情。”   我只希望他快点结束,舔了舔唇,自己抠弄乳头:“樱桃熟透了,好大啊,恐怕相公一口吃不下。”   “天生骚货。”聂甹悠甩我一巴掌,疯了一般狠命玩我。他变换很多花样,把我折成各种姿势亵玩,像是在车内上演全武行。   谁能想到他文质彬彬,却这么会折腾人,我头朝下抵在座椅深处,两腿被他高高架起,腰快被折成一把弯弓,他以老汉推车的姿势狎戏我,性器在我的臀缝内进进出出,频繁戳上穴口。   “不要,不要……”我推他胸膛:“你说过不进来。”   他眼中的欲望深到阴鸷,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我悔了,我想干进你的心。”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明明一开始他只是冷漠地使用我;明明他嫌我不干净,怕染上病,可现在又干得热火朝天。我怕他真捅进来,急忙拢住大腿,臀肌发力:“已经夹紧了,相公多来几下,给腚瓣儿止止痒。”   聂甹悠在我的臀缝里来回摩擦,又热又滑,湿哒哒的黏腻一片,他发出痛快的喘息声,拧我乳首,贴在我耳边沉声说:“骚娘子,真想干死你。”   我装出沉迷的模样卖力伺候他,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太美……”他的话音戛然停住,因为他跟我一样,都愣了,短短两秒的时间内,我们四目相对,恐怕他已经向我泄露了一个秘密。很快他又沉默地、更加狂暴地干了起来。   等到云消雨散,我四仰八叉地瘫在角落里,他也累得不想动,赤身躺在长座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我的小腿。   车早已停了,外面是夜晚,路灯的光漫进单向可视的窗玻璃,照在我的脚踝上,蒙了一层粉白的莹光,聂甹悠的手指滑下我的腿肚,低声默念:“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确实,我腿上的肌肤像粉香脂腻。   看着聂甹悠的侧脸,我突然想到,或许我能抓住他的心,我一定要抓住他的心。   --------------------   *陈独秀《乳赋》全文   "乳者,奶也。妇人胸前之物,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于豆蔻,成于二八。白昼伏蛰,夜展光华。曰咪咪,曰波波,曰双峰,曰花房。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   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   俯我憔悴首,探你双玉峰,一如船入港,又如老还乡。除却一身寒风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深含,浅荡,沉醉,飞翔……"   民国的大师是不是很风流啊?![https://d2q9c1ty5x5da5.cloudfront.net/img/sticker/04.png](chapter-788aec257752a41eea5916705e0c84763652995c.png) 第21章 17 小城故事   聂甹悠把我带出英国,送到香港,顺便帮我解决护照问题。我的身份证等重要证件都还在赵家,等陈赵之争告一段落后,我必须回国一趟,拿回我留在骊涅山庄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祭拜千春,安顿椋梨源。   这期间我大概有两个月的空余时间,我决定去中国内陆城市,沪城。   我在沪城的考学机构报班,学习GMAT(Graduate Management Admission Test 经企管理研究生入学考试),这项考试是全球各大顶级经管学院的敲门砖。   我不怀疑陈钟岳的实力,但我想自己考上去,我希望自己有真才实学,踏实度过攻读硕士学位的一年,而不是像在伦敦政商的冬季学期里一样混日子。   内陆的春季也很热,白天我坐在空调房里听课,晚上住酒店,整理笔记,阅读老师的推荐书目,学习效率挺高。我已经大致了解GMAT这项考试,对我来说阅读和数学不难。   阅读(Verbal Reasoning)有36题,题型包括SC、CR、RC,也就是选择、改病句、寻找逻辑关系,我的母语是英语,做这种题还算轻松。   数学(Quantitative Reasoning),是我的强项,我学理工科出身,常年数字打交道,数学思维比较敏锐。   写作(Analytical Writing Assessment)和综合推理(Integrated Reasoning)就不那么妙了,我需要海量阅读商科、管理学的资料,培养这方面的语感,熟悉他们的思维方式。   学习两周后,我不再想要老师的陪伴,有人时时督促我,对我而言反而是累赘,于是我决定自学。老师惋惜地告诉我学费不退,我说没关系,并感谢他们这段时日的辅导。   自我出生起,就不很在意钱财,陈家给我提供了太多物质,让我的欲望直接跨越到马斯洛需求层次的上端。现在无论我落魄与否,都缺少追求物质的动力。   或许我的起点已经高出许多人了,我几乎从不为衣食住行发愁,而这世上有许多人却还为生计忙碌。我应该知足,可是我呀,很容易不快乐。   我想要爱,就拼命追逐,直到伤痕累累。但结果依然是亲情淡漠,朋友疏远,爱人离心。生活物质再丰富于我又有何用。   金庸的一篇《白马啸西风》点出了我胸臆中的苦,这些都是极好极好的,可是我不喜欢。还有,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古兰经》上没有答案,金老也没有给出办法。   求而不得,人类的共伤,永远无解。   从某种角度上看,这个世界是公平的,缺钱的人拼命赚钱,缺爱的人渴求温暖,想青史留名的就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上踽踽独行,何时才能圆满?   我来到姑城,这里离沪城非常近,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以城内众多美轮美奂的园林闻名于世。   来之前我就对这座城很有好感,我记得凌歌说过,他外公的老家在这里,祖上还有一处建成园林的大宅,上世纪被政府征收,现在是旅游景点。   当时我立刻想起在故宫里长大的溥仪,晚年回家时被要求买票,夕阳洒满旧殿,溥仪一个人蹒跚着走下浩浩丹墀。   我问凌歌是否也是如此,他随意地笑笑,说可能吧,后来母亲在外地建了座差不多的园林,但外公外婆很少去,他们觉得地上铺的青石板不是囡囡小时候走过的;夏天的知了叫得也不够亮,哪里都不合心意。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既然不是曾经那个,就不能将就。   想到这里,我脸上已经不自觉地浮起笑容。姑城内的一些街道正在施工,大路上尘土飞扬,公交车颠簸着绕行,这是我很少见到的场景,我呆过的地方大都已经建设完备。   司机知道我是外地人,特地拉我去城中的购物广场,那里繁华光鲜,我却不觉得喜欢,因为我见过太多了,这里,还有沪城,和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一样,摩天大楼拔地起,车水马龙灯光璀璨,我早已审美疲劳,倒是尘土飞扬的古城区更让我感兴趣。   那里小楼很矮,白墙黑瓦,窗前有深绿色的河。司机又把我拉回去,路上我问他,那里可以学唱昆曲,他让我去昆剧院看看。   我正好赶上一场折子戏《绣襦记》,讲书生郑元和与名妓李亚仙相恋,被鸨母诓骗,流落街头,其父怒其不争,将他责打至死。   戏落幕后我走出场,感觉楼梯好软,走在上面像是要陷下去,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我到工作人员那里问学昆曲的事,他们给我推荐暑期昆曲班,滔滔不绝说了很久,我已经快要同意了,有一个穿文衫的中年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真想学乾旦。   我点头,他让我慢慢念出“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我念了,他又指挥我做旋转、回眸、眺望几个动作,我一一照做。最后他沉吟片刻,写了一张条子,让我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很偏僻,我坐车,又靠导航步行很久才找到。小巷狭窄,两侧墙面上是绿意森森的爬山虎,半块木牌自草叶中露出,上书“曲社”二字。   --------------------   最近都是剧情,描绘慢悠悠的生活,这对陈净的性格有很大影响。   鱼鱼们要是想吃肉,到《奸臣情事》那里去瞅瞅好吗 第22章 18 欵乃一声山水绿   我握着门上的铜环轻轻敲门,有个小姑娘开了门,我向她说明来意,她领我走进曲社,一路上悄悄拿眼打量我。我朝她绽开笑容,她抿抿唇,如含露蔷薇花般莞尔一笑。   或许她是位贴旦。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说,眉眼却灵活地表露了所有情绪。我被带进一座水榭,有位国字脸大叔迎上来,声音洪亮:“干什么的?”   贴旦用吴侬软语跟他说了一通,大叔仔细打量我,看过我手中的字条,又让我转身面向小湖,用噫、啊两个字喊嗓,发几声高音低音吊嗓,大叔拍拍我的肩,问我为什么想学昆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望着他慢慢说:“可知我常一生爱好是天然。”   大叔叫人沏茶,跟我在水榭里聊了很久,他感慨道:“唉,乾旦坤生式微了,当年京剧四大名旦,梅尚程荀,孟小冬的老生,那么美的艺术都快没人了,后继无力!”   我有些羞赧地说:“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大叔没嫌我卖弄,朗爽笑道:“嘿!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你这个年纪肯定是学不成了,当业余爱好准没错,说真的,你有那个韵致,多少人练了两三年还硬胳膊硬腿儿,你走上来一抬头,亭子里的小风都开始打卷。”   这时一位大姑娘走进来,把手机递给大叔,眼波柔柔扫我几下,用吴语说了些什么。大叔遗憾地告诉我:“唐先生去北昆指导学生了,刚刚联系上他,他说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你不是只能待两个月吗?恐怕你等不起他。”   我也觉得遗憾,大叔突然又兴奋起来:“对了!有一个人肯定能教你!你知道欧阳前辈吗?欧阳语诗,传习所出来的闺门旦。”   欧阳语诗,光是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就生出淡淡向往。   大叔带我去找她,我们在巷口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模样很像电影里的黄包车,我很稀罕地左摸摸右看看。大叔问我是几岁去新国的,我说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   “真的?”大叔一脸诧异:“看着不像,你骨子里像中国人。”   我也很惊讶,想了想后说:“我妈妈读华侨大学,很喜欢中文,喜欢可能是遗传的。小时候没人管我,我就自己躲在房间里读书,读的大多是中国古典文学。”   “你普通话说得很好,字正腔圆。”   我觉出一点骄傲:“我跟妈妈说话时都用中文。小时候我还跟着磁带背过《千字文》、《诗经》、《论语》呢。”   我们在葑巷下车,在迷宫一样的窄道中穿行很久,在一座两层小楼前停步,大叔上去敲门,却无人回应。隔壁的住户打开窗,对我们喊:“大姨去西山小住了,早上刚走。”   大叔长吁短叹,叹我时运不济,一个老师都碰不上。我反过来安慰他:“万法随缘,缘来则聚。”   刚走出巷口,看到一辆板车堵在路上,车夫骂骂咧咧的,大叔忽然喊:“欧阳先生!”   车夫身后的一个人抬起头,淡淡看向我们。她很俊,带着竹编斗笠,没有头发。我正愣神,大叔推我一把:“还不快去帮忙!”   原来欧阳先生的二三十盆花都在车上,但巷子太窄,板车进不去,我跟大叔帮忙把花盆搬到她家门口。路上听见大叔问她:“又去律幢寺焚梳头啦,咋回来了?”   她说:“山上停水,养不了花,就回来了。”   大叔嘿嘿笑:“巧了,我给你领来一个学生,这不是缘分天注定吗。”   后面我没听清,我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把板车上的花全部搬进巷子里,忙完最后一趟,我直起腰擦汗,大叔和欧阳先生站在屋檐下看我,大叔说:“你看,挺老实一小伙子,还有灵气,你就收了呗。”   但欧阳先生情绪不高:“有什么用?教两个月,学出来也是半吊子。”   我忽然福至心灵,点了点面前的花:“欧阳先生,我可以帮您养花。昙花兰花我养不了,但您种的这些,夕颜、木槿、杜鹃、月季,我都很会养。”   经过一波三折后,我终于拜上了师。葑巷是古城区的老街,我在距欧阳先生家不远的地方租下房子,窗下就是软缎一样的缓缓碧波,时闻橹声欵乃,乌篷船悠悠滑过。   欧阳先生一开始只教我身段,这功夫练起来极需要毅力,我体会到少林寺不论寒冬酷暑站桩的苦,比如一个最简单的、昆剧各行通用的抡眉动作。两手拇指收向掌心,其余四指放松。掌心向内,右手自左向右,左手自右向左,由下而上,次第交互虚虚划弧,掠眉过面。   这其中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必须严格按照程式来做,我做了数百遍,连早上起床揉眼睛时都习惯性地用这个动作。   欧阳先生对我非常严格,她不苟言笑,我猜她对我不满意,但是我们的教学进度不慢,我陆续学了落花、磨袖、搭鬓、荡脚几个动作。   --------------------   大家能猜到姑城是哪座城市吗? 第23章 19 一斛相思豆   她开始教我发声。   先讲字音规范、四声阴阳、板眼尺寸,给我示范腔格口法,引导我用昆腔发声用气。   昆曲法度森严,每一声每一调都要丝丝入扣,不能走偏,练起来着实太累,耗费大量精力和耐心。   我自己从网上下载乐谱《牡丹亭 游园》,标注尖音和团音,还有变化的橄榄音,跟着谱子唱,欧阳先生给我拍曲,一拍一拍把每个音都打磨到位。   我渐渐能将“良辰美景奈何天”这句唱出味道来,这对我而言是来之不易的正反馈,让我有继续坚持的动力。   每天早晨五点,我起床跑步,热身后拉筋劈叉,复习几个身段,用半小时吊嗓子,然后去欧阳先生的院子里浇花,七点钟去买早点。   欧阳先生只吃流食,她偏爱巷口的桂花小圆子,还有三条街外一家卖绿豆水的姚记老店,绿豆水里要多加几块冬瓜糖,有凉凉的清甜感。   八点左右欧阳先生给我上课,经常是她教我半个小时,我自己琢磨、练习两三个小时。欧阳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了,她一个人住,喜欢清静,我不好意思总去打扰她。过了中午她就待在二楼不出来,我将花盆搬进阴凉地,打开窗和门,让穿堂风灌满一楼,然后坐在藤椅上复习GMAT。   傍晚时分欧阳先生下楼吃饭,她兴致好时会再指点我一小时。晚上八九点钟我回自己租住的房子,路上碰到收摊的菜农,从他们挑着的担子里买一些瓜果做夜宵。我认识了不少住户,比如隔壁杨师傅,他在向街的那侧开一家卖扇面的店铺   他不在意生意好坏,只图个乐子,我跟他学了工笔画。   已向仲春,有一天特别热,早晨欧阳先生教我“踢裙”这一动作,正旦独有,右脚略收屈,足尖着力,在裙内向裙下端边缘寸许处,带有绷劲地踢去,使裙边角飞动,踢出以后,脚尖祗可外露五公分光景,鞋口以上不可以外露。   欧阳先生在我腰间绑了床单,让我对着镜子反复练,力求做到潇洒,并在泼辣和俊逸间拿捏一个度。我练了一上午,大汗淋漓,几乎要中暑。   中午我和杨师傅坐在花架下画团扇,泥金扇面,勾勒翩飞的大蝴蝶,杨师傅的手法相当娴熟,快而稳健,我紧紧跟着他来,用左手运笔,画出的蝴蝶,自我感觉和他大差不离。他也口称不错,说看得出我有绘画功底。   宅巷内偶尔有人经过,戴墨镜背着包,都是误入藕花深处的游客,他们好奇地在我们身旁驻足观看。   我觉得有些紧张,加之天热,更加心烦意乱,索性放弃二遍上色,在蝴蝶深蓝紫的翅膀外草草勾了黑边,自团扇下段绘出一斛相思豆,旁枝斜逸,用鲜妍的朱砂上色,颗颗浑圆可爱,冲淡深色大蝴蝶的肃穆感。   杨师傅细细勾完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看到我的画,无奈地笑道:“你呀,你只能做生活的体验家。”   这说法真是新颖,我追问到底,他说:“你没有冲劲儿,没有蛮劲儿,过日子就像在旅游,游到哪儿就玩到哪儿,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说不好听的是随波逐流,没有定性。你肯定是从小就没吃过苦,也没啥争强好胜的心思。”   他说的真对,我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不讨人喜欢,也干不成大事,爱靠小聪明偷懒耍滑。小时候我也会怨自己,还会努力学习,希望能赶上凌歌。但年龄渐长后,我对自己多了宽容,在这世上生存,选对方向就已经很难,更别提在一条路上坚持走下去。像凌歌、陈钟岳那样睿智的都是极个别的,大部分人都是像我这样,努力过,然后不温不火地活着。   对门家的电视正在播电影,是个老片子,有庭院深深,花红柳绿,主角美得惊人,似乎是大小姐爱上了姨太太,又爱上一名男教师,戏词咿咿呀呀,爱情忽如一夜春风来,香花满城,一往而深,又戛然而止,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王祖贤、宫泽理惠主演的《游园惊梦》。   当时我吃着井水湃过的西瓜,昏昏欲睡,本来还想着看几页书,但因为懒,下午还是睡过去了。   几天后我去沪城参加GMAT笔试,考完当天出了部分成绩,似乎还算不错。随后我就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勺后,继续姑城学戏的生活,日子如烟如云轻悠悠飘过,有一天我正对镜练指法,看见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很少有人给我发消息,但我当时没有理会,专心致志地捏着赞指、兰花指,昆曲大师王益友先生曾言:昆曲身段妙在传神,而传神在于蓄势。如指之前,先有欲指之势,使观众知道你要出指,然后指出去才有神。   中午我洗过澡,拿起手机,看到一封新邮件,通知我GMAT的成绩是721分,我瞬间心花怒放,没想到分析写作部分也得了高分,这个成绩足以申请任何名校,我开心到无法自拔,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可握着手机,我却发现无人可选,没有谁能跟我共享这份喜悦。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   我认为万人迷受必定有过人之处,美丽皮囊世间不少,心性、品行才是一个人的真相,所以我想多多为陈净的成长着墨。   不知道有没有鱼鱼也喜欢戏曲,欢迎来讨论啊,说什么都好,我于戏曲一道是小门外汉,鱼鱼说什么我都喜欢。 第24章 20 人间娇客   独自坐在窗边,我伸出一只手,接住水波折射的凛凛光芒。我想到了凌歌,他也在中国,但我不准备再去打扰他。现在他是我心底的标本,薄薄一片,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在慢慢戒掉他。   恍然间,我惊觉时间过得这样快,距我来到姑城已经将近两个月。陈钟岳的助理周生给我下过最后通牒,最迟四月中旬回去。我即将离开这里了。   第二日早上练声时,欧阳先生忽然问我:“你很高兴?”   我惊喜于她的敏锐,迫不及待地告诉她GMAT高分的事儿,我说这项考试对我来说比较重要,拿到高分我便有机会去国外名校读书,回国后方便从政。   她问我:“你喜欢跟人斗?”   这一下就把我问倒了。有人喜欢政治,是喜欢掌控全局,将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他们认为与人斗,其乐无穷。但我明显不是,一开始想从政,是因为想和赵钺正面抗衡,而现在这种想法淡了,我甚至很少想起赵钺这个人。   “不是,我只是想尝试。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那双垂暮的桃花眼寒光逼人:“日子过得连目标都没有,可不就是鬼混吗?”   “不……不能这么说,您……”   “我不希望你糟蹋戏。”她冷声说。   我手足无措,耷拉着肩垂着头:“我会认真的,我会坚持下去。”   “你现在的生活来源是什么?”   我被她问的直冒冷汗。是陈钟岳和聂甹悠给我的两张卡,我靠男人生存。我不敢抬头看她,她像一杆雪竹,或一柄利剑,凛然不可侵犯,在她的干净下我无处遁形。   “受家里荫庇,我长到今天一直吃喝不愁,但我也知道做人要有傲骨,应该自食其力。先生放心,日后从政我会踏实工作,做好人,行善事,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欧阳先生不再追问什么,直接开始讲课。她教我中和;欲扬先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和传统太极拳的招式一样,昆曲表演讲究欲左先从右,视上先顾下。   身段肢体向左运动时,须先稍向右,然后由右向左,显得婀娜多姿,而且引观众注意。在台上一般是二目平视,而要向上看时,先把眼神从平视向下略移,即看台下观众席的前排,再由下向上看,使眼的变化加大,方能凝神,有流转顾盼的美感。   她教得精细,我学得认真,似乎都已预见到这是最后一课。果然,当晚我收到周生的邮件、短信加电话,明早的机票都已经发到我手机上,犹如连发十三道金牌催我回去受死。   凌晨四点钟,海棠花未眠,姑城仍在睡梦中。我起床收拾行李,五点钟照常跑步热身压韧带,到河边踱步练嗓子。七点十五,我提着早点去欧阳先生家。   今天有些晚了,因为我跟姚记老店的师傅谈了笔生意,约好我出三万元,包欧阳先生一年的饮品费。只要欧阳先生在家,店里就会派伙计送东西上门。秋冬送银耳羹或热粥,春夏送绿豆水,多加冬瓜糖。   用钥匙打开铜锁,我推开木门走进院子,把早点放在石几上,准备像往常那样先去浇花,但一扭头,就看见葡萄架下的白色人影。   欧阳先生穿一袭水袖大衫,在熹微晨光里转身望着我,又美又奇异。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有些怪,剃了光头,却没有皈依佛门,说话做事都冷冰冰的,从未笑过,我甚至没有真正见过她唱戏的模样。我想她是有故事的人,可惜我不了解。   “先生,我今天就要走了。早餐在桌上,您趁热吃。日后我会再来看您。”   我向她深深鞠了一躬,等待两三分钟,见她背对着我,毫无动静,就有些失望地退出小院。   把木门关死,我低头走向对街,未行几步,忽有一声唱腔,当空震碎金玉,穿云裂帛而来: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叠叠高山,滚滚长江……”   我痴愣许久,慢慢回过身去,看见低矮院墙内一排盛放的姹紫嫣红,家花命贱,好养活,却开得烂漫恣肆,开出了百万春风的豪情。   “……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千忠戮.惨睹》)   一抹水袖高高扬起,如利刃刺杀青天;恰此时有只粉黛纸鸢急急跌落,在空中旋转翻飞;河道中央两船眼看要撞上,艄公荡棹击水,掀起汤汤绿波,聚如峰峦,恍然间船身相错,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一切都发生地目不暇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一瞬间将我生生逼出眼泪。   我心情激荡,今生无法再忘,这明媚春光,山河无恙,低微如我也曾在一瞬间与豪杰娇客们共享。 第25章 21 小火葬场   得知要跟赵钺见面时,我正躺在昏暗的黑屋子内,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是我回到馥罗兰岛的第五天,或第六天,我记不清了。回来的当天,周生立即带我去会客厅,厅内烟雾缭绕,十多个男人在抽雪茄谈生意,陈钟岳坐在中央,拍拍大腿:“过来。”   我顺从地走过去,准备在他面前半跪,却被揽住腰,强按到他腿上坐下,满屋的男人发出低低哄笑声。我羞愤地抬不起头,陈钟岳勾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我,良久不语。   有男人起哄:“小东西是有多媚?把咱大先生的魂儿勾没了。”   陈钟岳淡淡道:“媚意透骨。”   屋内嘘声一片,有人不怀好意地吹口哨,我想愤恨地瞪陈钟岳一眼,却习惯性先向下瞟,再扇动睫羽,从眼角斜斜地勾出一个凌厉转眸。   陈钟岳紧紧掐住我下巴:“再看我一眼,用你刚才那个眼神。”   他胯下那物竟然有抬头的趋势,我自知方才孟浪了,扯着衣角低声嚅嗫:“忘……忘了。”   他说:“你为了勾引聂家小子,什么下三滥招数都学,连低贱戏子都要做……”   我打了他一巴掌。   耳光声似乎异常响亮,厅内一片寂静,甚至能听清有人的雪茄从口中掉落,在衣服上灼烧出洞的声音。   我也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不敢想象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切都是本能反应。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平静地看向陈钟岳:“不准你糟蹋中国戏。”   结果陈钟岳把我摔到地上,叫人将我拖出去。我像一块破烂抹布,被锁进一间黑屋子,馊了臭了都无人理会。这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我恍然回到在赵家暗无天日的生活,记忆力混乱,心理崩溃,惊恐到极致,我宁愿被陈钟岳鞭打一顿。   今天周生突然告诉我,赵钺来了,大先生应允他的请求,同意安排我和他见面。   我被洗濯一新,换上白色的广袖长袍,土不土,洋不洋,我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像女鬼贞子。周生就这么把我领进会客厅,赵钺从沙发中站起,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阿净。”   我只觉得疲惫,管他是关云长单刀赴会,还是曹阿瞒败走麦城,很明显他没斗过陈钟岳,往往是处于弱势一方主动来求和。   大快人心吗?我好像没有感觉,事到如今我真的只觉得疲惫,恨他已经让我付出了太多代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阿净,我在山庄里种满了木槿,现在花都开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赵钺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没有反应,麻木地看着坐在暗处的陈钟岳。   赵钺也看过去:“陈董,按照我们约定的来,我让出金纳博览集团未来18个月的业务,你把陈净还给我。”   嚯,我竟然值这个天价。国内最大的经济增长点在于服务业,会展业在其中占比很重,在会议协会(ICCA)每年发布的国际会议城市排名中是佼佼者,金纳博览集团又是会展行业的翘楚,每年承办数千次大型会议,包括国际峰会和各行业顶级展览。   在会展市场的运行机制中,政府与企业密切结合,出台针对性的政策和扶持资金,配备专门的机构和人员,进行系统性的推广。   这其中的利益绝对不止有明面上的资金流,名声带来的隐形资产更大。   我明白这是陈、赵两个利益团体之间反复拉锯、谈判后的结果,而我至多是一个廉价赠品,连附加条例都算不上。   陈钟岳果然一点也不想吃亏:“赵先生玩笑了,他是我陈家的少爷,不是可以买卖的东西。”   “你还想要什么?我再加,赵氏在国外的地产别墅,纽约、香港、巴黎、托斯卡纳,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你随便挑。”赵钺急急说完,转头看我:“阿净别怕,我一定把你带走,你……你怎么这么沉默,跟我说句话,好吗?”   我语气生硬:“如果我不跟你走,你会拿证据来威胁我,是不是?”   “什么证据?”赵钺面露疑惑。   我说:“别装了,你明明知道我论文造假。”   “阿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我:“那些东西,我全部都销毁了。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就迅速清扫你的罪证,删掉你在网上的所有信息,不让你有任何把柄留在别人手上。我担心你,胜过担心我自己。”他的目光变得缈远:“我甚至,恨不得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了。”   我打了个寒噤,立刻回忆这件事曾牵涉到谁,我想到了Robert,他很可能是被赵钺亲手送给陈钟岳的。   赵钺的满眼深情近乎疯狂,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水蓝色衬衫是我给他买的,那时候我们刚认识,我还跟他说,卖羊肉串时小心点穿,别溅到油,他抱着衣服笑得像个傻子。   那时候一切都刚刚好,我觉得与他相识相知,是无比浪漫的事。 第26章 22 气死渣攻   “陈净。”陈钟岳忽然开口:“赵先生已经与迟洁心小姐订婚,八月举办婚礼,你去英国留学前正好可以赶上。”   迟洁心,迟家,深耕于教育业的名门贵族,与之联姻百利而无一害。没错,这才是赵钺的行事风格。   “你要体谅我,阿净,赵家这次伤了元气,我不得不寻找助力。你明白的,我还是只爱你一个。”赵钺想要抓住我的手,我立刻后退,毫无情绪地说一句:“迟小姐很好,恭喜你。”   赵钺满面焦急:“我真的不爱她,我选她是因为迟家。阿净,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你,其他谁都是将就。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婚姻哪有真情?都是利益,背地里各玩各的。婚后我们可以照旧,阿净,我这辈子的真爱是你……”   我笑了出来,几乎停不下来,有一个恶毒的灵感刺入脑海,我说:“可是我爱上别人了。”   “什么?”赵钺皱眉。   我直接坐在陈钟岳腿上,搂住他的脖子:“这是我喜欢的人。”   赵钺在发抖,声气不稳:“阿净,你别气我。”   “赵钺,我不在乎你了,懒得花心思气你。”   “我不信,阿净,我绝对不信……肯定是他在逼你对不对,他强迫你了,是不是?别怕阿净,我会……”   “是我自愿的。”我微笑着:“我早就该爱上舅父了,在很久以前,我还是少年的时候,经常坐在二楼窗台上看书,舅父每个傍晚都会去后园跑步,沿着鸢尾花小径跑十几圈。   我记得他总是穿天蓝色短袖,手臂上的肌肉特别漂亮,皮肤好白的。   有一次我在看中国的《金瓶梅》,祖父突然推门进来,我吓得把书扔下窗户,没多久外面下起大暴雨,我急得想哭,等祖父走后立刻跑到一楼,正好碰到舅父从外面进来,浑身带着水汽,从怀里掏出我的《金瓶梅》,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湿。   我都记得,我的舅父很帅,很自律,对我很好。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喃喃重复:“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陈钟岳看着我,目光幽深,我慢慢凑过去,用嘴唇贴上他的嘴唇,一触即分,很轻的一个吻,像蜻蜓点水,像青涩爱情。   然后我将头靠在他的颈窝里,静静依偎他,不去管赵钺的嘶吼和质问,陈钟岳让男仆送客,赵钺和他们打了起来,乱哄哄一片,很快十多个雇佣兵进来制服赵钺,将他“请”出大厅。   大门关闭,仍能听见赵钺大喊我的名字,沉痛悲愤,万般不舍,就好像我要被枪毙了一样。   我维持原来的动作,轻轻闭着眼,这期间陈钟岳打开窗,对外面抽了一支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是鸢尾吗?”   我没反应过来,抬眼看他:“嗯?”他在窗台上锨灭烟头,扣住我的下巴强势吻我,舌头长驱直入,在我的口腔内用力搅动,渡来厚重的烟味儿,我被吻得快喘不上气,伸手摸他面颊:“直接……肏吧,舅父,干我。” 第27章 小钟和寡妇   陈钟岳把我推倒在桌上,掀我下身的袍裾,可这袍子设计繁复,如同曳地婚纱,陈钟岳干脆撕裂布料,白纱层层叠叠飞舞,激烈荡漾。刚剥开最后一层,我立刻伸出两条光裸的白腿,缠住他的健壮腰身,活像兰若寺里急着吸食男子元阳的女鬼。   来之前我猜到会有这一出,所以在浴室里做过扩张和润滑,我抬起臀在他衬衣上蹭出水痕:“湿透了,舅父摸摸看。”陈钟岳用大拇指碾磨我的唇:“今天唱得是哪出戏?”   我握住他的性器,低声说:“小钟和骚寡妇。”   陈钟岳扒开我的腰带,衣襟大敞,两枚粉乳露出,他一手一个打圈揉捏,沉声问:“戏里讲的是什么?”   “从前有个书生叫小钟,进京赶考,借住在朋友家,被对门的骚寡妇勾动春心,骚寡妇看上他的书卷气,他们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后来小钟的爹老钟得知此事,派家丁杀到京城把他们带回去。这个老钟不得了,官做的很大,满嘴仁义道德,他要拆散小钟两口子。”   陈钟岳的性器已经勃起,硬戳戳抵在我穴口:“然后呢?”   “然后小钟不同意,被他爹老钟打死了。骚寡妇披麻戴孝,在灵堂上哭哭啼啼,老钟板着脸,撕开骚寡妇的衣服,把她压在小钟的牌位前,肏了一次又一次。”   陈钟岳已经插进我的穴,狠顶两下:“你在骂我?”我哼哼唧唧地扭腰:“哪敢呐……小钟是你,老钟也是你……都是你,啊!唔,再深点,用力。”   他几乎要把我钉死在桌上,我一下就疼出眼泪,开始作妖:“不要在这里,冷!硬……我要去床上做……嗯我要上舅父的大床。”   陈钟岳把我抱离桌面,按到皮椅里,我扑腾四肢:“也不要,不要这个,不舒服……人家累!”他沉着脸听我嚷嚷沙发也不行,好多人坐过的,脏,地毯更脏。   我娇声求他:“去床上……舅父抱我去嘛……是不是舅父抱不动?”   陈钟岳一把将我悬空抱起,性器还插在我后穴里,用手托着我的臀瓣,拿外套掩住我的后身,推门走出会客厅。   一路上遇见男仆、菲佣若干,陈钟岳用阴沉沉的眼神扫视他们,众人纷纷低头,退到墙根下,让出宽敞大路。卧房在二楼,连通一条旋转楼梯。   陈钟岳抱着我上楼,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腿攀住他的腰,他每走一步,都在我体内变换角度戳插着,是漫长而迟缓的性爱惩罚,我敏感地打颤,身子像是软了烂了,黏着他:“舅父快点……啊,下面淌水了,要把地板……打湿了。”   “骚东西。”陈钟岳摸我们的结合处,那里湿得厉害,泥泞不堪,他搧打我的臀,低声骂:“欠干!”   好不容易挪到卧室,我已经忍不住呻吟出声,和陈钟岳的喘息交织成火热双重奏。我没想到他四十多岁还有这么好的体魄,抱我一个大男人毫不费力,更没想到他对我的容忍度会这么高。   我当众打他耳光,让他堂堂东南亚大亨颜面扫地,他本该当场送我上西天,或者弄得我生不如死,现在居然允许我恃宠而骄。   或许是我即兴的忆往昔让他心有触动,但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真的对我有意思。当年在陈家,人人都爱陈栖雪的光彩照人,而我是个灰扑扑的小东西,像陈钟岳这种一心向上爬的聪明人,更不可能注意到我,他只会想攀折高岭花。   不被偏爱,所以要尽力讨好。我在陈钟岳身下浪荡扭动,深深陷进丝滑的床单内,被撞得一颠一颠,咬着唇半撑起上身,将微鼓的乳尖送到他嘴边,羞涩地说:“……你吃。”   陈钟岳含住我的乳肉用力嘬吸,大舌来回舔刮乳尖,下面的性器在穴内画圈搅弄。我卖力呻吟,不断变换声调,叫出了鹂歌婉约,莺啼燕啭,娇得造作,媚得吓人,让陈钟岳干劲冲天,又开始狠捅深捅,恨不得一直捅到我的嗓子眼。   “给我唱一段戏。”陈钟岳要求。这下我噤了声,紧闭双唇。他单手掐住我脖颈:“我让你给我唱一段,唱!”我就像被生漆毒哑了嗓子,一点声音都不发,咬紧牙关承受身下的冲撞。   “为什么不唱?”他逼视我,我逃避地闭上眼。   “我不配听?嫌我糟蹋中国戏,嗯?”他的手掌渐渐拢紧,掐得我难以呼吸。“你只愿意唱给聂甹悠听?是不是!”   我不说话。他残暴地扇我一掌,我整个身体歪倒下去,鼻腔里热流涌动:“上赶着爬他的床,真贱,你就是个男妓。”   我霍然睁开眼,狠厉地盯住他,他似乎被我的眼神震了一下。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是男妓,你就是老鸨,谁也不比谁更高贵!我问你,我想自己申请法国高商,你为什么让人阻拦?你非要把我送到英国,是不是为了方便你女婿搞我!”   “白隽?”   “是!你们无耻下作,不考虑我,也要想想栖莹,她何其无辜,却被你们蒙在鼓里。”   陈钟岳居然笑了,眼里兴味甚浓:“你还挺有道德感。不过,栖莹她用不着你来关心。”   我也感到自己可笑,竟然跟陈钟岳提起伦理道德。我忘了道德只能约束我这样的普通人,对他们那个阶层不适用。   “你在国外久留,我不能保证赵钺会一直遵守合约,不去绑架你。英国有白家的势力,能多给你一层保障。   至于白隽能不能搞上你,决定权在你那里,你可以选择拒绝。”   我几乎要脱口说出白隽做过的混账事,他要是又想霸王硬上弓,我怎么逃得过?陈钟岳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冷声说:“你必须学会掌控人心,连一个毛头愣小子都拿不住,日后能做成什么事?”   还能更残忍吗?我的舅父一边操着我,一边教我吊住强奸犯的胃口,用暧昧换取安逸生活。我问他:“你是人吗?”   陈钟岳不语,抓起床单擦我脸上鼻血,柔凉的蚕丝闷住我的呼吸,血渐渐凝止。他抬手摸我的眼睛,顺着睫毛弯曲的弧度一遍遍描画:“你刚才的眼神,像杀人的刀。”   他的声音低下来:“别再那样看我了,我会忍不住……操死你,把你肚皮操穿。” 第28章 香梨暴雪   这一日是有风的,半扇窗敞开,纱帘在风里起起落落,正午的日光裹挟热度照下来,我大汗淋漓。   镜子里,我侧躺着,陈钟岳提起我的一条腿,睾丸死死埋进我的股缝,把两个臀丘挤压成爆汁雪梨,皮一掐水就能呲出来。他操穴时向来沉稳,一下一下不疾不徐,狠猛有力,棍棍到肉。   “快,再快!啊……用力,那里,再深一点……唔,还没到,还没到,给我,舅父给我……”   又骚又浪又饥渴,我抓他的头发,撕他的衣服,大声叫嚣着不满。陈钟岳将我抱在腿上,一把甩掉上衣,用观音坐莲的体位继续操干。他捣进最深处,恨不得把我肠壁插破,还扣着我的腰往下按,那双手太大,几乎能把我的腰合围住,陈钟岳在我腰臀处使劲揉搓:“细腰肥屁股,天生的挨肏命。”   他顶胯律动,并掐住我的腰上下颠颤,清脆的啪啪声又响又急,黏连成水声一片。“啊啊……再加把劲儿……再来,不要停……舅父舅父……还没肏到骚心……我要,我要……”   我的指甲掐入他后背,两腿紧紧勾住他腰身,绞他缠他,哭喊着还要。陈钟岳隐忍、发狠的面孔在眼前晃动,恍惚中我看到了赵钺的脸,三四年前我们更年轻,他抱我在怀,干到意乱情迷时低头吮吸我肩上汗珠,一遍遍地说“我爱你”。   我还想起迟洁心姐姐,儿时参加宴会,总有她来角落里陪我看童话书,她笑靥美丽,但有一点迟钝,书读得不好,迟家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相夫教子。   他们要结婚了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到悲伤了,我的悲伤太多,我的悲伤不值钱,我这个人真的好贱。   “哦,舅父好笨……还没肏到……那里,嗯,多来几下,使劲!还不够……再来……”我泡在咸腥的欲海里,始终保持最后一分清醒,窥伺陈钟岳的反应,他两眼通红,已经濒临疯狂,恨不得撕烂我这个欲求不满的下贱男妓。   不能再吊着他了。我放声呻吟:“啊!到了到了,肏到心上了,舅父哦……你是我爸爸,爸爸好棒,爸爸把我肏坏了……”我狂扭腰肢迎合他的抽插,牵动括约肌使劲夹他:“爽吗?爸爸,喜欢我吗?”   陈钟岳全身肌肉鼓动,块垒分明,像是绷到极致即将爆炸,我摸他光滑的裸背,揉他的胸肌,快速抖动腰胯骑他,后穴有节律的收缩。   这些我都练过,陈钟岳调教我时,甚至曾让我夹紧细针头,一整天都不准掉,以此锻炼我的括约肌。   陈钟岳被我绞得精关失守,一泄如洪,又粗又壮的液体拍打在我的甬道内,激起我长长叹息。他歇了片刻,终于拔出性器,粘液咕唧作响,瞬间将身下的丝绸浸湿了大片。   我跌坐在水迹上,茫然地问:“怎么办?合不拢了。被爸爸干坏了。”镜中我两腿大敞,深处那个紫红色孔洞上乱七八糟,媚肉外翻,不停淌着水。   陈钟岳坐在我身后,看着镜中的景象,伸手探向我股间,慢慢按压穴洞,“肿了,疼吗?”   “疼。”我拖着哭腔说:“爸爸再给我摸摸前面。”   陈钟岳握住我半软的性器,老练地撸动起来。我倚在他身上享受,伸展手臂,腋下若有若无擦过他鼻子,又用舌尖轻舔他的耳廓。   陈钟岳紧紧盯着镜中的我,他皮肤白,我更是白的发光,被他圈在怀中手淫,长发像黑缎铺在胸前,两颗粉乳半含半露。面上蕴了一层薄汗,眼角飞红,如擦了两抹胭脂,下巴上有未干的鲜红血迹,惨烈又妖邪。   镜子里的人确实媚意透骨,像一只艳鬼,连我都想操一操自己。但我明白陈钟岳不会稀罕太久,他见过的货色多了去了,各种极品,或许包括陈栖雪,他都曾在床笫间品尝。   下贱如我,只能希求他不要太早厌弃我,至少把新鲜感保持到两年后,足够让我在政界站稳脚跟。   “在想什么?”陈钟岳突然问。我立刻看向镜中他的脸,揣摩他的意思,猜他想听什么回答。但自我记事起,他就摆着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只有在床上干到酣处时,无情的面具上才显露裂痕。   他正把弄我的性器,揉我腋下的毛,气氛酝酿到这里,我说句骚话最保险,可我一念之间,决定铤而走险:“我在想,舅父有没有真心爱过谁?”   片刻后我自问自答:“我猜没有,爱一个人,等于把心交出去,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舅父这样无懈可击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陈钟岳垂眸看我,喜怒难辨。他有很多男宠,在gay圈内臭名昭著,却从不缺少前赴后继扑向他的鲜嫩男孩,听说他的后宫开了几十年,各方佳丽争奇斗艳,其中关系长期且稳定的,   他们相伴了近二十年首推“绅士之王”尹志涵。   尹志涵是最受官方认可的男演员,相貌端正,镇得住场,音色醇厚且有辨识度,经常在影视剧中扮演元老级别的高官、领袖、文豪、革命家等各种绅士,在国内家喻户晓,我是看他的作品长大的,陈钟岳的莺莺燕燕里,他确实最有正宫气派。   这算爱吗?真爱是“从后宫脱颖而出,博得最多的喜爱”吗?我不信。爱是不能分享的,如果我的爱人让我当正宫,我会先让他挥刀自宫。   更不要提他身边的女性了,前妻殷如许,女儿殷栖莹,姐姐陈知意,他对得起哪个?像他这种冷血动物,谁被他爱上谁就很惨。   “舅父,你真可怜。”   陈钟岳手上猛然发力,我瞬间疼得大声惨叫,在他手臂上乱抓乱挠,指甲里渗进血肉:“舅父,我错了我错了,放手吧,求求你了!”这个老混蛋,他差点把我变成太监,我的东西彻底软了,没有任何知觉。   在巨大的疼痛里,他雄腰一挺,又进入我的后穴,咬住我的左耳,呼出的热气几乎烫聋我:“不怕,舅父把你肏射。”   他当真身体力行,反复刺激我的前列腺快感点,把我肏得硬了,射了,然后又用跳蛋和乳夹,让我反反复复的经历高潮,软了硬,硬了软,直到彻底失禁。我奄奄一息的躺在污秽里,陈钟岳还在蹂躏我的乳。   “疼……”我有气无力地伸手,想护住胸口。   他拿起一个蓝药瓶,把冰凉的膏体抹在我乳尖上,一圈圈涂开,异样的感觉在胸口蔓延,一直刺到心底,“这是什么?”   他不回答,临走前将瓶身塞进我的后穴:“以后每天都抹,必须保持粉嫩。”   药瓶上写的是日文,我认出“滋润”、“紧致”、“色素”几个词,不过是作践人的情趣用品罢了,瓶子淡蓝长颈,线条倒是优雅。我手一松,瓶子咕噜噜滚落,在地上划出一道肮脏又晶莹的液体。   真恶心。   唯一的一点干净,就是我守住了底线,从始至终没有给陈钟岳唱半个字的戏。窗外日沉西山,热气依然氤氲在每个空气分子里,纱帘飘起,盖在我布满汗液的裸背上,又轻轻滑落,激起我细微的战栗。   “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   笑空花眼角无根系,梦境将人殢。   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   普天下梦南柯人似蚁。”   我为自己唱一段南柯记,无声地唱,面向窗外开合口型,一遍又一遍轮回着唱词。南柯旧梦,带我沉醉,莫醒莫醒。 第29章 25 秒变小绿茶   眉梢的那点痣更红了,艳得要滴下来似的。   我冷眼打量镜中的自己,左瞟一眼,右睨一眼,研究许久不得不承认,我变了,浑身透着一股娇靡、柔媚的劲儿。   十年前刚高中毕业,我几乎没有犹豫,毅然选择参军入伍,而当时周围同学都在让家人找关系,争取免除兵役或推迟兵役。   我在青年时代算是很有男子气概,向来认为男子应当顶天立地,慨当以慷,为保卫国家贡献力量,入伍后我几乎没有偷懒划水,在连队内表现良好,被授予士官资格。   两年兵役后我进入大学,因为形象和气质都比较硬朗,一直在仪仗队前列做护旗手,不乏有人夸赞我是标致的男子。甚至后来与赵钺恋爱,我虽然屈于他身下,也不曾失掉男子气概,我曾想保护他,做他的坚强后盾。   然而现在。   我冲镜子里的自己勾出一个冷笑,无声骂道:“婊子。”   骂完这句,我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心一抽一抽地痛。不知道是心更痛苦,还是身体更痛苦,我知道自己生病了,昨日陈钟岳折腾地太狠,竟让我在赤道的初夏里感染风寒。   床头的铃铛忽然摇动,是陈钟岳喊我过去。这样的铃铛通常装在仆人房,方便主人召唤。   我套上一件浅酒红色丝袍,穿衣镜中的人纤纤柔柔,很有弱不胜衣之态。我游魂一样飘上走廊,几乎没有脚步声。   下到楼梯口,可以看见餐厅一角,几个人影正在来回晃动,准备早餐,其中有尹志涵。   我没有看错,是尹志涵,昨天我无意中想起他,今日居然就见到他。我的舅父,的确深谙人心之隐秘晦暗。   尹志涵保养得非常好,看不出已届中年的痕迹,皮肤白细,宛如荔枝肉,整个人持重且优雅,那是年轻漂亮的皮囊远不能企及的。   我站在高处俯瞰楼下,将他打量很久,他似乎早有察觉,抬头用审视的目光扫遍我全身,在旁人还没有注意到时露出一个短暂的讥诮笑容,而后展颐大笑,朗声说:“这是小净吧,请下来,我们即将开宴。”   楼下的人都看过来,尹志涵走上来迎接我,举止大方,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小净,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之前你舅父跟我提起过,你是少年才俊,政坛未来明星。久仰大名啊。”   我摆出一点诚惶诚恐状:“前辈言重了。”   “不,今天见你,真觉得惊艳,你一看就是好孩子,将来肯定大有可为。”   “过奖了,您才是前途无量。我现在……一无所有。”   “不对,小净是陈家少爷,被舅父疼爱,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尹志涵双目澄净,笑容亲切而真挚,仅听声音就让人想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好一位温柔绅士,八面玲珑威风不露,最可以杀人于无形。   他确实有资格做陈钟岳的正宫。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是如何帮陈钟岳打理后宫的,言笑晏晏,唱着白脸,将那些有威胁力的争宠者狠狠毁掉。   我对他们的宫斗完全没兴趣,只觉得鄙夷,无论男女,都不应该在无止境的争宠里糟践真心。   我本该向他低头示弱,表明自己不过是一介蹦跶不起来的临时玩物,连争宠都不会。可偏偏又有一个恶毒的灵感在脑海成形,或许我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提早离开馥罗兰岛。   于是在光亮的餐厅内,我抬手摸上尹志涵的脸:“如果我想要干你呢?”   “哐当”一声脆响,旁边的菲佣摔碎一只陶瓷蛋托,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尹志涵在我手下颤抖,想要打掉我的手,瞳孔却突然一缩,停住了动作。   “滚出去。”陈钟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几个菲佣拾起碎片,忙不迭地鞠躬退下。尹志涵风度颇好地向后挪步:“小净跟我开了个玩笑,小孩子,唉。”   我转眸去看陈钟岳,挑眉,勾唇,笑得十分明艳。学过戏后,我对面部肌肉的掌控力更加敏锐,我知道怎么笑出粉面含春,又淡淡忧郁的感觉。   “能开饭了吗?舅父,我饿。”   陈钟岳沉沉的目光扫过我,终于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走到长桌上首坐下。尹志涵坐在他的右手边,我坐在左侧,陪坐的还有几个陈氏集团的董事、高管,都是陈家的老人。   他们应该是和尹志涵一起来的。我猜是为了汇报金纳博览集团的近况。   早餐丰盛的像晚宴,男仆们在椅背后整齐站成一排,随时服务座中人。第一道开胃菜中有鹅肝酱、焗蜗牛、熏鲑鱼、奶油鸡酥盒等,汤是罗宋汤、蛤蜊周打汤和椰汁奶油浓汤。   我召来男仆:“我要吃酸的。”   男仆端来各种酸食,我都不满意,他端来德式腌猕猴桃时,我几乎是在发脾气了:“你是不是想要酸死我啊?”   周围的人轻瞟我一眼,当做不在意地继续进食,刀叉与骨瓷相触,发出悦耳清响,他们低声交谈着,长桌上笑语相传。   “小净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尹志涵笑着说。   我斜眼睨他,又用余光望着陈钟岳:“我要吃青梅酱。”   陈钟岳不看我,尹志涵倒是一直捧场,跟男仆商量到哪里去找我要的。陈钟岳忽然开口:“南边有几户种青梅。”   --------------------   来点留言,谢谢 第30章 26 绿茶的表演   尹志涵对男仆温和笑言:“让司机开车带你去找找看,好吗?”   副菜、主菜、蔬菜类菜肴都已经送完,开始上甜点了,男仆才艰难地找到我指定的青梅酱,为我厚涂在面包上。我恹恹地靠在椅背上,看他的白手套在我面前动作,耳边听着尹志涵跟陈钟岳闲聊,浑厚的绅士腔此时轻言细语,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栖莹前天飞去波士顿,随行带了好多自家厨师做的汤和补品。”   陈钟岳沉默了片刻,问:“白隽还没好吗?”   “复健哪有这么快,伤在右臂他也心急,世锦赛是没法上了,早日康复,或许能参加明年的欧锦赛。”   我的心被敲了一下,顿时透亮,香港那日白隽的右臂出血过量,很可能是伤在了筋脉上,这对一个击剑运动员来说,是致命一击。   难怪这段时日别样清静,不见他来骚扰,原来,原来……我真的无法不感到一种痛惜。但眼下我必须稳住情绪,摆出缺心少肝的无赖模样,把叉子一砸:“这是青梅酱吗?颜色不对!”   我压根不忍心看男仆的表情,直接望向陈钟岳。果然,他生气了:“你今天发什么疯?”   我委屈地扁着嘴:“就是不对嘛,我在家吃过的青梅酱不是这个颜色,是浅绿色,在光下有一点金灿灿。”   “你家?”陈钟岳长眸微微眯起,簇着寒光:“你以为还是从前?陈宅现在早就空了,不过是一个废墟。”   我竟不知道此事。   在场的人都异常沉默,他们跟陈家很多年了,我能感觉到提到这个话题时,弥漫在空气里的肃穆感。看来陈钟岳说的是真的。   想来也该是如此,陈钟岳和陈露夕间的夺权斗争持续数年,陈家几次易主,集团都已经千疮百孔,更不要提那座我从小在其中长大的老宅。   谁都想要,又都要不到的东西,不如毁了。   尹志涵温柔地打圆场:“你可以先尝尝看,小净,或许味道是一样的。”   “不吃就滚出去。”陈钟岳厉声补充。   我攥着小勺舀起酱汁,慢慢往嘴里填,他面色稍霁,桌上再次活跃起来,有人笑道:“我家那小子也爱闹脾气,都成家有孩子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说起来,去年是金纳承办世界儿童发展首脑会议……”   说话的是郑伯,祖父在世时他就在陈家做事,资格很老。我在陈家见多了踩高捧低的人,这样的人能三四十年屹立不倒,也摆脱不了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弊病,不过他不是那种嫩角色,他待我态度亲切,从未让我感到明显的怠慢。   他们谈到六月的待议事项,陈钟岳话说到一半时却突然停下,很快其他人也跟着住嘴,餐厅陷入诡异的安静。   因为我哭了。   泪水无声的流下来,聚到下巴尖上,滴落进餐盘,在奶酪上砸出一个小浅坑,圆钝的“啪嗒”声似乎在空气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我的对面是尹志涵,右手边就是陈钟岳,他们将我的哭态看得一清二楚,我咬住下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定定地看着那瓶青梅酱。   “不一样的,就是跟我家的不一样,从前青梅树种在玫瑰花丛里,果子吹到的风都是带香味的;从前摘果子的都是可爱妹仔;从前泡果酱时都要加柠檬和佛手柑;从前盛果酱不用水晶,用小陶碗;从前大家都住在一起;从前我念诗还有人听……”   我抬起头,含泪凝视陈钟岳:“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生只够爱一人……”我喃喃重复这一句,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突然腿一软,摔倒在地,邻近的人立刻扶我,我挣扎着:“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   宴席乱了,渐渐有一窝人围在我身旁,尹志涵摸我额头:“小净好像发烧了。”我猛然打开他的手,眼神凌厉地怒视他:“别碰我!”   尹志涵尴尬地冲众人笑笑,陈钟岳走入人圈搀扶我腋下,我立刻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你也别碰我,走开!走开!”泪水糊了一脸,我一边哭着一边推他,像是恨透了他,可在他真要放手时,又用小指依依不舍地勾了他手心一下,我无力地轻声呢喃:“别走……”然后彻底昏厥过去。 第31章 27 白莲花的真心   我在赌,赌陈钟岳的真心。   时隔近十年,我们在陈家共处一宅的岁月早已是老皇历,彻底翻篇了,但我相信只要是个人,就不能完全忘记过往的真情。   曾经我跟他并不熟悉,在陈家碰到时只相互微笑,不说话,几乎是泛泛之交。可如今他有太多玩物了,我唯一有竞争力的地方就是比别人早认识他,有这样一段苍白过往。   我赌他会念旧情,想起旧时光里单薄的我,我曾对他展现善意,而不是偷偷排挤,我和他在陈家都曾地位低下,那段晦暗的岁月,或许是情愫暗生的土壤。   我现在就是在扮演一个分不清心意的人,给他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其实早已喜欢上他”的感觉。   等到第四天,他一直没有来,病房里只我一人。在赵家装病的那段时日,让我处理寂寞很有一套方法,我躺在床上闭着眼,进行冥想。   我在冥想中修炼到的宁静感越发圆满,有时我会有条理地思考,比如在脑中回忆《资本论》,我把书的框架搭建完整,每一章内构造小标题,再填充内容。   这部巨著我大致读过五遍,第一遍是在高中时听凌歌引用其中观点,慕名去读,我没有读明白,后来就是在伦敦政经的图书馆里挑灯夜读,依旧不能说全懂。   《资本论》有透视时代的力量,在一百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能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我敬佩马克思主义,却不能完全放松地进入其中。   说到底,我从小生活的环境与之相悖,陈家是可耻的大资本家,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流着肮脏血液,我是被这血液浇灌大的。   放松时,我会想一想工笔画,在脑海里描摹名家的作品。比如中国五代的边鸾,宋代的李公麟、崔白、梁楷,明代的朱耷、陈洪绶。   纱帘掩窗,微光笼罩在房内,我正在脑中勾画仙鹤的翎羽,有人走了进来,我睁开眼去看。   是陈钟岳。   我又闭上眼,脑中的鹤已经无影无踪,于是我单纯在黑暗里煎熬,陈钟岳就坐在我面前,是遮住光亮的大团暗影。   “闹够了没有?”他沉声问。   我嗤笑一声:“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干尹志涵?他在床上浪不浪?国嗓的叫床声是不是也抑扬顿挫……”陈钟岳掐住我的下颌,用力极狠:“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假装争风吃醋?你以为你骗得过我?”   这老狐狸!我心跳如擂鼓,索性直接临场发挥。先闭着眼摆出痛苦的样子来,而后慢慢扇动睫羽,望向他:“你在乎吗?你在乎我的把戏吗?”   我的手无力而柔弱地贴上他的手骨:“你是希望我骗你,还是,怕我在骗你?”   陈钟岳的瞳孔一颤,我无声地苦笑着,解开睡衣纽扣,坦露病中干瘦的皮肤,嶙峋的肋骨。“来干我吧,舅父,我们之间只有这个了,干死我。”   陈钟岳猛然甩开手,把我摔回床,冷眼俯视我。我舔湿双唇哈哈大笑,两脚伸出床外勾住他的腰,自己揉弄乳首:“忘了舅父喜欢骚的,怎么样,我够不够骚?”   他巍然不动,我直接跨坐到他腿上,拉住他的手抚弄自己的身体,所到之处便震颤扭动,一副春桃泛粉,春池水暖之态。“舅父,舅父。”我舔弄他的耳朵:“我发烧,穴里面特别热,只给舅父插……”   他扶在我腰侧的手骤然抓紧,像是想推开,又像是想紧紧抓住,僵持许久,终于噙住我的双唇用力吻起来。   我的泪水簌簌掉落,流进正纠缠、连黏的四瓣唇内,融入津液,又咸又苦。陈钟岳把我抱在窗台上,阳光直射下来,在薄薄眼皮上映出粉红,我哭得更可怜,睁开泪眼痴痴望着他。   他接吻时也是睁着眼的,依旧威严如宝相,唇分,他揉我脸颊:“别哭。”我用两手触碰他的手,轻柔地拢在手心里:“生病时断断续续梦到以前,陈宅好好的,祖父还在,我梦见了好多人,大姨、二舅,表哥表姐,甚至还有尹志涵……可是没有你,我看不到你……”   我泪如雨下,嗓音轻轻发颤:“我每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问,你知道陈钟岳在哪里吗?然后梦就醒了……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你懂什么意思吗?陈钟岳,你不懂,你只会干……干吧,来干死我……来啊……”   他蹙着眉头,目光很深邃,迎着光抬起我的下巴,认真审视着:“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笑得无耻:“我不是说过嘛,我想干尹志……”话没说完,下巴险些被陈钟岳掰脱臼:“想好了再说。”   “那我想看你干尹志涵好不好?”陈钟岳下手越发用力,将要捏碎我的下颌骨。我的眼泪痛痛快快流下来,嘴角还翘着,我又哭又笑,濒临崩溃:“好不好,好不好……我疯了是不是?我就是个疯子……”   他问了第三遍:“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道!”我崩溃地大喊,攥住他的衣领:“我不知道,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他妈的明明该恨你,可为什么……”   陈钟岳不为所动,灰眸静静望着我,不放过任何一点情绪变化,我像是犯了痴症,慢慢凑过去,在他幽玄而妙净的眼上印下一吻,他的眼皮在我唇下轻轻一颤。   这个瞬间似乎被无限延长了,我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我真的不知道。”我叹气一般轻声呓语:“我不明白我的心,怎么样都是痛苦。”   “干吧,别管那么多。”我扯下睡裤,露出两瓣肉臀,重重地在陈钟岳腿上蹭,卖力地献身,泪水却止不住,又浪荡又悲伤,他抬手制止我的动作。   “我给你一段时间,让你考虑清楚。”片刻后,他补充道:“你可以回陈家老宅。” 第32章 28 旧日重回   六月初,我终于回到新国。提早离开馥罗兰岛就是提前出狱,我如获新生,轻松不已,但看见陈宅时,心情复又沉寂下来。   这座宅子确实像是死了一样。   我到的时候恰是阴天,印象里高大洁白的别墅如今陈旧、落魄,似乎永远处在黑夜里。黑色铁门上锈迹斑斑,蔷薇花藤缠绕在栅栏上,花刺张牙舞爪,放肆地霸占整座门。   竟然还有人在,只有一个人,是在陈家服务了六十年的门卫老刘,他坐在阴凉地里的小板凳上,看到我后,颤巍巍走过来,开了很久的门,才把我放进去。   曾经我觉得陈宅是最大的房子,那时候我很小,看世界时总用仰望的角度。现在我明白陈宅也不过如此,远没有陈钟岳的住宅大,连骊涅山庄的四分之一都没有。这是我从小住到成年的地方啊。   陈宅没有装新式密码锁,老刘腰上挂着钥匙盘,随蹒跚的脚步声哗啦晃动。我低头问他:“重吗?我帮您拿吧。”他倔强地摇头,如数家珍地从盘上找到客厅的钥匙,打开大门。   浮尘味扑面而来,客厅的装饰还是上世纪的品味,厚重的墨绿天鹅绒如同闭幕的大帘遮住窗户,浮雕穹拱的边角结着蜘蛛网。大厅原本用来开华尔兹舞会,地板上许久没有打蜡,如今斑驳丑陋。   老刘在灰尘里咳嗽,声音老迈,含了化不去的浓痰,他是老华人,这么多年只会讲带闽南味的汉语,无力地跟我絮叨:“老爷走了,大爷接过咱家,昌盛二十年,倒啦,这世上的好东西,都毁在窝里斗,大爷跟大小姐……二爷又管不动,唉,倒喽!”   老刘口中的老爷是我祖父,大爷是陈钟岳,大小姐是陈露夕,二爷是我二舅陈京霆,叫起来还真有中国山西大宅门的味儿。   他带我逛了一楼的客厅,餐厅,棋牌室,还有外面的花园,曾经以为它宏大、整洁,是一首花的叙事诗,现在看到的却是杂草丛生的荒原,我恍然深刻懂得了那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碧草萋萋里,灰色塑胶跑道掉了皮,两侧仍长着大丛细瘦的紫花,清丽而孤倨。我曾远望她们,看那轮廓以为是梵高画上的鸢尾,今日才发现这是大花萱草。   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一闪而过,我不甚在意,转头去问老刘:“您能带我去妈妈的房间吗?”   二小姐,也就是我妈妈陈知意,住在顶楼西面房间。老刘给我开了锁,又帮我将窗帘拉开,屋内的一切再次重见天日,尘封十年,这里比楼下更萧条,可阳光透过玻璃映下来,宛如淡淡流金,樟木书柜,黄铜留声机,像一部老电影的序曲,沉醉在百年前的优雅中。   我慢慢抚摸唱片机,拂去它的灰尘,很想听一听它的声音。可唱片都锁在柜子里,这钥匙,老刘是没有的。   “算了吧。”我依依不舍地放弃,老刘却掏出铁丝,双手合十对那精美小锁道歉,然后插入锁孔撬了片刻,咔哒一声,锁开了。   柜子的淡绿色玻璃门后,整齐码着一排排唱片、磁带、影集、影碟,每一排都标注年份。我发现中间一排都与一个人有关,张国荣,我妈妈曾是标准的“荣迷”。   我不由自主笑起来,抬手在齐齐整整的影碟脊背上轻轻滑过,妈妈一直都是认真到可爱的女生啊。我小心翼翼地取下旧影碟,不敢用力,又怕手滑摔碎,只能贴在怀里,碟套外的卡纸已经泛黄,《霸王别姬》,又取下一张,是《春光乍泄》。   我正想笑自己的手气,老刘咳嗽了一声,两手捏紧沉重的大钥匙盘,板着脸问我:“小少爷,你,真的跟人搞那个啥?不跟女娃好,找男的过日子?”   过了一会儿,我应他:“对,我是同性恋。”   钥匙盘哗啦啦颤抖着,老刘背过身去,又转回来,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又憋,他重重叹气,说:“你……苦哇,怎么就……唉!”他压低声音,好像在舍命透露机密:“大爷也是那个,他……好乱来,你小心他,别被欺负了。”   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凿了个洞,穿堂风呼呼漏进来,眼睛无法控制的湿润。太久了,太久了,我终于又见到一个正常人,知伦理道德,知真情温暖,只可惜我再也不配了,我早已脏得不成样子。   “我……很好,刘爷爷您别操心,舅父是好人,对我很好,真的。”   老刘走了,体贴地给我带上门,偌大的房间内只剩我一人。平复情绪后,我慢慢整理妈妈的书柜,底层有一个樟木箱,里面摞着四十多张黑胶唱片,箱底标注“上海1920-1937”。   我将留声机捣鼓了半小时,修理得差不多能用,放上唱片,按下开关。   涡轮唱臂启动,圆盘缓缓旋转,时光在红宝石唱针下溯游,四季轮转,昔年重来,袅袅歌声升腾飘散。周璇的《天涯歌女》、白光的《假正经》……   直到一段西皮慢板晃悠悠流出来,我下意识地坐直身体。   “不……”刚听一个字出头,我就彻底支楞起来,睁大眼,张开所有感官去体会,像有一条浅粉色丝绸抹过脖颈,凉凉滑滑,我的喉咙跟着泛起清甜味道。   又甜,又绵,又亮,藏着韧劲儿,气贯虹霓地唱完十个字:不由得潘金莲怒恼眉梢。   是他,这世上只他一个,梅兰芳。 第33章 29 我有一段情   我好像全身僵直,可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血液在冰凉的四肢下横冲直撞,说不清为什么是在此时,为什么是在此刻,我第一次听懂了他。   一个绵厚的声腔承接上梅兰芳:“自幼儿——配武大——他……”这音色温良柔婉,亦是彰显了名家风尚,如果说方才乍听梅兰芳,是从华山之巅坠落,那此刻就是被一团厚厚云絮接在怀里。   这是尚小云的唱腔。   接下来是荀慧生,再接下来是程砚秋,一人一句,绝对的神仙打架,让我这个凡人忽而如坠深渊,忽而如登瑶台,忽而如履薄冰。   (梅)不由得潘金莲怒恼眉梢,   (尚)自幼儿配武大他的身形矮小。   (荀)年荒旱夫妻们受尽煎熬,   (程)因此上阳谷县把兄弟来找。   我痴痴呆呆地听着,像癞蛤蟆一样两眼发直。   四人突然合唱一句:噫!蠢精怪变人形。   这一声戳醒了我,眼泪哗地涌出眼眶,我心甘情愿地哭了起来。唱片播放到末尾,西皮流水的声音渐渐远去,唱针呲呲划在空音轨上,细细密密的噪声落在我皮肤上。   可是我的心、我的脑已经被戏的余韵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谁能说清这世上的兰因絮果?少年时好奇戏曲,去剧院看过富丽大雅的《贵妃醉酒》;青年时想要学习,在中国姑城认真拜师学艺,上下求索,却都不及此刻对中国戏的领悟之深。   这一张1932年长城唱片公司灌制的《四五花洞》,大俗大俚,至真至性,像一顿乱棒把我打倒,让我不能不摆出五体投地的姿态。   梅兰芳的“样”、程砚秋的“唱”、尚小云的“棒”,荀慧生的“浪”,我只用到一双耳朵,却将其中的色声香味触法体会了个遍,昆曲与京剧是相通的,清朝曾有“花雅之争”(花部为京腔、秦腔等,雅部为昆山腔。当时花部胜出,从此京剧发扬光大),自古以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根据辩证统一法,日后亦会有“花雅合璧”。   妈妈收藏了当年四大名旦的新戏,程砚秋的《花舫缘》,梅兰芳的《一缕麻》,尚小云的《摩登伽女》,荀慧生的《元宵谜》,我听了个饱,不知白天黑夜,老刘给我送过几次吃的,后来还是死活把我拽下去了,路过玄关处的镜子时,我轻飘飘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个胡子拉碴、两眼清亮的男人。走出陈宅,我两手插兜,迎着风走上街道,走进人潮,清风像微凉的手插入我的长发,不时有路人的目光刻意在我身上停留,是的,我有些疯,有些痴,沉浸在幻梦里,放荡不羁就是我。   但也不是完全漫无目的,我隐约知道自己要去找聂甹悠,他跟我提过,平时他一般在cbd金融街。   依旧无风闷热,绿色丛林构筑的城市里行人匆匆往来,衣冠楚楚,戴墨镜的,垂着眼皮的,表情都是一键复制般的漠然。   红灯灭,绿灯亮,我在人流中抬头,恰好看见聂甹悠高高站在花旗银行门前,他身边蜂拥一群西装人,蓝色,灰色,黑色,像一个个移动的方块,只有他,白衣翩翩,向我望来。   我木然随人群行走,穿过斑马线,走向他,似乎有天外来音,如丝绸在半空飘摇变幻,慢慢坠落。   是杜丽娘诉衷情,李春香吟心事;是海岛冰轮初转腾,是一生只为一人去。   我的心很空,轻的要飞起来了。   聂甹悠一步步走下台阶,向我走来,我突然甩掉所有禁锢,压低声音问他:“有没有筱翠花的录像?”   他轻轻皱眉:“什么?”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尽量稳住嗓音:“你有没有,言慧珠,杨月楼,筱翠花他们的录像。”   那些名声逊于四大名旦,却也曾风靡天下的唱腔,我也想听,我一定要听。   或许是看我太疯,他愿意给我药。   医我的良药,是他存在北京、香港家里的老光碟,他让家仆远程播放,通过网络传到他在新国的别墅里。网络的带宽很高,传输来的画质和帧率都和原版别无二致,我守在电视前,恨不得把头埋进屏幕里。   一切苦乐兴衰,俱是南柯遗梦。   热辣筱派,小妲己杨月楼,渊渟岳峙孟小冬,扮相凌艳言慧珠……黑白影像在我眼球内幻动,摄去我全部精魂,室内点了熏香,面前摆了水果,聂甹悠坐在后面抚弄我的头发,都不能唤醒我,直到耳垂被咬了一下,我才惊醒,天已经黑了。   “去洗澡。”他在我耳边说。   我呆滞许久,低声说:“聂甹悠。”   “嗯?”他垂眸看我。   我无话可说,远远地想到了欧阳语诗先生,聪慧如她,必然早已看出我学戏时目的不纯。中国戏曲,那样的博大精深,那样的浩气长存,我更是配不上,更是没有资格痴心妄想。   我他妈的不过是个婊子。   泡澡,剃须,刮毛,上私处香氛,我将自己打理清爽,送到聂甹悠床上。 第34章 霏霏细雪   事前,我正色道:“有一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清。   你熟稔中国古典文化,为了讨你欢心,今年春季我在姑城跟一位前辈学戏,一开始只是浑浑噩噩地学,后来开始动心,再后来,我就彻底陷进去了。”我自嘲地笑一下:“没见过我这么傻的男妓,是吧,还没开始勾引,就把自己的心给搭进去了。   我很后悔曾在你面前献丑,那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我一句都不会再唱了,听过真正的戏曲,我怎么还能唱得出来?”我笑得像一枚苦杏仁,干巴巴,挤不出任何眼泪。   “还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帮忙。我有一位交情很深的朋友,她,她……”我大喘一口气,说出那让我痛苦的字眼:“她已经去世了,今年的事。”我垂头按摩印堂,又缓了很久,才得以继续:“她有一个孩子,本来他们娘俩独自生活在国内。现在,那孩子成了孤儿,所以我必须资助他。他叫椋梨源,随母姓,是中日混血,目前在Polytechnic(大专)上高一,他的O-level成绩确实不好,我想送他进名牌补习中心,但那里门槛太高,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不外乎找关系,送钱。对于聂甹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可以直接交给助理来做。   “上个月末我在馥罗兰岛做过检查,目前我身体状态健康,不携带病毒。跟我维持固定性关系的有两个人,你和陈钟岳。我不清楚你们间的商业合作,但我知道你们默许对方享用我,如果你信任他,那今晚,我们可以做到最后一步。”我解开袍带,轻轻振落衣领,向前走一步,丝袍水一样滑下肌肤:“这具身体是你的。”   室内很安静,聂甹悠摘了眼镜,眼神格外犀利,冰凉无感情:“听你说过这么多话,我还会有那个兴致吗?”   我怎么会忘记,他看似温和,实则挑剔难伺候。   “不多,只是因为我们之前说得太少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在哪里长大,你今年几岁,你爱吃什么,你是不是也时常感觉疲惫,我都不知道,甹悠,我想了解你,又怕被你鄙夷。”   他轻笑一声:“这又是什么新套路?攻心为上?”   “是。”我利落地承认了,丝毫不避讳他眼中的惊讶。“我想要你对我动心,就像我对你那样。”   他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不回答,一个劲儿低着头,他手上稍微用力,把我拉到他身边,又问一遍:“什么时候的事?”   我听见了他语气中含藏的笑意。他信了,他相信我已经对他动心。   “不知道。”我声如蚊呐,羞涩地把脸捂进枕头里,欲言又止地用眼角瞄他:“我,我很快乐,又很难过。”   “为什么?”他追问。   “其实,用一个词就能概括,‘惆怅‘。”我怯怯地抚摸他额前的黑发:“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勾起我的后颈,用力吻我。窗外是墨蓝色的黑夜,室内光线雪亮,我们纠缠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   情事里,我模模糊糊地想到,过去是我高看他了,他也是普通男人,外表再儒雅睿智,内心还是藏着一个鲁莽而自大的男孩,一点爱意就能点燃他的荷尔蒙,让他征服欲爆棚。   或许等这阵冲动过去,他就能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成年人口中的那点心动,多么微薄多么可笑,抵不上性欲,扛不住现实,微风一吹就灭了。   他抓住我的一只脚踝,面对面进入我,撞击,律动,喘息,我的黑发向枕上逶迤铺开,如同波涛伴随他的频率一浪一浪震颤。   “甹悠。”   “嗯?”   “下雪了吗?”   他低头吻我,轻声说:“对,下了小雪。”   我们相视一笑,在只有旱季雨季的赤道北,下雪纯属天方夜谭。但这场爱,做的像一场霏霏细雪。心动与否无所谓,至少在性交里,我几乎有与他相爱的错觉。   雪停后,我们身体交叠平躺在床上。   “你真的对戏曲上瘾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我的长发。   我想了一会儿,长长叹气:“怎么说呢,是的,我会痴迷,但能付出的也就这么些了,不会倾家荡产去追求。”   “那些光盘,曾有人想出千万元购买。”   我有些惊讶:“这么稀有吗?”   “十年运动,毁了太多。”   我确实有所耳闻,言慧珠、筱翠花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浩劫里凋零,他们的影音录像更是被大量损毁,当年的悲剧,光是想想都觉得压抑。   “别想了,看我。”他凑上来与我唇齿缠绵,大腿强势地撞开我合拢的膝盖,我主动贴进他。“你好香。”他在我身上深深嗅着。   “我用了你的浴芭,好像是白山茶味。”   “不是,我说的是你的汗味。”他在我咯吱窝处停下,用鼻尖轻触:“这里最浓。”   我感到羞耻,又有一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蜜桃?玫瑰?香槟?雨后清空?情动中的男人编造出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聂甹悠闻了又闻,严肃地像在分析化学试剂,最后说:“我舍不得形容它。”   好高超的调情手段,我甘拜下风。趁他正愉悦,我求他:“明天陪我好吗?”   “做什么?”   “好多事可以做嘛,上剧院,吃饭,逛公园……我要看椋梨源。”   “椋,梨,源。”他慢慢重复这个名字,猛然插进我后穴,碾磨数下:“好。”   --------------------   给孩子留留言吧 第35章 31 面如好女   椋梨源的学校在13区,我到的时候是中午,接近放学时间,天气炎热,我让聂甹悠在车上等着,我一个人下车走到校门附近,手上还拎着一杯冰奶茶。   葡萄浮玫瑰奶昔,淡紫的颜色,店家说少年少女都会喜欢。   潜意识里我把椋梨源当孩子看,但现实让我大跌眼镜,我看到他时,他刚从一辆哈雷重机上跨下来,正在摘头盔。   那确确实实是他,瘦佻的个子,穿千春手绣的鹤纹短袖,容不得我认错。   “椋梨源!”我冲过去,先打量那辆摩托,红蓝相间的高调炫色,锃光瓦亮,印象里只有白隽才他妈的张狂到开这种玩意。   “这是谁的车?”我的目光对准他,暗暗吃了一惊,他好漂亮,不知道是不是上过妆的缘故,嘴唇樱红,眉眼清丽脱俗,用中国话来说是面如好女。   我之前竟然不曾发现,难道是他五官突然长开了?   “这是我的车,你想怎么的?”一个高大男生突然出现,肉墙一样堵在我面前,目光不善的上下打量我,我平静地回视他,这孩子浑身名牌,看起来家境确实好到能给哈雷上牌照。但他挑染黄毛,面上满是戾气,绝对不是个善茬。   椋梨源就是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吗。   “看什么看?”黄毛盯着我,又靠近一步。   “你滚。”椋梨源突然开口,把头盔往黄毛肚子上一按,黄毛立刻手忙脚乱地接住:“哎,哎,小源,这个人他……”他望着椋梨源的背影,敢怒不敢言,那眼神,活脱脱是一只合格舔狗。   我心中一惊,立刻抓住椋梨源手臂,低声问:“他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椋梨源挣脱我的手,冷淡地回我:“他是我哥们。”   这个时候下课钟声响起,教学楼充斥学生们的喧闹声,我忍着怒意问他:“你为什么逃课,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椋梨源不看我,只拿侧脸对着我:“我要生存。”   我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和叛逆,和软了口气:“抱歉,小源,我来晚了,以后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好好学习就行,我会照料你的衣食住行。”   “不要。”他居然直接拒绝。   “小源,还记得吗?你妈妈已经把你托付给我。”   “她是她,我是我,我不需要监护人。”   哟呵,挺犟一小子,我努力保持温柔笑意:“没关系的,小源,我可以不做你的监护人,你把我当哥们就好,总比跟那种人称兄道弟强。”   “喂!你什么意思?那种人是哪种人?”黄毛气势汹汹闯过来,我冷厉地转眸瞥他,将他定在原地,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小二愣子。   “你,你……”黄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渐渐涨红了脸。   “一边呆着去,John.”椋梨源不耐烦地瞪他。   “噢噢。”黄毛慌乱地看他几眼,转头要走,又犹犹豫豫地停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把揽住椋梨源的肩,对黄毛说:“小子,听好了,我姓陈名净,来自玫伦区陈家,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爸妈,陈家在商界地位如何。我告诉你,现在椋梨源是我弟弟,他是我陈净罩着的人,你有什么歪心思赶紧给我收起来。”   黄毛立刻不乐意了,要上来跟我掰扯掰扯,我将椋梨源揽到身后,撸起袖子,往聂甹悠停车的地方频频回头。   可惜今日出行没带保镖,除了聂甹悠外,车上的人都下来助阵,司机和助理,两个男人走过来,我把黄毛交给他们,自己带着椋梨源到清静的地方说话。   “小源,与狼共舞,必遭反噬,你不要再跟那种人来往,你的生活我来保证。我不图你什么,只希望你好好学习,日后多一些自主选择未来的权利,功利的讲,学历是社会阶级的通行证,你只有站在更高的平台,才能看到更大的世界、掌控自己的命运……”   椋梨源突然甩开我的手,往人流中跑去,这小兔崽子!我立即追上去,但他左冲右突,窜得相当灵活,我压根追不上。   他今年十六岁,正处在青春期的末尾,按理说不会这么叛逆,或许是人生剧变让他无所适从,所以他想逃避现实。   我在学术期刊数据库里搜索这方面的论文,按照影响因子的高低依次浏览,试图寻求解决办法,怎么样能靠近一个问题少年。   聂甹悠走进房间时,我正用他的平板和笔记本,他默默看了一会儿,伸手抚我发顶:“你很认真,不过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你步入社会这么久,还会习惯用学生思维解决问题。”   我愣愣地抬头:“啊?”   聂甹悠让我下楼去客厅,他的助理已经在那里等待,准备给我展示几份音频资料。   屏幕上黄毛蹲在墙角,服服帖帖地说话:“小源他,很厉害,打架一流,飙车一流,我们一帮哥们都服他……他好像不上课了,他在芽泷区的酒吧工作。”   镜头转向国内著名的红灯区,群魔乱舞,灯红酒绿,我的心脏顿时揪起来,椋梨源那孩子不会……好在酒店老板、领班和经理都再三保证,他平时只参与演出,并不出台,日后也绝对不会,连演出都不会再有了,椋梨源这张脸一旦出现在这条街上,没有任何酒店会对他开放。   这是聂甹悠解决问题的方式。   助理的态度恭敬而舒展:“已经按照您的意愿,给椋梨先生安排补习课程。不知道接下来您想如何呢?如果您想走法律程序领养椋梨先生,我会为您跟律师接洽……”   “不必。”我立刻打断他:“谢谢你为我考虑地这样周到,但这个孩子,一步步来吧,他是不是还住在客工宿舍?我希望他能搬进公寓,或者好一点的组屋。”   助理走后,我一个人慢慢上楼,忽有凉而丝绒的物事擦过我面颊,掉落在台阶上,是一枝花萼,花瓣都被生生折断,只剩娇嫩的花蕊暴露在外。   残暴的性暗示。   “来卧室。”聂甹悠站在高处命令我。 第36章 从水中捞起一捧湿漉漉的花   昨夜我被蚊子咬了包,早上起来时抱怨了两句,现在卧室内的吊顶上垂下巨大幔帐,层层叠叠的轻纱闪动柔光,通往大床的路如同在云雾中漫步,我分花拂柳,走向断头台。   聂甹悠剥光我的衣服,将我吊在床帐内,两腕上是死扣,脖颈被套在活扣里,右侧是一面唐式铜镜,下方隐约有小篆铭文:见日之光,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念起来唇齿留香。他的舌尖伸进我微张的嘴,慢慢将一枚妃子笑荔枝推进来,银白色汁液在口腔内爆开。   盛唐的余韵,长安的月光,水晶绝句被酿成浩浩长江。偷来一杯,便足够我这等小人惬意安康。   身后猛然刺痛,聂甹悠拿涂满香膏的粗大玉势插入我,“唔,好疼……停下。”我咬紧牙关求他,但冰凉的玉势仍在我体内旋转深入。   我臀部悬空,两腿被迫大大分开,使不上力气,挣扎中只能摇晃上半身,脖子上的活扣随之越套越紧,带来窒息的感觉。“甹悠,求你了,求求你……”我哀求他,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吻遍我脖颈,时而轻吻,时而啃啮,我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是暴烈还是温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香膏被我高热的体温融化,沿股缝流聚到会阴处,滴滴答答落到下方的白丝帕上,液体里混着血,丝帕上落了红,乍一看我像刚被夺了初夜的少女。   纱帐内响起我的啜泣声。   “哭什么?”   我抽抽噎噎地拿眼剜他:“你还有脸问,都怪你,你坏死了。”   “对,就是这样。”他怜爱地吻我额头:“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一枝,不教花瘦。”他拔出玉势,换上滚烫的肉刃捅进来:“让为夫来疼爱小娘子。”   我配合他玩角色扮演,当他刚过豆蔻年华的小妻子,心中暗暗琢磨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有个猜测如利刃一样划下心头:他不会是看上椋梨源了吧?   镜中的我唇红齿白,宛如稚子,尤其是那双被荔枝水浸润过的唇,又嫩又纯,确实像椋梨源。   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行!椋梨源才十六岁,他只是个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有无限光明,我怎么能让他重蹈我的覆辙。   但如果聂甹悠真的对他生出邪念了,该怎么办?他那么年轻无知,无法完全分辨世间善恶,很容易被有权有势的聂甹悠诱骗。   椋梨源,这个孩子的安危简直吊住了我的心,我战战兢兢,不敢直接问聂甹悠,我怕适得其反,激起他的好奇心和胜负欲。   30.   “甹悠,抱我。”   他掐着我的腿根干得正酣,目光炎凉。   “要你抱我。”我冷声撒娇。他靠近一点,单手扶住我的腰,这就够了,我凭借这点力向下坐,腰肢前后摇摆,穴口一颤一颤,主动将他的性器吃得更深。   身体痛到极致了,但我紧绷面容,维持一种冷艳而矜贵的神情:“爽吗?”我用括约肌夹他。   他爽到打摆子:“太紧了,你别动……”   我大幅度动起来,脖子上的活套随动作扣死,带来窒息感,但我不管不顾地骑他,主导这场性事,像一匹奔腾的悍马,像穿裘皮的维纳斯,要他臣服于我。   窒息导致的缺氧让身体痉挛,我后穴吸的更紧,肠壁上的嫩肉像亿万张炙热小嘴,凶狠地吻他性器。“陈净,陈净……”他急促喘息,射精时眼中欲色燃烧。   我冷冷睨着他,用指尖挑起他的下颌,稍微俯身,让乳尖若有若无地描摹他嘴唇……他含住一颗,我却乍然后撤,“啵”的一声,乳珠弹动,还与他的唇间黏连一根唾液银丝。   面临淫邪和死亡,我眉目冷淡,像凌驾于他之上的神祗,极大激起他的愤怒,就在他气急败坏、冲上来发狂惩罚我时,我却软软地向后仰倒,逆来顺受,最孱弱不过。   他撕咬我的胸乳,掐我的腰,搧打我的臀肉,镜子里,白腻的肉浪颤抖晃动,被他揉捏成各种形状,上身则透出大片粉红,两颗乳珠像红豆俏生生地立着。   我无声地哭泣,被欺负狠了,就发出一点嘤咛喘息,他大发慈悲地将活扣从我脖子上解下,然后换了套子,再次将性器喂进我软烂的穴里。   我如洁白的小羊羔,被他搂在怀里干了个透,这次他相当持久,等他终于痛痛快快地射完精,把我的手腕释放出来,我已经精疲力竭,身体软绵绵地向后仰倒。   他揽住我腰身,把我捧起来,如同从水中捞起一捧湿漉漉的花,我的脸上、身上凝着泪滴和汗珠,黑发垂悬在脑后,的确透着一种楚楚情致,别样动人。   他也顺着我的目光去看镜中景象,许久以后说:“你赢了。不论是百炼钢,还是绕指柔,都恰到好处,我甘愿被你牵着鼻子走。   今天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斟酌语言,轻轻摇头:“不要什么,你今天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请你记着,你帮助的主体是我,不是椋梨源。应该感谢你、报答你的人,只有我。”   他太聪明,立刻听出了我的弦外音,冷声问我:“你怕我动那孩子?”   我面色凝重:“你也知道他还是孩子,希望你同时还明白,恋童癖罪大恶极。”   他说:“你的意思是,等他成年以后就可以了?”   “聂甹悠!”我恨不得一拳砸到他脸上,果然如此,这些斯文败类,都他妈是人渣,都爱追逐年轻貌美的尤物。   见我怒火中烧,他竟然噗嗤一笑,旋即正色道:“陈净,难道你平时不照镜子吗?”   “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你不明白今天在校门口,黄发小子看你的眼神?” 第37章 33 照破山河万朵   聂甹悠说:“漂亮的鲜花随时都有,明珠是几十年才能磨砺出一颗。   明珠可能会蒙尘,被错当成鱼目,但假以时日,必会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我迟疑着:“你……在说,我?”   “在赵宅,见你第一面时,我就这么想了。”聂甹悠眼中的深情简直要将我溺毙:“陈净,我不会去打扰那个孩子,我可以保证。但是我希望你也不要去见他,因为我会嫉妒。”   我当然不会同意。三日后养好伤口,我便直接去椋梨家堵他,这一次椋梨源没有让我失望,他逆光走进楼道里,背着书包,身上穿的是校服。   我的臂弯里搁着一束花:“小源,我想看看千春。”   椋梨源没有多说话,转身带我走上街,他把千春的牌位送到佛堂供养,据说每日有僧人诵经供养,可以助逝者早登极乐。   佛堂很小,在闹市的背面,椋梨源先上香问讯,我跪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上,低头看手中的花,不是白菊,不是黄菊,是淡青色的马莲蹄。   我猜千春也会喜欢这种花。   密宗佛的那一套,我一知半解,索性什么都不做,仅以一颗诚心应对。祭拜完千春,我与椋梨源沿来路往回走,路过一座稍大的寺庙,我叫他停下来陪我坐一会儿。   这座庙很老了,叫小福宫,过去用来供奉华人的女海神妈祖。我们在抱厦里坐下没多久,外面恰好下起大雨。   雨水落在琉璃瓦上,声音泠然轻悦,顺着遮雨檐流下,汇成水柱,浇在青石板中的沟堑里。   “你和你妈妈很不一样。”   椋梨源坐在长凳另一端,抱膝听雨,不言语。   许是太过陈旧,已被遗忘,这座寺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可以放开了说话。   “我十五岁的时候,一个人步行三十四公里,去海边看妈妈。   你有没有看过宫崎骏的电影:《起风了》,故事大概发生在一百年前,女主角是很纯净的美人,死于肺结核。我不明白,为什么科技发展到这个世纪,还是挽留不住那么美好的生命。   我的妈妈,也是因为肺炎去世的。”   我漫无目的,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当时我带了一本《魔山》,那本小说我读过十多遍,也因此对我从小生活的家庭恶心透骨。托马斯曼写得太真了,他写一群病人,在瑞士高山疗养院的生活,真正把他们聚集到一块儿的,不是肺炎,是资产阶级的通病。   自私,病态,无所事事,精神萎靡。   资产阶级永远都逃不掉颓废主义,当一个阶级,需要被另一个阶级供奉才能存在时,它必然会灭亡。   有时候我会想,妈妈她是不是也明白这些,她是不是因为看得清楚,所以格外厌恶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我把那本书扔进了垃圾桶,两手空空的往前走,走到半夜,路上下了大雨,比今天的雨大,我看不清前路,但一点也不想避雨,就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有一个人追上了我。   他打着伞,身上却湿得干净。没办法,风太大,打伞根本就没有用。   所以他松手了,伞一下就被大风卷上了天,他跟我一起淋着雨往前走。   那天我哭了,一边走一边哭。不是因为想妈妈,只是因为太冷了,雨打在身上好疼,但是我又不想停下来。我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十五岁的时候我又懒又娇气。   那个人就念诗给我听,雨果的《明日清晨》。   Demain, dès l‘aube, à l‘heure où blanchit la campagne,   Je ne puis demeurer loin de toi plus longtemps.   Je marcherai les yeux fixés sur mes pensées,   Triste, et le jour pour moi sera comme la nuit.   Je ne regarderai ni l‘or du soir qui tombe,   Ni les voiles au loin descendant vers Harfleur,   Et quand j‘arriverai, je mettrai sur ta tombe   Un bouquet de houx vert et de bruyère en fleur.”   (明日破晓,田野上晨光熹微,我就出发。   在远离你的世界里,我片刻也不想停留。   我默默地思索,孤独前行。   忧心忡忡,白昼亦如黑夜。   我不凝望那金色落日的辉煌,   也不远眺驶向阿尔弗港湾的风帆。   到达时,我将在你的墓旁,   放一束翠绿的冬青,和一把盛开的欧石楠。)   那是雨果写给女儿的诗,他反复在我耳边吟诵,后来我磕磕绊绊地跟着他学,我们把这首诗背了一遍又一遍,背了一路,直到终点。   那大概是早上五点的时候,雨停了,海面的东方亮晶晶的,折射日光。   妈妈的墓碑周围刚刚退潮,留下好多贝壳和海螺,银色的,粉色的,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我当时,好像没有难过,也没有开心,只是觉得很宁静,非常宁静,然后,我和那个人靠着妈妈的墓碑睡着了。   关于那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或许你听过这个名字,他叫凌歌。” 第38章 34 千里江山图   很奇怪的是,之前说了那么多我都不累,真的谈起凌歌时,我却感到疲惫,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但我不得不说。   “凌歌是我最好的朋友,虚长我一岁,为人处事各方面都是我的榜样。他从小就非常优秀,对人生有长远规划,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受了他不少照拂。   但我远不如他,我没有他的高智商,而且容易冲动,自以为是。我甚至过分迷恋他,给他的生活带去很大干扰。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我跟他形同陌路,他是享誉国际的科学家,我一事无成。   但是回想过往,我依旧觉得今生最幸运的事,是遇见他。   凌歌当年帮助我是出于怜悯,不求任何回报。他从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的错,我不懂得如何珍惜他,才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人生就是这样,对你有巨大影响的人,往往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往后就各自前行,各有造化。”   我站起来,靠近椋梨源:“你愿意让我陪你一段路吗?”   椋梨源动了一下,浓密的长睫毛不停扑闪。   “我不如凌歌,但比你多走了十三年的路,更了解这个世界,可以为你遮挡一些风雨。这也是你妈妈希望的。   世界太大,你还太年轻,一个人走下去太孤单,有我照顾你,会好一点。”   近看椋梨源,他实在是单薄,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校服白衬衫浆洗得泛黄,小脸过分清秀,黑眼圈浓重,一看就是经常熬夜。   “对不起,小源,以前跟你妈妈来往,总是你妈妈照顾我。我很自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你,所以我们交际不多,你对我不了解,都是正常的,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等待很久,他终于愿意开口说话:“雨停了。”   “嗯。”我提议道:“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他同意了,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这是好兆头。我问他想吃什么,他现在就算想吃国宴,我会尽量满足。   但他犹豫很久,说想吃肯德基。千春在世的时候每天给他做家常饭,很少让他吃那种东西,一是因为不健康,二是因为不便宜,所以他一直好奇肯德基的味道。   就是在这一刻,我真切意识到椋梨源只是个孩子,让人心酸心疼。   “不吃肯德基好不好,其实以后走上社会了,就能发现肯德基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吃,但合胃口的家常饭很难找到。”至少椋梨源是再也吃不到妈妈做的饭了,我强装欢笑:“走,陈哥带你吃个更好的。”   这里是东部第十一区,令港,几年前我经常来这边吃饭,对街区相当熟悉。我带椋梨源左拐右绕进了一口巷,罗记饭馆外有一只貔貅石像,进门去,老板娘正好在柜台后。   “罗姨,好久不见。”我向她打招呼。   她吐了瓜子壳,迟疑地打量我:“你是哪个……欸?你,你是官仔骨骨!是的吧?”   罗姨激动地大叫,竟然招来左右邻居,让一群大姨婆婆来看我。我在国大读书期间是这里的常客,有一次仪仗队训练完没换衣服来吃饭,从此在这条街上多了个“官仔骨骨”的外号。   “我带弟弟来吃饭,麻烦罗姨了,还是老四样,清蒸鱼,狮子头,炒干丝,紫菜豆腐汤。”想起椋梨源要吃肯德基,我又补充道:“今天再加一个香酥鸡胸肉。”   “好嘞好嘞,人手不够,我去后厨帮忙哈!”老板娘喜滋滋地走了,留下她那一堆好姐妹们。   几年不见,她们宝刀未老,依旧热情而八卦,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留长发了,是不是搞艺术了,在哪里高就,处对象了没有,想找什么样的,我有一个侄女……   “真大变样了,我那儿还有官仔骨骨以前的照片,跟本认不出来是一个人,小孩子变得就是快哦。”李阿婆带上老花镜仔细瞅我,她是老香港人,在隔壁卖鲜虾云吞面,“官仔骨骨”这个称呼就是从她那里叫起来的,据说在粤语里是“俊美、体面,像新郎官”的意思。   “没有变,只是留长了头发。”我坐在一群妇女中小声讷讷,依旧摆脱不掉羞涩感,我有点害怕和她们打交道。   说到底,是因为我从小缺少和女性接触的经验,妈妈不在身边,女仆冷落我,我在陈宅见的最多的是姨母陈露夕,她比白雪公主的后母还要冷酷,让我儿时就对女性有了心理阴影。   可阿婆她们都是温暖的人,甚至拄着拐杖回店内拿照片给我看。   相框外缘都是灰尘,看到照片上的男子时,我心头一颤:“……这是我吗。”   “可不就是你呐?瞧瞧你那时候多潇洒!这些年挂在餐馆里,好多食客问我这是哪个明星咧。”   我迎着灯光细看照片,那个我二十岁出头,穿深绿仪仗队军装,胸前佩戴绶带,笑得朝气蓬勃,身旁站着李阿婆的孙女,她和我靠得很近,我搂她肩膀,出于礼貌只是五指虚拢,没有真的碰到她身体。   我想起了那天,我穿军装出现在小巷时,好多少女吵吵着要跟我合影。   “我家毛丫头,去年生了宝宝,我都当老太啦,时间过得真快哦。”李阿婆指着照片上的少女感慨。   我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不敢多看。当年的我确实是美男子,有让人见之难忘的容貌,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我只能想到《千里江山图》。   那幅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千古名画,作于北宋时期,近十一米长的绢丝长卷上青绿琳琅,揽尽江山丽,波澜壮阔,秀出天表,画家王希孟只有二十岁,完成这幅作品后就去世了。   那是一个人的极致辉煌,一次性燃烧所有灿烂,往后就是无限黑暗。 第39章 迢迢娇心软   多么可笑,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年是如此英俊,换做别人或许会觉得惊喜,多了侃侃而谈少年风流的资本,但我只觉得痛苦,我甚至嫉妒照片上的自己。   那时我站在光明里,人生中最大的阴霾不过是不被凌歌喜爱;如今我身陷囹圄,靠跟男人上床换取未来。曾经的美好为什么要存在,如果注定要失去,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许是察觉到我的失落,李阿婆安慰我:“官仔骨骨现在也俊呐,比大姑娘还俊,这个弟弟长得也秀气。”   椋梨源埋头吃米饭,我把鸡胸肉推到他面前,又用公筷给他夹了鲫鱼:“多吃菜,吃不完要给你打包带回去的。”   吃完饭,我把椋梨源送回客工宿舍,然后独自在令港区转了转,打算自己来给他物色一间小公寓。聂甹悠终究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不能再让他经手椋梨源的事。   虽然他不禁锢我的自由,但私自出来见椋梨源,恐怕还是会惹他不悦。我用一个下午加傍晚画了一幅扇面,送给聂甹悠,当做致歉礼物。   他反反复复审视画上的四只仙鹤,如玉的手指搓捻湘妃竹扇骨,在灯光下翩翩欲飞,颇有“起舞弄清影”的美感。   “你师承何处,我竟然看不出你的路数。”他说。   师承姑城葑巷大东门杨老师傅,外加自己瞎琢磨。我文绉绉地卖弄道:“初唐画家边鸾有‘六扇鹤祥‘,分别做‘唳天、琢苔、惊露、梳羽、回盼、翔翼‘六个动作,我临摹了前四个,勾线时又融入同时期薛稷的线条,模仿明代边景昭的上色,画鹤眼时尝试了清代沈铨的‘点睛‘。”   他边听边笑,逗弄小猫一样捏我:“我以前小瞧你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忽而冷下来:“现在画给我看。”   他不相信我。   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喜在我画工不孬,惊动他心;忧在……我习惯用左手作画。过去我画油画时就遮遮掩掩,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怪异动作。   我硬着头皮拿起勾线笔,坚持用左手画了下去,一只振翅欲飞的鹤在纸上草草成形,此刻竟然不需要临摹,因为心中有鹤,刚刚见过聂甹悠抚扇的手,丰盈的灵感源源不断自笔端泄出。   他吻我后颈,微促的呼吸扑到我皮肤上。   “别动。”我正全神贯注地投入绘画,可他不依不饶,掀起我的衣摆,从腰身摸到前胸,细细撩拨着。   “嗯,别弄了……”我全身发软,快要握不住笔,但仍不想放弃。他用左手接过毛笔:“我替你画。”   我惊讶不已,看他熟练地蘸墨运笔,勾画仙鹤尾羽,右手还不停歇地玩弄我身体,他在两方面都是高手,仙鹤活灵活现,而我全身敷粉,喘得像发了春。   他把我的衣摆掀到最顶,让我用嘴唇咬住,我乖乖照做,裸着前身坐在圈椅扶手上,他一侧头,嘴唇就能碰到我胸口,不时神态悠闲地含住一颗乳首轻舔。   我软倒在他怀里,他轻笑着,拿起一支未开封的毛笔,把笔锋搓开,用稀碎的毛搔过我的乳珠、乳孔,痒痒酥酥麻麻,我扭动身体,细腰浪荡摇摆,白亮晃眼。   工笔画这样细致的活做不下去了,聂甹悠扔了笔就要抱我上床。我口齿不清地大叫:“鹤,鹤,没画完。”   他靠深厚涵养忍耐着,扯出我口中衣服,放缓声音问我:“明天补行不行?”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我故意磨他,摆出勉为其难的嘴脸:“要不你弄个写意鹤吧,不用勾翎羽,快得很。”   他扫一眼桌面:“没有水,调不出淡墨。”   我贴在他耳边轻轻说:“谁说没有水?”   他脱下我的裤子,我主动对他敞开双腿,股缝里早已被肠道分泌的清液浸湿。从赵钺开始,这副身子就没离开过男人,被调教的比妓子更淫浪,玩弄乳头就能让我勃起,后穴跟着起反应。   干毛笔很快被我的体液濡湿,供聂甹悠随意使用。可他丢了鹤,掰开我的臀肉认真端详,像是在研究学术问题:“为什么会出那么多水?”   我被他看得紧张,身后的小孔随呼吸一翕一张。   聂甹悠把手指伸进来,轻拢慢捻抹复挑,绞出更多汁液,发出咕唧咕唧的汩汩水声,我听得面红耳赤,他竟然随口造了句对联:   “淫水迢迢娇心软,穴液滴滴嫩花香。”   体内手指突然捅到快感点上,我难耐地出声呻吟,他咬着我的耳朵,声音低沉沙哑:“横批:天下第一骚洞。你说好不好?嗯?你是不是最骚?”   我拖着哭腔嗯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好,说得真好。”   他扇我臀肉,声响极为清脆:“回答我。”   “骚,骚的……我是你的小骚洞。”   聂甹悠的面色近乎狰狞,既克制又暴烈:“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没有回应,他狠狠搧打我屁股:“说话!”   “是你不要我,你把我推给别人。”   “我要你。”他抹掉我眼中的泪,用力抱住我:“我只要你,别走,我离不开你了。”   我堕入一场昏天暗地的性爱里,浅红色的幔帐里我们不停苟合,聂甹悠在我耳边说烫人的情话,将我翻来覆去操弄,就像是要把前半生错过的补回来,酣畅淋漓又疲惫不堪。 第40章 滑如丝缎   成年人的失控就像野火燎原,烧不尽,吹又生。我甚至觉得聂甹悠是荒废了工作,跟我厮混在一块。   我们总是做爱,不挑时间和地点,卧室,客厅,车厢,公园,在这段盛夏里尽情洒落汗液,沾染彼此的气息,聂甹悠就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不管做什么都要摸着我。   通常是他开车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抚摸副驾座上的我,他贪恋前胸和大腿内侧的皮肤,用他的话来说那里“嫩如腐乳,滑如丝缎,摸久了似乎就要融化了。”   这段时日他载我游遍四方,没想到这座城市大的小国内藏着太多珠玑,我过去都不知道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他兴冲冲地带我吃了唐人街的中餐,粤菜,川湘菜,中国蔬食文化博大精深,我品尝时听他的细致讲解,着实觉得叹为观止。   八大菜系中属鲁菜历史最悠久,鲁菜中又分孔府菜,胶东菜,济南菜三大系。聂甹悠说孔府菜做的最能体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以摆出一桌富贵典雅的大席。   他从北京的一家私厨馆订了孔府菜,空运六七个小时至这里,可惜味道不新鲜,我并没有尝出想象中的美味,聂甹悠更是只动了一筷子就不再吃,对助理冷声说:“撤了吧。”   “这……好浪费。”我眼睁睁看着助理们训练有素地动手,很快将桌面收拾干净,只留一壶清茶。   “你不饿吗?早上吃得那么少。”   他揽住我的腰,情色地揉捏起来:“我想吃你。”我轻轻挣扎:“不要了,昨晚弄狠了……还疼。”聂甹悠的手竟沿着腰窝滑下去,摸进股缝深处,在穴口不轻不重地按压:“按摩会阴穴,有助于消肿,活血散瘀。”   我跨坐在他腿上,欲看不看地悄悄撩起眼皮,抿着唇将他打量。他戴银丝眼镜时斯文优雅,我乍然想到“雪竹风露立中宵”的意象。   “干嘛撅着嘴,嗯?小嘴欠吻了。”他嘬住我嘴唇,流氓似的又吸又裹。   “衣冠禽兽。”我轻轻打他一耳光。   他也不着恼,抱着我就像哄小孩儿一样,上下颠了颠,在我耳边说那闺房密话:“你的小名叫什么?”   被他缠磨很久,我扭扭捏捏地说了:“没有小名……就是妈妈心情好时,会叫我……净净。”   “净净,净净。”他慢慢品嚼这两个字,望着我温柔微笑。   我感觉很难为情,低着头说:“像女孩子,不好听的。”   可他非要叫给我听,在我耳边不停说净净、净净、净净,我不应他,他就捏我屁股。我急得要掉泪:“嗯,嗯,好啦,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再给我讲讲易淘集团吧。”   这几天聂甹悠零零碎碎给我讲了他的情况,我能猜到他在中国的地位不容小觑,没想到他是易淘集团的资深合伙人。易淘在中国以电商发家,近几年高歌猛进,占据广大市场,业务涵盖云计算、物流、数字娱乐、企业服务、医疗健康、VR、区块链、大数据、公益事业......是名副其实的互联网巨头。   “你感兴趣?不觉得枯燥?”聂甹悠问。   “好歹我也是要读MBA的人,你说的我大多能懂。中国的人口基数大,市场潜力不可估量,全世界简直找不到比易淘前景更好的项目了,可为什么易淘ipo在香港上市失败。”   “体制不一样,香港股市要求同股同权,但易淘是合伙人制度,创始人团队要求对公司有绝对控制力,即使丧失绝对控股权,也不会丧失对公司的控制,他们手中的股票权利更大,所以是同股不同权。”   我思虑片刻,笑问:“为什么不灵活一点呢?政治上都能一国两制,股市也可以做双重股权啊,划出AB两股,分离投票权和分红权。”   “怪几个HK肥佬太蠢喽,只能看到眼前一点肉,看不见大势所趋。港交所的体量虽然不足纽交所的六分之一,但这几年证监会一直在推新政策,吸引科技公司回归,计划将香港打造成下一个全球金融中心。   港股改革是早晚的事,易淘会紧跟国家政策,去年在美国上市,以后还会在香港二次上市。”   没有说多久,他抱着我在椅子里做了那事儿,之后又到床上鏖战一番,直到夜幕彻底降下来,我们汗水淋漓地搂抱着入睡。   约莫一小时后,聂甹悠彻底睡实了,我睁开眼在黑暗里浅浅呼吸,什么都不做,也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有一种不真实的踏实感。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屏,一个陌生号码在跳动。我披上睡袍到露台上接电话,真没想到打来电话的是罗记饭馆的老板娘。   前段时间去她那里吃饭,结账后她硬是拉我留下联系方式,说有很不错的姑娘要介绍给我。当时我把电话号码写在便签纸上,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位数字写错。   “官骨仔仔啊,好粗心的嘞,留个号码都写错,还好阿姨试了一遍又一遍,才没把你弄丢在人海。”   她说话像在唱歌词,我不由得笑了,可听到她后面的话,笑容又凝住。   她说椋梨源找到她那里,提出在饭馆里打工,刷锅洗碗炒菜煲汤什么都可以干,时间定在每天放学后的晚上和周末全天。   说真的,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了感动,椋梨源是好孩子,如果他想自食其力,我愿意满足他。   “罗阿姨,我弟弟他想瞒着我体验生活,唉,半大小子气死老子,这次就麻烦您帮我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不要让他太累,每晚给他做作业的时间,周末让他做半天,工资我来发。当然,这些都不要让他知道……您明白吧?”   细细详谈许久,大致将椋梨源的事安排妥当。挂掉电话后,我望着楼下黑漆漆的花园发呆,想到令港的公寓,又想到他的成绩,养一个孩子要付出的实在是无穷无尽,我想给他最好的。   我沉浸在思绪里,手机突然又开始震动,一下将我惊醒,我立刻接起:“罗阿姨,是还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冒失了,重新确认屏幕上的号码,只扫到尾号几位数,呼吸就已经停滞。 第41章 Nothing ever happened   “小净,我是凌歌。”   似乎过了许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冬眠的蛇爬出隧道,一长串,暴晒在阳光下:“凌歌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哈哈,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那边的声音就像是被风吹散了,还有嘈杂的街道的喧嚣,对,或许这样就对了,这是一个临时起意的电话,像是匆匆路过书橱时瞥见的新诗集书名一样,记住开头,忘了结尾。   “今天是我的生日。”凌歌说。   和聂甹悠昏天暗地胡混了太久,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7月16号,凌歌的生日,而我的生日恰恰在后天,7月18日。多年以前,我和凌歌会在7月17日办生日小派对,邀请我们共同的朋友吃吃喝喝。   “吃蛋糕了吗。”   “嗯,吃了。”   我听他声音有些浑,猜测道:“喝酒了?”   “喝了。”   “你醉了吗?”   “没醉。”   我不知该再说什么,凌歌依旧和过去一样少言寡语,当然,更可能只是因为和我没话讲。我无法不习惯性地去猜想,他是在哪里喝了酒,办了多大的生日宴,身边陪的人又是谁。   隔着千万里重洋,我能勾勒出他明亮的生活,犹如兰亭集序中的“惠风和畅,天朗气清”,能配得上他的,无不是好的。   “我没醉。”他重复一遍。   “你没醉。”我轻声应和他,半点意义都没有,视线从楼底的花园望向远方,万家灯火,璨璨海湾,夜风舒缓地扑面而来。   为什么?十年了,我好像还是不能开心。   就是在这一刻,我踮起脚尖让半个身体探出栏杆,这片别墅区建在山上,轻易便有凌空感,风吹鼓我袍角,我膨胀了,我跃跃欲试,我想飞。   “我现在很开心,我过得很好,凌歌,我快要去英国留学了,伦敦商学院MBA项目,我收到了他们的录取通知,换了一个专业方向,感觉人生就像重新开始了一样……”   我拉拉杂杂说了很多,脸上一直挂着笑,凌歌先是讶异,细致地问我今后的安排,后来声音里也沾了喜气:“恭喜你,小净,虽然我觉得这有些仓促,但如果你开心,总归是可取的。”   “我现在很开心,真的不能更好了,生活顺利,感情……如意。”   我回头去看卧室内聂甹悠的睡颜,用最眷恋的目光去看,看他睡着时黑发柔软垂落,薄唇微翘,我想他真可爱,怎么不值得我爱一爱?   就像一曲交响乐奏到高潮,我飘渺渺,欲登仙,纵使即将踏空也无所畏惧,那一刻我好像真的爱上聂甹悠,满心踏实安定。   凌歌不说话,他那边的街道越发喧嚷,我分辨出一种歌声,尤为清晰地入了耳,“那是谁的歌?声音有点熟悉,这位老兄还唱过‘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吧。”   过了一会儿,凌歌说:“是Eason。”   “不错哦,功力蛮深的,唱粤语歌是一绝。”   “可是我更喜欢他的《Nothing ever happened》。”凌歌难得说了个长句,竟然带着些幼稚。   我忍不住想笑,如同回到少年时候:“有多好听,能抓住你耳朵。”   “你会去听吗?”他问了这一句,音色并无不同,却像附加了额外的孤独,还有期待。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多么奇怪,两个大男人聊个天而已,我却有那么多敏感纤细的念头,我竟感觉凌歌也不曾恣肆欢畅过,此刻他站在泱泱人潮之中,呼吸到的孤独与我等同。   聂甹悠在卧室内翻了个身,我立刻说:“先不说了啊,我爱人刚刚在睡觉,现在醒了,恐怕会口渴,我去给他倒水,咱们有空再聊吧。”   挂断电话后,我定定地在晚风中站立许久,手机被手心攥出的汗沾湿。没有去碰聂甹悠,我蹑手蹑脚拿了蓝牙耳机,坐在角落里听歌。   我翻墙进入中国的网站,搜索Eason,这位中国歌手也姓陈,《k歌之王》、《富士山下》、《好久不见》、《十年》、《娱乐天空》……他有很多金曲,我找了很久,在他早年一部叫《上五楼的快活》的专辑里,听到那首《Nothing ever happened》。   像清水一样。   毕竟什么都未曾发生,Nothing ever happened,nothing never ever happened.   我给凌歌发了短信:听了,好寡淡,不如金曲旋律动人。   我在露台上又待了许久,悄声回到卧室内睡觉,聂甹悠忽然翻身揽我:“跟谁打电话?”霎时间我下意识躲开,愣了片刻后,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吹了好久山风,身上凉,怕冻着你。”   已经晚了,他目光冰冷,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立刻摆出撒娇模样:“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说身上凉,你不该过来抱我,暖暖我吗?”   聂甹悠将我压倒,剥荔枝壳一样剥光我,只剩泛着寒气的皮肉,被他压在身下,再盖上羽绒被。他低声说:“暖你。”   我憋着笑:“你这个男人老十三点哦,想压死我吗。”   他反应了一会儿:“你用上海话骂我傻?”   “对哦,你戆头戆脑!”我补上一刀。   他想了想,回骂我:“你二愣子。”   “你傻狗!”   “你扑街仔。”   “你叉烧包!”   “你坏小子。”   “你书呆子!”   “你,你……小傻蛋。”   聂甹悠似乎词穷了,那副样子实在可爱,我忍不住“叭”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眨眨眼睛:“怎么会这么响?你怎么做到的,再来一下。”   他把另外半边脸侧过来,我亲了一口,被他嫌不够响,又亲了一口,他还说不如第一次响,再来……如此幼稚的行径持续好久,我伸手打他:“不伺候了!你大爷的,我嘴都肿了。”   聂甹悠大笑,意犹未尽地舔吻我双唇:“太嫩了,不经用,还是下面那张嘴骚……”大半夜,他又压着我来了一发,黑夜里交错着我们哧哧的喘息声,还有肉体的啪啪碰撞。   露台上,凉椅洁白安静,两枚蓝牙耳机闪动微弱的呼吸灯。   聂甹悠过瘾后,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再次熟睡。凌晨三点钟,我收到凌歌的短信,只有一个字:“嗯。”   --------------------   点击有惊喜:[今日入媚](https://y.music.163.com/m/playlist?id=6770202278&userid=1624299899&creatorId=1624299899%C2%A0) 第42章 38 啼断春日风   7月18日,聂甹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司机载我们到了滨川国家剧院,这座建筑形状奇特,被戏称为“大榴莲”,每个季度接纳国内外艺术家的演出,歌剧、话剧、芭蕾舞、现代舞,新年里必有音乐会盛典。   今日竟然是昆剧《青塚记》的公演,我在二楼正中央的席位观赏,视角相当好,能将那繁复华美的唱念做打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知这是中国的哪个班子,只依稀知道《青冢记》出自北方昆曲,对演员要求极高,在行内有“唱死昭君,累死王龙,翻死马童”的说法。胆敢挑战这样的剧目,看家本事不可能不一流。   我正襟危坐,看得如痴如醉,愤慨激昂,整座古典的剧场,在我脚下变成地震带中央,一座在海啸里繁花昌盛的孤岛。   聂甹悠喊我许久,我才噙着热泪回头,他看见我的面容时目光一荡,变得轻柔:“你……”似乎是也知此时无言胜有声,他直接倾身吻我,在高台上,在繁花间,妙目芳唇,婉转而辛辣,袅袅水磨腔萦绕栋梁。   如戏如梦,太像爱情,这就是结局了,这就是顶峰了,我有预感,再也没有哪一刻我会这样爱他。   “你一定要试,这是生日礼物的一部分。”聂甹悠摩挲匣中的红肚兜。戏曲落幕后他就挟我来后台,展示在中国定制的一套《长生殿》戏服。   杨贵妃的霓凰盘金女披下没有内衬,竟然是密绣牡丹的肚兜,实在不正经,我死活不愿穿,聂甹悠贴着我狎昵道:“穿在别人身上唱戏用,但你穿,就是杨玉环本人,净净,乖。”   我的耳朵烫起来,火燎火燎羞着人,半晌后我臊眉耷眼地说:“那你先出去。”   “好。”聂甹悠窃笑,吻我一口,脚步轻快地离开后台,我提起那件女式肚兜,摆弄很久才穿上,将红绳在颈后了个蝴蝶结,撩起眼皮扫了眼镜子,忍不住骂了句艹。   不看脸,整幅身子跟雪白的大姑娘一样,肚脐下垂着倒三角状红布,正好遮住男性器官。我用最嫌恶的目光去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很迷人,既娇嫩,又熟艳,似乎每一处都为挑逗男人的性欲而生。   怪不得那么多人有异装的癖好,泰国人妖对于男人来说无比魅惑,日本宝冢歌剧团里的男役令女人芳心大动,这世上,最理解同性的,还是同性。   我穿上女披戏装,轻薄的红绡上金丝绣纹枝枝蔓蔓交错着,如同传说中的金缕衣,行动间衣带飘扬,轻纱曼涨,落拓而缈蒙,真正兼取了曹衣出水与吴带当风。   做这件衣裳的师傅,一定很爱它。   所以不该由我来穿的,该是一个干净的好人家的女子来穿,我不配。   正发愣时,身后响起一把清泉般的嗓音:“一百八十八万。”   我抬起头,惊讶地从镜中看到身后人,是在《青冢记》唱王昭君的正旦——九玉,她从舞台侧门直接进来,还未卸妆,盈盈立在我身后:“花了这个数,把你这身从姑城刺绣博物馆请出来。”   我犹自沉浸在讶异里:“九玉老师,我……”她凑过来,在我身侧仔细嗅着,翦水秋瞳眯了一眯:“是很香,长得也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   “这……”   “你不知道兰玉?”九玉风情地一挑眉:“她是聂少的初恋,也是我师妹,可惜,早几年跳楼了。”   她太直接,轰得一声撞在我心上,我下意识攥住纱袖,满屋的戏服璎珞、发套水袖,弥漫淡淡的清油香,雅致的脂粉气,这是我向往的世界,面前是我钦佩的戏剧界人士。   她还在笑:“聂少怎么夸你的,也是‘香得不可言传‘?是吗?”她笑得好美丽:“可是你怎么比得上兰玉?她曾是戏台上的‘一代香妃‘哦,最重要的是,活人怎么跟死人争呢?”   唱过半辈子戏,一颗心早就是七窍玲珑,九玉的意思很清楚:死人永远被祭奠,永远无法被超越,地位永远不可撼动。简而言之,聂甹悠爱兰玉,我是替身。   走出更衣室,聂甹悠就站在走廊对面的窗旁,他露出被惊艳到的神情,大踏步朝我走来,眉角眼梢都飞着愉悦:“净……”   我后退一步,扭头不看他。聂甹悠立刻察觉到不同:“怎么了?”我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你去哪?”他拽我手臂,我猛然回身,趁他来不及反应时来了个过肩摔,把他结结实实摔到我飘扬的裙裾下。   真他妈另类又搞笑,我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就是我会干的事。愣头愣脑地朝前走了十几分钟,走过空中花园,路过空中网球场,前面就是楼层边缘,外面是波光粼粼的蓝色海湾。   “陈净!”聂甹悠从后面追上我:“九玉跟你说什么了?”   我站在原地不回头:“没说什么,只是我累了,我想呼吸。”   他说:“你为什么不看我?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回头,双眼却被他汗湿的手蒙住,他紧紧贴在我身后:“别看,不好看,我跑得浑身是汗,狼狈不堪。我怕被你发现……其实我也是最普通的男人,会患得患失,会因为爱人的误会心急如焚。   九玉我过去认识,兰玉我过去也认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你不问我,我不会提起;如果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聂甹悠慢慢松开手:“你准备好听了吗?我过去的混账、任性、失落和彷徨,都可以敞开在你面前,我把我交给你,你愿意接住我吗?”   还是那样,和聂甹悠论调情,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我投降,我认输,我认命地扭过头,拽下他的眼镜,撞上他的鼻骨,用力吻他。   撕扯发泄,像野兽一样狂暴,很快又从男人间的角力,变成聂甹悠的主场,他将我推进绿荫深处,莽莽撞撞踏出十几步,竟闯进一间空包厢,这里有石几长椅,青瓦竹帘,细嘴酒壶鎏金镀银,白梨插花清芬细细,实乃世外桃源,可作欢愉圣地。   慌乱中聂甹悠推倒酒壶,浅金色琼浆沿桌面迸射,他蘸了来给我润滑,我提腰抬胯,掀起红裙露出半边白腿,是简单粗暴的情色,聂甹悠抱着我又亲又啃,将要入港时,包厢门被砰然推开。   聂甹悠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挡住来者视线。   银头手杖不慌不忙地敲打在青砖上,发出让我心颤的声响,陈钟岳。   他走来,身上的西装依旧是黑色英式三件套,他不会流汗,他不是人,他是在黑暗里行走的高墙,压迫感呼啸而来,双眸炯炯明亮,摄住我神魂,我就像精悍雪豹盯住的猎物,语无伦次:“舅……舅父。”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到底想要什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陈钟岳的手杖滑过我赤裸的小腿:“想做聂家的臭婊子?”   “陈董,请你自重!”聂甹悠严严护住我。   陈钟岳像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嗤笑一声:“甹悠,你还是年纪小,能把婊子当作宝。你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前,网银收购speed被美国监管部门否决?”   聂甹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上面有数十条未读消息,他快速地浏览。我也在飞快思考,整合自己知道的信息。   网银集团是在日本上市的风投公司,十年前慧眼识珠,投资易淘集团,从此行业内一飞冲天。我学GMAT时,多次读过这个商业传奇。   前段时间看新闻,网银集团准备进军医药市场,已经耗资二百多亿收购完美国知名生物制药公司Phearl,而speed是另一家大型制药企业。   陈钟岳大马金刀地坐在聂甹悠对面:“你现在去了解,未免晚了,不应该。以你的商业敏锐度,本该早就能猜到,网银这次急功近利,先收购Phearl,再水平并购speed,绝对会被冠上‘反垄断‘的名义否决。”   聂甹悠放下手机:“网银前期收购Phearl的负效益已经很明显,前两个季度都是大亏损,明年至少有120亿的债务到期,他们准备套现?”   此时我也隐约猜到了,网银是易淘集团第一大股东,所持股票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至少占有两千亿美元的市值,抛售5%左右就可以渡过这次难关。   陈钟岳说:“已经和淡玛希在谈了,易淘的中国管理层,也就是你那几个合伙人朋友也有不小动作。”   聂甹悠此时彻底坐直,目光锐利:“网银卖多少?百分之五?”   陈钟岳笃笃叩击着银狮头,气定神闲:“至少8%,网银想吃印度市场的人口红利,后两年会有大项目,要提前攒老婆本。”   “8%,将近一百亿,淡玛希要多少?”聂甹悠问。淡玛希控股公司由新国财政部经营,代表国家利益。   我听的出聂甹悠声音里不易察觉的紧张,稍往深处一想,就知道收购股份是一场权利的厮杀,他曾对我说过,在易淘的董事会内晋升,要看资历,更要看股份持有数。   海面上的阴云被风驱散,日光乍泄,满室升辉,陈钟岳难得坐在光亮里,面皮白皙,依旧给我宝相庄严的错觉,如尊者,如佛像。   他似乎将要启唇,吐出谆谆教导,提携聂甹悠这位后辈,可眼神朝我一拐,露出的是嘲讽笑意:“你搂着小婊子东游西逛的时候,赵钺已经亲自飞到日本商谈多次,他这次要下血本了。”   聂甹悠用力闭上眼,再也沉不住气:“中国那边必须收够30亿,我的流动资金不够,所以这次要靠你跟赵钺抗衡,你控制的那几家投资公司,收购数至少和他持平。我们,合作了这么久,这次当然……”他抬起眼皮,笑容虚弱:“你要什么?”   我看见聂甹悠平放在西装裤上的手在攥紧:“现在我联系助理,安排一个会议,我们正式协商。”   “不急。”陈钟岳眼中兴味盎然:“先让小婊子过来。” 第43章 38 李白溺死我跳江   果然如此,终究要走到这一步,我几乎不敢和聂甹悠对视,空气都为这一刻凝滞,漫长、黏稠,让我窒息。   “陈净。”   聂甹悠的声音很轻,但我的心重重落地,我明白他已经做出选择了,这一生,我不会再允许他喊我的小名。   仰起脸,我在笑,娇俏地拿眼角勾着他:“干嘛?”   他笑容苍白,苍白不止能用来形容脸色,还能形容一种走投无路的姿态。他说:“你去吧。”   那一刻我想到的是柳如是和钱谦益,李清照和赵明诚,司礼监和东林党。文人的懦弱,比婊子的无情更让人恶心。我真他妈的想大笑狂笑,扯着喉咙笑傲江湖,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我振袖而立,大步跨到陈钟岳面前,笑得如同酒鬼,如同李白。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跪下。”陈钟岳冷冷睨着我。   我不动。   他抄起手杖,一棍敲在我膝盖上,我瞬间趴倒在他两腿间,身后猛然一凉,是陈钟岳挑起我裙摆,露出光裸的臀,他眼神暗下来:“大了一圈,被干肥的?”   紧接着他拿手杖狠狠抽打我臀肉,疼痛火辣辣交织,我却不躲,依然笑着,发出媚浪又沙哑的嘶叫。   “骚婊子,在他面前你就那么兴奋?”陈钟岳攥住我脖颈:“好,甹悠你过来,继续干他。”   “别这样,陈董。”   “没玩过群交?过来!”   半分钟后,一双手从后面握住我的腰,聂甹悠跪坐在地上,胯部贴着我股缝摩擦,我的脸朝下被陈钟岳扣在大掌里,按向裤裆,“掏出来,舔。”   前后夹击,两个男人的手在我身上肆意游走,我跪在青石砖上承受,笑靥如花:“我给你们唱一段吧。舅父,我想唱戏。”   陈钟岳的手稍微停顿,眼里带着怀疑,“我要唱戏,我要唱戏!”我发了疯般大声嚷嚷,他们都愣住,我滑泥鳅一样从他们手下逃出,蹦蹦跳跳地捞起瓶中一枝梨花。   “呔!看剑!”我手腕翻飞,真的以花做剑,剑尖点水,再快拧身转三百六十度,做出虞姬登台的亮相。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我且歌且舞,全凭心意。欧阳先生曾教我挽剑花,剑不能斜曳,让剑花从侧面看去很圆,从正面看则不偏不倚地被锁在两条狭长的平行线之内。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劈下,将剑架在聂甹悠脖子上,对他横眉瞋目,正像是在用死亡威胁他:“高力士,脱靴!”   我使出正旦的“踢裙”动作,傲慢地高高抬起一只脚,踩在他心口,他视线较低,能将我裙摆下的风光一览无余,大腿,臀瓣,性器,股缝……   聂甹悠的喉咙抖动一下,握着我削瘦脚踝的手也跟着一抖,竟然真迫于我的淫威,为我脱下绣鞋。   我挽出一个剑花勾走绣鞋,利落回身,挑起酒壶斟满一只酒盅,置于鞋中,行云流水地扭腰旋踵,裙摆如花盛绽,又流风回雪般收落,我轻飘飘坐在陈钟岳面前,曼声撒娇:“陛下,再来一杯。”   妓女将酒放在三寸金莲小鞋里敬给恩客,是欢场上的老玩法,这缠枝纹牡丹的绣鞋极其精致,我捧它在手,胡腔乱调地唱着:“舀太液金池水,添春风露华浓,与海岛冰轮共酿九天九夜。”   陈钟岳垂眸,冷眼看我发疯。我似有若无地蹭他身体,细细密密清唱:“今日殷勤——捧玉钟,愿君拚却——醉颜红。”他终于似有所动,手快要碰上绣鞋,我却先他一步捉起酒盅,把酒液往自己脸上一泼。   又辣又烈,睫毛湿淋淋地垂坠酒滴,我咧开嘴无声大笑。   陈钟岳面色阴沉下来,我朝他挺起胸膛,酒液濡湿前襟,红绡薄透,乳尖明晃晃翘着,缓缓地,我摇摆腰身,携着温热酒气靠近他,却总是若即若离,差了那么几毫米,像隔着一层轻纱挠他搔他。   他伸手抓我,我立刻躲开,一个后撤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气沉丹田,头腔共鸣,拿出真本事唱南吕宫调:“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关汉卿《南吕·一枝花·不伏老》)   聂甹悠一副痴愣神情,紧紧盯着我,他懂行,明白这是我唱出的第一句戏。这也将是唯一一句,不给他们唱旦戏是我仅有的傲骨,接下来我荒腔走板、胡编乱造:   “这戏梦人间!山峦——样,川河——浪,我来一趟,必教天地晃荡!”(样:意为板正端庄;浪:意为浪漫奔放。)   唱着,走着,我光着一只脚,晃晃悠悠,如同酒徒,靠在了栏杆边,下面就是广阔大海,凉风习习扑面。   前天晚上接到凌歌电话时,我就该走到这一步了,没什么好留恋的,我该跳下去。有那么一刻死念几乎压过生念,我强行稳住心神,告诉自己,可以跳,是为了装疯卖傻,躲过群交。   世俗多言李太白因醉泛舟于江,见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   我两臂一撑,翻身跳到栏杆上,高高站立,就像站在万丈海风之巅,裙裾瞬间飞扬。   “陈净!”他们喊我。   我回头笑了一下,眼里匆匆掠过万千颜色,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感官全集中在脚底板,我往前移动一步,身体踏空,如同断线风筝般掉了下去。   人跳楼的时候,脑中会想到什么。   短短半秒钟内,我脑中滑过无头无尾的一句话:从前有只无脚鸟,飞呀飞呀,摔死在地上。   高空跳水是一门技术,绝对不是奥运会运动员表现地那样轻而易举,全球每年都有普通人因跳水死亡或重伤的新闻。   陈宅有游泳池,我小时候跟教练学过一点入水技巧,但因为那句话分了神,效果大打折扣,我在空中只来得及竖直身体,忘记单脚入水减轻压强,霎那间赤裸的右脚脚尖剧痛,疼痛蜘蛛网一样蔓延至全身,牵连到心口。   骨折了。   水花四溅,我却只能胡乱扑腾,肺部呛入冷涩海水,一切都像慢镜头,我竟然还在遐想:如果我死了,会不会上报纸?两个大佬玩弄男宠,男宠不堪其辱,跳了楼,事情发展到这里,无非又是一个烂俗故事。   但上天偏不如我所愿,下一刻又一团巨大水花在我旁边迸溅,水波汤汤扬起,声响震耳欲聋,一股雪茄烟香逼近,陈钟岳抱住我。   他为什么跟我跳下来?他凭什么跟我跳下来!   陈钟岳强有力的手臂挟制我,带我游向岸,他跳水前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马甲,薄薄衬衣下就是灼热的肌肉,与我紧紧相贴,肌肤相亲那么多次,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引起我灵魂深处的战栗。   我怕吊桥效应,人总是在命悬一线时轻易动心;我也怕斯德哥尔摩症,他对我一直坏一直坏,可末了给出一丁点好,就他妈能扭转全局。   好在刚上岸,陈钟岳就凶残甩我一巴掌:“贱人,想死?我不准!”   剧院的安保人员迅速靠近,但十数个衣着各异的男子先于他们聚拢过来,遮挡住陈钟岳的身形,手法老练地挤压我胸腔,为我排出肺部积水,然后护送我们上一辆高底盘吉普车。   我用手指擦过玻璃,防弹的。我确认了心中的猜测,陈钟岳这一次可能是偷渡回国,连保镖都着便装。   车辆沿海岸线疾速行驶,路上下了雨,我裹着毯子窝在角落里,各种细密声响钻入耳中,雨雾洒窗,周生用手指操作平板,其他助理们噼里啪啦敲打笔记本键盘,陈钟岳一直在接电话,在英语、马来语、日语中来回切换。   脚好疼,我身上冒出虚汗,思绪格外清明,就跟第一次睁眼看世界一样,我终于想到,能奠定陈钟岳地位的是穆斯林金融。   在伊斯兰教信徒眼中,神圣的《古兰经》鼓励商业活动,反对财富闲置,但禁止收取利息,利息是不劳而获的收入,会使人腐败堕落,不愿劳动,阻碍整个社会的农业、工业发展,增加整个社会的贫富差距,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最终加剧阶级的分层。   神学家们把利息禁令的对象从《古兰经》中的有息借贷扩展到更多有可能产生高额利息的金融活动中,进一步发展利息禁令。   目前穆斯林人数已经突破16亿,占全球总人口的23%,为这些人口发展出的穆斯林金融银行变相收息,且发展出独特的股份制、盈亏分摊制、租赁制、伊斯兰债券等。   陈钟岳很早就接触这方面,跟马来西亚那边来往密切。马来西亚拥有全球最多的伊斯兰基金,全球最大的伊斯兰债券市场,还有国际公认的监管标准。   像马来西亚、阿联酋、印度尼西亚等国,实行二元制,伊斯兰银行与传统世俗银行并存。而海湾地区国家,包括沙特阿拉伯,巴林,伊朗等国,由于地处伊斯兰金融业与石油业的中心,国家的金融体系已经完全伊斯兰化。   中东地区石油储量丰富,拜这些富有的海湾国家所赐,全球的伊斯兰金融资产规模已经超过2万亿美元,预计五年后会超过3.5万亿美元。   新国临近马来,又是东南亚金融中心,这些年也在这一块儿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大蛋糕,谁不想来分,我大概能猜出聂甹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跟花旗银行多有合作,花旗银行率先在中国香港开设了伊斯兰金融业务。   香港地区大力发展穆斯林金融,政府近年发行过十亿美元的五年期伊斯兰债券,以两座商业地产作为资产,租金作为投资者的持续收益。   而香港又是亚洲第二大交易所,证券市场的体量是新国四倍,流动性更大。背靠中国,近些年飞速发展,建立健全监管制度,吸引大量外资涌入、中概股回归,陈钟岳必然也会有在香港挂牌上市的意向。   诸多蛛丝马迹,拼接成全景地图,我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聂甹悠和陈钟岳被利益与政治网罗在一起,密不可分。   “前面好像是舟杉道。”我轻声说了一句。陈钟岳看也不看我,其他人也跟着不理会我,我又讪讪地陷入安静。   舟杉道是我妈妈安息的地方。   我拿额角贴在冰凉玻璃上,悄无声息地望窗外垂悬的水珠,莫约半小时后,陈钟岳结束电话会议,跟助理们交代数分钟,很快他们拿起黑伞从车上鱼贯而出。   周生走之前神色莫测地望我一眼,往储物格里放了什么东西。 第44章 飙车狂野   车上只剩我和陈钟岳,他言简意赅道:“你开车带路,去见知意。”   我跨进驾驶座,摸上方向盘。哪个男人不爱军用吉普?喝最烈的酒,骑最悍的马,我发动引擎,掉头下了高速。路两侧的树刷刷后移,如同被水泡久后软胀扭曲的黑茶梗,很快又变成两道黑闪电。   “开慢点。”陈钟岳吩咐。   后视镜映出了我的下半张脸,嘴角紧抿成一线,下颌苍白坚硬。不错,像是憋着坏水,即将干票大的。   计速器转到一百三十迈,肾上腺素疾速飙升,全身皮肤开始紧绷。   “你干什么?是这条路吗!”   我冷笑,带你去看我妈妈,做梦呢?   一百四十迈,车体轰鸣巨震,保镖们驾驶的四辆吉普在后面夹道追赶。赵钺是赛车俱乐部成员,跟他好的那几年,我当然也享受过赛道上的速度与激情。   陈钟岳跟我争夺油门,打斗中后视镜歪斜,我看见了自己的一双眼,清亮鬼魅,野火燎原,神似狼的眼。   原来我也会有这样的眼,原来这才是我。   车体在我们的争斗中歪斜,刮擦地面走S路线,嘭嘭撞击护栏,后面的车眼看要包抄我,但前方就是一个弯道,生死悬于一线。   疾速奔驰下,吉普由于较高的重心容易出现过弯翻车,而这辆车没装赛级防滚架,就算抗摔也能瞬间致死。   生死关头陈钟岳不敢造次,任由我猛打方向盘,将油门一踩到底,引擎声炮轰山崖,轮胎在地表擦出串串炸裂的火星。   车头狂暴,车尾凶野,在鬼门关里闪电漂移,所有车都被我甩在后头,计速器直飚到一百八十迈,车体失去抓地力,一瞬间几乎腾空飞跃路障,冲向沙滩。   “疯了?陈净!陈净!”陈钟岳怒吼。   我一刻不停,在沙滩上飞车纵行,直直闯入海潮,扬起滔天巨浪,兜头盖脸浇在挡风玻璃上。   “陈净!”   我猛然刹车,几乎踏碎离合,紧接着饿狼扑食一般抱住陈钟岳,凶狠地吻他。   “你他妈……”陈钟岳甩我一拳。   我扼住他脖颈:“去死,或跟我做爱,选一个。”   他怒目圆瞪,随后笑了,搂紧我后脑强势地回吻,舌头闯进彼此口腔,又搅又吸,如胶似漆。血液在皮肉下喧嚣,心脏剧烈跳动,天地都为此时颠倒旋转,我们想杀人放火,合奸做爱,什么都拦不住这狂野欲望。 第45章 海上竟豪奢   四辆吉普追上来,保镖们靠近,又离去,独留我们在海水中央。   撕开一百八十八万,陈钟岳看到牡丹肚兜,生动地撇撇嘴:“真他妈俗。”我哈哈大笑,大千世界里审美千奇百怪,不是所有人都爱盛唐,不是所有人都像聂甹悠。   太像爱情,也终究不是爱情。   陈钟岳解不开红绳,直接拿瑞士军刀依次割断,我在储物格里胡乱摸索,掏出了套子,好个周生,真他妈是金牌助理。   “不戴。”陈钟岳拒绝,解了裤子掏出性器,对着我开始撸,硬了就塞进我臀缝蹭。   我硬是给他套上:“怀不了孕,也得讲卫生。谁让咱俩都是万人骑呢?只不过是插和被插的区别。”我羞辱性地拍拍他的脸:“我脏,你更脏。”   我在他身上叉开腿,手指捅进后穴揉弄一阵,慢慢往下坐,吃进他的性器,一开始就疼得不得了,冷汗淆淆渗出,陈钟岳一直凝视着我的动作,眼眸漆黑深沉。   “啪。”我一手拍上窗玻璃,稳住摇晃的身体,车窗外一半海水一半雨幕,隐约映出我白生生的身子,因为疼痛,颈线拉得纤长,像引颈就戮的天鹅。   腰细的惊人,屁股又圆又肥,不知廉耻地扭着摆着,试图吃下粗壮男根,这个过程尤为漫长,陈钟岳一动不动地旁观,还有心扯闲篇:“为什么不带我祭拜知意?”   我直接道:“不能带姘头去看妈妈,埋汰。”   他深深望着我,说:“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终于不骗我了。”   我无所谓地一笑:“骗你有个屁用,我在你面前,就跟斯嘉丽在白瑞德面前一样,什么小九九都藏不住。以后在别的男人面前装个嫩卖个骚,在你面前不用装了。”   既然是野狼,何必装成野猫。蹉跎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自己的本质,说好听点是十年饮冰,难凉热血;说难听点就是我有自毁倾向。从小在富裕生活里顺风顺水的人,难免会生出极端叛逆心,更何况我活得压抑,比芸芸众生不快乐的多,随时随地都渴望着爆发。   “冷心冷肺,养不熟的狼崽子。”陈钟岳捏着我的下巴评价。   “冷就冷吧,穴里热就行,能把你的大鸡巴含化了。”我笑得无耻,很快又疼得呲牙咧嘴,全吃进去了,屁股塞得满满,只觉得胀,哪还有力气动呢。   “你也就嘴硬,屁用没有。”陈钟岳揽住我的腰身,悬空抱起来,手指伸进我后穴内搅弄,我偏要跟他犟,在他耳边轻喘:“嘴硬,穴里软,水还多,用过的都说好。”   陈钟岳眼神一震,明显是恼了,一把薅掉套子,直接闯进我后穴,狠顶十数下,忽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跟他们都戴套,只跟你。”   我还未品尝出这句话的微薄情意,就被他干翻在座椅里,欲望发泄,活塞运动,他在我身上平行做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为了欢愉,我主动配合,大大方方地扭腰摇屁股,寻找喜欢的角度,爽到时就放浪呻吟,这样的性爱非常高效,我接连高潮了两次,把精液射到门上,窗上,陈钟岳身上。   没及时躲开,穴里吃了他半泡精,腿上淋了半泡,我烦躁地抽他:“再射进来我就尿你身上。”陈钟岳恼羞成怒,把我压倒狠狠修理一顿,肩膀胸脯上尽是他的牙印。   很快他又重振旗鼓,挺着硬物干进我湿软的穴,搅出黏哒哒的肉搏声,九浅一深,他逐渐掌控全局,我感受到欲求不满地空虚,夹着屁股挽留他,主动骑到他身上。   窗外水势浩大,路易十四是“我死之后,哪管它巨浪滔天”,如今是我要做爱,那管它大雨瓢泼。可惜身体实在使不上劲,只能落在陈钟岳手里,被他掐着腰猛干深干,啃吃胸乳,我的黑发瀑布一样甩落,盖住他半张面孔。   他其实是很英俊的,湿透的衬衫覆在肌肉上,勾勒出性感轮廓,我伸手揉捏他胸肌,他按住我乱动的手:“骚货,动屁股。”   我应景的摇两下,臀肉像两团奶冻颤巍巍地晃荡,一只乳还埋在陈钟岳嘴里,我整个人卸了力,柔若无骨地偎着他:“不行了,动不了。”   陈钟岳把我压在玻璃上狠干,公狗腰沉稳耸动,依旧是老派的干穴法,棍棍到肉,毫不含糊,不多时我就被捣成了湿软春泥,任他作威作福,等我昏昏沉沉泻了一次,这老公狗居然又射了进来,像春末里的落花被狂风一卷,以悬泉飞瀑的力道砸向地面,等着零落成泥碾作尘。   偃旗息鼓的空档里,他就把玩我身体,等待再次勃起。被他玩了半天,我全身只剩左脚一只孤伶伶的绣鞋,又乖又娇的裹着雪白脚掌,陈钟岳托在掌心细瞧,那模样,跟八岁小孩见了樱桃蛋糕一样。我不耐烦地踹他:“别他妈看了,喜欢就送给你穿。”   陈钟岳没有废话,雄腰一挺把我干没了声,软趴趴的卧倒在他怀里,被他干得花枝乱颤,露水淋漓,他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看我沉迷,看我沦陷,沉声说:“你今天太虚了。”   我也不瞒他:“骨折了,右脚趾疼。”   他立即捞起我右脚,五个脚指头淤肿着,已经变成丑陋的黑紫色,我猛踩油门时就明白逃不过粉粹性骨折。陈钟岳的脸色相当阴沉,草草顶弄几下拔出来泻了,将我扔进后座,他坐上驾驶座开车。   “怎么,败兴了?”   他说:“你想变成残废?”   我笑道:“老钟,你不会是要送我去医院吧?”   他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既然疼,就不要笑了。”   这一句话像针扎破气球,把我的逞强戳了个透,我拾起破裂的金缕衣裹住身体。闷声说:“明天就去英国吧,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陈钟岳良久不语,我喊他老钟,一声递一声喊个不停,像只打滚的猫咪。他终于开口,冷淡克制:“留下来,我不会亏待你。”   我反应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留在你身边,做你一个人的婊子?”   他说:“我给你地位,让你在人前风光。你想做陈家掌权人,也不是不能。”   多诱人,多慷慨,只可惜说话的人是陈钟岳,我说:“我为了你,跟那些男人彻底断了,你能为了我解散后宫吗?”我觉得实在可笑,这个设想纯属天方夜谭,笑过后我解释说:“老钟,你又不爱我,我不能得不到爱情,还他妈的放弃自由,那纯属傻逼。”   他在我的笑声里沉默,许久以后他很轻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能呢?”   我愣住,心忘记了跳动,一瞬间像一千年,很快我朗爽地拍他后背:“行了老钟!你今年四十三,不是二十三,你得老成持重,不能为老不尊!不过脑子就说话,你自己听听能信吗?”   我嬉皮笑脸,后视镜里陈钟岳看着我,目光很深很深,逼的我住了嘴。   一个月以后,我如愿登上开往伦敦的班机。 第46章 41 火葬场呵呵   留学在一开始其实平淡得很,新国本就是完全西化的国家,我到了英国跟待在国内区别不大。在正式开学前的两周学校组织一系列workshops, 指导我们制定职业规划(career consulting,写简历、求职信,尝试融入各种公司的人际网(networking event)。   我没有很强的求职意愿,可以说来这里留学,对我来说结果远大于过程,我只是想拿到LBS的MBA硕士身份。   伦敦商学院校区面积很小,两栋楼,一个图书馆,没了,有时候上课还要去对面的产科学院借教室。我住在校外的独栋小平层里,有两个阿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我的同学们来自全球各地,四海八荒,课程安排得很紧,因为我选择在15月结束学业,第二学期又要出国交换,所以第一个学期选择了三门选修课,经常在图书馆熬到凌晨。   课业繁重,但我能学的进去,谈不上无聊,更谈不上刺激,说起来倒是我出国前那一周更刺激,我经历了两段意想不到的事。   一是在酒局上见到聂甹悠,我怀疑是陈钟岳故意安排的,当时我脚上还上着夹板,被周生搀扶着坐在大丛绿植后。   聂甹悠身旁跟着个穿旗袍的女人,身材玲珑有致,腰儿细细,真是位古典小美人。看到我,聂甹悠的第一句话是:“我不会游泳。”   许久以后我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已经晚了,当时我冲他轻轻摇头,笑了笑:“都过去了。”   他也不再多说,继续与别人觥筹交错,那小美人的眼神好活泛,娇滴滴,滴滴娇,依偎在聂甹悠身侧,为他添酒夹菜,香风一阵一阵飘过来。   或许她和兰玉更相似。我没坐多久就拖着瘸脚离开了。   第二件事发生在机场,在我登机前,七八辆黑色加长林肯齐刷刷停在候机厅外,一群人涌进来,打头那个戴着墨镜,身形我再熟悉不过,赵钺。   他上演了一场最三俗的戏码,就跟他妈的黑旋风李逵手持大斧劫法场一样,居然想把我从人群中带走。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嚣张,但稍一想就明白了,那时候对他来说大局已定。跟迟洁心举办过婚礼,联姻已是板上钉钉;在收购易淘股份上他成功敲定六亿美元,足以震慑聂甹悠。所以他能肆无忌惮地做想做的事。   周生迅速调度保镖,联系机场人员,我被安排提前登机,二楼登机通道一侧是玻璃幕墙,能清楚看到下方情形,地勤们开始封锁现场,赵钺正跟周生他们扭打,仰头嘶吼:“阿净!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我拉着小行李箱快速向前,磁砖地冰凉光滑,折射刺眼光芒。   “阿净!我爱你!”   我停住脚步,要不然怎么说我这个人就是贱呢?换做别人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我偏要低头看他,过往几年如水一般在脑海匆匆流过,那是我最好的时候,最青春阳光,最英姿勃勃,全部奉献给了他,告别他,就是告别最好的自己;眷恋他,也是在眷恋最好的自己。   我不由自主地往回走,逆着人流走向进站口,越走越快,赵钺在下方激动地欢呼,鼻青脸肿地摇晃路人肩膀:“他来了,他答应我了,他回来了!”   某一瞬间我又心如止水,停下脚步悲哀地望着他,赵钺的面容渐渐垮掉:“阿净,下来啊。”   我看了他很久,用口型轻轻说:“再见。”   “阿净!”赵钺的声音撕心裂肺,一声高过一声,这次我坚定地离开,大步向前,迎着光走向登机口,泪水滑下脸颊。   据我所知,赵钺在英国的势力远不如陈钟岳,而且被我一次又一次拒绝过,我相信他不会再来自讨没趣。旧人旧事还是早点忘了好,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真的。   我没那么恨他了,但不会大度到祝福他,只希望他不要再来跟我纠缠。不过我也没忘记从政的初衷,若是日后有机会给他使绊子,我当然会不遗余力。   学校每周四有sundowner(千人校友酒会),免费供应啤酒,在这时候可以勾搭看对眼的人,建立友情爱情。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就结识了安云菲,她跟我算熟人了,在伦敦政经的冬季学期里做过同学。   她很大方的承认她是埃琳娜的女友,不过谓语用的是过去式,现在她们已经分手。安姑娘见到我时说:“你像被上了色。”   我问她何以见得,她说:“冬天见到你时,你整个人是暮气沉沉的黑色,现在底色还是黑的,但洒满鲜亮的光圈,能够光彩照人。”   我想她真是童心未泯,看世界时依靠通感,可爱极了,她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可怕,我对她充满好感。我们很快熟悉起来,她来自上海,年纪比我小,性格开朗直爽,短发及耳,黑眼睛有猫一样的灵动感。   我们被分进一个学习小组,一个组六个人,来自各个国家,每周都有Group Project,需要所有成员协作探讨,在这样一个跨文化的小团体内,每个人都有分工,扮演合适的角色,安云菲是我们所有人中最有领导力的那个,而我通常总览全局进行设想,制定大方向。   大家经常去酒吧聚会,花几个小时一起完成课题。从学校出门走十分钟就是贝克街,这里有福尔摩斯故居,也有不少精致的酒吧,有一次正在进行Brainstorming,安云菲从吧台领来另一个团体,其中有两张华人面孔,他们是一对情侣。   我就这样认识了丁慕白,还有他女朋友小晗。丁慕白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光的气息,帅气而活跃,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大学刚毕业,在LBS读MIM项目,不过他才思敏捷,坐下来和我们这些MBA老油子聊了十几分钟,就提出一条可行度很高的建议。   酒吧分别后我们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我经常和华人交朋友,或许是因为都沉浸在汉文化里,相似的人气场相近,总能找到彼此。   初冬时节我又遇见了戏曲社团的姑娘们,上次分别后我和社长施施还保持偶尔的联系。现在再见面,我给她们表演了《惊梦》唱段,她们看后寂静无声,居然还有人抹眼泪。   施施说一定要把我引荐给她姨妈,我惊喜地得知她姨妈曾是梅派传人,不过早已息影,今年夏季刚移民到英国。   我打扮得很正式,穿一身淡雅的灰西装,手捧浅粉色百合花束,去她府上拜访,施施说她姨妈姓朱,名成碧。   朱成碧,又是一个极美的名字,不知是否取自唐代武则天的那首“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按过门铃,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没想到开门的人就是朱成碧女士,她和欧阳语诗前辈完全不同,是一位富态慈祥的太太,笑容和蔼。   我更没想到一切会这样顺利,她居然轻易地答应指导我,或许这并非正式的拜师学艺,她只能领我入门,修行全看我个人。   常言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自知没有能力十年磨一剑,昆曲,京剧……我练不精,却爱得太多,不如顺从心意,博采众家,看自己的造化。 第47章 42 雅人深韵   安云菲也常去看我学戏,我问她是不是看上了明眸善睐的大美女施施,她笑嘻嘻地捶了我胸口一下,我佯装心痛:“啊,从此你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助攻。”   不过我看施施也有点像les,因此对这件事上了心,尽量给她们凑出见面的机会。女孩子们之间的八卦是一点小乐子,调剂我苦闷的练功时间。   朱成碧女士看起来和蔼,其实要求不比欧阳先生低,京剧的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她样样都教,让我从毯子功开始练。   在梅派中身段尤为重要,我在毯子上摔摔打打,重回练瑜伽时柔韧度最好的时候,朱女士从《贵妃醉酒》入手,教我台步和身段,每个细节都死扣到位,云步、醉步,我跟着锣鼓声走,毫米只差都不能有。   难一点的是“卧鱼”、“闻花”,更难的是“衔杯”下腰、扇舞,我将三把泥金折扇舞烂了才把握住感觉。   朱女士让我自个儿练眼功:拿一张白纸,中间画一个黑点,旁边加几个灰点,一直凝视黑点,直到视野中的所有灰点消失。   这可太为难我了,接连一个月,晚上睡觉前的一个小时我一直练眼功,聚精会神,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黑点。   终于有一天,早上七点,我刚刚在摄政公园深处吊完嗓子,遇见朱女士,她问:“你大早上的干嘛滴眼药水?”   我愣住,还揉了揉眼睛:“没有啊。”   朱女士笑了,连道三声“好”,欣慰地说:“好孩子,你已经练出了‘秋水横波眸‘,不要骄傲,继续努力。”   我自己倒没怎么察觉,但安云菲说我的眼里像含着一汪水,而且有好多同学跟我讲“Don‘t cry, Jing”,弄得我只能开玩笑说自己没哭,只是吃了大洋葱。   38.   圣诞节假日,也是冬季最冷的时候,我在地下室排演贵妃醉酒的片段,把程式化的台步和唱腔磨了上千遍,终于到闭着眼瞎摸也出不了错的程度。   我练功时穿一件灰长袍,袖子宽长,脚下步法练到位,才可以研磨水袖动作,我斟酌“云想衣裳花想容”,又思虑“惊鸿翩然婉游龙”。   站在水泥地上,宛如站在风雪中,袖袂衣襟都带着戏,想那贵妃的悲喜嗔痴,又想到自己此生的浮萍聚散,我笑了,何须费力?太能共情。   大瓦白炽灯明晃晃照下来,我眼前水雾升腾,踩跷走上太液池,站在月影中央,水袖翻飞,带起一缕轻风,我追逐那风,身体扑闪旋转,一圈又一圈,头顶白光飘倏迷离,成眼花缭乱虚影,看见凌歌、赵钺、聂甹悠、陈钟岳……   砰然一跳,是我卧倒,轻风擦过我眼角,散了。终究是追不上,因为它无始无终,从未存在。   掌声响起,零零碎碎,逐渐汇成一条雷动的潮。我晕头晕脑地坐起来,看到半个屋子里站满了女孩,施施和安云菲在最前面,朝我笑着。   我的心放回原地,感觉像重回人间。朱女士走过来,我连忙撑着地面站起,又怕身上汗味熏了她,不敢靠近。   她拿出手帕给我擦汗,丝滑的触感格外好,擦过我眉梢那点痣时,仿佛连着心,我感觉全身战栗,一阙小诗忽如其来地浮出:   我那细腻的忧伤,   是滋润兰草的溪。   裁一段织成丝帕,   拭去眉梢的泪迹。   “方才那一段很柔,很润,有雅人深韵,好孩子。”朱女士慈爱地拍我肩膀,没有说继续努力,而是说:“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可是我已经辜负了自己太多。   施施护送一个小姑娘到我面前,我看她不过十四五,却哭得泣不成声,可怜又可爱,看着我说:“哥哥,哥哥……”   施施在一旁解释:“这是我同学的妹妹,她觉得你像哥哥——张国荣。他的《霸王别姬》里有你刚刚那一段。”   我明白她的意思,张国荣先生在那部电影里是程蝶衣,着霓裳羽衣,戴水钻头面,扮相端丽纯美,在戏台上旋转时如翩翩舞蝶,震撼亚洲。那样绝代风华的人物,我哪里比得上。   “不是的,不是。”小姑娘连忙说:“哥哥像哥哥,但又不像哥哥……不是,我是说这位哥哥……”她似乎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可怜巴巴地咬着下嘴唇,还打了个哭嗝。   我弯下膝盖,与她视线持平,尽量温柔地说:“不要哭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很欣赏哥哥,看到我能让你想起他,是我的荣幸,不过这份荣幸只能惹你哭的话,那就不好了。”   小姑娘口中竟然冲出一句:“你不要死好不好?”   施施立刻拉住她:“小蛮你在说什么鬼话?多不吉利!快向人家道歉。”   小姑娘泪水涟涟,我温声宽慰她:“没事的,你为什么那样想呢?我现在很好,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可是你不开心,你明明不开心,我看得出来,你笑的时候,心里在说‘好累啊,好失败啊‘,你真的很疲惫很忧郁了,可是他们不懂。”   我怔怔望着她,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样的天华地宝、钟灵毓秀造就这副水晶心肠?她这样小,心思却如此纤细、敏感。   于是我拥抱她,揽住她单薄的颤抖的肩膀:“谢谢你,小蛮,不要怕,我很勇敢,你也是。”她在我怀里轻轻点头,一阵柔情涌上心头,我突然发现女孩子是如此甜美,矫情一点讲,我被治愈了,从此以后,我拥有了和女性正常交流的勇气。 第48章 43 je veux coucher ec toi.   京剧让人沉迷,我把学业以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贡献给它,在小圈子内出了名。安云菲有位叫阮小芃的朋友,看我练功的视频,为自己的毕设找到灵感。   她在艺术学院读服装设计,毕设选择雅灰色重磅香云纱莨绸,裁出民国式样的长衫,斜襟盘扣,两侧开叉内藏麻纱,方便舞者做劈腿等大幅度动作。   精彩之处在于刺绣,一枝梅花自右下摆向上生长,姿态清雅秀逸,阮小芃采用乱针绣,刺绣放在灯下闪动银光,妖妖烨烨,花瓣似要飞出衣裳。   我试穿这件长衫,刚站在落地镜前就挪不开眼,阮小芃还设计了一件墨蓝色大衣,细密的水貂毛,低调而奢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专注于肩线、腰线的剪裁。   这是件半成品,衣料里的塑形钢丝还没去,阮小芃就让我穿上身,女孩们一阵惊呼,大叫:“绝了!”   安云菲评价:“你穿这身既像军阀,又像姨太太,贼他妈妖孽。”   “说脏话是恶习,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尝试。”   安云菲的性子很豪爽,翻了个白眼说:“那我浪漫点,浪漫算美德吧,Bébé, je veux coucher avec toi.”(法语:宝贝,我想睡了你。)   我彬彬有礼地回敬她:“You have all the virtues I hate and none of the vices I admire.”(丘吉尔名言:我讨厌的美德你全都占了。我欣赏的恶习你一个没有。)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伸出咸猪手在我身上摸摸蹭蹭,疯起来的时候比男人还爷们,阮小芃是个例外,她高挑白皙,头发挑染成冰蓝色,面孔冷淡的站在人群外抽烟。   “等你的毕业展结束后,可以把它们卖给我吗?随便开价。”我问她。   她直接了当地拒绝:“不卖。你给我当模特,我送给你。”   我把价格提到三万英镑,她都不心动,坚持让我去走T台。   “我身高只有177,很拉胯的,那些混血男模个个185以上。”   她缓缓吐出细烟圈:“他们穿不出含蓄感,我只看中你。”   很少碰到这么合我心意的设计,为了它们,我同意试一试。这段时间是我最忙的时候,学业负担重,还刚刚接受第一份实习,是在知名医疗器械公司Touch Brain做咨询顾问(strategy & client consultant)。   公司主营仿生义肢和机械外骨骼这两个领域,我的工作侧重于品牌策略制定、项目管理,对外需要和经销商沟通,对内需要和产品设计师协调合作,工作强度相当大。   现在每晚九点还要搭地铁去找阮小芃,跟她找的模特教练学走台步,说真的,第一天我就后悔了,脚后跟都快被磨出水泡,但君子重诺,我不好意思打退堂鼓。   半个月后,时装秀上演,我神情清冷,眼中无欲无求,从容不迫地踏上T台,行走间灰衫在墨蓝大衣下拂动,银梅随步伐雍容的探出头。   阮小芃给这身作品取名“霁夜”,晴朗的夜晚里皓月当空,照亮梅园风光。   秀场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我穿着来之不易的“霁夜”搭地铁回家,施施和安云菲都在身旁。   施施对我笑:“今天那个总监非要给你塞名片,是真的欣赏你,以后你进不了投行也能干模特这行。”   安云菲说:“可拉倒吧,那大胡子gay里gay气,明摆着看上陈净了。”   我连忙叫她们打住,特意挑起一个话题:“去看《薇塔与弗吉尼亚》吗?听说是在爱尔兰拍的。”   这部电影讲述两位女作家之间的爱与忧愁,弗吉尼亚-伍尔夫,是一位有同性恋倾向的意识流作家。   “你想去看吗?”施施望着安云菲。   天哪,有戏,她俩的事儿能成!我几乎按耐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立刻扭头背对她们,冲着电线杆子傻笑。   “伍尔夫太难演了,那么多传记电影,只有《时时刻刻》里的妮可基德曼演得还成。”   “她吗?我对她印象不是太好,我记得有一年戛纳电影节,是她主演的《摩纳哥王妃》做开幕片,唉,观感不好,她跟格蕾丝·凯利差远了。”   “格蕾丝·凯利?她压根不算个演员,花瓶罢了,跟她同时代的奥黛丽赫本有《罗马假日》,费雯丽有《乱世佳人》,她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不过是嫁进了摩纳哥皇室……”   我听这俩小祖宗越扯越远,赶忙救场:“或许她这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就是自己,她凭一己之力,让童话里的王妃有了脸。我说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   施施突然拽我手臂,眼神可劲儿地往街角瞟着:“你们看那个男人,那气质!”   安云菲立马去看,流里流气地一笑:“哎呦,不错。”   我低头观察她们的面容,觉得哭笑不得,食色性也,漂亮男人谁都爱看,连lesbian也不例外。   但当我扭头去看“漂亮男人”时,笑容凝住了。他修长身体倚靠在车门旁,见我看过去,微微站直身体,声调优雅:“晚上好,陈净。” 第49章 44 明珠受难,委诸尘土   再次见到聂甹悠,我心中波澜不惊,安云菲低声问我那是谁,我说:“一个老朋友,我跟他说会儿话,你们先走吧。”   她用力看了聂甹悠几眼,和施施一起离开了。街角只剩我和聂甹悠两人,我看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夜灯,漫不经心地想着:不能请他去家里做客,那两个阿姨是陈钟岳派来的人。   “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聂甹悠取出一个袖珍皮箱,里面装着我过去的证件,驾照、学位证之类,我惊讶地抬头望他,他笑道:“是我从赵钺那里买来的。可能是知道你需要,他愿意交出这些,但你留在赵家的画,他不卖。”   “不用,那些画我不要了。”   “不,那是你的过去,我会继续和他谈判,不管出多少钱,都要买回来。”   我觉得好笑,他这是在干什么?想让我爱上他吗?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接过箱子,朝酒吧街一扬下巴:“喝两杯?”   酒吧到凌晨四点才打烊,我们到的时候正热闹,乐队演奏蓝调,不归家的人在舞池里三三两两的缓慢扭动。我在吧台角落坐下,要了两杯马提尼。   Touch Brain的同事忽然发来信息,沟通工作事宜,我花了十多分钟才解决,放下手机,对上聂甹悠的目光:“抱歉。最近太忙了,明早要上班,下午满课,恐怕我要早点回去处理文件。”   他仔细端详我:“你气色不好,有黑眼圈了。”   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大家都差不多,在LBS就是这样,牺牲睡眠,换来学业、社交和工作。”   他慢慢说出一句:“你不需要。”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能躺着赚钱为何还要用脑子,我扯出一个讥诮笑容:“你最近怎么样,那个小美人很合你意吧。”   聂甹悠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我说的是谁:“那个小明星是经纪公司硬塞给资方的,当时我不好驳他们的面子。我跟她没有什么,脏。”   他们富豪圈的玩物也有鄙视链。明星在肮脏尘俗里摸爬滚打多年才爬上那个位置,不如电视台主持、美术界人士干净,后两者又都不如顶尖艺术家稀有。   聂甹悠抿一口酒,轻声说:“娱乐圈太脏了。当年,兰玉逐名逐利,放弃唱戏,去闯影视圈,我让家里给她投资过几部电视剧,可惜走红要看运势,她一直不温不火,又在肮脏的环境里浸淫太久,心态变得扭曲……她确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个故事听起来一点也不动人。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确实觉得你和她像,可是后来我发觉自己错了,你明明跟她完全不一样。你的心太纯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认真把无意义的事做到极致。你是为了讨我欢心学戏学国画,可兰玉学了十六年,都没有你半路出家修来的神韵,陈净,你对戏的痴迷程度,我自愧不如,还有你的画,也让我惊叹。   你不可取代,前所未有,你早晚会飞出我的手心,我抓不住你,也没有人能抓住你——你太骄傲,骨子里刻着高贵。”   “停!你越说越不像我了,我很低俗,低到尘埃里了。从逃离赵钺开始,我辗转在几个男人之间,真的鲜廉寡耻。”   “可是现在努力读书、熬夜工作的人也是你。”   聂甹悠这句话竟让我无法辩驳,他继续说:“明珠受难,委诸尘土,是谁之过与?”   我下意识地接道:“典守者不得辞其咎。”   这出自《论语》,意思是主管人的失职导致祸患。相传后世有一个典故:乾隆接到要犯逃脱的奏折,怒问:“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和珅大胆接话:“典守者不得辞其咎。”让乾隆对其刮目相看,从此和珅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聂甹悠满意地笑了,慢慢靠近我:“对,是赵钺的错,是他没有珍惜你。但我不会,陈净,净净……”   我垂下睫毛,默默想着,何止是赵钺,从凌歌开始,我就像被弃尸荒野了一样,从未被人珍惜过。   眼前这个男人,真诚地向我剖析了心路历程,我想的却是,如何算计他。   “甹悠,你喜欢我?”   他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喜欢。”又啄一下:“很喜欢。”他目光温柔地扫过我全身:“不是没想过放弃,但今天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还是想要你,只想要你,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离开他们,跟我到中国内陆去,在那里我可以完全保护你。”   他眼神晶亮,如洒满星光的湖水,难得见他这样稚气,简直像初坠爱河的男孩。可是我已经见识过他有多坏,伪君子的坏,冷酷无声。   到他的地盘当他的玩物,三年?五年?他早晚会变成下一个赵钺,把我踹进冷宫。   那时候我该怎么办?连体面皮囊都不剩,一个残败中年人罢了。当然,更可能是用不了这么久,不出三个月,一旦牵涉到利益纠纷,他会再把我卖出去,让我连条狗都不如。   “甹悠,我也喜欢你。”我凝神定眸,含着一泓脉脉水意望他:“但是,你是双性恋,你爱过兰玉,你可以爱上女性。”   他欲要辩解,我将食指按在他唇上:“嘘,听我说完。你刚过而立之年,还能够游戏人间,但你等到了三十五呢?你不会娶妻生子吗?你们聂家一定会逼你传宗接代。那时候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甹悠,我不想你左右为难,我不忍心。为了我背叛家族,那绝对不是我想看到的。可是如果你有了妻子儿女,我会伤心欲绝,恨不得死掉,你忍心吗?”   “净净。”聂甹悠低声唤我,他眉头紧锁,似乎呼吸间都带着痛苦。   我站起来,伸出手臂揽住他肩膀,轻轻一个拥抱:“对不起,我们不可能的。” 第50章 45 我暴富了,13亿啊,同志们   抱了一会,足够在他衣襟上留下余温,我起身离开,刚绕过他的高脚凳,手腕猛然被攥住,他在我背后开口道:“这一次网银出售易淘股票,有60亿美元通过可转债面向市场发售,期限三年,我出本金为你买20%,你可以享有它5%的利息。只要你……跟我维持过去的关系。”   我震惊,可转债就是可转换信托债券,持有可转债等于间接持有易淘的股份,不过其中嵌入了看涨期权和看跌期权。   如果他送我20%,就相当于我拿到12亿美元的可转债,我自从留学后每天关注经济新闻,看纽伦港交易所(纽约、伦敦、香港)的开盘、收盘指数,易淘这周的收盘价在75美元上下浮动,按75来算,那我的可转换股票数量=12/75=0.16亿股,相当于我持有淘易的一千六百万只股票。   我在脑中飞快计算着:这笔可转债的期限是三年,每年利息5%,按照溢价17.5%来算,就是88.12元多。   三年后,如果届时的股价低于75美元,网银还会按照75美元收购债券,我不赔不赚。   如果股价在75美元到88.12美元区间,那我可以把所债券可以直接转换成当时的股价获利。   但互联网科技市场潜力巨大,易淘发展势头良好,最大的可能是,三年后股价高于88.12元,债转股后,这笔投资的价值=88.12美元×0.16亿股=14.1亿美元,网银会按照88.12的下限收购债券,那我获得的利润就是14.1亿美元减本金12亿美元,等于2.1亿美元。   2.1亿美元,相当于13亿多人民币,只是聂甹悠把我和易淘的未来紧紧绑住,我承担着一定风险,只有易淘发展好,股票大涨,我才能获利。   不愧是聂甹悠,别的人送小情儿房、车、包,而他给我带上金枷锁,既让我巨富,又把我束缚。   十二亿美元,如果聂甹悠拿来进行商业投资或地产投资,三年后都可以获得丰厚回报。买可转债送给我的话他三年后一文钱不挣,这在资本市场上等于大亏。   所以我很清楚,聂甹悠送我债券绝不只是送礼物,更多是为了利益,出于某种原因,我猜是高层之间的倾轧,他不能直接收购十二亿美元的股份,但也不想让他人占据,所以干脆为自己的情人一掷千金,以另一种方式拥有这些股份。   我能被他选中,成为那个情人,也不会是因为他有多喜爱我,是因为我是陈家人,我与陈钟岳的关系非同一般,未来几年,他要用利益把我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我摆出微笑模样,眉目里隐藏恰到好处的哀戚,声音放得很轻:“你觉得我可以用钱买,是吗?”   不等他回答,我抄起酒杯一口闷,烈酒灼喉,我痴痴笑着:“真好,真好……”   聂甹悠一把抱住我:“对不起,净净,不然我拿什么留住你?我不要求更多了,我们和过去一样就好。”   演技真他妈好,我觉得恶心,我想笑。   可是我拒绝不了。   自从我为了摆脱赵钺,求他帮我时,我就已经进入资本的游戏,我必定要扮演一个傀儡的角色,在聂甹悠、陈钟岳等各方势力之间斡旋,无法脱身。   更何况自私的讲,富贵险中求,如同火中取栗,我再不爱钱,也爱与之俱来的名利。易淘集团那样的庞然大物,持有其中0.1%的股份就能让人身价倍增。   搂着聂甹悠的背,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讥讽笑容,声调伤感:“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第51章 46 英伦故事   阳光一寸一寸爬上我眼皮,温热,微沉,我伸胳膊撂腿,翻了个身,扫过床头的时钟。   7:10分。   我霍然一声翻身坐起:“苏珊!我不是说过最迟六点半喊我起床吗,苏珊?”   我立刻跳进盥洗室,刷牙,洗脸,剃须。好一会儿,脚步声慢悠悠靠近,洛佩兹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她还睡着呢!昨晚上喝得烂醉,这样不干活可不行!”   洛佩兹和苏珊是我家里的两个阿姨,前者来自菲律宾,是干了三十多年家政的老菲佣,负责清扫房子、买菜做饭;后者是爱尔兰人,管家式保姆,专门贴身照顾我。   她们的能力都很强,但两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互相看不惯,时常在我面前挖苦讽刺对方,最近矛盾是越演越烈。   “我身体不舒服,腰老疼,但可一点也没耽误干活。喏,早餐在桌上,您趁热吃。”   我在房间内乱转:“我的行李呢,苏珊昨晚没整理好吗?”   洛佩兹撇嘴:“谁知道她。”   天哪,我再次坚定了解雇她们的想法,一个人生活更清静,而且方便我和聂甹悠约会。   这是伦敦的四月中旬,我急着去参加学校和牛津、剑桥合办的市场营销竞赛(marketing case competition),上午在英格兰中南部的科兹沃尔德开幕,下午就要飞意大利罗马。   “拜托你了洛佩兹,帮我去衣帽间拿东西。两套正装,一套是橄榄绿亚麻薄西装,一套是黑白千鸟格纹西装,苏珊前天熨过了,你连着防尘套卷起来,帮我收到箱子里。”   我一边忙着挑选腕表、袖扣、胸针、领带、领针、温莎结等小物件,一边指挥苏珊:“休闲装都在靠窗的柜子里,从底层取一条木炭灰色长裤;第二层拿一件柚红色丝绸衬衫;再拿一件深灰色棉衬衫。鞋子,嗯,就拿那双棕黑色的小羊皮德比鞋,袜子拿两双长筒,两双短筒。”   怕她应付不来,我多问一句:“你一个人可以吗?”   她立刻回我:“没问题!这种活最简单了,谁都能干……”   不听她的唠唠叨叨,我飞快穿上一身海蓝色法兰绒套装,脚蹬牛皮乐福鞋,风风火火窜进餐厅,抹黄油吞面包,大口咽咖啡。   等洛伦兹把行李箱拉出来,我把口中葡萄囫囵个儿咽下,接过拉杆:“谢谢你洛伦兹,我走了,再见!”   冲出家门,我沿着街道一边跑一边叫出租车,最后终于有惊无险地赶上了开幕式。   科兹沃尔德风光优美,是众多古典英剧的选景地,开幕式在一座贵族庄园内举行,听说这位贵族是我们的校友,盖若森男爵。   走进庄园里,我身上弥漫的焦躁气息立时被冲淡了,同学们聚集在别墅前厅和草坪上,都神态放松地聊着天,讲究的男士依旧西装革履,女士们华服美妆,手持小洋伞。   就像莫奈的好画,这是正宗的伦敦社交季。   “陈净!”安云菲一身红骑装,英姿飒爽地坐在马背上:“上来,我们跑一圈。”   “不行,我今天穿的鞋踩不了马镫。”   安云菲恼怒地一撅嘴,甩缰绳纵马奔驰,在我面前扬起灰尘,我捂住口鼻后退,笑她脾气娇纵,不过看得出来,她骑术很好。   我一路溜达到马厩,骑师们都去草坪上照顾宾客了,这里只有马儿,我竟然在其中看见了一匹外形神似Aurora的骏马。   昔年旧事浮上心头,大雨,暴徒,安非他命,那一切都发生在一年零四个月之前。我不会说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恰恰相反,此时我感觉到的是无比漫长,广义相对论再次被验证,那一切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我站在这里,心中有自信,有期待,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尽管获得这一切的手段不光彩,但我还是从大雨中爬起来了,不再是那个精神恍惚的可怜动物。   我抚摸“Aurora”的鬃毛,它发出低柔的咴鸣声,很明显,与Aurora完全不同,它是一匹雌性温血马。   “嗨,小姐,你想骑斯嘉丽吗?”   这声音带着原汁原味的伦敦腔,我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紫睡袍的男人,他有气势,但衣冠不整,浓密胸毛乱糟糟露在外面。   “为什么不说话?”他盯着我:“你的臀型很翘,适合骑马,我可以教你,宝贝。”   “你冒犯到我了。”我沉声说。   “哦,天哪。”他惊讶:“光看背影,我以为你是一位长发女郎,抱歉,我不该对男士说那种话。”   “对女士更不应该,那不是绅士所为。”   “是的,我很惭愧,刚才宿醉没醒,我没能克制住自己,很抱歉,希望我的行为没有给您的美好一天带来阴影。”他伸出右手:“我是罗伯特-盖若森,您能否原谅我,并施舍一点友谊?”   我不反感他的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于是我与他握手:“你好,我叫陈净。”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九点的时候板球赛开始。我不喜欢这项运动,首先当然是因为我缺乏技巧,我总是不能用球棒的边缘碰击到球,而且打一场要40个over,在太阳底下晒上两个小时,实在太苦了,我宁愿和女士们坐在太阳伞下喝柠檬水。   可我终究不能独善其身,大中午,最炎热的时候,LBS队跟剑桥队打过两场,一输一平,第三场至关重要,剑桥队虽然出局了6人,但已经拿到125分,我们LBS很难追分。   “陈净你上!”同学朝场下嚷嚷,队长丁慕白使劲朝我打手势,让我上去替补外野手,好在是第八名击球手,这个位置算不上主力,但当球飞来时,我一个激灵,身随眼动,“砰!”球板结结实实接触到球,送它在草坪上划出流星的弧线。   我竟然击了个得分最高的界线球!本以为这纯属歪打正着,但后来我屡屡得分,逐渐变换到主力位置,站在丁慕白左边。   场下有小姐女士们克制的欢呼声,身边是与我并肩作战的同学们,我沉浸在板球运动迷人的特质里:文雅而热血,礼仪与竞技并存,就像一战期间,伊顿公学等名校的学生主动奔赴最前线,一代精英为国捐躯。   那是真正的贵族精神、绅士做派,不用物质堆砌,默默为荣誉承担责任,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第26个over,我们追平了比分,击掌庆贺,话不多说,只从眼神中肯定对方,然后迅速投入比赛。   板球的每一次来球都必须迎击,否则很可能出局,出局的方式有11种,只要球能击中三门柱或者有那个趋势,就立刻被裁判pass掉,出局了。   打到后来只剩我和丁慕白两人,不是他动就是我动,在草坪上来来回回地跑,踢足球都没那么累,第38个over我们已经反超对方25分,稳胜。   最后两回合,同学们围在场外欢呼,喝彩声、摄影声,我和丁慕白俨然成了明星,我们为LBS的荣誉而战,整个世界都慷慨激昂,凯旋归来时,香槟瀑布兜头浇下,带来万丈清凉。   艹,真他妈爽!只可惜要换身衣服了。   我摘掉头盔,扯起啤酒,吹了一整瓶,丁慕白一掌拍在我后背上:“好小子!真有你的!”   我笑着给他一拳:“你也不孬!”他跟我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坐下喝酒,我看他一举一动豪爽又潇洒,笑起来如烈烈骄阳,处处都透着似曾相识感。   “谁给你取的名字?他是不是特欣赏李安的《卧虎藏龙》,里面那个大侠不是叫‘李慕白‘吗?”   “嘿,我爸取的!他姓丁,我妈姓白,他爱我妈,就叫我丁慕白。”他笑出一口白牙:“总不能叫丁爱白对吧?那多娘炮!”   “你妈妈姓白?”我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未证实,他的女友小晗一声不吭地坐下来掉泪。   “怎么回事?哭什么!”丁慕白着急。   小晗从珍珠手包中掏纸巾,慢慢拭泪,断断续续说出方才的遭遇,简单来讲,是她被盖若森男爵调戏了。   “我艹,我去找他!你别哭了,老子找他决斗去,干死这个龟孙子。”   “别冲动。”我赶忙拽住他,小晗也求他不要去,千万千万不要去。“他碰你哪儿了?”丁慕白相当暴躁。   “手……手背。”   “他摸你手背,冲你淫笑?你该扇他一巴掌!”   “我不敢,当时在藏书室,没有其他人,他要是打我,谁能来救我?”   “男人打女人那还是男人吗?他就一人渣……你为什么去藏书室?”   “我实习要进的酒庄是他们家族产业,他又是校友,我没想怎样,只是递个名片,提前熟悉一下。”   “这种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能给你办妥,需要你一个女孩子走进他私人空间里?给他递名片?你看其他女孩有这么干的吗?”   “你什么意思?”小晗的泪眼瞬间变得凛冽,整个人像带了刺的白玫瑰:“别的女孩都是二代,家里给铺好了路。我无权无势,我想靠自己就有错吗?”   “你不要歪曲我的话,你明知道我不是这种意思!小晗!小晗……”   小晗已经踩着高跟鞋蹬蹬离开,丁慕白立刻追上去。我摇头苦笑,这些小年轻的爱情啊,吵吵闹闹,只是小晗这个女孩不简单。   休息片刻,我走进更衣室脱下身上湿透的套装,简单淋浴后换上休闲装,上衣选了柚红色那件,那不勒斯瀑布袖,式样高调亮眼,配一枚黑曜石领针压住浮华气。   打理好长发,洒了些木调香水,我清清爽爽地走向草坪,那里正进行露天烧烤。天上阴云聚拢,凉风卷地,草叶摇动翻飞,在人群之中,我看见了白隽。 第52章 47 瞧好吧您嘞   女士们的洋伞、丝带、宽檐帽色泽鲜妍,构成一片柔软的海。隔着衣香鬓影,白隽向我望过来。   他个子高,穿浅米色西服,让人想装作没注意到都难。在原地站了很久,我向他迈步,他立刻迎上来:“我刚到,替表弟处理点事儿,没想到那么巧……”   “丁慕白?”   他脸色瞬间大变,急躁道:“他跟你提起过我?他说了什么?”   “没有,我猜的。他和你气质很像。”   白隽愣了愣,面容又渐渐柔和:“真的?你……也观察过我……咳,那个,这一年多我在环球旅行,把地球的犄角旮旯都玩遍了,特爽!”   我无声看着他的面容,他在说谎。复健一定很难熬,消磨了他的桀骜和张狂,他整个人像被漂白过,连脖颈都苍白透了,渗出血管的青色。   我不看他的眼睛,低头轻声说:“那挺好的。”   取烤肉时他站在我左边,我想伸手取烧烤架中央的鹿肉,他说:“小心烫,让我来!”我不敢劳动他的右臂,抢先握住圆签。   空气仿佛凝住,白隽眼中有怒火暗燃:“你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胳膊……”   我轻轻一扬头:“怎么?看不惯我们左撇子?我用左手也拿得住,一点也不比你们用右手的人差。”   这事儿被我轻描淡写的揭过去,白隽不闹了,反而有些局促:“没有,哪有看不惯,你怎么一直记得我以前骂你左撇子?那时候我傻……你别生气。”   我大概能猜出来他瞒我的原因,他想在我面前维持英武健康的形象,不曾有半点虚弱,所以他假装复健时的煎熬、落魄通通不存在,就好像这一年他真的只是去度了个假。   白隽又说:“我……晚上的飞机去米兰,听说你们去罗马搞比赛。说不定,我们还能在意大利遇见。”   抵达罗马的达芬奇国际机场时已经是傍晚八点,大家入住酒店,然后奔赴赛场。这次市场营销竞赛的任务,是在48小时之内为一个全球知名高奢品牌设计方案,提高目标客户的体验感。   我们参观高奢品牌的工厂,以及其位于孔托蒂大街、波格诺娜大街、纳沃纳广场等地的本土店面,拿到报表后分析过去十六个季度品牌在全球的业绩。大家彻夜开会,四十八小时联轴转,终于做完一份内容详实的方案,涵盖到品牌提升的方方面面,而且不失激情和创意。   “走,去喝一杯!”小伙子们来搂我肩膀。   “明早的飞机,返回牛津做方案汇报,这个时候不该好好休息吗……”   他们吹起口哨:“你比老爸还可怕!最后一晚,必须疯起来!跟我们走!”   “好好好。”我招架不住他们,举双手投降:“先让我换身休闲装。”   我返回酒店脱了西装,去找干净衣服,我记得还剩一件深灰色棉衬衫,搭配一条宝蓝真丝领巾,效果应该能沉稳而不失潇洒。可我打开行李箱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洛佩兹真是好样的,把灰衬衫拿成了灰长衫,也就是那件阮小芃设计的霁夜银梅。   房门被嘭嘭砸响,外面是小伙子们震天价响的说笑声:“净!快点!在等妈妈给你穿上小衣服吗……”他们用造作的美声大唱英国童谣。   我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没有其他衣服能穿了,只有专配西装的白衬衫还算干净,可我这次带来的是翼领法袖衬衫,不适合单穿。最后我认命地换上银梅长衫,施施然走出去。   好在去的是西班牙广场,这里人流如织,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附近的芭比弄街被称之为艺术大道,云集众多特立独行的艺术家,我穿的这一身算不上奇装异服。   广场上人山人海,甚至有中国大妈的方阵,她们穿仙风道骨的太极服,表演木兰拳,我站在人圈外观赏,这时候接到了经理的电话。   Touch Brain的实习接近尾声,但上面似乎不愿意放人,要求我再跟进最后一案,接通电话,那边开门见山道:“策划案看了吗?”   “这两天忙,我没细看,大致扫过几眼。一家是中国的恒昀药业,一家是globe de verre?嗯,这个法国名字,确定是美国的公司?”   globe de verre,在法语中的意思是玻璃球体。   “没错,一年前在美国注册的,玻璃球,没准是代指药物的透明胶囊壳?嘿,谁知道呢!这家公司很年轻,但企划书做的精准,我推荐你跟它们的项目。”   “恐怕我更意属恒昀。”   “哦!那么老板会很高兴。不过,”经理的声音低下来,听得见那头的伦敦夜声,泰晤士河缓慢流淌,大本钟富有节律地铛铛敲响,午夜十二点了,“现在的中国人不好打交道,他们非常精明。既然你要走了,为什么不来个轻松的告别呢?”   “谢谢提醒,我会慎重考虑,不过……”   丁慕白忽然从人群中窜出来,不由分说地拉我手臂:“我们的荣誉被侵犯了!快来!誓死捍卫LBS!”   我被他扯到广场中央的破船喷泉前,这时候才知道事情原委:来罗马旅游一趟,谁不想在贝尔尼尼手雕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破船喷泉前照个相,证明个到此一游?可惜某个舞蹈学院的团体牢牢霸占此地,百般沟通无果,还羞辱我们是‘乌合之众‘,叫我们‘滚‘回家去。   这谁能忍?   我们这群来自五湖四海,肤色参差各异的同学此时拧成一股麻绳,誓要怼死这些个小混混!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居然提出斗舞。   小样,当我们这头没人?我们班的绝色大美人芳名达芬妮,从小学舞,来自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那里可是弗拉明戈的发祥地。   她一上台,气场全开,红裙奔腾,踩着鼓点热舞,笑靥如罂粟,性感如熊熊烈火,男性们沸腾了!吹口哨吹到快断气。哪知混混小团体也挺有能耐。   有个小子,看起来就是个漂亮淫贼,扭着细腰跳上台跟达芬妮斗舞,说实话,他身手还真不赖,逐渐主导达芬妮,音乐一变,他干脆带着她跳起探戈。俊男靓女共舞,周围很快聚集起众多观众。   漂亮淫贼很不老实,一双贼眼乌溜乌溜地往达芬妮胸前钻,嘴唇不时“意外地”擦过她脸蛋,也不知是搞艺术还是在揩油,眼看达芬妮小脸煞白,接连挑错好几个步子,我问身旁的大妈:“能不能把您的木兰扇借给我?”   大妈半点磕巴都不打,立刻把扇子戳到我胸口,还叫我“好好表现,为国争光!”   想想我祖上也是中国人,这似乎不算讹误。于是我答得脆亮:“瞧好吧您嘞。” 第53章 48 意大利斗舞   木兰扇合拢时,扇骨长直光滑,像一柄剑。   我从人群中走出,每一步都踩在热烈鼓点上,但上半身从容淡定,好比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贼,手按佩剑,虎步龙骧闯入金銮殿。   舞台在四级台阶之上,我稍作停驻,猛然甩起衫袖,盘腿大跳登上舞台,这个动作是京剧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好比芭蕾舞的空中昂莱尔,纵身一跃将舞蹈推至高潮。   我这个亮相唬住了众人,达芬妮得我救场,匆匆下台去,只留漂亮淫贼在台上,他盯着我舔了舔唇角,脑袋一歪继续狂舞,音乐摧枯拉朽,节奏劲爆。   我却巍然不动,微微闭上眼。缭乱灯光在我的面容上切割光影,我如山岳,一袭长衫,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Vamos!Vamos!”漂亮淫贼绕着我踏舞步。(西班牙语:来啊来啊!)   我慢慢抬手,举扇至双唇前,横笛卧吹南浦月,袅袅有余,虽无声,韵已至。鼓点转入低沉,我霍然睁开眼,踏歌而动,占据舞台右侧。   我随心而动,率性而为,四肢大开大阖,舞动时沉猛而不刚硬,潇洒却又愚拙,做那饮中八仙、竹林七贤,饮如长鲸吸百川,醉如玉山之将崩。   舞蹈千万种,但大巧不工,最原始的最真情,正像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踏歌行。   小淫贼呆了一呆,打了个响指,音乐立刻变成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这音乐以军鼓开篇,同一个节奏重复169次!   他在舞台左边大跳快节奏的方丹戈,此舞源于十八世纪的西班牙,深受南美洲舞蹈影响,原始而奔放,对抗我不成章法的“醉舞”正合适。   我立刻变换脚步,以京剧中卧鱼起势,慢挽剑花,动作越发急促,乐声好似西皮快板催命来,我在台上高速旋转,衣衫刮出猎猎劲风,我以扇作剑,在旋转中甩臂抖腕,挽出层层叠叠剑花,像“满堂花醉三千客”,陡然间又踏步跃起,凌空转腾,眼中寒芒毕现,扇端直指小淫贼,做成那“一剑霜寒十四州”。   小淫贼呆愣愣的,真是绣花枕头稻草芯,我杀到他眼前他动也不动一下,连呼吸都屏住,就要迎头赴死了,“唰”的一声,我抖开木兰扇,上绘国色天香的粉雪牡丹,这一瞬间凶煞、爽利、艳美逼人,赢来满堂喝彩!   台下掌声雷动,何为“万邦来朝,八方来仪”,不只是秦王扫六合,诸侯尽西来。更是容让,是胸襟,是气度,我围绕小淫贼轻移曼舞,做大江大海的汪洋浩博状,以柔克刚,绵绵不绝,手中扇回归为真正的扇,扇飞云,拂轻霄,是文人会友的凭证,我视他为友,与他和解,小淫贼活泛的眼逐渐怔凝,显出一种庄重,一动不动地凝视我。   这支舞起于谋逆,结于征服,他单膝拜倒在我身下,将最柔软的腹部坦露在我面前,我躬身扶他,汗湿的手挽起他汗涔涔的腰背,将舞的终结定格在这一刻。   四面八方的掌声、喝彩声、口哨声如同雷暴,就像要掀翻天空,我刚一抬头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间杂手机相机的闪光灯。   安云菲跳上台紧紧搂住我:“太好了,太好了,这就是你,就该是这样……艹,老娘忍不住哭了。”   “净哥牛逼!”丁慕白活跃的脸跳到我面前,还有其他同学,扯着校旗拥作一团:“来来来,合影喽!”   我扫视台下人的神情,看着朝我兴奋招手的大妈们,我木然又茫然:“真有这么好?”   “艹,小净你什么水平你心里没逼数?”   没有。我只是遵从内心的意境,那些诗句,在我身体内生长了太久,有声音,有气味,有韵律,有颜色,不需要费力,就能随身体的扭摆自然流出,变成一支舞。   随便吧,我冲大家,也是冲自己,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一,二,三,cheese!”   (老外拍照喊“cheese”,相当于国内的“茄子”)   我们大笑傻笑的搞怪姿态成为隽永,多年后,看这一张单薄的影像,仿佛瞬间就能被漩涡吸入罗马街头,年轻时的我们像夏日狂风,炽热而放肆。   “老天爷!你要火了,净!”安云菲刷新社交网站:“网上到处都是你,东方美男子?中国王子?这都是什么鬼!”   我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不以为然:“没事,热度很快会下去的。”   “净哥,我哥要来找你,他叫你别动,在这里等他!”丁慕白举着手机跑来:“他从米兰一路开摩托过来,我靠,够疯的!诶?我哥跟你以前就认识?”   我不想回答,转身往人群里走,徒留丁慕白在后面嚷嚷。顺着阶梯向下,两侧是精致的咖啡馆,走到尽头,左侧墙壁上刻有“1821年诗人济慈于此亡故”的字样。   “陈净先生,您好。”两个西装男从人流中冒出,长着彬彬有礼的意大利人面孔:“希林先生邀请您共赏海上风景。”   我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却看到重重人流之后的街道对面,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他戴着墨镜,向我抛出飞吻,的的确确是路德维格-希林,我可爱的朋友。 第54章 49 嗨,小奶猪   我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却看到重重人流之后的街道对面,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他戴着墨镜,向我抛出飞吻,的的确确是路德维格-希林,我可爱的朋友。   “嘿!”我立刻横穿街道:“这么巧!你也来玩?”   话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路德维格却笑着应和我:“是的,我背着老妈偷偷把游艇开出来玩,我要载我的天使去海上。”   那游艇通身雪白,浮在海面上像颗大珍珠,舱内铺满绵厚的红毯,走上去感觉如履平地,路德维格请我吃丰盛的夜宵,红酒、焗蜗牛、奶油香菇鹌鹑。   我确实有些饿了,大快朵颐后摸着凸起的将军肚,心满意足地瘫在座椅里。   “嗨,小奶猪,可以赏光陪我跳一支舞吗?”路德维格将手伸到我面前。   “困了。”我小声说。   “就一支,华尔兹。”   他拉我走进舞池,满地稀碎灯光,与晚夜的星相呼应,偌大的场地里只有我们两个,乐队在舞池外演奏一支舒缓的圆舞曲。   他跳男步,我倚靠在他身上,半睡半醒的,像在温水里泡澡,有时候抬头与他接吻,累了就眯眼睡片刻,然后再接吻,一切都自然而然,似乎已经过了很多年。   “我感觉,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路德维格低声说:“但是你走了很久,才再次来到我面前。”   他怜爱地吻我发顶,我心上深深一颤,睡意全然消散:“你刚刚说什么?”   路德维格轻笑:“你走了很久,才找到我,我已经等候你多时。”   我猛然攥住他手指,巨大激情在体内奔腾回荡:“有没有画布画笔?来了,我的灵感又来了。”   在一张15×15厘米,手掌大的小画布上,我将脑海里的画面倾泻而出,路德维格站在我身后,而我用左手执画笔,毫不避讳,堂堂正正。   这一次我真的捉住了清灵破晓、明媚今生,与我在地下室里的困厄不可同日而语,我重回灵感最丰沛的当年,只是这一次来的更醇厚,是经历过风雨后方有的纯熟,肌理的糙与腻,质感的轻与重都近在眼前,催我快快用笔追逐。   我饿狼扑食般的野蛮动作或许吓到了路德维格,完成后许久,他盯着逐渐干涸的油彩发呆。   “或许是在梦里,或许是在上辈子,或许是平行宇宙,你和我牵着手奔跑,天上有风,草间有花,我们从小就认识。莱涅,你看出来了吗?”   我的画轮廓模糊,光影交错,明显是承自印象派的雷阿诺、莫奈、西斯莱,但笔法更多是用乔治-修拉的“点彩法”。   整体有大块对比强烈的明暗部分,每一部分则由上千个互补色小笔触色点组成,紧密并置在画布上,由于色彩混合的闪烁和震荡,在眼睛的视网膜上便产生色彩原色的融合。我设色时用了大量蓝,因此画面升腾水与空气的氤氲感。   “我看见了,好大的雾气后,是春天和你,只属于我的你。”路德维格眼神晶亮:“净,你是天才。”   我笑着摇头,这幅小作品我是很满意,但自己究竟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技巧不过是拾人牙慧,而意境也是他带给我的冲动。前生来世都是噱头,真正的灵感是他,金发碧眼,红唇齿白,他整个人就是幅色彩缤纷的好画。   “我真傻,我怎么会觉得他像你。”路德维格凝视我的脸。   “什么?”   “我新交的男友,他是日本歌舞伎,长得和你有一点像,只有一点,现在看来一点点都没有了。净,你独一无二。”   这是搞什么?替身?我在心中笑出声,为什么他们爱搞这些?得不到那个人,就找一个相似的来替代,这不是对爱的亵渎吗?   我一直对凌歌外公的话深以为然: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既然不是曾经那个,就不能将就。   所以当年放弃凌歌后,我爱上的,是与他截然不同的赵钺。   我有所失,锁在心里,不输不赢。   “莱涅,这幅画送给你。以后我们是朋友。”   路德维格的绿眼睛望着我,松烟碧水,竟有一种凝睇的美感:“可以接吻的朋友吗?”   我微笑,慢慢摇头。   好一会儿,他说:“我尊重你。”   离开前他和我站在船舷上,迎风而立,相隔甚远,像失去了罗丝的两个小杰克。我能体会到他的失落,于是洒脱欢笑:“莱涅,你要是来新国,我请你吃大餐,保准是你以前没吃过的。”   他忧郁地抬头,发丝洒落在额上,有风吹拂:“我上哪里再找一个你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才情?为何上帝赐予你美好,却又施加这么多苦难?或许是像老话讲的那样‘越是心爱的,越要抛向荒野‘。”   (古罗马皇帝名言:“越是喜爱的,越要抛弃向荒野”)   我听他吟诗一样的呓语,觉得尴尬,或许意大利男人都这样热烈浪漫,要是早几年的时候我必会热泪盈眶,但今日,我想撇一撇嘴。论心态,路德维格像法国文学,轻盈的很;我像俄国文学,又长又老。   我的心已经老了。 第55章 50 小学生修罗场   “可以接最后一吻吗?”他湿着一双多情碧眼问我。   为什么不行呢,反正只是玩乐,又不是真情。   我们唇齿相触,一行行法文、俄文从纸页上漂浮,散发金光,弯曲的笔画变成直线,不分你我地交织成翅膀,扑棱棱飞向天空,海鸥在空中盘旋,轮船入港了,岸边的闹市声似乎有温度,意大利特有,一种介于春夏之间的轻暖。   我认为可以了,够了,是时候分开,然后拍拍彼此的肩,体面地说上一句:“祝你幸福,再会。”但是路德维格不放手,两手紧托我的腮,吻的那叫个浓情蜜意,天昏地暗。   我想到了左拉写的湿吻,列夫托尔斯泰写的接吻,曹雪芹写的香个嘴儿,世间的情人们,不论国籍,不论年龄,接上吻都是荷尔蒙造孽、肾上腺素爆裂,让唾液交织,令香舌缠磨,甭管男女老少都身子软了,眼儿媚了,离了对方就不能睡了。   我跟路德维格,也算这么回事儿吧,他实在是接吻高手,搞得我跟他是热恋情人似的,一点儿也不像即将分离的朋友,我不得不伸手推他,这已经足够狗血,没想到更狗血的在后头。   “陈净!”   一艘快艇破开海面,“咚”的撞上大游艇,白隽怒气冲冲地跨进底层舢板上,两步三步跳到我们面前,上来就揍路德维格一个大拳头。   力道之重,让路德维格险些摔进海里,吓得我差点跟言情小女人一样尖叫。可他狠狠攥住了栏杆,站稳身体,鼻血流到嫣红的唇瓣上,目光尖锐地盯住白隽,像极了吸血鬼,美且妖异:“你是白隽,我知道你,几年前的重剑冠军。呵,开始搞偷袭了?”   确实挺掉价。白隽眼一瞪,鼻子里一哼:“老子现在耍花剑!”   “好,正好我练古典花剑。”路德维格舔一下上唇,对白隽说话,眼神却紧紧锁着我:“我跟你决斗,像圆桌骑士那样,为心中所爱而战。”   “谁怕谁?”白隽撸了袖子,右手往前一伸,大喝:“剑来!”   奥运会击剑赛事分重剑、花剑、佩剑三个种类,可以说花剑是轻量级的重剑,白隽放弃重剑,很可能与他臂上的伤有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该尖叫,就像那些个娇弱的女主角,梨花带雨地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不值得你们这样……”事实上我像个老大哥,戳了白隽腰眼,狠狠瞥他:“别闹了,跟我回去。”然后我又转向路德维格:“对不住了,我没管教好他。以后有机会再让你报这一拳之仇。”   我的话里亲疏内外分得很清,白隽的脸软了,微张着嘴,一副蠢样子,像从了自家小媳妇的耙耳朵,喉咙里模糊地“嗯嗯”几声,扭头对上路德维格,又硬气了:“我听他的。今天先算了,我们要回家,以后你再敢骚扰他,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话音一落,白隽捉了我的手就拽我走,下舢板,上港岸,我知道路德维格的眼神依旧落在我身上,那视线如有实质。我知道自己又伤了他的心,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希望他能全心全意爱他的小日本男友。   “来,戴上!”白隽憨笑着,把一个机车头盔往我头上套,我甩开他的手,冷面冷心,冷眼打量他的车,机身黝黑,鎏苍蓝色的暗光,哈雷戴维森Sportster,最近的AMD改装组冠军,呦呵,真不错嘛。(AMD世界摩托车改装锦标赛)   本来打算立刻和他分道扬镳,但现在,我手又痒痒了,我想骑一骑这辆帅车。跨上座椅,我不耐烦地朝后一努嘴:“上车!”白隽愣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废话,坐到我身后,两手轻轻掐住我的腰。   “艹,你别那么黏糊。”我特别敏感,身上跟触电了一样:“有个爷们样行不!”   白隽改掐为握,两手扣到我腹前,没等他坐稳,我已经让车飞出去了,风驰电掣,在黎明的街道上轰鸣,特没素质,特扰民,我没感到男人梦寐以求的爽劲儿,只觉得不舒坦,还有点困。   “不要疲劳驾驶。”白隽的声音融在风声里。我不理他,过了一会儿他提议:“我给你买杯咖啡吧。”   我停下车,街两边静悄悄的,有一家挂牌法语“薄荷猫”的店亮着灯。白隽跑过去,我等了小三十分钟,他才从店里出来,捧着杯子慢跑,依旧笑得像大傻子。   我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尖酸刻薄:“谁让你买薄荷咖啡的?难闻死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笑:“我给自己买了薄荷的,给你的不是,三十六颗牙买加咖啡豆,75°奶泡打绵,加半盎司肉桂,一块方糖,对吗?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馥芮白,可惜这家没有原料,所以做了你第二喜欢的。”   我看着他,很久说不出话来。这太可怕,十多年前高中里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这实在不像他,他不是个鲁莽无脑的货色吗?   “你以前总是自己泡,我偷偷喝过你杯子里的……味道挺好的,像我爱喝的猫屎咖啡。”他那么大的个子,两眼晶莹的像孩子,藏着星星一样的期待。   “我早就不喝这种了。”我偏过头,不看他。白隽没有发脾气,有点笨拙地捧着杯子:“你现在不喝?那一会儿……”   我打断他:“待会儿去星巴克买美式。”   现在糟蹋白隽的心意,我几乎毫无负担,是他欠我的。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晚的事,依旧如鲠在喉,如蛭附骨,我怎么可能原谅他。   接下来的路上是他骑车带我,异国他乡,加上又困又累,我不想再争辩什么,坐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   太阳升起来了,耀目当空,街上行人开始流动,熙熙攘攘,小摊贩的大嗓门此起彼伏,烤面包圈、炸培根的香气一波盖过一波,白隽的确是机车好手,在密集的人流里依旧飙得飞快,左冲右突,轻盈敏捷。   我在风里昏昏欲睡,车忽然停下来,白隽说:“睁眼,你看这是哪儿?”   我环顾四周,艹,这不是西班牙广场吗,怎么又回来了?我瞪眼:“你想干什么!不是说了我要去机场!机场吗!九点钟的飞机,我要立刻回伦敦做报告!”   白隽说:“不会晚的,我只是想先带你玩一会儿。这里是《罗马假日》的拍摄地,你看,许愿池。”   我骤然明白,他刚刚飞车带我,是在效仿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他把我当成流落街头的小公主,他想给我一个美好假日。我才不会领情呢!   “别搞没用的!我要去机场,现在立刻马上!”   白隽沉默,背影在风里一动不动,好久以后声音闷闷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我只是太爱你了,那时做了错事。” 第56章 51 被按进街头喷泉强吻   我愣住,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让我无言以对。我懒得再践踏他的真心,于是摘了头盔,跨下摩托往相反的方向走。   “陈净。”白隽车也不要了,立刻追上我,抓住我手腕:“过去的一年里我想过很多,我很早就爱上你了,可我没有意识到,我一直欺负你想吸引你的注意,你明白吧,男孩子总会干这种混账事。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混小子了,现在我……我知道该怎么爱你了,给我机会好吗?”   我冷笑:“什么爱?真爱吗?我不需要;做爱?我不缺你这一个,大把男人等着我。”正好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响,聂甹悠来电。   “干嘛?”我接通后说,声音很硬梆,但藏着撒娇的意味。   “你昨晚太调皮了。”聂甹悠说。   “什么呀?”   “我看到视频了,你的舞,很美,可是我不高兴。”   这位爷心思弯弯绕,需要哄,我放软了声音道:“不就是跳个舞吗?怎么惹着你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没有给我跳过,却给那么多人跳。净净,我好气啊。”   我心底一寒,想叫他不要再喊“净净”二字,但看到白隽的恼怒脸色,我改了口,柔声说:“回去再说吧,我赶飞机,先挂了哦。”   “他是谁?”白隽咬牙切齿。   “聂甹悠。”也是我金主。   “你跟他交往?”   我停住,慢慢扬起头,笑了:“算是吧。”   白隽暴怒:“他算什么东西?我哪里比他差?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笑得越发肆意:“你跟你岳父说得一模一样。陈钟岳也问,他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是用钱熬成的迷魂汤,他给我钱,他包养我,懂吗?”   “不就是钱吗?我……”   我冷冷打断他:“怎么?你要把你的全部财产都给我?”我故意让他想到那晚,那时我苦苦哀求他,要给他全部身家,依然不能阻止他的暴行。   白隽立刻蔫了,面色像挂了霜,好久才轻声回我:“陈钟岳不是我岳父了,我跟他女儿已经取消婚约。”   “什么!”我震惊:“为什么?”   白隽用那种该死的柔情脉脉的眼神望我:“你说呢?”   我一拳揍上他鼻梁。   白隽连连后退,满脸难以置信:“你,你……”   “我揍你的自作多情,更揍你的冷酷无情!五年!栖莹跟你的婚约已经五年了,她快熬成老姑娘了,你一直吊着她!你这叫骗婚!”   我气得双手发抖,可白隽,竟然轻轻笑了,眼中尽是痴迷和柔情:“你还是这么善良,跟小时候一样,总想着保护别人。”   我靠!这傻叉,没治了!我抬脚就想踹他,却被他先一步抱住,倒进许愿池。眼前风景倒转,池水微蓝,大理石米白,像消融的波板棒棒糖,水花轰然溅入眼帘。   罗马许愿池,又名特雷维喷泉,传说背对着喷泉,右手拿硬币从左肩上方投入水中,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枚硬币代表此生会再回罗马,两枚硬币代表会与喜爱的人结合,游客们爱这浪漫传说,不吝于贡献钱财,因此水底排满了硬币,硌的我皮肉生疼。   “艹!”我要骂娘,白隽却强硬地吻住我,舌头伸进来席卷我口腔。我咬他,拼命反抗,血味刺出来,他还依旧强硬,不躲不避地狂吻我,用绞技控制我的身体,夹我的腿,锁我的腕,与我四肢纠缠。   喷泉边上的人议论纷纷,看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疯子发疯。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已经完全舒展,两臂举过头顶,被白隽牢牢握住,一张嘴则任他予取予求,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他舔吮吸裹,舌苔情色地拍打我上颚。   我真恨他,恨死他了,呼吸间薄荷利口酒、青柠的味道冲过来,是年轻男子特有的劲爽气息,还有猫屎咖啡豆的醇绵,气味呈颗粒状,滚落在味蕾上,化成千百只打滚摇尾巴的猫咪。   又柔软,又毛茸茸,不是不可爱的,眼前都是幻象,我仿佛看到了折耳猫俏俏,它还有慵懒的海蓝色眼波,片刻后它柔若无骨的身体又水滴般流动,变成一只大眼大脸的粉红无毛猫,惊慌无措地打了个喷嚏,草莓味的。   等云雾散去,我看见尽头处白隽的痞子笑,他温柔地蹭我鼻尖,低声说:“怎么办?好喜欢你啊。”   我高估自己了。如果说路德维格的吻,是一件有头有脸的艺术品,可以做情人临摹的范本;白隽的吻,纯粹是爱的发泄,孩子气,少年冲动,成人的欲望,都被囊括于其中,所有他错过的通通补了回来,而我也被他拖了进去。   走到今日,我的心早该坚硬如铁,刀戳不透,水泼不进,可强奸犯的一个吻,就叫我目眩神迷,嗅到了年少时青葱的空气,都是清新的,连阳光都是雨后天青色。   “我真的喜欢你……对不起,我爱你。”白隽的眼里溢出了泪,捉着我的手贴上他心口,一颗温驯的心活生生跳动着。   我不能理解他对我的执念,又好像能理解。像十年前我爱凌歌那样,越是得不到,越是爱的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那一个人。   爱一个得不到的人,爱到最后往往成了爱自己,爱自己的痛苦,心疼自己的孱弱,因为那个人,自己缩成了世界角落里小小的一个,低到不能更低,又强到不能更强,成了瞎眼的疯子。   我太明白这些了,因为我于失败一道上极其富有经验。   “太晚了,白隽,我被你伤害过,很疼,我已经害怕了。”我难得温柔,软和了眉目与口气,轻轻抚慰他:“很快就会好了,只要远离我,你就能忘记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白隽满脸痛苦,像经受着自焚的痛,快要裂成亿万碎片,喉咙里发出野兽哭泣的低吼声:“我三十岁了,活了那么多年,才知道白活了,没有你,活着有什么劲儿!”   他的泪落到我手面上,很烫,我好像被震撼到了,又好像死水一潭,无知无觉。我该怎么对待白隽?我脑子里一团浆糊。 第57章 52 塔罗牌盒子里   好在警员来疏散人群,让我们抓紧滚出景点,这一天我都过得不甚舒爽,穿着湿漉漉的长衫进机场,好心的空姐让我换上一套普通男装,白衬衫黑长裤,我穿着这身在牛津大学完成了报告。   一夜没睡,我状态不佳,强打着精神忙碌,算是没有发挥失常而已,我们团队拿了个中上的名次,庆功酒会上安云菲让我看手机,各个社交平台上关于我的消息全部被清空,昨夜舞蹈的照片、视频被媒体删的一干二净,私人朋友圈内也找不到只言片语。   我不觉得奇怪,做这事儿的可能是聂甹悠,也可能是陈钟岳,他们不喜欢我抛头露面,至少不能以娱乐大众的方式出风头。   “谁干的?”安云菲问我。   她是我朋友,知道我家世,但不知道我的确切底细,就像她知道我的性取向,但不知道我靠男人维持生活。   我只能模棱两可的说:“我母亲家那边的人。”   “噢。”她撅撅嘴,转头找别人喝酒去了。不知道她有没有信,但陈家远没有这个实力,现在的陈氏集团千疮百孔,陈露夕的手腕太弱,协调不了内部的几股实力,听说公司内拉帮结派,风气相当不好,早就有高层被挖走,或者偷了客户资源出去单干。   傍晚我回到家,心情依然郁结,洛伦兹开的门,随手将垃圾扔出去,大咧咧地说:“你那套蓝衣服,人家给洗好送过来了。”   “什么玩意?”我疲惫地按摩太阳穴。   “就是你那套法兰绒套装,蓝色的,庄园的管家专门开车送来,还给你送了花。”   原来是盖若森男爵,我更烦躁,谁稀罕他的花,拿我当女人哄?但看到那花,我的心一颤,静下来。   素冠荷鼎。   养在青绿色瓷盆里的兰花,立在餐桌一角,空气跟着幽寂,神秘而叵测,渗出深紫色的清苦芬气。兰花是花中君子,素冠荷鼎是兰中贵族,相当珍贵,有价无市。   盖若森男爵给我留了字迹,卡片上是很庄重的圆体英文。   尊敬的陈先生:   再次为我两日前的失礼向您道歉,请您相信我,不被酒精挟持时我算是个不错的绅士,听说在中国,人们称华尔街的成功人士为金融大鳄,我想,我应该算是一头小鳄吧,如果您需要帮忙,请尽管开口,我在摩根士丹利等您。   我为您挑选了一盆中国的花,我知道您会喜欢,因为它这么像您,非您莫属,请收下我这个可怜单身汉的歉意。   另,如果您有姐妹,请务必介绍给我,我将万分万分感谢您,并把您视作我的第二上帝,仅次于耶稣。   您忠诚的罗伯特盖若森   卡片背面记着一个电话号码,还有出自希伯来圣经的一句:my cup runneth over.(使我的福杯满溢吧。)   这个盖若森有点意思,我两脚翘在书桌上,迎阳光把玩卡片,漫不经心地猜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知道我是陈钟岳、聂甹悠的共享情人?那他拉拢我是为了让我做间谍?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伸脚趾拉开抽屉,把卡片扔进塔罗牌盒子里。   45.   我终于理解了Touch Brain经理所说的“中国人很精明”,这不止是指他们长袖善舞,挑剔难对付,更是指他们的专业性,跟我对接的恒昀客户对科技这一块了解很深,我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深入交谈后我才知道,他们国内也在作最前沿的药物研发,某顶尖大学的课题组作化合物开发,包括药理等非临床研究,可惜进一步的临床研究需耗资10亿美元以上,而且科研存在着耗资甚巨也无结果,钱全部打水漂的可能性。   中国国内的企业缺少投资能力,CFDA(中国药品监督管理局)在全球通用的FDA(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资格内声望较低。   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看过顶尖大学的研究资料,可实现度很高了,可是在国内找不到买家,拖了很久,国际专利快要到期,只能把临床授权卖给美国。   客户感叹,这在中国是常态,国内制药厂小而多,同行间恶性竞争,多数在仿制国外过期专利的配方赚大钱,不愿意承担临床研发风险。   恒昀在国内一时找不到药物成品,不得已之下,只能来国外买我们的产品。这些中国客户精益求精,恒昀这个大项目一直拖到了十二月下旬,我费心费力,终于完成了它。   这个时间节点很尴尬,还有半年就要毕业,原本计划第三个学期去沃顿商学院交流,但似乎不合算,不如去顶尖投行或私募干第二份实习,履历来得更漂亮。   我一边犹豫,一边做两手准备,但熬夜到凌晨一点,笔记本上突然跳出一封新邮件,来自Canary Wharf区一家著名银行,通知我去总部报道。   金丝雀码头(Canary Wharf区),伦敦的金融心脏,我跟万千人模狗样的精英一样,拿摩丝把头发搞得油光水滑,脚下生风,目不斜视,把大路走成赛道。   银行把我安排进投行部,专门负责穆斯林金融这块,不用说了,都是陈钟岳安排的。   这老小子贼心不死,对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经常一个电话打过来,叫我千里迢迢赶过去挨操,上个月周生没订到当夜头等舱的票,竟然派出私人飞机来接我。   到了床上花样更多,不是嫌我脾气差,就是嫌乳头不够粉了,他逼我每天上药做保养,但我从来都不记得,不愿记得,只在见面之前做做样子。   有好几次是在机场盥洗室,我把防色素沉积的日本药倒在手上,看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揉搓两乳,淫荡,却又一本正经,我的人格被撕裂成两份,脑子为项目做量化策略建模,身体媚浪下贱地任陈钟岳玩弄。 第58章 银瓶乍破奶浆迸   早已被他操熟烂了,我和他的相处模式也很固定:穿衣谈事,脱衣就干。事后他把湿汗淋漓的我死死搂紧,劲力之大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有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知道他想要更多,但我给不起。心狠是我唯一的武器,他们是豺狼虎豹,而我是区区玩物,如果我动心了,那就真是城池尽失,死无葬身之地。   次年五月我修满了学分,开始准备毕业论文,跟本科的毕业设计不同,这次论文不过是高逼格大篇幅的职业规划而已,难度系数低,让我在毕业季里一身轻松。   聂甹悠邀请我去断今园小住,我欣然应允,给行李办了去新国的托运,自个儿上了去香港的班机。   烈日当头,我两手空空,脸上戴了副墨镜,来机场接我的正是聂甹悠,只有他一人,嘴角夹着根烟,在吞云吐雾中眯眼瞧我:“呆货,你这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我嘴角斜斜一撇:“错了,我就一破风筝,虽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身后一直牵着线呢,那线的另一头……”我翘起食指捅他的心:“可不是在你这混账手里。”   聂甹悠瞬间攥住我的指头,牢牢扣在手心里,我的唇也被他攫住了,他翻江倒海地吻下来,这是在机场,光天化日之下,真够不要脸的。   “诶!诶……”我招架不住,腰快要向后仰断了:“臭死了这烟味!怎么……怎么火气那么大?”   “最近太忙了。”他停下来,意犹未尽地揉我唇瓣:“忙着工作,忙着想你。”   我赶紧拉他离开是非之地:“你不怕被人拍到?听说港媒牛逼的很,富豪每年的公关费上亿。”   “不怕。”聂甹悠插入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紧扣:“跟你在一块儿,做什么是好的,坐牢也没问题。”   我哈哈大笑,这人,真是天字一号调情大师。上了他的车,他立刻如狼似虎地吻我,就要把那事儿办了,我让他及时刹车,回去洗了澡再说。   明码标价的包养后,他也开始尊重我,营造一种虚假的恋爱氛围,好像不染半点铜臭味,纯粹是真情实意,这种人假惯了,生意场,爱情场,逢场作戏,够他妈矫情的。   我问:“最近忙什么?”   他沉默,似乎在考虑从哪里开口。我希望他提起新国令港区项目竞标一事,我比较关心这个,事关我今后的工作去向。   “收拾speed的烂摊子。”聂甹悠叹气:“研发岗的人跑完了,都被秃头总监卷去单干,这个公司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吃老本,但凭靠的那几个专利也快过期了。”   两年前网银集团收购speed失败,如今聂甹悠揽过这一差事,我笑问:“你跟网银做了什么交易?”   他笑笑:“医药板大涨是未来趋势,我跟网银合作完成大规模投资,不是我们,也会是其他人——本来玩金融就是在玩风险,赌人类未来命运的走向。”   这话云里雾里,避重就轻,是聂甹悠一贯的风格,看来他不想跟我细谈其中的利益关系,我不再追问,直接将话题切入我想问的:“你控股的中渊建工想投标令港区的一块地,是吗?”   “嗯。希望不大,这事儿和政局息息相关,今年大选,估计令港区还是人民党的天下,到时候肯定是人民党的新国建设局胜出。”   聂甹悠似乎兴趣缺缺,我明白他还是在意这笔生意,虽然新国的房地产体量太小,带来的经济效益根本不够看。可是,其中的名声利益却是无穷的,特别是对于他这种互联网发家、刚开始涉足房地产领域的新贵来说。   能在寸土寸金的新国,从执政党口中夺下一块肉来,足够让他的中渊建工声名鹊起。   “如果我进了令港区工会党,而且在大选中获胜,那令港区就是工会党的天下,这个项目铁定归你。”我笑道。   聂甹悠正开车,转头认真看了我一眼:“你不去武伦吉区?”   “那里是工会党最大的集选区,连续八年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区政府里人才济济,垄断各种资源,我进去以后何时有出头之日?”   聂甹悠大笑:“所以你想筚路蓝缕,自己做出一番事业?”   “没那么恐怖,很明显令港区的工会党在上升期,上一次大选和人民党差距很小,我进去后,或许是让他们如虎添翼,也或许是坐享其成。”事实上,我只是想脱离陈钟岳的控制,他给我安排了每一步,像精准控制一颗棋子,可我这颗棋子偏要跳到格子外去。   “你的心,够野。”聂甹悠的一只手探进我的衬衫,摸胸口细嫩的皮肉:“我真喜欢你……”   九曲回廊,帘幕低垂。   “唔,嗯……”我卧倒在长亭里,低声吟娥,一头长发垂进艳活的绿水里,发梢逗弄点点洁白落花。   身上只有一件粉色丝袍,腰带系着,但上下大敞,露出胸脯和大腿,聂甹悠一一吻过,吻到大腿内侧,他掰开我腿根,在密处细细嗅着,忽然咬上一口。   “啊!”太刺激,我被他掐着腰悬空搂起,发丝甩动,带起凉凉水珠,身体是滚烫的,被他进入,像跨坐在他怀里,被他奸淫的婴孩。   “看你有多浪。”他撩起我的长发,露出我的半遮半掩的裸背,我回过头,看见池水里的倒影,我粉衣半褪,露出的部分肩背雪白,细腰玲珑,两瓣屁股肉嘟嘟的,随他的操干一颠一颠。   他一把扯下最后的遮羞布,刺眼的白,骚腻透骨,只是倒映在池水里的影,都足以冲击视线。   聂甹悠摸遍这片裸背,评价道:“银瓶乍破奶浆迸。”的确如此,我颤巍巍的背,像一瀑鲜活的牛奶,软软流淌着。 第59章 一枝铿锵玫瑰   “恩公,满意吗?婊子都没我骚呢。”我扭摆腰肢,拿他的性器伺候自己的穴,爽了就叫,怎么高兴怎么来。   “别说这种话。”聂甹悠不喜欢我粗俗,把我按倒,方便自己捅干,以传教士的体位主导性事。   “你丫的管我说什么话?”我拿腿缠上他的腰,脚丫抵在他屁股上,趾头不安分地揉弄那硬邦邦的肌肉块垒。   “骚东西,我干死你。”聂甹悠两眼冒火。   我在他身下伸了个懒腰,媚态横生,嘟着嘴,斜眼睨他:“没有金刚钻,甭揽那瓷器活。”   聂甹悠快气疯了,当真身体力行,把我干了又干,直干的我哭着求饶,两手软软地抱着他脖子:“不要了,宝宝要被干坏了。”   “哪来的宝宝?”   “我是宝宝,你得疼我。”   聂甹悠翘起唇在我嘴上轻轻吻一下:“疼你。”下面又狠狠顶弄:“往死里疼你。”   我娇喘啼哭,黑发逶迤了满地,两条腿可怜兮兮地岔着,雪肤上凝结细小汗珠,聂甹悠干我舔我,恨不得生吃了我。   身体在欲海里浮沉,心却几近清明,我知道聂甹悠需要什么样的表现,在床上,他喜欢驯服悍美人,那我就扮演这样一枝铿锵玫瑰,取悦他。   谁让我想留在令港区,需要他帮我跟陈钟岳斡旋。   情潮退去后,凉意浮上来,我理好了衣裳躺在长椅上,聂甹悠的脸埋在我胸前,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理他黑发。   粉袍闪着傍晚时的寒凉光泽,不是水蜜桃那种泼辣辣的活粉,是带了份“岁已暮”哀戚感的灰粉,他的发丝从我指端散开,也有绸缎的光泽。   其中竟有几根白发。   我不说话,只是慢慢地继续抚弄,直到他突然说:“给我做饭吧,我想吃你做的水煮鱼。”   在英国自己煮饭,有一次被他碰见,一起吃了,没想到他没忘,还想得寸进尺,似乎权贵与情人之间的关系长了,就不止是钱与性,还要添入蔬食烟火,柴米油盐酱醋茶,让肮脏关系有了质感,有了温度,有了人生该有的厚度,从而生出些不该有的妄念。   也无怪乎那么多情人想要上位、入主正宫,再畸形的关系都像一首漫长的诗,读它的人流于表面,写它的人刻骨铭心。   “你挺帅的,盘亮,条顺。”我刮他挺直的鼻梁,心想这鼻子长得真带劲儿,把他整个面儿都撑起来了,他粗看有型有款,细看也能看,鼻是鼻,眼是眼——其实如果他长得丑,我也不会跟他纠缠那么久了,他再有钱有权也没用。   这么想来,我还真不吃亏,不禁乐呵起来,他抓着我的手问:“给我做饭吧?啊?”   我笑着摇头:“那是你媳妇该干的事儿,我不能逾矩。”   聂甹悠的脸阴沉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过的阴沉是真实的,像一个深渊,藏着我跟他不能触碰的裂痕。   我跟他约定过,他一旦找到联姻对象,我们立刻散伙。年末他就三十有四了,虽然这个年纪对于男人来说一点也不老,不过像他这样的才俊,合该有大把白富美扑上来,他的个人问题在他那个阶级很容易解决,现在还没解决,我猜是因为他家庭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无非是计划生育前家族太大,隐形的嫡庶之争,外室私生子之类,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聂甹悠端着张平静面孔,声音有些许嘶哑:“陈净,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我一拍大腿:“嘿!这我得找人评评理了!我从英国紧赶慢赶来,一口热乎饭没吃上,让你弄了个尽兴,你丫还想从我手头扣饭吃?你说说,这都一什么事儿啊!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聂甹悠噗嗤笑了,被我逗得直乐:“你最近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怎么耍一口京片子?”   我脖子一梗:“老舍《茶馆》、王朔《玩的就是心跳》,咋滴?”   “不咋地。”聂甹悠揉我脸蛋:“你这个小东西,活色生香,狡猾得狠,我这园林快被你搅成大澡堂子了。”   我笑嘻嘻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是流云逝水,岩沙清朗,凤尾竹森森细细,大菩提宽丽雍雅,漫天的绮霞缀在深远静湖之后,无边的岁月静好。   “应这个景,我该看《海上花列传》,或者张爱玲,是不是?”我轻声问。   “是。”聂甹悠探身吻我,两唇相触,凉而酥麻,一点热的舌尖,轻轻摇摆。   他似乎泛起一点柔情,主动提到他北京那个家:“我小时候,也就五六岁那会儿,搬到军区大院里住,认识了一群发小儿,大家整天拽京片子,豆大点儿个子,戴着红领巾,雄赳赳气昂昂的,胸口挺得像小公鸡。”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走了,十一二岁上就来了香港,在拔萃读中学,在浸会读大学。”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走,留在首都不好吗?”   聂甹悠看我许久,笑了:“你这样聪明,会猜不到为什么?”   “猜不到。我总是把你往好了想,比如你是为了冲破藩篱,勇敢追梦独自求学什么的。”   他笑着逗弄我:“那个圈子里没有庸才,大把资源供着,不是人中龙凤都难,谁不想挤破头往里钻?仰仗父辈荣光,有能耐的子承父业,或在外经商;没能耐的做艺术家,拿钱砸出名声来,没有人真心愿意离开圈子。” 第60章 55 万人敌   聂甹悠说完这话,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为方才的轻率而不安:“其实——我倒是知道一个反例。有一户姓李,老爷子的肩上,挂的是两片金叶三颗金星……”   我疑心他使春秋笔法,捏造例子谈他自己的家世,因而听得格外认真,有疑必问:“什么金叶金星?”   “军衔,你不懂?”   我摇头,论对中国的了解,我都是从书里得到的,纸上谈兵罢了,具体的风土人情我一概不知。   聂甹悠解释说:“李老爷子很重要,打个比方,就是美国的艾森豪威尔,而不是麦克阿瑟。”   同样是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是胡乱封的,而艾森豪威尔接任杜鲁门做了总统,我大概明白聂甹悠的深意,李老爷子是实权派人物,在国家建设中起主导作用。   “他有三个孩子,女儿在国开行头部,正部级以上,长子在军队内,熬资历,迟早跟李老爷子平级。只有老三不成器,梦想做中国的爱因斯坦,搞理论物理研究,弄得不上不下,还搞自由恋爱,和一个女演员未婚先孕。   李家老三很犟,非要和女演员结婚,生了孩子也随女演员的姓,当年李老爷子拿枪抵在他头上,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父子俩断绝关系,李家老三携妻子去了南方。   其实女方家里很有钱,是苏南一富,他们在孩子的培养上耗资不小,事情的高潮就在这里,李家老三想做科学家,他的儿子真的成了科学家,在美国科学界很有声望,国内名校高薪聘请他做教授,他是学术大神,脾气养得刁,不喜欢高校的氛围,直接进了高能物理研究所,听说最近几年的大项目中他是骨干,年轻有为,前途宏大。”   聂甹悠说到这里,卖个关子:“所以,你猜李家会怎么做?”   灵冥中我的心有所感,像浮在日光作成的海面上,炙热而光明,又与我无关。   “李家只差要敲锣打鼓,迎回老三。人家都说李家老三命好,有好爹,还有好儿子,他是我见过的唯一脱离阶级,又风风光光回归的幸运儿……”   我的嗓子在抖:“他……叫什么名字?”我艰难地换了个问法:“女演员姓什么?”   聂甹悠疑惑地看着我,上唇和下唇分开,很轻,又仿佛掷地有声,只是吐出一个字:“凌。”   我的心砰然落下。   凌歌。   只知他是白衣少年,曾在他身上投射大量幻想。他真正的家世,却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聂甹悠认真打量我:“怎么了你?你……你猜到是凌妍书了?对了,”他恍然大悟:“凌歌曾在新国求学,你应该是认识他的。”   “对。”我用力笑一下:“我认识这个人。”   聂甹悠点头,目光望向远处:“我在两会上见过他,一般天才科学家要么狂妄,要么自闭,他却不简单,城府很深,会藏拙,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物。”   我格外关心到一点:“凌歌到底在做哪方面的学术研究?”   “大概是粒子物理,或者天文学?我不是很清楚,他做国家级项目,保密性很高。”   为什么?凌歌也改弦更张了?我记得十多年前,我们分道扬镳前,他研究的项目是检测基因嵌合突变的生物信息学方法,如今他变了,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他以前,是学微观生物的呀。”默默想着心思,疑问不知不觉跑到嘴边。   “我听前辈说过,顶尖科学家研究前沿交叉科学,在各种领域游刃有余,触类旁通。”   不是这样的,科学发展到今天,每一支大类上分出千百个小科目,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越是前沿的东西越是存在壁垒,走到顶端就很难转身。   但是想到凌歌,我的思绪又软下来。如果是他,没什么不可能。我记得读中学时上生物课,他读黄昆的《晶格动力学》,我传纸条问他讲什么,他说跟固体物理相关。   我看过黄昆的生平经历,还有他26岁时写给好友杨振宁的信,信中提到他的老师莫特(Nevill Francis Mott 197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是一个“万人敌”的人,意思是极其富有战略眼光的学术带头人,他由早到晚沒有一刻不是充分利用,自己做研究,帮助很多人做研究,面向社会宣传科学,他提出“科学共同体需要头脑清醒的科学家,能向他的同事们指出,科学正向何处去和需要为之做些什么工作”,也就是像他这样的少数几个人就支住了整个英国的科学研究。   黄昆结束英国留学生涯后,于1951年回到中国,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他迈步从头越,为中国建设出完备的半导体研究所,培养出大批科学院院士。黄昆和他的老师莫特一样,也是“万人敌”,在学术上一个人敌得过万万人。   现在轮到凌歌了吗?我相信他比我更清楚科研是什么,不是闭门造车,疯狂发论文,而是放眼世界,一直保有做“万人敌”的觉悟。   晚间聂甹悠在书房忙碌,我一个人睡在主卧。半夜里狂风大作,窗户乒乓作响,聂甹悠把我从被褥中捞出来抱在怀里,一手来回抚我后背:“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没有怕,只是想起了一首诗:   午夜时分,群星毕现,   我忽然睁开眼,   于冥冥之中感知到你。   时钟嘀嗒,绿树重影,   白色穹顶之上,   宇宙无声俯瞰人世间。   跨越大陆海洋,穿过济济人潮,   你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幻动的水、气味与阳光,构成你的形状。   我似乎已经等待你太久,   久到忘记了最初的面孔。   快乐来得太迟,   就会变成痛苦。   我喜欢你在路上,   你是我悬而未决的欣喜。   所以,请来我身边,   但永远也不要到达。 第61章 56 带着清新的朝露气息   断今园如同一个玲珑的中式木雕,摆放在绘满热带风光的地毯上,这绿色牢笼里,日子长得像年糕一样,一口吃不完,要细细地嚼。   我只穿一件白丝袍,趴在阳台上翻资料,关于令港区工会党的骨干成员,不出意外他们就是我未来的同事。   朱莉安,女,45岁,毕业于斯坦福大学,从政十五年以上,工会党副主席。已婚,育有一子。照片上的她烫短发,大红唇,眼中有睥睨的神气,看起来成熟干练,无懈可击。   杨邂,男,52岁,军队出身,26岁时以上士身份复员,从基层做起,现在是工会党令港区党委书记。已离异,一个人独居,我查找工会党演讲视频,多数是朱莉安发言,咄咄逼人的风格,一到杨邂这里,就温吞平稳,像个经典的老实人。   这两个人在工作上是好搭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王莎莎,28岁,毕业于国立大学政法系,是个白净的年轻女孩,在区党委工作刚满三年。未婚,与父母同住在12区,也就是郎梅邯区,在令港区隔壁。   鹿馨,33岁,社区福利保障所资深员工,在令港区人气很高,照片上的她年轻富态,笑起来有两个甜酒窝。新婚一年,丈夫是英国裔医生。   我将资料翻来覆去研究,像个变态,并在智库里搜索论文,研究大众心理。   做政客如同做流量明星,需要人设。我在脑中涂涂抹抹,如果说朱莉安是张扬的大抹紫红,杨邂是茉绿色大墙面,王莎莎是一长缕钛白,鹿馨是几刷子粉红康乃馨色,调和后就成了蓝,在光谱中是靠近紫外线的深蓝。   我该怎样脱颖而出,又不突兀?   阳台下波光粼粼,大湖像海的片段,截了最透明的那段,我的想法渐渐成型。   应该有这样一个新政客,长发,像早晨写生归来的艺术家,还带着清新的朝露气息,他满脑子创新思维,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像对世界指手画脚的孩子。   民众觉得他新鲜,了解后渐渐发现他也是有担当有思考的男子,他热爱海上运动,比如帆船、冲浪,他保留的那些纯真气很难得,因为越像孩子越不会轻易妥协,如果他代表民意,他会是战到最后的那种人。   他会是我,他就是我呈现在民众前的形象。一点清而活的淡蓝,从大片深蓝上浮现,配上原有的工会党队伍,既和谐,又夺人眼目。   我严格按照规划执行生活,找营养师调配膳食,吃高蛋白物质增肌,训练肩部、胸部、二头及三头肌力量,整日抱着冲浪板入海,跟着教练兢兢业业地学习技巧。   二十多天后我终于能演绎经典hang5动作,教练是一位肌肉发达的澳洲女郎,她抱住我的脖子哈哈大笑,差点把我勒断气。傍晚结束一天的训练,我将冲浪板夹在腋下走回断今园,准备将好消息告诉给聂甹悠。   但见到他时,他面沉如水地冲过来,劈头就问:“你跟凌歌什么关系?”   “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逼视着我,又重复一遍:“你到底跟他什么关系?”   我直视他的双眼,良久,然后露出寻常笑容:“怎么了嘛?都是十年以前的事儿了,你听谁嚼舌根了?陈钟岳?白隽?怎么都跟碎嘴老太婆一样。”   “你喜欢他,现在还想着他,是不是?”   我的心怦怦大动,面上越发摆出不屑,摇头叹息:“这都什么呀……”   “是不是?!”   我彻底静了,一动不动地跟他对峙,聂甹悠先败下阵来,往墙上一靠,仰头冷笑,我低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都是成年人了,问这些不觉得幼稚吗?”   聂甹悠笑得面庞发光,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住我:“知道吗?凌歌又和你哥在一起了,他们打算去丹麦结婚,下周陈栖雪回国,凌歌跟着来新国,到时候陈董和我设宴为他们接风,你必须参加。”   月光照了满地,山上的月亮一直都亮得凶,明晃晃照下来,让人无处可逃。我说:“下周我飞英国参加毕业典礼。”   聂甹悠扭头就走,扔下一句:“那就等你回来再开宴。”   毕业典礼是虚的,喝酒才是实的,扔完博士帽,咔嚓咔嚓拍完各种合影,同学们马不停蹄地赶到酒吧,大呼小叫,吆五喝六,就好像整个伦敦的酒场都被我们包圆儿了一样。   啤酒是开胃小菜,我们叫了整排轩尼诗XO,三个彪悍酒保手持开瓶器,只听类似水泡破灭噗噗声,一个接一个,他们不辞辛劳地掀了所有瓶塞。   我们狂饮,玻璃杯内金液满溢,吧台桌面上酒河纵横交错地流淌。   “三年了!三年!”丁慕白使劲比划三根手指:“我跟她三年了,本科去中国交流,遇见她,第一面我就觉得她可我心……呵呵,现在……”   旁边兄弟一掌招呼到他身上:“不就分了个手吗!分了再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他妈找个更辣的!满大街女人前凸后翘,身材有料!”   “你放屁!老子又他妈不是招妓!”丁慕白骂完人,揽住我的肩,酒气扑面而来:“净哥,我只给你说,她,章小晗,普通家庭,不是这个阶级的人,我都知道,我明白跟她走不长,但我用心了!消费观不同,眼界不同,我都是迁就着她,女孩子面皮薄,我主动给她买东西我哄着她。她今天跟我说,交往这么久我从来都不尊重她,啊!”   丁慕白吼一声,眼神清明几分,转头对我笑:“到底不是一类人,对不对。”   我拍拍他的肩,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几分钟,他情绪平复了,说话渐渐有条理:“当初周围人劝我不要开始,可是年轻的时候谁不浪费青春呢。她真的很好,很努力,还聪明可爱,能考进中国的顶尖985,她很不容易的,一个女孩子,跟了我三年,什么都给我了,她是真的爱我,她可能也是猜到了,我很难娶她。”他用力擦了把脸,脸埋在手掌里,不动了:“我对不起她。如果她出身更好……”   我打断他:“不需要你怜悯,她有别的风景可以看,你很好,但世上不止你一个好男人,总有人更适合她。”   他愣住了,然后又哭又笑,夺起玻璃杯让烈酒灌喉,然后猛然抓住我后颈,与我贴近:“你是同性恋?” 第62章 57 餍足后的吸血鬼   我像被他提溜着脖子的猫,只能佯装镇定,还颇有风度的向周围人微笑:“嗯,我想这不是秘密。”   有人吹起了善意的口哨。   丁慕白瞪着眼,呆木木地瞅我,手上的劲儿渐渐泻下来,我立刻脱离魔爪,整理领带结,把西装外套摔掉。   我开玩笑:“别惊讶,这年头,LGBT跟打耳洞一样正常。”   “没说你不正常,只是……”丁慕白瘪着嘴,试图说出些什么:“我知道这是个开放的世界,人人有自由,但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你懂吗?心理上不适应。”   周围陷入短暂的安静,有男性插嘴:“其实我也有点不能接受……我很惭愧。”   似乎有些尴尬,但这就是事实,即使在顶尖大学这种思维开放的环境里,依然存在“落后”的观念,我说:“既然这是一个开放的世界,人人自由,那么每个人也都有讨厌同性恋的权利,这无可厚非。就像那句‘Je ne suis pas d‘accord avec ceque vous dites, mais je me battrai jusqu‘à la mort pour que vous ayez le droitde le dire.‘”(伏尔泰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立刻有人喝彩,装腔作势地扮演国会议员,高叫“附议!”“附议!”“附议!”大家笑闹成一团。   “我支持人性的自由解放,我支持LGBT运动,但是,我确实失望过。”说话的是阮阮:“我有一个叔叔,他家庭幸福美满,结婚十多年了,有儿子有女儿。但是,去年我们才知道……他跟十名以上的男子保持长期性关系,跟二十五名以上的男子存在性交流。他妻子发现他藏了三部手机,里面全部是约炮软件……现在他们离婚了。”   “这绝对不是个例,现实中有很多深柜的同志,他们组建了家庭。”   “说真的,据我所知同志圈子里,性就是快餐。”   “够了,麦克,这种事分明是因人而异,异性恋圈子里的人出轨、约炮……到处都有人道德感薄弱。”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也加入:“我同意奈特的观点,出轨这种事因人而异,但我也要承认,在同志圈里,发生的概率更高。原因很简单,缺少法制的约束。人类用道德建设法律,反过来,法律也在影响道德。”   “没错,过去哪一位国王没有情妇?但现代社会的婚姻法构建保障了女性的权利,人们的道德观念在增强,情妇成了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可以说没有法律,两性间的平权无法完成,现在同性关系在立法这一关键环境上还比较薄弱。”   我点头:“所以说性少数群体的真正胜利,不是得到社会主流的让步,与之达成妥协;而是能够全然自由的呼吸,融入异性恋群体就像水与水的交汇——所有人都一样,人们不会谈之色变,也不会像腐文化爱好者那样猎奇。虽然这是纯粹的理想主义,但社会的确在以这个趋势前进。”   “我有一个问题,人类中的少数群体真的可以完全斗争成功吗?就拿左撇子来说,根据遗传学来看每十人中至少有一人习惯右脑思维,倾向用左手,但事实上我们看到的呢?大部分人成了后天形成的右撇子。为什么?因为这个社会是左脑思维者建立的,鼠标为右手设计,报告厅的简易桌板搭在右边,无形中的条条框框都在刁难左撇子……”   “你在偷换概念,左撇子是生物学问题,而同性恋平权在社会学范畴内,不能一概而论。”   “人们在解决问题时——不管是生物学还是心理学其他随便什么,都会自发上升到社会学来讨论,就比如杂交水稻,你拿这个话题去问路人,十有八九他们说不出基因工程技术,而是套用一些伟光正的话赞扬它的伟大,人类这种被情绪支配的动物……”   “好的好的,就算你的假设成立,但同性恋是绝对的少数群体吗?人的性向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如同光谱,只能相对存在于某个区间……”   “对对,我也承认,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太他妈对了,可是总有人是坚定的极端,就像吃饭睡觉无法改变,所以他们是绝对的少数,问题的本质就是他们最终是否会被社会同化。我们总说现代社会开放包容,但允许多元化存在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逃避吗?主要矛盾没有解决,反而被降为次要矛盾,就像……”   “够了!够了!先生们女士们,这里不是赛场,你们想谈这个,下周我会写信给Oxford Union(牛津辩论社)建议他们开一个专场,好吗,现在是劲歌热舞时间,疯起来,三,二,一!”   DJ开启热辣的放克舞曲,“喝酒!跳舞!拼命嗨!”干邑白兰地灌入口腔,我把轩尼诗扯瓶子喝,一抹嘴唇,晃晃悠悠闯进舞池。   丁慕白抓住我,嘴唇一张一合,音乐声太响,我废了半天劲儿才搞清他说的是“我知道我哥喜欢你。”   我耸耸肩:“他傻。”   丁慕白附在我耳边说:“家里人都不能接受,太突然了,他突然就跟陈家退婚。姨妈说他是一时犯浑,他从小就喜欢女孩,在意大利学击剑那几年他成天泡妞,一周至少跟一打女朋友上床,人送外号‘西斯廷炮王‘。”   这些我早有耳闻,如今依旧不过耸耸肩,继续往舞池走。   眼前都是虚影,我醉了,跟着节奏舞动身体,前后左右都是身体的波浪,男男女女狂舞身体,头发被甩的爆炸一般。   灯光红黄蓝绿,更多的是银白,是一刀一刀大霹雳,把面孔割的支离破碎,像血,像鬼,像神仙。   “净!”美女摸我胸肌,红唇近在咫尺。“哦,达芬妮。”我大笑,跟她贴面热舞,她的手指在我身上爬行,解开一粒粒纽扣,我的胸膛坦露出来,我很高兴有机会展现新练出的腹肌。   达芬妮像魔鬼,目光滑过我的身体,小嘴贴在我耳边:“你真性感,打一个乳环吧。”   这个坏娘们,够辣!我把衬衫一脱一甩,赤裸整个上身,只剩一根领带,激起周围女人的尖叫,抖腰,电臀,我卖力表演,她们放声大叫。   先是达芬妮,勾我的脖子跟我热吻,女人的嘴唇很软,吻起来像吃去核的樱桃,她们一个接一个拽住我的领带,与我接吻,我吃了各种口红,各种气味,Channel,YSL,Dior,TOM FORD……   像餍足后的吸血鬼,从千年古堡中抬起头,头顶悬挂霓虹灯,汗液蒸腾在空中,光在一颗颗微粒间漫散射,呈现如烟如霰的质感。   身体狂野舞动,大脑泡在纯白的真空里,很舒服,放纵是为了忘却,以毒攻毒,总有成功的刹那。 第63章 58 二愣子青年   “跟我结婚。”安云菲牵住我的领带,红色指甲微凉,触及我潮热的躯体。   “疯了?小祖宗。”我撩她头发,继续热舞。   安云菲目光认真:“跟我结婚,不吃亏,婚后各玩各的。”   “好提议,可是不行,我不能接受形婚。”   跳出舞池,瘫倒在沙发上,我左搂右抱,女人们给我倒酒,我来者不拒,光顾每个杯子,就着她们的手一饮而尽。   我知道她们喜欢我,就像喜欢漂亮物件。一个英俊男人,没有攻击力,没有强势的雄性荷尔蒙,最适合亲一亲摸一摸。   她们拿出手机自拍,我立刻挡住脸:“别拍我。”女孩们软声撒娇,我坚定拒绝:“没得商量。”准备混政局的人不能留下太多把柄,必须注意这方面。   “他在哪儿?”   “哥你怎么来了,净哥不在这儿,哎哎,我靠……”   面前女人被掀倒,尖叫声中我被拖起来,迷迷糊糊看到白隽的脸,我真服了他了,他就是送不走的瘟神。   “连女人都敢对你动手动脚!陈净!你他妈怎么混的?”   我半个身子被他控制,另半边倚向吧台拿酒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无耻地咧嘴一笑,白隽皱眉,眼神却牢牢锁住我的唇。   操他妈的,我发誓,他要是再敢吻我,我绝对咬死他。白隽动了,他抬起手,无比怜惜地用袖口擦我嘴唇,又轻又柔,擦去了乱七八糟的口红印。   有那么五六秒钟,我跟他静静对视,随后我一把推开他,抓起外套穿过拥挤人海,踹开酒吧旋转门,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寂静的草地上,一望无际,墨色的草,黑夜不偏爱任何一株,将他们全部笼罩。   白隽追上我,在我身后停步,他连呼吸声都是隐忍的。   “为什么喜欢我?”我问。   我太好奇了,如果这世上有迷魂药,一定是全部喂到他肚子里了。   “因为,你就是你,没有原因。”   我真受不了他了,跟犯中二病似的,念着崴脚的歪诗,我穿上西装外套,往草地里一躺,夜空被城市的光污染,看不见银河,望不见群星,只有几颗碎星子,凑起来都不够一克拉。   白隽跟我并排躺下,草地深处的虫鸣高高低低,这大概是在农历的秋至日前后,《诗经》有云: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你记得吗?我小时候特别胖。”白隽问。我冷笑:“哼,我记的一清二楚,你打小就是个坏胚子。”   儿时我没少挨他的揍,在酒会、婚礼各种场合,我小心翼翼躲着他,却总能被他拉出来搓圆捏扁。   “我天生好斗,又被父母溺爱,所以成了小霸王,到处揍小孩,他们大哭大闹,骂我是肥猪、臭猪、死胖子。但是你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你个头很矮,被我揍了却忍着不哭,大声骂我,可翻来覆去也只能骂出‘坏蛋、坏人‘这样的词,你不会嘲讽我,因为你知道揭人伤疤不好。”   我烦躁:“你有病啊,提这些破事儿干什么?”   他说:“我胖,我自卑,但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你,你照顾到了一个孩子敏感的自尊,陈净,我是成年之后才懂得这些……”   “是你想太多了。”我泼冷水。   “不是,细节见人品。上小学的时候我抄你作业,你的本子特别整洁,书包里干干净净,连橡皮都是雪白的一小块,那时候我觉得你比女孩还那啥。现在想来,多么难得,陈净你啊,有很多很多优点。   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可是我不懂,你知道的,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很恶劣,爱捉弄心上人……更何况你喜欢凌歌,我真的特别生气,我带头反对同性恋、攻击你,确实是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在作祟。   可是我没法忘掉你,你知道吗,十八岁到二十岁是运动员生涯的关键时期,我选择了服兵役,因为我想每天都看到你……是我托人把我们安排进一个连队里,说真的,我以为你只是公子哥,但你很坚强,不怕苦不怕累,让我惊讶。”   白隽兴奋地坐起来:“对,原来是这样,我喜欢你是有原因的,我喜欢你善良,正直,干净……”   傻逼,我早就被弄脏了。   呕吐感在胃里翻腾,我立刻爬起来,死死按着胃跑向路边垃圾桶,我不想弄脏草坪,忍到不能再忍,我抱住垃圾桶吐了个昏天暗地,鼻腔充斥酒精和胃液的酸臭味,四肢浮软,烂泥一样被白隽扶起。   “还想吐吗?胃里难受?”他替我擦嘴:“我们去便利店坐一下,买解酒药。”   我摇头又点头,意识逐渐远离我,我睡意昏沉,迷糊中听见他的絮叨,他似乎说了匈牙利,欧锦赛,他问如果他赢了,我能不能做他的男朋友。   我好像使劲儿摇头了,又好像嗯嗯啊啊表示抗议,我不知道,只记得他把我背起来,他发梢的碎草挠我脸颊,痒痒的,味道辛辣清新,我打了个大喷嚏,脸一歪,睡了过去。 第64章 59 来了,来了,白月光可算来了   聂甹悠给我定制了新西装,重磅真丝,古法矿物质染色,颜色名叫“柏坊灰蓝”,中位沙漏腰,蓝丝绒青果领上暗线刺绣。   他身穿的西装与这套式样相同,不过选了“碧玉石”色,跟我站在一起时相得益彰,像设色古雅的青绿山水,任谁看了,都能琢磨出点意思出来。   “高级情侣装。”他吻我鬓角,不容我抗拒:“就穿这身赴宴。”   玫伦区中心广场的顶层旋转餐厅,距离地面482米,俯瞰全国。我入座时面向大海,黑蓝的海面,绿洲小岛星罗棋布,隔着玻璃看都像死物。   “戴上。”陈钟岳将一个黑丝绒方盒推到我面前,他依旧穿黑色三件套,很好,省事儿,随时都能去参加葬礼。   我打开方盒,被钻戒折射的光晃了眼,耀武扬威的精雕狮子头,做怒吼状,口中衔一颗深蓝宝石。   “太他妈大了,得有7克拉吧,女人才喜欢鸽子蛋,我不戴这劳什子。”   陈钟岳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四名男子从后面制住我,“陈董!这太粗暴了。”聂甹悠拍案而起。陈钟岳不说话,慢悠悠拈起戒指,套在我左手无名指上。   和身上的西装一样,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妥帖地可怕,我在他们面前没有秘密,恐怕连头发丝的直径都被测量过。   周生快步走到陈钟岳身侧,低头道:“车已经开进南庭街,二少爷和凌先生预计20分钟后到达。”   陈家二少爷,陈栖雪。目前陈露夕跟陈钟岳暂时休战,达成和解。毕竟,在商界,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太热了,我想吃冰淇淋。”我往椅背上一靠,吊儿郎当地笑:“三少爷要吃冰淇淋。”   西崽偷眼看过陈钟岳的脸色,恭敬地弯腰递上菜单:“您需要哪种,本季的特色有迷迭香蜂蜜羊奶冰淇淋,添加马达加斯加香草;南美粉色可可豆冰淇淋,搭配生奶油和巧克力玛琳;还有新鲜的伊朗藏红花、意大利黑松露制成的……”   “都要。”陈钟岳发话,他太了解我的脾性,也熟悉我作妖的套路,所以干脆断了我挑三拣四的念想:“把现成的冰淇淋都送来。”   巨大的滚轮冰箱被运进大厅,像一个水晶宫,各色奶油琳琅可爱。厨师脱帽致礼:“先生,您想调制什么口味?”   我眨眨眼:“谢谢你。但我想要……舅父给我调。”我在桌子下轻蹭陈钟岳的脚踝,他面完表情,片刻后纡尊降贵地接过餐盘,埋头为我挑选冰淇淋。   周围的人暗暗打量我,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男宠。陈钟岳弄出了花花绿绿的一盘,审美堪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老男人总穿一身黑了,因为他压根不懂搭配。   “好丑啊,像毛毛虫。”   不等陈钟岳勃然变色,我尝了一大口,挤眉弄眼,最后笑起来:“似乎,挺好吃的嘛!”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微微抽搐,像是想怒,又像是想笑,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变了,他会因为我而情绪波动,他在乎我,甚至可以说,他开始爱上我了。   “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不等陈钟岳发号施令,我主动挑了名保镖:“你,跟着我。”   站在洗手池前,我阴狠打量镜中的自己,粉雕玉琢的一个人,被泼天富贵挟持着,渐渐活成了会呼吸的花瓶。   无法不难过,我怕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没结果。   我掬水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把领带解下来揣在兜里。大步走向门外:“嘿!帮个忙。”   门外的保镖闻声回头,我伸肘捣他锁骨,极其迅猛的一下,右腿则快速攻击他胯部,摧毁他的下盘重心,他瞬间被我撂倒在地,我抽出领带将他两手绑在背后,拍拍他的脸:“帮我转告他们,我要忙工作。”   这层楼有两部电梯,我按响其中一部的报警器,保证它至少停运两分钟,然后搭乘另一部电梯到达六楼,走安全通道从后门离开。   脱下西服甩到肩后,我昂首阔步,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里前行,迎面而来的行人下意识避让我。今天风很大,高空漂浮七号风球,而我就是飙风本身,狂妄自如,天生的赌徒。   今日的一切都是赌来的,此刻我还在赌,赌他们的真心,真心爱一个人,不是拿他当宠物戏耍,是尊重他的独立人格。我要事业,我要施展抱负,而不是耽溺于情情爱爱,我赌他们会作出让步。   令港区86号,一栋姜黄色三层小楼,岗位亭外挂牌新国第十一行政区工会党办公处,我站在栏杆外仰望未来工作的地方。   “咋滴,小伙子,等女朋友下班啊?”保安大爷问,合着我大展宏图的雄姿,搁他那儿成了望穿秋水的痴缠态?   我咧嘴一笑:“是啊,今天准备求婚,您看我穿这身合适吗?”   大爷仔细把我打量一番:“合适合适,欸我跟你说!你今天来巧了,今天绿化队来种花,等他们把花种好了,你就跪在花丛里大喊我爱你,香喷喷的,笑眯眯的,嘿!这事儿准成!”   “老张今天精神气很足嘛。”一个中年人从楼内走出,我认出他是杨邂,转业军官,现任工会党副主席。   保安身体一僵,讪笑道:“偶尔一次,就跟小伙子说了几句。”   “你是区党委的门面,代表我们党的风貌。闲聊,影响不好。”杨邂面孔温和,冲我略点一下头,目光里是有分寸的探究。   “你好,我叫陈净。”我向他伸出右手。   他立刻就明白了,玩政治的都是人精,聂甹悠在上面活动,想必他早已听到些风声。“欢迎。”他笑着与我握手,不着痕迹地打量我这个空降兵。   “今天做绿化,是为下周的建党纪念日做准备?”我问。   “是。不过取消了,绿化队担心今天有风暴。”   我观察天色,风球已经降下来了,西边彤云浮现。“天晴了,今晚会是个好天气。不如让我来种花吧,把花苗堆在墙角不健康,要尽快种进土壤。”我指了指那堆玫瑰花株:“移植玫瑰,我还算有经验。”   杨邂仔细看我一眼,没有犹豫多久便道:“好,工具在仓库,我带你去拿。”   我挑了铁锹、铲子、弯月镰等物,顺便换身简便的衣服,杨邂帮我找到了积压在仓库里的短袖短裤,是为四月读书节社区活动订制的,我拿到的这件面前写“读书使人明智”,背后印一张爱因斯坦吐舌头的大脸。   泥土总给我大地之母的厚重感,移栽植物前需要先松土,通过一柄铁铲,土地的质感在我手心颤动,我感知到它的松软、蓬勃,贮存了整个夏日的热量缓缓升发。   自然之力,是我永远珍视的东西。我蹲在泥土上剪裁花枝,玫瑰有红,有白,有黄,把坏枝裁去,每株保留两三根枝条,将根系平铺放入泥坑内,慢慢填土,稍稍用力压实表层土壤。   隔着铁栅栏,花圃外是街道,汽车吵闹,行人往来。风早就停了,我埋头在花圃里劳作,城市距我一步之遥,却彻底与我无关,或许有人驻足看我,或许没有。   全部移植完毕,黄昏时分,玫瑰园内,长发贴在脖颈后,我抬起胳膊肘擦汗,余光里看到栅栏外停留一抹黑色裤脚,街上车水马龙,夏树间蝉鸣声声,都是寻常景象。   擦掉手上的泥,拾起喷水管浇灌花根,黄玫瑰最幼嫩,我不断调整水压,照顾每一朵花,管中水流的芯有脉搏,在我掌心温柔跳动,我的心似乎随之共振,耳膜也微微鼓涨,世界的声音在空气中振荡出波纹,像怦然心动的霎那。   我忽然抬起头,视线顺着黑裤脚向上,看到那人的脸。   是凌歌。   --------------------   写最后几段的时候,耳机里放韩国歌手SAM KIM的《when you fall》,第一分十六秒,钢琴玲珑,大提琴浅浅交织,像爱情怦然心动的刹那,在《今日入媚》的歌单里放了这首。   [br 第65章 60 再度,彼柔情之心将我驱遣。   水雾轻轻迸溅,细细密密的清凉笼在眼前,隔出一层奶白色水膜。这是久违的一眼,差不多十年没见,他变了太多,又好像一点也没变。   他在栅栏外看我种花,不知道看了多久,此刻我蹲在泥地里,鼻尖挂满汗珠,穿搞笑的短袖短裤,腿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愣头愣脑地问:“你想要玫瑰吗?”   凌歌想了想,说:“我要红的。”   我摘下一朵红玫瑰,剪掉花刺,走到栅栏边递给他。   “听说蔷薇科植物适宜酸性土壤,不能用硬水灌溉。”   (硬水:含较多钙镁化合物的地下水。玫瑰属蔷薇科植物。)   我回头看一眼兀自喷水的管道,总阀连接着地下井。“嗯,最好用池水,或者收集雨水浇花,不过刚才我给玫瑰施过了磷钾液态肥,可以中和碱性。”   “每天都要浇水吗?”   “差不多吧,早晨浇一次,太阳落山后浇一次。等进入雨季后就不用浇水了。”   怎么种玫瑰,选什么土,施什么肥,浇什么水,久别重逢后,他与我自然而然地话起家常,再寻常不过。   “小净。”凌歌忽然很轻地喊我一声。   我抬眼看他,看他默不作声地注视我,那双潋滟的凤眼被眼镜片遮住,变得内敛无华,他整个人都褪去了少年时的锐意。   “飞走了。”他意有所指。   我偏过头,恰好一只白蝶飞离我肩膀,翩跹而去,隐入花丛寻不见,几只绿蜻蜓高低错落地游荡,夏树摇晃,蝉鸣渐渐熄落,老张推开窗朝我大喊:“小伙子浪费水哦!”   “啊?噢噢。”我连忙跳出泥地关掉水闸,老张坐在门卫亭里,朝我挥挥手:“快走吧,都过了下班点了,你要是有女朋友她早跟人跑喽。”   我拽着衣角,一身臭汗地走出大门,凌歌迎着我走来,灰T恤,黑运动裤,个子修长笔挺。干干净净,我的故人,往日的清风再次拂面,他还是那个洁净到骨子里的凌歌。   “一起走一走吧。”他发出邀请。   临近傍晚的街道上烟火气浓厚,地铁站口的面包店散发奶油暖香,老太太推着婴儿车散步,情侣们依偎着谈天说地。我跟凌歌之间隔了半米距离,并排漫步。他单手插着裤兜,玫瑰花也在兜里。   “你现在做哪方面的研究?”我问。   “宇宙射线。”   我对这方面并非全然不知,宇宙射线,就是宇宙空间内的高能粒子流,涉及理论物理、天文学等层面。   “什么时候转行的?”   凌歌说:“本科,在麻省选修概率论,比较感兴趣,就读了生物和理论物理的双学位。”   原来是这样。我又问:“那你现在只为中国工作?”   “对。”   “什么时候回去?”   凌歌顿了顿,说:“我请了一个长假。”   没错,应该的,我能想象到他现在的焦头烂额,以他的出身,想出柜,想要和陈栖雪结婚,绝对要打一场持久战,这非常难,在中国尤其难。   “小心。”凌歌突然揽住我肩膀,与此同时一辆自行车从我身旁擦过,车铃滴滴泠泠呖呖,像极了上世纪走街串巷的老式车铃声。   骑车的青年回头对我比了个中指,屁股悬空,两脚将踏板蹬得飞快,冲刺上了令港大桥,他的白衬衣被风吹得鼓满,像一只滑翔的海鸥。   真正的海鸥在空中盘旋,翅膀上洇染晚霞的浅紫,河面上的轮船缓慢航行,汽笛呜呜然,低哑而悠长,令港码头灯火璀璨。   这里是令港区最美的地方,斜拉索结构的大桥通体洁白,从东岸延伸到西岸港口,一样是高楼华厦,一样是美轮美奂,满城的霓虹,只有桥上不见。   一盏盏白地灯从下向上照耀,八十八根拉索煊亮高耸,大桥平坦,好像要通往到不了的远方。   我想起了少年时收到过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海湾、大桥、白鸥,还有一首德文诗,德意志诗人席勒写给心爱的女子:   马车轰然,桥梁震撼,   溪水缓流悲叹。   再度,彼柔情之心将我驱遣。   我爱,如是欢欣,如是痴顽。   桥边有乐队声情并茂的弹唱Beatles,身后传来孩童们的嬉闹声,是辆黄色校车,慢吞吞驶过我们,车窗旁挤了一堆孩子,对着我比赛吐舌头做鬼脸:“爱…妮思坦。”“不对!是爱因…湿坦。”“你说发(话)漏风……”“你奶牙叫(掉)了……”   校车终于彻底超过我们,露出车厢后面的海绵宝宝壁画,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转头看凌歌,他也在笑。   “你以后打算要孩子吗?”我问。   他收敛笑容,似乎很认真地考虑过:“我应该不会有孩子。”   我心下了然,凌歌不会结婚生子,不会领养,更不会代孕,即使他很喜欢孩子。因为陈栖雪多次在社交平台上表现出对丁克的向往。   他一定是很爱陈栖雪,才愿意为他做出任何割舍。   还嫉妒吗?我问自己。嫉妒陈栖雪曾是我每日的必修功课,他完美如王子,做到了所有我做不到的事,得到了所有我得不到的人。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人的痛苦总来源于比较,特别是和身边人的比较。这世上有不少完美的人,其中一个恰好是我哥哥而已,即使没有他做参照,我这个人也不过尔尔,活得失败且潦草。   我还嫉妒,但我也满足,能拥有这一瞬间,有凌歌以朋友的身份走在我身边,我觉得生活圆满,这样就很好,我输了,我认了。   “你呢?”凌歌问我。   “什么?”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哦,孩子吗?”我笑道:“我已经领养了一个孩子,他是个大孩子了。”   凌歌停下脚步,惊讶地看我,我遥指前方:“他就住在对岸,我带你去看看?”   西岸公寓C3-501,一年多以前我租下了这间精装一室一厅安顿椋梨源。留学期间我通过罗姨了解他的生活状况,偶尔还会跟他视频聊天,他过得不错,成绩有很大提升,今年是他高中的最后一年,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进入国立大学。   我按响门铃,在开门的前一刻还在跟凌歌讲椋梨家的情况,但开门后的瞬间,我惊讶的合不拢嘴。   像油画活了一样,鲜艳纯美。   椋梨源赤裸上身,白皙劲瘦的肉体上盘绕一条精黑大蛇,鳞片反射炫彩光芒,缓慢而黏稠地游动着,蛇头贴在他嫣红的嘴唇边,更衬得他那张脸唇红齿白,秀丽如天使。 第66章 61 但是千春呐   “你怎么来了。”椋梨源冷冷看着我,又打量我身后的凌歌。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脑子里只有我对不起千春这一个想法,他还是长歪了,是我没看好他。   凌歌忽然探出手,从蛇嘴后方伸过去一把抓住蛇颈部,椋梨源来不及动作,他已经托起蛇中段,手法专业而迅速,将腕口粗的大蛇牢牢束缚住,他捏着蛇头研究片刻:“这是,柏氏树蟒?”(Simalia boloen,又名黑钻树蟒,在中国以及全球其他多个国家内饲养蟒蚺类动物属于严重违法行为)   椋梨源犹疑地望着他,凌歌又道:“这只来自新几内亚。”   见他这样识货,椋梨源的神情松动了:“你是同道中人?”   “不,树蟒性子蔫,缺少攻击性,养起来没有乐趣。”   椋梨源立刻反驳:“树蟒很漂亮!它们是世间尤物。”   凌歌道:“漂亮?为什么不养墨西哥黑王蛇,它们长得何其相似。”   椋梨源一脸倨傲:“我就是喜欢养蟒。”   凌歌不掩轻蔑:“你到底是喜欢养它?还是喜欢犯法?”他大步闯入室内,我立刻跟上,客厅被改造成蛇窟,堆满大大小小的玻璃缸,各种花纹的蛇蠕动着,竖瞳像死人眼一样僵直,阴凉感瞬间爬满我后背。   51.   凌歌将柏氏树蟒扔进恒温箱,环顾四周。似乎各种品种的蛇他都如数家珍,赤练蛇、眼镜王蛇、白化球蟒、斯里兰卡竹叶青……   我要吐了。   “椋梨源,你给我解释清楚,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谁给你的钱?”我忍不住发飙。   “没花你一分,我拿自己的钱买的。”   “你的钱?你在饭店打工赚的?”   “对,我赚到了起步资金,买来蛇种自己饲养,再转卖给其他人,渐渐在圈子里打出了名气。没办法,蛇天生亲近我,对我来说养它们很容易,很好赚钱。”椋梨源那张小脸骄傲地翘着,漂亮的不可一世,太像断头皇后玛丽.安托瓦纳。命运赠送给她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你养这些东西,考虑过附近居民的意见吗?”   椋梨源说:“我养蛇又没有影响到别人,对门那户胆小搬走了,与我无关。噢,这是你租的房子,你要是不高兴,我把以前的租金还给你。”   第一次,我对椋梨源产生了厌恶感,他今年多大,十七、将至十八岁,那么年轻,却有一副冷血心肠,他比不上他母亲的分毫。   但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不用。我不干涉你的爱好,但是你必须完成高中学业,考上一流大学,这是你的义务,你母亲对你抱以厚望,我资助你已有两年,请拿出成绩来回报我们。”我停顿几秒,补充道:“今后你跟我住,就这么定了。”   “不可能!”椋梨源美目圆瞪,对我嫌恶至极:“我就算回客工宿舍也不会跟你住!”   我大怒:“你没有心吗椋梨源?还要我怎么对你?我得罪过你吗?我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了,就算我是杀人犯,你也该给我点好脸色吧!”   椋梨源别过头,鼻腔里冷哼一声,他这副坚贞不屈的模样让我伤心又愤怒,我正要上前理论,手腕被轻轻握住,凌歌递给我一个眼神,凭借我们年少时的默契,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别冲动,让我来”。   我最后看椋梨源一眼,转身出门。这栋公寓每层住两户,我冷静下来后给房东打了电话,房东客居新西兰,拥有501、502两间房的产权,我跟她商量能否连502一同租下。   房东是爽快人,五分钟后谈妥了此事,我直接将定金转账给她,她让我明天到房产中介处领房门钥匙,抬头看到绿化带内不修边幅的白玉兰树,我越发觉得这个决定英明。   住在椋梨源隔壁,既能照顾他,又给彼此保留私人空间;更重要的是,住在这里符合我政客身份,国内大多数人居住在组屋内,生活质量稍高的中产阶级住公寓,富豪集聚于玫伦区、香菲迪尼区的别墅。   西岸公寓建设于上世纪末,半旧,轻奢,单身政客在其中租赁一室一厅,不仅体现廉洁的品味,还不给人刻意卖穷的感觉,再合适不过。   我喜滋滋的想着,自己真是个人才。此时凌歌从楼道内走出,声控灯在他肩上洒落橘色暖光,映出他的蜂腰猿背,标准的倒三角形上身。   他迈步走下台阶,长腿笔直,接近黄金比例。唉,男色惑我。即使我下决心拿他当朋友,也少不得为这极品身材心猿马意。   “我跟他谈过了,他同意在这个月里售出所有蟒蛇,然后停掉生意专心复习,高考前不再养任何宠物。”   向来如此,凌歌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似乎任何难题都过不了他这关,自动迎刃而解,我正想说“让你见笑了”,话到嘴边却成了“你想笑就笑吧,我这哪是领养了一孩子,分明是领养了一个爹。”   凌歌捧场地笑了一笑,说道:“我认为,他有轻度边缘性人格障碍,敏感,多疑,易怒,缺乏安全感,他的原生家庭没能给他健全的三观。”   “他家的情况很特殊,说来话长……”   我们边走边聊,又上了令港大桥,晚风徜徉,夜河静澹,无所谓目标与方向,只是温柔地交谈。   “你说椋梨千春对你有恩?”凌歌问。   “对。”想起她,微笑浮上我脸庞:“她救过我一命。那时候我大概二十三岁,本科即将毕业,申请北卡研究所失败,申请剑桥也失败,麻省理工有我熟识的教授,可他们也告诉我:你不太适合我们的研究方向……   我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当时的我自卑到极点,甚至觉得活着没意思。我整天泡在游泳馆里,拼命地蛙泳蝶泳水下憋气,感受过度运动后极致的疲惫,还有濒临死亡的轻松。   后来我终于出事了,差点溺死在深水区,是千春及时发现,喊来救生员,千春是游泳馆的保洁员,我溺水后肺部积水,感染病毒,还患了中耳炎,原本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自暴自弃,但千春来了……闭着眼听,她说话的声音像妈妈,但是妈妈没有给我做过饭,千春每天都给我做,东京茶泡饭、札幌拉面,还有我最喜欢的中国味,皮蛋瘦肉粥、土豆炖牛肉、清蒸鱼……   我没有姐姐,也没有妈妈了,她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女性,不对,她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现在她也离开我了。”   抬起头,泪水缩在眼眶里,没有掉落的必要。我倚在栏杆旁冲夜空微笑,半晌后,凌歌低声说:“我没想到,过去你一个人在新国,活得这么不快乐。对不起,小净。”   他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凤眼,此刻承载了千帆过尽的温柔和疲惫。我心悸动,犹如哀恸,可惜时间过得太快,我们都回不去了。   当年动了轻生的念头,当然不止是因为学业受挫,更因为他。十五六岁时得知他喜欢陈栖雪,我的暗恋就变得苦涩,像一棵多余的树,在生长期历经拔节的疼痛,长得畸形、怪异,茫然无措地站在风中。   二十三岁时看到陈栖雪ins上的照片,他们亲密无间,甜蜜互动,怪树瞬间壮大,枝桠戳破我肉身,铺天盖地的将心脏包拢,狠狠挤压绞碎榨干最后一滴血,我痛哭流涕扑倒在地,我悲伤的像一滩烂泥。   就是从他开始,我走上了鲜血淋漓的路,历经一个又一个男人,他们教会了我,什么是不爱。   不爱,是让对方自己掏出真心,狠狠放在地上踩,而你一直冷眼旁观,不痛不痒。 第67章 62 唐老鸭进大观园   我侧过头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了一会儿,那片黑暗里影影绰绰。   “你在看什么?”凌歌问。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时候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去休息了。你现在住哪儿?”   “希尔顿酒店。”   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他不该跟陈栖雪回玫伦区吗?但我没有多问。我不是圣人,他们的事我做不到祝福,我一点也不想关心。   “哦,那在郎梅邯区,要不你搭地铁过去?”我说。   “不必了。”凌歌的目光忽然转向桥面车道,一辆宾利缓缓停在我们面前,后车窗落下,露出聂甹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来接你回家了,净净。”他看向凌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问:“这位是?”   “我朋友,凌歌。”   “你好。”聂甹悠冲他点点头,又看向我:“不介绍一下我?”   “这位是,我新挂的马子。”我指着聂甹悠,对凌歌开了个玩笑。   (挂马子,京话,意思是泡妞。)   聂甹悠笑了:“不是新挂的。”   “对,有两年了吧应该。”我随口一说。   “两年零三个月。”聂甹悠纠正我,他打开一侧车门,牵起我的手,深情款款吻我手背:“走吧,家里已经做好晚饭了。”   “那我,先走了,再见。”我向凌歌挥别,坐到聂甹悠身边。   宾利慢慢起步,驶离原地,渐行渐远,我遏制住回头的冲动,一只手还被聂甹悠攥着,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反复逡巡:“怎么,开始魂不守舍了?”   “你可拉倒吧!”我甩开他的手:“人家都有对象了,我再贱也不可能垂涎有妇之夫。”   “你心里还有他?”聂甹悠面色铁青。   “对。”我直视聂甹悠双目,认真道:“我真心拿他当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了。”我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的气息:“你不觉得,你真正的敌手是陈钟岳吗?只有他跟你一样玩弄我身体……”   “别说了!”他猛然捂住我口鼻,满眼尖锐的痛苦,紧紧将唇贴在我鬓角上反复厮磨:“早晚有一天只有你和我,我保证……只是现在……还不行……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胡言乱语,像泪水一样流了我满头满脸。我冷静地推开他,替他整理好衣领,一边问他:“那两个人是你派来的?”   “什么?”他皱眉。   “不是你派人跟踪我和凌歌?两个亚洲男人,一个身高185左右,一个身高175左右,我在令港大桥上发现的。”   托赵钺的福,过去被跟踪是家常便饭,所以我在这方面格外敏感。   “不是我。”聂甹悠否认。他没有理由骗我,我信了,带出一点柔情绰态,抚摸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不是你就好,我们之间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如果有一天你怀疑我了,直接来问我,我会尽量不骗你。”   搬家是桩麻烦事,尤其是在事业刚起步时。这边忙着走进社区,在群众们面前混个脸熟,那边还要处理状况百出的装修现场。   忙到累死,我问苍天,为什么如此刁难单身男子?为什么在他兼顾事业与生活的路上设置层层障碍?   陈钟岳、聂甹悠都知道我搬进四十平米小公寓的“蠢事”,他们不闻不问,就等着我像哈巴狗一样乖乖回到安乐窝里,回到他们为我营造的舒适区。   下午周生派车来接我去香菲迪尼区,陈钟岳在那里置了座新宅。距离他“锒铛入狱”已经过去五年多,年初媒体放出他得到假释的消息,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公共场合。   新宅前停满豪车,这时我才知道陈家人都来了,男女老少齐聚一堂。进门先碰到二舅母阿波罗妮亚,她是位热情似火的意大利妈妈,立刻拉着我行了贴面礼,互相吻过对方脸颊。   说来好笑,二舅父陈京霆年轻时罹患红斑狼疮,弱不经风,听说外祖父外祖母为了给他“冲喜”,才选中强壮的意大利姑娘。   有了这个开头,我向大厅内的长辈一一行过贴面礼,轮到二舅父,他半张脸埋在毯子里,我在他的轮椅前蹲下,吻他手背:“您好吗?”他缓慢地眨一下眼,算是回礼。   表哥表妹们也在,陈栖明是二舅父的儿子,我跟他来了个拥抱,他妹妹陈栖媛大大方方地吻我面颊:“好久不见啦,哥哥。”她笑起来还像当年那个甜美的小恶魔,一点也没变。   殷栖莹站在她身后,看到我时微微颔首,声音轻浅:“三哥。”   我的心一紧,很疼。跟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纠缠不清,我怎么有脸站在她面前,打过招呼,我匆匆逃开。   陈栖雪站在窗边,还和过去一样,美丽,高贵,不染凡尘,我和他对视一眼,各自错开目光。   最后是陈钟岳,我很自然地吻他面颊,他深邃的两眼不错过我的一举一动,忽而睫毛扇动,目光扫向我左手。不用他开口,我已经心领神会,从衣领里扯出细银链子,蓝宝石戒指就挂在上面。   把这份馈赠做成项链,时刻贴身带着,隐秘而妥帖,像一个充满爱意的秘密,陈钟岳没法不满意,他压住我肩膀:“坐。”   我坐到他身边,大厅内隐形的尊贵主位。陈家子嗣旺盛,却要来朝拜陈钟岳这个无后之人,权势的威力,可见一斑。   所有人言笑晏晏,亲切交谈,事实上都对我和陈钟岳的烂事心知肚明,现在我就是狐假虎威中的狐,可是这并非我想要的,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意大利顶尖的宾利小花酒(Biancospino),再剥一块罗曼尼康帝(Amedei)巧克力,自得其乐的吃吃喝喝。   管家进来问晚餐食谱,众目睽睽之下,陈钟岳问我:“你上次说想吃意面?”说完他还瞟了阿波罗妮亚一眼。   冷汗爬过脊背,陈钟岳这是什么意思?是宠我宠昏了头,还是在捧杀我。二舅母的拿手好菜是意面,但在这个讲究尊卑有别的家里,如果让她为我洗手作羹汤,就代表我爬到了二舅父头上去。   看着二舅妈热情洋溢的笑脸,我也温吞地笑一下,这群亲人待我亲切,是因为我人畜无害,若我露出一丁点夺权的念头,他们会立刻联合起来将我撕碎。   “不了,一会儿我就得走,我在令港租了间公寓,上午装修队把水管捅破了,我必须回去看看。”   “啊?”陈栖媛惊讶地提气,樱桃小嘴张出一个圆:“哥哥傻了?住在那么挤那么脏的地方?”   我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喜欢。”   “二哥在令港政府工作?”陈栖明问。   “具体来讲是令港区工会党分政府,我现在刚起步,做一些基础工作,比如管理社区,看望孤寡老人,照顾福利院的孩子们,今天我刚陪他们做了万圣节蛋糕呢。”   二舅妈拍手大笑:“难怪陈净抱起来像一块烤糊了的蛋糕。”   陈露夕优雅地靠在沙发背上,她穿银色露背长裙,指端夹一支女士长烟斗,用一贯的清冷音调说道:“现在做慈善,他们不仅要钱,还要你低头迁就他们,美名其曰是人文关怀。呵,人一旦穷得久了,就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我知道她在影射我,在她看来我是十足的穷酸货色。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打扮得人五人六,尤其是她儿子陈栖雪,一身高定,米白色上衣,诺雅翩悠(Loro Piana 意大利高奢品牌)经典的背部褶裥设计,前襟手工攒绣白珍珠。   而我,穿着印有唐老鸭的水手服,这是海蓝福利院的校服,保育员阿姨特地送给我一件大号的。   “老钟。”我凑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我明晚再来。”   不等他回应,我起身向众人告辞,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别墅门外,两侧保镖鞠躬送行,周生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小陈先生留步。”   “咋了?”   他拿手帕擦擦额角汗珠,周生此人,面寡无盐,但把绅士作态学了十成十,大热天也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又禁欲又变态。他说“大先生在嘉德拍了几件中国画藏品,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雅赏?”   啊,这实在搔到了我的痒处,我兴高采烈道:“好呀!”   室温23°C,名画就挂在陈钟岳的起居室外,这里被单辟成一座小佛堂,像一脚踏进了初秋时节,四周萦绕枫叶零落、层林尽染的瑟瑟感。   林风眠的寒塘孤鹤,雪个的白眼鸳鸯,我一一看过,正北挂着张大千的巨幅《密积金刚》,据说是他临摹敦煌石窟的大威德佛所得,莲花座上佛公有四只头,十二条手臂,每只手各持一样法器,钩画的惟妙惟肖,佛母胴体雪白,缠绕在佛公身体上,与之呈交媾状。   缭乱情色,尽显威严。   或许这就是陈钟岳心中的大乘境界。   “喜欢吗?”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我身后。 第68章 63 是清晨六点钟的吻   我笑道:“好画,比我值钱。”他猛然擒住我后颈,不知按在什么穴道上,让我疼得嗷嗷叫唤,眼眶瞬间湿了。   “不准你再自轻自贱。”陈钟岳一字一顿道。他放开手,将我拽进怀里,款款抚顺我后背,我趴在他肩头没命的咳嗽。   “你进武伦吉区,我能让你风光无限。为什么去令港区胡混?陪寡妇,养孤儿,这就是你的事业?”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厚重有力,我两手紧紧攥住他的肩,像是想依靠,又像是要逃离,只能用劲再用劲:“老头子,我这叫厚积薄发懂不懂?先办实事,把基础打牢靠了,以后再出奇制胜,等我出风头的时候媒体调查我的底细,发现‘嚯!这小子,不声不响干过不少好事嘛!‘,群众对我的好感度会迅速提升,他们将更加信任我,相信我能全心全意办好任何一件事,这在心理学上叫晕轮效应。懂吗?长远来看,投资小,赢面大,何乐而不为?”   陈钟岳的眼神怔愣一瞬,我猛地推开他,整理水手服的大方领和飘带,脸上明摆着“我生气了”的神情。   我转身就走,陈钟岳又抱住我:“不准走。”   “哼!”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钟岳居然向我认错,他居然低头认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看,新卧室。”他拉开起居室的滑动门,淡淡樟木香逸出,木地板折射清光,处处蕴藉一种无言的奢华,床头并排放两双拖鞋,一双棕色大棉拖,另一双是毛绒绒的蓝色,小一号。   我忽然就猜到,那双蓝拖鞋是我双脚的尺寸,还有衣柜右半边莫兰迪色系的睡袍,也都是为我订制的,西侧一面六角形大飘窗,白纱帘低垂于两侧,和我年少时读书的窗台一模一样。   床头镜中映出我的脸,还残留和孩童玩乐后的雀跃,没心没肺,快乐无疆,而陈钟岳已经见老了,他的面容和两年前一样完美,但老态并非体现在皱纹、白发上,更多是一种故作强势的惶恐,枭雄垂暮,患得患失。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老了,我还年轻,他怕自己不能掌控我。他揽住我的腰,嘴唇贴到我耳垂上:“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不要。”   他目光深深:“怕别人跟你抢位置?别怕,往后只有你一个。”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笑道:“可是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好,偶尔约会,互相解闷。平时你忙着缔造你的商业帝国,我也要忙我自己的工作,喂喂干嘛皱眉,别瞧不起我的工作,我乐在其中!你知道吗,灰姑娘的故事里,我从不羡慕被男人爱上后获得一切的灰姑娘,我想做王子,我要成为把握最高选择权的人,不仅有权选择富家女,还能够选择穷姑娘;既可以肆意践踏财富,也能在玩腻了后抛舍爱情,全凭我乐意。老钟,你容得下这样的我吗?”   陈钟岳若有所思:“你是要把控自己的命运,还是要享受这种快感?”   “都要!小时候被陈家人控制,长大后被男人控制,我几乎没有话语权!所以,缺什么补什么,现在我想要独立自主的生活。”   我用力跟他对视,可陈钟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眼底染了笑意:“可以,但不能太久,最多一年,要是到时候你还没玩够……”他咬牙切齿地恐吓道:“我就把你捉回来。”   53.   晚间我搭车到玫伦区见聂甹悠,原本和他约在六点,我又迟到了。他在书房处理文件,看得出正焦头烂额,见到我时不耐烦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去哪儿?进大观园了,见有钱亲戚去了。”   他放下钢笔,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去陈钟岳家了?陈家话事人都在?”   “嗯。”   “感觉怎么样?”他手上轻轻转笔,黑而沉的两眼近似审视,像在估量我的野心。   陈露夕算计陈钟岳,陈钟岳斗垮陈露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是一个轮回。和平不会长久,争端再起时,谁会是新的掌权人?   我与他无声对视了一会儿,笑道:“我见诸君多像猴,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聂甹悠也笑起来,从桌子后绕到我身前,亲昵地揉我脸颊,吻我嘴唇,像是不解恨一般,又狠狠吻我良久,声音低沉:“你记住,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姓陈,只因为你是你。”   第一次听到他讲那三个字,可真不容易,我立刻回他:“好,我也爱你。”   聂甹悠凝视我半晌,用力闭上眼,叹息道:“你不在乎,你答得这么轻巧,你根本不在乎!陈净!你……你是不是没忘那次……在剧院,陈钟岳……”   “别说了。”我按住他手臂,既然连说出口都那么痛苦,为何还要再提起呢。   聂甹悠唇色苍白,微微颤抖着:“你……你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我开始暗自思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一个两个都对我表现出独占欲,就好像爱我至深,非我不可。难道是因为凌歌?他的归来像催化剂,激发了他们的危机感,他们意识到终有一天我会离开。   “说真的,我不知道。或许,时间能治愈一切。算了,别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了,把中渊建工的投标书给我。你是不是还在忙speed的研发案?听说你想买小公司的专利,药企并购是我的专长,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把关,把文件一起发来吧。”   一时间他的表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他说:“好。”   我白天走街串巷做社区工作,深夜里挑灯读文件,speed药业的研发部一团混乱,将近三年没有产出,很明显后继无力,前途堪忧。   聂甹悠已经让人买进了三种新药的专利,可惜是毛毛细雨,撑不了多久,最迟在明年第二个季度,speed将再度面临大幅度裁员的困境。   聂甹悠的团队收集了全球范围内最具潜力的新药专利,集中在治疗癌症、阿尔兹海默症等热门领域,我依据欧美市场用药需求量和未来增长趋势,遴选出其中三家,包括法国玻璃球globe de verre,曾经错过一次与他们合作的机会,现在又接触到这家年轻的独角兽企业。(独角兽企业:风险投资业术语,一般指成立时间不超过10年、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未上市创业公司。)   globe de verre的产品:靶向肿瘤抗原的表达嵌合抗原受体(CAR)免疫细胞治疗,已获得美国FDA突破性疗法认定,是炙手可热的大型专利项目。   如果speed能吞下这颗新星,并竭尽市场部、企划部、营销部等各部门之所能,倾尽所有资源供着它,未来获得的利益将不可估量。   我把分析报告传真给聂甹悠后,将全副精力投入到令港区那片地上,这片地界东起国道351,西至天福路,占地面积约7600平方米,中渊建工计划将它重建成水上乐园,人民党领导下的国家建设局换汤不换药,给出的计划是建设海洋公园,两党都把握住了令港区的未来发展命脉:旅游业。   令港区航运业发达,交通非常便利,适宜投资旅游业。我决定明天去现场看一看这片地。   早晨6:25分,我绑好鞋带,锁门下楼,开始新一天的晨跑。对我这样的投机分子来说,晨跑是锻炼,也是一门行为艺术,很多社区群众都酷爱晨跑,令港大桥上特地设置了两米宽的跑道。   白色长桥平坦开阔,晨雾还未散去,空气闻起来有一种淡灰色的清凉,港湾水域弥漫春日麦田的鲜活气息。   我步伐稳健,三步一呼三步一吸,动作训练有素,像坚持了数年的跑步爱好者,能让人联想到“作息规律,身家清白,严格律己”等美好品格。   和我一样在晨跑的人,都是我的潜在选民,在刷存在感,刷好感度上,我真的是不遗余力。   6:55分,心跳不听话地快了两拍,再度,少年时才有的青涩感从心口蔓延至眼角,我又开始期盼。   一分钟,或两分钟后,凌歌出现了,他也晨跑,从郎梅邯区出发跑上大桥,正好和我相向而行。   “嗨!早啊!”我冲他点头。   他回以问候:“早!”   三秒钟,构成一个偶遇,接着我们擦肩而过,继续向相反的方向跑自己的路。   这就是一切了,我感觉充实、愉快,一切都恰到好处。   爱是什么?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钟的吻,是想要碰触却收回的手,也可以是比友情浓度更低的三秒钟。   活了这些年,我终于放下了。   --------------------   存稿一直足够,可惜遇到一些事情,更新的动力大大不足,缘更 第69章 64 新天鹅堡   晨跑后到星巴克买早餐,老样子,还是馥芮白配司康,但这个早晨注定不凡,找座位时我又看见了凌歌,他独自眺望窗外,面前放着咖啡。   连续十多天在晨跑途中遇见他,这还是第一次相遇在大桥之外的地方。   我在他隔壁的桌子落座,扭头和他打招呼:“光喝咖啡可不行,运动后要补充能量。”   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左臂袖子破了,很褴褛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的衣服……”   凌歌口吻淡然:“被树枝划破了,没事,能穿。”   从我上个月见他起,他就穿这种灰T恤,没换过其他款式,我不禁问他:“你还有替换衣服吗?”   他说:“有,六件同款。”   我观察灰T恤的布料,提议道:“这种布料不吸汗,你长期运动,不如买专业速干衣。”   凌歌点头:“好。”   他真像有问必答的机器人,我摇头苦笑,正要吃自己的饭,他却添了一句:“我不知道去哪里买。”   11:20分,上午的公干结束,我打车到郎梅邯区茉莉路,早晨和凌歌约定在这里见面,一起去百货商场买运动衣。   男人购物只需三步,确定买什么,问清到哪里买,然后拿货交钱转头走人,非常OK,完美搞定,我和凌歌在五分钟内为自己置办了四套冰丝健身衣。   走向自动扶梯时,我向旁边店铺的试衣镜里看了一眼,两个男人徘徊在右后方30米开外,一个185一个175,就是上次在令港大桥跟踪我们的那两个,我已经见过他们不下六次了。   “走电梯吧。”我拽住凌歌,他觉得奇怪,但没多问,乖乖跟着我,我们搭乘电梯下到一楼,片刻后,我又按亮15楼键,笑着对凌歌说:“想起来15楼是正装区,有一家店衬衫做得好,陪我去看看吧。”   在十五楼左绕右绕,我说抱歉记错了,又拉凌歌走安全通道的步行梯下到13楼,找到Ralph Lauren 紫标的男装柜台,并向他推荐这家的白衬衫,“缝纫时每英寸21针,做工够精细了,面料大概是……120支2股线,对吗?”我问导购员。   她笑着接话:“是的,您很懂行,这位先生是您朋友吧,需要试穿吗?我来帮忙。”   凌歌被服侍着换上白衬衫,他垂眸站在镜子前,两名导购替他扣上白蝶贝纽扣,像悬崖边的新天鹅堡覆上了一层新雪,愈发清幽迷人,优雅到不可方物。   我的私心得到了很大满足。   凌歌其人,极易让人联想起雪、天、水、竹、月色等干净皎洁之物。   “太帅了,太完美了!白色很衬您。”导购小姐兴奋地看向我:“先生,您的朋友是男神!”   “嗯。”我沉浸在一饱眼福的愉悦里,不敢多看,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只在一瞬间,我的血冷了。   那两名跟踪者出现在四点钟方向20多米外的阿玛尼柜台,尽管隔着几道菱形水晶装饰门,他们显得奇形怪状,我还是不会认错,半分钟后他们沿着反方向离去。   这么快就摸清我的路线,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的高,他们是大麻烦。   我转头看凌歌,殷勤的导购小姐将他围在中间,推荐裤装,借机搭话,凌歌平静地应对她们,如同流落在繁花丛中的一尊大卫雕像,洁白而无辜,他抬头看见我,用口型问我怎么了。   这样月朗风清的一个人,不需要沾染阴暗之事,我笑着朗声说:“上司找我,我先走一步啊,待会儿电话联系。”   我大步后退,向他潇洒拜拜手,但在转身的一瞬间脸立刻沉下来,将手伸进薄风衣,在右胸口的内袋里摸索一阵。   两名跟踪者在前方四十米,我从商场中央绕行,横穿多个柜台,在他们走入电梯间前和他们迎面相遇,“嘿,聊聊吗?”我面无表情道。   两个人警觉地对视一眼,185说:“你认错人了吧,哥们。”   他们要从我身边走过,我向右走步,用胸口不轻不重地撞了185的大臂,这是人触觉敏感的地带之一,他的肌肉组织已经清晰感知到我身上装着什么,伯莱塔92F型手枪,1985年由意大利研制,也是美军的新一代制式军用手枪M9。这是陈钟岳送我的玩具,能杀人的玩具。   54.   185的瞳孔震动,焕出鹰隼般的精光,我低声说:“十分钟后,在丽洲咖啡馆见面,走扶梯,我会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走电梯他们可能会动手攻击我,走楼梯他们容易逃脱,而自动扶梯上视野开阔,周围有人流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和他们保持十米的距离,将他们“挟持”到一楼B座的丽洲咖啡馆,我挑了隐蔽处落座,四周无窗,靠近墙角,千鸟花自房顶丝丝缕缕垂落。   “三杯柠檬水。”我送走服务员,然后调转眼神,细细打量桌子对面的两个人,他们被我识破,索性不再掩饰身份,遵循本能应对。   腰背笔直,目光烁烁,坐如青松,这是两个军人。185简直是从特种兵模子里抠出来的,175长着娃娃脸,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   我开门见山道:“谁派你们来的?”   他们不说话,我隐晦地问:“陈?赵?聂?白?还是意大利人?” 第70章 65 万宝路冰蓝   185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凌教授的朋友,不放心他,跟他出来看看。”   “朋友?身手不凡、熟悉枪械的朋友?”   我注意到185又看了娃娃脸一眼,随后他告诉我:“我们从军事大学毕业,在研究所工作,然后认识了凌教授。”   我找到了套话的策略。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人中娃娃脸是长官,而185脾气暴躁。我笑眯眯地问185:“你多大了?”   185不悦道:“为什么告诉你?这是隐私,我不想说。”   我拖长腔哦了一声:“我看你长得老,像娃娃脸他爸爸,可是说谎水平连高中生都不如。”我恶劣地笑出一口白牙:“你别是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吧!”   185正襟危坐,咬肌隐隐跳动:“你这个人素质真低!”   我说:“哦,是吗,可是派你这个货色来,中国政府也实在失策!”   “你!”185瞪眼:“你们这些香蕉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会给中国丢脸,要不是凌歌政审没过……”   娃娃脸将玻璃杯砸到桌面上,制止了185的话音,但是我已经捕捉到关键词:“什么政审?”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以什么身份来听?”娃娃脸开口说话了,声音跟五十多岁的老烟枪一样,嘶哑阴沉。   我沉吟片刻,亮出诚意:“我是新国公民,今年2月刚加入工会党,你们也知道,工会党的政策一向亲中,最重要的是,我对凌歌没有任何图谋,他是我朋友,上初中前认识,高中毕业后分别,中间大概,十来年没见吧,上个月才和他碰上,这期间见过两面,可是,仅仅两次见面中你们如影随行!你们对他的跟踪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我有资格为自己的损失讨一个说法。”   “好。”娃娃脸身体前倾,两手抱拳放在桌面,有种老干部的威严:“凌歌教授于七年前入职中国重点科研院所,先后在三个重大项目内担任总设计师,又接触其他重点项目若干,属于核心涉密人员。   一年前他开始办理离职手续,依据我国《保密法》规定:涉密人员离岗离职实行保密期管理,涉密人员在脱密期内,应按照规定履行保密义务,不得违反规定就业,不得以任何方式泄露国家秘密。   凌教授刚过脱密期就立刻来到新国,这无法不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所以,我们受到委派,专门保护凌教授。”   原来是这样,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我开始担忧凌歌:“跟踪,监视,你称这些行为只是无伤大雅的‘保护‘?这明明是侵犯人权!据我所知,凌歌没有加入任何政党,他拥有广阔的自由。”   185愤忒不平:“国家栽培他!纳税人供着他!从他自愿加入中国国籍起,他就是中国的人,现在放弃职责往资本主义国家跑,等同于叛国!”   娃娃脸阴沉了面孔,低声呵斥他:“闭嘴!”185噤声,只用眼神挑衅我,眼中闪动快意和正气,是条血性汉子。   我反而平和起来,缓声道:“我理解你们身为中国军人的责任感,你们的国家已经是大国、强国。但是,我认为大国之大,不在疆土,不在人口,在于包罗万象、海纳百川的气度,一个大国既能养育出钱学森那样高尚的报国者,也能包容像杨振宁那样,致力于在科学最前沿开疆辟土的华人。   科学无国界,不论是造福一国,还是造福全人类,都应该对科学家致以崇高敬意,而不是拿政治来局限他。   今天我坐在这里,是以凌歌朋友的身份自居,我很荣幸能和他这样的天才做朋友,他们是上天对人类的馈赠,或许你们也读过《乔布斯传》,书里提到天才的现实扭曲场力,天才确实有一种魔力,让他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信赖他,宠爱他,以他为中心。如果凌歌很自我,那我不会觉得奇怪,我相信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即使眼下和大众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最终也能够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说完这些,我喝口柠檬水,客气道:“二位想来点什么?我请客。”   185瞥我,似乎还想回嘴,被娃娃脸制止,他只能垂着眼,不服气地嘟囔:“你们这种人惯会说话,说得天花乱坠……”   娃娃脸正色道:“刚才我的话都是站在国家层面说的,现在,出从私人角度,我跟你谈一谈凌教授。   恕我直言,他这次离职,无异于是个人职业上的自杀,先放弃美国国籍,义无反顾回到中国,再抛下中国的工作,执意来新国疗养,两边都得罪过了,试问将来哪个大国还能容他,况且他家庭环境特殊,很多人对他抱以厚望,本来他今年要改名为李凌歌……更多的我就不说了。   对,我刚才用到了‘疗养‘一词,凌教授申请离职的理由是患有心理疾病,他自称在三年前开始患上Ⅱ型双相情感障碍,中方愿意为他提供最好的治疗条件,可惜,他不领情。   他说来新国疗养,可是整日住在酒店里,除了晨跑之外从不出门,不见医生不吃药,实在不像认真疗养的样子。”   双相情感障碍,那不就是躁郁症吗,传说中爱因斯坦等天才的常发病症。患Ⅱ型双相障碍会交替出现严重的抑郁发作与轻躁狂发作,表面上看很温和,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我搜肠刮肚地回忆相关医学知识,走神间185和娃娃脸已经离开了,只留我坐在千鸟花瀑布中,嫩黄娇绿的花叶悠荡悠荡,无忧无虑垂悬着。我忽然想抽一支烟。   打车到天福路,一直向东走,附近的房屋陈旧低矮,不少被打上了“拆”的印记,这里就是中渊建工和国家建设局争抢的地界,走了五十米左右,我意外发现这块地的中心是小福宫。   曾几何时,和椋梨源在这里避雨,我还追忆过跟凌歌的往昔,如今这里更破旧了,空气中弥漫冰凉的腐朽气。   仿佛应景一般,又开始下雨,我听着琉璃瓦上摐金戛玉的琅然水声,点燃一支万宝路冰蓝,慢慢抽烟,慢慢想凌歌的事。   本来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突然得知他有病,顿时觉得他过去的种种好像真有问题,再往深处想,更是确定他有病无疑了。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   离开中国,离开父母朋友,独自一人来新国疗养,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孤独吗?痛苦吗?他的爱人陈栖雪,为什么不照顾他?   其实,我可以照顾他的,以朋友的身份,就像妈妈离世的那几年,是他一直默默陪伴我,疗我心伤。   心底的另一个声音立刻说不行,是凌歌一次次推开了我,让我心碎,让我痛不欲生,甚至动过轻生的念头。更往阴暗处想,现在他的亲人朋友爱人都不在他身边,他像被全世界抛弃了,而我主动找上他,可不像是在捡垃圾?   想到这里,我猛然掐碎烟里的爆珠,将半支烟按进了水洼,抬头看到雨中迷蒙的庙宇,一滴灵感落进脑海,迅速生长成形,有理有据,让我醍醐灌顶。   人的心理确实太奇怪太奇怪,往往在思考一个问题时,忽然就得到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水上乐园和海洋公园区分度非常低,中渊建工应该推翻原有的设计,重新做一个与国家建设局全然不同的方案。   为何不保留小福宫,在原址上翻新重建,做全国第一处文明古迹!新国于上世纪中叶建国,只有五十多年的短暂历史,但五十年也不短,足够沉淀出独特的文明。   我冒雨走出去,在断垣残壁中仔细观察,小福宫的主体象征中国闽南文化,细节上又糅杂了马来西亚的特征,门庭则受到西洋巴洛克风的影响,这样的建筑,从美学上来看缺憾甚多,但放在全世界却是独一无二的。   价值,就体现在这里。   我曾读过关于古建筑修复的闲书,现在欧洲的很多古堡、庄园保留数百年前的外表,砖瓦陈旧,古树苍苍,但内部完全现代化,水电燃气系统布局科学,全自动浴缸,抽水马桶,中央空调样样俱全。   小福宫同样可以被改造成集文化价值和实用价值为一体的大型娱乐景点,它会是令港区的瑰宝,全国的先例。去芜存菁、创造历史的伟业,从我辈开始。   我在雨中潇洒漫步,路遇社区选民与我搭话,我告诉她自己灵感充沛着急回去写报告,她好心借给我一把雨伞,叫我快归家去莫负良辰。   报告是一定要写的,可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去找凌歌,仅仅是出于道义,我也要去看望这位朋友。 第71章 66 凛然俊逸   郎梅邯区的希尔顿酒店,我到达时天已经黑透了,对城市来说正是华灯初上的好时辰,酒店前的喷泉雕塑呈现湿亮的金色。   我忽然又失掉了所有勇气,该怎么面对凌歌?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解,我没想好,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   于是我远离酒店大门,先在绿化带的树荫中坐下,雨声霖霖,敲打伞面,晚上温度骤降,我裹紧风衣,在寒凉中思路越发清晰,最初的兴奋劲过去,我开始排演重建小福宫一事的各种细节,让计划整体落地成现实。   酒店门前豪车如云,沿着喷泉雕像两侧的环形车道上坡,开到酒店正中旋转门前,门童立刻举伞接人,帮拿行李,一切都乱中有序。   西边两束远光灯贯穿雨幕,有辆车在快车道中刹车,车上跳下一个高挑男人,冒雨在车流中穿行,隔了上百米远,我却凭直觉猜出他是凌歌。   车上又下来一人,踉踉跄跄地追他,长卷发飘动着,有种雌雄莫辨的阴柔,像陈栖雪,他们似乎闹了分歧,陈栖雪情绪激动,手上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凌歌充耳不闻,快步向前走。   终于陈栖雪赶上了他,紧紧从后面抱住他,深情又柔软,似在求他不要走。可是凌歌掰开陈栖雪的手,丢下他,大步走自己的路,那身影,是断了情念,渐行渐远的,如一柄出鞘长剑,寒刃照霜雪。   陈栖雪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他在哭。   我瞠目结舌地旁观这一切,又有两人搀扶起陈栖雪,带他回车上,车辆掉头迅速离开,另一边凌歌步行上斜坡,三四个门童小跑着迎接他。   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我只觉得胸口冰凉。他们闹了矛盾,那我更不能去接近凌歌,我绝不做趁虚而入的伪君子。   可是偏偏此时,凌歌回头了,他似乎在寻找谁。我心中无端一惊,又觉得不可能,相隔甚远,我又站在暗处,他不可能看到我。   事实大出我所料,凌歌动了,他走下石梯,路过喷泉,直直向我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走得惊心动魄,而我像被钉死在地上的幽魂,无处可逃。   我眼睁睁看着他来到我面前,他满身雨水,声色低哑:“你来了,小净。”   “啊,嗯对,我,我来……看看。”   “来做什么?”   我语塞,他又重复一遍:“你来做什么?”恰在此时此刻,钟声敲响九下,浩广而袤远,广场中央的喷泉启动音乐表演,德沃夏克的Op.95,乐章华彩,光雾幻乱,一瞬间照亮凌歌的脸。   他摘了眼镜,形貌分明没有变过,和当年一样。   容长脸,丹凤眼,凛然俊逸,美得带煞。   “你来做什么?”   “我想问……你……”我磕磕巴巴,凌歌皱起眉,仿佛已经透露出厌恶,而我也厌恶这样懦弱拖沓的自己,所以一鼓作气说出:“你愿意搬过来跟我住吗?我在令港区租了公寓,对门是椋梨源,主要是因为我管不住那孩子,想请你帮……”   “好。”他打断我的话。   我怕是幻听了,他走到我的伞下,一脸平静:“现在就走?”   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我带着凌歌和他的行李走进家门。   “换一下拖鞋,这是浴巾,新的,你先披在身上。”   凌歌拿巾角擦干脸,抬头环顾客厅,没说什么。我想大部分人走进这里,都会觉得稀奇,没有沙发茶几电视,全部家具是三把椅子。   芬兰设计师雅各布森的“蛋椅”,雀蓝色鳄鱼皮质,舒适度最高,平时我坐在这把椅子上读书。   喝咖啡、吃零嘴、玩手机的时候坐另一把沙里宁设计的红色“郁金香”椅。   还有一把是1785年的法国乌木椅,完美象征新古典主义艺术 ,曲线动人如升C小调圆舞曲,通身流动巧克力色的光泽,为了买它我几乎花光了在Touch Brain的全部工资,日常听音乐、画画就坐它。   画板支架、颜料柜和Hi-Fi音响在南面,北墙被改造成墙体书架,我还没有进行大采购,因此书架上一半是空的。   我给凌歌倒了杯水,杯子奇形怪状,是1936年的阿尔瓦“甘蓝叶”花瓶杯,没办法,我的厨房里除了这个,就只有包豪斯风格的简易咖啡杯和龙泉窑的银毫建盏。   “这个家是按照我的喜好装修的,但你也知道,我的喜好稀奇古怪,把家里搞得不像家……不够舒适。”   “我觉得很好,屋里挺暖和。平时可以看你的书吗?”凌歌走到北墙前。他发梢湿漉漉的低垂,戴上眼镜后双目温和,像耷拉着羽毛的小凤凰。   “当然可以。”我笑起来:“你现在可以洗澡了,浴室在餐厅后面。”   我把露台上的折叠凉椅拉进客厅,改装成一张床,又把自己的毛毯铺在上面,今晚我可以盖外套睡觉,明天再去买新毛毯,还要添置衣柜桌椅什么的。   夜里凌歌睡在客厅,我关上卧室的门,开灯伏案写报告,窗外雨声沙沙,我思路如泉涌,心很静谧,臻于至善。   其实只要我心无妄念,所作所为就清正光明。如今我拿凌歌当朋友,当兄弟,收留自个儿兄弟算得了什么,男人义气!   半夜两三点完成,我浏览一遍,在遣词造句上润色一番后,发给分区党魁朱莉安,之后电脑也没关,和衣躺到在床上,累得连眼睫毛都懒得动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天光已经大亮,我条件反射性的摸床头水杯,准备喝水后去洗漱,再出门跑步,可是看到窗外的雨势,我又躺平当了咸鱼。   喜欢下雨天,下雨让偷懒变得有情可原。等睡足回笼觉,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揉着眼推开卧室门,饭香钻入鼻孔。   凌歌坐在餐桌前,正摆弄一堆细小的机器零件,我傻傻抽动鼻子,他朝我看一眼,然后掀开银餐罩,露出香气的源头:咖啡鸡蛋三明治,还是热气腾腾的。   我惊讶到摸不着头脑:“这是,买的?”   凌歌埋头装零件:“我做的。你去洗漱,然后来吃。”   三明治里夹了煎蛋、培根、生菜、青菜,分量厚实,谈不上好吃或一般,总之口感很正,是温暖的充饥物。   “我不记得冰箱里有这些食材呀。”我一边吃一边说。   “早上去超市买的。”凌歌装机械的动作未停,模样专注而工谨,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曲线,片刻后一个小巧的机器在他手中成形,发出清晰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   “这是?”   “多频收音机,我截取了中国的短频电磁波。”凌歌神色淡然,跟听清汤寡水的小夜曲那样,听千里之外的国家大事、民生经济,看起来他早已习以为常。   “每天都听吗?”   “嗯,换一个地方就要重新捕捉信号。”   我点点头,往咖啡里放了只炼奶球,再加半块方糖。青年时还能强迫自己忍受苦咖啡,现在我不想吃苦了,我要吃甜。   “我上午做社区工作,下午到武伦吉区做述职报告,大概晚上六点能赶回来,到时候咱们去逛商场吧。”   “六点?”   “嗯。”   “好,我等你。”   我进卧室换衣服,很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长发扎起来,又将一套墨绿色亚麻西服收进手提袋,然后拎包出门。   在玄关穿鞋时,我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雨天冷色调的光透过窗,凌歌背脊笔直地坐在餐桌旁,收音机兀自响着,像爱德华霍普的画。没有人是不寂寞的。   我不在的时候他会做什么?一个抑郁成疾的人能做什么?让他等我到六点,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个,”我清清嗓子:“待会儿我是去海蓝福利院,看看孩子们,陪他们玩一会儿,你想一起来吗?”   我竟然感觉凌歌就等着这句话呢,他的拒绝显得很无力:“我的衣服会不会不合适?”   “不会,好极了。”我拉他走出门,然后照例像往日上班前必做的那样,敲响501的门。   一分钟后椋梨源拉开门,还好,他穿戴整齐,肩上斜斜吊着书包。   “你马上就迟到了,五分钟后校车到达灵顿路,你现在跑下楼还来得及。”   椋梨源嚼着口香糖,两眼随性地往我身后一瞟,我说:“凌歌,我朋友,你见过的,他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他。是吧?”   我扭头朝凌歌微笑,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他看着我,小幅度地点了头。   “呵!”椋梨源突然冷笑,摔上房门扬长而去。这小子,早晚有一天我要跟他谈谈,但不是今天,我也赶时间。 第72章 67 小熊宝宝香水   坐进地铁后,嘈杂的气味扑上来,想到一会儿要去见小朋友们,我拿出特意托鹿鑫姐帮忙买的小熊宝宝香水,往凌歌身上呲了几下。   凌歌严肃地嗅一下衣袖:“雪松,铃兰,青苔,柠檬草?”   我像发现了新大陆:“诶?你鼻子那么好使,居然能闻出来!”   “练过。”   “为啥?你是想学调香吗?”   凌歌没有回答,正好前方到站老年大学,我们主动站起身留下空位,伸手抓住吊环,和上班族们挤在晃晃荡荡的车厢内。   走出地铁站后才发现天晴了,日光普照水淋淋的大地,我带凌歌穿过花圃,从后院进入福利院,孩子们正排队做体操。   我在一棵香椿树后停步,叮嘱凌歌要有爱心耐心:“他们的家庭都破碎了,但是他们有和正常孩子一样的需求,想要被爱,想要受关注,只是他们更小心翼翼,内心更敏感。   你看那个站在末尾的小姑娘。”   凌歌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五岁的女孩子,剃着奇怪的“阴阳头”,半边秃顶半边是长发。   “她叫贝瑞,父亲坐牢,母亲在芽泷区卖淫。她的头是她母亲喝醉后砸的,治疗时剃了一半头发,贝瑞非常爱美,喜欢粉红色,对了,你最好不要叫她贝瑞(Berry),叫她贝儿(Belle),她喜欢别人叫她贝儿,就像童话里的公主。”   凌歌挑起眉:“贝儿?”   “我明白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小孩子的内心真的很纤细敏感,需要我们大人照顾到细节,你叫她贝儿,可以增进她对你的好感,让她更愿意信赖你。”   凌歌尝试着,慢慢念出来:“贝儿。”   “尾音压低一点点,更温柔。”   “贝儿是什么公主?”   “美女与野兽里的,好像是迪士尼的童话。你没听说过吗?”   凌歌口气认真:“没有。”   “好吧。”我认命地讲起来:“从前有一个村庄,住着勤劳而美丽的……”我单手托腮,语调平平地讲完整个故事:“……最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唉,好无聊。”   “哦,”凌歌点点头:“我想起来了。”   我仰天翻个白眼,拍死胳膊上的蚊子。两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这里喂蚊子,一边偷窥小朋友一边讲童话故事,这样蠢的事我不会再跟第二个人做了。   出乎意料的是,凌歌很快打入了孩子们的内部,成为他们可爱的大朋友,第二节 植物课上响着此起彼伏的稚嫩呼唤:“凌哥哥,这是什么花?”“凌哥哥,我发现了恐龙!”“哇!两个蜘蛛在打架!凌哥哥!凌哥哥!”   凌歌蹲在孩子们中间,绘声绘色地编织植物的梦:“这是智利风铃草,单子叶植物纲,百合亚纲百合目,对的,它和郁金香属于同一纲目,我猜她们是姐妹,数万年前她们出生在地中海上,一阵大风吹来,把她们的种子卷向了……”   “你在傻笑什么?”   一道尖利的嗓音刮过耳膜。我猛然回神,表盘上显示下午4:55分,还有五分钟就要结束记者招待会,而我现在还坐在闪光灯前。   “抱歉,走神了。”我压低声音向身旁的朱莉安道歉,她冷眸红唇,巍然不动。我在心里傲娇地切了一声,面上仍雍容大度地冲镜头微笑。   修身款墨绿色西装,胸前配紫色郁金香,头发仔细打理过,黑亮长直,增添几分不羁,我知道从外表上看自己是妥妥的才俊一枚,但心里藏了座小花园,想起凌歌和小朋友们蹲在其中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傻笑。   “来圆形会议厅。”朱莉安擦过我耳畔,踩着红匕首般的细高跟离开,我顺从地跟上她,在心里挤眉弄眼,哼!   这个女人,和我想象中一样冷酷难搞,在工作中态度严苛,在下班后时不时抽冷子,疯狂call人要求加班,跟灭绝师太似的。   会议厅内还有一人,我认出他是工会党内政部秘书长安徇,长期坐镇武伦吉区的一把手,客套一番后他赞我是青年才俊、富有远见、勇气可嘉,说了半天才绕到令港区那片地上,他说我的建议不可行。   “令港的局势,近几年党内还是比较看好的,人民党支持率不到六成,工会党这些年的努力,也是有目可睹的,如果能拿下这个全国最大的集选区,我们就占据了全国三分之一的面积,我党将在国会内增加五个席位,这是伟大的胜利!   这样的胜利我们能拱手让人吗?不能,我们要不要全力以赴?必须要!所以,我们不能冒险,要走最稳妥的路,要把希望最大化,就不能把希望搭建在空中楼阁上,   议会商量了半年,决定建水上乐园,花大价钱请中渊建工做了图纸,你说怎么再改动?没时间了,现在当务之急,不如做更实际的努力。小陈呐,有时候路就在脚下,看你愿不愿意去走。”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总结一下您话里的要点。第一点,小福宫的项目被放弃,是因为没有充足的时间做全新规划,大选迫在眉睫,我党不能拿时间冒险;第二点,您有更切实际的方法提高我党在令港的支持率。是吗?”   安徇笑了,还未说话就被朱莉安打断:“我直说了,你认识瑞斯商贸的老总?”   我在脑中搜索片刻:“不认识。”   “瑞斯商贸集团做大宗贸易,现在是英国大企业,新国分部设立在令港沿海地带,企业内员工三千多人,大部分是英国籍人士,也就是我党最难争取到的一批选民。集团董事长白荣骏先生的号召力非常强,他可以在公司内网稍微透露政治倾向,你明白吧,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呼百应,上行下效,即使在政治意志高度自由的今天,人类也不能彻底免俗。如果工会党获得白荣骏的帮助,将有机会赢得英裔群体的支持。只是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直接联系。   “白荣骏先生年事已高,只有一位儿子做继承者,他很珍视爱子,对爱子有求必应。”朱莉安将一个白信封推到我面前:“他让我转交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时候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猜到了,我撕开信封,里面掉出白隽的照片,背景是布达佩斯渔人堡。   信封内还有一张数额栏空白的支票,下方写着:“答应他,条件你开。 白荣骏”   操!我操!操他妈!我恨不得撕碎这些纸塞进朱莉安嘴里,我恨不得打爆安徇的狗头!   但事实上我没有动,平静地放下支票,笑了笑:“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一个完整的政治团队,不管是小到学生会,还是大到美国国会,内部都有领导者、实干者、交际花,领导者掌控全局,制定行动计划;实干者是中流砥柱,干苦活累活;交际花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打通人脉关系。   政局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可是,”我陡然提高声音:“你凭什么认为你是领导者!我是交际花?!”   安徇明显慌乱起来:“小陈,话可不能这么说,白先生只是说想让儿子跟你交个朋友,你是陈家少爷,本来世家之间就应该互通有无嘛,有错吗?”   这话让我猜出他的深浅。他知道我有后台,但还不知道我跟陈钟岳聂甹悠的关系,或许他认为我值得一提的身份只是陈家少爷,还是不受宠的那种。   朱莉安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冷样,简直跟陈露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骄矜地开合红唇:“玩政治的玩到顶层,不就是利益团体之间的互利互惠吗?多少人奋斗一生追求的,你刚出生就坐拥了。为什么不用?”   我冷笑:“区长,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吃饱了撑的来体验生活的二代,对吧。可你明白‘坐拥‘的真正涵义吗?那就是我可以选择利用它,用它谋利;也可以选择挥霍它,尽情的冒险,反正最后还有家族给我兜底,我不至于摔得太惨。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了,小福宫的项目必须做,我自己来!我不信权势、人脉能解决所有问题,从今天起,我偏要当实干家!”   大步闯出会议室,我拼命隐藏阴沉的情绪,刻意摆出一脸笑容,鹿馨老远看到我,也被这虚假的愉快感染,笑着问我怎么这样开心。   我说我要干一番大事业。她以为我在开玩笑,抛来一把车钥匙:“你不是要去买家具吗,车借你开。今天莎莎载我回家。”   她们都穿连衣裙,一个淡黄一个浅粉,在我的视野里如温柔的蒲公英,逐渐消散向繁华大道,而我也将车开进车水马龙的长流里。这是辆红色的宝马Mini,挤在万千轿车货车公交车之中,享受晚高峰堵车时的窒息感。   慢慢享受,慢慢窒息,我想象从百米高空俯视下来是什么情景,圆环立交桥上成串的车辆慢慢爬行,一辆一辆彩色的小铁盒,像魔方被摔碎了,整座城市都由色块组成,昏暗而无情。   左边的车内传出摇滚乐,右边的车在播放脱口秀,我也点开音响,蕾哈娜的歌喉像光滑的黄金砸落,适合这金属质感的高速路。   脱离堵车,街上渐渐有人,有小孩,有狗,那么自然那么普通,就好像十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只是我变了,我终于明白成年人的崩溃是无声无息的,很多时候成年人哭起来是没有眼泪的,你看他好端端站在那里,其实早就碎了。 第73章 68 两个男人一只熊   我恨!恨他恨她恨它,最恨自己,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拼命努力做一个踏实的工作者,结果还是被轻贱成婊子,就好像卖笑张腿任男人玩弄是唯一出路,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羞辱我!我,我真的很脆弱。   我曾深陷泥淖,现在仍在泥淖里,越是这样,越是害怕,怕风言风语,怕被戳脊梁骨,怕被人发现西装之下是早已被玩透了的淫荡身体。   既然这世上不多我这一个人,也不少我这个人,那么,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存在着,灵魂敏感且脆弱,在肮脏皮囊外裹一层伪装色,我时常笑一笑,就好像我不疼,真的不疼,我今天也过得很好。   “嗨!下午好,不对,该说晚上好了!”我把车停在海蓝福利院前,冲前院里的人打招呼,孩子们在吃晚饭,过了一会儿凌歌才出来,他在副驾驶座上呆了不过半分钟,忽然打断我的插科打诨、欢声笑语,他问:“你想去拳击馆吗?”   这时候我才明白,对,我需要拳击。   动荡,发泄,嘶吼,如同破笼而出的牲畜,我面目狰狞,狂暴地击打沙袋,凌歌在场地另一头有技巧地攻击训练桩,半小时后我脱力躺倒,衬衫和西裤被汗液浸透,能拧出一碗水来。   等和凌歌走出拳击馆,我已经称得上是神清气爽了,抬手将发丝捋到脑后,动作颇有些浪子的落拓,头一歪,我拿下巴指指商场里的橱窗:“那不是布朗熊吗?”   凌歌看一眼,点头说是,福利院里的很多孩子都喜欢布朗熊啊,可妮兔哇,莎莉鸡什么的,我动了买一只的念头,这熊高两米有余,看起来又憨又卡哇伊。   “先去看家具,回来再买。”凌歌替我做了决定,和他逛街非常高效,很快就订下一套桌椅和一个单人衣柜,都是FAS级黑胡桃木材质,造型简洁到透出高雅感,很符合凌歌的气质,也是他付的钱,预定一周之后家具从北美空运到国内。   然后我们买了榨汁机、微波炉、锅碗瓢盆、刀叉勺子筷子,还有蔬菜水果吐司等食材,我允许他买一条鱼,今晚我可以熬鱼汤喝喝。   回去的路上我们满载而归,当然也捎上了那只熊,凌歌坐进驾驶座开车,我坐在副驾座,布朗熊就挤在我们中间,火热地左拥右抱,我急忙打开车窗透气。   “《梓翁说园》怎么样?”   凌歌回道:“陈从周老先生的书,集园林大成,文史兼备,但我不觉得能给小福宫多少借鉴。”   “《营造法式》呢?我听说很有名的。”   “目前我看到的都是繁体字、没有断句的版本。”   我想要仰天哀嚎,怎么办?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上哪里整出小福宫的设计图!   凌歌问:“专业的事不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吗?为什么不请建筑师?”   “很难找到合适的,本土建筑师走前卫大胆的风格,中渊建工、国家建设局联系到的设计院在业内都很有名气,我一时找不到能和他们抗衡的。”   “你知道穆辞吗?”凌歌忽然开口。   我想了一会:“挺耳熟的,他是不是在去年拿了什么奖?”   “Mies van der Rohe Award,密斯奖,欧洲地区的建筑大奖,今年他拿到了英国皇家建筑协会奖。”   我登陆谷歌查找穆辞的资料,法国华裔,著名建筑设计师,看过他的作品,我深吸一口气,就是这种感觉,他捕捉到了我心目中的影子。   “凌歌你认识他吗?”   “嗯,他一年只做一个作品,我问问他明年有没有档期。”   天哪,我激动地抱住布朗熊,眼巴巴看着凌歌将车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拨通号码,我像苍蝇跳舞,跃跃欲试,指手画脚:“你就问他想不想做下一个贝聿铭!”   但凌歌一开口,我的精神就萎了,他说着流畅自如的法语,像水从玻璃杯里流泻出来一样,再自然不过。我虽然也会说法语,但跟他一比水平太次。   凌歌语速过快,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莫约三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眼睛看向我:“穆辞答应在元旦后来新国。”   “同意了?他这是同意了?”   “不确定,他要先来实地考察。不过,穆辞一向对文莱、泰国、柬埔寨的文化感兴趣,他很了解东南亚的建筑风格,小福宫也算投其所好了。”   我仍然不放心:“那,是不是应该再请一个中国古典园林建筑师?负责中国本土文化部分,配合穆辞的创意。”   “两个设计师?这在他们行内是大忌,对哪一位都不够尊重。”   “对呀,是我考虑不周。”我闷闷不乐地望向窗外,凌歌启动车身,再次上路,窗外风景变幻,满目苍翠,郁郁蓊蓊,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现在是十一月末,距离元旦还有一个月,我不能徒然等待一个人来。生活教会我,等待是最不可靠的事。   我可以搜集资料,研究中国的建筑,闽南建筑,岭南建筑,寺庙祠堂,我知道这项工作卷帙浩繁,体量宏大,但是不试一试,我不甘心。我胆怯地开口:“那个,凌歌,如果,如果说我来参与设计,你觉得可行吗?”   凌歌很快就回答我:“可行。”   我惊喜不已:“真的?为,为什么呀?”   他答得波澜不惊:“因为你是新国人,又熟悉中国文化,比一般人更能将两种文化融合。”   我感到失落:“这样啊。”   他直视前方道路:“怎么了?”   我强打起一点精神:“我以为你会鼓励我,夸夸我,像好莱坞的英雄电影那样,配角说‘世界需要你,你能创造奇迹。’主角马上就血槽满格,出门拯救世界去了。”   凌歌笑了一下:“你想要假大空的好话?可是我不想骗你,我也不相信奇迹,奇迹不过是带有偶然性的必然罢了,它能成立,只是因为条件充足。   不过关于你自身的条件,我也可以补充两点:你能拿到生物学学士学位和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说明你善于读书,查找资料不是问题;而且你画画挺好,制工图应该能很快上手。”   我还能再希求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凌歌是什么样的人吗?冷艳如斯,我能从他那里得到中肯的赞扬就已经很不错了。   汽车开进步行街,中途经常碰上横穿街道的路人,开始频繁地走走停停,布朗熊伴随刹车的节奏前仰后合,哐哐撞挡风玻璃,凌歌一手搂住布朗熊,一手打方向盘做了个顺滑的拐弯。   似乎有人向女性统计过“男人最帅的瞬间”,名列榜首的是单手开车,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上,腕上戴名表,强有力的大手掌控方向盘,荷尔蒙爆棚,偏偏眼神又那么专注。   我说:“知道吗?如果刚才正好有一个姑娘站在转角处,她会对你一见钟情,她会爱上你。”   “哦?”   “她魂不守舍的回到家,搂紧她心爱的布娃娃,落下了晶莹的泪水,她茶不思饭不想,足不出户,默默思念着你,她的秀发越长越长,垂到了地上,像一匹黑色的绸缎……”   “莴苣公主?”   “她父亲非常心痛,亲爱的女儿,我拿什么拯救你?她只是轻轻叹气,看到漫天的玫瑰花瓣洒落,有一片落在了她的唇上,哦,玫瑰花蕾。”   “《公民凯恩》?”   “对!你又猜到了!凌歌你是有透视眼吗?为什么每次都能看出我脑子里有什么?”   凌歌呵呵冷笑:“你小时候就爱玩这种游戏,胡编一个故事,让我猜你在想什么。”   “你不会觉得我幼稚吧?”   凌歌停好车,熄了火,没被布朗熊遮挡的半个侧脸,在路灯渗进的光下细腻而清柔,“你不是幼稚,你只是太天真。”   我们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安安静静的。   “凌歌。”   “嗯。”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知足。”   凌歌转头看我,要张口说什么,我扯住他衣袖:“别动,等会儿再下车,等前面那个小丫头走过去。”   小丫头背着可妮兔的书包,吧唧吧唧地学走路,她妈妈跟在她身后,我认真地分析道:“如果让她看到我们的布朗熊,她肯定会大哭大闹让妈妈也给她买一个。”   凌歌挑眉:“嗯哼?” 第74章 69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鱼汤煮出了奶白色的浓郁香气,小绿手一样的香菜漂浮着,青葱可爱,我滴了几点香油,盛出一碗在保温盒里:“这是送给椋梨源的。那个……凌歌,你帮我跑一趟呗。”   我怕了那小兔崽子的冷心冷肺了,今天已经足够倒霉,我不想再找窝囊气受,好在凌歌没有多问,直接拿起保温壶出门去。   我喜滋滋地把汤锅摆上桌,坐下来拿起平板,用凌歌的账号登陆知网,搜索闽南建筑方面的文章,这时候手机铃响。   是聂甹悠打来的。   我走向露台,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压抑着暴戾情绪的嗓音:“你想逼疯我是不是?”   “你又怎么了……”   “你今天和谁在一起?去了哪儿!你住在哪里?你竟敢,竟敢跟他住到一起!”   “你监视我?”   聂甹悠发出怒吼:“陈净!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他吗!一个吃里扒外的科学家,不知好歹拒绝李家认亲,你以为他能有多大能耐?根基不稳的蠢货,我有一万种方法叫他……”   “够了!”我也咆哮,随后拼命镇静下来,用脑子对付他:“你喝醉了。才会在这儿大放厥词。甹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跟他是朋友?你以为这世上真有不变的感情?你忘了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现在他已经不是他,我也早就不是我了;况且十年前我当够了舔狗,现在我会自取其辱地继续吗?不可能的,我的自尊心不允许!但是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退缩,倒不如迎难而上,相逢一笑泯恩仇,做普通朋友。   我不知道是谁在挑拨你,跟你讲我白月光归来这样的胡话,我不想追究,我不在乎,因为重要的只有你。如果你不相信我,不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   “我想相信你,我爱你,陈净。”   我猛然提高声调:“什么是爱?爱不是占据,爱是关心!你关心我吗?你监控我的生活,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受了什么委屈?   瑞斯商贸的白隽,我可以不要脸地说他爱我爱的要死,对我死缠烂打,今天他父亲联合我上司对我施压,这件事你一点儿也不知情?或许你觉得这样很合适,毕竟你跟工会党牵涉很深了,在利益上休戚相关,能获得更高支持率,那牺牲我也没什么,不过是从三人行变成四人行……”   “不是这样!绝对不是!白隽?白隽,他当下在匈牙利准备比赛,我知道,我明白了……”   我有些心惊,他不会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吧,“别做出格的事,甹悠,不要脏了手,我舍不得你冒险。”   他笑了两声,苦涩的,混浊的,被酒麻木了喉舌:“我喜欢听你说话,我喜欢你骗我,我知道你为了保护凌歌把话题往白隽身上引,可是我甘愿被你牵着鼻子走,因为……”那边传出玻璃杯破碎的巨响。   “……这他妈是爱你的代价!”他急促地喘息,像胃疼,像克制怒吼:“你知道我在哪里吗?我在酒席上,喝倒了一批官员,我走到窗前,看见了月亮,特别亮,特别圆,我突然就很想和你到月亮上去,没有旁人,就你跟我,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扰到我们,你是我的,你只有我。”他又像小孩儿一样委屈道:“可是高处不胜寒,我怕你被冻着。怎么办?”   我戏言道:“那换个地方吧,上火星去。”   “不要,太热了。我要带你,带你去婺源,到我妈妈的故乡去,那里冬暖夏凉,春天里开满了油菜花,还有一树一树桃花。我带你住我妈妈的房子,那里才是我的根。   北京、香港、新国、伦敦……我都是过客,只有那里才是我的根,你知道吗?我父亲有很多儿子,但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   我要争气!从小我必须争气,我要让他后悔,他最出色的儿子只能是我!现在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可是……我不觉得快乐。”   最后一句轻的像叹息,我忽然为他心疼起来。   “好,我们去婺源,我知道那里很美,是在江西省吧,我听说那里是画家写生的圣地,我记得有一位海派画家的家乡也在……”   我温声细语,谈画,谈风景,说四月里的人间春事,直到那边传来轻轻鼾声,最后是聂甹悠的助理来挂断通话。站在露台上看月亮,昏黄了面孔,一如千万年来的慈悲,我心中怅怅,辨不清柔情或难受,只想到,鱼汤凉了。   一旁忽然传来声响,我扭头看到隔壁露台上的盆栽后有人影,立刻大喝:“椋梨源!”   他露出那张厌世脸,手里拿着本英语书:“我背单词。”   “你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缓缓扯出一个笑:“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过是从三人行变成四人行。’”   巨大的羞耻感兜头浇下来,我几乎站不稳,看着他鄙夷的笑容,我声音虚弱:“你早就知道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第一次来找我,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刚从男人床上下来,手里还提着杯傻逼奶茶,装的跟白莲花圣父似的。你拿卖身换来的钱供养我,对不起,我嫌脏,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嘴唇颤抖着:“这样……这样啊,抱歉,我没想到对你影响这么深,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巨大的情绪从深处升发,贯穿胃部,直达喉咙,我快压制不住了。   椋梨源嗤笑一声,轻飘飘扔下一句:“我原谅你了。”转身就要走。   “站住!”我站在原地,僵硬的像一尊冰雕,说话的音调也寒气逼人:“我不需要你原谅我、体谅我、或者理解我,因为你没有资格,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你凭什么来批判我?   在你眼里是非曲直都黑白分明,很好,我为你的三观喝彩,如果你步入社会以后还能不变,那一定是你幸运,是你周围的环境呵护了你的天真,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三年前我走投无路,是做了为人所不耻的事,但是我还是可以发誓,我问心无愧,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没有好逸恶劳,我没有不思进取,我只是……只是为摆脱困境,透支了未来的幸福,我深深伤害的,只有我自己……”   泪水盈满眼眶,我哭了,我忍不住,站在冰凉的月光地里,我撕开伤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看,指望他有身为人类的残存的悲悯心。   椋梨源怔愣在月光下,漆黑的眼凝视我,不能呼吸了一般。   “你记住,我像你这么大时,比你努力,比你用功,我想为社会做贡献,做一个创造者,而不是享用者。”我停顿片刻,还是添上了那句:“现在也没有变过。”   心复又平静、坚定下来,我挺胸昂首往屋里走,但一瞬间几乎心脏跳停,凌歌坐在客厅,离我不过四五米远。   他都听到了。   我卖身、滥交、恬不知耻,我厚着脸皮说自己问心无愧。他坐在法国乌木椅上等我,宁静得可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走了十二步,或者十三步,我站到他面前,甚至想他会不会突然暴起,打我一巴掌,大叫不要脸。   可是他抬起头,用平板触控笔推了推眼镜架:“我查找资料,发现余荫山房在岭南建筑里很有代表性……”   “凌歌!”我半跪在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袖,我希望他不知道,我怕他憎恶我,但如果他知道却视而不见,我会更心碎。   “你想问我什么?”他向我俯下身:“你可以等想好了再来问,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不会骗你。”   “凌歌。”我哀求他,仰视他,他那双眼堪称温厚,如同智者哲人那样,又苍老又年轻,某种意义上最是无情。我的声音是透明的,漂浮在空气里:“你,你怎么看我?”   凌歌笑了:“我可以用眼睛看,但我更愿意用心去看。用心看,看得真。”他说着《小王子》里的话,左手碰到我头发,轻而暖地抚摸下去:“我看到你和十年前一样,没有变,活得干净,活得辛苦。”   活得干净,活得辛苦。   没有比这更好的注脚了,这才是我心目中的人生,十年前苦学物理化学生物,在不擅长的理科里艰难跋涉;今日为了脱去一身媚色,依旧能在陌生的领域内苦苦求学。   我的本质,就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学渣。   想到这儿我噗嗤笑出来,险些冒出个大鼻涕泡,凌歌憋着笑说:“我刚才想问你,愿不愿意去余荫山房实地考察?在广州番禺。”   “啊?”我愣了几秒:“那我要先去请假,灭绝师太不好说话,可能要拖到下个月她才会准我假。” 第75章 70 霁辰,斯静   周五下午,我提前下班,搬着一个大纸箱从办公室走出,同事们看到我都惊讶地瞪大眼,王莎莎那姑娘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你被炒鱿鱼了?”   “什么呀?是灭……是区长准我假了,我明天开始出远门,今天要把从国家图书馆借的书还回去。”   他们都惋惜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绝症患者,朱莉安对我放弃治疗了,干脆让我想干嘛就干嘛去,干我那异想天开的小福宫大业。走之前杨邂还送了我一袋无花果,是他自家种的,他家的花园里种满了青菜、苋菜、樱桃树、葡萄架什么的,人赠老杨外号“老菜农”。   抱着一箱书快要走到地铁站,我才发现自己少脑子,把家门钥匙落在了办公室抽屉里。这个点凌歌不是还在福利院,就是去买菜了,没法给我开门,我只能认命地往回走。   箱子里的书都是建筑著作,首要大部头是梁思成译注的《营造法式》,我虽然不太懂文字,但书里的图多,结合梁先生批注,勉强啃下了半本。   这天的云也寻常,风也寻常,偏偏一道声音像从冥府探出,勾住我脚踝:“阿净。”   一辆迈巴赫无声无息地跟在我身后,赵钺摘了墨镜,向我招手。   “我去!你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赵钺吃惊:“你怎么这样说话,不是你的……风格?”   “我刚看完东北人写的承德避暑山庄详解,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别跟着我。”我扭头加快脚步,小道左侧是右车道,另一旁是铁栅栏,我没法绕路,而前面再拐一个弯就到工会党区政府了,赵钺仍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你有病啊!你一个人民党的人跟着我干什么?我同事看到了该怎么想!”   赵钺露出贼笑:“上车,跟我去咖啡厅谈谈,不然我就跟到你工作的地方。”   他活像一个泼皮无赖,我上前踹他车门:“下车!跟我走两步,累不死你。”   我把他往空旷人稀的地方带,最后到了令港海港边,三面环水,一面是断崖,藏不了埋伏,就算他想算计我也无法施展。   “有屁快放。”   我把一箱书放在石台上,迎风站立,赵钺站在我后面,盯得我后背发毛:“三年了,阿净。第一次离你这样近。”我猛然回头才发现,他的手伸在半空,正痴迷地碰触我飘散在风里的发丝。   “别恶心我,记住你的身份!赵钺,你跟我以前是仇人,现在是政敌。摆好姿态再跟我说话!”   “好。”他找了块岩石坐下:“我一直远远看着你,了解你的动向。你想拿下天福路的项目,而且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不希望你失望,我必须提醒你,放弃吧,阿净,你们赢不了。   令港区也是人民党在二月大选的重点,五十多年来都在我们的掌控中,这次我们派出的是哈佛法学院毕业的严仁和、剑桥圣三一的伯格斯,他们从政近二十年在大选中从未有过败绩。”   “怎么?你们是要降低税率,还是要提高养老金涨幅?”   赵钺住了嘴。   我冷笑:“就算贵党阵容强大,出台的政策与我们还是大同小异,不过是旧酒装新瓶,民众不愚昧,都能看出来。所以这次竞选的重头戏只有天福路重建项目,它是明面上的工程,关系到令港区未来的经济转型,牵涉到数万个就业岗位,拿下它也就成功了一半,我党绝不会放弃。”   赵钺忽然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听说你从政是因为我。”   我不想回答,他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我愿意谦让你,捧着你。只是,我最了解你的为人。你宁愿输得体面,也不愿意胜之不武。”   这话倒是新鲜,我冷眼瞟他:“哟呵,还会拽成语了,洋博士。”赵钺本科赴哈佛大学修读博雅教育课程,向来沉浸在西方文化内,中文说得生硬,几年前与他交往期间,我也一直迁就他,跟他用英文交流。   “你喜欢中文,我就研究中文。现在我有两个孩子了,龙凤胎,长相随他们妈妈,我给男孩取名叫赵霁辰,女孩叫赵斯静。”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两个小香囊,向我展示上面绣的楷字。   霁辰,斯静;记陈,思净。   我感到一种苍白的恼怒:“有意思吗?你是在自取其辱。”   他神色恍惚地笑了,温柔得近乎软弱:“阿净,我活的优越,从出生开始顺风顺水,连落到低谷里时,都能遇见你的陪伴,所以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也容易很快厌弃。   失去你的这几年,我经历过更多,三十多岁上,渐渐感受到人生失意、力不从心,没有人完全是天之骄子。在政界的刀光剑影里跋涉,与人斗得你死我活,我越来越想念过去。   我最好的时候,不是快乐童年,不是意气风发的夺权,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曾像寻常眷侣一样,走过街头巷尾,在烟火气里偷偷拉手。   这个世上,无人能替代你,因为时光不复还,那么珍贵,一生只有一次。”   海风吹得脸颊冰凉,说完全没有触动是假的,我也难过,年轻时怎么就跟这个畜生在一起了,沉没成本这么高,让我现在想来也心有不甘。   “我骗不了自己,阿净。我还是想要你。”赵钺向我靠近:“迟家人管不到我了,我们可以……”   我一拳揍到他腹部,稳准狠,赵钺连连后退,头上渗出冷汗。   “你这种渣滓,给迟小姐提鞋都不配!现在她为你生了一对儿女……不,我说错了,是她生了一对儿女,而你恰好是孩子的父亲。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你该当个人,不要当畜牲。”   我抱起箱子,转身就走,心情稍微明净了一些,前方空旷无人,忽然身后扑来劲风,大力将我掀倒,箱子中的书散落一地,“赵钺!你……”   赵钺压在我身后,冰凉的铁铐快速套住我手腕,把一团布料塞进我口中,“阿净,别怪我,我太想你了……太想了……”他气喘如牛,舔弄我的后颈,一手伸进我衬衫,情色地猥亵着胸前皮肤。   是我大意了!竟然对衣冠禽兽抱有侥幸心理,我以为他不会不要脸到亲自动手,但事实证明禽兽就是禽兽。   我挣扎反抗,但体型不如他,力量也在下风,性交中那种黏腻、霸道的感觉再次袭上来,我痛恨这种熟悉,赵钺对我的敏感点了如指掌,衣服下游走的双手不停挑逗我腰窝、腋下、乳尖,快感如蛭附骨。   缠斗中我踢中他的胯下,他疼痛到蜷缩身体,依然不放过我,紧紧握住我的脚踝,咬、啃、舔,在跟腱上留下累累牙印:“……我爱你,记得吗?以前在床上,我吃你的脚,舔遍你全身,你爽得都哭了,还求我不要停……”   他变态而残忍,带着肮脏的唾液亲吻我:“我的书桌上摆着你的照片,保险箱里藏着你的照片,手机屏保也是你的照片,夜里,我对着你撸,射到你脸上……我找过情人,呵,一个比一个贱,跪着讨好我,竟然有人照着你整容,他怎么敢模仿你?贱人!赝品!放心吧,阿净,全世界只有一个你,我让人划花了他的脸……” 第76章 71 夏天的青草味   赵钺的手摸到我腰带下,在裆部揉捏,变态到无以复加:“我给你咬,让你爽……”我猛然发力,双腿夹住他的腰反转,用头撞击他的眼睛,猛击一下,再一下,恨不得戳瞎他,赵钺单手护住眼,另一只手牢牢牵制我。   这时候我看见远处有身影在靠近,是一个奔跑的女孩,她在向这里跑来,我继续跟赵钺搏斗,不时抬头看她,看清来人后我已经顾不上惊讶,她不是别人,是安云菲。   “放开陈净!”安云菲太冲动,直接上手拉扯赵钺,赵钺一把推开她,还未等我看清是如何发生的,倒下的人已经变成了赵钺。   安云菲颤抖着,手上的瓶子掉到地上,砸出清脆声响,她慌忙碰触我,将我上下检查一番:“你……你没事?陈净,陈净……”,她取出我口中的手绢,我活动发麻的口腔:“他死了?”   “我……我没杀人,用了防狼喷雾。”   我站起身,狠踹地上正痛苦揉搓双眼的赵钺,绝对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用鞋底碾上他的侧脸:“钥匙呢?”   赵钺闭着眼笑,口中喷出血沫:“衬衫口袋里。”   安云菲立刻取出钥匙,帮我打开手铐,我甩甩手腕,握拳砸上赵钺的脸,拳打脚踢之下,他越笑越烈,似乎无比享受,我怒火中烧:“你笑什么?”   他霍然睁开眼,一双血红的骇人的眼,用力看我:“我等你,阿净。”   我疲惫至极地坐上安云菲的车。   她不停问我没有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我没事,只是觉得自己好脏,我想立刻回家洗十个澡,刮掉身上一层皮。   “陈净你别吓我啊,我好不容易辞职来新国找你……”   “你辞职了?”   “唔。我可以来这边找工作。”   “今天刚到?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看见车后座上大包小包的行李。   “想给你个惊喜嘛。不过……真的太巧了,我在章宜下了飞机,坐船来令港,发现有个人包箱子走在沿岸,我觉得像你,但后来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多了个心眼跟上岸,然后就看到……”   “这次真的谢谢你,小菲。”   安云菲开着车,转头认真地看我,眼眶微红。   我带她回了家,敲门的间隙里,我茫然注视怀里沾满沙尘的书。凌歌在家,他打开门,似乎是刚洗过澡,发梢滴着水,整个人干净得刺眼。   先把他们向彼此互相引荐一下,然后我匆匆走进浴室,在残留的温润水汽里脱衣服,动作剧烈,几乎是在撕扯,我把这身被赵钺触摸过的脏皮摔到地上,站到淋浴底下使劲磋磨身上的皮肤。   我什么都没想,也不想哭,这种事情我经历过太多了,不是吗?我麻木了,像鲁迅笔下的杨二嫂,一只细脚伶仃的圆规。   胸前皮肤被搓的发红,像是要滴血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妥,接连上了三遍沐浴露,把自己洗得像人形香精,散发着潮热的白茶气味。   临到走出浴室时,我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该如何面对外面那两个人?安云菲有没有告诉凌歌?   他们坐在客厅中,各占据一把椅子,安云菲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局促地朝我笑着,飞快瞟了凌歌一眼。   她说了。   “晚饭去哪儿吃?”我浑不在意地翻出吹风机,打理长发。   安云菲文不对题地解释:“我们刚刚在讨论女性主义。”   我叹了口气:“直说吧,小菲,没关系的,我没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什么。被狗咬了还要打破伤风,但如今我好好的站在这里,完美无缺。”   凌歌和安云菲都不说话,坐在原处,空出一片令我尴尬的沉默,安云菲终于恢复了些机灵劲儿,她笑道:“是啊,我今天也算美救英雄啦。”   凌歌终于开口了:“不必这样说,说‘英雄救美’更好。女性同样可以做英雄,就像男性也会受伤一样。”   我感到烦躁,我不喜欢凌歌这个时候谈这些,就好像他是一个冰雪材质的CPU,所有感性的问题都能被他有条有理地解决。   他说:“女权主义的胜利,首先要打造一个更平和的社会氛围,消除固有的刻板印象,允许女性强势的同时,也应该给男性软弱的权利。”他摆弄他的收音机,问我:“你愿意来听一段音乐吗?”   我听到了白噪音,海浪,雨水,打呼噜的猫咪,手指擦过书页的轻响,嘈杂而有序,平缓地灌入我的耳道,又抒情地波动着。   我觉得这些没有意义,凌歌告诉我:“这是音乐疗法的一部分。”   读大学时选修过心理,我了解这种在音乐中渐进式放松的过程,让大脑进入一种意识转换状态(altered states of consioursens),潜意识内容被用来重建新的心理防御机制,深化自我理解,形成更成熟的本能动机和内驱力,进而重建人格。   凌歌要我怎样?忘掉被人猥亵的痛苦?构建一个心灵的乌托邦?   他不会不明白这种疗法效果微乎其微,怎样界定一个人的伤痛阈值?怎样弥合一个长久浸淫在撕裂痛的人的内心?那些未遂的强暴、心安理得的强暴、得意洋洋的强暴,在我这里早已变得平常。在这个社会中,是不是男性遭到强暴后,应该比女性更痛苦?   白噪音渐渐远去,浮出微弱的钢琴旋律,感觉像是肖邦喝了点酒,坐在雨夜的窗前弹奏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颓废美学,黑色月光。   我想起了夜间紧紧拥抱聂甹悠时,紧到濒临窒息,呼吸缭乱交错,生出我爱他的错觉,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很多个一瞬间里虚假的爱比真实更加真实、更加浓烈,有了爱的存在,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就被放进了水晶球内,生出虚假的美好。   所以此刻我得到的是清晰的痛楚,无比清晰,直击我怯懦的心,让我承认我爱聂甹悠、我爱陈钟岳、我爱他们的钱和权,是因为我无法以受害者的身份跟他们上床,我承受不住其中的屈辱,我迷醉自己,我自甘堕落,否则痛苦会把我淹没。   我看向凌歌那张平静的脸,神圣高贵,像毕生待在修道院的金发美男纳尔齐斯(《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德国 赫尔曼.黑塞著),等待着拯救我这个迷失的亡魂。   越是这样,我越是接受不了。我要的是一位朋友,而不是救世主,我希望他从冰山上走下来,来到我身边,闻一闻夏天的青草味,我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自己。   “到此为止吧凌歌,明天要飞广州,早点收拾行李。小菲,我送你去酒店。”   在旅途中我更加确定凌歌之于我的意义,我希望他是我的朋友,一生的朋友,这远比一个难忘的爱人要重要。爱情容易消逝,只留下年轻时燃烧生命的证据。   友谊不是,一段长久的友谊需要养护,反过来,长久的友谊也能滋润人生。   余荫山房周边生长着园林都具有的茂林修竹,此外就是岭南特有的凤凰树,火树红花,呈冲天凌踞之势,与门庭上的飞阁流丹相呼应。   我们带着地图游园,余荫山房由园门、榄核厅、玲珑水榭、南熏亭、船厅、临时别馆、深柳堂、花匠房八大主建筑以及烷红跨绿廊桥和三个庭院组成。   它与中国传统园林最不同的地方,是它采用了几何式的庭园形式,这毫无意义是受到过西方造园的影响,法国凡尔赛宫、英国白金汉宫,布置无一不是工整有致。   中国传统园林讲究道法自然,依山傍水而建,成天人合一之美,我想到了聂甹悠的断今园,很久以前他提到过的虚与实、疏与密、藏与露,这在余荫山房内同样体现。   进门后的传统照壁为实,西墙种有白玉兰的花池为虚;东面方池为疏,西面以玲珑水榭为中心的琳琅景致为密;以烷红跨绿廊桥作轴线,两边透过花窗、挂落、廊柱可以窥见园中一角,景观若隐若现,曲径通幽,禅房花木,藏露结合,相辅相成。 第77章 72 雄州雾列   凌歌拍照,我翻阅笔记,实地考察园林中环形、串联式、辐射式的三种流线设计方式,余荫山房的空间流线在开合、大小、深浅等方面不断变化,构成了完整而动态的起始、承接、转折、高潮、合和。   从整体上看,余荫山房的布局坐北朝南,庭院设在主厅“深柳堂”南面,水池在总平面中位置居中,形成了前疏后密、前低后高的大格局,有利于热压通风与风压通风,从而适应岭南湿热多雨的气候。   单看每一处建筑,不由得感叹余荫山房“缩龙成寸”的美名不虚,深柳堂采用高级歇山顶,人字山墙,这倒不同于岭南建筑经典的镬耳山墙,镬耳屋象征着官帽两耳,取“独占鳌头”之意,常见于富裕人家的庭院。   但除此以外,岭南建筑常用的三雕一塑装饰手法在这里随处可见,“三雕”一般指石雕、木雕、砖雕,“塑”则是指灰塑。   灰塑又称灰雕或灰批,明清时流行于广府地区,是岭南特色工艺;常用竹片、铁钉、铜丝等做骨架,再施以草筋灰、纸筋灰或贝灰等塑形材料,继而上色;以借喻象征、谐音等表现手法,注入了祈祥纳福、驱邪避灾的寓意。造型生动,题材丰富,色彩艳丽,别具匠心。   很多祠堂的门楼、屋檐、墙身以至屋脊都有这种靓丽的立体雕塑。2008年,灰塑入选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余荫山房内常用满洲窗,这是一种岭南特色玻璃窗工艺,是结合清代满族文化以及外来的西洋文化的本土产物,以榫卯结构制作木头外框,镶嵌套色玻璃蚀刻画组成,光阴透射进房内,形成瑰丽而浪漫的色泽。   这次出行我们带了三个摄像机,花费一周时间在余荫山房、佛山市顺德区的清晖园、禅城区的梁园和东莞的可园内留下五千多张影像。   总览广州四大名园的特色,我确信根雕、石雕、灰塑、满洲窗、琉璃彩等装饰应该用于小福宫的建设,于是我开始和中渊建工的设计师、工程师们沟通相关事宜,请他们联系广州本土的厂家,将这些造价昂贵的复杂工艺引入令港。   现在我无法掩盖自己对中国古建筑的浓厚兴趣,那种难以言喻的爱意在血液里磅礴着,我问凌歌,能不能去北方游历一番,我想亲眼目睹正气凛然的皇城建筑,比如北方三雄镇之一的河北正定县,梁思成先生曾指出县内的隆兴寺摩尼殿符合《营造法式》中宋代官修的斗拱组合。   凌歌明显犹豫了,但最后还是选择同意。他似乎不愿意靠近北京,这其中的原因他也未向我明言,他是一个宽容的好人,很少拒绝我的请求。   我们一路北上,期间当然少不得为沿途美景留步,重庆的慈云寺、华岩寺、永川大佛寺,西安的香积寺、大兴善寺,浙江天台的国清寺、杭州的法喜寺。   什么是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什么是步自雪堂,仰见明月;什么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什么是汝妙觉中,了不相触。我既悲伤又欣喜。   世间的绝妙,美不胜收,却不属于我。   凌歌一直安静地陪在我身边。   离开杭州时已经拍摄了上万张照片,这是十二月的中旬,一年之末,临近新年假期,还没到旅游旺期,我想坐高铁去河北,但凌歌提议坐绿皮火车。   或许这会是很新鲜的体验,我们买下卧铺票,上车前凌歌去逛了附近的商场,购入两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他说:“北方冷,用得上。”   火车路过姑城,凌歌母亲的故乡,那里有很多出色的园林,只是大多兴建于明代,充满江南水乡的特色,跟我的研究没有太大关系,凌歌没有说下车看看,我也没有提起。   我觉得自己还不能踏入姑城,我不敢。等我对自己足够满意的时候,我才有勇气拜访欧阳语诗先生。   “凌歌,我以前来姑城住过一段时间。”   我跟他讲起以前学戏的日子,唱戏,练身段,见缝插针复习GMAT,工笔画,吴侬软语,小巷青砖,晚上睡觉时天花板上浮动小河的波纹。   他静静听我讲完这一段,问我:“你现在还唱吗?”   我感到羞愧:“不唱了,我没时间。”过了一会儿,我不太情愿地说出心里话:“我很庸俗,我以为它是爱好,事实上它只是我填补空虚生活的寄托。”   凌歌说:“假如你生活在中国,或许你能把它发展成长久的爱好。”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这种可能,没错,人不能低估“耳熏目染”的力量,当我处于新国那个几乎全然西化的文化氛围时,我与戏曲纤细如丝的缘分就分崩离析了。   乘务员推着小车路过:“花生瓜子矿泉水,啤酒饮料八宝粥。哎!行李不能放在过道。”几个中年人把蛇皮袋子挪进了卧铺包厢内,上铺的阿姨让他们出去,中年人搓着手,恳求她行行好,等列车员过去了他们就走。   他们看起来像务工人员,没买到坐票,有一对夫妇还带着大概三四岁的小姑娘,我让他们把行李放在我的床铺下面。   这时候大概下午六点,天已经昏昏沉沉,快要彻底黑下来,我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广播内播报前方到站南京,火车速度在减慢,我看见了一生难忘的场面。   时雨濛濛,八表同昏,浩渺的烟波在天空下卷浮,颜色像老宣纸那样柔软,无情无义,又包罗万象,奔腾了五千年的水该是什么样?很累了,很老了,载着中华的王气缓慢浩荡。   我以为我读过很多书,但此时我相信龙的存在,我相信所有诗歌所有传说;我以为我是一个完整的人,但看过眼前景象后,我对母亲这个意象有了更深的理解。   当我回过头时,正好对上凌歌的目光,他在看我,眼中有一种坚定,我突然就明白这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任何地球人此时都可以惊叹好大的河呀,但炎黄子孙会热泪盈眶。   长江。   --------------------   参考文献:徐粤 林国靖 | 粤语方言区风土建筑谱系分类与基质研究/肖磊:致知 | 广州西关地区的符号记忆要素/王一淼| 营缮纪事/灰塑:岭南建筑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第78章 73 白月光的秘密   过南京后,窗外只剩夜的黑暗,我和凌歌去餐车吃了晚饭,有列车员卖新疆乌梅,二十元三袋,声音十分真挚,让人相信那百分百是好东西,我支着耳朵听,凌歌问我:“吃不吃?”   我没好意思要,这一路上都是凌歌出钱,他有中国的号码,方便扫码付款。我打算和他AA制,回国后把总额算清再转账给他。   晚上的时候车厢内更加吵闹,我把自己的下铺让给小女孩一家人坐,四个人并排坐在床上难免拥挤。凌歌让我到中铺陪他,于是我握住栏杆翻上去。   凌歌递给我一袋开好口的新疆乌梅。我大惊小怪道:“原来你也会吃零食呀!”   他低低嗯了一声,垂头看他订阅的学术期刊,我掏出平板画图,捕捉绘制线条时的手感,歇山顶、悬山顶、重檐庑殿顶,夜晚温度骤降,我把羽绒服盖在身上。   大概是十点钟时,车厢内升起一阵歌声,穿透嗡嗡的闲聊声,嘹亮地回荡着: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满哟,映山红。”   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触控笔在平板上久久停留,留下一个颤动的黑点。我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   有人大喊:“别放了!老掉牙了都!”   还有人放起了爆炸般的rapper,强行盖过这首歌,不一会儿有人不甘示弱地放电音舞曲,然后是放克、摇滚、流行乐,整个车厢内的乐声群魔乱舞,还有叫骂声、孩子哭声,列车员们很快过来协调,各种声音小了下去,走廊内的壁灯也关闭大半,营造睡眠的气氛。   最后只剩聊天声,还有压低的视频声、游戏音乐声。那首歌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来过。   我低声问:“那是什么歌?”   凌歌说:“《映山红》。”他转头望向我,昏暗的光里,我看得见他黑眸子里的碎光,他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知是谁给我的自信,我无比笃定地告诉他:“你不用说出来,我知道。我也想哭。”   凌歌一动不动望着我,我知道自己说对了。他递给我一个耳机,我们坐在火车卧铺上,呼吸混浊的空气,认真将一首《映山红》听了一遍一遍。   对面的人在打消消乐,上面的人在用方言打电话,下铺的小女孩饿了想吃牛肉干,窗外的黑暗在律动,闪动一格又一格灰白电线杆,这是地球上的中国,一辆列车从南至北快速滑过,我们是十五亿人中微不足道的两个。   凌歌压低声音说话时,有种沙哑的质感,就像羽毛挠过干裂的嘴唇,他告诉我:“对于男人来说,干革命是最浪漫的事,惊心动魄,愤慨激昂,我欣赏切格瓦拉的古巴革命、俄国的彼得格勒起义,甚至是推翻幕府的明治维新。   但是提起中国的革命,我最先的反应,是想哭。”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但是余韵在震荡,深深震撼我的心,我们生活在生活的表层,吃、喝、工作、娱乐、学习、勾心斗角、焦头烂额,但总有永恒的东西,比如人之长情,比如故乡和血脉,比如血是什么样的红,在这片最苦难的山河里曾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如血一样的红。   我不能深想,因为我承受不住,我只能避重就轻,说一些庸常的好话:“这首歌是不是有陕北民歌的味道,作词精练,民族性很强,足以流传千百年。”   凌歌说:“我在研究院工作的几年里,偶尔会听这首歌,还有其他的所谓‘革命金曲’,完全是出于美学上的欣赏,在我心目中它们胜在情感,就像莫扎特胜在造境,帕瓦罗蒂胜在技巧,他们都能满足我的精神需求,没有高下之分。   我逐渐发现周围人对我听革命金曲的反应,很暧昧,很微妙。后来我了解到如今年轻人对这些歌曲的普遍看法是土、俗、过时,听这些歌的人如果不是老人,那就是刻意在作秀,为了向老一辈领导展示自己的政治素养。”   深蓝色的暗光之中,凌歌的视线与我无声交汇,我的手心冒出了潮汗,我明白这是第一次他对我敞开心扉,他的生活、他的病,真相就在狭窄的缝隙后。   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的想法:“有人排挤你?”   他说没有,然后又说:“被排挤的人不是我。其实上到治国,下到打麻将,有人的地方就有党争,拉帮结派、互相倾轧。道理我都明白,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你记得黄昆吗?”   “记得。”   “我羡慕他。钱学森,邓稼先,王大珩,我羡慕他们那群人的时代。”   “共产主义初期?”   “不是,只是单纯指文化环境,那是一个信仰高度凝集的年代。或许共产主义得到了最大体现。”   我没想到凌歌也隐藏着愤世嫉俗的一面:“你觉得现在不好?”   许久以后他说:“什么是好?苏联解体后,全世界绝无先例,没有被实践检验过的真理,一边摸索一边前进,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走错路后的复盘。   这样艰难,出现什么样的失败都不奇怪。   当下的社会,房产业过热,娱乐业畸形发展,青年承担巨大的压力,不论是否走上歧途,承担后果的永远是人民。”   “凌歌,你在学术圈内,有必要考虑这些问题吗?”   凌歌似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认为学术圈是象牙塔吗?生产力的发展快过人民的精神境界提升,消费主义占据上风,在这样浮躁的大环境下,没有哪个群体能免俗。   你知道‘办公室政治’一词吗?中国人的人际关系,总处于很微妙的状态,让人不得不防。我可以选择做‘怪胎’,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可是,我是一个人,我有情感的需求,我更想入世。   我特意故弄玄虚,摆出深不可测的模样,你能想象吗?这样的效果非常好,他们竟然觉得我很懂厚黑学,适合做团队牵头人……”   凌歌的笑里透着嘲讽,我也忍不住笑了,我想到聂甹悠对他的评价,“城府很深”、“滴水不漏的人物”,谁能想到那是一个人无奈的自保之举。   笑容凝固在脸上,我轻声说:“我早就该想到的。”   “什么?”   “凌歌,我们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的不同寻常。后来进大学读了专业课,我隐约猜测到那是什么——你患有轻度的阿斯伯格综合症,同理心弱,正义感强,聪明到智商像开了幂次方,可是你不能理解、也不能容忍别人的谎言。   或许你的父母为你的症状付出了很多努力,鼓励你进行体育锻炼、引导你辨别人的情绪、教你社交技巧,让你今天能够像一个开朗的正常人,可是DNA决定了你的神经细胞之间的synapses数量较常人密集三倍,当你进行长线沟通时需要耗费大量能量在细节输入上。   社交对你来说是很累的事情,即使能在表面上做到游刃有余,那也是比别人花费更多精力换来的结果。   所以——”   我握住他的手,在黑暗里,在羽绒服之下,等他静静消化这些话。我猜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物理研究所其实很好,凌歌的逃离,多数是他自身的原因。   他渴望绝对的公正、被革命淬炼过的坚定信仰,那些在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东西,完全符合他的精神洁癖,是的,他有精神洁癖,而工作中同事的一点八卦、懒散、逐名追利、尔虞我诈都是瑕疵,会被他无限放大。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我很想保护你。”我认真地望他双目:“但我终究不能替你解决问题。你要明白,共产主义、天下大同都是梦想,你不能为一个虚无的目标奋斗,但是,你能为人民奋斗。”   凌歌低声道:“吾国,吾民。”   我心中一热,像是在燃烧。不是我的国和民,但隔岸观火,那火光倒映在浪涛中,就要蔓延至岸边的我身上。   他在我身旁,平正坚定地目视前方,我仔仔细细端详他的侧脸,深深记在心上,不同于正脸舒展式的俊美,他眉骨英挺,眼尾上挑,鼻管长直,下颌角精致,透着清贵的冷冽感。   我忽然生出一阵冲动,我想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生会得到多少爱慕?   很快我又平息了,这世上哪有人真的美而不自知呢。近在迟尺,却无法接近,所思所想俱是虚妄。我怅然若失。 第79章 74 寔丽且宏   我们到达河北石家庄市,在其下辖的正定县游赏隆兴寺、荣国府,这里的建筑气势陡然一变,充满北国特色,湖泊浩广,黄石叠山,古柏青松等乔木傲然屹立,建筑的外形寥廓大气。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北京故宫,可惜到达时已经临近下午五点,故宫开始清场,游客们流连忘返地拍着照,紫竹调在偌大的宫廷内回响。   气温非常低,我很少感受北方的冬天,西方夕阳坠落,染红大片彤云,让朱红宫墙、琉璃黄瓦焕发流动的光彩;而东边却银云压境,阴沉欲雪,雄踞于地面的雕梁画栋冷凝着,似乎压抑了千年。   巍巍故宫,寔丽且宏。可惜今日不能一亲芳泽,武警正疏导人流有序离开,我和凌歌站在午门外,很不巧我们订了明天的机票,商量着是否改签时,有一个老先生彬彬有礼道:“二位若想继续游赏,可以跟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跟他走了,可能是因为凌歌没有提出异议,也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可靠,一身灰色中山装,精神矍烁,充满正气。   老先生带我们从一个偏门走进故宫,过了雁翅楼、太和门,沿宫墙走向太和殿,前方空无一人,只有富丽堂皇的煌煌宫廷,越发显得天地高远,竦峙苍穹。   我不舍得拍照,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屏息去看,文华武英,太和乾清,环姿玮态,百代是崇,不需要堆砌辞藻来赞叹,因为前人已经用诗词歌赋说完了,我亦知自己就算耗费十二万分力气,也不能将其神韵搬至小福宫分毫。   外界作檐牙高啄,雄奇俊丽;内部藏殷盘周彝,唐画宋瓷,给我十双眼睛都看不过来,我竭尽身心,恨不得甚至张开每根毛孔去感受,以至于我看到凌歌只顾埋头走路时,无法不觉得万分惊讶:“凌歌你看不到这里有多美吗?你为什么不看?”   凌歌轻轻笑了一下:“是很美。”   “难道你以前来过?”   “对。”   我这才想起来他是北京人,以前说不定来过上百次,对这一切早已熟悉。老先生领我参观,不时给我讲解其中的奥妙,沉香嵌玉窗、螺钿镶嵌、掐丝珐琅、錾金鎏金、藻井……   我激动地说不出话,这般巧夺天工,都能做镇国之宝,老先生却笑得随和:“再珍贵,也都是死物罢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是活的,像小李这样的同志,才是国之栋梁。”他拍拍凌歌的肩,继续向前走。   我跟上去,过了很久,才慢吞吞觉察出他话中的深意,我回过头,凌歌不近不远走在我身后,在他之后还有人,不止一队军人。天快要黑了。   老先生说:“待会儿给你点亮故宫,把投影打满太和门,连同门前的汉白玉台阶、左右的昭德门、贞度门,可以在屋脊上呈现《清明上河图》和《千里江山图》……”   “等等!老先生,”我终于后知后觉到这一切有多荒唐:“为什么这样做?点亮故宫?为我?”   老先生爽朗道:“你不这么想也行,本来元宵节要办‘上元之夜’灯会,今晚算是测试设备。”   “不行,我不能。”   他不附和,也不挽留,眼中含有深意地仔细打量我。   我下意识抓住凌歌手臂:“我们走吧。”   凌歌似是等这句话很久了,他冲老先生微一鞠躬:“今天谢谢您了,改日登门拜访。”然后拉着我大步沿来时的路走。   夜幕降临,周围还是美的,但我无心再欣赏,之前太莽撞太疯狂,我居然不想想别的游客都是凭票入内、到点离开,为什么破例让我夜游故宫。   不好的猜想还是应验了,午门外暗影绰绰,不知是仪仗队,还是武警之类的军人列队整齐,凌歌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匆匆跑向阴影里。   我站在明处,看不清暗处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辨出凌歌上了一辆车。   冷空气钻入肺腑,脸颊被冻得冰凉,一片枫叶倏然落地,举目所见是紫禁城上靛蓝色的长空。我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与大美并存的,是祥和,亦是威严,皇权余留的气势震慑人心。   凌歌终于回来了,他带我绕路离开,依旧走在明处,城墙上悬挂的灯笼洒下光晕,我转头向暗处窥视,深色军裤齐刷刷律动,白手套划出弧线,立正敬礼,那辆车驶向暗夜更深处。   恍然间我看见了娃娃脸,他军姿飒爽,站在人群中,似乎是职称很高的长官,压在帽檐之下的那双眼久久望着我们的方向,我直觉他看的是凌歌。   一直走到人声鼎沸的闹市区,我才敢开口:“你……刚才去干嘛了?”   “去见我爷爷。”   “呃,那个老先生是?”   “和李家有些交情。”   我安静了片刻,又问:“那,娃娃脸呢?”   “什么?”凌歌面露困惑。   “我在新国见过他,他受命保护你。”   凌歌明白了:“哦,你说的应该是傅洲寒,他以前是我爷爷的警卫员。”   傅洲寒,听起来就是有故事的名字,回想他那张嫩脸,我也不得不承认,是好看的。   凌歌步伐很快,呼出的白雾散在空气里,我几乎要脱口问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好像是他的心上人。   我还是忍住了,凌歌这样的人,大概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况且,即使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彼此之间也有一道不可碰触的界线。   有很多问题我不能问,比如他和他爷爷的关系似乎不像传闻中那么差,比如他那过分低调的煊赫家世,比如他和陈栖雪的感情。我不会主动问起,正如他不会过问我混乱的情史。   --------------------   没忍住来哔哔几句,感谢各位观看到这里,不喜欢可以直接跳过。   我没想到上一章《白月光的秘密》能获得这么真挚的留言,因为我想表达的,是超脱于言语之外的大情感,我用笨拙的方式写出来,没想到能获得鱼鱼的共鸣。   有时候我会刷知乎上“你有什么只能匿名说出的秘密”,真的有很多,是匿名说 爱国爱人民热爱解放全人类的,这似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后不会说出来,可能是因为个人太渺小,所以羞于说出胸膛里浩大的爱意。   感谢大家,包容我这无用的爱意。 第80章 75 搞搞事业   回国后我患上重度感冒,头晕脑胀,手脚绵软无力,但这个时候最是不能松懈,必须看书、学习,绘制工图。   客厅内满地都是废纸,书架前临时安装四个屏幕,拼成“田”字形,不停放映旅途中的照片,让我从中汲取灵感。   房门传来响动,是凌歌晨跑归来,他冲了个澡,在厨房叮叮咚咚料理早餐食材,不一会儿香气四溢。   “皮蛋瘦肉粥,加了青菜。”他把托盘放到书桌上,现在我占用了他的桌椅,有时候还要征用他的知网账号,他毫无怨言,而我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面子了。   “凌歌你看,这是我昨晚想到的,马蹄形楼身和互锁结构,原型来自第五区的stone Bank Apartments。”我拿起遥控器,在左上角的屏幕中放出那栋楼的照片。   “这种U形结构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光照面积,我想用在小福宫的主殿上,这样一来庑殿顶要作大改动,像这样。”我在第二象限的屏幕上调出昨晚画的3D草稿,360°转动,让凌歌看大致曲线,下午他可以跟我一起做受力分析,进行精细的改动。   “这样正面的16根廊柱大概呈117°圆心角放置,进门后不放影壁,北侧正中设一垂花门,门两侧为花墙,门内有屏风,左右有游廊。”   凌歌问:“这样整体做U形,后墙凸出,天井怎么设计?”   我兴奋起来:“对,这是好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天井的重要性,通风排湿增阴凉,在每一进院落里都必不可少,所以任何一方天井都要做出特色,比如这个介于小福殿和含弘馆之间……”   “含弘馆?你新起的名字?”   我压住嘴角,不泄露心底满满的骄傲,正色道:“是的,选自《易经》,‘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天地容纳广博仍在继续发扬光大,万事万物都顺畅亨通。这一处本来就准备做博物馆,代表文化的继往开来,所以它门前的水,也要有特殊寓意。   我决定做泮池,泮池意为‘泮宫之池’,是中国古代官学前的池水,现在还存在于孔庙、文庙、书院里,这种池子通常做半圆形,上面建拱桥。   小福殿后方是凸出的圆弧,正好可以围绕它做一个月牙形的泮池,你看,怎么样?”   第四象限的屏幕上展示了模拟图,上弦月形的淡绿色池水,周围不设精雕细工的石栏,追求清和散淡的天然美。凌歌看了许久,说:“很好。”   我高兴地站起身,却险些摔倒,凌歌立刻扶住我:“怎么回事?头晕?”   62.   “嗯,坐久了,可能脑部血液不通畅。”我按摩太阳穴,感觉十分疲惫。   “你这几天不要再熬夜了,十点钟之前上床休息,直到感冒彻底好透。”   我点头:“好,我要早点康复,生病会影响记忆力,我最近……总是忘事,明明有一幅画,我记得在大学时见过,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什么样的画?”   “工笔画,很大一幅,似乎是清朝皇帝的游幸图,黑底彩绘,那种笔触很奇妙,亭台楼阁都晶莹剔透。我越是费劲儿越是想不起来,然后越是重视它,现在我觉得它是必不可少的了,对小福宫的绘制至关重要,我需要借鉴它的笔法。   凌歌,你也知道,现在追求施工图的科学是吃力不讨好,承重墙、剪力墙、给排系统、消防系统,这些民众不一定看得懂,他们潜意识里最在乎视觉感受,如果我能给出精美的小福宫建模图,注意,是至纯至美,像艺术品一样耐看,那才有说服力,或许能打动他们的心、拿下这个项目,到时候请设计院完善细节就好啦。可是现在,唉……”   我絮絮叨叨向凌歌抱怨一通,勉强打起精神,喝掉一碗粥,准备出门去见中渊建工的工程师。   “你打算怎么去?”   “坐地铁就好,我会戴上口罩的。”   “我帮你叫一辆代步车,你去换衣服,多穿点。”   “哦,好。”我把长发盘起来,换上高领黑T恤,水洗蓝牛仔裤,再套上一件白衬衫,带上工图的草稿出发了,临行前凌歌递给我保温杯,让我路上多喝水。   中渊建工的办公楼在第九区,规模很小,像一个临时驻地,事实上除了国家建设局以外,新国的房地产企业都给人捉襟见肘的感觉,因为新国面积小,五年十年才会有新项目。   但近几年填海造陆已经卓有成效,扩大了国家面积,未来将会有很多建设项目,房地产的股市行情逐年利好,像中渊建工这样的外资纷纷涌进来。   这次工程师请来几位灰塑艺术的专业人士,领头师傅姓唐,我喊他唐工,他向我展示了成熟的灰塑制作工艺,确实美的独特,我们开始商量题材的选择,除传统的喜鹊登枝、瓜瓞绵绵以外,小福宫还需要体现闽南文化,比如慈悲的巫女妈祖,驱逐疫鬼的傩神。   恐怕还要请文化顾问完成这部分,正商议时,聂甹悠来了,几乎是闪亮登场,他穿深蓝色调的细条纹西装,十分斯文俊逸,在座的人都有些诚惶诚恐,喊他聂总,与他客套。   他在我对面坐下:“不必顾忌我,你们继续聊。”   越聊越觉得形势紧迫,需要做的工作太多,而期限迫在眉睫,有人小心翼翼道:“聂总,依现在的情况,在设计案上恐怕还要追加资金。”   “需要多少?”   “至少百分之五十。”   聂甹悠沉默不语,这时有一人不失时机地露脸:“其实我们已经有一个完备的水上乐园项目了,这临时变卦,改做小福宫,确实难啊,想做好不容易,就算做好了要是竞标不中,钱也就打了水漂。”   聂甹悠还是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望着我,我犹豫着开口:“有没有可能让陈钟岳加入投资,签一个对赌协议……”   “恐怕他不能来跟你做生意。”他聂甹悠干脆利落地打断我。   “为什么?”   聂甹悠打量我片刻:“原来你还不知道,他在美国做手术,脑中长了个良性肿瘤,问题不大。”   “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就确诊了。”   我立刻想到了去香菲迪尼别墅区那次,见过陈家所有人,我还感叹陈钟岳枭雄垂暮,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病了。难怪,难怪他会吐露心声,病中的人都是脆弱的,他当时几乎是在乞求我留下。   我错过了什么?   聂甹悠忽然冷笑一声:“陈先生有舅父的庇佑,可不就一劳永逸了?何必为一个项目劳心费神?”   我闷闷道:“这是生活,没有小说里的金手指,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每一步都要靠自己走。”   其他人开始谈起水上乐园,我听得头疼,耳边嗡嗡轰鸣,聂甹悠似乎让他们先行离开,门锁合上的瞬间,我被大力提起,聂甹悠狠狠吻我。   外面的人还没有走远,我无声挣扎,生怕被人发现丑事。   聂甹悠变本加厉地蹂躏我,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搅动唾液,勾连我的舌苔,扫荡每一寸牙龈。我被吻得快要窒息,涎水糊满下巴,冰凉的银丝流入脖颈。   有那么一会儿我头昏目眩,失去意识,聂甹悠粗暴地撕开我的衬衫,纽扣乱溅,有一枚蹦到手背上,好像有点疼,他扯出我束在腰带里的T恤,掀到胸口以上,然后咬住我的左乳尖。   一瞬间疼痛无比真实,我急急喘息着,可不敢用力推搡他,欲拒还迎地任他淫辱。   小福宫,资金。   我的思绪断成飞絮,仰头看见旋转的消融的天花板,很近很远,很硬很软。   内裤连同牛仔裤被一齐扒掉,我赤身裸体暴露在空气里,聂甹悠使劲掐我的腰,揉弄我的臀肉,狠声说:“叫老公,快!”   我躲躲闪闪,不愿开口,乳首被他用力一掐,我嘤咛着,哆哆嗦嗦喊出来:“老公,老公。”   他犹嫌不过瘾,把我抱到桌面上,臀肉被积压成两大团,他一手一个大力揉搓着,声音低沉:“喜欢被老公吃奶子吗?嗯?” 第81章 青簪挑破花蕊红   “喜……喜欢。”   “哦。”他舔玩我红肿挺立的乳珠,表皮火辣辣疼着,快被蹭出血了,像被酒泡发了的鲜艳红豆,像早早烂熟的玫瑰花苞:“奶子长得这么美,干什么用的?”   我不知廉耻道:“长了奶子……专门送给老公吃。”   聂甹悠摘了眼镜,笑得很邪,微凉的指甲沿着我的臀缝滑下去:“骚老婆,你的骚水把桌子打湿了呢。”   我挪动屁股,果不其然看到一小汪清液,被灯光照得晶亮,我赶忙伸手去擦,抹了又抹,聂甹悠在我耳边低语:“喜欢老公肏你吗?喜欢老公用大肉棒插你的……该怎么说?插逼?插穴?插屁眼?金风玉露一相逢?青簪挑破花蕊红?”   “喜欢,喜欢,都喜欢。”我木然地、语无伦次地应和他,他舔我的耳廓,留下又湿又重的刮擦声:“喜欢老公舔你吗?”   “喜欢。”   “喜欢老公舔你哪里?”   “所有,全部,喜欢老公把我舔射。”   “你是喜欢老公舔你,还是喜欢老公?”   “嗯,喜欢老公。”   聂甹悠猛然掐住我脖子:“你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我今天特意打扮,翘了国际会议来找你,我一直看着你,可你他妈的只顾跟那群臭男人说话!你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一眼都没有!”   “我……因为,因为你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看。”   “你说什么?”   “你好看的像仙人,我不敢用力看……怕把你看没了。”   聂甹悠愣了一会儿,渐渐笑起来,又立刻憋回去,气鼓鼓地揉弄我:“小嘴儿抹了蜜?”他凑上来吻我,我偏头躲开他:“别再亲了,我重感冒,不要传染你。”   他听了之后掐住我的下巴,更加用力、不要命一般吻住我双唇,等我们气喘吁吁地分开,他目光狂乱:“我要舔你,把你舔射。”   我跪趴在桌子上,翘起屁股,他从我的后颈开始舔,湿滑的舌苔爬过脊背,到达臀丘,他搧打臀肉:“扭起来,浪一点!”   我将大腿根叉得更开,像淫贱的母狗一样,朝他晃动屁股,左右摆动,间或画着圈扭,他继续啪啪搧打我的臀肉,发出清脆的耳光声。   “我草!你他妈的跟水蜜桃一样粉,嗯?是不是?又肥又腻,里面是不是塞满了奶油?说话?是不是!”他的动作愈发凶狠,竟然咬我的臀瓣。   我觉得痛死了,连忙点头:“是是,是。”   他覆在我身上轻言细语:“老公好喜欢你的胖屁屁啊,还有你的细腰,你的小奶子,你这张英俊脸蛋,太喜欢了,我要是吃了你,你就能彻底属于我了,是不是?”   聂甹悠精神错乱了,我大气不敢喘,颤栗着,感受他沿着我的尾椎骨舔到臀缝,舌头游到里面,他掰开两瓣臀肉,后穴骤然接触空气,受冷收缩着,然后一簇温热的火苗在穴口探了探。   我敏感地浑身乱颤,向前躲闪:“不要了,别……”他牢牢掐住我腰肢,坚定地、缓慢地将舌头伸进我后穴内。   全然一新的体验,一想到那是人体中最脆弱的粉红色小舌,我就受不了,肮脏不卫生,却又充满献祭感,聂甹悠在舔弄穴中内壁,像一条蛇在游动,水声滋滋,黏稠而淫浪。   我开始找到一点感觉,扭动腰肢,主动向后撅腚,丰满的臀肉快要坐到聂甹悠脸上,他的鼻子埋进了我的臀缝里,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自己下陷的腰窝、雪白的大屁股,还有他拱动的黑发。   “唔……嗯……”他模拟性交的频率快速抽插,口涎顺着我的大腿内侧流落,我欲火焚身,起起落落总也到不了高潮,干脆自己撸动性器,前后夹击,很快就要攀上顶峰,即将射精的瞬间,手机响了,我他妈差点阳痿。   是凌歌打来的。   之前没有备注来电人姓名,屏幕上只是一串我倒背如流的数字,我做贼心虚地躲避聂甹悠:“好了,不弄了,有人打我的工作号码,可能有急事。”   聂甹悠很不耐烦:“我干我的骚老婆,天经地义,让我跟他说……”   我慌忙按了拒接键,翘起火辣辣的肿胀屁股蹭他,他的裆部早已鼓起了高耸帐篷,快要顶破布料,解腰带,拉裤链,他掏出勃起的阴茎掂了掂:“趴好,自己揉奶。”   我咬着唇照做,急促的呼吸扑在乌黑桌面上,成一小片时消时涨的白雾,他再一次抚摸我全身:“这张桌子是我挑的,买的时候我就想你裸体躺在上面的样子,像一滩粉雪,被我干得直淌水。骚货。”   他用力压制我的腰身,我知道要开始了,更加塌腰坨腚,紧张地吞咽唾液,正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凌歌发来短信:三点钟穆辞携夫人到达机场,你跟我一起去接他们吗?   我骨碌爬起来,镇静了一秒,立刻开始穿衣服:“我必须走了,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知名建筑师穆辞,他马上就到了,我要去接他。”   聂甹悠猛然拽住我:“你他妈在逗我?”   “不要……松手,拽到我头发了……”争执中我的发髻散开,黑发披落了满身,砰得一声巨响,我被他按在门上,他抄起我的长发,张口叼住我后颈,阴茎在我臀后重重摩擦着,灼烫的喘息扑上来:“宝贝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他有家暴的潜质,道貌岸然,冷峻阴险。我轻轻呻吟,求他放手,而后突然发力肘击他的腹部,顷刻间占据上风,把他按在墙上。   “你变了,甹悠,你不像君子了。”我一手握住他的阴茎快速撸动,一边柔情似水地抚摸他面容:“我不喜欢你这样,还是温柔地对我,好吗?”   火热的喘息交织在一起,他攥紧我的手臂,额头与我相贴,情深爱重地望进我眼底:“是被你逼的,有时候……我真恨你。”   我心知肚明,还是因为凌歌,这已经成了梗在他肺腔的刺。   “给我时间……让我站稳脚跟,至少能配得上你,甹悠,你知道我的心,我不想做你的附庸……还记得婺源吗?我们约好的,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带我回家。”   伴随一声低吼,他泻在我手里,用力揽我入怀,紧密而无声的,我们拥抱了很久。 第82章 77 我的钻石   离开办公楼后我立刻给凌歌打电话,他已经接到了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先赶到郎梅邯区的商场,买一瓶淡香水,在卫生间内清理自己,生怕残留什么奇怪的味道。白衬衫被聂甹悠撕坏了,我想在男装区买一件同款。   可惜那是几年前的定制款,意大利一片式无痕领,珍珠扣,我在商场转悠许久才找到类似的,穿上身后刷卡付款,打车回家。   布满掌印、齿痕的肿胀屁股刚挨上座椅,就疼痛难忍。可我还要自欺欺人地假装一切正常,今天只是去见了工程师。   一路上我总担心身上还有异味,神经质地左掸掸、右蹭蹭。我非常紧张。以前凌歌给我介绍他的朋友,不管男女无一不是优质美型,那时我在潜意识拿他们当情敌,暗自攀比、较劲。   现在我才悲哀的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长进。   下车后走进小区,林荫道里都是饭后散步的人,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满地撒欢的小孩子,我一眼就看见凌歌,他迎着我走来:“保温杯呢?”   “呀!忘了。”我手里只有盛图纸的卷筒:“忘在那边了。”   我很沮丧,他笑了一下,拍拍我肩膀:“没事,这位是穆辞。”   出乎我的意料,穆辞矮矮胖胖,远看泯然众人般的普通,但近看才感知到魅力,他面部线条粗犷,却有一双柔软的女性化的眼睛,组合出一种相得益彰的奇异感。   我们试了几种语言,最后决定用英文交流。乘电梯时意外碰上椋梨源,他刚从补习班回来,穆辞看见他,用法语对凌歌低声说:“上帝!他真漂亮,就像《魂断威尼斯》里的塔齐奥!”   《魂断威尼斯》是托马斯曼的小说,讲述一个男作家去海滨旅游,爱上一位美少年,并因这爱而变得病态,最后孤独死去的故事。   其中的美少年就叫塔齐奥。   椋梨源低头打游戏,眼皮不抬:“我今晚去哪吃?”   平日里如果我和凌歌晚上做饭,就会叫他一起来吃,或者给他送过去。   我说:“今晚不开火,你自己泡燕麦粥吧。”   穆辞惊讶于我们之间的熟稔,我笑着介绍:“他是我的弟弟椋梨源。”   穆辞作恍然大悟状,向椋梨源伸出手:“噢!你好,我冒昧地认为,你会是一位塔齐奥。”   椋梨源压根没听懂,出于礼貌和他握手,一边疑惑地瞪我,用口型问“what the fuck?”   尽管穆辞表现得落落大方,完全像一位热爱美的艺术家,但我没法不觉得他也是gay,很快这个猜测又被打消了,我看见了他的夫人,一位金发女郎。   她穿黄色长裙,姿态豪迈,像女皇一样坐在我的蛋椅上,把玩书架上的艺术品。   “她是丽萨,我的至爱,我的缪斯。”穆辞深情款款,牵起丽萨的手,领她走向我。   如同一座金山婀娜地移动到眼前,丽萨的身高足有一米九,很有压迫感,她用野性而妩媚的眼神俯视我:“Bonjour!”   (以下对话情境中,法语部分直接翻译成中文。)   丽萨只会讲法语,几乎不参与我们的谈话,她玩我的摆设品、玩我收藏柜里的古董,凌歌端上茶后,她开始玩我的杯子。凌歌给他们夫妇准备的是红茶,给我的是一大杯温开水。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凌歌已经带穆辞去小福宫转了转,穆辞听说我在尝试着做设计图,表露出很大兴趣,让我快快向他展示。   我压抑住激动又紧张的心情,把几张图纸摊开在地上,又用书架上的屏幕放映3D动画模型。   穆辞看得很认真,我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我深知不管是绘画、建筑、雕塑……所有艺术领域内,好东西都是一目了然的,用不着斟酌三思、寻找托辞。   很快,穆辞毫不掩饰不悦之情,用质问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请我来?”他在图纸上比划着:“这些,这样,你没有给我留任何余地。”   我没有听懂,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他几乎是恼怒了:“我以为是一块原石,可你给我一个切割完美的钻石,我该做什么?我从哪里下手?”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也有完整的灵感,和你一样,都是一个天然的整体,如果你干涉我,或者我去干涉你,那灵感就被污染了,那是失败的!”   我明白了,现在不是我就是他,如果我真心请他来做设计图,就必须彻底放弃我自己的图,一个月来的努力前功尽废。我的心底泛出苦涩。   室内死寂,这样难堪的场面里,忽然响起沙哑的法语:“这是谁的画?”丽萨在翻阅书架上的画册。   书架第四层全都是画册,我把心悦的画家的作品缩印在铜版纸上,装订成册页,按年代、国籍排列。   等看清丽萨手中拿的是哪本,我更尴尬了。那一本是我的画,从小时候的水粉画作、留在赵钺家的油画,到近几年的工笔画,我怀着自恋又自爱的心情整理出来,放在书架最边上。   “夫人,那是我的。”   丽萨眯起眼,像一只微笑的豹子:“我喜欢。”她提高嗓音,冲穆辞说:“我喜欢他的画,他比波纳尔(法国画家)更厉害!”她又看向我:“以后我还能来你家玩吗?”   我欣然应允:“荣幸之至。”   她对穆辞的影响很大,在她的示好之后,穆辞的态度跟着柔和下来,能和我心平气和地谈话,我重申对他的尊重,专业的事本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士做,他有权利无视我的创意。   将至晚上七点,我提出请他们去外面吃饭,凌歌帮我在希尔顿酒店订了房间,作为穆辞在新国的住处。出发前丽萨指着我画册中的一页:“送给我吧。”   是那幅《Pour la première fois》,初次,倒置的地球、粉红熔岩、银匕首,我耸耸肩:“原件丢了,这页纸可以给你。”   她笑起来,用法国舌头生硬地说出我的名字:“陈净?你叫陈净是吗?”   “对。”   她说:“楼下有人喊你。”   “怎么会?”我以为她听错了,但凌歌警觉地偏过头,仔细辨认着:“好像是有,还有保安的对讲机声。”就在同一时间,一声“陈净”清清楚楚传入我耳中。   我立即走向露台,发现隔壁的椋梨源也在往下看,白玉兰茂密的树冠之下,保安正围追一个人,那人在楼房间狂奔,争分夺秒地寻找我。   狗日的白隽,总能带给我“大惊喜”。 第83章 78 赖汉登花枝   等我走到一楼时,他已经被保安抓住了,仍在上蹿下跳大声嚷嚷:“我来找人,见过他就走!别逼我动手……哎!陈净!陈净!”   我向保安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是我的……朋友。”   保安们迟疑着:“您确定?我们不能让外来不明人员混进来影响治安。”   “放心,出问题我负责。”   白隽扑过来紧紧抓住我:“我爸做的事我一点也不知情,真的,不然我绝对会拦住他。”   我打量他汗涔涔的脸:“你现在不该在匈牙利训练吗?”   “对。”他抹了把脸,汗珠洒落,他满脸焦急:“我刚刚回来,今天还要赶回去。陈净,这件事我上午才知道,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我非常爱你、尊重你,绝对没有想过用钱羞辱你。   我希望你来看我的比赛,但如果你没时间,或者不想看,你可以不来,没关系。我爸他爱管闲事,我已经跟他吵过一架了,我让他也跟你道歉,好不好……”   “别这样。”我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背,他从欧洲赶来就是为了亲口跟我道歉?我觉得难以置信。   就算世界上真有如此热忱的爱,那也不该属于我。   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再耽误他,此刻我宁愿往旧伤上捅刀子,一次性把话说清:“你会跟强奸过自己的人在一起吗?”   白隽瞪大双眼,脸上血色尽失,他的嘴唇哆嗦着,但目光逐渐坚硬:“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我们现在去警局,我认罪伏法,我愿意坐牢。”他攥紧我的手:“只要你高兴,我怎么赎罪都行。”   我被吓得立刻抽回手:“你疯了?我不要你这样,你,你再怎么赎罪,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他低头沉思,然后郑重地问我:“那我让你上我,行吗?以后你做1,我做0,你尽情折磨我……”   “别说了!”我知道,自己的防线快要崩溃了,我的心不够狠,做不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他的真心。   其实,是不是没有不可以?他本性不坏,或许那天只是他一时冲动犯了错,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动摇,这是原谅的开端,之后我会一步步后退,可能最终,我伤痕累累的心会接纳他。   白玉兰的花荫里,白隽英俊如骄阳,剑眉斜飞,偏偏眼神像害怕被遗弃的小狗,悄悄试探我:“我要走了。我能,抱你一下吗?”   我点了头,他靠近一步,张开双臂温柔地拥抱我,片刻后,他问:“我可以亲你一口吗?”   我大概是疯了,竟然小幅度地又点了头,很近的距离,呼吸相温,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唇。   “我还是希望你来看我比赛,你能来吗?”   “不知道,我很忙。”   “我等着你,如果你来,我一定会赢,那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他变得很开心,离开时不愿转身,看着我一步步后退,走出很远还在向我挥手,如此青春,如此张扬,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老。   我又回归于忙忙碌碌的上班生活,大选在即,最新的民调结果显示工会党的支持率仅有41.6% ,雄关漫道真如铁,所有党员都在城区内四处拉票。   周日下午,我真的是从“百忙”之中抽出几小时约安云菲逛街,这两个月来她经常找我,可是我太忙,有几次她登门拜访,穆辞夫妇也在,我没空招待她。   “最近收到了几份offer?”我们走上灵顿路,微陡的斜坡左右都是商铺,白鸽在石砖上咕咕蹦跶。   “我决定去CCD(Central Culture District 中央文化区)的私募银行了,基金管理部,做产品总监。”   “私募银行?你不觉得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吗?你明白我的意思,以你的家境,你完全可以留在陆家嘴,十里洋场大有可为。”   安云菲扬起娇俏的小脸:“我年轻,我任性。”   她家里有上市公司,却偏偏选择背井离乡,来这个一年到头都是夏季的国家。   我领她走进帕慕拉男装馆,西班牙人开的老店,在令港区住了这么久我都没注意到,还是王莎莎介绍给我的,听说他们家的定制西装做的尤其好。   我来这一趟也是为了给穆辞采购衣服,这位建筑大师对衣服非常挑剔,他只让140支以上的纯天然植物纤维面料接触皮肤。   安云菲不喜欢穆辞:“你给那个老娘炮买衣服?凭什么呀?”   “我等着他帮我大忙呢……嘿,小姐,这款还有48码吗?白色、蓝色各来一件。”   售货小姐帮我包扎衣物礼盒,安云菲鄙夷地撇撇嘴:“48码,他可真够胖的。喂,你不给自己买点什么吗?”   我环顾四周,被模特身上的一套西装吸引了,很正的英式版型,枪驳领,深酒红色高支毛加丝面料,大概是掺杂了钻石粉末,整体流淌着奢华的光泽。   很适合陈钟岳。我突然就想到了他,而且心随意动,我给周生打去电话,询问陈钟岳的净尺寸,他经常定制黑西装,有现成的数据。   “您要这个做什么用?”   “当然是想给舅父一个惊喜喽。”   我没有问及陈钟岳的病情,说什么都没用,他不喜欢哭丧的嘴脸。或许他到美国就是图个清静,躲避那些络绎不绝、送花送慰问的访客。   等我将周生发来的数据抄送给前台,交付完西装的定金,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表妹殷栖莹。   她似乎在和姐妹逛街,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愣了一下,很快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三哥,你来买衣服啦?”   怎么会这么巧,就像一个玩笑,我只能装出坦荡模样:“哈哈,忙里偷闲,帮朋友拿几件衫。你呢?”   “最近减肥了,西装裙拿来改一下腰身。诶,这位是……你女朋友?”栖莹的笑容纯净而温婉。   我已经尴尬到无以复加,世界上会不会有女孩纯洁到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知道,让人不忍心玷染。我只能嘻嘻哈哈道:“这是我好朋友小菲,安云菲。”   她们聊了一会儿,栖莹还给我挑了两条领带:“三哥,这花色素净,很衬你。”我没来得及试戴,她已经付好了钱:“收下吧,三哥,算我送你的礼物。”   和她道别后,安云菲羡慕道:“你妹妹真好,不像我家那个,就是个现世宝。”   我拎着大包小包走上来时的路,坡道下行,我唉声叹气。   “怎么了?跟瘟鸡似的。”安云菲穿着高跟鞋也能蹦跶,吓飞一群群白鸽,“你见到这么好的妹妹怎么不高兴?难不成,你撬了人家的男友?哈哈哈哈。”   她吐舌头坏笑,但看到我的表情,笑容渐渐凝固了:“真的?难道是……真的?我靠!陈净你说话!”   我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感受暴风雨前的宁静。   “为什么啊?为什么?”安云菲在原地乱转,狠狠跺脚:“陈净,你说!你到底有几个男人?我见过的已经有一二三四个了,以你的才情、你的样貌、你的人品,你图什么呀?”   我说我是身不由己,你信吗?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在黑暗里浸淫久了,会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肮脏颜色。   安云菲沉默了一下,突然再次爆发:“你跟我结婚吧,过安稳日子。”   我觉得头疼:“好了,别老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安云菲凑过来,紧紧逼视我:“陈净,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想和你一起生活,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弃大好前程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   我的第一感觉是心碎,太可惜了,这段友谊,恐怕就要走到尽头。   “小菲,我是同性恋……”   “不!你也说过的,世上没有纯粹的同性恋或异性恋,每个人的性向都是多变的!试试吧,好吗?我们在LBS里一直很合拍,以后的生活也会很美妙,求你了,试试吧。”   我们对视着,一声哨响悠扬宛转,白鸽扑棱棱飞起,白色羽毛扇动出空气里的风,我轻声说:“对不起。我只能拿你当朋友,或者妹妹,仅止于此了。”   安云菲已经是满眼泪水,张唇还要再说什么,我狠心堵住她的话:“我配不上你,我是人渣,跟他们断不掉。”   她颤抖着,用力向我胸口砸了一下,我没有躲闪,被蛮力推得后退几步,手提袋掉到地上。而她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坡道上高跟鞋不稳,她摔倒在地,很快又自己爬起来继续跑下去。   我对不起她。   为什么是我?可能应了中国一句老话:好汉无好妻,赖汉登花枝。很多人对待爱情都是盲目的,找不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我似乎很幸运,可是我不快乐,万人迷又怎么样?拥有再多的爱慕者,都不如拥有一个能和我真心相爱的人。   回家的途中,我拐去菜市场买了三棵葱,晚上做海鲜汤去腥用。楼道电梯正在维修,等我爬到五楼已经是满头大汗,打开家门,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凌歌在给椋梨源辅导数学。   书架上的屏幕播放双曲线的幻灯片,我和他们打个招呼,把纸袋放进储物间,葱扔进水池里,锅加水架到炉子上,从冰箱取出鱿鱼须海虾章鱼丸子什么的,打算煲好汤再去洗澡。   厨房里实在太热,我料理完食材,看水还没开,于是先去客厅凉快一下,看他们解题,就在坐到郁金香椅的那一刻,双曲线突然闪灭,屏幕黑了,电流呲啦呲啦乱叫。   “不是吧……这么倒霉。”   下一刻,一截雪白的细腰怦然映入眼帘,四个屏幕上同时播放这个来源不明的东西,视觉冲击力很强,只见那细腰上一丝赘肉也没有,曲线干净极了,紧窄的腰身下是性感的翘屁股,又大又美。   我艹,这他妈肯定是个极品A片,但镜头上移,拍到一片平坦的胸脯,两颗红乳头嫩艳凸激,裹了层水光,有种下流的性感。   我口干舌燥,心跳加快,凌歌和椋梨源也愣在原地,不眨眼地望着屏幕,一双手突然伸出握住那翘屁股,揉面团一样捏出各种形状,像流云像棉花糖,雪白的肉从指缝中溢出,充满鲜活的暴力美。   视频放了十多秒钟,还没有人露脸,连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正胡乱猜想着,视频中传出声音:“喜欢被老公吃奶子吗?嗯?” 第84章 79 情敌上门   “喜……喜欢。”   仿若惊雷在耳边炸响,血液轰然冲上头顶,那是我的声音,那竟然是我,细腰、肥屁股、红奶头,那是我。   屏幕上的人脸被打了马赛克,但嘴和舌头没有,粉红乳晕如何被肆意舔刮,乳珠小球怎么被吮咂得柔靡摇晃、牵连出长长唾液银丝,全部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我疯狂地翻找遥控器,使劲按电源键,可是关不掉,所有按键都失了灵,我暴跳如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凌歌和椋梨源震惊地看我,他们都听到了我的淫声浪语,看到了我的放浪形骸,他们都猜得出那是我——跟他妈砧板上的死鱼一样,躺在黑桌子上被玩弄的男妓。   “不要看了!关掉!关掉!”我手忙脚乱扒开摆设品,将两排书一股脑扫到地上,寻找书架深处的电源线,屏幕忽然灭了,整个房间都暗下来,是凌歌关闭了电路总闸,随后他推门离开了。   屋里只剩iPod的一点光,映亮椋梨源羞红的脸,他眼神乱瞟,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没说什么,也走了。   门扣死的瞬间,我脱力蹲下,双手颤抖着摸到手机,拨通聂甹悠的电话:“是你干的?为什么这么做?”   他那边杯盏碰撞,谈笑风生,应该是在酒局上:“怎么了?”   我大吼:“那个录像!你拍的?”   “什么?你等一下。”那边的噪声渐渐变小,他推开玻璃门,走到鸟语蝉鸣里:“什么录像?”   “十天以前,中渊建工的办公室里,你和我做的丑事,刚才突然在我工作用的显示屏上跳出来!”   “你是说我们做爱那次?”他嗤笑一声:“陈净,我们爱过那么多次,我为什么要拍那次?想让人知道我是个舔男人屁股的变态?想让人知道我把枪都磨好了,你还是说跑就跑?”   他竟然说得我哑口无言。   “录像里露脸了吗?”   “没有。”   “有人想算计你。这在官场上太常见了,有50%的利润,他们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他们敢践踏一切法律,利益超过200%,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你好好想想,最近动了谁的蛋糕?你得罪了谁?陈净,陈净?怎么不说话?陈净……陈净!”   “在……”我向四周胡乱摸索,寻找纸巾,鼻血汹涌流出,滴落在地板上,一个一个殷红的圆。   “你怎么了?还好吗?出了什么事?”   我抓出一把纸巾堵在鼻子上,深深闭上眼,全黑的视野里仿佛还残留那白腻的影子,胸腰臀,如一条蠕动的白蛇,让我作呕,为什么会是我?居然是我?   “陈净!跟我说话!陈净……”   “流鼻血了。”   “严重吗?你去医院……算了,你待在家里不要动,我带医生去看你。”   聂甹悠不只带来医生,还带来专业技术人员检查家电,视频文件是用隔空投送放映的,先用蓝牙配对,再用WiFi传输,技术人员通过蓝牙账号定位发送地点,顺藤摸瓜找出了幕后指使者。   是中渊建工一名李姓建筑师,参与过水上乐园的全程设计。他作为水上乐园的直接受益者,当然不希望这个项目停摆,所以,他决定给我点颜色看看。   聂甹悠如何处置这个人,我不想过问,我没有时间关心,我现在忙工作忙得要死要活,有时候看看Facebook上LBS同学的动态,他们在各大投行混得风生水起,我还窝在原地举步维艰,没法不难受。   大概是因为压力太大,我的感冒一直没有痊愈,反而有加重的迹象,扁桃体发炎,咽喉发炎,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转成肺炎。   1月15日,距离大选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区政府几乎二十四小时开放,招待各个潜在选民。   上午十点多,一辆纯白玛莎拉蒂在门口停下,保镖先从副驾下车,从后车座迎出一个戴墨镜的漂亮男人,他步入一楼办公室,慢悠悠向我走来。   嚯,稀客,真是稀客,陈栖雪摘下墨镜,拉开椅子坐下。   “你来干什么?”我这辈子还很少直面他,跟他对话,可惜现在我一开口声音就沙哑难听。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张开尊口:“跟你一起工作的都是女人,怪不得你缺男人。”   “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想约炮,我可以给你找一些好货色。”   他从进门到现在只说了两句话,就让我怒不可遏:“出去!”   陈栖雪站起来,斜眼看着我:“我警告你,不准再纠缠凌歌。”   我霍然站起身,狠狠怒视他,此时此刻我恨自己不能骂他诅咒他,喉头剧痛,连咽口水都很困难。   “怎么?”陈栖雪向我靠近几步,气定神闲的注视我:“要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吗?凌歌是我的未婚夫,他为了我跟家里人出柜,彻底放弃事业逃出中国。我们这么深的感情,怎么会允许别人插足?环球小姐、首富女儿那样的狐狸精都不行,就凭你?呵。”   我狠狠拽住他的衣领,就在同一瞬间里陈栖雪的保镖掏出枪抵上我的太阳穴:“松手。”   难以置信,在这个严禁枪械的国家里,他居然明目张胆的持枪上街。好在此时大厅内没有民众,同事们都反应迅速,夺门而出,不对,朱莉安没有,她拨开人群走向这里:“出了什么事?把枪放下。”   我松了手,保安的枪还指在我脑门上,陈栖雪悠闲地整理领结,对朱莉安说:“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费心。”   “陈净是我的属下,我有权过问他的个人问题。”   “好,既然你是他的领导,那我就直说了,陈净是我的表弟,却长期骚扰我的爱人,你身为领导,是应该注意属下的私德。”   朱莉安的眼神瞟向我,我想立刻解释,可是越急越乱,我竟然连基本的声音都发不出了,朱莉安调转视线:“证据呢?你红口白牙说出来我就该信吗?”   陈栖雪的脸沉下来:“女士,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   陈栖雪冷笑:“哈!我倒是忘了,这世上大部分人的品味都俗不可耐,从来没有现场聆听过音乐会。”   朱莉安说:“我知道郎朗,我知道马克西姆,你是几流?我不管你是弹钢琴的还是弹棉花的,都不许你在这里撒野,今天你必须给我们道歉。”   “你叫什么名字?”陈栖雪怒容满面,漂亮的五官扭曲了,眼球突起,唇齿狰狞,有种失真的感觉,让我联想到尖锐的噪音、浓烈的红油漆,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美艳经不起推敲,细节处粗制滥造。   他还在狂妄发飙:“工会党?什么小破党,党主席求我我都不见,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滚蛋!”   朱莉安抬手就泼了他一脸热咖啡,我大为震撼,而陈栖雪惊呆了,他摸一把冒热气的脸,怔怔看着手上沾染的棕色液体,身体剧烈颤抖:“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保镖把枪对准朱莉安,陈栖雪疯狂摇晃他手臂,声嘶力竭:“开枪啊!给我杀了她!开枪!”   而朱莉安眼都不眨,轻蔑地看着枪口:“先道歉,再滚蛋,快点。”   僵持没多久,保镖收了枪,厚嘴唇嚅嗫着,吐出微不可查的“抱歉”二字,架着发狂的陈栖雪走了。   我久久沉浸在震惊里,朱莉安转头问我:“怎么回事?你真的抢了他男人?”   我急着说话,无奈声音呕哑嘲哳难为听,只能作罢,朱莉安把手机放到我眼前,让我在屏幕上打字,我写道:绝对没有,只是朋友,跟我住一段时间。   “跟你住在一起的?你是说那个买完菜来接你的高个儿?”   我点头。   “你们只是朋友?你拿他当朋友,他也拿你当朋友吗?”   我又点头。   朱莉安注视我,忽然笑了,那笑容犹如昙花一现,瞬间让我想起妈妈、千春,还有妮娜,那是心地温柔的女性才有的狡黠,看破不说破。   只是一瞬,她就板起面孔扭头离开,留我在原地心乱如麻,保洁阿姨拿大抹布来擦地,我怔怔看着水印,还没理清思绪,凌歌风风火火跑进来,眉头紧皱着:“他来过了?”   我点头,凌歌问:“你没事吧?”   我摇头,他低声说好。没有再靠近一步,没有踩脏阿姨刚擦的湿地板,没有多看我一眼,他又跑了出去,我猜他是去追陈栖雪了。   晚上他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是。   我一个人上班、下班,坐地铁回家,去超市买菜,去面包房买吐司,在家门前掏出钥匙,静静站一会儿,再开门,洗菜、烧水、煲汤。   椋梨源在饭桌上问:“他呢?”   我闷头抿一口碗里的梨汤,润一润嗓子:“以后我给你做饭,作业上有问题,也可以找我。”   椋梨源大口吃着热狗,不看我,最近他的目光时常躲避我,我知道录像那件事给他留下了阴影,但我不想被他轻视,好歹要炫耀下自己的理科成绩挽回些颜面。   他突然说:“你先照顾好自己吧。” 第85章 80 我的时代   那声音太轻了,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椋梨源不回答,我又轻声问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珰一声脆响,他把汤勺扔进碗里,拽起餐巾擦擦嘴:“我吃饱了。”然后大跨步走向502。   我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发呆,拿勺子的敲击碗底,铛,铛,铛,我竟觉得骨瓷碰撞的声音十分动听。   吃完饭后我把锅碗放到水池里,浇上洗洁剂,等油污消融,这十分钟恐怕是一天之中最闲适的时候,我靠在流理台边玩手机,刷刷Facebook。   LBS同学达芬妮有新动态,她发了和一位女士的合照,配上的文字大意是:初次见面格外难忘,globe de verre公司CEO克莱西娅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女士,她竟然还是我的同乡,太惊喜了。   达芬妮在花旗集团工作,我跟她聊了一会儿,因为我熟悉药物板块,而且不在风投行业内,所以她可以放心地跟我讨论工作近况。   据她透露,就在前天globe de verre的大股东表达了出售公司的意愿,委任摩根士丹利做中介机构,并吸引有意向的投资者,易淘集团已经收到globe de verre的初步推介材料tease,是卖方财务顾问基于业务情况、财务信息起草简要文件,分发给了众多潜在收购方。   易淘高层,我猜就是聂甹悠,立刻委托花旗投行部团队跟进这个并购项目,达芬妮也在团队里,今天上午他们刚和globe de verre的内部项目工作小组接洽,有很大把握签署保密协议,而后globe de verre会向易淘发放首轮招标文件。   我和达芬妮都感慨,globe de verre那样势头良好的独角兽公司竟然选择被并购,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初创人不想干了,想拿了钱回家养老。   克莱西娅女士看起来确实是惯于养尊处优的,她四五十岁,保养良好,衣着精致,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创造了globe de verre,她不像是有冲劲的人。   我现在越发相信,女人都是美丽而复杂的谜。   把手机放到一边,我开始漫不经心地刷碗,思绪越跑越远,华尔街几个顶尖投资银行部中聂甹悠似乎尤其信任花旗,听说这跟“站队”有关。   中国国内的两大互联网巨头:易淘集团和腾明集团,旗下都运营购物网站、外卖APP、游戏娱乐……涉及到国民的衣食住行各方各面,业务多有重合,二者竞争激烈,被划成易淘系和腾明系两大阵营。   当他们在纽约、香港或上海上市前,会在高盛、中金、美银、摩根大通、花旗等外资投行中选择IPO承销商,此时这些投行就要“站队”了,易淘和腾明二者,通常只能择其一。   因为IPO募股涉及到公司内部机密,即使投资银行内部都有严格的防火墙,企业还是会很介意跟那些与竞争对手合作过的银行合作。   腾明集团与美银有密切的资本合作关系,所以美银几乎无缘易淘集团的项目,而易淘屡次任用的花旗,也被腾明系IPO排除在主承销商名单之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脱下手套,从流理台上拿起手机,穆辞打来的,刚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嘶吼:“我完蛋了!我该怎么办?快来救我,救救我……”   今天真是个奇妙的大日子,注定要一次次刷新我对女性的认知。   我跟着酒店经理闯进穆辞的房间,进门第一眼,我看见丽萨饱满的蜜金色乳房,第二眼看到安云菲赤裸的肩膀,她们依偎着躺在床上,穆辞坐在镜子前嚎啕大哭。   满地都是纸,有的画了图,有的是空白,我弯腰捡起一张,看到铅笔绘制的宫殿剖面图,架枋梁椽俱全,不是不精彩的,穆辞劈手夺走图纸:“没用了!我画不出来了!我再也画不出来了!”   他疯狂撕扯纸张,把碎片往天上抛,此情此景之下,我意外地平静着,可能是因为今天已经震惊太多次了,也可能是因为病久了头脑迟钝,我慢慢吐字:“有话好好说,别发疯。”   丽萨掀开被单,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她徐徐抽着烟,穿上大红高跟鞋,踩上铺满图纸的地面。我不避讳她的裸体,这样雄健的女性美是艺术品,我倒觉得挺亲切。   比如穿裘皮的维纳斯,比如王尔德笔下的莎乐美,类似的艺术形象数不胜数。   丽萨把烟灰抖落在穆辞的礼帽里:“小乖乖,条约终止吧,我会把违约金打给你。”随后她妖娆回眸,向床上勾勾手指:“安,陪我洗澡。”   安云菲裹着被单下床,经过我身边时,我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冷冷斜眼睨我:“你看不见吗?我跟她上床了,我们要在一起了。”   “你想报复我?”   “你以为你是谁?报复你?你有这么重要吗?”她的情绪有些失控:“陈净我告诉你,我就算想跟你结婚也是在利用你,我是要形婚,懂吗?我爱的只有女人!”   我倒希望是自作多情,但恐怕是她想扰我安宁。   老婆跑了,确实叫人崩溃,穆辞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手足无措站着,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听说最高级的安慰是陪伴,我默默在他身旁蹲下。   穆辞说:“凌歌去国外了,指望不上。”   噢,我点点头,陈栖雪那么能跑,凌歌都追到国外去了。   “怎么办?我没有缪斯了,我没有灵感了,我现在……脑子里胀满了水汽、水汽、水汽。”他撕扯自己的头发,又神经质地抓起铅笔,右手抖个不停:“我连笔都握不住了,我完蛋了,完蛋了,我是废人……”   “振作起来,我们去做心理疏导,别怕……”   “没用!没用的啊!”穆辞两眼通红:“我需要艺术上的缪斯,不然我没法思考没法工作。”   我看他情绪稳定了些,就把地上的图纸一张张捡起,外观图还没做出来,一大半工作都停滞了,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在法国设计院的同事把小福宫供电量、供水量、雨水排放量之类计算出来了,这些数据是刚需。   把图纸打理好放到坡面桌上,房间里安静而沉闷,我在心里叹气。穆辞忽然说:“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他看向我,表情很认真:“再找一位缪斯。”   “啊?”   他说:“我需要新的缪斯,比如,那个塔齐奥。”   一瞬间我对他的怜悯全部烟消云散,我没把拳头砸上他那张胖脸就已经是很客气了,什么是缪斯?陪吃陪玩,需要时脱了衣服玉体横陈。   我面无表情的告诉他:“永远不要打我弟的主意,我不想跟你翻脸。”   应该算是闹掰了吧,小福宫的项目可能就此搁浅。路上我买了几听啤酒,回到家后关闭门窗,打开音响。外面的天渐渐暗沉,坐在客厅地上喝酒,空气里震荡勃拉姆斯的第一交响曲。   说不上疲惫,只是无力。我知道在简单休憩后,自己还会起身处理烂摊子。   现在沉浸在音乐中,分辨和声中的细微弦颤,忽然很突兀的一声,钥匙插进锁孔,旋转,门页铰链摩擦,重物落到地毯上。顶灯大亮,凌歌推着行李箱从玄关走进来:“你一个人怎么不开灯?”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黑衬衫有些皱,袖子挽到手肘上,手臂上都是汗,“感冒好了吗?有没有多喝热水……这是什么?啤酒?你晚饭就喝这个?”   我平视前方:“你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凌歌静了,他说:“你想我走?”   我没有回答,他蹲下打开行李箱,从中拿出一个卷轴:“先看看这是你要的吗。”   卷轴向左铺展,露出六尺有余的图画,深黑底色,晶莹的工笔彩画,长亭高阁,水榭歌台,山川瀑布,都与我印象中的吻合,“这是?”我震惊到心口发麻。   “这是屏风上的样画,因为刻在黑漆屏风上,用螺钿贝壳粉上色,所以有晶莹剔透的感觉,原画是郎世宁的《雍正十二月圆明园行乐图》,收藏在故宫博物院,我请人按原比例微喷复刻,都在这里了,一共十二幅。”   行李箱里整齐码着卷轴,我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解开系带,布帛刷然抖擞,挂轴流水般散落在眼前,我早就该想到的,是郎世宁。   郎世宁本是意大利米兰的传教士,后来做了清朝宫廷画家,他在中国画中用到了西方的散点透视法,还有对光影的把控,所以呈现出特殊质感。   中西合璧,圆融通达,正是最适合新国文化背景的风格。   “来之前我去看过穆辞了,他让我代他向你道歉,现在他愿意承认你的创意,从明天起,他会协助你完成小福宫的设计。你的小福殿、含弘馆……小净!”   我用力抱住了他。   他轻轻拍我肩膀:“松手,小净,我还没洗澡,一身的汗。”   我不能,我不能松手,不能再看他的脸、他说话时唇瓣掀动的弧度、他敞开的衣领中白皙的锁骨,天知道我有多想吻他,我想狠狠亲上他的嘴,啃他的锁骨,质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可是我不敢,我怕自己的痴态再次吓跑他。   更重要的是,我非常、非常珍视他,我希望他永远是我的朋友,那种一起仰见明月的朋友。   失眠的夜里披衣起床,与朋友结伴漫步闲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是竹柏之影,此时不必多言,只需仰头共望一轮明月。   那才是长久的情谊,千金不换。   “谢谢你,凌歌。”   人在尽全力拼搏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四维空间漂浮在宇宙内,拥有比核聚变更微小的链式反应,所有的人生苦痛、生老病死、阶级壁垒通通渺茫成星辰,唯有你,你超越了宇宙,在那一刻成为永恒。   第三十二次改稿后,我没有再和穆辞联系,关上房门作画。床被搬到客厅了,我面对窗户采用自然光,左右两墙壁各挂六幅圆明园行乐图。   黑色绢丝长卷长346.9㎝,宽41.2㎝,我按《韩熙载夜宴图》的布局分景设置,画出我的小福宫。颜料还是我常用的Michael Harding,含有青金石、绿松石、朱砂等矿物质颗粒,莹莹烁光,色泽可以保存上千年。   作画耗时四天半,期间我没碰过手机、拒绝所有来电,除了上洗手间我从不出门,累了就倒头睡,醒了就继续画,凌歌给我送水送饭,像蹲监狱,像遨游太虚。   蘸金墨用小楷落款:戊戌元月记小福宫十六景陈净沐手,写完最后一字我站起身俯视地上的画。   对艺术而言,我有审美,我懂得如何鉴赏,不然也不会做书架第四层那些画册。这一次,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   凌歌看过后说:“陈净,这是真正的你。”   我仰起胡子拉碴的脸和他对视,他看着我,像在看银河,熟悉又遥远,炽热又缱绻。   竟然像爱情。   我问:“今天几号?”   “一月二十八日,前天正式进入大选期,还有十三天拉票结束,二月十日开始为期九天的全民公投。”   我把这幅画送去做3D打印,复制品按一比一的比例还原这幅画,颜料肌理还原得也不错。   一月二十九日,周一,我大摇大摆走进政府会议室,朱莉安看见我,两眼微眯即将发飙,我唰的一声甩开手中的画,三米半的画卷铺了一长桌,所有人瞬间安静了。   我说:“支持我,走我的路,我们才有翻盘险胜的机会。”   朱莉安上报给武伦吉区工会党党魁,党魁上报给新国工会党主席,两小时之内经过三级会议,正式确认此次大选中令港区的国土建设政策改变,水上乐园更换为小福宫项目。   前期针对水上乐园的宣传全部作废,街区广告牌换上我绘制的小福宫图画,将长卷中的景截取成一阙一阙亭台楼阁,独立成幅做成海报、书签、明信片发给群众。   我明白,我的时代到来了。 第86章 81 在细雨中呐喊   2月10日的早上,天空阴沉,今日有雨。我站在领带架前犹豫不决,怔怔出了神。   “还没选好?”凌歌走进卧室,在我身旁站定。衣柜的门打开后就是面全身镜,他穿最简单的白T恤米色长裤,身长玉立,就像一尊熠熠生辉的汉白玉华表柱,反衬出我的阴郁和局促。   “我觉得紧张。”为了今天,我特意穿上很正式的烟灰色西装三件套,被一层层布料包裹着,快要喘不上气来。   凌歌没有多话,从架子上抽出一条蒂芙尼蓝和樱花粉的撞色条纹领带,绕在我竖起的衣领后,他的手指谈不上灵巧,只能慢而慎重地为我打领带。   我仰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不算紧张。只是,我怕这次失败了,以后我不会再有心劲去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情。”   他眼中含藏笑意,望着我:“随心所欲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我的心无端一漾,我可以软弱,可以退缩,可以随波逐流,可以浑浑噩噩,反正有他做我的后盾,他会永远理解我、支持我。   投票点设在学校操场、体育场、剧院等公共场合,人民党工会党之间的竞争的如火如荼地进行,各大媒体实时报道“战况”。   今天的第一站是利兹中学,附近的居民坐在环形看台里,老师学生挤在教学楼的窗口,细雨之中,我走上国旗台,忽然想起一位中国作家的书题:《在细雨中呐喊》。   我清清嗓子,开始脱稿演讲。   “my fellow citizens:   We live in a magnificent country which concentrated the smallest resources to create the myth of Southeast Asia In just 63 years and let the world see the greatest miracle that a country can create…”   很可惜我不会讲国内最通俗的singlish,所以只能先用纯英语讲一遍,再用汉语讲一遍。   “我的同胞们:   我们生活在一个伟大的国度,在短短63年内,我们集中最小的资源创造了东南亚的神话,让世界看见一个国家所能创造的最伟大的奇迹。   是的,我们在经济上腾飞,在大国排挤中政治独立,我们在一种民主的专制中维持了六十年的和平,可是当辉煌逝去后,我们还会剩下什么?   我是一名政客,亦是一名唯物主义者,我不愿意说出那些众所周知的谎言,我不会叫嚣相信我们党国家就永远不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永远昌盛,2000年前的希腊,1000年前的罗马,他们都曾经雄霸西方,但今日都已经老去,只剩下废墟。   所以,国家是什么?不是今日的股价,不是今日的政体,是百年之后依旧存在的东西:文明。   希腊有哲人王,罗马有万民法,中国有儒道释。如果问我们有什么独特的意识形态,答案是:没有。我们的国家还太年轻,思想需要以千年为单位才能沉淀。   但是我们甘心做一个没有文明的国家吗?当然不!   文明的最表层,体现在文字语言上,同样体现在建筑上,建筑——城市的脸,当你从飞机上往下看,你可以从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各式各样的建筑群中判断下方是哪个城市。   希腊有帕特农神庙,罗马有圆形斗兽场,那些废墟,那些残缺的古典美,象征人类的历史。   建筑不是单纯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从长远上看它远远没有可以流传千年的思想那样强大,它只是一层脆弱的壳。   二战期间美国轰炸日本,听从中国建筑师梁思成的建议,没有在京都、奈良两个城市投放任何一颗炸弹,为人类保全了法隆寺、姬路寺等最古老的木质建筑。   二战之后德国没有修缮布满弹孔的柏林大教堂和国家博物馆,他们保存了当年的硝烟和灰烬,是为了痛定思痛,铭记历史。   人类的基因里从不缺少保护历史的意识,我们热爱追根溯源,以史为鉴,我们需要古老的建筑帮我们回忆当年的荣耀与痛苦。   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群体就有什么样的文明,有什么样的文明就有什么样的建筑。   西班牙的传世杰作,位于巴塞罗那的圣家族教堂修建了100多年,至今尚未完工。   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整体低于海平面,城市内河道纵横,他们的房子世世代代都建造在河道边,低矮而古老的外墙几百年不曾换过。   试问今日的新国,有没有足以荫庇后人、传承百年的建筑?谁能集美观与内涵为一体,体现民族奋斗了半世纪的波澜壮阔?   水上乐园可以吗?海洋公园可以吗?不!他们和办公楼、写字楼、商业楼那些所谓的地标建筑性质相同,都只是功利性建筑,是经济在短时间内高度繁荣的象征,三十年后用旧了,拆掉重建一个更大更好的,周而复始。   我们用着快餐式建筑,制造着快餐式文明,许多年后,谁还能记得令港是新国拥有最早历史的城区之一,60年前中国民工在东岸登陆,创建了令港港口,在这里发展海运业,他们为供奉信仰的海神——妈祖,建造了小福宫。   当年参与小福宫设计的有马来人、英国人、美国人、印度人,它是这个兼容并包的国家所独有的,在这片热土上它曾盛极一时,如今已门庭冷落,接下来是毁灭?还是新生?   这完全取决于我们!   我呼吁大家:留住我们的文明!守护她,发扬她,让她成为令港的明珠,而令港在全国的地位也会由此攀升,就像佛罗伦萨之于意大利,就像里约热内卢之于巴西,虽不是首府、不是经济重地,却是全国不可取代的文化中心!   请诸位相信工会党,我们对令港未来的发展方向有着清晰的认识,在海陆空交通便利的基础上,大力发展旅游产业,把小福宫变成国内首屈一指的旅游圣地,内部设立展览馆、博物馆,吸引海内外各地的游客前来打卡,以及各国艺术馆联合举办展览,并为当下大热的古装影视剧提供拍摄场地。   我们党可以保证,将在四个月内完成小福宫西馆的建设,各类设施陆续投放使用,有望在就业率上提高三个百分点,未来两年将人均GDP提高百分之五十以上,第三产业全面发展,经济结构更为均衡……”   演讲时长远超过原本规定的十五分钟,下台后我擦干脸上的雨水汗水,接受媒体采访,被长枪短炮包围着,到处都是晃动的黑色话筒。   有个女记者很彪悍,撞开三四个男人把话筒怼到我面前:“听说小福宫图纸由您和穆辞联名设计,您是否有艺术背景?这是不是和您的家庭有关?”   她最后一个问题里给我设置了陷阱,作为陈氏家族的一员,我到底有多少商业背景?   我笑一笑,避重就轻:“我从小就是画痴,也被妈妈送去欧洲学过画,我很感谢这段经历,让我更清楚地认识世界。中国有句老话:治大国如烹小鲜,令港区处于人民党的专制之下太久了,为何不引入我这样的新鲜空气,看一看文艺治国的效益。”   这一天像这样的演讲有三到五场,工会党为我配了专车和司机,一辆黑色福特。等到第三天我已经在城区内十六个公共场合发表过演讲。   我的讲话越发精悍,删去冗杂,加重语气变化,开始富有煽动性,每到一个地方还未打开车门,就已经有一群记者蜂拥过来,外面围着众多狂热群众,大声问我变革的具体事宜。学区房、工资涨幅、养老保险金……   民众与其说在关注工会党,不如说是在关注我,我真正体会到何为万众瞩目,每天都像明星开演唱会,我需要鹿馨或王莎莎陪在身旁做助理,她们身后还跟着聂甹悠派来的便衣保镖。   二月十三号下午6:00,工会党的得票率已经涨到49.62%。   在一种狂热又刻意压制的兴奋里,令港区所有党员加班开会,我再度观察历年的选民扇形图,提议道:“有一批不热衷于政治的选民,像一口巷里的老华人,他们在城区内有百分之六七的比例,以往他们都在投票期的末尾仓促做选择,明天起重点攻克他们。”   “一口巷,几乎算是贫民区吧?”   “原住民年纪不小了,但也有情怀,其实比较容易煽动。明天的演讲地就设在菜市场门口。”   于是我再次走过罗记饭馆,跨过鸡血鸭血臭水沟,在“官仔骨骨”的呼声里高声演讲,耐下性子和孤寡老人们交谈,记者记录了这一切,聂甹悠、陈钟岳控制的媒体,比如新影传媒大造声势,赞扬我的悲悯天性,把我吹得天花乱坠。   这半年内我在社区内的表现确实经得起考验,我从政以来勤勤恳恳,实打实的从基层做起,敢为人先,就在这一夜里,六小时之内工会党支持率提升1.73%,以得票率51.35%的微弱优势压倒人民党。   全国十五个选区内除武伦吉区,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可谓是举国瞩目。   二月十五日下午我临时接到通知,受邀在七点半参加国家电视台的新闻节目《政治对话》,我面对的是国立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他昨日才对国务院总理做过访谈。   全国三个电视台实时直播,我面临教授的全方面攻讦,他知识面广阔,擅长诡辩术,对我实施了语言上的围追堵截。   好在录节目的两小时前有凌歌陪我,凌歌找出了这位教授的所有代表作,总结出他的辩论思路、核心竞争力,特别是他过去富有争议性的几个观点,我把它们藏在话语里,在必要时抛出来进行反攻,让他只能立刻调转话题。   节目的效果相当好,教授与我,两个玩转语言的辩手,在普罗大众看来就是两个忧国忧民、愤慨激昂的政治家,能力不分伯仲。   我的学历档案被媒体扒了个底朝天,从初中到大学,再到伦敦商学院,所有一切全部摊开接受人民的审视。人民党抓住我本科读生物而不是政治这点大做文章;陈、聂的几家媒体则吹嘘我是“全才”。   一时间我风头无两,支持率一路飙升到63.93%。毫无疑问,除去预计从老人群体那里得到的百分之六七,我额外赢来了百分之十的民心,这是真正的胜利,我已经动摇了令港区精英政治的根基。   我的迅速走红也影响到国外,不可否认这其中有外貌的加成。有一张我仰头的照片流传甚广,照片上我穿修身黑西装,长发束在脑后,左手搭在公交车窗户上,仰头望向里面——眼神确实温柔,像白天鹅倒映了湖水的黑眸。   有人猜车上坐着福利院的小孩子,或者扶贫办的帮扶对象,再或者是收容所的流浪猫流浪狗,真是想象过度了,车上坐着的,不过是凌歌而已。   外国媒体拿这张照片做头版配图,印上加粗题目:《新国大选:全民造星运动》 第87章 82 拖拉机爱情故事   “穆辞又去了?”   “带了两个人回来。”   我和保镖匆匆结束对话,叮嘱他做好防守工作,绝对不能让任何记者靠近。   凌歌解释后我才知道,穆辞对BDSM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他是一个Sub,渴望被Dom掌控,丽萨曾是他的契约恋人,他依赖她,臣服于她,失去她后他觉得天塌地陷。   他开始变相弥补自己,将精神上的D/S转化成肉体上的S/M,BDSM中,D/S是支配与臣服,dominance & submission;S/M是施虐与受虐,sadism & masochism,他继续享受被控制的快感,从臭名昭著的芽泷区找女调教师,自己做受到凌虐的那一方。   对SM关系,我能理解,但不赞同,看到穆辞衬衫后洇出被鞭打的斑斑红痕,我下意识攥紧手指,凌歌却不以为意地说他一直都是这么玩的。   穆辞对性像吸毒般上瘾,每次调教师走后他就能快速投入工作,效率往往高得惊人。   按照约定等九日公投结束,若是工会党确定入主令港区政府,中渊建工会和穆辞所在的法国设计院正式签订合同,届时穆辞的团队会来新国。希望他在和同事们的合作分工中回归正常。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麻烦他,可是小福宫项目的推进迫在眉睫,穆辞是国际知名建筑设计师,工会党在大选中需要这份头衔的加持。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放任他、保护他,替他遮掩招妓的丑闻。特殊时期不能给人民党留下任何把柄。   而我本身更是万分小心。国内思想开放程度并不高,同性恋虽然被年轻群体接纳,但在中老年层级人群里还是讳莫如深,总体而言会被打上政治不正确的标签。   所以我对外透露自己是无性恋,陈钟岳、聂甹悠一直为我保驾护航,让媒体将我的形象打造成一个热爱生活,醉心于艺术的快乐单身贵族。   被资本主义控制的国家,政治中充满了谎言。   天哪,在尚未成功之前,我竟然已经感觉到一点空虚。   不能多想。十八号白隽在布达佩斯比赛,我预定了机票,十七号中午回家收拾行李,就是在下午四点,我党的支持率稳步升至66.01%,超过百分之六十五,算得上是压倒性胜利,工会党获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对凌歌说:“后天我要去欧洲散散心。”   他坐在露台上看书,闻言抬起头:“挺好。”   “你跟我一起去吗?”   凌歌合上书,靠在椅背上:“你知道的,我的情况特殊,很多国家不能去。日本,美利坚,欧盟国……”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书脊:“俄罗斯是可以的,如果你愿意去,我可以陪你。”   我倚在门槛上,淡金色斜阳漫漫洒落,笼罩住露台,很远的港湾口传来轮渡汽笛的呜咽声,偶有一两点白鸥在高空零落盘旋。   “你还记得白隽吗?我们的初中同学,体育特别好那个。我这次,是去匈牙利看他的比赛。我……”   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说我是为了争取英裔人士的选票?不可信,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了。   “你喜欢他?”凌歌问。   “是他喜欢我,”我很笃定地告诉他:“他爱我。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凌歌,有一个人爱我爱了很多年,尽管我并不值得他这么做。他爱得这么辛苦,他等了我这么久,我怎么可能不心有触动呢?”   长长叹出一口气,我望着漫天金霞笑了,说出来真轻松。   “你觉得内疚,但内疚不能成为爱。”   “没办法,我不想欠别人的,每次我拒绝别人的时候都要承受很大的情绪压力,大概是讨好型人格吧,希望这个世界能对我宽容一点。”   小时候太缺爱了,日后遇见一点爱就患得患失,人总是要用一生去弥补童年的缺憾。   书怦然落地,凌歌紧阖双目,苍白得像受了重伤。我立刻扑过去:“你怎么了?凌歌!”   他抓紧我的手:“我总是害怕做得不够,总是害怕来得太迟,小净,你告诉我,当年……我是不是该死?”   “别说这种话,没有,没有,都已经过去了凌歌,你不要愧疚,现在你这样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   他凝视我很久,郑重道:“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   我想要爱你,但我更希望你幸福。   我说:“好。”   手机铃声响起,又是聂甹悠打来的,他今天已经打了十多个电话催我陪他过生日。特殊时期不宜见面,我一直推脱,现在他说给我租了辆公交车,停在小区门口,我没法再拒绝。   我化了淡妆,头发放开,穿米白色风衣,配黑长靴,再戴上墨镜,看起来像高个子女郎。   到达聂甹悠在玫伦区的别墅后,他开门拥吻我,人已经半醉了,喃喃不止:“我的美人,我真爱你……”   他的手探进我的衣服底,暧昧地数肋骨,我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我饿了,给点饭。”   烛光晚宴,香气芬然,似有若无生怕轻慢了佳人的爵士乐,氛围很好。他为我切牛排,一口一口喂到我嘴里,时而谈两句政局中的事。   饭后跳探戈,我很爱的小提琴家基辛的《Oblivion》,又慢又深情,琴弓沙哑地哭泣着。与聂甹悠相拥共舞,他突然问:“你的眼睛里还有我吗?”   声音胀着酒气,低哑微醺,我故作天真地抬眼望他:“有两个你呢。”   他吃吃一笑,“凌歌,白隽,以后还有谁?如果你开后宫,我早就寂寞空庭春欲晚了。”   我老气横秋地叹气:“聂妃,朕也难呐。”   舞罢又喝了点小酒,玫瑰满床,浴室内水雾氤氲。尽管我再三强调明天要早起,他还是想睡我一场。   聂甹悠正在洗澡,我走到宽阔的大阳台上,今夜无月,繁星璀璨,白色凉椅在风中轻轻摇晃,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两年前,也是在这里突然接到凌歌的电话。   那天是他的生日,那天听到Eason的歌,《Nothing ever happened》,淡淡惆怅着,曾经本可以拥有爱情、拥有全世界,到头来却无事发生。   凌歌的话是什么意思?总是害怕做得不够,总是害怕来得太迟。   难道他是想弥补自己错过的……爱情?   那一刻我血液沸腾,无数纷乱的念想在脑海中燃烧,我想怎么可能?我又想怎么不可能?他对我这么好,现在全世界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如兄如父,如同年长的爱人。   我急急后退,脚跟碰倒盛满水的天青色花瓶,慌乱中来不及扶它,我冲到楼下,抓起外套打开门,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狂奔。   情路三十里,我奔跑,搭地铁,坐公交,每当热情冷却,我就回想年少时的一桩桩往事,我见过他的所有面孔,儿童时期婴儿肥未褪,板起脸时像只一本正经的小白兔;少年时光华初绽,像骄傲的白孔雀,后来像凤凰,像仙鹤,我愈发高攀不起。   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十年后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的模样?灰扑扑的衣着,温和的面容,内敛低调,他已经很主动地向我靠近了。   西岸公寓前灯光暗淡,晚上十点多,手机不停震动,聂甹悠可能是想打爆我的电话,我干脆关机,在昏暗的林荫道下独行。   玉兰花颓靡了,晚香玉的气息也沉了,两种花,两种洁白,都有年迈的温柔,被圆形花坛上的一盏小橘灯照着,像嵌在椭圆相框里的老照片。   那花坛边站起一个人,从阴影中移到光下,灰T恤,黑长裤,没带眼镜,头发翘起一撮毛,他还没睡,他在等我回来。   似乎已经等了十年这么久。   我会抱住他,把鼻子埋在他脖颈里狠狠一嗅,闻见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或许还有衣服上干净的肥皂香味。   可是我们都没有再动,手足无措的两个人,相距三米傻傻站立着,相视而笑,垂了眸,再抬起,看对方是不是还在看自己。   突然发现凌歌好傻哦。   这一方宁静,被缭乱的手电筒灯柱搅扰,保安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陈先生,凌先生,你们看认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说是找你的,为了保证业主的安全,我没敢贸然把他们放进来。”   天地间似乎一片雪亮,认识的,陈栖雪嘛,我的人生总是狗血八点档大戏。   这次陈栖雪很客气:“陈净,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现在我和阿凌有话要说,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我直接看向凌歌,他问:“我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栖雪羞赧了般,矜持地低着头,望自己雪白的羊皮鞋尖:“怎么会没有呢?伯母又问起我们的事。还有……”他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美艳出众的笑容:“美国的那些事,陈净也要听吗?”   他们之间有秘密,涉及某种利益,不能让外人知道。我明白这又是一次考验,艹他妈的,爱情中没完没了的考验。   中国诗人顾城写过: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也有这种逃逸心态,我不想被选择,没有攒出足够的自信,我宁愿不开始。   于是我匆匆道:“你们聊,我回避。”   凌歌立刻喊住我,我没有回头:“等你解决了他,再谈我们的事。”   等走到花荫最暗处,我还是回头了,窥视那才貌双全的两人,陈栖雪拉起凌歌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凌歌没有动。他不抗拒。   我像是被一闷棍敲醒了,大梦初醒,现在为一点爱的苗头就患得患失的我,不是曾发誓要和他做仰见明月的朋友吗?   天意弄我。就在我要表白的当口派陈栖雪来阻拦。或许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做朋友最合适。   也是在白玉兰花荫下,我曾同意白隽亲我一口,那才是爱情的苗头。   还是准备爱白隽吧。   一天之内我的心竟然接连变换多次,如果我活在一本小说里,那作者一定是个写感情线拖拖拉拉的拖拉机;如果我死了,我的墓碑上一定要刻几个字:埋在这儿的是个大哈批。   林荫道上的另一个人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我吗?”她是跟陈栖雪一起来的。   就着路灯微弱的光,我瞅她片刻:“你是?”   “差不多三年前,在赵家的骊涅山庄,我不小心招惹了马来西亚混混,他们给我下冰毒……”   刹时间我都想起来了,大雨滂沱中的狂奔,插入手臂的针筒,发疯的马,我舍命救了她。   我说:“事情都过去了。”   她眼神精明,颧骨突出,不是我觉得面善的长相。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池茜,是陈栖雪的生活助理。”   我条件反射式的介绍自己,她打断我:“我知道您是谁,政治明星嘛。”   我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池茜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道:“您现在应该很不好过吧,今晚网上的那些新闻……”   “什么?”我大为不解。   “您不知道吗?令港区的党委书记和副主席被曝出搞外遇,都上了推特热搜呢。”   十秒钟后我终于打开了手机,上百条短信、未接来电争先恐后映入眼帘,晚间新闻头条就是朱莉安和杨邂的秘密恋情,朱莉安已婚出轨两年,影响极其恶劣,三小时之内工会党的支持率下跌到53.12%,还在持续下跌。 第88章 82.5 最英俊的木乃伊   十八号上午我和杨邂一同坐上开往匈牙利的班机,我戴墨镜,他戴口罩。途中他向我讲述他跟朱莉安的悲欢交集。   朱莉安的儿子十四岁了,然而她的丈夫在十二年前车祸受伤,脊椎以下完全瘫痪,常年卧病在床。十二年来朱莉安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照顾他,忍受他。   他曾是斯坦福的高材生,人生刚跌入谷底时尚且乐观,但现在崩溃、重度抑郁、歇斯底里才是常态。   朱莉安好要面子,在外闭口不谈家事,永远光鲜亮丽、无懈可击。下班后所有人走完了,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她很怕,怕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家面对暴风雨。   杨邂见过太多她独自一人时的背影,还有她刻意用刘海遮掩的淤青,她丈夫喜欢砸她,玻璃杯、瓷碗、叉子,抓起所有够得着的东西狠狠往墙上一掷,房屋里震荡破碎的声响。   有一次杨邂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后来给她送菜、送水果,帮她送儿子上下学……渐渐情愫暗生,他们克制心意,干干净净地做了五年同事,直到去年八月,他们偷尝禁果。   “你也觉得我们道德败坏吗?”杨邂问。   我一时间无法回答,只是无奈的笑笑。论起私生活方面的道德,我是最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   身下是牛血红皮质座椅,面前放宝蓝色餐盘,这俗世里高调的色相,反衬一个女人枯萎的生活,用十二年陪伴瘫痪丈夫,有很多痛苦是不能言说的,世界还没有发明那样的词汇。   “实话告诉你,小陈,事到如今,我没有半点后悔。我只是遗憾她的儿子会难受,那孩子喊我杨叔叔,外面的舆论那么不堪,一个孩子怎么承受的了。   朱莉安让我走,她是善于冲锋陷阵的女人,但是她不愿意有任何顾虑。我不能拖她后腿,很多人说我胆小,呵,说就说吧。”   昨夜赶到区政府,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七嘴八舌商量对策,用余光打量朱莉安,她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或不安,冷静极了,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明天你带杨邂走。”   感情里的事很难说清,总要有一方攻,另一方守,我承认杨邂说得对,朱莉安是那种单枪匹马、越挫越勇的人,杨邂走了,让她独自留在国内应付舆论,不因为他无能,是因为默契。   到达布达佩斯后,当地导游带我们前往国家体育馆,路上耽误不少时间,在通往看台的幽暗走廊里,我被一股大力拽住,“陈净?是不是?”那人凑上来打量我的脸,伸手指扒拉下我的墨镜,自顾自道:“没错了,来,穿上这个。”   他把一件马甲往我身上一套,我要挣扎,他压低声音说:“嘘嘘,我是白隽的教练,是他求我来的啊,给你穿件显眼的衣服,坐在观众席上好分辨!”   到了明亮处我才发现背心是荧光绿的,丑疯了,我愤然脱掉。环境看台上人山人海,头上日光万丈,成千上万块手机屏幕反射刺眼光芒。   我的手机响起信息提醒,池茜发来的:“我考虑好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可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字。   昨晚骤然看到朱莉安出轨的新闻时我焦急不已,国内人民党控制的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特别是赵式集团旗下的娱悦传媒,爆出各种照片、录音,就好像他家记者住在朱莉安的床底下。   当时我就知道赵钺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他想整倒我,但过去曾跟我有恋情,爆我本人的黑料相当于自掘坟墓,所以从我身边的人下手。   我狠毒而阴鸷,对池茜笑了笑:“你想报答我吗?陈栖雪跟赵氏集团董事长上过床,对不对?照片、视频,录音,任何证据都可以,找出来交给我。”   夜色里池茜满面惶恐,她攥紧手提包,左右张望着,最后低声说:“让我……考虑一下。”   没想到她这么听话。   周围突然爆发出欢呼声,原来是运动员进场了,白隽从右侧走上台,一身白色防护服,外罩银色金属衣,左手抱黑头盔,神采奕奕,简直是全世界最英俊的木乃伊。   他往看台上微笑,女性们捂着脸惊呼帅哥,赞美声像啤酒上四溢的泡沫,我低头快速回复池茜:“把东西藏好,等我下一步指示。”然后收了手机,盯着白隽,和众人一样也情不自禁笑起来。   我来的很晚,他已经独自走过初赛、半决赛,现在到了决赛时刻,他的对手是意大利老将波切利。   四周不乏白隽的女性颜粉,而更多的是波切利的忠实拥趸,我从他们的议论声中得知,波切利是近几年蝉联世界顶级大赛的男子花剑冠军,年仅25岁,正是爆发力鼎盛的时期,实力碾压白隽。   但第一场比赛白隽就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一分二十秒内接连夺得三分,状态非常好,最后以6:3的优胜比分结束这场比赛。   花剑决赛分三场,一场三分钟,最后得分高者或者先得满15分者获胜。   以前我对击剑没有多大兴趣,只知道重剑击中全身都可以得分,花剑击中躯干部分得分,杨邂也不了解比赛规则,我们干看着台上两人弓步来回,弯曲的细剑像两枚针,眼花缭乱挑动银色縠纹,迸溅晶亮水珠,是汗。   人眼看不清剑尖戳上金属衣的瞬间,往往是两个选手同时刺中对方,只能同过灯亮得知是谁占据优先权。   第二场的站位,亮红灯是白隽得分,亮绿灯波切利得分,亮白灯是击中无效区域,白隽又得一分,还剩2分26秒时波切利下场,裁判允许他治疗酸痛的右臂。   白隽一个人在场边徘徊,步伐略杂,恐怕他的节奏被打乱了。十分钟后比赛继续,波切利连得两分,将比分拉成7:6,白隽猛然一个侧刺,得到一分,波切利提出这个刺剑不合标准。   裁判团审议了半天,最后竟决定撤回白隽这次得分,并给出红牌警告,白隽的教练愤怒抗议,结果裁判又多判一个黄牌警告。   这一场白隽的状态明显不如波切利,最后以9:10惜败,全场都在为波切利欢呼,他的粉丝们用意语大喊加油。白隽被教练员、医护助理等众多人围住,却像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他仰头环顾看台,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立刻穿上丑不拉几的荧光绿,我知道他看到我了,他没有招手,只是朝我这边仰望了一会儿,转头跟教练交谈。   第三场一开始,两人都加快进攻频率,红灯、绿灯频繁亮起,一分半钟内已经将比分提升至12:13,波切利迅猛进攻,白隽转身躲闪,裁判突然喊停,因为白隽这个动作有露背犯规的嫌疑,给出黄牌警告,加上之前两次警告,改判比分,白隽的分数降至11分。   比分11:13,还差两分波切利就可以大获全胜,白隽在场下踱步,更换新剑,像一头过分从容的雄狮,最后1分27秒,他走上台,跟波切利友好地互刺一下,红灯绿灯同时亮起,说明新剑状态正常。   裁判倒计时,3,2,1,go!   波切利主动反攻,白隽防守中反击得手,赢得一分,紧接着强攻又得一分,13:13,追平了!   波切利退守中反手得击,13:14,下一回合白隽大吼一声与波切利同时击中对方,裁判判定白隽得分,追成14平!   巨大的体育场内杳无声息,仿佛空气全部被抽光了,所有心脏都在等待历史性的一刻。   最后的13秒,我盯着台上那道白影,眼睛微微发酸,他弓步后撤、前进,腾挪闪转,波切利一个标准的刺剑,白隽压下重心躲开剑尖,同时出剑点中对方肩头,绿灯亮了!这一场代表白隽站位的绿灯亮起来了!   他赢了!   白隽掀起头盔大声嘶吼,全场随之沸腾,尖叫声哭泣声炸响,不用管裁判做最终判决,因为这个蹲刺漂亮至极,没有一丝半毫的破绽!   他跳下台拥抱教练,在裁判平整的法语判决声中奔跑,跑到观众席的围栏下,正对我的方向单膝下跪,他抛了剑,右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如同一幕振聋发聩的哑剧。   我四周的女孩尖叫狂笑,他多像金雀花王朝的圆桌骑士,为荣誉而战,最后跪倒在爱情面前,为一朵玫瑰扔掉佩剑。   欢喜浸透了全身,可是我不能雀跃,作为身份敏感的政客,我只能戴着墨镜坐在沸腾的人海里,双手放在膝头,静静微笑。   颁奖仪式后有人带我离开,绕路走向运动员备赛处,途中偶然有人擦肩而过,我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但下一刻周生就喊住我:“陈净!”   我回头,带着几分惊疑:“你怎么在这儿?”   他向我身后看一眼,语速很快:“大先生来了,你就说他身上那件西服是你买的啊,别忘了!”   “什么意思?”   “哎呀!”他有些急,拉着我低声说:“你不是说要给他个惊喜吗?他成天旁敲侧击问我怎么回事,我看他等得太苦,就自作主张给他买了一套。”   --------------------   我铸下大错了呜呜呜呜!之前忘了发这章,这是介于82章和83章之间的章节,没有这一章情节就不通顺了 第89章 83 惊变   陈钟岳也来了,这段时间他在法国静养,听说白隽有比赛,便也来观赏。   他的气色不差,神色温静,似乎显得年轻了一点。只是穿得嘛——一身亮黄色休闲西装,得亏他皮肤白,才能撑得住,不至于滑稽难看。   我硬着头皮说:“舅父穿着挺合身的,是吧?哈哈。”   他那双深灰色的眼不声不响望着我,大病一场,他整个人似乎通透了。   我心中交织难以言表的情感,有亲情,或怜惜,冲动之下我捉住他的手,托在双手掌心里:“舅父,以后你还是我的好舅父。”   陈钟岳没有同我说一句话,我起身告辞,去找白隽。备赛处人声鼎沸,几个小青年你追我赶打闹着,大叫师兄夺冠教练请客,他们应该是白隽的师弟们。   看见我,他们挤眉弄眼:“这不是……这不那谁吗?师兄手机相册里藏着的……男神?”   “男朋友,男媳妇,男妈妈……哎呦,打我干哈?”   “你小子满嘴放臭屁!”   他们嘻嘻哈哈追逐打闹,青春真好啊,我走在他们的跑道上,无奈地听他们开半荤的玩笑,用击剑动作你来我往进攻,不知是谁塞给我一个蓝色运动水瓶。   “不要闹了!”白隽从那头走来,身高腿长,栗色短发湿润着,沐浴过后的剑眉星目尤为清爽。   他站在我面前,紧张似的抿一下上唇,两只眼傻笑着:“我等了你好久。”   师弟在一旁插话:“男神你几点飞机来的?你在天上飞了多久他就等了你多久,跟个望夫石一样!”   白隽一掌拍上他后颈,把他打得转了个圈。白隽低声说:“不是,我怕你不来,怕你迷路。”   一瞬间我有点心疼他,立刻说:“只要我想来,就算路程有一年我也会赶来。”   他好像害羞了,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垂眸看到我手中的水杯:“那是给我的吗?正好……我渴了。”   我抬手递给他,他接住水杯,也趁势拉住我的手:“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师弟们在身后嗷嗷怪叫,白隽带我走进更衣室,插上门:“好了,清静了。”   我们在长凳上并排坐下,他喝了口水,扭头问我:“你喝吗?”我不渴,摇摇头,视线滑到他湿润的唇上,莹了层粉光的菱形唇,下一秒他吻了上来。   嘴唇相触,柔软的开口,探出舌尖,他两手扶住我肩膀,逐渐游移到后背,滑下脊背,握住我的腰。   70.   白隽将手伸进我衣服里,我制止他:“不行,不行!”   怎么能不分场合的做那种事,更何况现在时间敏感,他刚夺冠,我还在大选期。   白隽多吻了一会儿,把毛茸茸的头埋在我胸口,灼热喘息透过布料扑在皮肤上,我说:“好了,不要撒娇。”   他的脸有点红,远离我坐直身体:“我觉得好热啊,再喝点水吧。”   白隽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喝起来,豪气干云,我想笑他可爱,他忽然扔下水杯,大跨步到眼前,捧住我的脸再次吻起来。   这次他略显急切,撬开我的唇齿肆意游走,呼吸灼热的不正常,我向后躲闪,却被他大力扣紧后脑勺,丝毫动弹不得。   “别闹了……”   白隽扯掉我的夹克,欧洲的二月里我穿了不少,他掀起我的毛衣,拽开束在腰带里的衬衫,用力摸我光裸的皮肤,像从沙漠里走久了渴望清凉之水一般。   他跪下来吻我的肚脐、腰侧、肋骨,火热地游移到胸口,擦过粉红的两点凸起。我全身软下来,仍尴尬地强撑着:“别闹了,我们……不是在恋爱吗……进程太快了。”   “给我吧,求你了,我好想要……”白隽强行揽起我腰身,开始解我腰带。   又是腰带上清脆的金属磕绊声,我脑中涌起过去的回忆,瞬间恐惧充胀身体。   “不行!绝对不行,白隽你不能这样!”   他拉开我的裤链,在我的惊呼声中一把拽下毛呢西裤,隔着内裤捏住我的臀肉。   我不敢高声叫喊,只能胡乱地伸手推他:“我是认真的,不行就是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   白隽脱了自己的裤子,拉下内裤,勃起的阴茎瞬间跳出来,粗壮的黑紫色,狰狞可怕。   我像被利剑刺中了,又是这样,烈火烹油般痛苦,此时我还顾及面子不敢呼救,只能苦苦恳求白隽:“清醒吧!不能……不能,啊!”   他猛然将我按到墙上,阴茎如烧红的铁杵摩擦我身后。“不要!白隽你疯了!”我反手覆住他双眼,手肘捣他喉颈,趁机脱身。   慌忙提起裤子冲向大门,却被白隽拽住衣摆扯了个踉跄,此刻再也不能顾忌什么,我高喊救命,身体已经被白隽扑倒在地。   “你敢碰我我跟你绝交!不要……疼!”   他力大无穷,死死压制我,我使劲喊救命,根本没法去想被人看见后如何收场,挣扎中毛衣被他撕坏了,我够到长凳下一个空的运动包,使劲罩住他的头。   白隽发狂怒吼,像被套上辔头的野马,我拖延了一分多钟,期间狂喊救命,奇怪的是门外没有任何人回应。   白隽陡然暴起,我扔下运动包拔腿就跑,就在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又被他拖住,我奋力反抗,他抓住我的头狠狠往门上一砸。   时间静止了。   没有任何声音,抬起沉重的眼皮,我看见血的红色,头上的洞往外冒血。   紧接着感知又回到身体,我感受到如何被白隽撕裂内裤,他粗暴地扒开我两瓣臀肉,空气冰凉地刺入皮肤,然后是他灼热的火棍捅到穴口。   什么是强暴?先揍,揍到不能反抗了再奸,没有任何仁慈。   干涩,被撕裂,白隽进不去,气急败坏地按住我后颈,捞起我的腰再接再厉。   上半身完全贴住冰冷瓷砖地,我气息奄奄呼喊救命,微弱的气流撩动额下一滩血,小小的波纹,无声的震荡,我两眼失焦,看不清了。   大门轰然敞开,黑压压涌进一堆人,闪光灯,拍照声,缭乱的虚景和幻影。   白隽高声咆哮,大叫滚!滚!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别拍了!不准再拍!快叫医生来!”他靠近我,脱了外套盖住我的身体:“还有意识吗?能听到我吗?”   我看见了,是杨邂,他伸手遮住我的脸:“不要看,都是媒体记者。”   头脑剧痛,但我的思维逐渐恢复:“到底……怎么回事?”   杨邂低声告诉我:“媒体早就堵在门口了。我听到你呼救,却被一群人拦着不让进。估计,是有人给你和白隽下套。”   接下来兵荒马乱的三小时,我接受了治疗,洗过澡,头上蒙着白纱布,瑟缩地靠在病床一角。   身侧的镜子里照出我通红的两眼,还有不时抽搐、痉挛的面部肌肉。完全是惊恐过度的人的面孔。   笃,笃,笃,银杖平稳敲打地面。我知道,胜利者来了。   陈钟岳走进病房。   他泰然自若地在我身旁坐下,抬手触碰我额角:“还疼吗?”   “你给他下了药,在那个蓝色水杯里。是不是?”我全身颤抖,直视陈钟岳。   “让我和他共处一室,媒体在外面守着,等药效发作他开始强奸我,所有人冲进来拍照,为什么?你是想毁了我,还是毁了他?”   陈钟岳温柔一笑:“放心,照片不会流传出去。”   “因为白俊荣买了那些照片!他怎么可能不买?儿子刚拿了冠军,转眼就变成强奸犯,把柄都在你手里。   他是用什么买的?公司人员的选票?明明可以让我跟白隽慢慢说,求他父亲帮忙,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陈钟岳?”   --------------------   在论坛模式下看文的宝贝请注意,这一章之前漏发一章,是第82.5章,可以切换到阅读模式观看。 第90章 84 私奔俄罗斯   陈钟岳很平静:“两个小时前工会党的得票率不到四十七,现在……”   周生不失时机地接道:“50.93%。”   陈钟岳看向我:“只有用非常手段,才能快速见效。”   “我恨你。”我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陈钟岳,我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你毁了我的爱情,你毁了我一生中最渴求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陈钟岳悠然欣赏我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不要光恨我,还有聂甹悠,这是他的主意。”   他慢慢探身,凑到我眼前,温声道:“你以为我不恨你吗?连强奸犯都能爱上,对我全是敷衍。陈净,你是个没有心的贱人。”   陈钟岳的眼近在咫尺,灰寂如盲僧,深深处遍布尖锐的痛楚:“还有六个月满一年,我说过的,到时候绑也要把你绑回来。你只能属于我。”   他抽身离去。周生打开门,外面一片嘈杂,片刻后陈钟岳道:“让他进来。”   白隽闯进来,我立刻缩紧身体,尽管知道我们都是受害者,但是我控制不住生理上的条件反射,我惧怕他。   “陈净你也参与了是吗?给我下药,跟他们一块儿算计我?”白隽举起手中的蓝色水杯:“药检过了,水中含大剂量猛药,你想我死吗?”   “不是,不是我做的……”   “还说不是你?是你把水杯给我的,你看着我喝下去!你,你……”白隽眼中满是血丝,他奋力把水杯扔出去,巨响中玻璃炸碎,他大吼:“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两手掩面,一个字都不想说。我犯了恋爱中的人常犯的错:可以对任何人解释,唯独对他,不想解释,全指望他自己去体会,然后理解我、信任我。   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双手抱膝坐在窗前。医生再次换药后,杨邂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   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也参与其中了,甚至包括朱莉安,他们合伙把我送到这里受辱,从而扳回败局赢得大选。   可是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没有,朱莉安也不是那种人。   杨邂为我盖上衣服,遮挡镜头不让媒体拍到我的脸,那时他眼中的焦急、怜悯是真切的,一百个奥斯卡影帝都演不来。   杨邂说:“我跟凌歌通了电话。”   我非常惊讶:“谁?”   “我送你的无花果你很喜欢吃,凌歌就来跟我买,我们互留了号码。我知道他关心你,你出了事,总不能一个人承担痛苦吧。”   杨邂把手机递给我:“来,跟他说两句。”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开口,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见他,特别想。   凌歌说:“真想现在就去见你。”   泪水浸湿眼眶,我的嗓音在颤抖:“我……我也是。可是,只有后天的班机了,而且……”   你不能来欧洲。   他说:“我现在在海参崴,你带俄罗斯的签证了吗?”   “带……带了,海参崴?”   “就是符拉迪沃斯托克,俄罗斯和中国东北交界处的城市,现在我往西深入内陆,你订到莫斯科的机票,运气好的话明天晚上就能相遇。”   我立刻启程赶往机场,两个小时后坐上了当夜由布达佩斯开往莫斯科的红眼航班。   到达莫斯科后我坐火车南下,像是安娜卡列尼娜等电影中那样,火车一等座内部还是上世纪的装潢,红丝绒车厢,绣花的古典座椅,窗旁一盏白玉兰形状的壁灯。   我把行李箱内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一直戴着在机场免税店买的毛呢礼帽,西伯利亚寒冷无比,从窗外望出去,所有的风景都像被冰封在水底。   火车哐当哐当,路过炊烟袅袅的村庄,冰冻的河流在阳光下晶晶亮,像蜿蜒曲折的溜冰场,两岸芦苇荡如同一尾尾柔软的银灰色大鹅毛,在飒飒冬风里飘摇。   无数山川平原,像一本打开的散文集。难怪这片土地上会诞生这么多伟大的诗人,普希金,莱蒙托夫,列夫托尔斯泰……不够用的,上天再多派来两倍人也写不完这片大地。   按照凌歌的指引,我换乘多次,直到秋明州东南部一个叫泰拉科瓦的小地方,这是他根据铁路当天班次表、各地积雪路况计算出来的,我往西走,他往东来,这会是我们最早相遇的地方。   在站台频频跺脚、搓手,奇冷无比,伤口有些发痒,等待二十多分钟凌歌还没来,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失败的人,难受得蹲下蜷缩身体,两个老妇人俯身跟我说话,面容都像苦难深重的母亲,我听不懂带口音的俄语,只能尽量笑着摇头。   她们突然惊愕地瞪眼,向路那头指指点点,一辆拖拉机凶猛地横穿田野,突突突轧上了马路,驾驶室内跳下一个人,大喊我的名字。   是凌歌!   我顾不得行李,起身向他狂奔,他也张开双臂向我奔来,拥抱的一霎那我泪如泉涌,三十六小时内,跨越五千公里,我们终于在这片广袤大地上相遇。   我一刻也不能再等,立刻问出那个问题:“凌歌,你爱我吗?” 第91章 无冕之王   凌歌用力点头:“爱,我爱你。”   “有多爱?”   “我以为,爱是不用说的,要做出来,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你爱我什么?我的心,我的身体都爱吗?”   “爱,都爱。”   我不信,我怎么配得上他的爱,这副身体脏透了,连我自己都嫌恶。我猛然喝道:“那你愿意操我吗?”我恬不知耻地将他的手拽到自己腰上:“今晚,跟我上床。”   凌歌安静站着,垂眸望我很久,我又羞又恼,就要甩开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愿意……”   “不。”他牢牢牵住我的手,将我按到怀里:“我很愿意跟你做爱。今晚,可以吗?”   天就快黑透了,我们像一对私奔的情人冲进旅馆,凌歌一直拉着我的手,用简单的俄语词汇跟女店主交涉,终于拿到房卡,我们快步上楼,把狭窄的木楼梯踩出吱呀怪叫。房卡掉了,四只手在地毯上胡乱摩索好一会儿才找到,最后可算是成功进屋。   没有开灯,夜晚纯粹的黑暗里,我急切地脱他大衣、毛衣,只余一件衬衣。隔着一层布,我将脸贴上去,胡乱抚摸他,亲亲他,我喜欢他的气味。   牛奶浇在大理石上,青草在月光下静静生长,其实到这里就够了,他允许我抱着他睡一夜就好。我想要他,但我怕弄脏他。   凌歌主动解开纽扣,露出光滑的肌肉块垒,与我的脸肌肤相贴,带了情色意味,我想止住他,但后面发生的太快,他开始脱我衣服,把我的上身从一堆布料中剥出来,赤裸裸暴露在冷空气中,乳尖被冻的挺立。   “小净。”他看遍我的前胸腰腹,抱住我,两乳贴住他温凉的身躯,酥酥痒痒,羞涩地热了,我整个身体都开始动情,腹下充血,只是一个拥抱,就让我可耻地硬了。   “先去洗澡。”   他将我扛进浴室,拿塑料膜仔细包好我的头,花洒下,水雾里,我听见他的心跳,还有我自己急促的呼吸,我好快乐,这颗心因为太过快乐而沉闷,微微发疼,当他抚摸我时,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想哭泣。   我先出了浴室,他擦干身体后笑着走近我,用神情告诉我他想要。我下意识往后缩,他却趁势捏住我一枚乳首:“这是什么?硬硬的,好硌。”   “这是……”我声如蚊呐:“……我的小奶子。”   凌歌舔了它。舌尖像一尾红鲤鱼,怯怯地濡湿了我的身。“凌……凌歌。”我抱住胸前的头颅,含娇带媚轻轻喘,像冰淇淋的尖被嘬化了,我软成一滩奶油,站也站不住。   腰带被解开,浴袍滑落地面,凌歌把我拦腰抱上床,我翻身跪在他身前,解他的浴袍,平脚内裤里包着硕大的一团,资本傲人。我咽下一口唾液,脱了他的内裤。   凌歌不是仙人,没有想象中的清新清淡,他毛发很重,雄性勃发的性器散发侵略性极强的膻腥味,熏得我头晕脚软,媚意翻腾。我几乎没有犹豫,托起他沉甸甸的雄根撸动几下,就纳入口中。   “小净!”凌歌惊讶:“你不用这样……”我卖力地为他口交,他太大了,我嘴角被撕得生疼,涎水失禁般流淌,“不要勉强自己……小净!”凌歌抗拒着,喘息声沉重而性感,他推我额头,动作舍不得用力般柔腻腻的,十指插进我发丝里。   我爱他这样欲拒还迎的纠结样子,是我让他理智崩塌,意志软弱,我希望全世界只有我可以。我拽下自己的内裤,手指插进后穴内用力做扩张。   “别这样。”凌歌掐住我的腰,这一次不容置疑地推开我,我两腿大敞跌落在床,后穴内换了轻柔的力道,是凌歌。   他覆在我身上,跟我交换了一个味道浓重的深吻,身下被他的手指慢慢进入,一根,两根,我恳求他:“再粗暴一点,对我狠一点我才舒服。”   凌歌轻轻摇头,温柔而漫长地吻我,手指变换角度按压穴的内壁:“这里不舒服吗?这里呢?”舒服,快要舒服死了,淫水汩汩流出,我瘫软得像花泥,尤其是当他炙热的雄根似有若无擦过我会阴处时,全身过了电一般痉挛。   “进来!”我急之又急,颤抖着托住自己的大腿根,将最嫩的心掰给他看,在月光下发出淫荡邀请。   凌歌脱下裤子,矫健的长腿跪折在我身前,“来了。”他扶住性器,对准我的穴口,我们都屏住呼吸,为这心迹双清的一霎那。   疼,涨,充实,我被他的巨大钉在床上难以动弹,随之升起丝丝麻麻的浪荡快意,感觉变成了夜间盛绽的黑色曼陀罗,被一箭正中红心。   “疼吗?”凌歌怜爱地吻我脸颊,小动物舔舐伤口一般,紧张兮兮,柔和温暖,让我瞬间又觉得自己是一朵沁露含香的白牡丹,被倾国之力呵护着,只为花开时节动京城。   “我不疼,你动一动。”   开头艰难,渐渐顺畅,室内水声淫靡,间杂清亮的撞击声,所有的血液全聚在那处了,热热密密的快感酥麻身体,凌歌的动作不快,稳而不猛,温柔地照顾我。   身体发骚发浪,分泌馋涎快感的淫水,后穴下的床铺湿了,春潮绵绵无绝期,我从不知道性爱中的快感这样汹涌,来得这样容易,一百万斤安非他命的效用也比不上,我在凌歌身下像愉悦的君王,主宰山川江岳,俯仰云海之巅,这世界尽被我纳入麾下,我是无冕之王。   “凌……歌……”我搂住凌歌的脖子,在他耳边火热呻吟:“哥哥的大屌……把我操得好爽。”   凌歌托起我的臀瓣,与他胯下贴合得更紧密,他按在深穴的骚心上碾磨、搅弄,低沉喘息:“很嫩,很热,一直吸着我不放,我快要化在里面了。”   我浪成了一团软绵绵的仙云,仰卧在一瀑散乱黑发上,四肢无力地缠绕他,下意识款摆腰身,摇动臀肉迎合他的抽插,绵密不绝的爽潮汇成一条河流,在我体内激荡,欲生欲死,成云致雨,我在数不清的高潮中射了一次又一次,后穴内淫水涟涟。   凌歌逐渐加速,俊美的面庞上布满汗水,汗液顺他的胸肌沟壑,滑落至我们的结合处,一下一下,颠簸振荡,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凌歌温柔地低头吻我,下身退出去。   “不要!”我紧紧缠住他的胯,低喘:“射在里面,哥哥,给我。”怕他拒绝,我带着哭腔求他:“哥哥我要……”   身体猛然腾空,凌歌抱我跨坐在他怀里,鹣鲽交织,蜜意甚浓,我是死死攀缘他的凌霄花,仰头承接快意,凌歌咬住我喉头,与我一道攀上极乐之巅。   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森林,俄罗斯的月色下长河尽明,夜蓝色星空衔接铁绿色松林,澄静而恢宏,风暴自天边涌起席卷大地,吹出茫茫雪霰,历经千里呼啸而来,化为薄薄一片凉意,背上汗湿的毛孔仿佛撞上了极细小的冰棱。   热汗,情潮,濡沫相交,我与凌歌搂抱着在高潮之后的余韵里抵死缠绵,汗水酣畅淋漓地滚落,像是身体的泪水,我真的哭了,露出本性难改的那一面,最软弱,最疲惫,最娇气。   无所顾忌,咬住嘴唇默默掉泪,凌歌手忙脚乱地替我拭泪:“别哭了,你是水做的吗?”他暧昧道:“床单湿透了。”   我两腿紧紧绞住他的后腰,穴里还含着他的性器,他又有了硬的趋势。   凌歌的话很煞风景:“你体内留失水分过多,我怕你会脱水,要及时补充生理盐水。”   我轻轻咬他耳朵:“笨蛋,这叫春江潮水连海平。”   凌歌寂静片刻,才接上:“海上明月共潮生?”他转头望见窗外一轮皓月,笑起来:“今天是十六?月亮很美。从今往后,可能我看见月亮,就会想起你。”   他神态放松,面孔俊逸如仙人,漫着宛如被月光稀释了的清腻光芒:“有一天清晨,我结束整夜的实验,推开门,看见了蓝色的雾中有白色的花树,后来我知道那是芍药,那天清晨我见到沾满露水的白芍,还有浅濛濛的蓝色雾气,突然就想到了你。   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和你很像。”   “我也是。”一滴最真挚、最伤心的泪偷偷滑下眼睑。我遇见的所有美好,也会令我想起你,就好像是你定义了美好的标准。   --------------------   很荤 第92章 我的爱人   “爱我吧,凌歌……哥哥,我要你。”   凌歌把我推到在床上,面对面拥抱,侧躺着做爱,我一条腿曲起架在他腰上,他按住我的臀瓣让胯下贴的更紧,我们抚摸对方,舌吻缠绵。   “用力,哥哥。”   “我怕你疼。”   “不怕疼……这副身子馋久了,爱死哥哥了。”   凌歌骤然发力,我被顶的一耸一耸,头砰的一下撞到床板。他急忙护住我:“疼吗?伤口。”   “……有点。”   他检查了半天,认真道:“没有洇血,还疼吗?”   我笑着捏他胸肌:“哥哥亲亲就不疼了。”   凌歌真的俯下身,虔诚地在纱布上印下一吻。   “杨邂告诉我……”   “不要说。”我捂住他的嘴:“不谈这个,爱我就够了,哥哥,来……”   我缠住他的身体,媚态横生地扭动,如娇似泣地喘息呻吟,什么浪话都说出来了,最不耻的放荡动作通通做了。   像婊子,像名妓,我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怕不能令他神魂颠倒。   冶艳癫狂地酣战了一番又一番,凌歌死死搂住我,两腿锁住我的下肢:“不闹了,你身体会吃不消,睡觉。”   凌晨四点钟,我蹑手蹑脚从凌歌怀中钻出,平躺在床上,月亮被云翳掩住,光芒隐耀,清清软软洒落满床。   凌歌熟睡着,室内有暖气和空调,他没有盖被,仅一条毛毯盖住胯下。   月光像薄纱笼住了他,这具优美的男体,肌肤流淌着牛奶的光润感,光影随肌肉的走向深深浅浅,勾勒出胸肌、腹肌的矫劲轮廓。   泪意再次突如其来,我痴痴凝望他的身体,过去我一直认为男人的身体很脏很臭很凶蛮,他们肉山一样压在我身上逞兽欲,还要我欢笑着屈从于合奸。   可是世上真的有这样一具身体,如水晶做就的丘壑山海,莹莹洁净,湛湛高华。   因为这样的存在,我更深知自己的过去有多不堪,多痛苦,多肮脏。   我跪坐在床脚,捂住嘴无声啜泣,今生的眼泪仿佛都要在一夜里尽数流出,痛痛快快为自己哭出来。   将潮湿的脸庞贴在他柔凉的脚背上,我维持这个姿势,在他脚边蜷缩着。   月光彻底隐去了,窗外乌云密积,未多时飘洒细雪,雪势渐渐宏大,交织飞舞盈塞天地。   偶有寒风呼啸而过,格楞格楞晃动窗框,我睁着干涩的眼望窗外,一动不动。   早晨七八点,雪停了,阳光照破阴霾,金灿灿普照雪山雪海,散射出无数洁白的日光。   旅馆的床单、羽绒被显得分外洁白,连同凌歌,也像一位雪肤睡美人,只是他胯下的毛毯被支起了小帐篷。   昨晚做了好几次,他竟然还是雄风不减,照常晨勃。   我掀开毛毯,捋直那根阴茎,抬起屁股自己坐上去。弄过一夜,穴里湿软滑腻,没费多少功夫就慢慢吃下了。   凌歌被我折腾地醒来,睡眼惺忪,而我已经甩着头发,放肆地荡腰扭腚浪了起来。   “小净,你……”   我两手撑在他两块胸大肌上,俯下身舔他嘴唇,轻轻吐气道:“晚上没吃够,早上骑大屌。”   凌歌叹气,啪一声托住我臀瓣,进而捏住我腰肢,我的手慢悠悠滑过他身前,最后按住他最下面两块腹肌做着力支点,动感十足地扭动。   左右摇摆,前后挺动,叉腿抬高屁股,再肉欲满满的逆时针画圈一点点下坐,一直吃到睾丸啪啪碰腚,收缩括约肌吸一吸,裹一裹。   凌歌眉头紧皱,闭着眼,张着嘴,一副销魂到家的样子。   我揉揉他左边的乳晕:“哥哥,爽爆了吗?”   他掐紧我的腰:“小……净,哥哥想……操翻你。”   倏然间视线倒转,我被凌歌压到身下,他顶胯快速律动,爽麻感窜上脊柱,酥了全身骨头。   我两腿夹紧他腰胯,猛一发力重回上位,骑着身下这匹白皙俊美的大马,高声浪叫策马奔腾,后穴在抬臀时吸紧,落臀时放松,起起落落富有节律。   凌歌爽得要翻白眼了。   我也爽到勃起,俯身急促喘息:“哥哥……我骚吗?”   他抬手抚摸我耳垂,轻怜密爱,温柔地呼唤我:“小净……小骚逼。”   我后穴一热,流水了,阴茎翘得更高。   凌歌腹肌紧绷,他仅靠腹部力量直起上半身,手臂托在我的大腿下,手掌包裹我两个肥臀瓣,猛顶进来,重新主导性事。   “啊,啊,哥哥……”被他吃着奶,穴里的大屌变换角度直戳G点,我爽成了浓稠的烂奶油,身体彻底融化了。   后背被他撞到床头板上,我张开手臂握住两侧床柱,两腿撇成大M状,迎合凌歌的撞击,他的动作越发迅疾,频率高飚,我的腿跟着狂抖。   “不要……太快了……啊啊……要射了——”   凌歌突然握住我濒临射精的阴茎:“再说点好听的。”   我完全脱力了,急得想哭:“说什么?哥哥好坏啊……啊,我说,我说。”我勾住他脖颈,凶凶地说:“小骚逼要夹断大鸡巴了,小净把哥哥爱死……啊!”   凌歌猛得一顶将我送上青天,我们同时射了,他的腹肌上淅沥沥流淌我稀薄的精液,我的后穴内又蓄了大泡浓精。   腰下垫了枕头,一条腿虚虚搭在凌歌肩头,他低头探索我的小洞。   “肿了,外部黏膜发红,需要抹消炎膏。先把里面的……液体排出来吧。”   凌歌两指成剪撑开洞口,等东西流到我屁股下垫着的纸巾上。   我的腿滑下来,脚掌落在他胸口,脚趾闲闲地挑逗他胸肌上的小凸点。   凌歌不为所动,只是轻声呵斥两句“别闹。”   我撑着床板坐直身体,手指抚擦他冒了青茬的下巴,慢慢吻上他双唇。   一个悠长的吻。   “哥哥,我很喜欢跟你做爱。在你怀里,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爱着。”   凌歌笑起来,清朗中带着些微羞涩,“我也是,很喜欢跟小净做爱。”   我留恋地摸过他眼尾,喃喃自语:“真美。”良久以后,合拢两腿踏上地板:“我去洗澡。”   他从后面搂住我:“一起?”   “不要,今天不想。”   凌歌不强求,笑着松手,拍拍我的屁股:“那快去吧。”   我关上门,蹲了会儿马桶,把后穴里的东西排干净,然后进淋浴间快速冲了澡,擦干身体,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凌歌还躺在床上,把玩床头柜上的小锡兵,难得见他这样悠闲放松。   我开始穿衣服,内衣,衬衫,裤子,毛衣,外套,凌歌问:“穿这么多干什么?”   “我要走了,凌歌。”   “嗯?去哪儿?”他坐起来:“回新国吗?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   “我今天就走,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小净?”   “我不是在开玩笑,凌歌,到此为止吧。”   一阵静默后,他问:“为什么?”   我摇摇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事情就是这样,我暗恋过你,我们睡了,让这一切结束在最美好的时候吧,不然呢?”   “接下来我们该在一起了。”   我低头穿袜子:“你知道的凌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希望你来迁就我。你应该去过最适合你的生活,我也要忙我自己的事业了。”   “这不是理由。”凌歌目光严正,他还睡在柔软的白色中,却仿佛置身于精密的实验仪器里,“告诉我,小净,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我背对他坐在床角。   “你帮不了我的,凌歌,你很厉害,但你在新国,尤其是令港区根本没有话语权,我不能指望你帮我,能帮我的是聂甹悠、陈钟岳他们,所以我以前是他们的情人,以后还要做他们的情人。”   我扭头对他无耻地笑一下:“你这么骄傲,怎么可能容忍呢。”我飞快地转回头。   凌歌在我背后说:“别骗我,小净,你不是那种人,在你心里真情永远比物质重要。我很爱你,这还不够吗?我能给你情感上的……”   “够了!你说情感,那我们就谈谈情感。十年前我拼命追求你,你不愿意,我黯然离开;十年后你突然说爱我,那我就必须要跟你在一起吗?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脾气,我也会任性,凭什么只让你掌握选择权?情感中也要讲公平的,我有拒绝你的权利。   而且,真的,你来的太迟了。十年,我们都经历了太多,我不了解你这十年的生活,不过想来应该是很精彩的,陈栖雪还围着你转……”   “小净,关于他我可以解释!”   “别讲,最应该告诉我的时候你没说,说明你不想告诉我。现在我不想听了。”我站起身,掸掸粘在大衣上的鸭绒。   “凌歌,你说过的,不管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会尊重我。所以,”我拎起行李箱,将礼帽扣在头上:“再见了。”   “等等!小净,等一下。”   凌歌赤条条下了床,在包里翻找片刻,拿出一沓卢布,直接塞进我的大衣口袋,他的神色是焦急的、失望的,但更多是被清规戒律熏陶久了方有的克制。   他叮嘱我:“先去吃饱肚子,然后再赶路。”   我没法回答,完全无言以对,连最后的“再见”也说不出口,立刻拉开门走出去。   凛冽寒意冻住毛孔,我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感觉像亲手把自己的骨架从皮肉中血淋淋地剥离。   必须走得干净,我踩着纤尘不染的白雪逃离这里,走过土路、田陌、大堤,堤坝下停留冰封的大河,河水颜色滞涩混浊,像母亲们老去的眼珠。   听说它的名字叫大尤甘河。   现在我已经不再想哭,在我的时代里,我必须坚强,不能去爱你。   为什么?   看看他们是怎么对白隽的,白隽,我准备去爱的人,被他们残忍算计。   下一个就是你,他们将如法炮制残害你,甚至更残忍,让你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所以我不能,趁还未开始就彻底断掉吧,你不做我的软肋,我也不做你的定时炸弹。   我的爱人,你永远都拥有广阔的自由。   --------------------   荤,油 第93章 87 心狠手辣搞事业   在莫斯科DME国际机场,我终于能给手机充电开机,现在的新国时间是二月十九日下午一点,大选已经在十一个小时前结束,最终结果是工会党以51.02%的微弱优势胜出。   这个结果是两党反复拉锯后得到的,人民党使尽浑身解数,甚至强改规则,将投票时间延长两小时,都没能防住陈钟岳、聂甹悠的“妙计”带来的优势。   人民党候选人严仁和声情并茂地在国家台做检讨:是他们的失误让令港区人民落入敌党的魔爪,工会党——这个党魁私生活不检点、谎话连篇的政党企图分裂国家,毁灭几十年来的和平!   朱莉安杨邂事件在持续发酵,网上众说纷纭,大多是对工会党的批判,甚至有对投票结果的怀疑。   支持率51.02%,这代表令港区有一半人反对我们,再加上人民党对负面新闻的疯狂炒作,这次的胜利比失败还要艰难。   公信力岌岌可危,日后施政举步维艰。真正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距离登机还有一小时,我翻开通讯录拨打工会党全国主席方清泽的电话。   他现年七十一岁,和陈钟岳私交甚好。   政治部秘书接听后,通过内线转接多次,我终于听到方清泽本人的声音,带着四川味的中国普通话,声音洪亮:“小陈?恭喜你在令港选区获得成功,年轻轻轻,大有可为啊。”   我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道:“方主席,开除朱莉安和杨邂的党籍吧,最好在今晚七点半,新闻流量最大、民众上网活跃度最高的时间段宣布此事。”   方清泽沉默半晌,问何至于此。   “听说主席您爱读史,想必也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灾祸的根源不铲除,人民党一定还会拿着它大作文章,不如我们自己来壮士断腕,保全名声。”   他沉吟后道:“太冒险了,折损两员大将,尤其是朱莉安,她从政逾二十年,处理令港区事务最为拿手,失去她,令港区的事情谁来管?我党得不偿失啊。”   “没出这个丑闻之前,我的支持率一度飙升到67%,您也要承认我确实有影响力。希望您放手赌一次,让我用个人魅力来领导令港。”   老头子装傻:“什么意思?”   我笑起来:“我当二把手,您派一个人来挂名做我的顶头上司。就安徇吧,让他空降过来,我们在令港区重新组一个领导班子,好好宣传宣传。”   “唉,小陈,朱莉安对你不好吗?你也……太狠了。”   我咬紧下颚骨,又陡然松开,仰头看明亮顶灯:“如果对自己不狠,敌人会对我们更狠。”   这个通话结束没多久,聂甹悠来电,我接了。   “你终于接电话了,之前一直关机占线,你在俄罗斯干什么?”   “怎么,你在我身上安了定位器?”   “不是你别多想,只是一直联系不上你,担心你的安危,就请人查了一下……”   我相当平静:“你不用解释,我又没生气。还记得易淘的可转债吗?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1个月之后到期,我现在就要这笔钱,按照这一季度的股价次高点结算,大概是1.67亿美元。”   聂甹悠的声音骤然冷下来:“为什么?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结束关系?”   “不是,我急着用钱。”   他在那头笑起来,过了一会儿问:“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就是了,不是给过你副卡吗,你看中什么随便买。”   “如果我看中了陈家的产业呢?”   片刻后聂甹悠问:“陈净,你是要……”   我答得很轻松:“对,我要夺权,我要当陈家的掌权人。”   回到新国后我白天黑夜联轴工作,聘请整个会计师事务所来核查账目,人民党统治令港区六十余年,深耕于各个领域,清算旧政府财政是项大工程。   国家最高法院、检察院派出代表监督令港区的新立法,都是依据宪法修改,工会党领导下的宪政与人民党差距不大,只在一些小细节处反复拉锯,可以说是人民党检察官故意刁难。   花费一个多月尚未完成权利的交割,有时候工作到深夜,我点一支烟沿着河道静静踱步,对我而言不会再有晚风了,只有黑夜背景上浮现的权势和纷争。   陈钟岳已经提出买下令港最东岸的新地界。那块地由填海造陆围成,预计后年完工,但土地使用权竞标者的数量已经排到五十名开外。   和中国的情况一样,政府的最大收益来源于卖地。新国能卖的地很稀少,所以格外抢手,我知道这块地还没有开拍,就必须内定给陈钟岳,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过去三年他资助我读书,扶植我走到高位,现在是他获得回报的时候了,官商勾结,互利互惠,规则就是这样。   不过这次他的胃口太大,对我而言很吃亏,我理所当然地提出额外条件:把陈氏集团名下的CAE艺术公司给我。   陈氏集团的业务大致分四块。   过去最赚钱的是集团旗下的子公司UG holding,是全国半导体封测龙头企业,尤其是在汽车电子器件封测领域排名全球前三。   陈露夕那个蠢货接手后,UG holding开始走下坡路,陆续关停亚洲的九个厂区,去年被出售给中国一家全球化私募股权公司。   濒临倒闭的还有陈氏药业,自从陈钟岳收购竟越公司,把KLM-T包装成干细胞疗法s-cell出事后,企业整体就一蹶不振了。   唯一能盈利的只有风险投资公司:陈裕资本。   而我讨要的CAE艺术公司全称陈氏艺术展览综合有限公司,过去业务广泛,涉及画廊、艺术品拍卖以及会展承办,内部有艺术品顾问团和专业的展览执行团队,也有长期合作的艺术品运输公司、保险公司。   可惜这也快被陈露夕淘空了,会展方面竞争不过赵钺的金纳博览集团,艺术品投资方面——据我打听后所知,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前年收购了一幅毕加索的名画,其余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当代作品,升值空间狭窄。   陈钟岳的回信是一锅药膳乌鸡汤,周生开车送过来,双手捧着递给我:“请您注意身体,多吃补品,早日把头上的伤养好。您放心吧,大先生说了,只要您能在这个月内康复,他立刻把CAE的股权转让给您。”   CEA艺术公司中散股占百分之二十多,陈露夕名下有百分之十左右,陈钟岳则有将近百分之七十,如果他把这一份转让给我,那我就是控股股东。   事情差不多定下来了,我将接手半死不活的CAE艺术公司,接下来是钱的问题,有钱才能盘活它。   周末我睡到中午,起床后打扮一番,开车去玫伦区聂甹悠的别墅。   还是那辆黑福特,政府公车,工作日里配有司机。   到达聂甹悠家里,他先摘了我的帽子查看额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他派来的医生天天追着我做药敷,还有陈钟岳那边每日不断供的汤药,伤口愈合很快,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聂甹悠兴奋道:“净净还是那么美,跟我来,有东西要送给你。”   客厅开阔,窗明几净,长餐桌上摆着鲜亮丰盛的水果,他拉我进卧室,“礼物”就在床上。   我看了一会儿,问:“让我穿?”   他搂着我的腰,轻轻摇晃:“好净净,穿给我看看吧。”   “好,我穿,不过你要在花园里等我。”   聂甹悠觉得奇怪:“在客厅等可以吗,花园太热了。”   我撇嘴:“那算了吧,你的心不诚……”   “好吧好吧,我去,你要快点哦。”他吻我嘴唇,插着裤兜离开。   半小时之后我走下楼,推开大门,热浪扑面而来,蝉声凄凄,聂甹悠低头靠在树荫下,已经热的汗流浃背。   看见我,他站直身体,笑了。   我的打扮颇像上世纪30年代奥黛丽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中那套,小黑裙束出腰身曲线,头上斜斜戴着大檐帽。   “这么热,渴了吗?来,奖励你。”   聂甹悠听话地走到我面前,我摘了帽子,慢条斯理地拿在手里转半圈,黑丝带蝴蝶结里夹着三颗樱桃,取下来撷在指端,碰碰他的嘴唇。   他张开口,小心翼翼不咬到我的手指,吃红透的樱桃,清嫩的红汁水随着咀嚼动作流到指甲上,他伸舌头舔我手指,含住指头吃的滋滋作响。   “够了。”   我在他的衬衫领子上擦干手指,轻蔑瞟一眼失去用处的帽子,跟逗狗扔飞碟似的,甩手把帽子往远处一丢。   然后慢慢解开腰带,身上的小黑裙是用大块黑莨绸裹出来的,腰带懈了约束力,黑绸缎立刻像摩西分海,敞出雪白缝隙。   大腿,肚脐,锁骨,以及他让我穿上的——艳红色文胸、三角小内裤。 第94章 吃他的草莓   只是惊鸿一眼,我就拢紧这条缝隙,不让他再看。轻倩地擦着他一掠身,踩尖头浅口的大红高跟鞋,嗒,嗒,嗒,在大理石地板上漫步。   “净净。”聂甹悠伸手够我。   我潇洒躲开,在伦敦走过T台,知道怎么驾驭高跟鞋,步伐轻盈而有力,肩、腰、臀的扭摆暗含韵律,像是在跳舞。   在落地窗前走一遍,所到之处白纱窗帘纷纷被我解开、打着旋儿落下。   大厅内的光线暧昧不明。   “过来。”   我冲聂甹悠勾手指,他立刻靠近,直接贴住我的身体,手从后背一路溜到臀尖:“净净,我想吃你。”   “乖狗狗,你想吃我……的什么?”   聂甹悠把手伸进莨绸,慢慢向后推开,露出我光裸的肩头,他吻我的肩膀,张开嘴又舔又裹:“吃这里。”   他的嘴又要向下游走,我推开他,后退一步,一把掀了身上的黑莨绸,叉腰站在他面前。   “你想吃遍我的全身,嘴,脖子,肩膀,尤其是……”我拨下半边胸罩带子,艳美的深红色,边上缝了黑色波浪花边,衬在乳白的胸脯肉上,性感极了。   一手探进空虚的胸罩,我握住自己的左乳情色地揉了揉,张开嘴,舌尖挑逗性地舔过牙齿,我烟视媚行:“想吃吗?”   聂甹悠盯着我在乳罩内搅弄的手,点头。   “说‘乖狗狗想吃’,我就赏给你。”   74.   聂甹悠用力咽下唾液,喉咙上下动了几动,还是没张开口,只是求情:“净净……”   我向后仰,两手撑住餐桌的面,一屁股坐上去,两腿大大咧咧叉开,踩在两个果盆的边沿上,裆底那点艳红蕾丝布料正对着他。   解开胸口正中央的搭扣,紧缚胸围的布料轻轻一弹,我拿含媚的眼凝视他,嘟着红唇,自己慢悠悠地揭开乳罩。   两个鲜红的草莓尖翘翘的,盖在我的乳头上,先前被挖空了芯,汁水挤出来,乳晕周围一圈都漫着粉甜津液,有种乖巧的淫靡感。   鲜甜的气息甚至飘到了空气里。   “最后一次机会,想吃吗?”   聂甹悠又坚持几秒钟,到底还是败下阵来,嘟囔着:“乖狗狗想吃。”   “我不喜欢不叫的狗。”   他拿我没办法般,低着头说:“汪。”然后迅速抬头,急切地走过来:“可以了吗?”   我一脚止住他,红高跟鞋的尖喙踩在他的裆部,摩擦着。   “我不喜欢穿衣服的狗狗。”   聂甹悠立刻开始脱衣服,竖起衣领,抽掉领带扔在地上,解下两个袖扣,也往地上一抛,然后解皮带,脱了衬衣和裤子,只剩被撑得要爆炸的内裤,他勃起了,马眼在布料上洇出深色一点。   我合拢两条腿,矜持地翘个二郎腿,他眼中燃烧欲色,急哄哄冲上来,却只抓住我一只脚上的高跟鞋,臀上丝绸布料在抛光过的桌面上滑动,拿屁股溜冰似的,我笑着躲他。   聂甹悠也爬上餐桌,像蓄势待发的兽,随时都能扑上来。另一只高跟鞋在我脚上晃晃悠悠,我娇懒地踢到他胸口,他稳稳接住鞋,放到一旁的圆碟里,两眼紧盯着我。   “别躲了,净净。”   我羞涩垂眸,扭过腰身拿屁股对着他,聂甹悠扑上来,我又猛然一甩手,把胸罩丢到他头上,一下就盖住他的眼。   他抽抽鼻子嗅了嗅:“好香,向人微露丁香颗,暂引樱桃破。净净送给我的小奶罩,我一定收好。现在,来吧!”   我肆意欢笑,躲避他胡乱亲啃的嘴,两手捂住胸口:“改主意了,不给吃。”   “为什么?”聂甹悠扣住我两个臀瓣把我拉到他怀中。我贴在他耳边造作轻语:“人家好不容易套上的,那么可爱,多留一会儿嘛。”   他宠溺地笑起来:“可以暂时放过它,那这里呢?”他的手指隔着布料碰我后穴:“小骚洞里装着什么水果?”   “你猜。”   聂甹悠的孽根抵住我的臀缝,青筋一跳一跳,灼烫那里,他的声音因欲望混浊:“我猜不中。”   我天真烂漫道:“要装……你的烂黄瓜啊。”   他敏感地一顿:“你不高兴?为什么说这种话?”   “难道不是吗?你在外不嫖?除我以外不养其他小情儿?”   聂甹悠抵住我额头:“看着我,陈净,真没有,我只有你。”   我只是笑,摇头表示不信。   他叹气,改了口吻:“好,其实,是有。但我对他们没多大性趣,不像对你这样饥渴,我想操你,天天都想,我想娶你,跟你代孕生孩子,我想死后跟你葬在一起。”   “对我饥渴?”   “是,我想要你想要的疯了,净净,看见你,我就想撕开你的衣服操哭你。”他突然发力,刺啦一声脆响撕破丝绸三角裤。   我攥紧他的双臂,大吼大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聂甹悠愣住了:“这……我不是故意……这只是一点小情趣,净净?净净你……”   我手脚并用地推他,逃离他,蜷缩身体抱住自己,小声恳求:“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强奸我。”   “我没有,怎么可能呢?我绝对不会那样对你。”聂甹悠想抱我,但只是碰触的一霎那我就浑身颤抖,尖叫着躲闪:“不要,走开!走开!”   “怎么会这样?”   我抱紧自己,恐惧地望着他,身体不时痉挛:“那天就是这样,二月十七号……他,他打伤我的头,好多血,我要晕过去了,可是听得特别、特别清楚——内裤被撕裂了,他从后腰那里向上拽,我的肚子很疼……”   我像魔怔了一样,手指颤抖着,比划出一个长度:“红的像血,用刀切过一样,被皮筋勒出来的印子,然后他抓住内裤两边向外撕开,布里的线噼里啪啦排着队断掉了,我听的特别清晰,每一根线断裂的声音……”   聂甹悠终于觉出不忍:“不要再说了。我不对你粗暴了好不好?陈净,看着我,我会温柔地抚摸你,爱你,让你舒服,好吗?”   我瑟瑟发抖,拼命摇头:“不要,不要,我,我好像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不能,不能再有性行为了,我宁愿死……”   “创伤后…应激障碍?”   聂甹悠立刻打电话联系心理医生,他单手叉腰站在客厅中央,皱眉盯着我,裤裆那里还鼓着。   我像怯懦的小动物一样挪到桌子边上,慢腾腾踩住椅子,再踩上地面,抱住自己的衣服走向浴室。   一进浴室关上门,我的脸霎时沉下来,低头看见两个烂草莓,揪掉扔进马桶,猛按冲水键,两点莓红立刻随水流漩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智能马桶开始播放音乐,呵,还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奏鸣曲。我坐在马桶盖上翻出衣服堆里的手机,拨打一个之前从未用过的号码。   “盖若森先生?冒昧打扰了,我是陈净。”   他似乎还没起床,翻个身,旁边还有女人的撒娇声。“哦,抱歉,我养了只猫咪,有事请说。”   “下半年易淘要在香港上市,IPO承销商有花旗、中金、摩根大通,没有你的美银美林。”   盖若森的声音清醒了点:“已经确定了?”   “去年你们帮腾明系旗下企业的公开募股,易淘高层很介意。我知道你不想错过易淘港股这么大的IPO,我有一个方案,可以帮你把钱赚到手,只是,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网银前两年收购了Phearl生物制药公司,他们想进军医药行业,请你帮我劝说网银高层,收购globe de verre公司,记住,globe de verre,他们绝对不会失望。”   --------------------   大家有没有兴趣看番外,目前我写了两个,独立于正文之外,发生在不同的时代和国度 第95章 番外《木卫三》 1984 上海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   隔壁家的收音机里,于淑珍的唱腔悠悠荡荡,少有革命歌曲这般甜腻,在1984年是人们心照不宣的那抹奶油,和静安区的音乐会、香山路的西饼屋一样。文革走了,上海是逐渐苏醒的女人。   陈净扣上白衬衣最顶上的纽,想了想,又解开,领口豁出一个小V,托住白皙的喉结,蛮舒畅,他对镜子端详自己,还是把那颗纽扣上了,整个人板板正正,挑不出半点错。   他拿起桌上的叶芝诗集,开门出去,这里是普陀区,曹杨新村,1950年仿苏联集体农庄式样盖了许多格子间,文化大革命时期,很多黑五类从市区的大洋房搬到这里,陈净家是其中之一。   今天他要到“那儿”去,“那儿”是哪儿?他不曾跟人说过,太多被时代剥夺了青春的人,心里有说不出口的跃跃欲试。   去那儿要经过中山公园,法国梧桐绿影斑驳,他左绕右绕,过了桥后走上小山,小山样子戆,圆头圆脑,一条环形路九曲十八弯地朝上,据说是仿旧金山那条著名的九曲花园路。   路不长,鹅卵石硌他薄薄的皮鞋底,有点舒服,又有点羞耻,他插着兜走到坡顶,看到他的终点,“那儿”,一家叫“木卫三”的唱片店。   店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少男少女,音乐是他们的时尚,披头士、卡朋特兄妹、Boney M的迪斯科,他们如数家珍,陈净低头走进去,看到入口处椭圆桌上,摆着木卫三的水晶球模型。   米白、浅棕、咖啡黄交织,球体像水墨画,闪动稀碎的荧光,应该是镶嵌了螺钿贝母,做工精致非常。   “嗨。”有人站在陈净身后。   陈净回头,看清那人后,匆忙垂下眼皮,低声说:“嗨,我……”   李凌歌背光站在他面前,把银灰色头戴式耳机摘下来,低头靠近他嘴唇:“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陈净后退一步,稍微提高声音:“我说,木卫三很漂亮。”   “谢谢,我也觉得木卫三很漂亮,木星的七十九颗卫星中,它是最大的,比水星还大,是太阳系第九大行星,Ganymede。”   陈净低头微笑:“Ganymede.”   李凌歌说:“对,伽利略以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伽倪墨得斯(Ganymede)给木卫三命名,你,知道他?”   陈净的心怦怦快跳,他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十四岁时,我坐在家里的书架之间,看完了整套希腊神话,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巫山云雨,李煜南唐,红楼梦,金瓶梅……它们是我的欲望,塞满我的四肢五骸,敲断我的骨,你会发现片片红蝶漫天飞舞,然而此时我站在这儿,白衬衣是我的皮。他摇头说不知。   “凌歌哥,我们来白相啦,侬在聊什么呐?”两个女孩挽手走上来,像两束花卉鲜妍,这年头流行的确良布料,说话这个就穿的确良衫子,下面一条粉色考板裤。   “在聊伽倪墨得斯。”   “洋人啊?哪个国的?”   另一个女孩捂嘴笑了,眼望李凌歌,柔声为女伴解惑:“伽倪墨得斯,是希腊神话里,宙斯的情人。”她说完,自己就红了脸。的确良再好,终究是化纤品,她身穿布拉吉,蓝底绣小鸟的丝绸料子,样式简洁,懂的人自然懂,谁是上海真正的小家碧玉。   的确良女孩拿胳膊肘捣她:“敢说那两个字啦,不怕人家来逮你。”   去年十大元帅的孙子被枪毙,轰动全国,到处严打,以流氓罪逮捕了许多人,一时间人人顾忌男女大防。丝绸女孩道:“哪里,左不过是概括得笼统罢了,侬且听我娓娓道来,这伽倪墨得斯本是特洛伊的王子,脸蛋美,宙斯又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瞧上了他后,便化为一只鹰,将他叼上了奥林匹斯山,作自己的侍酒童。侬听听,这分明是旧社会的逼良为娼,哪里是男女……”   “要死了哦,竟然是两个男的,真有病啊,凌歌哥,你说是不是?”   陈净感觉心被踢了一脚,鼓起勇气抬眼看李凌歌,看到他笑着点一下头,问她们:“你们来我店里听什么?我请客。”   心骤然沉下去,陈净忽然感觉身上轻了,像这些年的猜测、彷徨、期待全部消失,原来他不是,他不可能爱自己。也难怪,自己算个什么,大资本家的后代,无家无业黑五类,而他生在军人之家,自幼受人尊敬,学业优异,兴趣广泛,轻松买下曾属于陈家的这一爿店,改名作木卫三。   丝绸女孩说:“想听听印象派,德彪西。”   李凌歌轻车熟路地从架子上抽下一张:“ 《Children's Corner》,尤其是第二首,Jimbo's Lullaby,富有哲思。”   “你呢?要听什么?”他看向陈净。   陈净摇摇头:“我可以租一间听音室朗读吗?因为你这里,隔声效果好,不会打扰到别人。”   “当然可以。”李凌歌带他到最后一间听音室,里面有一架留声机,棉沙发,小木桌,陈净落座后向李凌歌道谢,而后低头翻开书,是无声的逐客之意。   李凌歌没有走,把背后的门关上,锁死。向前一步挑起陈净的脸,吻下去。   《苇间风》掉落在地,陈净挣脱开李凌歌,目光如他名,沉静,漆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弯腰拾起自己的《苇间风》。   李凌歌蹲到他身前,视线与他低垂的睫毛持平,然后再次将嘴唇贴上他眼角,摩擦雪馍般的柔软,向下滑落至他唇边,陈净偏过头避开,面容安静。李凌歌熟悉那种神情,这是那一代读书人的脸,亲身经历过1967之后十年的都明白,吵闹哭喊,撕心裂肺,不如逆来顺受。   于是李凌歌继续追逐他的唇,温柔嬉戏,一出默剧,终于尝到微涩的味道,是陈净的泪水,李凌歌沿着他的泪痕轻轻吮吸,小口小口啜饮:“给我念一首诗,好吗?”   《苇间风》被随意翻到一页,陈净摇头又摇头:“我该走了。”   “别走,求你。就一首,这一首,Suddenly I saw the cold and rook-delighting heaven,That seemed as though ice burned and was but the more ice.”   我乍然看到那冰冷的鸦群的天空,   如冰在烧,如无尽的冰在烧,   于是心要疯魔了,以至于,   散乱的思绪化归空无,只剩下,   带伤的爱情的回忆——那过时的,   青春的、热血的爱情的回忆,   而我承担了一切伤害,无缘无故,   我嚎啕、颤抖、瑟缩……   “对不起,陈净,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但我从没忘记过小时候,学校里,你坐在我身旁,我买下这里,是因为知道你会来……为什么现在才来?我等得好苦。”   陈净的目光很冷:“我不来,你不会去找我吗?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这样的人有牵连。”   “不,如果我去找你,只会让你难堪,我一直在等你来,只有你的身与心完全能接纳我时,你才会来找我,这枚扣子,我太想给你解开了。”李凌歌解开陈净衬衫最顶上的白纽扣,含住他的喉结,用舌来回舔弄。   陈净的身体在颤抖,却不敢大动,怕把书弄皱。李凌歌看着他的眼睛,拿开他手中的书,将他的白纽扣一粒粒解开,脱下他的灰长裤,还有白色平角内裤,在他的注视下吻他的性器,张口含住。   春水一瞬间淹没头顶,陈净感觉自己死了,死得不能更死,尸体遗落在木卫三上,火山喷发出白色熔浆,落在凌歌嘴角、手上,凌歌舔弄嘴唇,笑着亲吻他,将白浊当作润滑液探入他的臀缝。   “可以让我做你的伽倪墨得斯吗?你来找我,我就是你的,我爱你,陈净。”凌歌脱光自己,将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放在留声机上,是42年拜罗伊特乐团那版。   陈净遮住眼,对着他,缓缓张开腿,一个雪白的大M。   他们在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激烈做爱。   第一次正面入,陈净忍耐着,快要将下唇咬出血,李凌歌及时吻住他,把自己的嘴唇交给他咬,他似乎是怨,又似乎是心疼,时而咬得狠,时而松口,四片嘴唇,血迹斑斑,忽然他松开口,溢出一声呻吟。   乐章进入主部,提琴部在B大调上齐鸣,千军万马,水珠飞溅,李凌歌将他的腿一条搭在臂弯里,一条扛在肩上,挺胯向他娇软的深处进发:“疼吗?”   陈净摇头,忍受下身一下下被贯穿的痛和激爽,艰难挺起上身,伸臂勾住李凌歌的后颈,手指扣入他汗湿的黑发里,与他濡沫相交。   “多说一些话给我听,好吗?”李凌歌抚摸他的裸背。   陈净睁开眼,洁白的脸,漆黑的眼,染了情欲后还是填不满那股寂静感,他努力附到他耳边,说一句:“凌哥哥,操死我。”   李凌歌后入他,两坨臀肉快要从视野里溢出来,因为入得太急迫,他腰腹深深凹下,臀肉被挤成大雪团子,几乎触及背上两片蝴蝶骨,婉娈的山脉线条,流动潺潺雨水,是汗。   陈净摇摆腰肢,跟随李凌歌抽插的频率向后送屁股,笨拙地讨好大鸡巴,突然被翻了个面,李凌歌捧住他的脸与他深吻,把他抱到腿上,对准自己的性器一坐到底,陈净仰头呻吟,沙发上乘骑位再合适不过,一阵狂颠疯颤,他在音乐高潮中放纵叫出来,沙哑妩媚,甩脱了苍白的寂静感。   “你好性感。”李凌歌吻他的胸脯,吃吃那两个小红乳珠,他竭力向前挺胸,攀住李凌歌脑后的沙发靠背,忽然全身肌肉紧绷,腰与臀之间弯出圆润弧度,感受体内激涌的温凉喷泉,射过这一次后,他们紧紧相拥。   --------------------   独立于正文之外,主要写时代感 第96章 89 陈总上任   周一下午我提前离开政府,让司机小徐开车去萨陀茉区,这里是中部第七区,距离令港挺远,CAE艺术公司位于区中心的金融街内。   我在上周五通知过人事部门,他们知道我要来。今天穿的是一身米兰版型的珠光白西服,戴着墨镜。进入公司大门后直接往董事长办公室走。   以如今的身份从商即使不违法,也有诸多避讳,所以必须低调。   办公室内干净明亮,我让艺术总监和项目经理进来,他们都是资深的艺术团顾问,之前我把小福宫西区主殿的布局发给过他们,那里计划打造成博物馆,至少需要1500件展品。   艺术总监是日本裔女子,名叫香川影织,衣着前卫,穿着大卫鲍温同款的闪电壶形裤,相当辣眼睛。   另一位项目经理王羽喆看起来正常许多,像个有妻有子的居家男人,他来自中国台湾。   香川影织向我展示她做的策划书,引进德化瓷、东南亚高棉雕塑、缅甸泰国越南地区的佛教艺术品、尼泊尔藏人的青铜雕塑、穆斯林人的星盘等等。   我看了十来分钟,问她:“你以前做过亚洲记忆博物馆的策划?”   亚洲记忆博物馆,位于中部第八区皇后区,是新国藏品量最丰富的博物馆,客流量也居于南亚前列。   “是的,毕业后第一年,曾参与布置次大陆印度展馆。”   我点头:“亚洲记忆博物馆,里面分四个展区,我没记错的话是中国、东南亚、次大陆印度和伊斯兰古国,它把新国本土的多元文明展现到极致了,我们不可能跟它做同类竞争。   所以,尽管我欣赏你的坦诚,我明白你提供的卖家都是你经营多年才拿到的客户资源,但是努力的前提必须是目标正确——我们的小福宫,只能走小而精的路线,不惜重金,也要买到足以做镇馆之宝的艺术品。”   我向王羽喆笑一下:“你的策划案呢?”   他递上来,我翻看两页就退回去:“重做。”   他当然很疑惑,我告诉他:“我看不惯台版繁体字,以后你的文件用中文简体字写。”   王羽喆露出一点不忒:“第二页是英文版,难道您也看不懂吗?”   “当然,我不剥夺你写英文的权利,但涉及到中国人名的部分还是打中国字,以前有个女学者把蒋介石翻译成英文,再翻译成中文后成了‘常申凯’,这些低级错误不要让我看到,比如傅抱石,不要再英译成‘diamond fu’,什么意思?付宝石吗?”   我从老板椅中站起,走到落地窗前,从二十九楼往下看,万物渺小,“中国嘉德的春拍昨天开始,你们明天就出差去现场看看,帮我打头阵。”   回去时小徐开上另一条路,载我去玫伦区的医院。聂甹悠给我找了个有名的医生,Tietjens,精神创伤治疗领域的权威人士。   我感到无比厌烦,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病八分是假,两分是真,我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医生。   正无聊地摆弄手机,一条短信跳进来,来自池茜:   “可以见你一面吗?”   75.   丽洲咖啡馆,还是丝丝缕缕的浅黄千鸟花里,我跟池茜面对面坐着。   她拿金色小勺搅动咖啡,迟疑不安地问:“您……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我?那个东西,我带了……”她瞄一眼身侧的座位。   那里搁着一只普拉达的包,想必陈栖雪跟赵钺上床的证据就在包里。   我淡淡道:“忘了这件事,回去照常工作,保护好自己。”   池茜的手停下来,片刻后,她说:“我能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也问过自己,赵钺坐到了人民党总理公署部长的位置,曝光他跟知名钢琴家的同性性行为,可谓是重锤一击,为什么不做?   因为陈栖雪爱着凌歌。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暧昧,以至于我无法判断凌歌是不是也对他有情。仅凭这一点,我就不能动他,我不想伤害凌歌。   全心全意保护情敌,是不是很贱?   我在心里冷笑,面摆出虚情假意的温柔:“因为我不想狭恩图报,我知道,被人利用的滋味很不好受。谢谢你,池茜,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把它当作一个秘密,以后不必再提。”   正要起身走人,池茜拉住我:“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她脸上涨着激动的光,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出于即将泄密的兴奋。   “陈露夕刚弄到一笔钱,她想收购CEA艺术公司的股份,正秘密联系其他股东。”   我立刻坐回原位:“什么?现在她手里有多少钱?”   “大概2000万美元,上周刚从凌歌先生的海外账户汇过来。”   似乎有簇花叶擦过耳畔,冰而凉。好一会儿,我轻声问:“他们,在经济上经常往来,是吗?”   池茜点头。   我不愿再问什么,现在事情很棘手,如果陈钟岳把股权转让给我,那法律上算是是对外转让,《公司法》对此有限制,必须要过半数的股东同意才可以转让。不同意的股东则可以购买该转让的股权。   也就是说陈露夕只要鼓动大半的小股东反对我,就能阻止交易进行,并且吞掉陈钟岳的全部股份。   这坏女人真比春天的蚂蚱还能蹦跶。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第二天下午我赶到趟灵顿路上的帕慕拉男装馆,把先前给陈钟岳定制的西装取出来。早该拿了,礼盒外都积了灰。   回去的路上,我竟然碰见了安云菲,她披头散发,抱着双臂在街上闲逛,看见我,手一张:“有烟吗?”   我掏出烟,给她点上,发现她脸侧的掌印,“你怎么?被人打了?”   她嘿嘿嗤笑:“跟公司小妹妹聊骚,被丽萨发现了,闯进办公室跟我揍了一架。”   那种彪悍角色,确实干得出来,我问:“那你以后怎么办?”   安云菲满不在乎地在街头长椅上坐下,两脚蹬在椅子边上,狠狠吸口烟,又徐徐吐出,像个可爱的流浪汉。   我心里很怜爱这个犟丫头:“跟着我干吧,我现在正接手一个艺术公司,你来做我的财务总监好不好?”   “你不是政治明星吗?改行了?”   “现任美国总统不就是商人从政吗?有人脉,有钱,我就是风口上的猪,不飞都不可能。”   安云菲哈哈笑起来,一掌拍上我后背:“行!以后就跟你混了!有你一口饭吃就得有我一口汤喝!”   就算只是为了让她不饿瘪肚子,我也一定要把股权牢牢攥到手中。   到达香菲迪尼区陈钟岳的豪宅,我神情肃穆,跟着管家走进会客厅。   聂甹悠也在,还有Tietjens医生和他的助手,他们似乎是特意来这里狙击我。   陈钟岳渊渟岳峙地坐于上首那尊鎏金沙发椅中,闭着眼沉声道:“过来。”   我挺直腰背,庄重地走过去。上午刚参加完国会议员就任仪式,还穿着很正式的Black Tie,黑色无尾晚礼服,带丝质翻领,里面是珠地棉硬领白衬衫,领口打一个端正的黑色领结。   “坐。”   我在他旁边坐下,距他十几厘米,陈钟岳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我的眼,直接解开我胸口两个扣子,一手长驱直入抓住我的左乳。 第97章 番外 白隽 古代 巴基斯坦   《烈日骄阳与晚夜湖水》   公元二世纪 巴基斯坦南部某地(葛德罗西亚)   他的名字叫隽,意思是永恒。   就像太阳一样,像大地一样,他是永恒的,他知道自己生来便有君王的命数,周围的一切都为他而存在,他是葛德罗西亚最受瞩目的王子。   就在昨天,他击败慕名前来挑战的希腊剑客,在剑术上成为当世第一,再次扬名立万,今日他在课堂上更是不听讲,教室中央最尊贵的位置上,根本坐不住他。   他的十八个伴读跟着他蠢蠢欲动,箭筒,刀鞘,马鞭,在桌洞里轻轻响动,讲师逐渐提高声音,老迈的双目自眼镜框上死盯着他,提问道:“隽,你来告诉我,希腊的三大悲剧作者。”   他慢悠悠,半抬面孔望向窗外,全盛的日光为他蒙了一层金色,他思考的样子宛如一尊雕像,英俊且耳聋,讲师生气了:“请您站起来回答我!”   “抱歉,希腊的东西在我眼中,除却亚历山大大帝,其他的都叫人昏昏欲睡。”   讲师抖动着花白胡子大叫:“昏昏欲睡?您在说谎,希腊文化是全世界最辉煌的!净!你来告诉他答案!”   自教室最后一排,站起一个黑发男孩,平静地说出三个名字:“欧里庇得斯,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   说完后,男孩坐下,背脊一直笔挺。讲师说:“您听到了吗?连奴隶的孩子都知道答案,您身为王子却一问三不知。不要再迷恋亚历山大大帝了,战争狂热者的时代已经过去,您应该多考虑航海和贸易……”   隽打断讲师的话:“亚历山大的时代确实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的时代,我将征战天下,走遍他踏足过的土地,把整个世界纳入我的版图。我可以超越亚历山大,而你,就算再学一百年也比不上亚里士多德的一半,更别提柏拉图的四分之一、苏格拉底的八分之一!”   讲师捂住胸口昏厥在地,眼睁睁看着隽昂首走出教室,他的伴读们大摇大摆地跟上,葛德罗西亚效仿古希腊文化,他们信仰友谊,每一个国王在少年时期都有一群密友,读书时做伴读,练武时做陪练,从小赢得国王信任的人,日后便能成为得势的大臣。   就像亚历山大大帝拥有过赫菲斯缇安、托勒密,隽也拥有同龄的密友,每个人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感受得到青春灿烂燃烧的温度,尤其是纳美亚,一位美丽至极的金发少年,看他一眼都是享受。   当然,这批密友也有地位区分,王子最亲近的自然是王公贵族的儿子们,而那些奴隶的孩子被排挤在圈外,跟在贵族公子后面抄作业、喂马、捡球、打打杂。   学校外的庭院中盛开着丛丛百合花,树上悬挂着无数的金丝鸟笼子,甘松带着串串毛茸茸的果实旺盛生长,没药的树脂在阳光下闪烁琥珀般的金光,一群年轻人赤脚走在树林里,洁白肥硕的花瓣从的树上纷纷飘落,掉到他们肩上、脚下,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翘课了,隽心中憋着气,回身冷声说:“把他给我提过来。”   立刻有人把那个叫净的黑发男孩推出来,推推搡搡,按到王子脚下,净半蹲着,就是不跪,脊梁骨里透出高贵的气息。   他的父亲是战犯,军衔很高,被俘虏后拒绝投降,从容赴死。他被判定为奴隶,送到宫中给王子当差使,不论是站还是坐,端茶还是倒洗脚水,他总以军人的身姿完成,不声不响。   隽讨厌他,很讨厌他,最讨厌他那双眼睛,太黑,太忧郁,像晚夜的湖水。   “我要罚你,去把我寝殿的瓷砖全部擦干净,三万六千块,用抹布挨个擦,一块儿也不能少。”   “为什么要罚我?”净安静注视他:“因为我,说出了你不知道的答案?”   隽一直有一个秘密,面对净,他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去看那双眼睛。四周的人要替他揍人出气,他阻止了:“你说的对,我确实还没有找到正当理由罚你。”   就在这时栅栏外狗吠马嘶,有妇女尖叫马受惊了,骏马身上的缰绳未解,拖着马车在大路上狂奔,隽想出了绝妙的主意:“你敢不敢跟我比?去追那辆马车,跳进车厢内再跳下来,反复一百次,谁先坚持不住就算谁输,输的人去擦地板。”   大地在脚掌下奔驰,沙砾地,青草地,砖块地,往来的人停步看这奇观,两个少年在疯跑的马车上跳上跳下,大腿矫健发力,快如旋风飞转。   净挥汗如雨,他皮肤白,像被蒸过头的奶油面包,隽胜券在握,他十岁起便用这种危险的方法锻炼爆发力和耐受力。   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又是一次起跳,隽恰好和净同时从左右两侧的门外跳上车厢,隽狠狠撞开净的肩膀,那一下的感觉竟然很轻,像一朵花还未开,就已败,净的白衫从他眼角消失,他赢了。   傍晚钟楼奏响风琴,预示宫中的晚宴开始。纳美亚跟他分别时在他耳边说,今晚来我房间。他不动声色,知道自己今天又赢了一局,这具美人身他从三年前就开始觊觎,眉眼传情,手滑腰身,如今到火候了。   晚宴上他吃多了酒,昏昏沉沉被架到寝殿休息,月光太亮,透过窗户照醒了他,他想起还有美人之约未赴,一偏头却看到窄背,细腰,挺翘的臀,太过曼妙,像大提琴的f音孔。   隽半醒半醉,看了好久,看那人沐浴在月光下慢慢擦地,又似乎不在擦地,而是在陶醉,那人仰头观赏斑岩、大理石、孔雀石制成的巨型廊柱,目光虔诚,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念诗,那些螺旋状的金子浮雕,用光芒叙说希波吕托斯的传说。   穹顶高大,壁画俯视殿内,这个夜晚泛着清雅的幽蓝,窗纱轻轻扬起,窗外色调欢快的热带植物散发香气,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净的存在,过去他总是悄无声息,像透明人,今夜,他的四肢,他自说自话的神态,占据了隽所有的空气。   隽走下床,脚步很轻,一直来到净的面前,遮住他的月光,才被他发现,他眼中还带着沉醉于诗的纯诚,隽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他的眼睛,因为看久了,就会抑制不住尘封在心中的危险情绪:耽溺美好,向往善良,贪图温柔,这些危险情绪会腐蚀一个君王的刚硬意志。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被施了魔法的。隽捉住他的双肩,吻上他的唇。   净起先愣的像石头,张着朱唇任他品尝,反应过来后奋力推搡他:“滚开!”隽一把将他压在身底,以唇摩挲他的脸,深吻他的颈窝,充满男性火热的欲望。在他耳边默念: “柏拉图,柏拉图……”   “滚,我不跟你柏拉图!”净冲他的鼻梁挥出拳头,挣脱出禁锢跑向殿外,隽想到一句老话:女人用巴掌,男人用拳头。他拔腿追上去。   池内莲花静静闭合,雪白的大理石长廊上一望无际,全是月光,净的脚踝纤细笔直,他回头剜隽一眼,纱帘角上青莹莹的玉石飞扬在风里,忽然怦然碰撞,泠泠然光影轮转,长廊旋律翩然,那一眼叫隽魂飞魄散。   马厩外,骆驼缓缓嚼草,赶马人打着哈欠催促坐骑们进食,净跨上一匹白马就走,隽随后赶上,骑上自己的爱马腓特烈,一直追他到皇宫外。   荒野上二人驰骋追逐,净抽出佩剑回身进击,隽利落接住这一招,叮叮锵锵,眨眼功夫已过了数十招,隽没想到他深藏不露,剑术竟然不俗,百招过后净卖了个破绽,隽故意撞上去,被他以剑抵住喉咙。   净笑了,纯粹而得意,隽也跟着他笑:“你赢了。想杀我吗?”净看着他的眼睛,笑容渐渐凝止,拿剑的手在颤,他主动迎上剑尖,净立刻后退,他再往前一步,净的剑掉在野草中。   草坪上两个人的影融为一体,他们狂热地拥吻,隽抚摸他的脸颊、脖颈、肩腰背,又从下往上,扯开他的纽扣,“不要……”他喘息着。   “太阳之子、世界第一剑客、葛德罗西亚王子,向您认输,请允许我爱您。”   净被他长长的头衔逗乐,噗嗤笑出来,隽顺势推倒他,伏在他洁白的腰身上,舔弄他的肚脐,净轻声叫出来,他太敏感,就这一下身体就荡出微粉。   “别这样。”   隽把他的衣衫往上推,舔弄他两个圆圆的乳首,“求您,不要,这太奇怪了。”净佝偻着腰护住胸口,急得眼泪要渗出来了。   “好的,没问题。”隽舔弄他洁白的胸腹,一路向下,伸手解开他的马裤,不由分说含住他的性器,净如打挺的鲤鱼,一个劲儿哆嗦,想推开胯间那颗起伏的王子头颅,却又不敢用力。   “够了够了,求您停吧,脏……”净绞着两手欲哭无泪,青涩的模样让隽越发怜爱,他吐出口中那物,让净翻个身,净含泪点头,傻傻照做,雪白的两瓣臀丘堆在荒草上。   颤颤巍巍,像弹滑的牛奶冻,融化的冰淇淋球,隽下嘴咬一口,两手稍用力,中央粉色缝隙闪出,他顺着粉色舔下去……   净伏在手臂上哀哀啜泣,全身粉透了,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求求您不要再弄了,好难受。”   隽自白嫩臀丘后抬起脸:“我也好难受。”他下流地褪下裤子,握住自己沉甸甸的孽根:“您愿意帮帮我吗?我要死了。”   净原本就因王子做了那种事而羞愧,羞涩又愧疚,觉得欠了他似的,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微不可查地点了头。   一声沙哑柔婉的尖叫冒出,很快被遏住,净紧紧捂住嘴,含泪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的腰被王子掐着,后穴那里,逐渐被塞满。   “好疼,我不行了,你出去!停……”   “别怕,别怕,再忍忍。”隽胡乱亲舔净的脸,拼命克制欲望,尽量缓慢尽量慎重,净已经开始反悔了,他紧咬下唇,沉默着,面色苍白,眼睛显得越发黑润潮湿。   隽试着抽插,十多下后龟头划过一点小凸起,如电光潋滟,那一下勾出净的轻喘,潮红再次漫上面颊,连带着他的眼也迷离妩媚起来。   “舒服了?”隽抵着那处反复研磨:“你早该放心,王子办事,绝对马到成功。”   净又被逗乐了,想笑却来不及,已被身后快速律动的情欲淹没,隽将他翻了个面,让他正面对着自己,捞起他两条腿环在自己后腰上,再次插入他柔腻的小穴,他羞赧地闭眼,发出悠长绵软的呻吟。   “睁开眼,我要看你的眼睛。”   净的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神湿漉漉的,在情事的颠簸中一荡一漾,泪水眨上微卷的睫毛,软化了隽的心:“你好软,是我上过的,最软的……”   他意识到说错话时已经晚了,净的眼中露出厌恶:“你什么意思?”   “喂,我不是……听我解释。”   净已经拳打脚踢地推开他,捞起散落的衣裳穿上,一瘸一拐往白马那里走,腰肢还是白,耀眼,那种瘸劲儿,让人心里痒痒的,明知道是受了蹂躏才那么美。   “别走!我爱你,我爱你还不行吗!净,别走……”他跑上去拽他,瞬间被甩开。   “别碰我!”净冲他大喊:“去上别人吧,我宁愿死也不想你碰我!”   隽愣住,站在原地,胸口疾速起伏,他茫然四顾,从草丛里捞出佩剑,雪松和月桂郁郁葱葱,刀刃折射树荫筛漏的月光,依旧明亮刺眼,净回过头,冷笑:“你要杀我?杀啊,我抖一下就不是个爷们!”   刀身铿然一响,划破空气,割破隽的手臂,隽把受伤的手伸到净面前:“我把我的血送给你,你能信我吗?我爱你。”   净惊讶,但更多的是伤心,忧郁像水漫遍眼眸,他拿衬衫包扎隽的手臂,低声说:“这不是爱,是你的不甘心,你不允许有人不爱你。”   “我真的爱你!你要我说几遍!”隽晃动他的身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上你了!我早就爱上你了!”   “爱不需要说出来。”净轻轻摇头,既不相信他的爱情,也不屑于再反驳他,眼睛不再看他。   “你看着我好不好,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愿意为你流血为你死,你就爱我吧,求你了!”   “可是,不该这样,你不该伤害自己,我不能因为可怜你就爱你……”   “没有可是!”隽扛起他,将他放到腓特烈的背上,自己也踩着马镫翻身上去,坐在他身后,一手按住他的小腹,另一只手粗蛮地脱了他的裤子,塞进他的臀缝揉一揉那个小洞,再一次,挺着孽根进入他的身体。   拒绝也变得无力,净看着隽手臂上的血,伤心无话,俯身抱住马颈默默承受,隽脱了红斗篷盖住他们的接合处,道一声坐稳,猛然挥鞭策马。   腓特烈在荒原上纵蹄奔驰,每一次起伏都让净敏感颤动,隽的孽根在他体内变换角度戳插,欲火烧身,情潮连绵,在呼啸的狂风中多次险些坠落,这场酷刑无比煎熬。   隽终于勒马,将他抱起,在空中掉了个面,变成跟自己面对面的坐姿,净泪眼朦胧,双腿软软岔开,隽说:“你不抱紧我,小心掉下去。”净摇摇头,但终是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够了,到此为止吧。”   “我不,我只射了一次。”他霸道地再次挺进小洞:“你替我磨磨,等会儿我就硬了。”   净无动于衷,只是承受,隽一个劲儿追问:“你不喜欢吗?你不爽?”他扯开净的衣襟亲吻那洁白的肌肤,尤其是胸前两个淡粉乳首,他嘬了又嘬,看着净难耐地扭动,媚成一滩稀泥。   “你不是很喜欢吗?你的身体爱死我了,你还嘴硬什么?说!爱不爱我!”隽摇晃净,灼灼盯住他粉潮澎湃的面孔,发誓如果他敢说不,自己就继续干他,干到他泪水涟涟,服软求饶为止。   净睁开那双水眸,泪痕稀碎,在月光下,格外多情,又似是深深受了伤,竟让隽一时失语,感到惭愧,乃至对自己感到厌恶。   净说:“有谁会不爱太阳呢?”   隽怔怔愣了片刻,才觉得喜出望外:“你是说……你爱我!”   “你是烈日骄阳。”净为他按住伤口,将脸颊慢慢贴在他的手心:“可是太阳过于明亮,会灼伤身边的人。我觉得,月亮的光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嘿!嘿!别睡了!醒醒!”白隽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几张熟悉的大脸,男孩们见他醒了,嬉皮笑脸叫唤起来:“白哥醒了,日,这春梦做得够久!肯定搞了一个连的超模。”   另一个公鸭嗓子拍他的大腿:“哇哦,本钱够足哦,靠,还是大哥厉害呐,听《会饮篇》也能听硬了。”   白隽向下一看,立刻抓过一本书盖住裤裆。   男孩们更是起哄:“晚了晚了,白哥你都硬了半天了,校长刚才还路过窗外,隔壁班的水蜜桃也看到了,扭头看了好几眼,有戏啊,哈哈哈哈……”   “滚开啦!别烦老子!”白隽脸涨得通红,眼神在人群里四处搜寻,果然,看到他了,他也在,坐在窗边,不像其他粗鄙男孩那样起哄,但也在偷偷笑话自己,那件被红酒淋湿的衬衫还穿在身上,映出两个粉圆奶子,真不要脸!   白隽掀了桌子,拨开男生们,三步两步跨到他面前:“玫瑰崽你笑个屁!”   陈净抬起眼,奇怪道:“我没笑啊。”   “你就是笑了,别装蒜!我知道你想笑话我,告诉你,臭玫瑰崽,你这种娘们叽叽的家伙我一个手指头就能干翻十个。”   “我没有笑,我都没有注意到你。”陈净放下书,逆着光,挺拔地站在他面前,脸上的浅浅绒毛泛着碎金:“还有,不要再给我起外号了,这是没有素质的行为。”   陈净平日里穿得清清爽爽,像十五岁的少年一样,灰白黑,或蓝调绿调,只有一次穿了袜筒绣红玫瑰的袜子,第一节 课下课就被后座的白隽看见了,白隽在年级里大肆宣扬,说他深柜死gay,闷骚恶心,给他起了“玫瑰崽”这种女性化的外号。   白隽陡然提高声音:“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着了!有本事单挑,你跟我比剑,你要是赢了,我就,我就……”白隽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陈净看看他,忽然笑了:“我不接受挑战。你自己玩吧。”然后拿起书,绕开他走出教室。   公鸭嗓子碰碰白隽肩膀,挤眉弄眼:“白哥,玫瑰崽这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白隽突然发飙:“滚!都滚开!”他抬手抓起会饮篇,理想国,亚历山大大帝传记,统统扔到楼下,人群惊慌四散,他撑住窗台大口喘息,看着天上的灿烂骄阳,忽然就感受到不符合这个意气风发年纪的,深深的无力感。生活像撕开了伪装,向他展示黑洞般的真实,而更深渊的体会是,他清清楚楚知道这辈子还长,这种感觉,还会有很多。   --------------------   情人节快乐 第98章 90 败家爷们大手一挥   揉弄几下两指夹住乳珠,向外扯,弹回去,按按捏捏,用拇指挤压珠顶,手法变化多端,淫荡又无情。   我已经惊呆了,低头怔怔看着黑西服上拱动的突起,在场的人也震惊到反应慢了半拍:“陈,陈董,您在干什么?”   陈钟岳已经把我揽起来,抱到大腿上,让我的上身直面他,背对众人。他一把豁开敞着的衬衫口,扒出我硬挺的左乳吃进嘴里,牙齿衔住乳珠,湿滑的大舌来回舔搔乳孔。   我后知后觉地发抖,身体肌肉紧绷,微不可查的颤抖着,越来越剧烈,我开始咳嗽,埋头靠在他肩窝里没命的咳嗽,急喘,啜泣,虚弱地喊疼,疼,不要。   他把我推到地上。   我急促呼吸,胸口快速抖动起伏,如犯哮喘,如犯癫痫。   全身衣物从头到脚都精致、一丝不苟,只有衬衫左襟被扯开了,露出粉红的半个胸脯,因太过用力的猛咳充血泛粉,像被舔破皮的熟蜜桃。   顶端肿胀的乳尖凝血俏立,牢牢挂住衣襟边缘,看一眼就觉得旖旎色情,我吃力地合拢衣衫,翻身趴在地毯上,不让他们看我的狼狈模样。   陈钟岳声音阴冷:“装得真像。”   他提起我衣服后领,动作极其粗暴,我双手交叉紧紧捂住胸口:“不要,不要……求您,求求您……”他强硬地掰开我的手,撕裂衬衫前襟,挖出右乳……   我厉声尖叫。   男人们终于冲过来阻拦陈钟岳,聂甹悠将我拦腰抱住,对陈钟岳大吼:“万一他是真患病呢!你这样对他他会发疯!”   他转而软和声音,低头抚慰我:“别怕,不疼了,不疼了……”   我紧紧捂住双眼,泪水从指缝里渗出,破裂的衣服,泡在唾液里遇空气发凉的乳尖,我是毫无尊严的破玩偶。   Tietjens医生用语调奇怪的中文说:“陈先生,你不能欺负患者,患者神经脆弱,不能有暴力和性行为。”   “哦?”陈钟岳在笑:“以后我只能看不能吃了?”   Tietjens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懂骚狐狸为了不挨操能想出多少花招。”   陈钟岳直接抓住我衣领,跟聂甹悠争抢一番,快要大打出手,周生等人立即来拉偏架,陈钟岳把我提在手里,狠声说:“我最恨你骗我,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是不是装的?你跟凌歌在俄罗斯干了什么?说!”   眼睫毛上挂满破碎的泪珠,我看不清他,但目眦尽裂,我用最凌冽的眼神瞪他:“我装没装等你被强奸后就知道了。”   气氛随之冷肃,众人都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一个破玩偶,被狮子按在爪子底竟然还不服软。   我极为嚣张:“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出生在陈家,为什么认识你!陈钟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说到激动处嗓子哑了,我又哭又喘,涕泪横流,陈钟岳目不转睛地俯身看我,缓而慢地沿着我的鬓角,深深吸气,他在闻我的味道,恼怒与泪水,从我身体内散发的气息。   他在我耳边喃语:“恨就恨吧,别再骗我……”   当晚他就带我去办理工商变更登记,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本就占有CAE中0.59%的股份,是陈钟岳提前为我买下的,有它作为前提就可以执行股东内部的股权赠与,没有特殊限制,陈露夕干涉不到。   而且我与他存在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他又将我列入过遗产继承人名单,因而无需照“财产转让所得”项目缴纳个人所得税,只需缴纳万分之五的附加印花税。   仅花费六千美元,我就成为了CAE的控股股东。   像做梦一样。   比现实更残酷的梦。   夜间又起身洗了遍澡,总觉得太脏。镜子里那人深黑眉眼,天生微撅的嫣红的嘴,胸前两点也病态地红。   用膏药涂抹受伤的两点,是孕妇哺乳期专用的乳头膏,修复哺乳后破裂的伤口。我很疼,很难受,可是我不值得可怜。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具身体——合理膳食,静心锻炼过肌肉,同时又有刻意保持的细腰、被男人玩大了的胸和臀。十年来频繁的性事改变了我的身体。   说来好笑,我经历过的男人似乎都是双性恋,他们迷恋大胸大屁股,于是我就变成了这样,即使我最欣赏像古希腊雕塑那样健康、充满生命力的男性形体。   明天,又要把这具雌雄难辩的淫荡身体塞进西装里,我有一柜子定制西装,能彰显我的身份,在人群中,我是神采飞扬的政客,我是精神饱满的领袖。   我是肿胀流脓的谎言。   76.   两党交接的事务刚告一段落,我立刻启程前往中国,赶上北京保利春拍、中国嘉德春拍的尾声。   精心遴选后,我带领艺术顾问团拍下二十八件瓷器,有纯净雅致单色釉瓷器,比如钧窑天青釉水仙盆、玫瑰紫釉长颈瓶;有浓丽明艳的青花、黄地青花、青花加矾红彩瓷器;还有色彩缤纷杂釉彩、斗彩、五彩、红绿彩瓷器,总价逾1.97亿人民币。   最贵的是一尊洒蓝釉描堆塑粉彩荷花连瓷仿黑漆描金座梅瓶式大壁瓶,下书「大清乾隆年制」六字单行篆书款,成交价2600万人民币。   书画方面拍下文徵明的青绿山水长卷一幅,后附跋纸题诗文一篇,成交价620万人民币;徐渭的泼墨画近几年大热,他放荡不羁的风格正好响应中国当代社会的思潮。我斟酌很久后,以4800万的高价购入他的水墨花草图卷,此外还拍下吴冠中、傅抱石等近代画家的作品。   金银珍玩方面拍下明代的累丝百宝嵌龙凤金手镯、白石南海水月观音像、黑漆百宝嵌花鸟图官皮箱。   一次性购入大量古董有洗钱嫌疑,因此多数时候由香川影织或王羽喆出面,匿名参与竞拍。   将近三个月内我们都是空中飞人,在全球各地寻觅合适的艺术品,参加苏富比和佳士得在伦敦、纽约、纽约等地的拍卖场,意大利、德国等地的专题艺术拍卖展。   我极为欣赏弗兰西斯·培根的画作,可惜与我们购入艺术品的意图不符,我们不是为了保藏升值,小福宫作为面向民众的博物馆,展出的作品最好是当世已经盖棺定论、在艺术界奠定权威的作品。   因此我们选择了知名度更高的莫奈、雷诺阿的风景画,康定斯基的抽象画作品,加上CAE内硕果仅存的毕加索油画,绝对能做效果惊艳的「印象派及现代艺术」展区,招徕大批游客。   人物画领域我们耗费三千多万美元购入莫迪里阿尼的一幅裸女。在佛罗伦萨一个私人拍卖行内,我们遇见一幅令人一见倾心的作品。   奥地利画家克里姆特 (Gustav Klimt) 早年为一位女子所作的肖像画,画幅很大,不同于画家在1907黄金时期后的铿锵风格,画面质感细腻柔软,女子着白裙,周身散发月晕般的光辉,苍蓝色眼睛空茫地望向画外。我感觉她的面部轮廓很像千春。   可以想象,任何游客都会为她驻足,为她心灵轻颤。   克里姆特是迄今作品突破1亿美元成交价的10位艺术家之一,他著名的《艾蒂儿肖像一号》等画作已由各国博物馆收藏,购入他的作品足以将小福宫博物馆格调提升更高。   艺术团内所有人都举双手赞同收购这幅肖像画,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钱不够了。三个月里买下二百多件艺术品,卖掉易淘可转债换来的钱已被挥霍得所剩无几。   现在我账上所有的余额,加公司最多能支出的流动资金,一共1739.68万美元,折合成意大利通用的欧元是1487万多一点。而这幅画的估值在1500万到2200万之间,起拍价1460万。   也就是说我有资格进场,但大概率是拍不到她。   拍卖会在晚上举行,下午展出完参卖品后,举办方为世界各地的来客提供酒水,我竟然见到了路德维格,他的排场相当大,身后跟了一群黑衣保镖。   上次见面时也是在春夏之交的时节,微风怡人,现在他依旧是一个英俊的阿波罗,我一直拿他当真朋友。   他见到我也很高兴,跟我行了热情的贴面礼,“净,你来买东西?看中什么了?”   我说起克里姆特的画,拉拉杂杂赞美了一大堆,当然也幽默地谈到自己的窘境,只能拿出1487万元,钱不够,看她最后一眼就要打飞的回家。   谈笑间我觉察到一张静静窥视着的脸,那人站在路德维格斜后方,亚洲面孔,生得一双很古雅的眸子,我几乎立刻猜到他是那位日本男友。   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点,躲开路德维格摩挲我肩膀的手。   竞拍开始后,我跟艺术团坐在靠墙的角落,默默等待那幅画。可是一件又一件藏品来了又去,直到一锤定音结束整场,她也没有出现。   很多有购买意向的人追问她的踪影,负责人说很抱歉,已经提前以1487万欧元的价格售出,众人哗然,纷纷表示自己能以更高的价钱收购。   而我惊讶地怔住,然后看向路德维格,他笑得像天使一样:“你不知道吗?这一场拍卖的都是我妈妈的私人藏品。”   我真的不知道,这太惊喜了,“1487万欧元,虽然是我的全部身家,但对于这幅画来说太低了,你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路德维格笑道:“她不在乎这点钱,如果能放进你的博物馆供更多人欣赏,她肯定会很高兴。”片刻后他低声在我耳边补充:“当然,我想要一些回报。” 第99章 碧绿的海   他带我绕开人群,走进拍卖行偏僻处的长廊。   长廊很长,两边都是墙壁,没有独立隔间,只在尽头设一道垂地的红帘幕,遮住油画框、废弃座椅等杂物。   路德维格把我推进去,命令保镖们在五米开外背对帘幕站着,七八个高个男人齐刷刷背着手站好,像在望风,又像在罚站,我忍不住笑了。   路德维格深深凝视我,指指自己的嘴唇,接下来我们开始无声地接吻,充满成人欲望的吻,浪漫地进攻对方温嫩的口腔。   他捧住我的下颌,用力地、威逼似的讨伐,舌头鞭挞我的牙床下颚,让我无力合拢口腔,涎水直溢,湿透了下巴。   墙角有把古典三脚椅,路德维格坐下,拉着我跨坐在他腿上,窸窸窣窣,他拽出我的衬衫下摆,伸进去摸到我腰后的两个小涡,着重抚摸那里,又向下摸我的臀。   手心包裹我的两瓣臀肉,情色地掂了掂,臀肉沉重颤晃,隔着西裤他用力揉捏,然后收回手,伸到自己胯下。   又是解腰带的声响,我的毛孔瞬间炸立,恨不得立刻逃离,但路德维格的粗壮手臂难以撼动,他那双毛茸茸的碧眼深情瞧着我,像在恳求。   他把勃起的阴茎塞在我两腿间,贴着裤子嵌进臀缝摩擦,柱体来来回回,滚烫的温度深入肌理,野火灼烧屁股,我如坐针毡,难耐地扭动身体。   路德维格逮着我的唇用力亲吻,舌苔拍打嘴角,沿着湿凉的口涎吻到脖颈上,似乎不解瘾,他下嘴去咬。   我怕留下痕迹,强硬抗拒着,他解开我的衬衫纽扣,改亲锁骨,咬骨架上单薄的皮肉,呼吸急促深沉,他似乎沉迷了,整颗头埋进衬衫内,舔,吻,贴着我的皮肉重重摩擦。   又痒又疼,胸前像有只狮子来回摇晃鬃毛,路德维格逐渐加快频率,把我的身体撞得跟着晃动。   他像所有发情的男人一样呵哧呵哧粗壮喘息,我却用力捂住嘴,坚决不泄露任何声音,身体像被沸腾的海浪架起来颠簸,视线摇摇晃晃,红帘幕似乎也跟着沸腾,野火从底部烧上去,噼里啪啦吞噬所有红浪。   火光中有道黑狭缝,透出一只蓝眼睛,我惊恐地对上他,他也惊恐地看着我,是外面七八个男人中的一个,耐不住好奇心扭头窥视,透过帘幕缝隙,看见了。   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眼神有点清澈,或许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钻进帘幕后,会发出禽兽的喘息声。   我先收回目光。   路德维格狠狠挺腰,低吼一声,抓起白手绢包住阴茎。   事毕,手绢啪嗒落地,泥灰地上洇出一团粘液,像蛇爬过的痕迹。   他还喘息未定,搂着我的腰,脸颊贴在我胸口,一呼一吸,喷火般灼热。快被烫死了,我也面无表情,两眼空洞下视,抚摸他那一头璀璨金发。   “莱涅,能帮我联系意大利的博物馆吗?碧提宫、圣马可美术馆、威尼斯博物馆都可以,我想借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在新国做专题展览。所有的费用由我们公司承担。”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我一颗乳头,碧绿的眼里读不出具体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会考虑。”   走出帘幕后我还有些气息不稳,走路的姿势微瘸,路过镜子时我往里看一眼,衣领严密扣到最上面,两颊粉红,汗湿的头发在额角垂下一缕。   被蹂躏过的男妓,努力装成正经人。   回去的飞机上,艺术团成员们依然很兴奋,好奇我是怎么低价拿下那幅名画的,我不想说话,他们就渐渐住了嘴。   我听见香川影织跟其他人的小声八卦,原来路德维格的男友来自日本著名的歌舞伎世家,是国宝一样的存在。   忽然就想起以前非常厌恶白隽,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他背叛栖莹,把我当第三者。   以前最恨出轨的人。现在呢?   我在心里冷笑,道德这种东西,我早就该没有了。   “陈总。”王羽喆小声喊我,似乎有话,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下属都有些畏惧我。   “说。”   他把平板递给我,让我看国内网页上的新闻。我随便扫了眼几个标题。   「耗资亿万公款购入名画,工会党陈净意欲何为」   「小福宫博物馆透支令港区财政」   人民党控制的媒体大肆造谣我挪用公款,贪赃枉法,为了造势,他们还向民众科普我购入的名画天价几何。   因为我多是匿名购入,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确切数目,只用同类画作之前的拍卖价格作参考。   他们知道CAE拥有毕加索在晚年创作的女子肖像画,便举例伦敦佳士得三年前以1.79亿美元拍卖出毕加索名作《阿尔及尔的女人》。   有知情人士向他们透露我购入了傅抱石的人物画作品,媒体立刻报道傅抱石在中国的传奇度,他于1954年创作的《云中君和大司命》被北京保利拍卖出2.3亿元人民币。   舆论沸腾,继续深扒我“纸醉金迷”的环球之旅,猜测我究竟花了多少钱。   “陈总,是不是需要我们发表声明啊?钱是您以个人名义出的……”   我一个眼神扫过去,王羽喆立刻闭上嘴,艺术团的人都战战兢兢觑着我的脸,我缓和了声气,轻声说:“不要管。你们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   77.   事情在网上持续发酵,等到连方清泽都致电问责后,我才姗姗而出,通过令港区电视台展出十多张拍卖行艺术品购入证书以及第三方鉴定评估机构出具的证明文件,购买方一栏全都是CAE陈氏艺术展览综合有限公司。   “我在此郑重声明,小福宫博物馆采购艺术品一事已经由令港区政府立项,拨款2630万美元,经过多方商议全权交由莫瑞兹艺术公司采办,佣金占采购额的5.6%。   前一阶段CAE公司收购的艺术品绝对没有占用政府拨款,此次采购完全是出于公司扩展库存的考量,但同时CAE也愿意承担社会责任,计划无偿借出这批艺术品五年,放入小福宫博物馆与全国人民分享。   为人民营造良好的艺术文化环境,需要两党的通力合作,在此我要感谢人民党观察报等多家媒体队毕加索、傅抱石、徐渭以及其他艺术大师的提前宣传。   CEA此行确实竞拍到百余幅大师作品,预计小福宫今年8月1日开馆,届时将展出这些典藏,详细情况可以登录小福宫博物馆官网,或者CAE艺术博览……”   公司宣传部赞叹这是一次绝妙的反转公关,让CAE大出风头。经过工会党的打点,不少媒体开始倒戈,含沙射影指责人民党抹黑事实真相,混淆民众视听。   新影传媒特意做政治专访:专制主义下的政体能否还真相以自由。   安云菲笑道:“不错嘛陈净,人民党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之前按兵不动,就是想等他们帮你做够宣传,你占现成的便宜,现在舆论都向着你了,民众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好人,肯定黑子闭嘴,路人转粉。”   我和煦笑笑,仿佛对一切都胸有成竹。   其实不是的,这次延迟澄清事实不只为了“欲扬先抑”的效果,也是为了自毁。   谣言带来的伤害不能被澄清抵去,若是一个人长期被编排绯闻,就算他没做什么,久而久之,名声也好不起来了。   我宁愿让民众对我的印象更差一些,别对我抱太大期望,我是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商人兼政客,本质上就不可能是好东西。   免费将百余件顶尖艺术品租借给博物馆,从表层上看像慈善,根本原因是我要逐渐控制令港区的经济命脉。   我深知这些艺术品会给博物馆带来怎样的轰动效应,国内外众多慕名者赶来参观,令港区游客数激增,拉动周边经济商圈的发展,美食购物,酒店宾馆,服务业将迅速提升,增加十数万个就业岗位。   在这里起步,深耕于令港区的各个经济领域,从旅游业到工业、航海业、教育业,等五年之后新一轮大选到来,这片地界已经改姓陈。 第100章 92 火山缓缓爆发   周五接受电视台专访,完成后已经到了傍晚,坐进车后座,小徐问我去哪儿。我没有回答,很疲惫,揉一揉两眉之间。   今天特意修饰了衣着,焦糖色西裤马甲,真丝黑衬衣,外罩深棕色的半肩披风,一种很古典的穿法,常见于油画上的贵族骑士。   刚才在电视台有不少女性向我示好,赞美我英俊多金,如影视剧中的霸道总裁,当然也悄悄给出了一些暗示,塞进我口袋里的明信片背面有口红印、酒店房号。   这几个月来我差不多都住在酒店内,或者睡在办公室。自与凌歌别后,从未回过家,一次也没有。   车窗外天色阴沉,我说:“去西岸公寓。”   平日里没时间照顾椋梨源,我让助理帮忙找了可靠的钟点工阿姨、家教,有几次还让香川影织开车带他出去吃饭,他毕竟是日本人,多接触本国同胞内心能有归属感。   坐电梯到五楼,看见501的门敞着,嬉笑声很响,一男一女从门内走出,都靓丽条顺,化浓妆,身上穿巴黎世家,脚上踩菲格拉慕。   我堵在电梯口阴沉着脸打量他们,他们看见我先是一愣,目露惊艳之情,想笑却没笑出来,他们怕我。浸淫在权势里的人,都有上位者的威慑力。   两个人低着头走步行梯离开,我大步走进501,甩手摔上门:“他们是什么人?”   椋梨源正在抽烟,云烟雾绕后藏着秀美脸蛋,一身骚包的紫色连体裤裹出漂亮身形,我夺走他的烟扔进水杯,沉声重复:“他们是什么人!”   “星探。”   “什么?”   “他们在街上发掘了我,准备带我去中国发展,我要参加男团选秀。”   “呵。”我轻蔑一乐,在沙发上坐下:“你会什么?唱,跳,rap,还是演戏?”   书包扔在茶几底下,我掏出他的化学练习册,翻开,全是空白。   “今天是六月九号,七月十二号开始大考,还有三十三天……”   椋梨源打断我的话:“我不参加考试,我要去中国当明星,已经签合同了,我会成名的,赚钱后把我欠你的钱全部都还给你。死读书没有用,我不想再学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来决定,你不要干扰我!”   还是要语重心长的跟他谈一谈,我放缓声音:“我没想干涉你的人生,你想当明星,可以,但必须是在你读完大学的前提下。   不要轻信读书无用论,你读大学,不只是在学专业专业知识,也是在正式进入社会前有一个充分认识世界的缓冲期,健全人格三观,培养成熟的心性。   我一直觉得明星的低学历对社会不是件好事,把娱乐圈搅得乌烟瘴气。也难怪,名利场内太浮华了,钱权色,容易让人迷失,但读过书多少都能增加人的抵御力。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没有捷径。你必须努力,还要承担起责任,不能想着光靠皮相去骗幼龄女粉丝的钱。”   椋梨源又点起一支烟:“你说的话我一个字儿也不信,我就是不想努力,我不想过什么深刻无聊的人生。你学历高又怎样,不过就是个动动嘴皮子坑骗人民的伪君子,我妈爱读书结果怎么样,一生不幸红颜命薄。我不会这么傻,人生在世能快活几天是几天,就是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我搧了他一巴掌。为千春,为自己,更是为了他,他实在是缺少管教。   椋梨源两眼冒火,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力气还挺大,很好,我等着他还手,这样我更有理由跟他干一架,让他尝尝成年男人的铁拳,这个欠揍的混小子!   他猛然动作,下一刻,我口腔剧痛,唇内黏膜撞进牙齿,血腥味迸出来,一切都像是慢镜头,我看见他纤长细密的黑睫毛,雪花秘扇,光影流转。   头骨碰到冰冷平面,视线上方变成天花板顶灯,我终于意识到他是在用嘴撞我的嘴,他把我按倒在茶几上,狠狠碾磨着我的唇瓣,舌尖破开我的唇。   我的一拳揍上他的脸,之后又是一拳,下手极重极毒,椋梨源从我身上跌落,他在笑,浮肿的流血的脸在笑,两只眼灼灼发亮,死死盯着我。这漂亮的暴徒,血脉里流动法西斯的残忍。   他的笑逐渐凝滞,似乎天真又困惑:“你……哭了?”   是,眼周酸涩颤抖,我快要忍不住泪意:“为什么……这样报复我?”   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方式,比骂我、打我、拿刀捅我残忍百倍。   他在提醒我,我有多贱。   做过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妓,所以我注定人尽可夫,连我养的孩子都可以辱我。   我颤着嗓子,指门外:“……滚,滚出去,快滚!”   椋梨源牵动嘴皮:“接个吻有什么……”   “滚!”   他出去了。   我坐在地上,抓起大把纸巾捂住嘴,吐血水。外面雨声渐响,我迷茫地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跌跌撞撞跑向502,房内死寂的整洁着,餐桌上没有小收音机,衣柜里没有整排一模一样的灰T恤,凌歌来过,凌歌走了,客厅里他睡过的折叠床,干干净净,毛毯整齐叠好,放在枕头下。   深蓝色枕套上,搁着一个白信封。   “小净,或许你不会明白,我是怎样回来爱你的。请你相信,有些人的爱存在沉寂期,像休眠火山的岩浆,在地壳万米以下的液态区酝酿生发,与你分离的十年里,我经历过的每分每秒都没有你,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一滴积聚起来都是在为爱你作准备。   你曾提起过我的前女友,还有陈栖雪,你觉得他们痴心爱我,不是这样的,小净,我尊重他们,与他们好聚好散,这些年我越发明白,每个人都有结界,都是一座城,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而我没能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敞开真心。门当户对,甚至思想契合,都不能决定爱情,爱情是过剩的多巴胺,慌乱,无措,冲动,彻底败给另一个人,那种感觉,自你之后,我再也没有体会过。   可惜曾经我以为幸福是必须要刻苦追求的,我不敢相信自己有多幸运,原来上天早已把你安排在我的生命里,从初中开始,我们一起晨读,打篮球,逛马路,不需费力我就能看见你,那时我只把你当作寻常景色,我们相识的太早,我迟钝的心不明白何为爱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我们分别一年后的圣诞节,我在纽约跟朋友聚会,四周灯火流溢,非常热闹,我突然想到了你,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我强烈地思念你,我想立刻见到你,但是那时候你已经有了爱人,我不能再去打搅你。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让我想起你。清晨蓝雾中的白芍,旧金山的晚霞,渔人码头的彩色海盐,可乐冷藏后罐体上凝结的水珠,路上两个可爱小男孩为抢饼干大打出手,我会不由自主的微笑,那些时刻的光影、气味、声音、颜色包围我,就好像你在我身旁。   在麻省理工,我曾与导师的女儿恋爱两年,她主动提分手,并劝我去追心里那个人,或者彻底放下爱欲投身于宇宙,看惯生死寂灭,无休无止,人将超脱于私欲。我不再钻牛角尖,不愿再对藐小之物追根究底,我放弃微观生物学,把身心投放进天文学内,当我长久凝视浩瀚太空,以光年计算距离,观测数亿倍太阳质量的黑洞,见证核聚变后星云中诞生耀眼恒星,我终于明白无限的大就是无限的小,我无处可逃,一个人如果不积累足够的痛苦,便永远也不可能参悟。   我必须回来找你,因为你是我最大的妄念,在你那里,我甘愿受刑,做感情的囚徒。   还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童话吗?   《小王子》里狐狸被驯服了,看见麦田在风中起浪,会联想起小王子的金发,他懂得爱,也教会了小王子什么是爱,于是小王子幡然醒悟,自己深深爱着那朵玫瑰,即使她懒惰平庸自命不凡,他也无可救药地爱着她,年轻时不懂得,所以错过了,把自己放逐在星空里,千山万水过后,他还是要回去找她。   三年前的12月28日,我收到邮件rose on the road,玫瑰上路,我以为这是一种暗示,冥冥之中,你我心意相通,当时我正在主持一个国家项目,收尾后我着手准备辞职,遭遇种种阻挠,期间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我无能为力……”   跪坐在地上久了,身体冰冷而麻木,我没有再读下去,慢慢趴倒,脸颊碰触地面,睁着眼看窗外的大雨,飘窗开着,雨水伴随狂风泼进来。   雷电轰鸣,盖住我的哭声,信纸渐渐被水打湿,一个一个黑字融化成灰斑,万千扭曲的笔画细细蠕动,哭泣的纸,无能的爱,终将灰飞烟灭。   --------------------   或许大家多多支持我,我就有稳定更新的动力啦 第101章 齁甜的维纳斯   小福殿三楼南边的九号单厅尚未装修齐全,原定的主题是「皇室往昔」,墙上垂悬整块浮雕雪尼尔面料,还原法兰西加冕大典时的金色大提花丝绒幕布,直铺到地面,尾端点缀红蓝宝石碎钻。   曳地垂帘前堆满各类瓷器,高低错落插着孔雀尾羽,碧青的绒毛渐变成靛蓝妖紫,顶端镶嵌金光流溢的羽眼。   厅内最值钱的是一架金丝楠木龙辇,古代由八个内侍抬着,皇帝坐于其中,在宫墙间慢悠悠行进。   现在上面蒙了厚厚几层丝绸,最顶上一块是鸾凤祥龙胭脂红蜀锦,我脱光衣服,躺上去。   滑凉冰肤,座椅的长度容得下肩背到大腿,我将头枕在雕工繁丽的搁臂上,一只手臂柔若无骨地搭上椅背,小腿慵懒垂在车外,脚丫夹住秘色釉螭耳瓶的边沿。   “这样可以吗?”   画家歪头观察片刻,用生涩的英语指点几句,我闻言伸手到胯下,调整垂软的性器,肉粉色一根,并不难看,也可以入画。   下巴再抬高一点,两条小腿稍微交错开,头发全部撩到扶手外,露出耳朵和后颈。   之前跟路德维格谈好的,作为展览的条件之一,我要做他们家族画家的裸体模特。不过只画身体不画脸,我在脸上罩了层缃色薄纱。   调整许久,我觉得可以了,路德维格突然说还不行,他跟画家用意大利语讨论,我勉强听出“颜色不对”、“不是我要的感觉”几个短句。   路德维格快步走上来,细看我这具横陈的身子,他说:“净,你苍白。”   他的手从胸肋骨向下滑擦,激起我毛孔萌动的颤栗,那手掌大且硬,或许米开朗琪罗碰触石块粗粝的面时就是这种手,直到我紧闭双腿间。   被掰开了,大腿根上的嫩肉瑟瑟发痒,是他在用力揉磨。无所适从的两条白腿之间,探出他蜜色的英俊面孔,坏笑着。   我闭上眼,一条腿勾住椅背,一条腿轻轻落到他肩上,默许他继续。   狡猾的舌头,由下至上重重刮舔,半球臀肉颤了颤,会阴处受到虚虚撩擦,隐秘的臀缝被撬开了一点。   很快下身涌起暖流,大腿白里透粉,粉意一路攀到脚踝,脚趾微微蜷缩。   我辗转反侧,握住自己半勃起的阴茎,路德维格舔我手背、手指,进而似有若无地舔到柱身。   “哦……”喉中溢出一声呻吟,同一时间大门被踹开,聂甹悠直直闯进来:“陈净!”   路德维格抬起头,掐着我的两条腿怒视他:“滚出去!”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敢动老子的人!你他妈找死……”   我拽住了聂甹悠的袖子,隔着层薄纱,双目迷离地看他,眼中的媚意灵动飘忽,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整个人娇得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像开过了头的牡丹,淡粉重瓣层层叠叠,花枝不堪重负,快要擎不住了,下一刻就要化为漫天落英。   唱过《长生殿》,我太知道杨玉环该怎么演。   “你们……只是在画画?”聂甹悠瞳孔震颤,他在说服自己轻信我,甘愿受蛊惑——他从我背后伸出手,穿过腋下,一手一个揉弄我的乳头。   前后夹击,屁股和乳同时被刺激玩弄,我逐渐进入高潮状态,狂颤的两腿间水声黏稠,胸前两手揉面团般大力画圈搓动,我嗯嗯啊啊呻吟着,劲爽中腰肢弯成拱桥。   画家惊呆了,睁大眼看着我怎样从扁平的苍白激荡成粉浪,玫瑰粉在皮肤里燃烧冲撞,波涛汹涌,安格尔的《大宫女》,委拉斯凯兹的《维纳斯》,那些纯美女体被我的淫浪吓得尖叫。   两乳骚红,股间泛着颓靡海棠红,我猛然抓住椅背,四爪团龙纹嶙峋凹凸印入掌心,指骨顶起苍白,孔雀羽斑斑茬茬搔过指甲,磷光散淡,满眼暗紫色流萤。   我紧绷的腰身垮下来。   路德维格把沾满白液的手举到我眼前:“你射了好多。”他抓起丝绸,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净。   垂眼看自己的身体,一滩汗濛濛的粉肉,莫名想起儿时尝过的桃花云片糕,吃在嘴里沙沙的,很快腻了一舌头,齁甜。   这时候才发现陈钟岳,哦,门没关,凡是地位高到门卫拦不住的人,都能上楼来看我的婊子样。   “舅父……”我向他伸出手,他走近我,似乎想看看我还能搞什么花样,装疯卖傻的贱货。   “你跑完步啦?”我摸他额头,像要给他擦汗,陈钟岳冷眼瞧我,一把抓起我的腚瓣,手指猛力挤进后穴内。   我低低唔一声,身体绷紧,他恶意地旋转手指按压肉壁:“不湿?骚屄还没被插?”   聂甹悠在梳拢我的长发,路德维格在叱责陈钟岳。   而我抖得成了风中落叶,像溺水的人紧紧攀住陈钟岳脖颈,睫毛颤动着,看自己股间那双耸动的手,我眼神呆愣茫然,像是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反而因为害怕而不断向他怀里躲闪。   “舅、舅父,我要……”   他低沉喘息:“要什么?”   我垂下眼帘,很羞涩地小声说:“……《金瓶梅》”   陈钟岳的手停住了。   “我把书扔到楼下了……我怕姥爷打我,疼,好疼……你捡到它了对不对,你肯定没让它淋湿,因为你对我好……”   “你喝酒了?”他捏住我的下颌。   “一点点。”我笑嘻嘻地向他哈一口气,让他嗅到浓重白兰地的气味,随后,撅嘴亲他。   隔着面纱接吻,一格格网眼烙进唇肉里,麻丝丝,像细密的蛛网,像瓷器釉底的冰裂纹,触感不鲜活,陈钟岳掀起这层纱,急切地肉贴肉吻下来。   我终于找到当情人的秘诀:要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极度盲目,盲目地相信自己被爱着,尽情犯上作乱撒娇打滚;另一半极度清醒,时刻算计得失,敲骨吸髓地争夺利益。   被三个人一齐亵玩许久后,我昏睡过去,这时候绘画才刚刚开始,金碧辉煌之中,横陈一具粉白娇躯,没有脸,长发委地,雌雄莫辩,线条有种难以言喻的淫邪,这时候观者或许会连忙打住念头,对待艺术品,怎么能有下流的猜想。   艺术没有界限,能被赋予任何意义,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等我被定格在画纸上后,就变成了君王、公主、王子、贵妇、侍女、演员、歌手、禁脔、人妖、男妓、路人、变性人、外星人、无所事事的人……   下午四点钟,我伸了个懒腰,赤身裸体走下龙辇,大厅内没有第三个人,画家呆呆盯着我,眼里还带点胆怯,跟没见过男人似的,哦,不对,是没见过我这么收放自如的荡妇。   我抓起纯净水水桶猛喝一气,然后给小徐打电话叫他来楼下接我,接着我穿衣服,打领带,套上一件天蓝色雨衣。   外面暴雨倾盆,估计灵顿路下坡处会再次被淹,那里是老街区,排水系统一直不理想。   昨天刚被正式任命为内政部兼交通部高级政务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准备彻底解决这一痼疾。   上午给新影媒体打了招呼,四点半他们派记者做专题报道,拍摄我在暴雨中亲临现场指挥作业的过程,与民同在的时候让秘书打伞,会显得生疏,所以我准备了雨衣。   很脆亮的天蓝,水珠在致密的料子上一滑到底,我向往这种纯粹,而这间九号厅不点灯时简直像暗花锦织的烧烟室,鸦片甜腻的气息丝丝脉脉升浮。   在这里我一丝不挂的被男人们玩弄,而现在我头脑冷静地站立着,回想那些淫乱,像是看另一个平行宇宙。   这算超脱吗?   越是堕落,越是理智,如同一架精准运行的机械,我处理工作时越发得心应手。是不是本就该是我走到这个地步。   色相被男人们看中,能力也被他们肯定,或许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我无声冷笑,真贱啊,都能把当婊子看成一桩荣誉,好他妈畸形的心态。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新影传媒的主编苏勋,他朝我焦急大喊:“看新闻了吗?怎么压都压不下来!你完蛋了!”   我立刻上网,热搜第一行大字跳进眼里:「知名钢琴家陈栖雪曝光:表弟陈净是同性恋!」   --------------------   让我看看哪个小可爱支持我 第102章 94 点进来就看劲爆标题   「亿万少女美梦破碎,白马王子陈净爱的竟是大肌霸型男」   「长腿美男陈区长荣登同志圈梦中情人榜首」   「高声浪叫爸爸真棒,陈区长办公室打炮」   「酒店开房脱衣上床,陈区长日哭男职员」   「知情人爆料,陈区长最爱给男童开苞,曾夸赞芽泷区人妖口活真好」   「陈净支持种族平权,竟是因为黑人的**特别大」   「陈区长与少数族裔黑人握手,梦想脱裤子给对方口」   「漂亮区长的屁股为什么这么翘,原因竟是……」   「紧身西裤包裹翘臀,区长上班不穿内裤」   「祸国妖妃重新现世,错投男身化名陈净」   「政治明星陈gay亲口承认同性爱,女校学生集体痛哭现场如同追悼会」   「一夜七次,约炮群p,夜店陈净大战巨根牛郎」   「gay吧一条街改放政府报告会议助兴,陈区长一出镜骚0腿软尖叫要猛1」   「gay圈天菜出席经济座谈会,俊俏优雅长发飘飘,黑衬衫勾出大胸肌」   「猛男对着陈净照片狂撸,肾脏透支送医院抢救」   「政府白天传出阵阵呻吟,疑是区长约Money Boy上门服务」   「富家公子陈净早年喜爱温柔人夫,强取豪夺当着妻子们的面玩俄罗斯转盘」   「三更半夜陈区长现身街头,进便利店买最大号避孕套」   「据爆料陈净大学时期聚众飞叶子,嗨翻天后脱光群P酒池肉林」   「盘点历史上著名同性恋,最诱人者非陈莫属!」   「劲爆真相!干部公厕、令港名妓,看陈美男一路睡上高位」   「工会党高层男同密集,陈净脱衣挨个服务」   「惊天爆料!陈区长曾假扮站街女,浓妆艳抹招嫖客,十块钱可以干三次」   ……   我面无表情地翻看这些新闻,放下手机看围坐在会议桌旁人,他们都立刻转移目光,不敢跟我对视。   “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这次该如何公关。”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陈栖雪音乐会后受记者采访谈到自己的家庭,提了一句“陈净从小就喜欢同性”。   人民党把这句话当做头版头条,煽动娱乐媒体胡编乱造,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现在打开登陆网络就能看到这种东西,到处都是,标题尺度之大令人咋舌,点进去看都是胡扯八道,他们拿不出任何确切证据。   这一次做公关难于上青天,我要面对的是人民党——新国第一大党,也是开国政党,实力碾压工会党,陈、聂也不能帮我。   因为人民党要对付的就是他们这群工会党幕后推手,而我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早晨九点半一过,我没有耐心再跟他们空耗,带着秘书开始今天的行程。车在楼下等着,新换的,很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卡宴。   我今天穿得也低调,黑藏青色旧西装,长发盘在礼帽里,戴着墨镜快步走出大楼,一瞬间人声蜂涌,各家媒体争相挤在安全线外,保安严防死守,不准他们向我靠近。   除了记者以外还有女孩子,哭着嘶喊陈净我们支持你我们喜欢你。这样幼稚而真挚,只让我想叹息。   坐进车后座,车辆快速驶出人流,我摘了墨镜,按摩睛明穴,问身旁的助理覃奕:“把今天的行程报一遍。”   覃奕是我从上百名应聘人中挑选出的新任助理,中国人民大学毕业,我综合考量过他的学历、家境、社会经历各方面,两周前确定任用他。才上任不久,就跟着我碰到危险时期,但他依然沉稳不多话,我还算满意。   “9:50分,视察小福宫博物馆建设进程,在现场召开CEA工作会议。   10:30分,参观天福路等街区,与政府官员策划招商引资事宜。   12:00,与紫郡假日酒店总经理共进午餐……”   紫郡是陈钟岳名下的产业,有意入驻令港区,不止这一家连锁酒店看见了商机,小福宫开业后必定需要配套的酒店设施,要知道目前令港区内根本没有高档宾馆,很多人都去郎梅邯区的希尔顿住宿。   “下午2:00,与工会党主席进行电话会议。   下午3:30,与住建部商议灵顿路下坡道路整改。   下午6:00,与路德维格先生见面……”   我打断他:“这个划掉。”   特殊时期,我不能跟他们见面,路德维格,陈钟岳,聂甹悠,他们也不想惹祸上身。   “那下午五点的档期需要补上吗?最近有几位先生、女士排队求见您。”   “有名单吗?”   覃奕点开新文档,准备报名字,我制止他,抬头扫一眼司机和副驾的位置,“记住,不是所有的文件都需要报出来,有时候直接给我看更好。”   他有些惊讶,很快郑重地点了下头,把平板放到我面前。   我快速扫了眼名单,划出“章小晗”三个字,“联系她,下午五点半约在西塞罗咖啡馆。”   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小福宫的建设进程,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曾被我设计过,它作为公立博物馆,不以出售门票盈利,而是靠财政拨款经营。   未来五年政府必须从CAE雇佣团队进行展览品的日常养护。灯光射度、室内湿度等都需要专业人士控制,警卫保镖也是刚需,还有讲解员、网站编辑……   “日后游客数量很可能爆满,我要运营部设计一个预约系统,早上九点开馆,下午五点闭关,这八个小时划为16个时段,每30分钟为一时段,有500个预约名额,这样博物馆在高峰期不会超过4000人,能保证游客的观展体验,而且确保了安全通道载人量的上限。”   运营部人员快速做着笔记,我看向设计部部长,她是印度裔姑娘佩丽妮卡,姿色一流,头脑也相当聪明。   “日后你们工作的大方向在于开拓艺术衍生品市场,从最基础的版画,到瓷器倒模出的小冰箱贴,抓住游客的心理,不断推陈出新。具体参考故宫博物院、纽约艺术博物馆,他们在这方面是佼佼者。你们部门内先商议,一周后把报告交上来。”   原定半小时的会议延长了五分钟,出门时我又看到了自己的画,正对小福殿大门,一个四米长的玻璃展台设在影壁的位置,里面锁着我那幅取法郎世宁的黑色绢丝长卷。   宝石颜料熠熠闪光,乍一看倒有云蒸霞蔚的万千气象。虽然画的是小福宫全景,但摆在进门的位置,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我的雕虫小技,哪里比得及徐渭、文征明、傅抱石、毕加索?   可是其他人,包括在艺术领域具有资深品鉴能力的香川影织、王羽喆都大加赞扬,于是我顺水推舟,应下了这样的设置。   有时候上位者要保留几分昏聩,坦然接受属下不过分的谄媚,上下级关系才能更圆融。   走到小福宫外又是摄像机怼脸,记者们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好不容易等保镖护送我上了车,参观天福路估计是不成了,我让司机慢慢开车,带我在周围逛几圈。   几分钟后在街边停车,一个政府官员坐进来:“陈局,喊我小刘就好,我陪您看一下街道规划。”   我点头:“麻烦了。”   天福路毗邻小福宫,商业潜力巨大,过去破旧的小店铺都要被重新改装。   “您看,那几家店卖香料、卖古玩,比较有文化价值……”   我稍微探头,看见檀兰旃香事馆,芙蓉书画等招牌。   “政府可以补贴,但大部分资金还是要靠他们自己,重中之重是改造店面布局,我看他们很有消防隐患啊……”   小刘连连附和:“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尽快落实到位。”   下午,我让覃奕开车带我前往西塞罗咖啡馆,这里相当雅静,提前预约过,西崽领我进了包厢。   章小晗已经到了,笑靥如花,落落大方,和伦敦商学院那会儿大不一样。当时她是丁慕白的女友,现在她是盖若森的情人。   --------------------   话说大家希望我以什么频率更新 第103章 95 越前竹偶   前些天我接到盖若森的电话,他快高兴疯了,我的方案让他大赚一笔,荣膺金牌大鳄的身份。   因为帮助腾明系,得罪了易淘系高层,易淘在香港上市的募股承销商没有美林美银的份,我秘密给盖若森写了个方案:模拟易淘的IPO股票。   易淘是中国公司,最大的股东却是日本网银和美国优狐,通过一揽子金融产品配合两家公司股票的比例调整,做空与做多结合,从两家公司剥出与易淘相似的纯净资产,然后上市销售。   易淘在香港上市当天股价暴涨40%,我设计的产品与易淘股票市盈率相当,当易淘的股票涨的时候,这个股票会有几乎相同的涨幅。   就这样,盖若森虽然被易淘拒绝在门外,却还是能跟着分一杯羹。他为了感谢我,除去答应过我的那件事意外,还愿意跟CAE长期合作。   正好我打算收购国内一家中等规模的会展公司:古咖博览,从而扩展CAE的展览业务。本来该用自家的陈裕资本来做收购,但是陈裕资本仍被陈露夕把控,我转而委托美林美银,盖若森同意只收1%的佣金。   盖若森想从英国飞来当面感谢我,我拒绝了,这个时候任何男人特意来见我都纯粹是往枪口上撞,我让他派来一位女性来洽谈合作。   跟章小晗沟通的过程很顺利,美林美银的方案无可挑剔,我直接签了名。   时间还不到六点,章小晗啜一口红酒,高脚杯后的黑眸始终盯着我。   “你不问我丁慕白的事?”   我没有回答,从何谈起?他们的纠葛我又不好奇。   章小晗径自笑了:“他那种男人,都把我当成漂亮物件,玩一玩,不当真。但其实,是谁玩谁呢?”她明眸微睐,颇有风情:“先是丁慕白,后是盖若森,来一个我踩一个,上好的垫脚石。”   我摸不清她的路数,炫耀?交心?喝醉了?我只能说:“章小姐,我来谈公事,不是来听你的浪漫故事。”   章小晗不羞不恼,笑得娇艳:“做邓文迪当然需要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是实在人,我跟你说真话。最起码能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以后你想找承销人,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就是我。”   我捧场地笑一笑:“别具匠心啊。”   “我已经见识过太多人了,这世上,三分贵族都想装成十分,暴发户嘴脸;五分贵族都想装成八分,吃相不算难看;八分贵族呢,心里更有数,装九分就够了,所以难辨真假。而十分贵族,超然于物外,从不弄虚作假,你就是这样。”   我觉得尴尬:“非要说这个吗?贵族不贵族的重要吗?”   “看,就是这样,你不在乎,就算坐在你面前的是英国女王,你也这样说。”   “你太会夸人了,章小姐,没必要的。怎么活不是活呢,我跟你没什么区别。”   章小晗低着头,手指摩擦杯沿:“我用自己的头脑、姿色往上爬,我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我那些闺蜜们……”她冷笑一声:“呵,我不在乎,这一切都是我身为女人的自由,就像男人能出卖体力一样。我很自信,我可以超越丁慕白,甚至盖若森,他们靠出身拥有的,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   但是,陈净,我永远都没法超越你,一个富有家族能培养出的最贵的东西,都在你身上,才华,气质,悲悯天性,对一般人我绝对不会交浅言深,但你不一样,你能听懂。”   临走前,她再一次说:“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幸运。”   我沉默许久。我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前提是:她不知道我背地里是怎样一个烂货。我抚摸自己精心保养的柔亮黑发,笑了。   手机铃响,惊醒我的遐思,又是苏勋那贱人,每次他来电话都没好事儿。铃声快断时,我耐着性子接了。   他声音里带着笑:“嘿,老兄,你的本事还真不小,现在各家媒体的新闻都撤啦,网上干干净净,没有你半点坏消息,陈栖雪澄清了……”   我打开新闻,头条之一是陈栖雪澄清:几天口误将“表弟从小就喜欢跟同性玩”说成“表弟从小就喜欢同性”,误导了大家,特此向公众声明,并向名誉受损者郑重道歉。   新闻收的干净了,但坏影响终究是放出去了。   我正琢磨人民党想玩什么把戏,手机上跳出一条陌生人的短信。   “喜欢我的礼物吗?”   “陈栖雪害你,人民党想把事情闹大,是我跟高层们斡旋,把你所有坏新闻压下来。”   “我不是第一次为你做这种事。”   “我很想你,阿净,跟我见一面吧。”   坚硬又柔软的海螺之芯里,躺着我,浅调的粉,如母亲的耳廓外缘,别着一朵弱白的蒲公英。浪花捧起我,轻轻卷入海里。   浪是温暖的,吞噬我的脚趾,环住我的腰,漫上我的胸脯,温柔地吻我,吻我至死,吻掉我的叹息,像情人一样抚平我的欲望。   睁开眼,我看见昏暗的天花板,布满斑斑叠叠的蓝色网格,是我的窗帘,被街道上路过的车灯映照在墙,夜晚曼动的柔光里,如蓝蕾丝虚虚笼住我。   我抚摸自己,器官之上的白骨,白骨之上的皮,光滑如缎,我爱自己。泻出来后,慢慢用手虚笼住口鼻,我嗅到自己的味道。变态。   凌晨四点钟,我因为自渎而睡意全消,起身去洗澡,然后走到书架墙前发呆。凌歌住在这里期间,常去海蓝孤儿院作义工,来回的路上会经过书店,他每次捎一本回来,渐渐积满了八分之一的墙面,其中不少是俄国文学,很现实主义。还有一部分科幻,但他选的科幻作品也多是充满感性的那种,比如刘慈欣的《乡村教师》、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他喜欢有温度的文字,可以凉,但不能冰。此时此地,一个空旷的夜晚里,我不愿意碰他读过的,他是我不能破坏的整体,我敬而远之。   回到放旧书的第三层,我随便抽出一本淡青色封皮的薄薄册子,《越前竹偶》,一个日本作家的中篇小说,我扭亮奶油绿台灯,坐进蛋椅里翻阅。   文字淡淡,情欲压抑,纸面上浮动扭曲的无头胴体,我及时合上书,停止自己脑海里的延伸。最近很清静,没有比龙卷风的中心更安全的地方了,因为四周巨大的离心力,中间形成一个涡核,安安静静地呆着我。我珍惜没有男人的生活。   给自己煲了半锅米饭,盛出来后突发奇想,用白开水泡着吃,我端一只碗,拿一双筷,坐到阳台的栏杆后,凌晨六点钟,城市开始响动,点灯做饭的几乎都是家里有学生的。   瓷碗边缘印一圈淡紫蜻蜓,我吃一口水泡饭,味道别样雅致,米粒在口中融化的感觉有些甜。对面楼五楼有一户在吵架,从我这里看得到一男一女站在厨房,隔着饭桌大声争吵,黑色人影,橘色灯光,是清晨雾气中唯一的热度,我端着碗看热闹,与自己内心的阴暗相伴,争吵是人家的,我只需要平平安安地看,感受生活的烟火气息。   他们摔碗,很大一声响,突然掺杂了孩子的哭声,我一下子提心吊胆起来,扒住栏杆使劲向那边探看,在两个大人身旁看见一个卷发小姑娘,我想抱住她,让她不要怕,好在没多久两个大人不再争吵了。   楼房恢复寂静,很远处海鸥盘旋,依稀能闻见大海咸湿的味道,今天我要飞中国重庆,跟新国政企代表团一起参加首届智博会。   据说这一次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赴华访问团,由资讯通信媒体发展局牵头,资通局局长和新国荣誉国务资政率队,带领部分国会议员和二百多名新国科技企业代表出席开幕式。 第104章 96 小孩、火焰和冰淇淋   重庆国际博览中心,新国作为主宾国,搭建面积超过1400平方米的展馆,举办数字经济高端论坛暨企业对接会,中国的参展单位大多数是“中”字头国企,包括军工企业、船舶工业、船舶重工、能源类企业等,展示大数据智能化产业相关成果。   我和其他国会议员参加完媒体见面会就结束了,坐摆渡车离开会馆,广场空旷无际,远处山峦间高楼耸峙,被夕阳渲染出鎏金色彩,方泽清坐在我身旁,他是这次出席的重要发言人,听到我感慨中国一日千里,日新月异,他笑着说了一通话:   “如果走资本主义道路,可能在某些局部地区少数人更快的富起来,形成一个新的资产阶级,产生一批百万富翁,但顶多也不会达到人口的1%,而大量的人仍然摆脱不了贫穷,甚至连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从根本上摆脱贫穷问题。”   我觉得熟悉:“这是,《邓选》?”   “对,马列毛邓,常读常新,最大的功用在于以理为鉴,照出资本主义的弊端,放在现实里,再多的主义,也敌不过人为的政治。”   我没明白他的立场:“您似乎有些悲观。”   方泽清说:“不,离开中国五十多年,对这里我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客观研究而已。”   “那您怎么看呢?邓公的设计,取得实效了吗?”   方泽清但笑不语,快要下车前他才告诉我:“我跟各种中国人聊过,谈到经济、房产、教育各方面,不同阶层的人,想法天差地别。思想上的分层已经这么厉害,实际生活水平更不用说。你要知道,社会主义只有一种,但资本主义可以千变万化,适应国情,比如掌握经济命脉的不是财阀,是官本位,官僚,官商勾结。你LBS毕业,接触过私募,你比我清楚,中国最有钱那批人身家有多富,就算是这样,跟犹太财阀比还是相差甚巨,归根结底,是因为犹太人赚的是投资全球的钱,而中国富商,大部分是吃本国的房地产、消费业人口红利。”   最后他笑言:“中国已经很很伟大了,怎么能要求拥有最古老文明的大国,同时还成为世界经济霸主?”   当晚在中方安排的国宾馆住下,第二天上午回国,从章宜机场回家的路上经过舟杉道,我买一枝红玫瑰去看妈妈,沙滩上湿风扑面,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我脱了鞋,赤脚踩上细沙,脚心偶尔感受到贝壳嶙峋。   有个姑娘向我兜售工艺品,她实在卖力,我不好意思婉拒,买了她一条玻璃瓶项链,里面盛着沙子、粉紫小贝壳,玻璃瓶不大,形状倒是漂亮。   确定她走远后,我将瓶口塞子拔开,倒出里面的东西,然后闷入妈妈墓碑旁的海水里,灌满,把这一小瓶海水戴到脖子上。   因为妈妈,我又想起了朱丽安,一直有计划为CAE招募更多人才,她可以做我的执行总监。可是我对她有亏欠,还不曾向她道歉,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我决定回办公室换身衣服,让覃奕去灵顿路帮我给朱丽安儿子挑一件礼物,然后就去她家拜访。   搭计程车回令港区,途中突然接到栖媛的电话,我和她很少有联系,看了手机屏幕十多秒才接起,她兴致高昂,说想来参观小福宫,要我作陪。   我当然拒绝,她说栖莹姐也在哦,我考虑了一下,提出找一个属下陪同她们。栖媛不乐意,开始撒娇了,三哥哥三哥哥喊个不停,我不懂她的分寸感在哪儿,欢喜了就笑,不高兴了就甩脸,没有定性,女孩子被惯成这样早晚要吃瘪。   “我平时全球飞嘛,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想见你都不给机会的吗?”   片刻后电话那头换了个清冷的嗓音:“三哥,是我,我跟栖媛在小福宫门口,麻烦你来陪陪我们,可以吗?”   是栖莹,我立刻动摇了,因为对她总是心怀愧疚。正好车过天福路,我让小徐把车开进小福宫地下停车场,提前联系安保部开启博物馆的员工通道。然后带好墨镜,盘起头发,下车去找她们。   栖媛穿一身淡绿色旗袍,我一时间竟然感觉不适应,印象里她总是穿五光十色的小礼裙,乖张俏皮,栖莹还是老样子,白裙跹翩,笑容温婉:“三哥。”   我点点头,领她们入馆后摘下墨镜:“三哥上午刚回国,下午还要开会,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玩。这里都是些拍卖会上拿到的展品,估计你们以前见过,随便看看吧。”   西方艺术作品,她们见过太多了,栖媛可以品评得头头是道,我只是偶尔给她们讲解中国山水画的背景,栖媛在一卷泼墨山水画前抱臂站了许久,我走过去时,她转头朝我微笑,眼睛很亮,不是泪,单纯是虹膜倒映出的水光感。我熟悉她此时的感觉,常看中国山水画便会心明眼亮。   “难以想象,这才是我祖先创造的艺术,我竟然对它感到陌生。”   我安慰她:“我们祖父那一辈就移民了,你妈妈是意大利华裔,你从小就在西方语境下长大,不熟悉中国古典艺术很正常。”   “不,我是Cosmopolitan,对中国的了解不比他们本国年轻人差,他们当代的主流文化里,动漫、游戏都采用西方绘画的结构,真的喜欢中国画的是少数人,他们自己都不懂,那这一类艺术必然会没落,其实说到底,中国画是对水和墨的运用,归结到西方绘画大类里不过是水粉画中的一种。”   “栖媛,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性的,毕加索临摹过上千张齐白石,中国画的美妙不只在技术上,更在于意境,与画家的阅历息息相关,单就审美角度看,我认为眼前这幅水墨图轴,虽然没有西方传统风景画传递的信息密集,但具有强大的渗透力,我很喜欢,我相信它有很高的升值空间,所以我把它引进我的博物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审美,不被掌握话语权的主流文化统治。”   我们边聊边走,栖莹靠在一个现代装置旁玩手机,看到我们来,她优雅转身,高跟鞋尖在地上划出弧线,“出去逛街吧。”   天福路上人流密集,我戴墨镜,和栖媛共用一把黑色遮阳伞,并不引人注意,但她们对什么都好奇,每一家店都想逛,在檀兰旃香事馆,她们兴致勃勃地淘了一堆手工小香料。   店主已经认出了我,但他够聪明,装作不知情,只是偷偷地上下打量我,他说二楼有线香、古董香炉,栖媛和栖莹想上楼去看,我百无聊赖地陪同,木质楼梯狭窄而陡峭,二楼的中式绮窗占了大半面墙,透过窗看得见阳光灿烂的广场,中央的大喷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粉红色的冰淇淋巴车,车旁边蹲着一个哭泣的小男孩。   我观察数分钟,感觉他是走丢了,没找到爸爸或妈妈。我立刻下楼去找他,跨过街道把他抱起来,当他湿漉漉的小脸贴上我颈侧时,我心中掠过一种阴霾感,为什么最近频频看见哭泣的小孩。   不知道他能否吃冰淇淋,我不敢冒险给他吃,所以只把冰淇淋车上扎的彩色气球买下来,送给他:“别哭了,你妈妈呢?”   他哽咽着说妈妈生气了。冰淇淋巴士的店员说他妈去咖啡馆见朋友,把孩子丢在这里。很快一个长发女人朝我们跑过来,一把夺过孩子,狠狠瞪我一眼。   我正要阻止,却听到小男孩喊了一声“妈妈”。   就在此时人群中爆出惊呼,着火了!檀兰旃香事馆二楼窗口黑烟滚滚,吐露火焰的橘光,那一刻我竟然感到无比真实,那一丝不详的预感终于落地了,有人阴我。   我推开人流跑过去,我必须迎头而上,因为这是我的辖区,我事业的根基,我的两个妹妹还在里面,耳边嘈杂嚷嚷,有人报警有人拿手机拍照,自媒体发达的今天,流言蜚语轻松翱翔天际。   香事店老板捂鼻冲出大门,弯腰咳嗽不止,我拽住他的衣领大吼:“她们呢?”   他似乎吓傻了,连连摇头,想给我跪下,我搡开他冲进店内,一楼的香料已经小规模燃烧,弥漫浓烈的芬芳,我大喊栖媛栖莹的名字,将西装脱下扑打楼梯扶手上的火苗,快速爬到楼梯拐角位置,这里是一个小平台,墙上挂刺绣、油画,地上摆放古典五斗柜,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我踹开柜子拽出消防栓,可水压竟然不足,我操,他妈的,我破口大骂,取出干粉灭火器,拔了安全栓,将输送管对准通往二楼的阶梯,输送管有裂口,干粉骤然喷出时在裂口处凝结成冰,连带着冻疼了我的手。   火势稍弱,我一步两阶跨上去,找到两个妹妹,此时香料店内的芬芳已经刺鼻了,她们捂住鼻子嘴,满眼泪花,一氧化碳轻,容易飘在高处,我教她们半弯着腰行走,用湿手帕捂住口鼻。   栖莹说没有湿手帕,我出行习惯携带两个手帕,一白一蓝,从兜里掏出来,再把玻璃瓶吊坠砸碎,让海水浸透布料,她们拿了手帕后弯腰前行,小心翼翼下楼梯,楼梯本来就陡,地板裂缝间火苗燃烧,她们很害怕。栖媛猛然尖叫,险些摔倒,她穿旗袍难以前行,我把她打横抱起,扭头看栖莹:“你可以吗?自己能走?”   栖莹怯懦地点点头,我顾不得那么多,抱住栖媛飞快下楼,冲出火海,她的头发被烧了一缕,我把她交给楼下围观者,又回去找栖莹。   一楼的柜台全部着火,香料是易燃物,火焰辛辣热烈,气味窜鼻,我抱着栖莹下到小平台处,一楼天花板木吊顶轰然落地,溅出火焰四起,堵住出口通道。   “三哥走窗户,快。”栖莹抓起消防栓水带,系在窗户框上,情况危急,只能试一试,这里算1.5楼,低于三楼的情况下成人跳楼可以徒手接。“我先下去,你跳下来我接着你。”我踩上中式窗棂,抓紧水带,鞋底摩擦楼外墙粉,竭力找攀岩的感觉。   下方的小巷空寂无人,只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这里不是居民区,对过是小福宫博物馆的西墙,没开馆,没有游客,没人能搭救我们,我担心火势烧到栖莹,在悬空两米时就放手一跳,脚底板发麻至头顶,我摊开手向上喊:“跳!”   栖莹的白裙在空中绽开,一闪一霎,我手臂震麻,那瞬间的冲撞力简直如天塌地陷,我向后仰倒,抱着她顺势打滚,缓冲那股力。   “三哥,三哥?你还好吗?”   我艰难地牵动手臂,发现能动,关节的感觉已经清晰:“还好,没有骨折,我没事,你呢?”   栖莹撩动黑发:“我也没事,谢谢你,三哥。这是你给我的蓝手帕。”   她蹲在我身旁,或许是我眼花,居然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奇怪,满意中刺着阴冷,简直像另一个人的脸,下一刻,她用蓝手帕捂住我口鼻,乙醚味渗入肺腔,在彻底昏迷前,我听见车门开启的声音。   --------------------   感谢良好妹妹的催更,温柔的催更对我来说有效,想看到读者的反馈 第105章 97 好吓人,哭哭   一记猛烈的耳光打醒了我。   紧接着又是一记,冷水泼头浇下,我感觉不到手的存在,只有麻木疼痛。   睁眼后先找自己的手,头顶刺眼的白炽灯下,我看见手的轮廓,还连接着手臂,腕上缠绕粗大的麻绳。   此时此刻我被吊在半空中,尹志涵笑容满面望着我:“感觉怎么样?”   我艰难地开口:“……栖莹呢?”   他睁大眼,咧嘴夸张大笑,侮辱性地拍打我脸颊:“真他妈的会演,跟天真小王子似的,你如果真这么无脑,早被玩政治的老狐狸们啃得骨头渣不剩了!”其实我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了,栖莹不简单,但我还是心存侥幸:“栖莹在哪?”   高跟鞋的声音悠悠靠近,伴随枪上膛的铿锵响动,殷栖莹将一把机枪扔给士兵,这里似乎是废弃厂房,没有窗,墙壁两侧排列装械齐全的士兵,肤色各异,是国际雇佣兵。   一个黑衣男子坐在附近喝茶,殷栖莹还是穿着那身白裙,腰身纤瘦,细皮带上配有手枪套,她低头擦拭一把银灰色手枪。   “栖莹,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如果能弥补你,我一定尽力去做。但你绑架我,实在是太偏激了,不如放我下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殷栖莹歪头看着我,慢慢笑了:“你不过是老昏君床上的小玩意,顺带着伺候一下我没过门的未婚夫,我犯不着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想夺权陈家,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她扬起头颅,单手托枪瞄准远方,遽然一声枪响,鸥鸟凄厉鸣啼。   她如此大胆,看来方圆十里没有人烟,隐约能听见海潮声,这里应该是孤岛。她一步步走近,枪口抵住我的下颚:“四年前你在香港作过公证,自动放弃陈家一切财产的继承权。怎么?是当了婊子就必须背信弃义?你现在敢跟我抢?”   “你是怎么知道的?”   殷栖莹定定望着我,姣好的面容上眼珠极黑,像很诡异的洋娃娃,她移动枪口,猛然塞进我嘴里,用冷硬的枪管狠狠搅动我的口腔:“老昏君把钢笔当成宝贝,吃饭带着,睡觉带着,他真把你这个贱种放在心上,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你这张嘴很会吃Dick是不是?表演给我看。”   枪管横冲直撞,血腥味弥漫口腔,我不断后仰,她逼得更甚,情急之中我踢中她膝盖,她立刻甩我一耳光,我口中的血喷到衬衫袖子上。   “好了,殷小姐,别再虐待人了,你知道的,我怕血。”   余光里,我看见黑衣男子插兜走过来。殷栖莹笑道:“堂堂的GG海盗团首领竟然晕血,容先生,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Good Game,GG,过去我只在奇闻异事中听说过,GG不猖獗,堪称是知书达礼的犯罪团伙,主要在亚洲东南部作案,只接大单,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据我所知不下三个顶级富豪家被他们威胁过,后来事情悄悄解决了,没有谁动怒或誓要将他们剿灭,毕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用到他们。   所谓的上流社会里,没有警察,缺少法律,所以需要黑道平衡正义。   黑衣男子挑起我的下巴,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看不出年龄,可能三十,可能四十,在热带里穿着高领毛衣和长裤,戴一副银丝眼镜,像很普通的学者:“久仰大名,陈先生,我是容森。”   嗓子实在发痒,我忍不住咳嗽,将血沫咳到了他手背上,他立刻松手后退,殷栖莹欢快大笑,扳正我的脸,我气息奄奄,血糊了满下巴,发丝散落在额角,黑蒙蒙一片,我透过发丝看她,却依旧狠厉不起来,我拿她当妹妹,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妹妹。   “我见犹怜啊,三哥哥。”她靠近我,踮起脚尖,就像她父亲那样,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嗅我,从颈窝,到鬓角,“小时候你在花园里背我过家家,你当医生,我当伤员,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好干净,像水一样。为什么现在你脏了,味道还是没变?”   很轻的一下,她舔了我的下巴,舌尖一点朱红的血,她看起来不正常,眼中闪动疯狂的光,“对,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和我结婚,嫁到我们家来做我跟我爸的性奴,你想要陈家的财产那就给你,反正你的也是我的,你是我的狗……”   尹志涵凑上来:“大小姐女中巾帼,不过干净男人多的是,何必操这种脏货。”   殷栖莹陡然提高嗓音:“我让你张嘴了吗?滚!”   她更加用力地抓我脖颈:“你能凭靠的不过是老昏君喜欢你,我做一回孝顺女儿成全你们,进了我们家你可以少奋斗半辈子,这是给你的恩赐,别给脸不要脸。”   我艰难张口:“不……”   她放开手,再次用力给我一耳光:“不要脸的贱货,上赶着当共享男妓,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CAE算个屁,都是搞实业的额外投资艺术公司,你没有任何根基上来就玩艺术,等着被其他财大气粗的艺术公司拖死吧!”   她说的有道理,我确实缺少根基,CAE像一个空中楼阁搭建在我的辖区上,我只能寄希望于把部分业务快速转型成展览业,跟旅游业直接挂钩,但这期间稍有外部的冲击我都很难顶住,比如地震、海啸、瘟疫等不可抗力,还有恶意竞争等人物因素。   “我知道很难,但这是陈家的事业,是我妈妈参与过的项目,我与CAE共生死。栖莹,你姓殷,你不是陈家人,你说我在香港做过放弃继承权公证,那是我不知情时做的,但现在我知道了,你父亲也不是陈家人,这些年你父亲依托陈家壮大自己的事业,而陈家原本的企业,除了陈裕资本外都一落千丈,陈家不欠你父亲什么,更不欠你的,你父亲自己奋斗来的事业我不沾,但陈家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不能再让你们糟蹋。”   殷栖莹举枪对准我:“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答应我;或者去死。”   我和她长久地对视,我知道她敢开枪,她恨不得我死,黑洞洞的枪管发射恐惧,像开路时电流里的电子,连续不断,瞄准我,击穿我,我可能吓尿,可能吓到心脏骤停,但枪响时一切感觉都远去,只有唯物主义式的存在,我的身体砸到水泥地上,从头痛到脚。她击中的是绳子。   依稀听见殷栖莹说这婊子送你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有尹志涵回答的谢谢大小姐。   四五只手将我拖起来,脸朝下绑到木板上,尹志涵把一枚药片送到我嘴边,我偏转头拒绝,他笑问:“你真不吃?那一会儿有你受的。”   他阴暗的眼轮周围皱纹清晰,笑容堪称恐怖:“这是西地那非片,看,十多个大兵,他们都吃了。”   西地那非片,就是伟哥,我惊恐抬头,看到雇佣兵手放在裆部,对着我淫笑,恐惧吃了我,此时此刻我尸骨无存,我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我慌不择言,大声喊出来:“殷栖莹你放开我!你敢这样对我你爹不会放过你!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尹志涵慢条斯理地解了领带,团成一团塞到我嘴里,拍动我的后脑勺说:“好好玩,十多个大鸡巴轮流干你,猜猜你被轮过后大先生还会不会要你?肉便器,公厕,贱人!”他猛地抓我头发,头皮生疼,长发散落,那些肮脏的手开始解我的皮带。   --------------------   话说大家喜欢gb吗?有没有好文给我推荐 第106章 98 某人有那个大病   我尖叫、咒骂、涕泪横流,拿头哐哐撞地,终于听到一声枪响,雇佣兵们立刻摸枪,容森将手枪高举过头顶,又向上开了一枪:“够了!都把裤链拉好,皮带扣好。”   “你……”尹志涵举起双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因为容森把枪指到他太阳穴上,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殷栖莹拨开人群走进来:“怎么回事?”   “我悔了。”   “容森你放的什么屁?你悔个屁你悔!”   “很简单,有人付了比你更高的价钱,买他毫发无伤。”   “你不讲信用?”殷栖莹像是暴跳如雷,很快又镇定地问:“是谁?出了多少钱?是陈钟岳?”   “不是你爸,不过说实话,你爸我也确实不想惹,回去吧大小姐,别卷入下面的麻烦,你们给我的雇佣兵下了药,现在他们鸡巴还硬着,这里就你一位女士,你最危险。”   殷栖莹后退半步,笑了笑,点点头,转身要走,忽然举枪回身,砰得一声巨响,那瞬间风驰电掣,旁边的雇佣兵推倒她,子弹射中容森的手臂。   雇佣兵一哄而上压住殷栖莹,咸猪手肆虐,容森用西班牙语吼了句什么,那些雇佣兵满脸不情不愿,拖一块破布般,把殷栖莹拖起来绑到椅子上,封住她的嘴。   他们给我解绑,让我坐下,给我倒水,桌子另一侧容森脱了毛衣给自己包扎伤口,我还没从惊吓中缓回来,全身肌肉都在微微痉挛着,莫约五分钟后空中隐约响起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声,越发清晰,像巨大的噪音,四周气压随之变化。   容森咬断一卷白纱布,穿好黑毛衣迎出去,带回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赵钺,他身后是一群作医生护士装扮的人。   赵钺直奔我来,半跪在我面前抱住我,一下一下轻抚我的背:“阿净不要怕,我来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我没有力气躲避,我的意识还停留在半空里,从他身上我闻到白麝香,睡莲,木质的感觉,是宝格丽大吉岭茶,曾经他常用的香水,而我找不到半丝怀念感。   他捧住我的脸,看我涣散的眼,柔声问我是不是还害怕,是不是恨他们,我说不出话,赵钺转头问容森我遭遇过什么,容森如实告知。   赵钺耸然立起,从我的角度看得见他紧握的拳头,他冷笑道:“如果我替陈钟岳管教他女儿,他是不是该向我道谢?”   容森劝他不要冲动:“赵先生,我干无本买卖,得罪了人能一跑了之。你跟大陈先生同在新国内做生意,还是不要把彼此得罪狠了。”   “有道理。”赵钺向前迈出一步:“把尹志涵带过来。”   尹志涵还颇有风度,绅士派十足,低头向我道歉,赵钺问我要不要原谅他,但还没等我回答,就让人把他扒光。   容森劝赵钺收手,和气生财,赵钺说:“年老色衰的东西,你以为陈钟岳还把他放在眼里?他也就这一身白肉还有看头,放心,容先生,就算陈钟岳发威,这笔债也记到我头上,我不仅给你钱,还请你的兵蛋子白嫖一顿。”   他握住我的手:“阿净,我替你报仇,别生气了。”   我看到尹志涵躺在我躺过的地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被绑成大字型,两腿大大分开,他大声哭喊,哀求不止,求赵钺求容森求我,黑人雇佣兵压到他身上,往前一挺,他爆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就是那样的场面,尹志涵鬼哭狼嚎,雇佣兵们淫笑嬉闹,尿臊味渐渐弥漫,是他失禁了,有人提起他的头按到胯下,让他给自己口,群魔乱舞,肉色恶心,我回握住赵钺牵我的那只手,他立刻惊喜地看向我。   我说:“停。我不想看。”   “你觉得他们残忍?”赵钺迁就小孩子一样,俯下身歪头看我:“阿净,这是尹志涵想对你做的,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关系,你不敢看,那我们就不看了。”   我以为他会喊停,没想到他说滚出去,“到外面去做,把殷小姐也带出去,让她在旁边欣赏轮奸场面。”   尹志涵被扛出去,两条雪白的腿耷拉着,液体淅淅沥沥滴落拖出一道湿痕,殷栖莹和她所坐的椅子被人单手拽出去,眼前一片空旷,我转头慢慢打量那些医护人员,看见康新,没看见妮娜。赵钺仍紧握我的手,另一只手把手机摆到我面前:“阿净,你看,这是我那两个孩子,霁辰,斯静。”   屏幕上是两个漂亮的孩子,一男一女,长相很相似,赵钺手指滑动,照片一张张翻下去,我看到两个孩子吃饭、滑雪、骑马、读书的各种生活照,有时候赵钺也在照片上,但没有一张是迟小姐也入镜的。我清楚赵钺别有所图,绝对不是单纯来救我。   厂房内听得见外面若有若无惨叫声,容森起身出去,回避赵钺跟我接下来的谈话。我麻木看着照片,等待赵钺说出目的,他问:“你喜欢他们吗?”   这是他的孩子,不需要我来喜欢,但是我又不免提心吊胆,因为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如果我不喜欢,他就要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我点了头。   他立刻高兴起来:“你每次上电视,我都抱着他们一起看,他们也很喜欢你,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   他真恐怖,我想干呕,事实上我也真这么做了,我俯下身不看他的脸,却可以猜到他此时的扭曲和愤怒。很快他伸手触碰我,轻轻梳笼我的头发,“我已经知道错了,阿净,过去的那些事,我很后悔,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也理解。”   赵钺蹲下来,靠在我身后,我能感受到他在吻我的头发,“我放过你了,阿净,你是自由的。可我好痛苦,我爱你,爱到心脏受不了,很多个夜晚我梦到你,醒来时枕头湿了大片,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给我一个孩子,阿净,我要我们俩的孩子。”   他疯了,他说:“别怕,只是取走你的精子。”   “不可能!”我推开他:“我不同意,你不要再恶心人了!”   赵钺装出一脸伤心相,我知道他有多会装,装无辜装痴情,欺骗别人的感情,他根本不配有家庭。   “阿净,我只是想有一个很像你的孩子,我会好好爱他,把他养大,把我对你的爱转移到他身上,满足我这个愿望吧,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坚决反对代孕!而且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赵钺?在我眼里你已经没有道德底线了,你会对那个孩子怎么样?你会不会恋童?你会不会伤害他?我不可能任由一个无辜的生命被你糟蹋。别扯没用的了,你根本没那么爱我,直接说实话吧,你不想让我收购古咖博览对不对?”   赵家最倚重的金纳博览集团,跟我预备扩大的CAE的展览业务冲突,他必然想把我的事业扼杀在摇篮里。   赵钺苦笑着摇摇头:“半年前我就开始考虑并购古咖博览,但是你那边还是抢先一步。阿净,我确实没想到,有一天要和你成为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没关系,我可以让给你。”   “不是你让给我,是我自己拿到的。”我心中焦灼,有不详的预感:“你现在想要怎么样?少他妈假惺惺地装深情了,我不信,直接开条件吧,怎么样才能放我离开?”   赵钺专注地望着我,露出一个温柔得让我厌恶的笑容:“阿净,你已经猜到了,我是商人,不做赔本买卖,这一次我不能空手而归。给我一个孩子,或者放弃收购古咖博览,你自己做选择。” 第107章 99 globe de verre   我快速思考,目光扫过康新他们,很明显他们带齐了医疗器械,可以就地取精,精子在液态氮冷冻内能够维持活性一个月,如果我放弃古咖博览,这期间足够让赵钺收购成功,到时候他或许会遵守承诺毁掉精子,但万一他撕毁约定,偷偷带到国外做受精卵胚胎,植入一个无辜女性的体内……   “我没法信任你,赵钺,古咖博览的收购只有一次,如果我拱手让给你,那我注定吃亏。你带走我的精子也是同样,非我所愿,我稳赔不赚。在我答应你的情况下,我能获得什么?你能保证我的平安吗?”   “当然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马上把你送回令港。现在是下午四点,国内新闻头条是令港区区长在火灾中下落不明。你早点做决定,就可以早点回去开新闻发布会。”   “好,我让出古咖博览。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把我带到第三方机构内取精,公立医院,私立医院,总之不能是你控股的产业,我要确保自己放弃古咖博览后,亲眼看到精子被销毁。”   “阿净,对不起,你没有其他选择。”   医生护士清理地面,喷洒消毒水,用帐篷搭建无菌室,大难临头的压抑再次笼罩我,我无处可退,是砧板上的鱼肉,康新突然走过来,看我一眼,将手机递给赵钺,靠近他低声说话。   赵钺猛地看向我:“聂甹悠找到你了,他要跟你说话。”   真是出人意料的转折,我接过手机,浅浅的呼吸声后,听到聂甹悠说:“是你吗?陈净?你现在怎么样?”   “是我,我还好。”我扶住额头,“令港区现在怎么样?火灾有没有人员伤亡?你可以告诉媒体,我一氧化碳轻度中毒,现在医院休息。”   “事态已经稳住了,没有人员伤亡。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在哪里,但我不能贸然发动警方去找你,我已经联系了一些‘朋友’,他们有实力对抗GG。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迁就赵钺,不要激怒他,千万不能让他伤害你。”   我嗯嗯答应他,此时他的声音如果有实体,一定是温暖可靠的床铺,任我依靠。赵钺忽然嗤笑一声:“阿净,你为什么不问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康新拿一根灰色棒状物在我周身挥舞,最终停留在我头上,棒顶闪动红光:“陈先生,这是金属检测仪。”   赵钺抚摸我的头皮,从后往前,最后停留在我右额角,以指肚轻按那一道旧疤痕——白隽强迫我时撞出的伤,“就是这里,他们给你植入了追踪定位芯片。”   过去的回忆冲击脑海,匈牙利,蓝水瓶,强暴,人群,摄像机,混乱过后一双双带着皮质白手套、冰凉的,给我包扎的手,在我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植入一枚微型芯片,从此我就是聂甹悠的牵线木偶,我永远也逃不出他的视线。   “陈净,你听我解释,植入芯片是因为爱,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就像今天你出了事,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该怎么保护你?这枚芯片对身体无害,非常小……”   赵钺夺过手机打开免提:“聂甹悠,你配不上他,你他妈的比我还混账!”   “我和陈净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老婆和你孩子在温哥华溜冰,你敢伤陈净一根汗毛,我让你血债血偿。”   赵钺看向我,眼中竟然带着笑意:“我很好奇,聂先生,你的speed药业正焦头烂额吧,原本打算收购globe de verre,却被Phearl生物制药插了一脚,对方的报价次次比你稍高一些,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不怀疑内部有人泄露机密。”   聂甹悠很快就猜到了:“……是陈净?”   “没错,阿净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你对他不好,他必定会背叛你,玫瑰都带刺……”赵钺又要摸我,我立刻躲闪。   “陈净,我不明白,一开始并购研发案是你帮我做的,我完全信任你了,按你的方案做,你为什么,为什么跟Phearl勾结?你真有这么恨我?”   现在只有他能救我,我想方设法挽救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是,甹悠,我没有跟Phearl勾结,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我只是,只是无意间跟一个搞金融的朋友提过药企收购,可能是从他那里走漏了风声……”   赵钺阴笑:“聂甹悠,你收购公司,都没找人查清公司持有人是谁?从一开始你就纯粹是浪费时间,被阿净骗得团团转。”   “什么?你什么意思?是谁?globe de verre的创始人是谁?陈净你告诉我!”   “不是克莱西娅女士吗?”我已经糊涂了,因为我几个月前只看过globe de verre的初步推介材料,一直没有确切了解过这家公司,从达芬妮的Facebook里看到CEO克莱西娅,便想当然的以为是克莱西娅,难道不是她?   赵钺看着我,目光渐渐惊愕,他仔细审视我:“你真不知道?”   我不仅不知道,而且完全猜不到,很奇怪,我没有任何预感。   最后赵钺颓然低下头:“也对,他向来做事低调,我是从陈栖雪那里问出来的。三年前,凌歌在开曼群岛上注册了globe de verre的商标。”   聂甹悠大叫我的名字:“陈净!你早就知道!你和他合起伙来骗我?混淆我的视听,让我错过最好的投资时机,你跟他,你们两个……奸夫淫妇!”   “你够了!”赵钺拿出另一部手机:“阿净确实不知情,你不信,我帮你打电话问凌歌。”   我用力吞咽口水,心脏里像有一只绿色小锤,上下敲击胸腔,结果赵钺拨号后,那边自动转接语音信箱。或许凌歌又在做什么保密项目。   赵钺派人去喊容森,几分钟后容森送来一个盒子,盒子中是一堆手机残骸,电池、摄像头、SIM卡,七零八落,看到黑色后壳的样式我才勉强认出这是我的生活用机。   容森解释道:“陈先生用的是普通消费级手机,容易被基站定位,所以我拆了,干我们这一行怕被定位,请多包涵。”   我还有一部保密手机,专门在工作中使用的,似乎丢在火海里了,不知道会不会爆炸,我胡思乱想着,看赵钺从盒子中取出SIM卡,让康新装入一部新手机,他们再次拨号,一秒,两秒,三秒,世界再次被按下暂停键,冰沙灌入茶水,叶片纷拂,绿海里隆起一座冰山。   “小净?是你吗?”   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交谈声,各种语言,像会议室,脚步声,关门声,风吹过树冠的簌簌声,凌歌再次问我:“是你吗?”   “是我。”   “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情况很复杂,上午天福路发生了火灾……”   “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但是,我被绑架了,绑架我的团伙内部有人反水,现在我在赵钺手里,总之,很复杂。我想问globe de verre,是你的公司吗?”   赵钺将免提打开,把正与聂甹悠通话的手机放在旁边。   凌歌的声音变得很冷静:“你真的没有受伤?你现在是以什么状态跟我说话的?有人在你旁边?你的手脚被绑上了吗?”   “我现在没问题,赵钺没有对我做什么,几个月前聂甹悠在我体内植入过定位芯片,聂甹悠知道我所处的确切位置,但是……你先跟我说一说globe de verre,不要问为什么,你先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是我创办的,核心技术是KLM-T项目,大概三年前你翻译成摩斯密码放在《逃离德黑兰》里的,rose on the road,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忙保密项目脱不开身,就先交给在北卡的同学,他们研究出初步成果,但后面缺少资金,我考虑后,决定干脆开一个公司,方便日后科研成果的变现。   那时候我手上只有六百万,家里人不给钱,以我当时的任职情况,明面上不能从事商业活动,没法申请贷款,所以我动用了瑞士银行的部分终身基金,又向朋友借了四千多万,一共一亿美元在开曼群岛注册公司,取名globe de verre,意思是《小王子》中的玻璃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凌歌,这么长时间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凌歌说告诉过你,在那封信里。   我想起来了,他搬离我的公寓后一个多月,我第一次回家,在枕头上发现的那封信,“我没有看完,信被雨水打湿了,所以我错过了。”   凌歌轻声说:“那你猜不到吗?‘Le petit prince enferme sa fleur toutes les nuits sous son globe de verre’,‘小王子每晚都把他的玫瑰放在玻璃罩下’,我以为你能猜到,你是我的小玫瑰,我要为你遮风挡雨,globe de verre是我送给你的,它是你的公司。” 第108章 100 万物可爱   我已经止不住哭水了,眼眶酸涩,泪痕一绺一绺湿了面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我想让你亲口对我大声说出来,不要默默地为我做好一切,我想听你说!”   “我没法说,说出来就好像在邀功一样,我不喜欢那种感觉。小净,你冷静一点,注意周围的环境。”   这就是我和凌歌之间的差距,沟壑分明,深如马里纳海沟,他永远理智,而我恋爱脑,随时都能哭出来,像一头笨猪,我讨厌自己这样,可是我改变不了,道理我都懂,但我的心无法适应,或许就算我八十多岁了,听到关于凌歌的消息,我还是会情绪动荡,会犯心脏病。   “别哭了,小净,有没有人给你递卫生纸?”   赵钺把手帕递过来,我不要,自己用袖子擦:“我不哭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泪又要流下来,凌歌一句话把我的泪堵了回去:“因为我还欠着钱。”   “什么钱?”   “借朋友的钱啊,不把钱还清,我心里总觉得膈应,之前向13个人借过钱,已经把其中十二个人的钱连本带利还回去了,还剩下一个人的五十万美元,我准备明天给他汇过去。把所有钱还清后,我才能把globe de verre干干净净地转赠给你。”   “那你为什么对外声称抛售公司?”聂甹悠突然问。   两部手机同时发声,都开着免提,能听到彼此说话。   “你是谁?”凌歌不熟悉他的声音。   “我是聂甹悠。”   凌歌沉默几秒,问:“你想要什么?你知道陈净所在的位置,要怎样你才肯说出来?”   “我要戳穿你,你是骗子!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把市值百亿的公司送出去!你一边联系大企业做收购,一边假惺惺地欺骗陈净,花言巧语,骗他爱你!”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globe de verre原本就以陈净的项目为核心,况且陈氏药业江河日下,我想,如果陈净想接手陈家的事业,会需要引进新血液扶持陈氏药业,所以我放出抛售的消息吸引他来了解,没想到他想先发展艺术公司。没关系,他不要,我硬塞给他,这个月就可以开始,我把globe de verre以零价格转让到他名下,中间产生的税费、手续费由我来承担。聂甹悠先生,我不是骗子,我爱他,你能把他现在的位置告诉我吗?”   聂甹悠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哭,“你侮辱了我,凌歌,你在侮辱我,不止是我,你还侮辱了赵钺、侮辱了陈钟岳、侮辱了白隽,我们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做不到拿全部身家换他,你赢了……峇淡岛,阿穆勒情人崖。”   赵钺挂断两个电话,全部关机,两个穿无菌衣的人把我架进消毒室,解开我的皮带,脱下我的长裤,下身冰凉,他们隔着医护手套摸我的附睾位置,准备注入药剂,刺穿取精。赵钺捂住我的眼:“不要怕,一针就好,只有一点点疼。你现在很高兴吧,阿净,我真的很大度,亲眼见证你找到爱情,他会对你好的,如果有一天他对你不好……你来找我。”   我不知道该装出什么样的表情,痛苦?恼怒?愤恨?我紧皱眉头尽量狰狞,不能让赵钺发现我的真实情绪,我高兴得要飞了,不止因为凌歌,还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   取精前应该禁欲三到五天,否则精子的质量会大打折扣,然而昨天凌晨我自慰过,所以他们取出的精子几乎不能用。此时我脑海里逸兴遄飞,《越前竹偶》里淡淡的青竹和雪,俳句小扇,水上流萤,我的心从未如此轻盈,古咖博览我是不会放弃的,陈氏药业未来前景光明,我爱凌歌,我要立刻去见他。   不,被殷栖莹打过几巴掌,脸有些肿,我要养好伤再去,还有右额角的芯片,必须取出来。我想了很多很多,思绪翻飞,直到他们给我穿上裤子,把我送出去。   容森的GG团已经离开,尹志涵的模样惨不忍睹,殷栖莹还被绑在椅子上,望向我的目光恨意滔天。赵钺离开前给我戴上防躁耳机,然后登上机舱,直升机在地面飞扬的尘土飚风中逐渐远去。这里是峇淡岛的阿穆勒情人崖,第一队救援者是陈钟岳派来的,估计他们通过殷栖莹的手机定位到这里。   我原本不愿走,想等凌歌来,周生说:“他来不了,在新国缺少人脉,遇事只能报警,警方直接通知到大先生那里,让陈家自己处理。大先生正在马来西亚开会,没法亲自过来,小陈先生,你快跟我们走吧。回去之后您想见谁都行。”   一周之后,天气晴朗,万物可爱,我驱车前往凌家别墅。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冲我莞尔一笑,他莫约三十岁,长得很风流,穿明艳的孔雀绿西装,称得上是惊鸿一瞥,缭乱春生。   “你也来见凌院士?”   我愕然不已:“院……院士?”凌歌已经这样厉害了?   男子挑眉笑笑,似乎掂出了我的斤两,我并非凌歌的身边人,只是个半生不熟的爱慕者罢了。   他探身迫近,用极轻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早晚的事儿。”随后,又欢畅地笑了:“不过谁也拿不准他的心思。我希望他更渴望自由,到我的王国去。”   “你的王国?”   他笑着说出一个名字。   全球知名度颇高的民营太空探索技术企业,总部在美国。   “你呢?哪里高就?”男子问我。   我斟酌着用词,可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倒对我手中的玫瑰更感兴趣,竟然直接夺去了:“红玫瑰,只有三朵?”   没错,清瘦娇美的一束红玫瑰,精心包扎过,仅有三朵。   三这个数字很美妙。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代表我对凌歌忠贞不渝的爱。   三体问题是天体力学中的基本模型,两个互相吸引的天体(比如太阳和地球)——运动轨道基本是椭圆形,但当加入第三个天体时,轨道计算结果开始失去周期性并趋向于混沌,象征失序的神秘宇宙,不可预测,亘古不灭,如同我对凌歌不讲道理的爱慕。   这是理科生的浪漫,我相信凌歌懂得,但下一刻咔嚓一声,男人折断了一朵玫瑰。   “你干什么!”我悚然大叫,夺回自己可怜的玫瑰们。   “哦,抱歉,是我不小心。”男人摆出歉意神情:“我也有一朵玫瑰,补偿给你,好吗?”   他解下自己的胸针,整颗红宝石被镂雕成玫瑰,奢华高调。   我看也不看,起身就走,去找坐在门边的男孩,是他领我进凌歌家的,他说凌歌正忙,让我先在客厅等。   男孩埋头专注于计算着什么,我猜他是凌歌带的学生。“那个,凌歌还在忙吗?”   好一会儿男孩才抬头:“啊?教授应该……我也不大清楚,我去找人问问吧,你等一下。”他把本子夹在腋下,快步上楼去了。   绿西装男人也站起来,慢悠悠靠近我:“你生气啦?”   我捧着余下两朵玫瑰,不想理他,他却得寸进尺,靠近我低声说:“真漂亮……”   这傻逼!我剜眼瞪他,他笑意更甚,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我只是想认识你一下,我叫顾斯匀。”他掏出名片,插进我胸前衣袋。   我正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登时站直身体,心跳加速,但来者不是凌歌。   男孩说:“傅哥答应带你上去找教授。”   傅洲寒站在楼梯上打量我片刻,侧过身,歪歪下巴,示意我跟上。   他穿白上衣,格子背带裤,像英国男校学生的打扮,有种整洁美。   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先是那顾什么,后是他,凌歌身边的优质男可真多。   傅洲寒带我踏上一条露天走廊就停住了:“教授正在那边开会,你在这里等。”   走廊尽头的门紧闭着,我讪讪叹气,靠住身侧的桌子,低头看见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稿纸,有好几摞,写满了高深莫测的物理公式。   “这些,要不要收好?我听说演算过程也可能是学术机密。”我问傅洲寒。   他说:“没有必要,大学教材而已。”看我疑惑,他补充道:“教授在根据新大纲修订第一版。”   我点点头,看此处绿荫萋萋,花园里的大香樟树笼下大片清凉,平日里凌歌坐在这里喝咖啡,编纂教科书,一定分外惬意。   这时那扇门开了,两个陌生人走出来,傅洲寒说:“你可以去了。”   我一边走,一边抹头发理衣服,清清嗓子,最后以指骨敲门三声。   “进来。”   是他的声音!仅仅两个字,就让我品觉出清坚泠然的美感。   自俄罗斯别后,我终于再度与他相见。   他瘦了。   白皙的容长脸更加棱角分明,下巴颏线条坚硬了,两只凤眸光芒锋利,隐在银丝框眼镜后,他说:“你来干什么?”   我心中一紧,用力攥住手中的玫瑰。   他看见玫瑰,冷淡道:“这是什么?”   我不敢相信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我的玫瑰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这间肃寂的会议室里没有半点艳色,雪白墙面,灰白环形桌面,五台银色电脑屏幕,墙上顶到天花板高的大白板,布满黑笔写出的验算式。   他上身穿件米白针织衫,好像是傅洲寒的同款。   一瞬间我抛去了所有自尊,泫然欲泣道:“我喜欢你,凌歌,我……我爱你。”   我不信,我不信他真的无情。   凌歌望着我,就这样对视很久,环绕他的电脑屏幕中忽然有一台亮了:“教授,在吗?王工设定的初始向量……”   “抱歉,我很忙。”凌歌对我扔下这一句,继续他的线上会议,他工作时也矜冷自持,用语十分简洁,大部分时间里手指迅捷地敲程序,做极其复杂的建模。   我居然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人中龙凤,俊美冷艳,高高在上,辜负过这样的人之后,我竟然还妄想与他互诉衷肠,然后皆大欢喜?   真是自取其辱。   我强忍泪意转身离开,穿过走廊,下楼梯,大步跑出客厅,微风鸟鸣包围上来,温柔的花与光影。我知道结束了,都结束了,他不要我了。   凌家地界开阔,我沿着高大的围栏走,外面跑过金色马车,小马不到四十英尺,大概是富人送给小孩的玩具,这里是玫伦区,街道对面就是陈家旧宅。   小时候我们共骑一马在这条街上飞奔,和汽车比速度,把整个马场的骑师吓坏了,差点报警。   想起那时的快乐,我再也忍不住,拿手背用力拭泪,快要走到大门口,路过的最后一栋建筑是凌家的藏书馆,在夕阳下通体淡粉,下方四方四正,屋顶是完美的半球,小时候我叫它“泰姬陵主殿”。   真的很像,那种典雅的美丽,我情不自禁地靠近它,只想再回味一下往昔岁月,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他不爱我,我不再回。   口鼻猛然被蒙住,一只手臂紧紧束缚我的上身,我竟然无法撼动那力道,腿部格挡招式也被轻易化解,那人把我架进藏书馆,光线骤然微弱,虹膜感受到的仅有黑暗。   我心跳剧烈,拼命挣扎中衣物摩擦,带出一股熟悉的冷香,我睁大眼,不敢相信是他。   --------------------   我真的好喜欢大家呀! 第109章 Dirty talk   “骗子!明明说爱我,却跑得比兔子还快,为什么不多说几句!你不该哄我求我亲近我吗!真是,气死我了……”   “凌……凌歌。”   身体被凌歌带的踉跄,他拦腰抱起我,将我扔到皮质长凳上,炙热的胸膛重重压下来:“又想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说扔就扔?上次在俄罗斯你想跑,我跟个老实人一样给你路费,你还真以为我没脾气?”   凌歌粗暴的脱我衣服,恨声道:“那时候我就想把你扛起来扔到床上,脱了裤子狠狠肏,把你肏得服服帖帖,看你还敢不敢去找其他男人,你……”   他已然褪了我的裤子,我咬住嘴唇,羞涩万分地说:“想着要到你这儿来,今天就……就没穿内裤。”   凌歌这下更是发了狂,抽出皮带扯下裤子,把我的头往他裆部按:“舔!”   我听话动嘴,捧住他热腾腾的半硬雄根,舔一舔马眼,凌歌揉我臀肉的手骤然抓紧,我伸长舌头向下舔,舔过柱体上的虬结青筋,一边舔,一边歪着头拿眼角望他的脸,媚意痴缠,嫣红的舌,迷离的眼。   凌歌猛地掐住我腰肢,手臂发力将我调转一百八十度,手指捅软了早已涂满润滑剂的黏腻穴道,雄腰猛挺噗嗤一声一插到底。   我嗓中溢出闷哼,还未适应,他就急急抽插起来,“哥、哥哥……慢、慢点……”我像只母狗跪趴在长凳上,承受一记记深捅,忍不住往前爬,下一刻被他掐着腰拖回,狠狠钉在大屌上。   “受不住……好哥哥,小半年了……没挨过……”   凌歌沉声打断我:“从没被其他男人碰过?”他一只手揉乱我的发髻,深深一嗅:“这头黑缎子,没被其他男人闻过?”   他捏住我的下颌,牵我扭头跟他舌吻,“这骚嘴,没被别人尝过?”   那手撩弄我的乳尖:“这奶儿,没被别人吮过?”   他钳住我的腰身,狠狠往里挺送:“这细腰,没被其他人掐过,还有……”   “没有,”我低沉喘息着,摸我们的结合处:“这里,只有你,进得这样深,深到我心里了。”我牵动臀肌,轻轻吸他裹他,动情道:“只让你进,别人都不行,凌歌,我为你……守身如玉。”   凌歌彻底发了疯。   送我上天堂,带我下地狱,无穷无尽的欢爱奔放,趴着操,躺着操,抱着操,只恨不能将身体全部嵌到彼此体内,恩爱成一体。   我射过两次,被凌歌内射一次,转眼间又被他按在书架上行淫,三层楼高的巨型书架,配有楼梯,我一条腿搭在阶梯上,另一条缠住凌歌雄腰,跟他面对面交媾。   手臂平伸攀住高处,胸口正对他的脸,两只乳头被吃得热辣辣爽麻麻,我大汗淋漓,是被火锅汤涮过的奶酪,浓稠甜辣的蜜粉色,融化成一层层肥腻奶浪。   “骚屄,骚奶……味道真美……”屌在穴里深搅,舌在乳上细舔,凌歌腻了我好一阵儿,我爽得不知如何是好,身体难耐地扭摆,两臂高举胡乱舞动。   凌歌顺势舔到我腋下,痒而激爽,我哆嗦着又哭又笑:“不弄了…唔哥、哥哥、我被弄……坏了。”   大舌拍打腋下,湿热的嫩肉,还有湿热的穴壁,热流泛滥,随肉刃的搅弄汩汩流淌,屁股后全都是书,我夹紧肛口不想泄露淫水,只换来凌歌的怒喘,他大力抽插数下。   “啊啊!”腰臀狂乱颠动,随他一抽抬起,随他一插重落,起起落落将书架撞得山响,股内骚汁满溢,被捣弄得咕唧乱溅。   我低头摸书脊,左一本费曼的统计力学,右一本陶哲轩实分析,都是大学时读过的课本,如今书的内页湿软了。   “淹了…淹了,哥哥……停、停。”   凌歌坏心眼地捏住我的性器:“阉了?”   “不是,书…书,被我…弄湿了。”   凌歌托起我的屁股,摸那下面的热潮,忽而生气道:“你这小骚穴太淫荡了!想把我的书泡坏吗?不行,我必须罚你。”   啪啪啪,布满水泽的臀肉被他接连搧打十多下,穴里的凶器更硬了,直捣黄龙,又被肏又被打,这内外交加的蹂躏叫我掉下眼泪。   凌歌终于退出去,吮吸我的泪珠,亲亲我脸颊:“别哭……”   我扭着肥肿屁股在他怀里扑腾:“为什么在这里…不能去床上吗?我们去嘛……去嘛。”   “上面派了很多人,房子里到处有人盯着,我只能,偷偷带你到这里……”   我这才明白过来,顿觉心疼,痴痴地抬手摸他面庞:“你辛苦了,我会不会连累你。”   他直率点头:“会,你要是不来,我会一直生闷气。”   晚霞自球形玻璃穹顶映下,粉一缕,金一缕,温柔地交织于他面容上,这样俊美的男子竟属于我,我伸手摸他的眼眸,摘下眼镜后瞳孔清湛如泉,眼尾线条姝绝,如隶书风流千古的走笔。   我忍不住一遍遍描摹,愉悦到落泪:“我真爱你。”   凌歌闭上眼,柔顺地贴住我手心,轻声呢喃:“就是这样,小时候的感觉,睡觉时你悄悄摸我的脸。”   一瞬间我悲从中来:“凌歌,如果……如果当初我一直等你,没有赵钺,没有复仇,没有后面的人和事……”   “我爱的是你。”凌歌伸手覆住我的手:“这样的你,此时此刻的你,不完美,破碎过,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小净,我爱的小净,不会迂直地守贞节,不会在原地枯等,要活得热烈、自由,就算爱我也不要为我委曲求全。”   这才是正确的爱情观,我性格中好的一面,似乎都是他教给我的,我如兄如父的爱人。哭过一场后,隔着泪眼,在他怀中看见穹顶上的富丽晚霞,我轻声问:“可以上去看天空吗?”   “可以,有楼梯通往顶层。”   我看见了,白色旋转楼梯,在四排书架之后,我朝那里走去,凌歌跟在后面,忽然说:“你看这本书。”   他指着最底层一排,我撑着膝盖弯腰去看,似乎都是D.H.劳伦斯的作品,臀后忽然一热,凌歌分开我两瓣臀肉,竟然趁现在缓缓插进来。   “你!”我气结无语,身体险些向前栽倒,但凌歌牢牢把住我前胸,两个乳坠在他手心里,遭他把玩片刻,随后他扶我站直身体:“继续走。”   --------------------   嘿嘿嘿,两篇文都更新了 第110章 白月光变黄月光   后穴插着他的家伙,身体紧密相连,我们尽量同时迈步,比走两人三足还难,上楼梯更是艰难,深深浅浅,大几把在穴内胡插乱捣,有时捅到骚点,我急喘呻吟,凌歌便控住我的腰在那点上狠顶。   肏了半晌,楼梯还没上几级,腿早已酸软了,我几乎站不住,拖长哭腔求他:“别弄了…哥哥,我,我很娇气……小穴也娇气,受不了啦。”   凌歌缓缓退出去,跟火车出隧道似的,好一会儿才到头,后穴总算空了,我松了口气,趴在栏杆上轻喘。凌歌忽然大步下楼,很快又上来,一跨三个台阶,健硕雄根在胯间晃动,我不好意思多瞅。   他手中多了件西装,摸起来是美利奴羊毛质感,“以前落在楼下的,我铺在地上,你坐下歇歇。”他把真丝内衬那面朝上,在楼梯转角处铺展开。   我挪动肿胀屁股坐上去,刚挨上地面,后穴内蓄着的精液淫汁就被挤压出来,像熟烂的大苹果落了地,啪嗒一声爆出甜浆。   好丢人,我羞涩地遮住脸,感觉两条腿被凌歌抬起,屁股跟着悬空,后背落在西装上。   “红了,像小嘴一样会呼吸,一张一合的,周围一圈白沫……”凌歌仔细探看我的小穴,手指轻轻按压,我臊地无地自容,忽然酥麻战栗,他竟然,低头吻我那里。   “不要!脏……”   凌歌深深凝望我,妖美一笑:“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两条腿被折到胸前,尾椎骨连着后臀都高高扬起,从这个角度我看得见自己的股缝,在射空了的囊袋后,两个水淋淋的臀尖早已被撞得通红,光润滑手。   “娇气的屁股蛋,娇气的小穴,哥哥来……安慰你。”   当着我的面,凌歌再次插进来,缓缓地,不可思议地。他浓密毳毛里突着两颗饱满睾丸,粗长的深肉色阴茎,就这样慢慢入了我的穴。   凌歌特意让我看清,膝盖紧紧抵住我后腰,维持我弯成弓形的上半身,我避无可避,眼睁睁看淡粉色股缝裂开,甚至能望见穴口一点深红媚肉,难以想象那样小的洞是如何吞下这么粗壮的男根。   或许是心理作用,这次我觉得满胀难受极了,他已经插入大半,还剩一截粗大在外,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忍,哀声求他:“不要了,会坏的……屁股会坏的,哥哥。”   “小净乖,马上就……好。”凌歌柔声哄我,握紧我的腿根挺腰下沉,腹肌块垒清晰凸浮,胸肌也茁壮蓬起,刚猛力量劈开我腹中深深处,无法形容的体验,我感觉自己是一只被吹鼓了的红气球,即将爆炸。   两颗睾丸紧贴在臀尖上,压出两个奶滑的大圆凹,凌歌粗声叹息:“小净…你松一松,不要一直吸我…太紧了。”他想退出一点,却抽不出去,我紧张得不行,可越慌越乱,肛道一阵阵绞紧。   “好贪吃的小穴,又娇气,又贪吃,真是……骚透了。”凌歌被我绞得声音打颤,两手握紧我腰身,俯身挺送起来,在我耳边低喘:“小净,小净,极品小骚屄……真想回到年少时,早早给你开苞,把你操得……两眼泪汪汪,你肯定会……捂住屁股、撅着小红嘴说不要。   然后我,追着你操,把你拐到旅馆,小树林,学校洗手间,你的卧室…到处偷情,直到……你食髓知味,开始哭着求我肏你……”   我又掉下眼泪,啜泣娇喘,搂住他的脖子不放手:“不要以前……就现在,哥哥……求你。”   凌歌激烈吻我,下身耸入云霄,我化作花云娇情盛绽,他的汗液滴落在我胸膛。   “如果真有那时,我会嫉妒死那个我的……不过我年少时太瘦,哪像现在,我可是……永动牌打桩机!”他猛然加速。   汗液如雨洒落,睾丸撞腚的啪啪声不绝于耳,骚心软烂成花泥,我放浪高叫,哭着呻吟,眼前一片红光,撞击太过猛烈,在交合处带起泡沫,密集的欢愉感不断冲击颅顶。   要破了,要破了,气球要破了。   爱液砰然冲顶,我全身绷得死紧,在他肩头划下深深红痕。   做完这一场,凌歌抱我上楼,晚霞早已逝去,现在是深蓝夜幕。不知穹顶玻璃是何种透镜,让夜空中的璀璨繁星看起来清晰明亮。   “那是人马座,看,最亮的那颗是一等亮星心宿二,在天蝎座中央,夏天才能看到,旁边是天秤座……”   凌歌教我辨别星星,两人都箕坐在地,一前一后相互依偎,我靠在他怀中努力学习,因为,答不上来的话会被狠狠惩罚。   “那一颗是什么?”   “嗯……开阳星?”   “错,在北斗七星的勺底,是天玑星。”凌歌用力拧我乳头,我往后瑟缩,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肌,他低头在我后背轻轻咬上一口。   “东边最亮的那一颗是什么?”   “天……天枢星,因为正在进行氦核聚变,所以很,很亮?”   “错了,你连北极星都不认识,我要狠罚你。”   屁股被大手抬起,湿滑泥泞的穴,渐渐吞下他的硬物,我靠坐在他怀中,扭动着寻找支点,凌歌扶住我腰与屁股相连的凹陷处,向上耸动起来。   这一场漫长温柔,我时而撑住地面,时而撑着他的大腿,摇晃腰肢,荡漾屁股,轻轻配合他,他吻遍了我的脊背,又握紧我两个手腕举过头顶,亲舔我坦露的腋下。   我仰望星空欲仙欲死,在高贵的天幕下做淫邪之事,内心充满亵渎感,但绝不后悔,此刻我们是两个坏人,世界的两个逃兵。   我先泄了一次,凌歌的雄根在穴内沉甸甸抖动,我立刻要他出来:“已经…满了,塞不下了。”他抽离我灌满荤汤的穴,对着我的臀瓣开射。   一股股温凉的白浊浇上来 ,像一屁股坐进牛奶盘里似的,淫靡不堪,我浑身上下都是味道,汗液精液泪液,黏糊糊湿哒哒。   “不做了……做不动了。”我软趴趴地推凌歌, 早就累得脱力了,他为我清理后面,可是之前射得太深,很难弄。   “没事,我回家再清理。太晚了,我该走……”   “今晚留下。”   “不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凌歌态度坚定:“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放心,我是你男人,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把衣服抱上来,我不敢再不穿内裤。凌歌把自己的内裤给我,可是穿上身后腰肥裆大,他摆弄一通,把多余的布料塞进我的后穴内:“正好堵住你的淫水。”   我面红耳赤,任由他给我穿衣,突然间他停住手,骂了个脏字。   “你怎么勾搭上那只骚公鸡了!”   我诧异极了:“什么……公鸡?”   凌歌气鼓鼓地喊:“那只绿的,骚公鸡!”   这时我脑中浮现个人影,孔雀绿西装,“你是说,那个顾……”   “哼!”凌歌看起来超级生气,他扬扬手中的名片:“你居然把它放在口袋里!你们才认识多久,我不过把你晾在客厅二十分钟,他就看上你了!”   “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他明明喜欢你!”   这下轮到凌歌诧异了:“什么?”   我委屈地嘟嘴:“我想送你三支玫瑰,被他笑话,他还炫耀他的玫瑰更贵更好,哼,我都没有质问你呢!你竟然恶人先告状。”   那位顾兄实在可怜,什么都没做,就被我们当成了“讨厌的情敌”,互相吃醋。   凌歌弱弱哦了一声,很快又眉头紧皱,恶狠狠道:“你能保证不跟他往来吗?光点头有什么用,这个……”他捏着名片,晃了晃,然后一撕两半,再撕四半,一直撕成了碎片。   我怔愣着:“凌歌,你……”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又可气又可爱。   他用力抱住我,低头压住我的肩膀,瓮声瓮气道:“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我忍不住,你允许我犯这一次错吧,下次我就不犯了。”   我偷偷笑了,故意严厉道:“你这次的错误很严重!我可以原谅你,不过,下次……我允许你再犯!”   --------------------   很荤,最近都很荤,小清新请撤退 第111章 蓝月光   周日早上,我回完工作邮件后穿好运动服,下楼跑步。穿过令港大桥,跑进郎梅邯区,那里有一片新开发的地界,名叫香山小筑,山体像绿茵上浮凸的馒头,圆头圆脑,身上环绕鹅卵石小路。   我平复呼吸,慢慢登山,这个时候大概是八点钟,日光洒满天地,下方的城市车水马龙,高楼玻璃反射刺眼光线,我到达山顶时,凌歌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一件海蓝色的短袖上衣,好清爽。   “嘿,早啊。”我走到他身边,用余光注意周围,似乎没有人跟着。   在外面见面时,他老是拉着一张性冷淡的俏脸,推一推银框眼镜,“早。”   “你一个人来的?”   “是。”   凌家别墅那次后,我们大概有一周时间没再见面,我知道他情况特殊,平日里最多只能手机通话,视频都不可以,今天是他偷跑出来跟我见面的。   山顶上有家音乐店,名叫“木卫三”,装潢很复古,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离我很远,不像我经历过的,可我进去时,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进门时风铃叮当,入口处的椭圆桌上摆着木卫三的水晶球模型,米白、浅棕、咖啡黄交织,球体像水墨画,闪动稀碎的荧光,应该是镶嵌了螺钿贝母,做工精致非常。   椭圆桌周围摆放葳蕤绿植,兰花,害羞草,仙人掌,还有一盆淡蓝色珊瑚,没有店主没有店员,顾客自取听音室的钥匙,按小时收费。   我和凌歌走近最里面的一间,关上门后光线晦暗,我们没有开灯,在长凳里静静坐着,高墙上一扇细窄的竖窗,滤进山外的光和风,我幻想这里是一间囚室,困住了我和他。   “你在想什么?”   凌歌微蹙着眉头,没有回答,我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不认识你,你离我太远,时冷时热,我看不清你的心意。”   “不是,我在想,伽马射线产生的μ子少,可以用地下μ子水切伦科夫探测阵列,把它和带电的宇宙射线区分开……”   我猛地坐直,观察他的表情,“你没开玩笑?”   “嗯。”他看向我,笑了笑,这个时候我才感觉他是真的把我看进眼睛里了。   “听音乐吗?”他问。   我随手放了一曲巴赫的赋格,朱晓玫演绎的,随性自然,桌子上放着一本《苇间风》,他拿起来,慢慢翻着,到《茵纳斯弗利岛》那页。   “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弗利岛,   搭起一个小屋子,筑起泥笆房;   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   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蜂群歌唱。   我就会得到安宁,它徐徐下降,   从朝雾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是一片闪亮,正午是一片紫光,   …… ”   他读诗,我读他,看他的侧脸,双手环绕在他的腰腹上,那里硬邦邦的,没当他翻书时肌肉牵动,衣服下便呈现块垒感。“你每天都健身吗?”   “对,我爷爷要求我用部队的作息时间,每天必须锻炼身体。”   我在脑海里默默勾画他一天的生活,他一定很累,所以周末想要休息,没有精力陪我恋爱,我问他:“你是怎么逃过他们的监视的?”   “他们?”凌歌有些疑惑,随即笑了:“我是自由的,谈不上受到监视。”   我有些悻悻然,是的,他爱他的国家,而且很大程度上,大爱的重要性超过个人的情爱。他问我:“公司的交接顺利吗?”   近期是盖若森带队帮我跟处理globe de verre的转赠事宜,我点头,说没问题,他揽住我的肩膀,笑问你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   “因为,我不觉得你爱我。”   他很惊讶,一副手足无措的感觉,把书合起,又翻开,放到膝头,“那……那还要我做什么,才能证明?”   我突然好心疼,他已经做了太多太多,是我太作,太空虚,总想抓住什么证明,我立刻改口:“不是,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好像不喜欢我,总是缺了一种感觉……”   “小净,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永远也给不了你……你要的感觉。”凌歌轻轻抱住我,“对不起,我尽力了,但是我做出的上限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做爱的时候,你不是……”   他吻住了我。   一个悠长的舌吻,我们都气喘吁吁,他面颊微粉,眼睛深处闪动两簇光,我喜欢他贪婪的样子,他对我有欲望,我像欲壑难填的流氓,摘了他的眼镜,吻他的鬓角,把他的耳朵含住舔弄,吻他的脖颈,手从他的衣服底伸进去……   “不要了,小净。”他控住我两只手,用力压到墙壁上,然后欺身深吻我,小室内的墙壁上钻有密集吸声孔,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要你。   拉赫马尼诺夫在室内疯狂震荡,我的左腿翘到天上,不小心踹翻窗台上的水晶球,冰凉球体砸到我胸口,咕噜咕噜滚下小腹,被凌歌与我的火热交合处兜住,他每撞一下,球中雪花便纷纷扬扬飘浮,永远也落不下。   我好热,被汗蒸着,飘飘欲仙,向下看是粉红的肚脐,水晶球,黑毳毛,淫靡而泥泞的一片,我攀住凌歌后颈,把呻吟声送到他耳朵里。   “好哥哥,不要停,让雪一直下,下大一点,再大……”   水晶球内大雪狂舞。   我随身只带了一个套,用完后他包在卫生纸里扔掉,紧紧搂住我,一下一下梳拢我的额发。   “我好像,还没有和你一起看过雪。”我随口一说,凌歌的眼神却忽然很哀伤。我脑子有些钝,慢慢思索着,发现确实没有,那次中国游的途中,好几次差点看到雪,可是偏偏都完美错过。   我等待凌歌开口,终于,他说:“你忘了吗?在温哥华,我们大学三年级时,你来麻省交换,圣诞节我们去了加拿大滑雪。”   我想起来了,但是不愿想起,因为那一次是和一群同学一起去的,其中也有陈栖雪。   “啊,那次啊,我不太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小净。”凌歌的声音有些奇怪,他喃喃说:“我可能,永远也忘不掉,平安夜大家一起吃了饭,然后……”他像是鼓足勇气,才继续说:“我跟陈栖雪回家,他在Cordova街上有住宅,我把大衣忘在了餐厅,你发短信告诉我,你写的是,‘你的大衣在我手里,我在车库外面’。”   我已经彻底想起来了,那对我来说是很不堪的回忆,当时我痴恋凌歌,像舔狗一样抱着他的大衣,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小时,走到他跟陈栖雪的家,抬头能看到寂静的豪华大宅上,只有一盏灯亮着,温暖不刺眼,他们大概睡在同一间房里。   那时我不死心,明知道自己可耻,还是忍不住发一条短信,我勾引人的小心思在雪地里无处遁形,我恨自己,就这样痴痴站了半小时,凌歌还是没有来,于是我把他的大衣叠好放在门口,离开了。   “……我在洗澡,看到短信时已经是半小时后,我穿好衣服下去,看到你远去的背影,当时正好下雪了,你抬头看天,我想如果你回头的话我就叫住你,可是你没有,我拿起大衣关上门,回到温暖里……”凌歌哽咽着,用手遮住脸,“我总是想起那时候,天黑地暗,你走在雪地里,我却没有喊你,你越走越远……对不起小净,我对不起你。”   我没想到,连我都快忘记的一件事,他还那么在乎。“没事的凌歌,我都忘了,我没事。”   “不,我忘不掉,永远忘不掉,那时候你有多冷,路上只有你一个人,我混蛋……”凌歌眼眶通红,一滴泪在他脸上闪动碎光,他抱住我,用力之大好像要把我融入骨血,“答应我,以后分别的时候你先走,不要送我,只让我送你,让我看着你离开,看你渐行渐远,我不想让你感受同等的心痛……”   --------------------   其实木卫三的灵感来自《侧耳倾听》,看过的鱼鱼一定能猜出我说的是哪里 第112章 死亡芭比粉月光   一个多月后,我搬进了凌家的别墅,最大程度上增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他有科研任务,不能来陪我住,所以我来陪他。玫伦区距离令港区比较远,需要司机开车将近一小时载我去上班。   我们的在一起多是指夜里同床共枕,早晨六点半他喊我起床,我装憨卖傻赖着床,他在我身上做俯卧撑,平板支撑,以及其他“床上运动”,就这样闹腾到七点钟,一起晨跑吃早餐。   事实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工作需要我频繁出差参与国际会议,马来西亚、文莱、菲律宾、印度尼西亚、东帝汶,以及欧洲国家,都是我常去的,为了不破坏我跟凌歌之间的亲密性,我没有要特助,现在我是收拾衣装的好手,十分钟可以打包出足以支撑一周的行李。   我行也匆匆,往也匆匆,阔步昂首行走在路上,轻便拉杆箱的轮子无声尾随,心里装着他,好像不管我去哪里,都是为了回来见他。不能细想我的爱情会不会长久,每一时每一刻,我只想见他。   赤道的七月份,夏日中的夏日,我下了车后在热浪里奔向屋邸,四周森森绿茵裹挟玫瑰花香扑到我身上,我被馥郁色浓的兽追着,直到白色大理石的主厅里,好清凉。   还是那几个人,常陪在凌歌身边的警卫和学生,我冲他们礼貌点头,直接往里走,中庭有一道玻璃门,后面是中式天井,郁郁蓊蓊,大树参天,长廊连接到凌歌的私人区,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远离,不会干扰我跟他的二人世界。   趁凌歌没有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遮阳伞收了,露台上的摇椅轻轻晃动,是淡蓝色和淡西瓜红相间的条纹,小圆桌上放一杯冰水,杯口嵌柠檬,远处海浪平涌平逝,静静的,清凉的。   我有点后悔,自己肯定会破坏这意境,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凌歌已经走到大门口,我立刻踮起脚尖跑进露台,趴到躺椅上,塌腰翘腚,两手捏住乳尖,旁若无人地揉弄、呻吟。   “小净,你……”   我咬着下唇,转头用欲语还休的流转眼波瞥他,然后睫毛低垂,看向自己的裙子——一件俗艳的玫红色百褶裙,勉强遮住大腿根。   下面穿了黑色蕾丝吊带袜,长度到大腿中央,吊带延伸至裙子里。   “这是在玩什么?我应该怎么做?”凌歌很严肃,在躺椅的边沿正襟危坐,他这般不解风情,我确实有些失落,正欲开口,他掀开了我的裙子:“这样吗?”   他勾起丁字裤裆底那点布料,再放手,啪一声弹回我的股缝里,“这样吗?”   我闭上眼,感受他的手指沿蕾丝花纹一寸寸游走,深入臀缝内,轻揉穴口。他在我耳后低声说:“是这样吗?”   我拽好小裙子,并腿跪坐着:“你先脱衣服……不要,内裤留着……现在,来亲我。”   我们来了个长长的法式热吻,凌歌的唇贴着我的面颊移至耳朵,耳垂被含住用舌尖挑逗,温热湿润,然后是脖颈、锁骨。   “嗯,够了,摸摸我的乳头。”   先前自己揉过,乳头已经充血挺立,凌歌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左边那颗乳珠:“这样吗?”动作纯然而不色气,像卢浮宫那幅名画一样呆呆的。(指《加布里埃尔和她妹妹维拉公爵夫人》)   “揉得……骚一点。”   他将胸膛贴过来跟我相互摩擦,然后低下头,用舌头舔弄一颗,手指玩弄另一颗,快感把我全身烧出骚粉色,胸肌像两个熟透的水蜜桃尖尖,乳头硬成了小石子。   “够了吗?”   “嗯,嗯,够了,现在夸夸它们。”   凌歌笑了,弹弹我的小乳珠:“真可爱,真美,比银河还要美。”   什么嘛,哪有可比性?但我知道他不会夸人,所以忍了,向他张开双腿,慢慢撩起裙子,左腿的三根吊带中各塞有一枚避孕套:“现在,挑一个,戴上。”   凌歌先脱了内裤,胯下雄根已经半勃起,顶端吐露晶莹,他紧紧盯着我,手指刮过我大腿内侧皮肤,掏出套子。   我并拢双腿,卖弄风骚地扭胯转身,背对他跪坐,微微翘起屁股,扭动着,偶尔牵起裙角,露出下面的风光,之前在浴室里已经做过润滑了。“把你的大家伙塞到我的臀缝里,磨一磨,等彻底硬了……嗯,现在,用你火热的大屌好好治一治我的骚病,插……啊啊……哦!”   凌歌把我按在玻璃幕墙上,从背后快速抽插,他插得非常准,次次顶到我的前列腺G点,我受不住这瀑布式的快感:“不要不要,慢……啊慢……慢点……”   他装聋作哑,继续机关枪哒哒哒,终于一枪把我送上高潮,开干不到两分钟我就射了自己一裙子,跟早泄似的,他一只手臂紧紧钳住我腰身,把我的屁股向上托起一点,调整角度,硬挺的雄根再度驰骋。   干得太猛了,我被逼出生理泪水,浑身燥热难耐,我下意识贴紧玻璃面,幕墙后面有一面立镜,清楚映出我的模样。   两颗红奶子贴在玻璃上,乳珠随凌歌抽插的动作变化,时而圆时而扁,像两个淫荡的吸盘,我媚眼如丝,张着嘴尽情呻吟,在玻璃面上呵出阵阵白雾。   凌歌拽过我的下巴,让我回头和他接一个深吻,舌头在彼此的口腔里翻腾,下面仍紧密相连着,他顶胯撞进来,我送臀吃更深,你来我往郎情妾意。   他将我压倒,掰开我一条大腿又往里进了进,后穴被塞得爆满,他猛然退出,留下我空虚翕合的小穴,又猛然捅进深处,再退出,如此反复,在大开大阖的干法里玩乐。   我冲他扭动肥臀:“来嘛哥哥,别玩了……”   噗叽一声,凌歌一插到底,疾风骤雨猛加速,在穴里的骚心上使劲刮擦,我翻着白眼承接快感,成了只会啊啊乱叫的雌兽。凌歌对我耳语:“要到了,一起。”   我被他操硬了,性器跟着他的频率上下抖动,快感从后穴顶到前端,逐渐积累到巅峰,射精的瞬间我脑中一片亮白,随即重重陷落在地上。   “小净,疼不疼?哪里疼?”凌歌抓住我可劲儿摇晃,好一会儿我才清醒,发现是躺椅塌了,我们躺在废墟里,凌歌紧张地问我疼不疼,有没有受伤。   他真的是满面焦急,认真检查我全身,生怕我会受伤,生怕我会疼。我不可抑制地想哭,更想放声大笑,凌歌很惊讶:“笑什么?”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胳膊抱住他的脖颈:“我笑……哥哥威猛,把床做塌了……可是,我好喜欢哦。”   凌歌把我抱到摇椅上,我往后仰了仰,两腿各架到两边扶手上:“这不就跟古代的春凳一样吗?一边干一边摇,帮你省体力。”   等干起来才知道不行,凌歌力量太猛,插一次能把我连人带椅子顶翻个儿,于是他干脆把我们推到栏杆边,找到支力点后放心的干。   我一条腿高高架在他肩头,一腿盘在他腰间,屁股腾空吸裹他的雄根,凌歌站立着挺动下腹,这次的风格温文而稳健,像轮渡航行在夜间的海上。   --------------------   话说大家会不会觉得油腻,我自己读的时候都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 第113章 穿黑的白青蛙   他时而弯腰和我接吻,或者我挺胸,把乳尖送给他舔吮,“舒服吗?哥哥。”   凌歌低声喟叹,神情销魂:“别吸那么紧,我会忍不住。”   我牵动括约肌,夹紧两个臀瓣,用穴肉凶狠地亲吻他的雄根,腰肢淫浪款摆,绞紧他,榨干他,我闭着眼陶醉,脖颈向后仰出长长曲线。   凌歌追逐我的唇,再从下巴舔到脖子,留下湿凉的水痕:“我真会……忍不住的。”   “那就不要忍啊……啊!”我本想将他绞个一泄如洪,叫他不要这么持久,没想到他坚挺如初,棍棍到肉,愈战愈勇,我可怜的穴心被蹂躏得酸胀火辣,潺潺不断溢出淫水,把交合处的鬈毛淹得晶亮。   两条腿渐渐卸了力,从他身上滑落,他一把抄起来搂到臂弯里,然后伸手掐紧我的腰,把我春泥一样软烂的身子抱出摇椅,边走边干。   我又被干哭了,不顾形象地又哭又叫,求凌歌停下来,可他只是亲亲我,一本正经道:“急病需猛医,就像《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说的,‘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   “不行……不行……骚病……已经好透了……不治了……停、停啊……”   干完这一炮,我瘫倒在椅子上抽抽噎噎,夹紧屁股,死活不让他再碰,凌歌竟然很委屈:“不是还有一个套子没用吗?”   我抓紧捂住裙子:“不……不给。”   “可是,”凌歌在我面前握住自己油光水滑的大家伙,从根部慢慢捋到冠状沟,晃了晃:“他还想要你,他想你想得紧呢。”   我又羞又臊地躲开,又有些依依留恋地扭回头,偷偷从眼角瞟“他”,凌歌就在我的目光里再次雄姿勃发,马眼直撅撅对准了我,我口干舌燥地舔一下唇,低声说:“不要了,真的……”   “真的吗?”他的眼神无辜而诚恳:“明天你要出差,三天不见面,不会想我吗?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可这不一样……那,好吧,最后一次……不准太久。”   摇椅也不结实了,我被他拦腰抱到小圆桌上,他拿起玻璃杯仰头喝水,汗湿的喉结上下鼓动,我也觉得口渴:“给我喝一点。”   他捏住我的下巴,嘴对嘴把水灌给我,我仰头承接甘甜清凉的水,接不住的从嘴角漏出,水流漫湿脖子,顺着锁骨流到胸前,乳头被凉意冰到了,刺爽透骨。   凌歌把水杯放到地上,直起身时正好迎着阳光,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汗珠油润,他搔搔我的乳珠,揉搓我的腚瓣,撩拨我,等我入媚。   我背对他张开腿,晃动屁股向下坐,像只穿着黑丝袜的白青蛙,后穴里冒出一点垂坠感,我低头往胯下一瞧,原来是淫水混着润滑剂流出来了,黏稠的透明液体悬垂在空中,随我的动作一荡一荡,啪一声落到桌上。   太丢人现眼,我恨不得钻到地底,但下一秒凌歌的大肉棒就狠狠楔进来,把我钉在原处,凌歌嗓音低哑:“小净的骚水漏了,哥哥帮你堵上。”   他压抑的情欲爆炸了,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爽的后入式做爱,他站立,我跪坐在桌上,后背紧贴他前胸,他一边抽插一边撸动我的性器,肉体啪啪撞击着,声音清脆而利落,九浅一深,深时绞出黏腻温柔的水声。   我尽情释放淫荡本性,自己拉扯乳头,拿后背蹭凌歌的前胸,他有时含我的耳朵,有时舔我的脖子,全身上下的敏感点都被刺激到了,我是彻底绽放的淫花,每个毛孔都吸饱了凌歌的雨露。   射了一次又一次,眼泪和口水横流,我爽得合不上嘴,欲仙欲死,呻吟稀碎不成调,发不出完整音节。   凌歌火热喘息着:“爽吗?想我吗……想要我吗?”   “要……”我含着口水唇齿模糊道:“要、哥哥……大屌……插坏我……肏爆我……要做哥哥……的小母狗……”   “不要。”凌歌用极大的劲力搂紧我,像要把我揉进骨血:“我只想爱你,我爱你。”   我们深深吻在一起,咸涩的泪与汗混在缠绵的唇舌中,再也没有哪一刻我能比现在更快乐,我用至真至诚的心告诉他:“我也爱你,我爱你。”   楼下突然传出响动,我顿时从甜美之巅掉落,惊恐万分:“怎么办?好像有人来了。”   凌歌捉紧我的腰冲刺数下,退出去在体外射精,然后摘了套子打结扔掉,“应该是来装天文望远镜的人,你先回屋,这里我来收拾。”   我颤巍巍下了地,差点没站稳,裙子上沾满精斑,袜子也被刮了丝,后穴一时无法恢复如初,还有被塞满的空胀感,我害臊又甜蜜,捏着裙角一瘸一拐跑回了房间。 第114章 来吃樱桃   我们的卧室设计简洁,整体米白色调,正对大床的是一片洁白墙面,拉紧窗帘后室内昏暗,可以在墙壁上投射幻影,凌歌喜欢看太阳系的行星运转,有几个夜晚我们在床上做爱,四周墙壁和天花板上全是浩瀚星海,我们是宇宙里飘摇的尘埃。   像在维护精神上的洁癖,我不曾选择任何时代,任何风格的艺术作品,这间卧室里没有装饰物,完全是我和凌歌存放肉体和心灵的寓所,不被他人的气息侵染,不对,有一件,是海蓝孤儿院送给凌歌的小陶罐,小朋友们手工捏成的,圆圆胖胖,憨厚可爱,上面画了一位小王子,一枝红色小玫瑰,我好喜欢,专门寄到景德镇的瓷厂镀镍加工过。   平日里这只小陶罐就放在熏香台上,我轻拿轻放,握在手心里,笨笨的,有些暖。凌歌走进来时,我还望着小陶罐傻笑,他抚摸我的头发,“这么湿,你没吹头发。”   我坐在窗前,他拿着吹风机,慢慢吹干我的湿发,远处的露台外有工人安装望远镜,看起来是很大的家伙,我问凌歌:“好专业的样子,不是家常用的吗?”   “嗯,因为想拍摄银河星云,所以选择大口径,装了赤道仪。”凌歌俯下身轻嗅我的头发,“玫瑰味的,我们三千光年外有一个大型发射星云,Rosette Nebula,玫瑰星云。今晚晴朗,等天黑下来我带你去看。”   我满心甜美,与他相互依偎,就算我不爱天文,也一切都依他。难得他有兴致,让我步入他的世界。   出差多日,明天早上就要上班,我困得睁不开眼,夜晚降临时我披着毯子等凌歌调焦距,但星云还没看到,我就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接下来要处理政务,还要处理公司里的事情,我连轴转加班了三天,干脆住在公司里,这天刚有点空闲,我伸了个懒腰松动筋骨,寂寞钻入四肢五骸,我好想凌歌,一条妙计浮出脑海。   我打电话告诉凌歌,自己身上长了一个红疙瘩,长在隐蔽处,又疼又痒,正不断流脓,我好害怕,怕自己会死。   “小净你别着急,我马上去找你,我陪你去医院。”   “嗯嗯,好……”我哽咽着挂了电话,立刻恢复平静,等他打车赶过来期间还神色如常地召开部门会议。   二十分钟后覃奕弯腰附在我耳边,低声说凌先生来了,我点点头,继续听属下汇报工作。   会议完毕,一群人拥着我出门,几个经理还在明里暗里地争取利益,对我吹耳边风,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但态度模棱两可。   时间一长,他们就摸清我的脾性,不会再这么聒噪了。   凌歌抱臂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顶天立地的样子,面上隐隐焦灼着,我关上门,锁死,他立刻说:“让我看看,我带了医药箱来。”   “别急,我要先脱衣服。”今日穿一身银灰色双排扣西装,儒雅严正,乃至有点死板,“哥哥,你……能背过身去吗?我不太好意思……”   凌歌很好脾气地照做。   我慢慢解开西装扣,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衬衫,裤子,鞋袜,最后我说:“转身吧。”   凌歌眼神一震。   这具骚白的身子,还剩下两样东西,一件是浅粉色丝绸小内裤,很小一件,细绳可怜兮兮地挂在胯上,下面吊着一点布料,又是蕾丝又是纱的,似乎一拽就烂。   另一件是浅粉色小奶罩,半缕轻纱般贴着肉,薄透了,乳尖的位置晕出两点红,湿湿的。   我拖着一点鼻音,委屈巴巴地说:“就是这里长了坏东西,又红又大,圆圆的,还淌水。哥哥快帮我看看吧。”   凌歌盯着我看了许久,冷眉冷眼,沉声道:“过来。”   我向他挪了几步,他一把掀开奶罩,两个乳头弹跳出来,这可是镶了樱桃的“大奶子”,我独自坐在办公桌后挖出果肉里的核,严丝合缝扣在乳珠上,颇费了一番功夫。   “……哥哥,还在淌水呢。”我翘着小手指挠一挠乳晕上沾染的果水,眼中媚意泛滥,微微偏头,从眼尾睨着他。   他二话不说就拔掉两个樱桃扔了,我大叫浪费,好不容易套上的!你可太坏了,坏蛋!   凌歌竟然坏蛋到底,他三下两下撕了小奶罩,剥了小内裤,大掌搧打我的光屁股蛋,我惊呼坏蛋,骂不绝口,上身被他按在办公桌上,后穴被他的手指霸道贯穿。   “没润滑?”   “唔,嗯……抽屉里。”   凌歌挤出一大坨润滑剂,在掌心捂热,慢慢给我涂在里面,剩下的全撸在自己的雄根上,油光水润的大家伙,一点一点开拓我的穴。   “哎呦,好胀,哥哥太粗了,驴玩意儿……哎呦,哎呦,哥哥嘞,鸡巴真会长,长了眼似的,直往我骚花上戳……哦,哦,爽利,捅得太深了,要撞到心脏尖尖了……啊!不要!哥……哥哥……太快了慢,慢……”   凌歌狠干起来,猛进猛出,大屌把肉壁擦得火热,我尖叫不要,两乳抵在桌面上来回磨砺,酸胀微疼,忽然身子腾空,凌歌把我抱起来向右走。   重心全坐在他的雄根上,我两腿叉成喇叭状,像被他把尿的小孩,前面就是落地窗,俯瞰闹市风景,我立刻蹬腿耍赖,大力反抗:“不要,不能让人看……”   “别动!你想弄折老公的屌?骚婆子!”凌歌愤然把我扔到沙发上,再次抡圆了耳刮子往我腚瓣上招呼,我嗯啊惨叫,娇软了声音求饶,他忽然拿领带蒙住我的眼,在脑后打结,而后噗嗤一声再次捅进来。   我爬在沙发上挨了一阵肏,正要得趣,扭腰抬臀发着骚,凌歌再次抱我腾空而起,似乎走了五六步,前身贴到冰凉的平面,无穷无际,我瞬间明白这是哪儿。   “不要!不要在窗前,被人看光了……不要,不要。”我拼力反抗,被凌歌死死压在玻璃上,他低沉喘息着:“知道羞了?紧张?骚屄吸得更紧了呢,真是极品好穴,又乖又可爱。”   凌歌深深捅到底,“啊!”我下意识攀住玻璃站稳,他抖腰送胯,频率越发飙升,一手横亘在胸脯前手指毫不怜惜地抠我左乳,一手捞起我的左腿,吊在他的臂弯里。   金鸡独立根本站不稳,我整个身体贴在玻璃上,两手无力地攀缘想抓住什么依靠,可是没有,只有肌肤压在玻璃上摩擦的呱唧呱唧声。   “……哥哥,坏……”   凌歌开始疾风骤雨式的捅干,我啊啊啊啊张着嘴颤出呻吟,全身抖如筛糠,爽得涎水直流,侧脸贴在玻璃上滑上滑下,带出条条水痕。   “骚屄!骚洞!骚屁股!让人仰头看你被操!爽不爽!还骚不骚?”   我被操得闭不上嘴,只会啊啊乱叫,眼里泛出的水花濡湿了领带,身体跟随凌歌撞击的频率疯狂颠动,身体软烂了,右腿站不住,被他大力肏干到脚不沾地。   “办公室发骚,叫丈夫千里送屌!好!一次叫你骚个够,让全城人围观你被老公操服的骚样!”   --------------------   荤,油腻,作者吃完三千只肥油烧鸡后码出来的 第115章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娇   凌歌猛然托住我的左膝向上掰,让臀缝张得更开,他把雄根狠狠楔进最深处,龟头在黏稠咕唧声里搅动十多圈,我的臀化成稀泥了,滚烫的浓甜的大屁股稀泥。   他在我耳边轻喘:“你这口嫩逼好会吸屌,真想永远插在里面,被你的蜜液泡着……”   我已经神智不清了,扑在玻璃上急促喘息,中途被他干上高潮,前头射过,精液、汗液、水雾糊在窗上,黏黏腻腻,可以想象是怎样一团淫荡的人形白影。   凌歌将食指插进我的嘴,上下两张嘴都被他捅着,他快马加鞭啪啪啪干我,我嗯嗯啊啊爽到不省人事,忽然一炮震天,脑中炸出银白的烟花,自由寥落,我爽尿了。   凌歌对准我的骚心射精,大股液体子弹喷发,迅猛有力地冲击肉壁,大大延长高潮的余韵,我浑身脱力,靠在玻璃上痉挛着,死去又活来。   他摘下我眼上的领带,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对街鳞次栉比的高楼,立交桥上密集的车流,行人如蚁,来来往往。   我痛哭起来:“你……你不爱我了吗?为什么……这样羞辱我,一点怜惜都没有,就像……”   就像嫖客干婊子。   窗上泥泞肮脏,我立刻四处寻找幕墙遥控器,两腿瘫软站不住,我手脚并用爬着找,凌歌把遥控器递到我眼前:“做之前就调过了。”   原来他早已把整面玻璃幕墙调成了防晒模式,这样从外面看就是不透明的炫目蓝紫光,掩盖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我稍微安定了点,仍然觉得委屈,凌歌竟然说:“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我气得怒目圆睁:“喜欢什么?被当作泄欲工具狠狠肏吗?”   “不是,小净,你总是给我那种感觉……”凌歌犹豫着措辞,他想说什么?饥渴?骚?荡妇?最后他说出一个词:“浪漫至死。”   “十年前不是这样,那时你很容易害羞……我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们把你教成这样的。”   一瞬间我心酸眼亮,原来他介意,即使从未明言过,但我曾经的艳史是藏在他心底的芥蒂。   “我这个人很无聊,没有那种情趣。”他捏着自己的手掌,木讷,甚至有些笨拙,眼神却很澄明:“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意思,才这样……”   “不是!”我紧紧抱住他:“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啊,凌歌,只对你我才想要浪漫,你不喜欢我可以改,不要不说,求你了。”   安抚过彼此后,我去拿拖把处理地面。   董事长办公室内有休息间和盥洗室,我把地上的排泄物拖干,怕留味道,又沾水擦一遍。   身子还光着,腰儿下陷,屁股撅起,轻轻扭动着干活。穴内的精滑到大腿内侧,有红似白的两条粉腿还颤巍巍的。   我知道凌歌站在背后,特地将腰压得更低,两瓣臀肉像开口的蚌肉,闪出深而嫩的缝隙。   “咳……那个,我帮你弄出来吧。”   盥洗室内,我跨坐在洗手池上,凌歌低头帮我抠穴里的精,表情还挺认真。我的脚丫不安分动弹着,撩拨他的裤缝,像在弹钢琴。   凌歌闷头问:“你这样做,真的只是因为……爱我?”   “嗯,爱你是第一要义,我爱你,想要跟你做快乐的事。”我的脚慢慢游移,声音也压低了:“当然,除主要原因外,还因为……你长得美,屌大,活好,我爱死你这家伙了……”   拿脚心捂住他的裆部,那勃勃雄根跳动着,热度烧着了敏感的脚底神经,痒痒的要人笑。   凌歌还在给我洗屁股,尽职尽责:“可是都快要洗干净了。”   “洗干净……不就是为了弄脏吗?”我摇动软绵绵的大屁股,收缩肛口嘬他手指,两手攀住他的脖颈,甜腻至极地发嗲:“哥哥,好哥哥……”   凌歌硬了,大根硬梆梆翘起来,他呼吸急促,与我的气息相织相闻,两张嘴儿吸铁石般靠近,吻到一处,濡沫痴缠着,正热烈,我匆匆后退:“糟了!”   跳下洗手台直奔办公室,我开始穿衣服,凌歌追到门口:“怎么了?”   “明天去参加亚太经合峰会,今天下午三点要先开党务会议做准备,没时间了,我现在就得出发。”   凌歌傻了眼,大屌直愣愣竖着,像在无语问苍天。   我偷偷坏笑,谁教你今天做那么猛,现在我撩完就跑,看你不气得叉腰!   穿戴整齐,衣冠楚楚,我摇身一变成了雷霆万钧的董事长,摸摸他的脸,亲一口,再拨弄下寂寞的小凌歌,“乖,我走了,窗户就交给你了,擦干净哦。今晚给你奖励。”   这段时日太过幸福,我是一个有家的人,过去我在令港区的家满是单身男子的气息,如今我在凌歌的别墅里种植二人世界的点点滴滴,我可能太贪心,总想证明他爱我,他属于我,我属于他。   这是恋爱中的人常谈到的安全感,以前我觉得这样很傻,现在我才明白,想要在爱情中保持聪明是多么的难。   上周凌歌跟我视频时说过,他要去裕廊区的天文台住一周,我还记得他说低纬度地区可观测的天空范围更多,北极的天文台只能看到半个天球,而赤道上可以观测到全天。   当时我算过时间,恰好当我开完会回来,他也能到家,但是他又临时增加了淡水岛观测点,乘船离开国内。现在一提到海岛我心里就犯怵,过去被绑架的阴影如蛭跗骨,我求他不要去,他一脸淡然地说:“不会出问题的,一直有人跟着我。”他还补充道:“虽然不是傅洲寒带队,但是也很能打,咳,其实我也很厉害的,这些年的拳击可不是白练的。”   我犯了脾气,决定跟他冷战一下,从昨晚到今天,他的电话我不接,消息我不回,直到此刻,我刚回国不到半小时,他发来一行字:“我妈要来。”   我原本瘫在车座上休息,看到消息一下子弹起来,立刻给他回电话,“什么时候?阿姨已经到了吗?”   “没有,快了。”凌歌那边有海的声音,“我争取今晚赶回去,我妈的飞机似乎在下午到,三点左右。”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我没有多加思索,立刻说:“我去接她。”   车过灵顿路,我让小徐掉头开回章宜机场,中途经过萨陀茉区,我下了车,让熟悉的高奢店帮忙倒饬下发型和面容,衣服上他们给我配了当季新款,但是我不满意。想回家找自己的衣服穿,又怕耽误时间,于是干脆去一趟CAE,换上放在办公室衣橱里的亚麻休闲西装。   “哇!”安云菲脆生生地惊呼,“有情况啊陈总。”   现在她是我的实习助理之一,看着她活泼的面容,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你跟我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凌妍书女士,她是凌歌的妈妈,理论上是我应该尊重并亲近的人,可是我免不了紧张,安云菲擅长交际,或许她跟凌阿姨谈得来,帮我挡一挡。   安云菲听完我的意思后嘿嘿狞笑:“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呀陈总,逃避不是办法。”   “你不知道,她……她不是一般人。”她很高贵。对,形容她,用“高贵”这个词再恰当不过。我打开平板,点击收藏夹中的一段视频,这是凌阿姨年轻时拍摄的话剧电影《雷雨》,她饰演繁漪。   我记得清代姚鼐有一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早晨开窗,骤然看见远处的雪山,就是看到她的第一眼感觉,凌歌将她的美貌遗传了八九成。   --------------------   油,腻,作者吃了两吨烤乳猪后写的 第116章 俊媳妇见公婆   要不要带一束花,要不要买甜点,要不要带一个保温瓶泡上花茶,或者带一瓶小酒给她提神?我胡思乱想,安云菲在一旁插科打诨,硬要把搜到的关于凌妍书的消息分享给我。   “你搜不到什么东西的。”   “是呀。”她点点屏幕,“都是些公事公办的新闻,一股老干部味道,她是老艺术家,好像挺德高望重?咦?她的电影都搜不到了……我翻墙也没搜到你放的那版《雷雨》,你在哪儿找的资源?”   “凌歌给我的。”   安云菲很快反应过来:“哦,我明白了,你婆婆她背景可不浅。”她歪头笑了笑,“不过她好低调,我都没听我爸提起过。”   我犹豫许久,还是对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安云菲睁大眼,难以置信的样子,“真的?你说的真是那个李……”   我点头。   她的神情慢慢变化,我看着她,像是亲眼见证一个活泼孩童迅速成熟了三十岁。她沉默着望向窗外,像是在思考,车上的气氛压抑着。   我也悒悒不乐,不是没想过那个问题,但是每次想起我都下意识回避。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凌歌身世平凡,甚至一穷二白都可以,我乐意供着他捧着他,而不是高攀不上他。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都没有等到中国来的客机,我们在接机处来回走动,像两只无头苍蝇,期间反复跟凌歌电话联系,他也很着急,说联系不上他母亲。   我想了想,找出联系人中不常用的那一列,给傅洲寒发去一条短信:“凌女士到家了吗?”   这时安云菲低声惊呼:“我发现了她的ins!她有ins!”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玩ins!”   “不是,我想想试试,没想到一下子就搜出来了,你看!”她将手机举到我眼前,九宫格照片跳入眼帘,都是凌阿姨和陈栖雪的合影,碧海椰树,蓝天细沙,地点在戛纳。   我可能没有任何感想,我的脑子是空的,手机震动一声,傅洲寒回我了,一个字,“嗯。”   回去的路上我想给凌歌发消息,输入又删掉又重新输入,反反复复。最后凌歌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停顿片刻,说没什么。   “我刚知道我妈已经到玫伦区的别墅了,你回去之后跟她先吃晚饭吧,我大概九点才能到家。小净,辛苦你白跑这一趟,是我妈她给错了时间,她是上午十点的飞机。”   我无话可说,到达玫伦区的别墅后老远就看到大片床单,五六个面生的阿姨正忙着浆洗晾晒,傅洲寒的卫队身姿笔挺地站在飞扬的床单后,有些可笑,我匆匆走进去,仰头看见楼梯扶手都被擦拭得锃亮。   俨然是女主人归来的架势。   在卧室外的大书房,我见到了凌阿姨,她手中拿着相框,转头对我笑了,“你就是小陈先生呐,好久不见,长成大人了。”   小时候我是见过她的,她一直极美,今天穿剪裁简洁的黑长裙,雪色丝巾垂在背上,戴两个珍珠耳环,全身没有一处不妥帖,那双丹凤眼虽然老了,仍然灼灼有光,难以直视。   “阿姨叫我小净就好。”我低着头,像幼稚园里的小孩。   她没有回答,继续看相框,那是我跟凌歌的合照,在花园里随性拍的,不过我结构重组,加工成了黑白灰艺术照。   “照片上的你好干净。”她说。   我稍有些惊喜,谨慎地接话:“谢谢阿姨,大概是因为照片处理成非黑即白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干净简洁。”   她放下相框,看我一眼,“是呀,如果人真有这么干净就好了。”   像根刺剖进我心,我不确定她的意思,窗外天色净朗,我只觉得在慢慢下沉,甚至不敢随她走进卧室,因为知道那里必然已经是她想要的样子。   果然,床单枕头被子床旗,所有用品全部都换了,熏香台上摆放一只天青色细颈瓶,澹静清和,一看便知是有来头的,而我的小陶罐躺在垃圾桶里。   “阿姨,这是人家送给凌歌的,我们都很喜欢。”我不无嗔怨地蹲下身,小心翼翼掏出小陶罐,“如果阿姨不喜欢,可以暂时放进储藏室,等凌歌回来处理。”   她似笑非笑:“这种东西要好好收着,不然保姆不懂事,会当垃圾乱扔,这次阿姨帮你训她好伐?林姨,过来一下。”   她当着我的面训了那保姆几句,我笑着说不必,但她就像没听见一样,说话声音不高,还透着吴侬软语的尾音,却异常吓人。   事后保姆面无表情地向我道歉,我点头微笑,走到楼下,厨师已经备好了晚饭,但是凌阿姨不发话,我只能陪她一起等凌歌。   她在做发绣,用头发替代丝线绣人物花鸟山水,我熟悉这种艺术,曾在姑城学戏时见到,听说起源于唐朝,流传于江苏,姑城有不少,我去博物馆看过展览。凌阿姨的家乡就在姑城。   我远远观察几眼,感觉她绣的是佛像,发绣细腻淡雅,表达人物时别有一番清致。她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微微蹙眉,看起来与凌歌更是相似。   如果凌阿姨愿意,我能跟她聊很多,但我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时,她置若罔闻,专注地对付绣绷。我不敢自作多情地给她递剪子递茶。就这么尴尬地坐着,直到凌歌回来。   “囝囝,回来了?”凌阿姨扔了针线跑过去,像天下所有的母亲,“热不热啊囝囝?让妈妈看看你,你瘦了,满头的汗,你热啊我的儿……”   等我走到玄关处时,凌阿姨已经抱着凌歌哭起来了,她是高挑女性,却只能挨到儿子的肩头,凌歌不停地说妈妈我不热,不要哭。   晚饭上我们说说笑笑,凌歌的情绪很高,喝红酒喝到脸颊发红,凌阿姨跟我们相谈甚欢,对我也是带着笑的,就好像刚才沙发旁的冷寂不存在一样。   晚上十一点,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客房睡,但凌歌的手已经搭在我肩头了,“走,睡觉……”   凌阿姨也脸颊微红,可能有些醉了,笑望着我们,没有说话。我柔声说:“那个,阿姨,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房。”凌阿姨不置可否,还是笑着,目光像透过了我望向远处。   我拖着凌歌,拖一堆沉重烂泥一样,好不容易把他洗干净,他抱着我不撒手,一个劲儿地喊睡觉,不知为何我想起了电视剧里的烂俗桥段,婆媳二人背后撕逼,在男人面前却相亲相爱,让男人乐得找不着北,以为没有哪个家庭比自家更和睦了。   最后我选择还是睡在卧室,但保险起见跟他各盖一床被。躺倒在被衾中时还颇觉得不真实,床头柜上放的,已不是我们一起挑选的海蓝色小夜灯,是大气高端的奢饰品座灯。   床上用品弥漫淡香,吸到我的鼻腔里,只觉冰冷,我平躺在床,眼望天花板,静听每一点声音,凌歌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我颈窝里,热气喷张,我缩了缩身体,他又凑过来,嘴唇蹭我的耳垂。   “别弄,你妈妈在……今晚只睡觉……”   他的手伸进我的被子里,伸进我的睡衣底,一直向上,抓住我的胸肌,揉弄着,热气呼到我耳边:“小净的奶奶,软软的。”   血液瞬间涌上脸庞,我面皮发烫,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你流氓。”   他轻笑着,缩进被子深处,细软黑发消失在白羽绒被中,像沉入水中的兽,热而凉,湿而麻,触感从我的乳尖扩散,遍布四肢五骸。   “别,别舔了……啊……”我捂住嘴,生怕让人听到,被子下浪潮起伏,他已经脱了我的睡裤。   “不行,今晚不可以。”我和他在被子底缠斗,又黑又热,密不透风,两股气喘吁吁交缠回响,他的声音透着委屈:“天文仪器冷冰冰的,都是棱角,我摸的时候一直都想小净,软软的香香的,我想死了,已经憋了好久了……” 第117章 全黑的月亮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的发丝扫在我胸口,我看见自己打开的腿,膝盖上泛着苍白月光,大M的两个尖,臀沟被硬而烫的性器顶着,他蓄势待发。   “求你,不要折腾,你母亲在外面……”我无力地恳求凌歌,他没有全醉,全醉的人不可能勃起,两三秒后他说,“我不插进去,我就蹭蹭。”   他不是蹭,是钻木取火,我以母狗之姿跪趴在床上,股沟被他的硬棍蹭得发疼发热,他还没有泄身的意思,我看不见自己,听不见自己,耳边喘息声巨响如雷。   灵魂仿佛脱离身体,我站在墙角,站在窗口,站在门外,到处都是两具交媾的白皙身体,他跪着的腿在颤,胸口被大手肆意揉捏,臀和胸,翻出唇角的舌,深粉泛红,他是一条长着红斑的淫荡白鱼,裹着黏晶晶的液体。   “累不?”凌歌终于大发慈悲让我歇一歇,我仰躺着,恨恨地踹他胸口,他哎呦一声,我立即后悔了,“疼吗?”   “野蛮,哼,你是野蛮男友。”他掂一掂自己鼓胀的大家伙,“我还没好呢。”   我痛恨起之前的自己,在露台,在公司,简直不被操就会死一样,那些时候我是不是在逼他跟我发生性关系?他也会觉得我讨厌吗?   被子之下,我给他口,味道胀满口腔,茂盛的毳毛扎着脸颊,吞吐,舔嘬,此时此刻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只是一个洞,眼泪滑下脸庞,无声落进他的毛发。   “小净?”凌歌忽然坐起身,在黑暗里胡乱摸我的脸,“你哭了?怎么哭了?”   台灯被触亮,刺眼的光如水银泻地,他惊诧道:“这灯?这是我们的灯吗?什么时候换的?”   我擦擦嘴,嘴角还疼,说话时不自然,“你妈妈,换了全部。”   他这时候才发现卧室已大变样,“我妈也太过分了,明天我跟她说。”他捧起我的脸,轻轻拭我的泪,查看我的嘴角,“还疼吗?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想笑一下,无奈嘴角疼,所以算了,只是略点一下头。他提好裤子走下床,片刻后端来两个杯子一个盆。一杯是漱口水,漱完吐进盆里,另一杯是蜂蜜柚子茶,喝了后嘴里泛起甜味。   他双手捧盆蹲在床脚,仰头看我,“你原谅我了吗?老婆大人?”   我噗地笑喷了柚子茶,“你敢叫我‘老……老婆’?不可以!信不信我喊你‘媳妇’?”   “好的老婆。”他站起来,裤裆那里还肿着,我闭上眼装看不见,听到他进了卫生间,估计是在解决问题,五六分钟后传来冲水声,盥洗室洗手声,他蹑手蹑脚爬上床,抱住我。   “后天我妈的慈善晚宴,一起去?”   我不想去,他妈也不想让我去,但是该怎么说?委婉一点,说“再等等吧,阿姨没说让我去,她大概是想自己选客人”,听起来我像个挑拨母子关系的坏人,于是我说:“我最近忙透了,到时候看吧,如果有时间一定去。”   结果还是去了,凌歌特意来公司接我,步行来的,我在洗手间简单修了个容就跟他走了,晚间八点,街上车水马龙,我戴上墨镜,抱怨他不开车来。   他牵着我阔步如风,走到空旷广场上忽然回头指天,“看,天狗食月,这次是六百年一遇的全亏。”   圆月缺了一个角,不甚体面地挂在天边,银白泛黄的麻子脸异常得大。“预计全程3.5小时,初亏在晚七点16分,在九点半全食,晚十点45分复原。”   “九点半?能看到全黑的月亮?”   “嗯,你想看?到时候我喊你,我们一起到天台上去看,六百年一遇呢。”   “好!”我跟他手拉着手,大步流星地走,身后是亘古如一的苍凉月夜,前方是CBD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不知道哪种更震撼我心。   风很大,广场很空,人能感受到无限的渺小,磅礴的历史像倾塌的天空慢慢从后方压下,而高楼大厦是行进中的军团,缓缓碾压过来,我恍然理解了赛博朋克的美丽,在光鲜城市里做一无所有的逃亡者,多浪漫。   我握紧他的手,握出了汗,他与我相视而笑,清白的面孔浮在夜色里,是我的天上月,我的心上人,如果能一直在一起,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可以贫穷潦倒,在广场上漫步已是天大的乐趣,仰头望见金光璀璨的高楼,顶层旋转餐厅是非富即贵者才能踏入的,某一瞬间我们会生出艳羡之情,而后痛斥为富者不仁、当权者愚蠢,过过嘴瘾,手握得更紧,继续过我们的穷日子。   可是不能,我与他都被世俗、雄心和欲望裹挟着,由奢入俭难,既得利益者的烦恼像爬满蚤子的肥白身躯,外面套上高奢定制。   侍者都是俊男靓女,接力赛般每走一段路就换一个,送我们到达第一百层的舞厅,两页奢华大门在眼前隆重开启,仿佛进入了殿堂。   凌妍书女士的慈善晚宴以刺绣为主题,厅内高低错落,摆放水晶玻璃架,中间镶嵌刺绣工艺品,一眼望过去像当代装置艺术,大厅是环形的,穹顶高高在上,抬头时感受得到强势的压迫感,像西斯廷大教堂的《创世纪》,或圣母百花大教堂上《最后的审判》,此地的穹顶壁画绘制中国山水,是我前所未见的。   “这里用的是DLP拼接墙、背景环幕。”凌歌轻声对我说。   原来这都不是真的,高科技打造出巅峰视觉感,我再仰头望那片跌宕遒丽的山水,发现其中有董源《夏山图》的片段,竹林中的清湛绿影在弥散,叶片悠悠,暑风吹溽,竟然真的在动。   英俊的侍者向我们介绍现场展品,其中一部分会进行拍卖,苏绣、湘绣、粤绣、蜀绣、广绣、羌绣,苗族刺绣,彝族刺绣,伊朗霍拉桑的毛皮刺绣,印度莫卧儿王朝的Zardozi金银线刺绣。   这都是凌阿姨的私人收藏,我大开眼界,见到了法式Lunéville刺绣法绣出的《清明上河图》,绣闼雕甍,层次分明,充满凹凸的立体感,还有中式刺绣完成的莫奈《睡莲》,色彩的浅浓过渡极其光滑,恰对应印象派浮光掠影的效果。   “我妈好像在那边,我们过去吧。”凌歌要拉我,我躲开了他的手,因为早就看见凌阿姨了,她穿宝蓝旗袍,雍容华贵,挽着男伴陈栖雪远远向我点头。   “我想再看看,你先过去吧,替我跟阿姨打个招呼。”   凌歌没走,看着我的侧脸,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难道只有我看见了陈栖雪?但此时我不想跟他吵,只是轻声说:“伦勃朗的《夜巡》,第一次看到用刺绣呈现,我想好好欣赏一会儿不行吗?”   “好啊。”凌歌松了口气,声音有些雀跃,“我妈的老朋友苏潼川先生也要来。”   我听说过这个人,西南联大毕业后在美国发展,是很有名的物理学家。苏家人才辈出,耕耘于各个领域,比如苏潼川的堂弟苏筠生,是东亚语言学家,还是陈栖雪的爹。   我问:“还需要阿姨帮你介绍?既然是你钦佩的物理学家,早在美国就应该见过了吧?”   “不,不太巧,我留学的时候苏先生回国了,国内有一个民办大学的项目,他参与筹建,担任名誉主席,但是国内这方面的环境还不成熟,私立大学不可能像哈佛斯坦福那样发展。等我回国的时候,苏先生已经离开了。我跟他的学生长期合作,跟他本人在学术会议上见过几次,但是私下里还没有多少交流。”   他说了这么多,我却只想到苏先生是陈栖雪的堂叔,我笑了笑,“你先去吧,我欣赏刺绣,别忘了九点半看月食,到时候我去找你,如果我忘了,你记着来找我。”   分开之后我在匀红点翠间游走,四周都是中式古典刺绣,小小花鸟,黑溜溜的眼,无声地窥视我。侍者捧盘迎上来,轻声介绍桃花酿,我端起一杯品尝,甜凉的琼汁流入喉管。   面对凌阿姨时我总是退缩,如果迎难而上,伴在凌歌身旁争夺主权会不会更好?我不是没有手段,我知道怎样利落出手并恰当示弱。可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做不来玩心机的事情。   胃里火辣辣地灼烧着,这酒像在燃烧,我身上冒出冷汗,侍者过来扶我,依旧轻言细语:“桃花酿酒精含量26度,后劲比较大,您还好吗?您看起来不太舒服,是否需要我扶您去包间休息?”   我点点头,跟他走到僻静处,空气干冷,拂到我滚热的面庞上,似乎进了电梯,往上三四层,红毯绵软地融化在脚底,我迷迷糊糊地扶住墙,大理石刺凉,穿透我汗湿的手掌。侍者不说话,只是扶着我走,我逐渐觉出不对劲,但已经晚了,我看见了陈钟岳,门在我身后关死。   --------------------   伸手乞讨啦,多给点留言,明天继续更呢 第118章 110 大考前的早晨   又被阴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尖叫救命,左边墙壁镶满落地窗,透过窗户能清楚看见下方的衣香鬓影,我拼命拍打玻璃大喊:“凌歌救我!我在这里!我被下药了!”   无人理会,他们似乎都听不见看不见,凌歌正跟凌妍书说话,只有陈栖雪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我不会伤害你。”陈钟岳说。   “滚!滚开!别过来!”我捂住胃,感到灼热感烧遍全身,身后有一把椅,我不敢坐,拿它挡在身前。陈钟岳又说了遍我不会伤害你,还说“凌妍书有分寸,她不会给你下药。”   果然,异样感渐渐消失,我方才的难受仿佛都出自饮酒和紧张,我冷笑着说:“是,我过度紧张了,没办法,一看到你我就联想到危险。”   “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不会,也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这话比耳旁风还轻,我低头看手表,九点零五分,“我要出去,给我开门,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凌歌就会来找我,别把场面闹得太难看,放我走,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坐下来,我们谈一谈。”他挪过一把古典三脚椅,坐到我对面,我不想坐,甚至不想看他,望着窗外冷声说:“你要谈什么?政治上的事你让周生联系安徇或者覃奕,直接跟我谈没有用,现在我不想听。”   室内昏暗,偶有楼下流转的光辉映进来,他不说话。我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问出一直想问的:“那个……尹志涵现在怎么样?”   这件事总是膈应我的心,那一日的情形我不愿意回想,想起来便难免后悔,如果我再强硬一点阻止赵钺,或许尹志涵不会遭殃。   但加害者事后的怜悯,是对受害者的侮辱,我的心情很微妙,迅速抬眼看向陈钟岳,果然,他目光幽深,好似在研究我,研究这份怜悯究竟是出自善意,还是变相的幸灾乐祸。   他答非所问:“我把陈栖莹送到国外读书了,还派了人严密监视她。”   我再次低头看表,九点一刻,还有十五分钟,面前的落地窗上浮动淡淡彩光,如梦幻泡影,这是一块单向可视玻璃,外面镀膜,被投射了全息影像,从外面看或许是一幅山水画。   凌歌也抬手看表,我们用的是百达翡丽情侣款,星空月相系列,表链上刻有彼此的姓名,他转头四处张望,他开始找我了,我激动地拍打窗玻璃。   九点十八分,他找遍半个会场无果,从裤兜掏出手机,我这才想起来可以用手机联系,刚才我真傻,身为现代人竟然忘了此事,我想立刻打给他,但怕占线,于是握住手机等他来电话。   凌歌忽然抬头,向凌阿姨的方向望去,似乎是她喊了他,在她身后,陈栖雪搀扶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肯定是苏潼川先生。凌歌大步朝他们走去,我心跳加速,像被预感驱逐,颤着手拨打他的号码,一步,两步,距离越来越短,可是我连快捷键都按不好,手机掉到地上。   我连忙蹲下去拾,再起身时看到他们已经在握手,凌歌,苏先生,陈栖雪,距离非常近,不能更近了。   手机在我手中,我问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打电话,因为——这似乎是恋爱中的专利,你希望对方做的事,如果对方主动做了才算美好,如果经过你要求才做,那便没意思了。   深蓝表盘上,指针一圈圈游移,划过地球,月球,繁星。   九点二十五分,像等待大考成绩出来前惨淡的早晨,我站着,但其实已经瘫坐在街上,从心口开始坍塌,变成一堆灰烬,用余热灼烧大地,慢慢下陷,把平整大地烫出漏斗型的洞,全世界的杂物滑下来堵住洞口,但我的生命还在流逝,整个人像水一样流逝,流向宇宙另一头。   哪怕他看一眼手表也行,我全神贯注地乞求,如果这世上真有心有灵犀一说,他不该这样自得地跟他人闲侃。或许倾盖如故,白首如新,他听不见我的心。   九点三十分整。   他没有选择我。   我以手捂住双眼,苍白的幼弱的手,带一点潮汗,我发现自己是这么的弱,连孩子都不如,因为没有童真的盔甲、没有妈妈,不会再有人保护我,我活着,我年轻力壮,只能被索取被依靠。   六百年一遇的月食,就在天上,人人都能看,不缺我去看。   “你从来没有这么真实过。”   陈钟岳站在我面前,看我的目光近似贪婪,要将我拆吃入腹,但逐渐又归于静水深流,他张开双臂,“来我怀里,哭出来。”真奇怪,走进这个屋子已有二十五分钟,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看到了他,他穿深酒红色枪驳领英式西装,是我在灵顿路买的那件。   他气色很好,俊美庄严,却又可怜,因为他和我一样病入膏肓。爱而不得是不治之症。   我偏要刺伤他,“不必,我哪敢靠近你?我一直记得当年也是在窗前,我远远看着陈栖雪,他意气风发,而我被你当成狗,你说—— ”我模仿他的口吻,一字一顿道:“‘你不能跟他比’。”   他瞳孔微缩,像被刺痛了,我分外畅意。而他又靠近了半步,目光如水温柔,“你不能跟他比,因为他是婊子,你是我爱的人。”   我愣住了。   他继续说:“陈栖雪被陈露夕当婊子使,对外称作交际花、艺术家,只要需要就送去做性贿赂,从他十四五岁就开始了,你要跟他比吗?”   “这怎么可能……”   “这种事多花点手段就能查出来,凌妍书也知道,所以她才选他,拿他来对付你。他的名声比你好,钢琴艺术家,其实他漏洞百出,家里底子早败光了,这个圈子谁都可以利用他,给钱就行。”   我不懂,“为什么凌阿姨要这么做?拿他给我下马威?”   “嗯,李家只会允许联姻,但凌歌爱男人的名声在外,但凡势头正旺的家族都不会把女儿嫁他。凌妍书不敢拉门当户对的女孩来当幌子,事后没法跟女孩家里交代。她很有脑子,懂得循序渐进地攻克困难,承认陈栖雪做男儿媳,意思是她不反对凌歌断袖,只是反对你,现在火力全集中在你身上。”   原来如此,先捧陈栖雪,暗中挤兑我,等把我踹开后再踢了他,因为他没有根基,可以用完就扔。   凌歌知道他妈妈有多聪明吗?   “你想跟他在一起,凌妍书是你要过的第一关,她的方式算软和的,如果李家人来,就不是这样了。”   “可是他爱我……”   陈钟岳反问:“胜过爱他的事业吗?”   我无话可说,楼下,他终于想起来看手表,立刻乱步后退,跟苏先生摆手道别,然后四处张望寻找,他可能在大喊我的名字,宾客们纷纷转头看他,他步伐焦急,几乎要跑起来,安保人员从侧门鱼贯而入,他连比带划跟他们说着什么,那些人四散开来搜寻我的踪迹。   “我把陈氏药业还给你。”陈钟岳的手,覆住我贴在玻璃上的手,手心对手背,五指慢慢扣入我的指缝,“等你和他分开后,陈裕资本的股份也全部转给你。”   “怎么?经营不善,烂摊子推给我了?”   “你从凌歌那里拿到的公司,可以和陈氏药业做资源整合,尽快发展国内市场。陈裕资本有专业团队打理,至少在亚洲是一流的风投,交给你,你安心做陈家的掌权人。”   我挣脱出他的手掌,“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想要我自己会去取,你不该拿这些来要挟我。”   “不,不是挟恩图报,我真心把它们还给你。我老了,要这么多的钱没有用,我缺的是真心人,风风雨雨几十年,回想我爱过的人,第一个跳进脑海的,是你。我慎重考虑,思来想去,最后觉得还是你,只有你,可能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我心里一直有你。”   “可是太晚了。”我飞快地拒绝,一遍又一遍地说太晚了,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晚,我都不嫌晚,我能一直等,等到你回心转意。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栖莹也不行,有我在,她翻不出风浪。”   他刷卡开门,放我出去,我扶着墙沿来时的路出去,走廊内有些嘈杂,英语和中文混在风里,电梯一直显示上升,我走了安全通道,一阶一阶楼梯永无止境。六百年一遇的全黑月亮下,我走在莫比乌斯环上。   终于,前方有门,我用力推开,无尽的夜风涌进来,外面是天台,我站上城市最高建筑的最顶层,月全食已过,残疾的月高挂在夜空里,像一角莹透的白木瓜。   夜风刮在耳边时,我几乎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傅洲寒一脸警醒地慢慢靠近,“跟我下去。”   他是第一个找到我的,大概以为我要自杀,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想软弱,瘫在地上化成比水还稀的液体。我想哭。   我跌落,侧坐在天台上,手臂垂在栏杆后,眼泪黏在脸上,或者滴到楼下,坠入车水马龙的城市灯海,铁蓝色夜幕下红和绿的海,我观察自己的泪水,观察自己的悲伤,眼睁睁看着一切都无法挽回。大势已去,我很明白。   我没有输给陈栖雪,我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连李家的权势也不畏惧,但是我输给了科学,输给了凌歌的万丈雄心。   “你可以抽烟。”   天台上只有我和傅洲寒,我用余光瞥见他蜷缩的手指,他裤兜上突出的烟盒形状。他没有动,忍着烟瘾站军姿,真是一名好军人。   我说:“你要是不抽,能让我抽一口吗?”   他漆黑的眼向下扫过我,片刻后,他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盒上印着1916和黄鹤楼,我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吸一口,浓香入肺,吐出去,白雾缭绕。   很辣的烟草味,更刺激泪腺,我在随风颤动的白烟后安静流泪。   “凌教授经上级批准的假期只有10个月。”傅洲寒说。   凌歌去年九月来的,今天是七月一号,或许他可以等我们过完生日再走。我们马上就三十一岁了,年富力强,青春已死,没有资格谈挥霍。   眼泪滴到手背上,一条银亮细线,烟火猩红明灭,我知道傅洲寒一直看着我,目光有如实质,他的脚尖向这边迈出,“喂。”   我仰起挂满泪痕的脸,怕他不准我继续抽烟,我确实不守信用,本来说好只抽一口的。   “你,不要再哭了。”   “嗯?”我有些愣,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腰,伸手捧住我的脸,手很凉,当他靠近我时,黑瞳仁里映出两点专注的火光,是我夹在指间的烟。   “你不该一直哭。”他看着我说。   我从他的目光里读到了深意。你不该一直哭,你不该一直诱惑别人。他什么都懂,我的劣根性在他面前无处遁形,难道我不知道怎样哭起来才美吗?我知道,一旦有人在身边,我的一举一动就不免带上表演性质。   他的手还贴在我脸上,我自顾自抽一口烟,徐徐吐出来,我们僵持着,直到杂乱的脚步声越发靠近,他收回手,我快速掐灭烟头,站起来看天上的月食。   “小净!”凌歌从后面揽住我,抓着我的肩从头到脚检查,“你哭了?你没事吧?为什么乱跑?我都要急疯了!”   他紧紧搂我入怀,胡乱在我额角亲了亲,“你真的吓死我了……对不起,我跟人聊天忘了看时间,错过了月全食,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一个人上来看月亮?”   “嗯。没事了,我们下去吧。”我用手帕擦擦脸,凌阿姨的宴会还没完,我不能添乱,“没事的,错过了月食,不能再错过拍卖,我想买那幅《清明上河图》呢。” 第119章 111 费里尼   宴会结束已经是凌晨一点,小徐开车,我坐副驾,凌歌和凌阿姨坐在后排,我的手还是软的,像一堆蜗牛,无力地摆在膝头,脖颈在衬衫领上温热划擦,总有一线酒气慢慢攀上来,我想呕吐,但不敢开窗,怕冷风惹她头疼。   第二天没去上班,和凌歌睡到十一点,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去电影院。影院建在木卫三附近,很旧很小众,经常放费里尼的老片子。今天放《甜蜜的生活》,我们坐在倒数第二排,暗红的丝绒房子,像一个大的戒指盒,装着寥寥几个人,和黑与白的光影。   我偎在凌歌怀里,呼吸他的味道,一点清寒的冷香,我问是什么香水,他说:“自己调的,基调是纸沙草,海地岩兰草,中调是雪松。”   我好惊讶,“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凌歌轻抚我后脑勺,“我是为了你学的呀,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喜欢调香吗?”   我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那些事情我都差点忘记了,当时确实狂热地喜欢过一阵,高价买回纯净植物精油,橙柚玫瑰依兰等,自己用75%的酒精和定香剂调制,可是缺乏蒸馏技术,最终不了了之。   “我有个师妹转行去了格拉赛学院,她现在是调香师,有自己的工厂,能给我提供环境。”凌歌笑问:“你想玩吗?我请她空运一套仪器和原材料过来,我们自己调,有可能会有一些污染,但味道不会偏差太大。”   “会不会太麻烦她?”   “可能会吧,她的工作室我有投资的,她人很好。”   “可是我不会呀,你先跟我说说,你能调出什么味道?”   “你想要什么味道?”   屏幕上Sylvia已经顶着小白猫,在夜晚的罗马小巷里闲逛,我说:“罗马味。”   他沉思片刻,慢慢说:“木质馥奇香调,基调用希腊无花果、丝兰麝香,中调用冷杉、紫罗兰、黑胡椒,前调用佛手柑、苦艾、玫瑰。”   我认真构想那种香气,坦言说:“感觉有点闷。”   他揉揉我的发顶,又伸指轻点我的鼻子,“那前调再加一点茉莉和葡萄柚。”   我装成小猫往他怀里胡乱拱了拱,把他衬衫揉得打褶,Marcello给小猫找到牛奶,回到喷泉旁,看到Sylvia在许愿池中戏水。   Marcello走到喷泉里,想吻Sylvia,她把水洒到他头上,像给他施受洗礼的牧师,他们在池中跋涉,天立刻亮了。   我低声说:“水里很冷。”   凌歌用鼻音轻轻嗯了声,就是在此刻,我下定决心告诉他一些事情。   “我知道水里冷,因为我在里面呆过,就是在电影中的地方,罗马许愿池,白隽把我推了下去。”   凌歌骤然坐直身体,“什么?”   我很平静地向他讲述当时的情况,凌歌的声音在颤抖:“别怕,有我在,不要再想起他了,都过去了,他没有得逞……”   “不。”我坚持说下去,说到赵钺,骊涅山庄,暴雨里的热血马,毒贩和狂奔,我遇见了路德维格,然后是白隽的强暴。说到最后,我们这排座椅在小幅度颤动,是凌歌攥紧扶手,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上面,手背青筋毕露,关节咯咯作响,“我要杀了他,我……”   他的手机在震动,进影院之前我们就调了静音,现在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没看屏幕直接切断。   随后我讲起怎样费劲心机逃离赵钺的控制,前往香港投靠聂甹悠,途中遇到示威游行被白隽解救,还有我跟聂甹悠的性交易,跟陈钟岳的性交易……   故事很长,我们熬完了《甜蜜的生活》,熬过了《八部半》,熬到电影院关门逐客,我们一起走到大街上,他还在听我讲述往事,在令港大桥下的沙滩,我们席地而坐,在海风里沉默,我断断续续地回忆过去,想到哪里,就补充上去。   肮脏的阴私和不懈的进取,我全部讲出来,不偏不倚,把我的人生摊开在凌歌面前。大桥上的车声由远及近再远,在耳边勾勒出凸型的刷刷声,车灯漏下来,收回去,沙滩明暗交替,黑夜下的海面,偶有汽笛呜鸣,辽阔而孤独。   我们吹了一夜海风,看东方海面腾起淡淡乌青色,勾勒出岸边搁浅的船尸和嶙峋的礁石,天逐渐亮起来,腿上鞋面上蒙了层细腻的沙。   凌歌很少说话,低头跟我走上大桥,我很饿,很清醒,我知道他也是,我们找了餐馆坐下,叫上两客面包碗盛着的奶油海鲜汤,外面天光大亮,晨跑者归家,上班族出门,车流行人来来往往。   我透过玻璃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上凌歌的眼,他新扎了好多胡子,下巴乌青,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三岁,但他的眼神和天地间的清光融成一片,我从未被这样凝视过,我没有父母了,竟然也能拥有这样不计得失的爱。   “小净,跟我走吧,去中国。”   我不能,因为任期未满,叛国违法;因为我牺牲自己换得今天的一切,如果一走了之,那我的付出毫无价值;还因为我已经深知,做人不能依附于任何人,我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他的爱人。   “十年前,五年前,你对我说这句话,我会立刻跟你走。”我避开他的眼神,“现在,我放不下。”   他凝望我,一旁的手机忽然在纸巾上震动,他向来是有洁癖的,不会让手机直接接触外面的餐桌,好像过去了很久,焦急震荡在空气里,我就要张口催促他,他垂眸看了眼屏幕。   “是阿姨吗?你一夜没回去,该给她报个平安。”   凌歌没有动。吃完饭他去付钱,我戴墨镜等在阴影处,早间新闻播报今天的天气,7月3号,晴,东北风三到四级……   我想起来今天是椋梨源参加毕业典礼的日子,他很好,几乎不需要我担心,钟点工和补习班教师每周向我汇报他的近况,他作息规律,成绩优异,香川影织跟他建立了友谊,我从她那儿得知,椋梨源要报国立大学的戏剧和表演研究专业。   真不错,我不会干涉他。凌歌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去酒店睡觉,或者上公园闲逛,都可以,最后我们决定去找椋梨源,带他吃大餐庆祝一番。   我拨通他的电话,那边接起后,有那么三四秒阒然无声,然后才回应我:“有事吗?”   他这样说话,我的热情消散了大半,转头看到凌歌温柔望我,不忍让他跟着我生气,我还是轻声对椋梨源说了请客的事,“……应该是南门吧,就是那个正对天鹅公园的校门,你在那里等我们,我们开车去接你。”   片刻后椋梨源说:“宝泷路上的白象欢乐城知道吗?我跟同学约好在这儿聚餐……”我立刻挂断电话,个臭小子,跟我摆起谱来了。凌歌问怎么了,我说:“没事,他可能更喜欢跟同龄人一起玩。”   在凌歌的追问之下,我还是说出了对椋梨源的芥蒂,没想到凌歌笑起来,“你呀,心里一直藏着个小孩子,任性又天真,才会跟其他小朋友闹脾气。”   “我吗?你说我?你的意思是我幼稚?”   “不。”他抿嘴笑了,“我是说你有赤子之心。”   为了学做一个宽容大度的成年人,我跟他驱车前往晴安区的宝泷路,车是租来的,本来想叫小徐开车接送我们,但是我更想享受和凌歌独处的每时每刻,所以干脆自己开车。   白象欢乐城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处处潮流时尚,我行走在其中顿觉落伍,凌歌拎着礼品纸袋,那是十分钟前我们在万宝龙精品店内选的,拿钢笔做礼物,估计椋梨源不会喜欢,但我们两个大男人想象力匮乏,就让他将就一下吧,至少可以装逼用。   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椋梨源同学聚会的餐厅,再明显不过了,餐馆名“飞机樱桃”,门口墙壁上绘满搞怪涂鸦,用胶带乱七八糟地贴着花束,野兽玩偶嘴里叼的横幅写有中学班级聚餐的字样。   我原本想和凌歌在他们隔壁开一个包间,等椋梨源玩累了拉他过来聊聊天,问他今后的想法。但凌歌进去询问后,却得知椋梨源没有来,我立刻拨通他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他的质问:“你在哪儿?怎么还不来?”   --------------------   谢谢星星砂糖的催更,我更新与否全看心情,手里一般总有两万字的存稿,低于两万就会恐慌不想更。多多的留言和可爱的催更对我来说很有激励作用哒! 第120章 112 春山   凌歌开车,在车流中渐渐驶离宝泷路,晴安区,离开闹市车速渐快,环境也越发静谧,两排笔直的香樟树通往尽头的公园和学校。   椋梨源高二的时候我把他从13区的中学转到这里,这是我和凌歌的母校,临近中午时的公园空寂荒凉,椋梨源背着吉他站在树下,他看起来长高了不少,现在至少有一米八。   凌歌慢慢减速,在街边停留片刻,椋梨源大步走来,直接打开后座的门,把吉他箱丢进来,屁股坐进来,砰一声关上车门。   我从后视镜里观察他,他居然染了红头发,辣眼睛,我忍了又忍才没说他,凌歌已经跟他聊了几个回合,原来他以前学过古典吉他,现在转民谣,在练唱歌,一直有经纪公司跟他联系。   “宝泷路的飞机樱桃餐厅,对吗?我们送你过去。”我尽量放平语气。   凌歌笑道:“来都来了,不如进学校参观一下,这里可是我们的母校,好久没回来了。”他转头问椋梨源:“小源介意吗?”   椋梨源答应得很爽快,拿起吉他下车,他领我们到门卫处登记,校园内非常热闹,新入学的少年少女们参加社团迎新会,操场两边海报云集,“辞旧迎新”向来是母校的传统,送走毕业生立刻迎新,学长学姐们带领萌新入门。   礼堂里正举办化妆舞会,我和凌歌在僻静处等待,椋梨源给我们带来面具,他自己戴着柯南,给凌歌的是一张海贼王路飞,给我拿的却是半张黑天鹅面具。   “喂,这是女孩子戴的吧?”我记得电影黑天鹅里的主演戴过类似的,椋梨源躲避我的目光,含糊地说没别的了。   凌歌给我绑上缎带,在脑后打了结,我有点紧张,问他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不会,很适合你。”面前的‘路飞’帮我把散发掖到耳后,温柔地告诉我:“你是天鹅王子。”   有了面具遮挡,我们光明正大地在校园里漫步,十多年过去了,教学楼焕然一新,图书馆还是老样子,再次走在长长的梧桐林荫道下,满地稀碎阳光,仿佛年少时的无数个我与此刻重叠。   蓝色走廊中有一个流淌的时钟,摘自达利的画,我对凌歌说:“那里原来是一个自动贩卖机,有一次体育课后,我看到你买了雪碧,单手插兜靠在墙壁上,腿好长,你仰头喝雪碧的时候喉结凸起,被染了一点绿的光,我在梦里总是想起来,后来画了一幅水粉,叫《春山》。”   “你还没有给我看过。”凌歌的手背蹭过我的,很轻的一下。   只恨春光太短,他没有看完我的画,我没有闻遍他的香水,我想我们总是迟到,总是太晚,连此刻展示给对方的平静,也是暗中背负重担换来的。   凌歌的手机又在震动,椋梨源从后面追过来,“要不要试试?”他推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后面是黑泱泱的自行车大潮,我跟凌歌对视一眼立刻骑上车,在二轮赛车队里奋勇争先。   十多辆山地车超过我们,少年少女们的衣摆像鼓起的风帆,树影狂啸后撤,热风裹挟茵坪浓绿扑打进感知里,我不用看前路,把头埋在凌歌的衬衫里尽情嗅他的气息,想象这是我们的十七岁。   “加油小净!用力踩!”凌歌斗志满满,男人的好胜心很容易被激起,我好想笑,配合他猛踩踏板,接连超了好几个面颊红得像番茄的小孩。   “哟呵——”椋梨源从后面超上来,他骑的竟然是独轮车,轮胎直径极大,他张开双臂控制平衡,对空气大声唱歌,带起看台上女孩们的尖叫。   在天鹅公园绕完一圈回到校园内,我双手发麻出汗,似乎弥漫着硝烟味,和凌歌一起洗了手擦过汗,像两个刚上完体育课的男孩,在树荫下慢慢吹风,椋梨源走在操场内,与我们相隔一道围栏,他背着吉他,行走时跟腱弹跳力十足,依旧活力满满。   “你平时弹什么曲子?”我问。   “那可多了。”他回答。   穿过网球场,走到游泳池边,青蓝的水鲜艳浮动,味道有些刺鼻,应该是刚加过硫酸铜除藻,所以没有人下水,岸边倒是有一个长发女孩在作画,她看一眼泳池,低头在画架后涂抹。   “嗨,介意我们看一看吗?”我轻声细语,怕吓到她,但椋梨源猛地翻过围栏,摘了柯南面具,叫那女孩“安娜”。   安娜跟他聊起来,她的声音很有磁性,像男孩子,我看见她的画布正面,是大片沙滩,沙滩中央插着一具海鸥的尸体,没有半点蓝色。   “你的画,名字叫《游泳池》?”   她看向我,目光坦率得让人心头一颤,“对。”   椋梨源和她聊到贝斯手,他们在同一家乐队,凌歌适时插话,请椋梨源表演一个。   水蓝风静,我们坐在游泳池台阶上,椋梨源怀抱吉他,用变音夹调出C大调,他的手很美,洁白修长,鲜活地映在褐红木纹面板上,指尖拨动金色的四弦和两根银色细弦,跳跃奔跑舞蹈,学过指弹,转民谣真的很容易。   当他唱起来时,池水仿佛褪了色,蓝得好悠静,我与凌歌对视,那异国语言我听不懂,凌歌用口型告诉我,是西班牙语,他也听不懂。   少年的音质很清澈,椋梨源的清澈中,像是缺乏活气,有种沉沦后的安静,该怎么形容?是日本文学的死亡美,那么深情,周围沙尘飞舞,玫瑰悄然绽放,一根银紫色绸带绑住脖颈,越收越紧。   安娜一直注视我,直白坦率的目光对准面具后我的眼,或许她认出我了,我抱膝微笑,椋梨源微微偏头,露出红发下洁白的侧脸,长睫毛掀起,忽然也看向我,嘴唇轻轻张合。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唱的那两句是“ Quiero respirar,Tu aliento de rosas”,我想呼吸,在你玫瑰色的气息里。   凌歌揽住我肩膀,飞快吻我一下,我有些不自然,之前说好的,在椋梨源面前尽量不做亲密举动,我怕对他的影响不好,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女孩子。   但亲了就亲了,还能怎么办,我低着头不再看他们,一曲毕,我不知该鼓掌还是该喝彩,凌歌大大方方地赞美他,我抬起手装作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你不是还要聚餐吗?我送你过去。你唱得很好听。”   坐到车上,谈起椋梨源的乐队,他提到一句安娜是跨性别者,我后知后觉地震惊着,回忆刚才那女孩堪称美丽的脸,还有“她”绿色的棉麻裙,几点黄颜料滴上去,中和出蓝色圆点,是很纯粹的蓝。   椋梨源神情坦然,就好像这些都再正常不过,我暗暗惊异于他交友的广泛,他有如此自由的思想,我欣慰并佩服。   他的眼神忽然一转,与我在后视镜中对视,我先移开目光。   送走他后我和凌歌开车随便转了转,中午实在很热,我们都想洗澡,商量后驱车前往令港区的公寓。我有两三个月没有来公寓了,开门时迎面扑来灰尘味道,拉开窗帘,换气通风,打开热水器,在谁先洗的问题上我们认真拉锯了一番。   石头剪子布,从一局定胜负到三局两胜,五局三胜……凌歌的运气总是比我好,每次都是我输,我怀疑他掌握了绝密技巧,最后他宽宏大量地嘿嘿笑道:“一起洗一起洗,来吧!”   我被他拽着走向浴室,装出不情愿的样子,但快到达时往前一窜闪身进门,把他锁在外面,耍赖大叫:“我先洗!你去打扫卫生!”   他在磨砂玻璃外愤怒踱步,“为什么啊?你不想洗鸳鸯浴吗?你这个小坏蛋,居然嫌弃我……”水雾升起来,我调大水流忘情哼歌,盖住他的唠叨声,我知道如果跟他一起洗,这个澡两三个小时也洗不完,而且会洗得到处都是水,墙上,桌上,床上……屋子里水漫金山。   我洗澡有点磨蹭,半个小时洗完,换上长袖睡衣睡裤,打开浴室门,外面分外清凉,空调温度正好,凌歌已经除去卧室家具上的防尘罩,把吹风机递到我手里,“自己会吹吗?”   我白他一眼,嘟嘴说不会,他帮我吹了五六分钟,我昏昏欲睡,东倒西歪,前仰后合,热风的声音渐消,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睡吧。”   等我再次睁开眼,他在我身边躺着,鼻梁高挺,像明信片上的雪山,我翻身抱住他,他半睡半醒,很配合地歪头亲一亲我,他洗过澡,身上穿了我的睡衣,袖子裤腿都有些短,无端的可爱着,我咬唇憋笑,他睁开眼,懵懵地看我,忽然说:“我好像,是第一次在这个家里亲你。”   没错,我们去年开始同居,在这间公寓内同进同出,一直以朋友之礼相待。但很难说有什么可惜的,我们都已经错过了十多年,那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我对准他耳朵吹气,“你可以把没做的,统统补回来。”   他轻笑着,亲我的眼睛,“我要在小净的家里,亲小净的眼睛,小净的嘴巴,小净的耳朵,小净的……小奶子。”他用嘴叼起我的衣摆,向上拉拽,两个乳头各被吻一口,然后轮流被深深含住。   --------------------   愚人节快乐啊!   1.我是九级大佬;2.不给留言我就咕咕   这两句话一句真一句假,自行辨别吧宝贝们 第121章 烟波泛滥   好刺激,这里无疑是我的敏感点,每次前戏凌歌都会光顾,我舒展身体,头颅后仰,垂眸看见自己隆起的胸脯,白腻敷粉的小丘上浅红点点,是前几天他嘬出来的痕迹,“哥哥……慢点吃,都是你的……”   “小骚货,再吃就掉皮了。”他轻轻搧打我的右乳,那瞬间的凌虐快感非同寻常,我咬住衣摆,泪汪汪地喊他哥哥,他又赏了我左乳一掌,火热颤动,酥麻感流遍身体。他低下头,将乳珠含到唇舌间轻撩慢捻,忽然要命地一吸,我魂没了。凌歌厉声训我:“快,翻面,我要吃你的大屁股。”   我在抽屉里存了套和润滑剂,还没有过期,凌歌悉心给我做了润滑,但俯身趴在床上时,我突然想起来这床单好久没洗,也没晒,可能有螨虫,不能脱光躺在上面。   打开衣橱,遗憾地发现里面一条替换床单也没有,上上个月我全打包送到干洗店了,但因为忙一直忘记取回。   “要不,我们去客厅做……”   客厅内的椅子容易清理,我把十八世纪的法国古董椅擦干净,又担心闹出的动静太大会扰民,于是拉好窗帘,先洒水拖地,把之前一直没开封的毛毯铺在地上,凌歌控诉我速度太慢,让他唧唧硬得要爆炸,难道我夹着一屁股黏腻的润滑剂就好受吗?   拌了几句嘴,他忍无可忍,抢过我手里的拖把扔到一边,大马金刀地坐进古董椅,脸对脸,棒对孔,他掐着我的腰掰着我的腿,噗一声让我坐到底,快速抽插大发了好一会威风,我小声呻吟,扯他两只耳朵,故意提肛夹他。   墙角的穿衣镜映出我半条小腿,上下晃动脚不沾地,脚脖子忽然被他一手握住,他皮肤更白,手背上绷着浅蓝血管,暴力地攥紧我泛粉的腿,动作激烈昂扬,椅子逐渐被震得挪位,镜子里出现我颤动的黑发,大幅度跳跃着,他疯狂颠弄我,我在腾空和坠落中生死交替,和他同时释放。   下一场用后入式,我背对他扭动屁股慢慢坐下,面前是满墙壁的书,没有镜子,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有多色情,他揉弄我大腿根的皮肤,撸动我的性器,我扭头隔着发丝与他忘情舌吻,做了几分钟总觉得吃力,于是我一脚撑地,另一条腿踩住书架做支力点,方便他顶弄我后穴,肉体拍打声更加清脆密集,简直震耳欲聋,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随便吧,邻居听见,整栋楼的人听见,全小区的人听见,都没关系,我要做爱,我想死。   “你叫得太骚了,骚货……”凌歌拿领带封住我的嘴,我们站着做,扶墙,扶书架,扶镜子,我看见凌乱黑发后酡红的脸,眼神迷醉如丝,两唇无法合拢,被蒂芙尼蓝和樱花粉的条纹贯穿,中央被涎水洇出圆形湿痕,好淫荡,像我下身的骚洞。   凌歌也看到了,他拨开领带,迫不及待地伸舌进来操我的口腔,我们上下相连,水乳交融,晕头转向地行进几步,撞倒镜子扑向音响,防尘罩还没除,不知道按到哪里,音乐突然震响,凌歌立刻捂住我的耳朵,我反手去捂住他的,等心跳渐平,才慢慢松开手。   勃拉姆斯,有点无聊。不过正好能遮掩我们冲向高潮时的喘息和呻吟。   洗完今天的第二个澡,感觉饥肠辘辘,冰箱里没有菜没有蛋,只有一瓶中国进口的老干妈,密封箱里的米还散发着清香,我洗涮餐具,凌歌淘米,我们烧出一锅水泡饭,就着老干妈辣酱填饱了肚子,特别美味。   太阳已经落下,露台上凉风徐动,我们搬了椅子并排坐着,不说话,看夕阳逐渐变色,赤橙黄被青蓝紫温柔吞噬,最终,无边无际的淡紫色湖泊漫过彼岸,我们在湖水下打盹。   门铃声响起,砰,砰,砰,拍门声越发密集,凌歌坐直身体,我从他肩上抬起头,感觉脖子发酸,“是谁?”   “不知道。”他揉揉头发,起身去开门,我跟过去,透过猫眼能看到不少人,傅洲寒站在最前面,开门后他快速将我们上下打量,挤进屋内关上门,“凌教授,请您换上衣服,务必跟我回去,凌女士现在很着急,她说您父亲,出事了。”   我陪在凌歌身旁,跟他一同上车,看他将手机开机,滑动通讯列表,开始打电话:“喂,张叔。”   电话那头讲了很久,他中间嗯了两声,没有再说话,接下来拨出去的电话也是这样,他很少开口,都是面色凝重地听人讲,挂断最后一个电话,他闭目养神,似乎在消化刚才获取的所有信息。   我忧心忡忡,手指冰凉出汗,他忽然抓住我的手,低声说没事,别怕。   他的手温暖坚实,我还能握多久?明天还能吗?我贪婪地凝视他侧脸,路灯偶然映亮那眉峰,睫毛,下颌线,我以为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心碎难忍,我知道,从此以后能令我心跳加速的不是美人,只能是与他有相似之处的人。   下车后前方灯光荧煌,便衣士兵军姿笔挺,从大门列队到别墅玄关口,凌阿姨跑出来,“囝囝!你要妈妈死吗?”   她抱住儿子摸他的头和脸,确定他安全无虞后低声呜咽,“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   “妈,我是大人,你别这样。”   “你以为现在是以前吗?你爸爸,你爸爸他……”   “妈你别激动,我已经问过了,我爸他没有大问题,只是个良性肿瘤,手术成功率在95%以上。”   “囝囝你跟妈妈回去,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我们现在就走,去机场,回国陪你爸爸。”   凌歌说:“我不回去。”   我和凌阿姨都震惊了,凌歌继续说:“我爸不需要我回去,回去之后也不能给他帮上什么忙,我在这里还有科研任务没有完成,等我解决了这边的事,他的病也好了,到时候我们父子见面皆大欢喜。”   凌阿姨怒道:“什么科研任务?我早就问清楚了,你在这边搞远不如回国方便,跟妈妈走!”   “不。妈妈,你先走。”凌歌背对我,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目光拒绝他妈妈,凌阿姨迅速镇定下来,称得上和颜悦色,甚至慈爱地笑了,“你偏要这么做,妈妈也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保姆们将她的皮箱送进后车厢,她戴上黑纱手套,拥抱儿子,也拥抱了我,“照顾好凌歌。”她说。我没有感觉到这拥抱的任何份量,很空,像被无声吞噬了身体所占的部分空间,等她松手,我已残缺,又担负一层罪孽,我的爱情被打上了不孝的烙印。   “我可以陪你回去看爸爸。”我走到凌歌身旁。   他用眼神制止我讲下去,确实不现实,等我出国政审的流程走完,他父亲的手术大概也结束了。   “只是小手术,没有大问题。”他像在自言自语,送走凌阿姨,慢慢上楼去,他出门时穿的是我的牛仔裤,有点短,此时不觉得可爱,我可怜他。   这一夜混乱失眠,第二天也是,我不可能接连休息两天,必须着手处理昨天挤压的事务,上午到令港区办公,中午就让小徐送我回来,凌歌正在露台阳台上打电话,今天风大,玻璃门框被吹得摇撼,烟灰缸在门框外,盛了一片落叶,五个烟头。我看到凌歌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注意到我回来,掐了手中的烟,我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抱着笔记本坐在地上回复CAE的工作邮件,与他相隔一面玻璃,我们偶尔对望,他忽然推开门,蹲下身挑起我的下巴吻我,呼吸粗重,烟味弥漫。   我没有问他什么,这栋别墅内已经空了,只有我和他,落叶飘进门庭之内,白纱帘高空飞扬,像很宁静的世界末日,我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蛋炒饭和紫菜汤。   夜间我们躺在床上,执手无言,凌晨四点钟,他接到北京打来的电话,手术成功。我能感觉到,他抱住我时,在我的睡衣领中埋下了两滴温热的泪。   或许我们已能稍微获得一点快乐的权利,他跟我讲起他的爸爸,那是位很爱玩的先生,年轻时玩科学,中年时玩山水,每年给出版社写一本科普读物。   “主要是面向小孩子的。”凌歌谈论父亲时说话很跳跃,“他迷上了登山,前年爬了四姑娘雪山,去年爬梅里雪山,放话说要以珠峰为目标,每年精进自己的登山技术。”   夜风吹彻狂啸,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左冲右突,制造闷响,我们睡不着了,去楼上楼下的房间挨个关窗户,二楼的大书房的窗户倒是关得很严实,我开灯检查一遍,发现长桌上的笔墨纸砚,是凌阿姨留下的,她走时匆忙,没让人收拾,二三十个盛颜料的彩碟已经干涸。   “我妈喜欢画工笔花鸟。”凌歌走过去收拾,我看见其中一幅是仿文俶的《萱石图》。凌歌说:“我妈的画我不太懂,听她说过是跟姑城的老师傅学的,那家有祖传范本。”   我仔细观赏她的画稿,果真是走吴门那一派的,文俶是文徵明的玄孙女,善画花卉怪蝶,笔法细润明丽,这幅画的落款下压一枚朱文印,似是“语诗”二字,我又凑近了细细辨认,确定那两个小篆就是“语诗”。 第122章 114 整点儿温柔的   “凌歌,你看这个。”   “怎么了?哦,‘语诗’我妈的字,或者是号?我忘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姑城学戏的事儿?”   “嗯,我记得。”   “我的老师也叫语诗,欧阳语诗。”   凌歌放下毛笔,粉色彩墨在笔洗中慢慢晕开,我看着凌歌的眼睛,感到事情不简单,“欧阳语诗,你也认识?”   “我没有见过她,但是,小时候听我妈提起过,准确地讲,是我爸妈吵架的时候频繁提到的。”   我的表情可能很呆,凌歌笑着捏捏我的脸,“他们很少吵架,偶尔有那么几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具体原因我不清楚,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我猜欧阳语诗是我妈的师姐,她们以前在同一个戏剧班,关系很好,但是我妈出去演电影了,这在她们那行是大忌。”   我也听说过,昆曲讲究纯洁和正统,尤其是闺门旦,还未出师就出去拍影视剧或广告,是对师门的背叛。我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猜,那位欧阳语诗是个玉石俱焚的性子,我妈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向她道歉她也不理,似乎有好几年,我妈想见她,替她安排工作,但她根本不见我妈,我爸问我妈为什么那么执着,他们为此吵架……”   听起来像爱情故事,但我不敢说,我问:“你对他们的事不好奇吗?”   “如果我爸妈想让我知道,他们会告诉我,他们不说,我就不问。”   我趴在桌上,戳那座水晶镇纸,“欧阳老师长得很美,很高冷,我每到一个国家都会给她寄明信片,春节、中秋节、妇女节和重阳节给她寄贺卡。”   “重阳节也寄?”   “嗯,不也是重大节日吗?”   “各地风俗不一样,姑城那边比较重视冬至。”凌歌也趴下来,在镇纸的另一侧,丹凤眼透过水晶的折射,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大杏仁,“缘分真奇妙,我妈早晚会喜欢上你。我觉得,欧阳语诗女士可能是她的心结。我妈那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我脱口问出一个傻问题:“你爱她吗?”   凌歌笑了,在水晶镇纸上露出血盆大口,“爱,只要可以,我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让她高兴。但我不是她的附属,就算是母子,也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他抚摸檀木笔杆,提议道:“我们来写字吧。”   我不会写毛笔字,只在学工笔画期间练了一点瘦金体,凌歌敲碎一块墨锭,加水碾磨,动作娴熟,“小时候我妈让我临曹全碑,然后练赵孟頫,再练文徵明的行书,老师说我练得不错,后来见到爷爷,他说我的字已经染了媚俗气,如果要学书法,该从二王练起。”   他舔墨后让我握住笔杆,带着我的手在纸上行云流水,“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左手抚摸镇纸,我想起在木卫三水晶球内下的雪,灯光穿过水晶莹出一汪淡灰,像故宫欲雪前的天色,雪霁初晴后万物有灵,但心中还藏有一些事,无可奈何,郁郁不能终了。   “你写得很好。”   他捏我耳朵,“只是很好?”   不止是很好,圆朴古雅,雍和从容,字典里可以淘出万千词汇,但或许我就是个俗人,我看不出究竟好在哪里,我挺喜欢瘦金体。   “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凌歌靠到椅背上,似乎陷入了遐想:“我很少见到爷爷……我以为我最像我妈,从长相到性格都像,因为我是她一手塑造的,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最像爷爷,基因的先天影响占比很重。他让我练二王之后,我妈每天逼我临帖,有一年之久,我甚至练到了能把整本默下来的程度,凡是看过的人都说我能以假乱真。但我在爷爷面前脱帖写了一段后,他说:   ‘你不必讨好我,写得好写得坏,都是你自己的财富,书法的好万法归一,最后只有一种好,但坏有很多坏,病气、媚气、馆阁气、功利气……你占哪几种?等你看明白了,你就到了下一个境界了。’   当时我万分羞愧,我才发现原来我的性格中竟然有谄媚的部分,为了获得长辈的肯定?还是为了趋炎附势?我狠下心剖析我自己后,我发誓永远对自己真诚。”   我握住凌歌的手:“有这样的爷爷真幸运,他对你没有要求,给你最大的自由。”我隐约想到如果他爷爷向着他,我们或许不会这么艰难。   “不,他一直要求我,做对国家有用的人。”   对,这样才对,想想也应该是这样,我努力笑出来,低声说真好。“天快亮了,今天我们吃什么?”我转移话题。   “你就想着吃,让我摸摸你的肚子,啊,这是软软的小肥肉吗?”   我腰部敏感,被他一摸就忍不住弯腰向后躲,嘴上还振振有词地反犟:“不是吃得多,是因为这几天吃完就被你拉去躺着,积食了!”   话是这么说,喝完牛奶后我还是去健身房锻炼了半小时。上午九点我们开车出去闲逛,我打开导航,第一次自己从玫伦区开到令港区,直奔一口巷的罗记饭馆——我大学时常吃的小饭馆,三年前我带椋梨源来这里吃过饭,可是一直没带凌歌来过。   现在看店的是名年轻女子,她是罗姨的女儿,她告诉我,罗姨今年三月去世了,脑血栓,走得很突然,几乎没什么痛苦。凌歌将手帕轻轻按到我眼角,擦去湿痕,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罗姨女儿,“阿妹别哭,节哀顺变。”   罗阿妹没有要,拿纸巾擦擦眼泪,“妈妈走了,这家店我不想开了,我怕伤心,平时还要照顾先生和宝宝,这个月底就准备转让了,你们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我不想让她伤心,但她坚持要做,于是我又要了以前的老四样,清蒸鱼,狮子头,炒干丝,紫菜豆腐汤。我尝过第一口之后,罗阿妹问我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吗?我点头,但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墙上挂着我穿军装的照片,是我曾联想到《千里江山图》那一幅,罗阿妹说这是隔壁卖云吞面的李阿婆送的,李阿婆前年就不干了,去养老院享清福,我身为区长,年轻时的照片挂在店里,可以帮忙招徕生意。   玻璃镜面已浮满灰尘,凌歌用拇指擦干净,注视照片上青春蓬勃的我,他笑了,“你几乎没有变过,特别是这双眼睛,骗人以为你很温柔,实际上你倔死了。”   临走前罗阿妹把照片送给我们,我许诺帮她尽快找到买主,回到车上电话联系覃奕,让他草拟任务书,下达给规划局,准备重新调研一口巷美食街的经营状况。   我不知道像罗阿姨和李阿婆这样的老人还有多少,老店陆续关闭,风味美食街是否需要转型,如果市场调节的能力有限,那就要政策来保驾护航。   “接下来去哪儿?”   “不知道诶。”   “要不要去看你妈妈?”   我犹豫片刻,说“好”。去舟杉道前先去买了两枝玫瑰,一白一红,凌歌问我喜欢哪枝,我想到了张爱玲的小说,红白玫瑰,是男人梦中的千古难题吧,我装出粗嗓子:“ Red or white ,that is the question.”   凌歌笑了,“我喜欢红玫瑰, 因为小王子爱上的玫瑰就是红的。”   “哈,情话满分啊凌先生,你油嘴滑舌的本事见长了。”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哎呦,别亲了,我正开车呢。”   路上空荡荡,前后左右都没有车辆行人,接近沙滩时才看到零星人影,上次卖我玻璃瓶的小姑娘也在,这次她向我们兜售海螺,“买几个吧先生,放到床边,晚上可以听见海的声音!”   结果我们当然是买了,一人拿着一个大海螺继续走,潮落时期,墓地附近干燥无声,我放下玫瑰,“妈妈,我把凌歌带来了,你看,他也长大了。”   “阿姨好。”凌歌向墓碑鞠躬,他从兜里掏出一包湿巾,我们蹲下来擦拭妈妈的墓碑,除掉黏在缝隙里的沙砾,海星,贝壳,阳光从云层中撕裂大口,倾射下洁白光柱,淡青色大理石的边缘流动一线晶莹,像疗养院里,妈妈面向雪山看景时的肩膀。   “妈妈,我过得很好,和凌歌在一起,我很开心。”   我们坐在墓碑前享受清风,绵厚云层的裂口延伸向这里,阳光下的沙银白泛光,凌歌揽住我肩膀,“我们给妈妈讲一个故事吧。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故事里必须带上妈妈,王子,玫瑰。”   “好啊。”   这个接龙故事十分美满,因为小王子不仅有妈妈,还获得了玫瑰的爱,他们在B612星球上观测宇宙,小王子负责研究,妈妈负责保养仪器,玫瑰负责整理数据和散发香气。 第123章 《失乐园》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离开,我主动提出去看剧院表演,滨川国家剧院,自从不堪聂甹悠陈钟岳凌辱而跳海后,我从未想过还会再光顾这颗“大榴莲”,我以为我很怕,我以为这是我一生的阴影,但和凌歌走进去时,我平静得不可思议。   还是过去的装潢,棕木墙板,金色吊灯,前台接待温声细语,四点钟有一场舞蹈诗剧《梁祝》,我请客,买下最高价的二楼中央包厢位置。   盛大的欢喜和悲哀在我心上拉锯,我喜欢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胜过舞美和灯光,梁伯山和祝英台合舞时,大提琴与小提琴交相辉映,凌歌讲起一段往事:“我在麻省那会儿,去希伯来大学交流过,其实以色列的教授们过来更方便,但我们一群学生偏要过去,因为年轻,图刺激,只听说过中东叙利亚之战,没有实地经历过。”   我忍不住提高嗓音:“你真去了?”好在这是独立包厢,打扰不到其他人。   “对,到达特拉维夫的当晚,就遭遇了巴勒斯坦哈马斯的火箭弹袭击,以色列启动铁穹防御系统,当时天上全是霰光制造出的夕阳和烟花,很漂亮,街道上特别安静,因为犹太民族经历过太多苦难,国内常年战乱,全民皆兵,我们在一个餐馆吃饭,周围的人不慌不忙,照常用餐,老板放了一曲《梁祝》,我和另外一个中国学生放下餐具,听了很久,我问那个犹太人老板为什么放这支曲子,他说:‘因为很美’。那是我第一次听音乐听到流泪。”   晚十点回到家,我换上阮小芃送给我的“霁夜”长袍,拿一把折扇,给凌歌表演戏曲,他还从未见过我唱戏,我很久不开嗓、不练身段,早已生疏了,但是在他面前我无所顾忌,没什么心理包袱。他不因我有才而爱我。   “不到园林——怎知春风如许——”   唱出第一句念白,我竟不觉得生疏,反而格外清透,在这夜空之下,无月疏星,过去的动作水一般从我的躯体流出,我捻一个吐蕊指,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蔓绿绒的叶随风摇摆,在我手臂上印下婆娑暗影,玻璃门前一排白鹤芋盆栽叶已亭亭,无忧亦无惧,我踩在露台的木地板上,不走戏的程式,只论心迹所往,卧倒在凌歌面前,他抢在我之前,说了蝶衣的台词:“答应我,这辈子我们在一起,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我凝望他,认真说:“我答应你,我想和你结婚。只要时代允许。”   如果时代允许,程蝶衣可以和段小楼成亲,但是时代不允许,准确来说,是我和他的国家不允许,为什么不能抛下故乡去欧洲结婚?因为我们的工作都与国家息息相关,我们遵守它的规则,维护这架巨大的社会机器,从中获利,也被它所隶,做时代的囚徒。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闭环。   “今天好安静,你把手机关机了?”我问。我能猜到这段时日凌歌需要处理的事情必然繁重,但他为了陪我,一个电话也没接过。   不等凌歌回答,我抚摸他的手背,“你去吧,把事情处理好,不然我会愧疚。”   凌歌温柔望我,低头将唇贴到我手背上,两样触感都凉而疲软,他是明白我的,在他的生活圈里他向来稳重优秀,现在为了我叛经离道,他的亲朋好友必然会诟病我。   他拿上手机和烟去花园里打电话,我洗了澡后把“霁夜”挂进衣橱,在罗马我穿它跳过舞,落过水,它已不如当初那样雍容,我心思微动,在脸书上找到阮小芃,她的主页很干净,只注明是LouisVuitton旗下的设计师,我试着给她打招呼,没想到几秒钟后她就回我了。   她正在芭提雅度假,距离新国不远,我们聊了一会儿,问候彼此近况,她下线后,我将手机放到一边,关上顶灯和壁灯,窗外的夜景在视野里逐渐清晰。凌家的花园里不种鲜艳花卉,只有小部分纯白玫瑰、栀子花、茉莉,大部分是高大的热带乔木,槟榔和蒲葵摇动绿羽扇大叶,芒果树和菠萝蜜树的树冠是几团浓郁的深影,我看不清凌歌在哪里。   夜里有些凉,我醒来时,感知到凌歌从身后搂住我,他吹了太多夜风,手臂脸颊都冰冰的,我还嗅出一点清淡烟气,他真的打了很久电话。我想给他盖上毛毯,他忽然翻身压住我,“我们种玫瑰吧,种很多很多红玫瑰。”   今夜他先在我身上种满玫瑰,我们用69式爱抚对方,不必强求自己吞吐,只想舒服,舔弄柱体,轻揉双球,蹭一蹭腿根处果冻般柔滑的肌肤,他亲吻了我臀缝中的小孔,热流激涌,蚌闪出粉红肉缝,被抛起来丢入油锅。   用最古老的传教士体位,他俯身冲进肥沃平原,惊起浅塘中的天鹅,细白的颈高亢昂起,无言指向天空,我蜷缩脚趾,绷紧两条腿,享受他在我体内制造的电打雷劈。   我放声尖叫,纵情呻吟,混在清亮的啪啪声里,他牵住我无措挥动的双手,引导我勾住他的脖颈,“带我飞……”高潮来临时总有高空九万里飞行的畅爽,飞了好久,他抱着我跌落,羽翼被空气燎擦出火焰,燃烧出许多橙红,玫红,嫣红的星点。   凌歌在情潮的余韵里舔遍我全身,处处都是沸腾的泉眼,尤其是胸前与腋下,我躲闪又放荡,上一句话求他不要,下一句又求哥哥再舔舔,我涕泪横流,丑态毕露,被他用性器、唇舌和手操得神智模糊。   他再度勃起,换上新的套,我用乘骑位把他吃下,含着火热的硬棍扭荡屁股,异物感逐渐消失,他在我体内化成了滑热的蟒,大腿发力,臀肌收缩,腰身前荡,胸脯晃漾,我知道自己扭得浑然天成,前身被他舔出的水渍微微反光,我难耐地撩动长发,自我感觉极好,像一条油光水滑的雪花蛇。   灯光大亮,凌歌的汗手上下抚摸我汗湿的身体,汗液里勾连细微的电流,电中光,石中火,梦中身,他看我许久,喃喃说:“你真美。”我捂住他的口鼻,遮住他双眼,身体做一匹绣满吻痕的绸缎,铺天盖地壅塞他的感官,我疯狂摇臀颠颤,拼命吸裹他的雄根,想象他在玫瑰红里窒息而死,我的爱人,死亡后是我爱的标本,我们永生永世,生同衾,死同椁。   高潮来临时火山爆发,我眼前红光汹涌,伸手摸索他湿冷的肩颈、他的下巴,我弯下腰,用尽最后的力气吻他嘴唇,感受巅峰后慢慢的寂灭,火山灰自我坍缩,细小凉密,从平流层簌簌掉落。   我想起《失乐园》里出轨的男女,吃氰化钾自杀,死后多日尸体被发现,男人的生殖器还插在女人牝户中。   “净。”身下的“尸体”轻声唤我,他说:“明天我们种玫瑰。”   第二天下午我们接到空运来的玫瑰,是中国品种,名叫“红拂”。花已经半开,根部包裹泥浆土团,直接移植到土地中即可,凌歌和我戴着手套忙碌,在傍晚前照顾好全部八十株花苗。   从楼上看,素净的常绿花园里增添一片暗红的星星海,我清楚红拂夜奔的典故,红拂逃离隋末丞相腐败的政治集团,跟随年轻的李靖走南闯北,开启大唐盛世。   夜风吹过来,被汗濡湿的皮肤生出紧绷感,尤其是头皮,我的头发又厚又长,不想出汗后闷味,所以经常洗,今晚用白茶味的洗发水,凌歌给我吹头发,他又问我会不会自己吹?我吐舌头说不会。于是他一本正经地教我:“先开大冷风,暂时吹干发梢的水珠,这样背上不会被滴落的水打湿;然后开热风中档吹头顶,拨开发层细细地吹……”   我听累了,拖长了腔抗议:“大哥!我只比你小两天,你们科学天才不是都生活自理能力不行吗?所以我比你强多啦。”   “你干嘛喊我大哥?喊我哥哥,或者歌——哥……”   “你好不要脸啊臭弟弟。”我反手给他捏出猪头鼻,他关了吹风机反击我,居然咯吱我腋窝,胡乱打闹一会儿,他抱紧我,闷声说你一定要学会吹头发,“别看这是热带,不吹头还是可能会感冒,所以洗完头以后不要犯懒,把头发吹干再睡觉,知道了吗?”   “知道了啦。”我嬉皮笑脸,加上一句:“以后要我自己吹头发了,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溶于吹风机温和的噪声里,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我低声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告诉我吗?哥哥。”   我们在起居室里,一坐一站,面前没有镜子,壁灯昏黄,照亮桌上的相片,镜框里黑白灰色调掺了浅咖和金,那上面肆意大笑的、搞怪的我们,都好像停留在很久以前,被封印在热如夏季的春天里,我记得照片刚洗出来时,我说如果上面加一只白底黑点的哈巴狗效果会更好。   “你不要养狗。”凌歌关闭吹风机,轻柔梳拢我的头发,“狗养起来麻烦,你可以养猫,猫是很爱干净的动物。”   当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我才确信他哭了,他的声音在哭,但他不允许我回头,他的手温柔且不容置疑地禁锢我头颅,我眼望前方,听他继续说下去。   “以后你要自己吹头发,不能偷懒。”   “以后你要按时锻炼,每周至少晨跑三次,不要久坐办公室,多运动,但不要刻意为了保持身材高强度健身。”   “不要熬夜,也不要特意早起,起得太早对肝脏不好。”   “晚上睡不着觉,喝一杯热牛奶助眠,少用褪黑素。”   “记着,千万不要再吃完螃蟹就喝牛奶,会拉肚子。”   “下午茶少吃甜甜圈和马卡龙,如果实在想吃甜,就吃甜的水果。”   “你喜欢吃中国菜,就雇阿姨来做,我联系了家政所,他们有好几个人选,一会儿你自己挑一个……”   我说好,我说了好多个“好”,我乖乖地点头,最后我问他:“什么时候?”   “七月二十号。”   原来是在我生日的后一天,我问:“坐飞机走吗?”   “是。”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选在二十号?”   他说:“因为已经签了国内的保密项目,二十五号必须到达川西,一个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 第124章 116 春日序曲   我问这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他没有直接回答,但我明白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父亲做手术时他还留下来陪我,就是因为知道不急于这一时,他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将彻底回国,和我相聚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   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有内耗,没有争吵,我们都回避了“分手”的字眼,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比分手更彻底,比异地恋更决然,很可能几年之内我不能知晓他的任何消息。我问:“18号我们办一个派对好不好?邀请我们共同的好友来,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很少出门上班,整天在家里办公,凌歌加紧处理他余下的工作,他比我更忙,而且他做的是有一定机密性的工作,我不能和他共处一室。   我坐在露台上操作笔记本,玻璃门紧闭,室内渐变灯的亮度与外面的天光保持一致,这样玻璃上没有反光,我不费力就能看清他。每当我们对视,我们会微笑,有时候做鬼脸,然后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季风降临,东南亚即将迎来连绵雨天,风很大,满地都是落叶,偶尔打盹,醒来时腿上盖了薄毯,我迷迷糊糊地发昏,抬头看到羽裂蔓绿绒、马拉巴栗树交错的树影,合着光阴和碎响笼罩下来,空气湿润,像静止的深水,偶尔有洋流起伏。   我忽然有一种人生暮年的错觉,我生了重病,在最后的时刻被爱人陪伴,感受大限将至前的圆满。以前遇到大考时有过这样危险的想法,我称之为心灵逃逸:在我赶往考场要是前出一场车祸就好了,小事故,除了我以外无人员伤亡,而且我只是脚趾骨折,但我有了世界给予的赦免,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延考,或者像英雄一样坚持赶往考场,等成绩出来别人会指着我说:看!尽管他成绩不好,但那是情有可原的!我热衷于在心目中一遍又一遍推演逃逸的过程,我害怕竞争,害怕选择和被选择。   此时我又开始想象心灵逃逸,我相信一场重病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凌歌不会抛下我不管,而且,我的野心可以原谅我自己。重病让人生前路骤然狭窄,我能安心地归顺于命数,珍惜我现有的一切,放弃无止境的追逐。我真的愿意得重病吗?我问自己。答案是,愿意,愿意的程度和接受现实等同。   我动了去体检的心思,交代覃奕帮我预约,他发来我今年五月份全面体检的报告单,各项指标正常,我对着电子版报告发呆,几分钟后覃奕用邮件问我是否需要预约心理检查,我没有回他。   17号凌歌的生日,我们忙得没时间吃蛋糕,在室内做了一整天的爱,床下,餐桌旁,沙发底,到处都留有我们的避孕套杰作。18号上午我们不得不暂时分开去接各自的朋友,我实在不想去,但阮小芃特意从国外赶来,她不是我熟到一定程度的朋友,我必须尽地主之谊亲自去机场接她。   去的路上还算顺利,我以最快的速度接了阮小芃上车,但返回的途中遇上早高峰,我气得差点狂踩油门,意识到阮小芃还在身旁,我挤出笑容,“堵车真气人啊。”   她还跟三年前一样姿态高冷,挑染冰蓝色短发,我没话找话说:“《阿黛尔的生活》?”她挑一挑眉,“什么?”原来她没看过,我感觉自己有些蠢了,她说:“下一个路口换我开。”   阮小姐大概是怕我的驾驶技术威胁她的生命安全,出于礼貌我同意了,但是下一个路口她就开错了道,我要给她开导航,她说不用,“这路我熟,抄远道省时间。”   果然,临近海滩的环山路上车辆稀少,她将速度飙上一百二十迈,我们开的是保时捷敞篷车,软顶蓬,她将顶蓬折叠,单手开车,给自己点燃一支女士香烟。   阳光金暖,路边的椰树外是沙滩蓝海,阮小芃掌控方向盘的右手很纤细,腕上戴一支宽镯,银色无纹饰,像月光上拓下来的薄片,我问她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她说高中暑假那会儿。   “行李箱真漂亮。”我拍了拍座椅缝隙间的柱形白箱子,她分神看我一眼,“里面装着送给你们的衣服。”   之前在脸书上联系她,想请她帮忙设计情侣装,但因为她在外旅游,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新国而作罢,没想到她还是做出来了。“大惊喜啊!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凌歌的尺寸的?”   “看照片,我是设计师,我的眼睛就是标尺。”临近玫伦区街道,她减慢速度,“衣服还没完全做好,待会儿借我间屋子,我要动针线。”   “没问题。”剩下的路换我开,我快速驶入凌家的街区,没耐心倒车入库,拎起阮小芃的行李箱就往别墅内走,凌歌不在,他去接穆辞和几个朋友还没回来。开门后安云菲和达芬妮热情拥抱我,我的朋友们大多已经到了,政府部门的王莎莎,鹿馨……CAE的香川影织,王羽喆,佩丽妮卡……椋梨源也在,鹿馨告诉我朱莉安和杨邂都不在国内,所以没来。我知道他们还没有原谅我。   来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当下生活圈里的,平时经常打交道,有几个高中同学是我和凌歌的共同好友,都是我们提前商量好再联系的,他们稳重可靠,早就猜到我们的性向并且不排斥。   我在客厅和朋友们聊十几分钟,去厨房察看酒水和菜品,为了派对我们特意请了十多个厨师和侍者,准备中餐、日料、欧洲菜、美式菜等,一楼的游泳池很久不用,池底落了层叶子,昨天就请人来处理,但工人今天才来,我监督他们清洁完毕,换上干净池水。最后我走到二楼书房,阮小芃已经缝好了礼物,一黑一白两身正装挂在书架上。   她正翻看一本画册,问我这是谁的作品,我低头看了几眼,又接过来拿到手上看,这些画有些像达芬奇的草稿作品,封面上写德语,内页里有几行法语,我发现我看不懂,这是凌歌收藏的书,我看不懂。   面前三米高的书架满满当当,类似的画册还有数十本,我从上到下浏览,突然惊恐地发现,我还没有了解凌歌的全部,或许有人懂他,但那个人不会是我,我醒悟得太晚太晚,补习也来不及。   我就要失去他了。   “陈净,陈净?你怎么了?”   我笑着说我没事,我的笑容很到位,练过的。但阮小芃蹙眉说:“我觉得,你有种不正常的亢奋。”   书房门被敲响,凌歌带穆辞走进来,他笑问:“这位就是阮小姐吧?”我管不了在场的人,把书往阮小芃手里一塞,直接过去抱住他,鼻尖埋进他汗湿的短袖,深深闻他的气息,我后悔了,不该叫朋友们来,我明明只想要他一人。   “嗨。”穆辞有些尴尬,和阮小芃交谈起来,“您在看我的画册?”   “哦?这是您的作品?”   “没错,这是我大学期间的草稿,德国的书商感兴趣,我就卖了版权。”   “您很有才,这真是巧了,我从书架上随手抽一本书,就是您的作品。”   “哦我的天哪,Berg und Tal kommen nicht zusammen, wohl aber die Menschen.”(德国谚语:山和山不相遇,人与人必相逢。)   “好了,小净。”凌歌轻拍我的后背,“我看到书架上挂了两身衣服,是给我们的吗?”   我们去卧室换上礼服,他穿白,我穿黑,样式很简洁,没有融入特别时尚的元素,阮小芃向来胜在服装的剪裁和轮廓。   凌歌帮我在胸袋里插上柚粉色手帕,我帮他插上淡蓝色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无力,没有任何意义,垂死前无聊的仪式,我混在朋友们之间,感受到成千上百倍的孤独,没有一个人能帮到我,大家喝酒、庆生、大笑,送上热切祝福,还不知道明天过后我和凌歌将劳燕分飞。   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被各色衣服首饰包裹的躯体,我只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白衬衫的衣领护在脖颈上,拉出灰蓝色的细长阴影,我知道那里吻上去是什么滋味。凌歌,我知道。你滑缎般的肌肤被我干燥起皮的嘴唇擦出踩雪的碎响,你会勒令我今天不准再吃橘子,然后切一盘水蜜桃递给我。   我知道你喜欢吃橙子和西柚,你不爱切橙子,你擅长剥橙皮,用大拇指旋开顶端的深绿橙梗,然后徒手剥下一整块散发澄澈芬芳的橙皮,完完整整云朵形状;我知道你不爱吃胡萝卜和生菜,讨厌吃咸甜口的沙拉酱,但因为我喜欢,所以早上你会准备两份颜色一样的早餐,用西红柿代替胡萝卜,用半熟青菜代替生菜,用炼奶油代替沙拉酱,我嘲笑你傻,你说笨蛋这是乐趣,我们在嘲弄对方上乐此不疲;我知道你喜欢棋盘的颜色,黑和白,你工作时只穿黑色白色,和低饱和度的灰,我猜如果哪天你穿了浅蓝色,一定会叫你的同事们大吃一惊;我知道你因为我喜欢上调香,但你不沉迷于花哨的味道,日常沐浴时你只用中国上海产的老牌檀香皂;我知道你最喜欢大提琴和古琴的声音,你收藏了上百张马友友和管平湖的专辑,而听到二胡响起时你会不厚道地偷笑,你既成熟又粗俗,你在电子版《红楼梦》《水浒传》《金瓶梅》等书里检索“骂道”二字,把后面跟着的脏话摘录下来,因为你觉得它们有诗歌的韵律,打仗的豪情,在床事中你会蹦出一两句,以为能助兴。   你的神经兮兮和道貌岸然,是我爱上你之后的附加惊喜。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你的美貌和才华,但只有我能享受到对你的讨厌。现在我时常为自己的好运气而震撼,我原以为没有谁比我更倒霉,但其实天父最爱我,他让我在很早以前就遇上了你。   --------------------   期待留言 第125章 117 末日飞行   你问我:“你怎么不吃?大家都在吃呀,你怎么不吃?”我吃了你喂过来的黄桃,朋友们低声哄笑,我想,去他妈的朋友,我一个都不想见到,我只想独占你。   你察觉到我有多么小气,多么阴暗卑劣。你在我耳边小声说:“再忍一忍,到晚上就好了。”天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当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看着你,当别人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用余光感受你。我跟所有人说话,我高谈阔论,但我所说的一切全部是给你听的。   他们喊我们寿星,往我们脸上抹奶油,我可能被抹成了雪人老头,所有人望着我发笑,我眼里只看到你脸上一块块斑驳奶油,我想舔干净。你把我护在身后向大家讨饶:“这衣服是阮小姐送的,我们很珍惜,麻烦大家手下留情。”   晚上六点多大家从玩完泳池回来,达芬妮换上晚礼服邀请我跳舞,我领她步入客厅中央,《Quizas, Quizas, Quizas》,我尽到一个绅士的责任,用火热眼神时刻注视她,她深绿鱼尾裙的裙摆围绕我的裤脚旋转,她艳红的指甲扣入我腰身,她颈上的银色丝巾风情万种翩飞,扫过我面颊。   我追逐并退步,转身切克加西班牙托步,她忽然解开我的一粒纽扣,珠光黑衬衫敞出V领,好在未露吻痕,我在追步中增加摇动食指的动作,暗示她不要再这样做,她吐吐舌头,可爱到令我讨厌,她这样好的体力我招架不住,跳了半个小时已汗流浃背,右扭转步时汗珠飞旋,但我还是一脸陶醉,目光放电,所有人都在看,我拼命跳给他看。   他们围绕沙发闲坐,品尝美酒和甜点,凌歌坐在扶手上,雪山高峙,不动明王,后来音乐换成门德尔松的圆舞曲,大家都加入进来,跳华尔兹、交谊舞,有男士从我手中领走达芙妮,我转身攀住凌歌肩膀,“嘿。”   “嘿。”   “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可以。”   他不太会跳,我们跳最老调的慢三步,八个花步都做不全,只是依偎在彼此肩头转圈而已。我低声说:“怎么办?他们还不走,我都要困了。”   凌歌轻轻笑出声,喉管的震动压在我额头,我心跳如擂,毛孔酥麻,真的,我对他的爱还有一见钟情的烈度。他说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你跳舞,我差点……勃起。”   我预感到今夜要大做一场,尽管最近纵欲过度,我们都有些吃不消了。   晚上十点终于送走一拨客人,之前专门预约了十多个代驾,替醉酒的客人们开车回家,客房也安排妥当,招待从国外赶来的客人,凌歌让我先上楼,随后他端来托盘,上面有热牛奶、曲奇和水果切盘,“我看你今天几乎都没吃什么,现在吃一些垫一垫,我下去处理账单。”   厨师、女仆的工钱都要当天结算,我听话点头,吃几块曲奇,慢慢喝完热牛奶,凌歌说过热牛奶可以助眠,这样想着,我的眼皮真的越发沉重,但没洗澡不能睡床,我很聪明地把床旗扯下来铺到地上,枕着抱枕打盹。   “嘿,陈净,醒醒,醒一醒。”有一双手在推我,朦胧中我看到穆辞的脸,他坐在地上,离我不远。我坐起来揉眼睛,“怎么了?”   他不说话,我又问怎么了?凌歌呢?他耷拉眼皮,终于抬起眼睛看我,“明天下午台风登陆,所有航班停运。所以,凌歌的飞机改签到明天上午九点。”   “今天几号?”   “你……你没事吧?今天是十八号呀。”   窗外夜色浓重,原来还没过凌晨,凌歌要在十九号,也就是我生日当天离开。他的行李箱摊开在书房,为什么不在卧室里?因为他没脸见我,还因为他要收拾的不是衣物,他在乎的只有书籍文件资料,方形棱角整齐切割空间,纸的方形,金属的方形,木质的方形,他带上了我穿军装的照片,和缺少黑白点哈巴狗的照片。   他说对不起。   我想到了柔软的织物,电影院里的香水,畸形美丽的、我们还没试过的小玩具,我们还有很多爱没做,我还有很多泪可以为他流。我说:“你抓紧,走利索点,省得我难受。”   他沉默地看我一眼,继续收拾行装。现在是凌晨零点,在我的催促、他的默许下,穆辞帮忙把他的飞机改签到六点钟,提前三个小时。但就算是这样,之后六个小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凌歌说我可以呆在家里,穆辞会送他去机场,我问他:“这六个小时你要让我在房子里倒立吗?或者到处乱爬?大喊大叫?”   他重复了一声对不起,进卧室打开衣柜。我抱臂站在室外,不认真地辨听每一种声音,穆辞站到我身后:“凌歌的难受不比你少。你……干嘛非要送他呢,多陪他几个小时有什么用?还是在家门口送别吧,不然就算送他上了飞机,你照样会崩溃。”   我说这个海岛国家太小,就算跟他分别站在岛的两段,我还是能听见他的心跳,但飞机飞在一万两千米的高空上,我可以装作耳聋。   “唉,没用的,别骗自己了。相爱的人,就算分别站在南极北极,还是会……”   我说:“你他妈的给我滚。”我真没想到最后时刻竟然是这个有着娘炮眼睛的胖抖M陪伴我们。   凌晨两点钟穆辞坐进驾驶座,我和凌歌坐在后排,本来中间隔着可以跑马的距离,但他主动靠过来揽住我,我说给我一粒褪黑素吧,或者安眠药,我不想痛苦。   他说别这样,不如我给你讲一讲广义相对论吧。我说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坐在美女身边时间过得快,坐在丑男身边时间就过得慢吗?   他笑了:“别这样,认真听我讲,好吗?”   于是我听他讲述相对论,时空弯曲,虫洞,黑洞,时间旅行,讲到需要演示的地方他掏出平板画图给我看,我真的听进去了,我大喊爱因斯坦牛逼,霍金真弔,我感觉神清气爽,气定神闲,我吃透了汗牛充栋,数得清马瘦毛长。   抬手一看表,五点二十分,神他妈的广义相对论。   凌歌领到登机牌,地勤小姐送他去VIP通道,他对我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好的吗?如果有离别,你要做先走的那个。走吧,小净。”   我说什么?再见?拜拜?撒由那拉?我说“哦”。片刻后加一句“那我走了”。   他没有说话,我转过身走了,走得比罗得的妻子更决绝,我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索多玛城,我不会变成盐柱,走出机场大厅我想真不错,我已经忘了凌歌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或许不久我就会忘了他的长相。   一架飞机横空出世,拉开了夜和日的界限,所过之处天色变浅,麻子星和如钩月消散在晨光里,我仰头望天,忽然又是一架客机划过,然后又是一架,将蓝未蓝的天被飞机尾气割得四分五裂。风暴降临之前,能起飞的班次全部升空,自这个轰隆隆的早晨之后,我染上了听见飞机划过就心悸的怪病。   --------------------   作者欠打 第126章 118 剃头鸢尾   穆辞将我送回凌家别墅,从玄关进去,路过厨房时我看到两个中年女人,“你们是谁?干什么?”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向我微微鞠躬,“陈先生,我们来做早餐,您要吃中式餐点?还是西式餐点?”   原来是凌歌安排的。我没说话,直接进了隔壁储藏室,从酒架上抽出瓶干白,拨开封蜡,将开酒器钻头对准木塞中央旋进去,过程很不顺利,我将瓶颈往桌角用力一砸,没碎。我发现自己这样有些神经病,于是撇撇嘴,算了,不喝了。   我走上楼,打开衣橱,衣架上空了一半,底下多了个蓝箱子,凌歌的衣服都囤在里面。很好,他还知道怕我睹物思人,提前把自己的衣服打包好任我处置。   管不了有没有洗过澡,我向后一仰瘫倒在床上,拨电话给小徐,让他八点来接我上班,他说陈总今天台风弗吉尼登陆,国家新闻台宣布中小学生停课,公司工厂停产,交通道路封锁……我说好的再见,然后拿了车钥匙去车库开那辆保时捷敞篷车。   道路果然开始戒严,拉满非必要不外出的横幅,警员劝我回去,我送他车屁股尾气,在路上一骑绝尘,天边乌云暗涌,像垮着脸亲吻大地的灰嘴唇,闷雷声在云团内滚滚而动。   进了令港区政府,走廊内阒寂无人,两三片打印纸在风里滑翔,门卫老张让我快回家,我开车去萨陀茉,CAE大门紧闭,人事部昨晚就已通知员工在家办公。   我开车漫无目的地转悠一圈,看到正要关门的理发店,我进去坐下,说帮我剪个头。   理发师一脸震惊,“陈…陈区长?您要…剪成什么样?”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说:“板寸吧。”   他们问了我很多遍“您确定吗”、“这样的长发要三四年才能长出来”、“太可惜了”、“我担心您日后会后悔”、“要不剪一半”、“留到脖子处”、“留齐耳短发也行呀”……   我说少废话,麻利点!   最后花臂秃头理发师还是没给我剪成短寸,是普通清爽的齐耳短发,额前洒几缕刘海,和我大学时的发型差不多。   “怎么样?”理发师紧张地弯腰问,“您还满意吗?”   “不满意,不给你钱了。”我解开围挡,抓起挂衣架上的外套扬长而出,身上陡然失去一部分重量的感觉很轻盈,后脖子发凉。我发动引擎开车返回玫伦区,街道上更是荒凉无人,在关卡处交警禁止我通过,我拨通内线电话,动用权利强制要求他给我放行。   进入别墅区后我放缓车速,单行道上迎面来了辆车,我不动,等他往转角倒车。   车后排走出一个人,是周生,他走过来时注视我的新发型,但没有多嘴,微微鞠躬道:“小陈先生,昨天是您的生日,我要补上一句‘生日快乐’。14号上午,我替大先生向覃秘书预约过,安排在昨日与您会面,但您似乎太忙,没有来。大先生很失望,大先生原本想和您商量房产继承的事宜。”   “什么房产?”   “陈家老宅,大先生已安排人重新装潢,送给您做生日礼物。”   我向副驾的方向歪歪头,示意他上车,他问去哪?我说看房。   他笑道:“这有些突然,小陈先生。我想我们可以正式约一个时间,过了这周之后都可以,看您方便。”   “不,上车。”   玫伦区内有新旧两区之分,别墅区是新区,陈家老宅在旧区,中间相隔一片人造山林。开车行经山下窄道,温凉水汽裹挟石斛兰的香缓缓渗透,藤蔓攀爬在半空,班加亚拉的枝条抽打后视镜。   绿色填满我的眼球,钻进数亿根毛细血管,染绿我的血液,我的心上快速生出青苔和蕨草,然后是灌木乔木,根茎纵横交错爬满心房,像被猴面包树吞噬后的B612星球。   群山万壑之上,青与蓝的过渡线,飞机柔软轰鸣,明明一切早已有迹可循,但离别之后我还是心痛难忍,我嫉妒日后能陪在你身边的人,我想杀人,不如杀了你,或者杀了我自己。   把握方向盘的手慢慢松懈,将油门踩到底,一路向前,直到发生碰撞,车毁人伤,一场病可以解救我……周生忽而碰触我手臂,我猛打方向盘,平滑地绕过前方巨石。   “小陈先生,恐怕我们今天不能去了,很抱歉。我刚才得知建筑队还在老宅内加紧施工,而且,陈露夕陈女士也在,最近大先生还在和她谈产权归属问题,已经开了她不能拒绝的价钱……”   我不接话,照旧开车,十多分钟后就到达目的地,三年前来过一趟,醉生梦死地听妈妈的唱片,那时候庭院里景色荒凉,如今甚嚣尘上,园丁往来匆忙,我看到他们正重新铺设灰色跑道上的地皮,跑道两边,紫色的大花萱草被连根拔起,我上前替花草鸣不平。   一个人说:“要改种鸢尾。”   我明白过来后冷笑,转头吩咐周生:“告诉你的大先生,现在我只喜欢玫瑰。”   走进会客厅,往日气息扑面而来,榛子、杏仁和赤霞珠的混合味道,像热巧克力质感的浓雾,地板重新打了蜡,光可鉴人,落地窗上换了新的翡翠绿天鹅绒窗帘,好极了,我没什么不满意,除了沙发上多余的陈露夕。   她拽出一个深奥的笑容,像拓扑一样多支,像粒子一样不定,但我看到她眼角鱼尾纹的走向就知道她要跟我谈一谈凌歌。   “谈凌歌的什么?谈他白送给我的一亿美元?还是他18厘米的大屌?”我吊儿郎当瘫进沙发另一头。   陈露夕的不老女神脸呆了一刹,很快又如见多识广的高级老鸨般笑了,“小净顽皮,跟姨母还说笑。”   “没说笑啊,难道你不想知道?globe de verre是我的了,现在净估值二十八亿吧,但是我没钱,资金链很紧张,最多给你三百万美元,怎么样,够了吧,咱签个协议,你承认这个家的所有权归我。”   “小净,果真跟知意很像啊。”   我打开电视机,两脚翘在茶几上看起了《海绵宝宝》,派大星扭动他的大屁股,章鱼哥吹奏他的破笛子,陈露夕说你比她有野心,我说呵呵没错,“陈氏药业是我的了,要跟globe de verre项目重组,CAE早就是我的了,负责小福宫项目,即将整合古咖艺术的资源做博览园,陈裕资本马上也是我的。姨母以前搞出的烂摊子,我都能拾掇好。”   她很生气,鱼尾纹在唱夜后咏叹调,她微微一笑,我知道她要拿那些破事儿攻击我了,无非是靠男人卖屁股等陈腔滥调,我不想听,跟着电视机大唱:“Are ya ready ?I am, Captain! I can't hear you!I am,Captain!OHHHHHHH—— Who lives in a pineapple under the sea……”   陈露夕终于走了,我关上电视,周围安静下来,慢慢陷入静谧,忽然觉得好累,我躺到在沙发上,手臂顺势滑落,手背碰触到冰凉的地板。   窗外风雨大作,耳边又回荡飞机轰鸣声,蓝天之上,直穿云霄。我疯了。我环顾四周转移注意力,周围的家具电器装饰物,都是上世纪的样式,过时而又厚重,如时光里积淀的金色尘埃。   墙壁上挂一幅全家肖像画,光线暗,此时看不清,但我凭借记忆也能勾勒出内容。妈妈站在右边角落,披肩发,神色温柔,一身浅蓝色连衣裙。   “妈妈。”   我对着虚无的空气喊她。我想了想凌歌喊凌阿姨时的发音,又照着他的声调喊一声,“妈妈”。我仔细品味两种喊法,发现凌歌的发音语调下沉,有时候直接吞掉后一个音,只喊一声“妈”,而我还是习惯语调上扬,像欢天喜地的孩童发现新世界,迫不及待展示给妈妈看。   原来我对妈妈的印象还停留在童年时期,我对妈妈的喊声也停留在童年时期。   凌歌还跟我提起过他父亲,我又模仿他,喊一声“爸爸”。我那不存在的爸爸。   眼角湿润了,泪珠将坠不坠地挂着,有些痒。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又远及近,雪茄味隐隐飘来,我闭眼装睡,因为实在不想跟陈钟岳说话。   皮质沙发轻声吱呀,是他坐下了,眼皮上的光晕黯淡下来,是他关了灯。雪茄味熄止,他抽动纸巾盒,包好烟头扔进垃圾桶。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知道我没有睡着。   沙发再次吱呀,能听见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脚步声太轻,我还没能仔细辨认,就感受到气流的凝滞,他已经来到我身旁,我汗毛炸立如临大敌,生怕他欲行不轨。他缓慢蹲下,托起我滑落在地的手,帮我搭到腹部,给我盖上一件触感轻柔的物事。 第127章 119 发疯实录   是他真丝衬里的西装。我那颗不争气的泪珠滑下眼角,他说别哭,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不想哭,可是现在我回到了小时候的家里,被最熟悉的味道环绕,被墙上的妈妈温柔注视,我的泪躁动着蒸发在甜朽的空气里,哭了一会儿,我说你放屁,我是为了自己哭,我后悔把头发剪了。   陈钟岳笑了,伸手拈掉沾在我袖子上的发茬,“你这样也好看,清爽。”   “清爽你妈,你滚,我不想看到你……操,我真傻,我干嘛剪头,我留了三年,三年零八个月的头发啊,三天洗一次头,每个月按时焗油护理,我那么漂亮的头发……”   我哭得情深意切,稀里哗啦,既厌恶这个毫无男子气概的软弱自己,又心疼这具身体、这浩大无际的悲伤,我第一千零一次地幻想在凌歌面前挥刀扎向自己的脖颈、自己的手腕,我要让他看到我的血,我要在他脸上看到震惊和悲伤,我要他后悔,是他不珍惜我,是他抛下我飞上了天。   不,不能,我不能在臆想死亡之后立刻联想到他,我怕不幸会波及到他。我祝他长命百岁,福祚延绵,想起我时必定痛苦满面,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必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   “你看什么看!不准你看!”我狠狠瞪向陈钟岳,可他眼神太柔,我一不小心就陷入了两片丝绒海,我外强中干,色厉荏茬,喊得更大声:“不准你看!”   “好的,我不看。”陈钟岳闭上眼睛,还用手捂住眼皮,嘴角似乎带笑,跟蹲在婴儿车前哄孩子的父亲无异。我意识到自己被轻侮,猛推他肩膀,他踉跄后退,抓住我行凶的手。十根指甲深深陷入他深蓝藏青条纹的衬衫里,我仿佛看见雪白的锯齿,鲜血甩脱地吸引力倒流,红如法拉利的外壳,天空放晴时蓝得刺眼,街上车水马龙,阳光炸破视野里所有闪光点。   飞机再度震动耳膜,我瞎了,聋了,脱力地前倾或后仰,陈钟岳抱住我的头一遍遍重复别哭了,别哭了,他的气味是层次分明的陷阱,黑檀,单宁,银杏,厚重淳稠,让我安心。我忍不住,张口喊他“舅父”。   他身体一僵,没有回应我,我再次喊他,“舅父,您还当我的舅父,好吗?”   “不行。”   “为什么……可是,可是我只需要一个舅父。”   我不要男人,我要的是一个亲人。   “我不是你舅父。”   “那我没有亲人了吗?”   “跟我在一起,我做你丈夫,我们是亲人。”   “不,只做亲人,不做爱人。”   “那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只要你足够爱我。”   他看着我,他可以说出很多反驳的理由。你以为经历过那么多我还能把你单纯当外甥爱?或者我睡过你,我们回不去了;再或者骗我,说“好”,满足我一段时间,然后出其不意地戳破我美梦。他深邃的眼移开,对着窗外说:“你真自私。”   “你真狠。”我推开他,从沙发上坐起。   他不置可否,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朗姆酒,点燃新的雪茄,室外的阴白风雨笼罩窗子,他低声说你也够狠。   我们就像是在比拼谁更狠,我说我要回去了,他的眼神从窗户移到我脸上,只有沉默,我大喊你不当我舅父我就出去受死!他愣了一下,淡声道,你就算死了我也不当你舅父。   我冲出大门,冷雨泼了一身,铺天盖地白雾茫茫,我翻身跳进车里,坐垫方向盘表盘全部都是湿的,没关系,我也湿得像雨,雨刷无效摇摆,干脆关了,狂风暴雨凑成咆哮的大河,我在浓白河水里驾车逃窜。   后方有远光灯追上来,穿透力极强,我半遮住眼睛回头,看见三辆深色吉普,周生按下车窗对我大喊回来。   我问他同意了吗?   陈钟岳没有同意。周生撑伞下车,七八步路他走得连滚带爬,黑伞烂成骷髅,他低头温声劝我回去,我说你不懂。他说大先生从不低头,我说我最恨不低头的男人。   周生擦一把脸上雨水,忽然爆出粗口:你们都他妈的有病吗?操!老子不伺候了!   我愣住,忍不住笑了,最后采用折衷的法子,他们腾出一辆悍马给我,让我开这辆车回新区的凌家别墅,他们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我平安进门为止。我脱了被泡成烂泥的皮鞋,赤脚进客厅,嚯,穆辞和阮小芃正在沙发上抱成一团。   见我来,阮小芃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静冷,穆辞扭头看见我,涕泪横流的脸如遭雷击,“你没死!你回来了!啊啊……”他两个眼哭成了烂桃子样,形象全无,我连连后退,他扭动身躯步步逼近,控诉过去九个小时他是怎样满世界找我,他以为我想不开自杀了,他以为他没发跟凌歌交代他会抱憾终身……   我用一根指头抵住他额头,将他推到涕泪甩不到我身上的位置,“你该感谢我,是我帮你找到了S。”   “什么?”他没听懂。   我瞥一眼阮小芃,“不给你个惊慌失措的机会,你怎么能顺利投怀送抱。”   他明白过来后大骂我狼心狗肺,我说抖M都很诡计多端嘛,结果我们大吵了一架,从凌歌骂到小福宫,从设计署名权骂到彼此不要脸,他骂我喜欢徐渭就是个只认黑白的臭色盲,我骂他喜欢埃贡席勒就是一法国色情受虐狂,我们差点闹出肢体冲突,整栋别墅里还没走的人都出来了,安云菲和达芬妮抱住我,阮小芃护住他。   他飙泪大叫:“凌歌都是为了你呀!他处处为你着想,电话里跟我喝酒哭诉十多次了,他早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天,他早就计划好提前一天走,他特意联系好这么多朋友留下来陪你,他走了还有我们,我们替你暖场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说是吗,真不错,哈哈,来啊今晚一起嗨,把酒窖里的藏品全拆,大家大吃大喝狂K歌,我问阿姨有没有吃的我好饿。两个阿姨毕恭毕敬道:“先生,今天先生小姐们四处寻找您,没有吃早饭,现在是否要将早饭倒掉,腾出餐具装做晚饭。”   “当然不要,台风季物资紧缺,把早餐热一热我们就吃吧,好吗?”我笑着提议,带头品尝剩饭,奶黄包被捏成猪的样子,我吃了所有的耳朵和鼻子,咬断肥猪的胖身体,黏腻奶油舔住舌苔,冷冰冰的死甜味。   室内空气压抑,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伤心,气氛尴尬又沉默,就好像楼上某个房间里锁着一具死尸。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台风将我们困在这栋房子里,他们那让我厌烦的小心翼翼、担忧怜悯,迟早让我把他们挨个恨上一遍。   晚上听政府工作报告,小福宫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准备剪彩仪式,中渊建工那边却迟迟不给准信,我让下面的人去催,致函多次得到聂甹悠不在的消息。   他的助理联系上我,问我聂先生没有跟我提起吗?我问提起什么?那助理犹豫许久后回我:“他想要出家,已经在缅甸仰光呆了两个多月。”   仰光,我的嘴唇吐出这两个字,有如神谕,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该去了。“好,我去把他找回来。”   那助理以为我也疯了,我关上视频会议自己查机票,台风肆虐期间航班当然停运,但明天南部位置高空气流出现三小时的安全豁口,一架前往澳大利亚的航班可以起飞,我准备先到墨尔本,转机去洛杉矶,然后飞往泰国,取道进缅甸。   见我收拾行李,朋友们疯了一样拦我,生怕我出去旅行自杀。他们苦口婆心满面焦急,最后我同意让安云菲跟着我,工作上她是我的助理。   很神奇,不论我在哪里都能听见飞机声,只有在飞机上,世界安静无声。我戴上眼罩,隔绝舷窗外的乏味蓝天和乖顺白云,终于睡了足觉。   到达曼谷,我神采奕奕,安云菲精神萎靡,我们恰好碰上了选美大游戏,lady boy妖娆绝美,个个一米八九,丰胸翘臀大长腿,我随便指一个问安云菲美不美,她萎靡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口是心非道:“人妖,不男不女的,有什么看头。”   我请那位妖过来,她风姿绰约,艳压全场,在这样的美丽面前我也失神片刻。许多人争着和她合影,我问她是否可以赏光,让我们请她去清吧坐一坐。   她用中文说可以,聊天时还是说一口流利中文,原来她是中国人,名叫虞风,她在安云菲手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两个字,“虞姬的虞,暖风熏得游人醉的风。”   她们对视,我听见丘比特的脚丫踩在酒杯金液上的轻响,虞风的维密大羽翼垂委在身后,她有古典油画的光泽,敦煌壁画的雍美,安云菲垂下头,咬着玻璃杯沿饮一口槟榔酒。   我借口上洗手间,卷了自己的提包跑路。扔下安云菲一个姑娘在异国他乡,我当然心怀愧疚,但她足够强,我相信女性的强大,正如我承认男性的怯懦。   从曼谷到仰光,五百七十公里,打车需要十二小时,大半天时间我坐在拖拉机、卡车、小汽车上感受大地的坑坑洼洼。到达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我晕头转向地下车行走。   提包很轻,装半瓶矿泉水,充电器,少量美钞现金,两三件换洗衣裳,我穿浅色亚麻衣裤,戴白色宽檐帽和墨镜,包被贼人抢走后,整个人更是身轻如燕,还好签证和手机装在胸前口袋里。   我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聂甹悠助理发给我的地址,突然发现那里距离此地还有一百公里远,确切地说是我一开始就误判了位置,我以为是仰光,但聂甹悠在蒲甘,伊洛瓦底河西岸,他不在仰光市内著名的窣堵坡金塔或耶勒水中塔修行,非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去。 第128章 120 当万人迷遁入空门   仰光市内有环城绿皮火车,我在上面耽搁将近三个小时,手机没电关机了,鸡同鸭讲地向行人问路,得知我要去的悉琅敏罗寺在旧蒲甘,还需要穿越娘乌,再走很久很久。   我汗流浃背,脚上穿很普通的zamberlan登山鞋,穿久了感觉沉重,身体疲惫不堪,如今在迷途中跋涉,我应该感到恐惧,但我仔细品觉,发现存放这一部分感情的地带空空如也,我像是被喝干了的水囊,没有任何尖锐的知觉。   蒲甘的旅游季从十月开始,现在路上冷寂辽阔,热风卷地而来,本地人身穿笼基,头顶竹篦,斜着眼好奇地打量我,三下两下判断出我是穷鬼一个。   脚下道路崎岖不平,一会儿是上坡,一会儿是下坡,热风裹挟细腻黄土,大力滋润游人脸颊,我感觉自己像佩德罗·巴拉莫的儿子,怀揣一张满是针眼的老照片,去异乡寻找从未谋面的父亲。空气里弥荡热带独有的香和臭,香水薄荷叶子,卡斯提亚花和芸香树枝搭配出辛辣效果。   我走上开阔平原,视野里瞬间风起云涌,绿海无边无际,拍打天空尽头,不管是水稻还是罂粟,全部乳汁饱满,肆意奔腾,把妩媚绝伦的绿波倒映在明净天空。   风吹来,我闻见泥土的颜色、虫蛇的快活和紫花苜蓿的羞涩,我的心和脑自动给我播放了一首歌,其实不是歌,是《西京杂记》里的一段,某个晚上我和凌歌的床头读物,他低声念:“乐游苑自生玫瑰树,树下多苜蓿。风在其间常萧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故名苜蓿为怀风。”   苜蓿本是苜蓿,有了玫瑰的陪伴,才叫怀风。一对年轻男女相拥着迎面走来,看见我,很惊异,不仅给我指路,还送我一瓶水,他们看起来真是般配,眉梢与眼角之间,笑容与笑容之间,蕴含神秘引力,他们对视时像月球的正面和背面,镜子的外面和里面。   爱情这门艺术,我还没修炼成功,就已经江郎才尽。我祝福他们,但拒绝了他们的水。   走上苏拉玛尼塔附近的山顶,将这万塔圣地一览无余,远处寥寥几个热气球疲乏飞行,下方云蔚蒸腾,我再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无意义。过去的一年活在名为凌歌的框架里,时间被“快要见到他”和“就要与他告别”两条线整齐分割,如今已彻底失去他,时间重新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无意义的时间里无意义的生活,一切终归于无意义,我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来仰光,我在路上,这就够了。   傍晚时分,清蓝浅澈的天色自远方稠迭增浓,悉琅敏罗寺的轮廓呈现在眼前,形如沙漏下半部,承载了涓涓宝蓝沙滴,我走近蓝的腹地,偌大空间里只有一个深红袈裟的僧人,他是没戴眼镜的聂甹悠。   看到我时,他手中的佛珠掉了,我蹲下身替他捡起,站起来后和他对视。失去眼镜的遮挡,他的眼睛既没有高度近视的青蛙感,也没有得道后的清澈感,只是一双普通男人的眼睛,我很熟悉。   “给口水喝。”我说。   寺庙里有什么?有该有的一切,佛像,佛像,佛像,是我不认识的狰狞面目和滑亮金身,还有香烟缭绕,蒲团莲坐,佛经铺展,聂甹悠告诉我他皈依于西河门派,1872 年伊洛瓦底省欧坡市的欧甘翁达马拉长老带领弟子离开善法派自立门户,决定在拜佛时不应当向过去那样口念 “身业、语业、意业”,而要口念 “身门、语门、意门”。   我问为什么叫西河门派,他说耶基市附近有一条河,名为 “西河”,所以在耶基市,额庆羌市一带的门派僧侣称为 “西河门派” 。   他说话就像念经一样无趣,目光下视,看向任何地方,白蚁,脚趾或落叶,唯独不看我,我再次向他讨水,他走出去,很久以后回来,双手掬的浅浅水洼自指缝里淅淅滴落。   “你在开玩笑?”   “只有这个,从池塘舀来的,院子的泉眼干涸了,偶尔才出水。”   我们说话间那水已经流完了,在他的袈裟上留几缕紫红深印,他问我要不要吃瓜,吃果,门外有槟榔,芒果,还有硕大的青木瓜树,当我望过去时,一根枝杈恰好断裂,奶白汁液自断口涌出,慢而浓稠,形成柔软形状,如同分娩后的乳头。   我放肆欢笑,以孩童式的残忍天真问他,为何要留下这样情色的树?为何皈依佛门还不剃头?为何要穿价值万元的袈裟?为何突然之间就抛下一切来到仰光?听说来缅甸短暂修行是雅虎、微软、苹果等公司高管的时尚,难道你们有专门的俱乐部?   聂甹悠面色铁青,一语不发,我翻动他的桌面寻找充电器,发现一本黑塞的《悉达多》,十多年前曾读过,如今我一屁股坐到桌上,脚踩床沿,再次重温内容,我口渴且饥饿,疲惫而炎热,恰好对应书中“林中沙门”的状态。   身上只系一条遮羞布,每日只进食一次,身姿笔直,修习敛息屏气,遵从戒律,修习克己禅定,缄默地站在如火的骄阳下,缄默地立于漂泊大雨中,如此斋戒十五日、二十八日……便是沙门。   我问自己,为什么不试试?我回答自己,好呀,试试。   聂甹悠问为什么?你疯了吗?我歪头思索片刻,发现一个还不错的理由:“四年前在赵钺家,我神经错乱,很久不剪头发,于是从那时开始蓄长发;现在我不吃不喝走了一天来找你,又累又渴,索性从此刻开始修行沙门。这叫顺势而为。”   我盘腿坐在空地上,闭眼冥想,刚开始的时候头晕眼花,斑斓彩片胡乱旋转,喉管里伸出干枯之手,自远古发来瘆人呼喊,久久回荡在天地间,水——水——水……   唯有凌歌能压制饥渴的痛苦,以毒攻毒,给我短暂平静,我终于能毫不退缩地直面他的离去,我恨他,我爱他,他黑亮的丹凤眼,他微凉的肌肤,他埋进我身体里时的炙热与强大,还有他离开我时的决然,这是最迷人的部分,我爱他的狠。   我想忘了他。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数万蝙蝠在脑海扇动黑翼,饥渴疯狂吞噬我的大脑,我用最后的意志力坚持,像企图用一层单薄的纱拢住沸腾的城市,要平静,要安宁,等我修成沙门,视世间万事万物为空,那便再没有什么能伤害我,凌歌算什么?我忘记他就像水融入一片水,完全不着痕迹,凌妍书算什么?李家算什么?权势算什么?唯物主义思想又算什么?科学不过是欲望的产物,正如色欲造出淫荡、权欲造出政治、食欲造出盛宴。   他为什么要去追求本已存在的东西,科学就在那里,不被创造,只被发现,他用理论做网,捕捉虚无的真理,用公式做衣,把真理填进字母笔画织成的窄瘦裤腿。   等我心无挂碍,臻于至善,我走到人群里、他面前,看他与芸芸众生无异,看芸芸众生与看叶下蝼蚁无异,当他呆呆看着我,喊我一声“小净”时,我的心是否还会一颤?我会不会前功尽弃,抖如筛糠,含恨跪倒在他面前,不,释迦摩尼的金掌屏护我双眼,佛祖引我学会“唵”,于是我说“唵”,我用慈悲的眼笼罩他的脸,我告诉他我已放下他,他身上更轻,不再背负一个世人绝望的爱。   他会流下眼泪,问我怎能留他一人在欲望的洪流,让他与他至爱的科学相互折磨。我说,所谓幸福,不过是一个暂时平稳的状态,让欲求与拥有达到微妙平衡,欲求高过拥有,便是追逐不舍;拥有高过欲求,便是厌倦颓靡,当你不再有欲求,你就一无所有,当你一无所有,世界将归顺于你,宇宙匍匐在你面前。   你大喊不对!你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是解放人类的崇高途径!我不说话,我要继续前行,我相信你的意义,我相信所有意义,新婚者要圆满后半生,革命家要解救国民,而你要去拯救地球。意义能够涉及到爱情、国家、宇宙,你问我意义有没有高低之分,我会说没有,就和蝼蚁、狗、人没有高低之分一样。   是的,我又陷入诡辩,我用思想困住了我自己,当我开口时,我已感到空虚,当我思索时,我已陷入迷惘。所有能够成形的语言都是片面的二维形式,所有能够成形的思想都是立体的三维形式,而不能成形的思想,宏大广阔,无边无际,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我之上,我欣喜若狂,欲要将其捕捉,但刚动念头它便残缺,刚启嘴唇它便彻底消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佛与道,走向同一个奇点。   于是我关闭大脑左半球颞叶上部,主管表达的Wernicke区,睁开眼,看见树在结它的果,月在放它的光,热流自泉眼里迸发,水柱周身的白雾旋转盛放,如玫瑰自花蕊处向上攀升,舒展成白练一条。寺院里所有的树在夜色里大声喧哗,点点灵光自叶片里散发,孔明灯撞翻檐角铁马,泠泠声碎,百转光回。蚊虫将嘴刺进我的毛孔,和我的心脏共享鲜红血液,砰,砰,砰,世界从未如此清晰,我的眼耳鼻身意通透无疑。我被剥去了俗物制成的盔甲,我没有衣,没有皮,没有皮上附着的汗和泥,没有肉也没有血,只有一颗搏动的心,万事万物直达此地,好奇又悲悯地观察这颗小小红红的肉球。   --------------------   留言满20条,今天双更。   为了挣咸鱼我拼了,我只有4条咸鱼呜呜呜,今天世界读书日,站内虚拟物奖励双倍,而且还赠送与火腿数等同的咸鱼。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吧~ 第129章 121 逝水   我怕了,我觉得痛,无所不在的美好太过深刻,太过强烈,我一时间承受不起。我闭上眼,青木瓜把断肢内的白乳滴到我额头中央,顺鼻梁下滑,落进人中,暂停于唇珠上的小窝,终于,滋润了我皲裂的嘴唇,泛进我枯涸的口腔,微甜微咸,微苦微涩,睁开眼,聂甹悠提刀站在我面前。   我看见他,就如看见万物一样清晰可爱,四年前在赵家花园,四年后在缅甸仰光,我们相遇,我们对视,如果故事有轮回,在此刻可以画上句点。自我们初见后的四年,我曾堕落,也曾坚强,我曾获得,却又失去,往后人生海海,也不过还是这四年的变相重演。我说:“你可以杀了我。”   他悲愤大喊:“你为什么要来?你抢走了我的安宁!我本来已经忘记你了,你为什么突然跑过来,不吃不喝走了一天一夜,你让我怎么想?你让我怎么想!我恨你!”   刀锋划破我嘴唇,我吃到了血的味道,甘美温柔,饥渴促使我吮吸这液体,他扔了刀凶狠扑下来,吻住我的嘴,品尝我的血,拽出我束在腰带里的衬衣下摆,我抬手推他肩膀,却没有力气,连续两天的饥渴让我身体虚弱。   他的脸近在咫尺,以我现在的状态,任凭他做什么我都无法反抗。我不想反抗,在这里,此刻,我平视前方,能看见风的形状,黄沙和绿叶里蓄积了风的力量。我相信一切自有冥冥之手安排,反抗和顺从同等无力。   佛钟撞响,万塔齐鸣,梵音掷地,自沙尘里激起袅袅回音,涤荡了欲望,冻结了情爱,在这无孔不入的清霖中,再火热的情欲也会偃旗息鼓,聂甹悠的动作停住,许久以后,他用蒙了冷汗的潮湿额头,轻轻贴住我侧脸,他说,对不起。   我喝了泉水,在天明后上路,全身接受日光暴晒,沙地颜色很淡,天空的蓝向远处变浅,两种颜色在远方融为雾气,对面的人走来时像一团颤抖的黑火,在热浪里变形放大,逐渐现出轮廓,我遇见一群僧人,其中最老的那位告诉我:“苦行,没有答案。问你的心,它都明白。”   我听不懂缅语,是聂甹悠翻译成中文告诉我的,这些天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走他走,我停他停,夜晚我盘腿坐在寺庙前冥想,脚板被轻柔托起,是他用针帮我挑水泡。我知道他想让我回去,永远不要再来,我打扰了他的寂静,夺走了属于他的那份顿悟。   可是我还心有不甘,是的,不甘心,我想佛法无边,或许再往前走还能有所进益。我痴迷于顿悟的好感觉,身心透彻如获新生,世界与我再无隔膜,如果可以永远处于此种状态该有多好,可是我清楚,自那晚之后上千分钟里,几十万秒中,无数个刹那、腊缚、须臾,我的感官越发钝化,与世界之间再次泛起薄雾,这薄雾是我的欲望,对顿悟的欲望,越是想要,便越是远离。   我决定返回新国。窗外车流往来,还是过去那个令港区,我感受到嘈杂细密的欲望之芽遍地生长,自我脚底向上攀爬,伸出钩和锚扎入我的心脏。回国第一件事是接受党内处分,任期中不经请假在国外逗留超过十五天涉嫌违纪,下了飞机后我直接被警车接到纪检部。   看到我的人都会露出惊讶表情,短发和黝黑皮肤,我的新造型,他们催我处理公务,或恭维我的修佛之行,再或者讳莫如深地打听我感情问题,最后总会小心翼翼问我一句,没事吧?   我没事,特别是回到CAE后,再度被人群包围,众星捧月般坐进办公桌,掀开文件夹,我看到第一行字,抬头看到下属们探究且克制的眼神,我照常下达了命令,轻松自如,就像我从未离开过。   一个人在办公室时,我慢慢碰触自己的身体,我不明白。为了忘记凌歌,我故意让这具身体吃苦受累,仰光之行,究竟是一场悟道?还是一场逃避?我到底有没有变化?变化在哪里?一个月后我收拾完因渎职造成的残局,所有事务重新步入正轨。   有一天我单独留下安云菲一人,我鼓起勇气问她:“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别骗我,说实话。”   她说:“你老了。”   我像被利锤凿中,身体陷进皮质椅中,在扶手上摸到冰凉的汗,她继续说:“不做防晒,在热带地区暴晒十多日,紫外线给你皮肤的伤害特别大。你晒了这十几日,可要砸上百万花好几个月才能养回来。”   我三十三岁了,不年轻了,一不留神就陷入苍老。我老了。   安云菲眼神活泼,横躺在旋转椅里,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快人快语。我不敢问。   衰老是慢性凌迟,看着自己慢慢枯萎,感慨岁月不饶人,以为每天难过一点,加强心理建设,日子慢悠悠地过也没那么难捱,揽镜自照总感觉还好,还有补救的余地。但还是会有那么一刻,对着镜子,知道大势已去。   触目惊心。   我陷入巨大的恐慌,立刻联系美容医院高级科研所,我想要护肤我想要美容我想重回二十三岁,如同犯了热病,热病过后只余寂寞的健康,我放弃了,放下电话,落地窗外深蓝夜幕倾泻下来,没开灯,表盘上反射城市的灯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我回忆在仰光的那夜。   那段记忆离我已经远了,我用尽力气也不能回到顿悟时的境界,现在想来,仰光修行带给我的,是冲淡失恋痛苦,以及平静,我在平静里完成未完成之事,不给自己疑虑的机会。   我去找朱莉安,两手空空,开车到她居住的街区。那里平房连栋,我在淡灰色外墙的那栋前停车,花园里,阳光灿烂,我看见她正带儿子修剪灌木。   “嘿。”我下车,走到她的栅栏外,“需要我帮忙吗?”   我会种花,也可以除草,如果她让我帮她拖地,我也乐意做。   “不需要。”她回答。   小男孩好奇地看着我,她的儿子,长得很像她。我听见他小声问她,妈妈,他整容了吗?   我忍不住笑了,觉得有戏,问朱莉安:“那……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她坐进我的副驾座,摘下两个沾泥的园丁手套,“谈什么?”   “我想向你道歉,去年,我对不起你,还有杨邂。”   她侧头朝我望过来,眼神锐利直接,“然后呢?”   我被噎住了,这件事,归根究底,错误在他们,几年前人民党一名国会欧亚裔议长因与基层组织女员工有婚外情,被责令辞去所有职务,并开除党籍。敌对党开了先河,我党不能落后,对朱莉安手下留情就是给敌对党留下供日后攻讦的把柄。   时至今日我也不后悔,相反,我对当时自己的快刀斩乱麻感到庆幸。这份人情我欠下了,我认,我可以还。“我想,邀请你到我的公司,CAE艺术博览,你来做我的人事部总监,或者其他职位,任你挑。”   “不去。”   “那你经济上会不会……不宽裕?”   “我有基金和股票,早就财务自由了。怎么?你同情心泛滥?无处施展?”   我握住方向盘,又松开,心里有些紧张,“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真的很想……弥补我对你的伤害,对不起,莉安姐。”   车内安静得令人难堪。   “你能帮我到什么程度?”她忽然问。   我如蒙大赦,“你说?你要我帮什么忙?我绝对当成自己的事情做。”   “我不想跟他过了。”朱莉安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看我神色惊愕,她笑了笑,“吓到你了?”   “没有,我理解。”   “别说这种屁话,你不理解。”她深深吸入一口烟,“有他在,对landry影响不好。”   landry是她儿子。她打开车窗,慢慢跟我讲了很多话。情况概括起来其实不负责,她丈夫的情况越发不好,精神萎靡,或冲动易怒,被诊断为躁郁症,国家精神病院可以收治,但是landry还在国内上学,可以让学校里知道他父亲在精神病院吗?   我说:“我来办。”   圈子里有几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不一定地位多高或者财力多雄厚,但是人脉广泛得惊人,我出高价委托一位“百事通”帮我在三天内联系上瑞士的疗养院。很巧,那所疗养院也建在高山上,毗邻我妈妈曾呆过的那座山。   十一月份我特意拨出三个空日,陪朱莉安一起送她丈夫去瑞士。这是架租借来的私人飞机,机上有医护人员陪同,途中她丈夫犯病,不得已给他上了束缚带,注射安眠药。   我第一次看见朱莉安哭,她背对我,望向机舱上的小窗,那一小块蓝天白云前,她在哭。我犹豫良久,轻轻揽住她,她的肩膀在我手下抖动,我无端联想到桔梗花,单薄的花瓣,筋脉如骨,脆弱易折。   我更加卖力地帮助她,跑前跑后联系主治医师,确保她丈夫能有舒适的环境,她良心上能得到更多解脱。   疗养院风光优美,山的背面有著名滑雪场,中间连接栈道和酒店,疗养院只给家属提供住宿,忙到夜晚,我和随同的新国医护者们赶到半山酒店,空中飘洒细雪,我的黑色大衣上沾了白白数点,走进旋转门,我无意间看向一旁,隔了两道玻璃,半圆形状,一人也转头望来,我看清了,那是白隽。   --------------------   来了来了,感谢大家支持,其实之前就想分享这首我很喜欢的歌,小众且宝藏,个人认为凌歌和陈净的虐恋就像这首歌,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听一听,点击就能听:[《Lover, Please Stay》](https://y.music.163.com/m/song?id=35527064&uct=UwdZsq6AOTk7MW6EGFrtXQ%3D%3D&app_version=8.7.01&sc=wm)   我很喜欢听音乐,私心收集写这篇文时常听的曲目,做成了网易云歌单,本文首页有链接。 第130章 122 雪山大士   我转头目视前方,走向酒店前台,从包中掏出证件时手很稳,一切正常。   第二天继续到精神病疗养院帮忙,朱莉安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可以提前回去。覃奕订好明天的机票,我决定利用下午空出的时间去一趟对面雪山,拜访妈妈呆过十多年的疗养院。   全景旋转缆车两侧雪山静默,下方也是皑皑白雪,我意外发现一张掉落在座椅间的明信片,浅蓝色,上面有三句中文诗:“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像是被点亮了,呼吸变得稍微轻快。运气还不错,我领到了疗养院每日定额的参观资格,可以踏足三座住院部建筑之外的部分,这里风格优美,不亚于顶级酒店,两千米的高海拔上照样有悉心养护出的大片绿茵,白色大理石座椅被风吹雨淋,磨出清透圆润的触感,有人靠着椅背读书,有人在打网球,我感到眼眶酸涩,泪水湿润爬行,妈妈,这里还没有变过,像你离开的那年一样。   向导领我参观图书馆、绘画室,他向参观者们宣讲疗养院的历史和运行体系,这里创建于十九世纪,除病患缴纳的资金外,还接受慈善基金会和外界人士的捐助,我稍稍动了捐款的念头,我真心希望这里永远是世外桃源。   午饭在疗养院内的特色餐厅吃,室内灯光明亮,音乐悠扬,东边向外延伸出临近悬崖的平台,我选择在平台上落座,周围有玻璃围栏,天上银云翻滚,像有千万匹雪做的骏马缓慢奔腾。   一人走到桌台对面,欠身问:“我可以坐吗?”   是白隽。我不觉得惊慌,只是很平静地注视他,他的眼神退缩了,对着桌中央瓶摆里纤细的绿茎说:“明天是伯母的忌日。我猜到你会来。我想见你,但不知道怎么做才不突兀……你,过得好吗?”   我说:“没什么不好。”   白隽扣在桌布上的手指蜷曲,收回到桌面的阴影下,他忽然抬起眼皮认真打量我。我的整张面孔被他的目光细细碾过,但此刻我心中全无惊慌,只有澄净,为什么?因为我足够强大。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吸引力,不会再引起他犯罪的冲动。   我想,他是失望的,我对他的失望不痛不痒。   侍者端来啤酒,玻璃杯硕大无朋,满溢的金液冠上雪沫,如同丰碑一座,侍者报出名字,“Budda in snow”,非常美,我觉得翻译成中文,应该叫“雪山大士”。   我喜欢大士这个词,man of virtue,让我联想到阮籍、嵇康、苏轼、望不尽的山河万里。我对白隽说“坐吧”,并请侍者再拿一个酒杯来。在浩大雪山前与他杯酒泯恩仇,是我愿意的。   白隽坐下后,目光还不离我的脸,我开玩笑道:“不认识我了?”   他目光黯然,“你吃苦了。”   我不置可否,点燃餐厅特供的维利雪茄,吸一口,味道有些呛,还有点牛奶糖的浓郁味道,我转头眺望远方,在连绵山峰中寻找糖纸上的阿尔卑斯,那是我童年的徽标之一。   白隽问:“你还恨我吗?”   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回答他:“什么?”   “这两天你呆在对面的精神病疗养院,我想过,装做得了失忆症,在那里住院,和你偶遇。如果你知道我忘记了过去所有事情,我是一个病人,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不说话,他继续说:“你那么善良,没准会心软,这么一直想象下去蛮好玩的……其实,我真心希望自己失忆了,忘记前尘往事,连爸妈都不认识,一个人住在疗养院里,然后,有一天,突然遇见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还是会再一次,对你一见钟情。但这次我很害羞,小心翼翼,不敢靠近,每天早晨摘一朵花,偷偷送到你门前……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绝对不会……”   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缓慢地想到,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他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起来时眉头紧皱,肩膀耸动,像是在压抑中爆发,在压抑中灭亡。他还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我神游虚空,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放假来瑞士,妈妈面向雪山发呆,我拉着她的袖子左摇右晃,滔滔不绝跟她讲学校里的乐事、我的新朋友、我看的书……那时候她在想什么?也像此刻的我一样吗?   现在的我看白隽,像是从更高的境界里向下看,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还是来晚了,是不是?我又迟了一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心智总是比我更成熟,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赶上你的脚步,但我赶到时你又向前大踏步,你从来不会等我。”   我笑了笑,安慰他:“我倒是很羡慕你,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你有永远不成熟的资本。”   他猛然攥紧酒杯,手背上青筋暴起,直到现在,他身上还是潜藏着暴力倾向。改变不了。我安静地与他对视,看他的目光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你走。”他说:“求你先走,我站不起来了……”   我礼貌地点头,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捞起椅背上的大衣,起身离开。   回国后我重新调整CAE的人事安排,为朱莉安的空降提前做好准备,她答应我了。比起相夫教子,她更想做雷厉风行的事业女性。   工作之余我忙着搬家,放在凌家别墅的东西我全部打包打走,准备入住陈家老宅,这里已装潢完毕,散过甲醛,室内空气清新。   有一天我从政府回来,在门口碰见椋梨源,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过问他的情况。他现在挑染蓝发,穿一身牛仔衣,双手插兜,摇头晃脑陶醉在头戴式耳机的音乐里。   “喂。”我调下车窗。   他睁开眼,大步跨过来,似乎还沉浸在音乐里,浅褐色眼珠湿润明亮,冲我露出一个欢天喜地的笑容,我心跳微快,发觉他当真变化很大,像走到颜值巅峰时期的美少年,阳光是他的陪衬。   “我想拍微电影,想借你的大厅做场地。”他跟在我身后走进老宅大门,仰头打量穹顶,伸脚比划舞厅地板,四处走动观察家具摆件,他兴奋道:“太好了!这里比我预想的还合适!” 第131章 123 豹   原来是有求于我,难怪他那么乖巧可爱,看他左摸摸右碰碰的样子,显然认为我把房子借给他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没想到他能变得这么自信阳光,或者是我之前对他太好,他以为我没有底线?   “你要不要看我的剧本?”椋梨源突然转头发问,不等我回答,就将背上的单肩包扔到沙发上低头翻找,递给我一个边缘贴满彩色标签的文件夹,“你看过《豹》吗?”   “《豹》?维斯康蒂的电影?”   “对!我要拍一部向他致敬的电影,讲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新国本土贵族的衰亡。”   我有些惊讶,“你不是才大一吗?”   “嗯,大一怎么了?”   “现在就开始尝试宏大叙事?”   “边做边学嘛,永远在路上。”   我似乎是在大学时期看过《豹》,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电影镜头美得像油画铺满天空地面,豪门饮宴,层层蕾丝裙裾,英俊的独眼龙——阿兰德龙,转眼间就到了战争场面,炮火连天,新的阶级推翻旧贵族。我问:“你考虑过经费问题吗?”   “我有钱。上个月我发行了一套专辑,销量不差。”椋梨源满脸神采飞扬,嘴角翘起,生怕别人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何止是“不差”,估计是非常好。“当然,如果你能把这套房子和里面的器具借给我的话,可以给我省很多钱。”片刻后他又补充:“我会在致谢里把你的名字放在第一行。如果运气好,电影可以参展,被金主看中获得下一笔投资,我的资金能有余裕,支付你一笔租赁费。”   他目光直接,动作轻锐敏捷,伸臂将口朝下的玻璃杯摆正,举起冷水壶匀匀浇注两杯等高的水,水声泠然,我想起从前。似乎是在香港施勋道的山上,风很大,我接到罗阿姨的电话,谈到椋梨源在饭店的勤工俭学,然后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久到那个淳朴倔强的小男孩长大成如今的模样。   他自信又阳光,自信到近乎无耻,阳光到近乎流氓,他染上了酬躇满志、誓要跨越阶级者的习气:空手套白狼。   我说:“我会考虑的。”   椋梨源的大眼睛黯淡了,像小孔雀垂下了斑斓羽翼,是肉眼可见的失落。“你不高兴了吗?不愿意吗?”他抓着单肩包带子问我。   我没法不心软,他似乎太会演了,简直让我怀疑方才对他的判断,我在脑海里自动替他辩解,他还不过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渴望施展才华,恃才,傲物,所以失了分寸。   “把剧本留下。”我加了一句。   他目光明亮起来,知道有戏了,转头看窗外天色,得寸进尺道:“现在晚了,我回校不方便,可以在你这里借宿吗?我想顺便看看二楼。”   其实我已经决定把房子借给他了,听他这样说,我产生了些微的厌烦之意,但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漂亮面孔,又觉得无伤大雅。“好,二楼西边有三间客房,你自己挑。”   我的书房在二楼东边第二间。这里原本属于祖父,正中央摆放整张紫檀木雕刻出的中式长桌,每次坐进桌后太师椅里,一家之主的雄踞感油然而生,应证我诸多欲望中指向权势的那部分。   今晚不忙,我在影库中找到1963年意大利和法国合拍的《豹》,打开投影机,对着墙面重温这部影片。电影很长,我看的是二百多分钟的版本,剧情缓慢推进,与快消费时代格格不入,观影期间我偶尔接电话,回邮件,最后干脆看起椋梨源的剧本。   他也设置了《豹》中“萨利纳亲王”这一人物,在他的剧本《浮生幻世》中名叫张敬君。萨利纳亲王是意大利西西里的贵族,崇尚科学,品味高雅,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看得清大时代的变迁,却无能为力。   他的侄子是落魄贵族唐克来迪,此人善于投机取巧,在大革命中辗转投靠多个政党,最后成功荣归故里,是新一代既得利益者,因为缺少金钱,所以与暴发户的女儿安杰丽娜联姻。   安杰丽娜美丽动人,敲开了在情爱上沉睡已久的萨利纳亲王的心门,但他自知前途已是日落西山,所以情止于礼,祝福她和自己侄儿的婚姻。   体现贵族风度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在没落时期的风骨,萨利纳亲王是极具贵族风度的男子,但事物若想保持永恒,必须要做出改变,属于贵族的时代已然逝去,新时代乱糟糟地到来。曾经的狮与豹,终将被豺狼与土狗取代。   我想到祖父陈震声,一九六七年自广东移居新国,那时候国父刚开始执政,国内全面西化,教育系统改用英文教学,南洋理工大学取消中文系,祖父顺应时代潮流给自家孩子取英文名,我妈妈原本名叫Ashley,她长大后给自己取名“知意”,闻弦歌知雅意。   陈露夕、陈钟岳、陈京霆也是成年后自己补的英文名。   后来陈家事业发达,祖父饮水思源,想起自家祖宗留下的传统,每一辈都有字,新一代小辈对应的字是“栖”,陈露夕生陈栖雪,陈钟岳有随母姓的女儿殷栖莹,陈京霆有儿子陈栖明、女儿陈栖媛,名字由大师算过风水,元亨利贞,大吉大利,一家人整整齐齐,彰显大家族的风采。   唯独我除外。因为妈妈的婚姻不被陈家肯定,我的存在也不受欢迎,祖父不让我入族谱。我的名字是妈妈给起的,简简单单一个“净”字,陈净。   谁能想到,如今继承陈家事业的,是我。   阴暗的兴奋自心底蔓生,窸窸窣窣,嘈嘈杂杂,在仰光求得的平静已弃我而去,我还是一个被欲望泡透的俗人。   不,不行,我重新镇定情绪,努力平静,干脆拿起笔在《浮世幻生》上涂改。   清晨醒来,我脖颈酸痛,眼球因长时间挤压而视野模糊,昨天夜里改剧本太累,趴在桌上睡着了。   椋梨源跟着保姆阿姨进来,他穿橙红色T恤,像夏日清新辛辣的热风,刮过来,声音好年轻:“剧本你看过了?诶?你做了标注,那么认真的吗?谢谢……不对,你,你改了台词?连镜头也改了?”   我起身去盥洗室打理自己,刷牙洗脸剃须梳头,上日间护肤品。再去衣帽间选择今日的衬衫西装领带胸针手帕腕表香水,还有鞋袜。差不多穿搭完毕,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里,我去餐厅用早饭。   路过书房,椋梨源跳出来拦我,“你学过设计电影剧本吗?”   “没有。”   “那你……”他攥着手中卷成筒的剧本,拍打手心,又急忙摊开抚平贴在胸口,像是怕卷了,皱了,折坏了。   我笑问:“你想夸我?你觉得我改得不错?”   他挠挠头,笑意明亮,“我的确没想到。”   “毕竟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我看过的事情更多。亲眼见证过一个家族的兴衰。这里,这栋房子,也是历经过风雨变幻的。”   椋梨源很高兴,他明白我是同意了。   这日之后他以熟悉场景之名在我家住下,经常找我讨论剧本,我坐在紫檀桌后,他站在我身旁,双手撑着太师椅扶手,俯下身和我共同看一个剧本,他的呼吸拂在我发丝间,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我觉得不自然。   “你去客房拉一个椅子过来坐。”   他充耳不闻,焦急地和我讨论台词、布景、镜头,争分夺秒全情投入,让我为自己多余的界限感心虚,似乎像他那样不拘小节才是正常的,   我逐渐习惯身后站有一个热量毛茸茸的青年。有几个早晨他开车去学校,顺路送我去政府办公室,他总是把车开得飞快,在堵车时抱怨开摩托才爽。他开的是硬顶蓬红色法拉利,据他讲是音乐公司分配的。   这感觉很新鲜,他年轻奔放,听上原广美那激情非凡的即兴爵士,摇头晃脑如磕药丸,手指在方向盘上舞蹈。我望向车窗外,一成不变的四季里繁茂的绿树成荫,银蓝色幕墙的高楼大厦,行人匆忙迈步,花坛边,似乎有只胖胖的橘猫。   它舔爪子,摇尾巴,神情傲倨地观望芸芸众生,我想起了俏俏,那只蓝紫色眼睛的小白猫,被我弄丢后是否有好心人收留?那人是什么样的人?会对它好吗?   我想着心思,感觉耳边温热微痒,转头时,嘴上触感柔软,微麻过电,椋梨源的浅褐色眼珠近在咫尺,我吓得砰一声撞到身后车门上,“你,你不声不响靠那么近干什么!”   他反问我:“刚刚你在看什么?”   我烦躁道:“以后不要跟我距离太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边界感,突破这条线会让我感觉不舒服。”   他垂眸不语,一想起刚才回头时擦到了他的嘴唇我就恼怒,还想再教训他,却听见他嘟囔了句:“我还没问你俏俏的事儿呢。”   这话叫我瞬间偃旗息鼓。恰好身后车辆鸣笛,我们这才意识到前方已变了绿灯,椋梨源离开踩油门冲出去。   --------------------   《豹》的海报和剧照见评论区。自从我学会发图以后,我很喜欢在评论区发图。开启论坛模式阅读可以看到更多。 第132章 124 新的小受   “陈净哥,你来演张敬君吧!”椋梨源突然发问,整张脸迎光抬起,洒满一蹦三尺高的雀跃。   他果然有这样的想法,我身上匍匐着腐朽的、终将逝去的气息,我行走在陈家老宅里,像是夺权成功后用指爪紧紧攀附在每个角落的恶章鱼,即将失水萎缩,成青苔一块。   而他朝气蓬勃,是阿兰德龙扮演的唐克来迪,独有一只眼也能放出鲜亮阳光。   我问:“如果我是萨利纳亲王,你是唐克来迪,那安杰丽娜是谁?”   “玛露来演啊,就是我同学,你上次见过的。”   我稍加回忆,想起橙黄色的蓬蓬大裙摆,领口一条火红丝巾,向上是马来西亚美女特有的蜜色肌肤,玛露眼睫浓秀,瞳孔泛金,如两片尽情享用阳光的琥珀。   如果时光倒流十五年,我十八岁,我会对拥有那样眼眸的人动心吗?我会。但现在不会了。我已经老了。   我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皮肤经过养护已经差不多恢复过去的状态,没有明显的皱纹或晒斑,皮相没有老,老的是心境。椋梨源似乎想可怜孤寡老人,邀请我周末去玩滑板。   “天鹅公园里有几条路特别适合单板滑行,对新手来说没危险,你要是不会我能教你。”椋梨源笑出一口白牙,单纯的小贝壳在他唇间排排站,美少年在巅峰时期连笑纹都是美的,被他邀请就像是收到上帝抛下的橄榄枝。   “喂,你不会不敢来吧?周六下午三点左右公园里人很少的,你戴上鸭舌帽,穿汗衫短裤,保准没人认出你是谁!”   “谢谢,但不了,我另有安排。”   “不是吧你,你别随便拿工作搪塞我啊,老社畜都这么没劲吗?”   “我是老社畜?”我笑了,告诉他:“周六下午我要去练钢架雪车。”   “钢架雪车?”   我欣赏他目瞪口呆的表情,被踩了尾巴的猫,电打尾椎骨一般把吃惊从瞪圆的眼中送出来。   “你不要命了?钢架雪车!是奥运会那个钢架雪车?”   是的,金刹区建有冰上运动场,钢架雪车的轨道七扭八绕盘亘在半空中,冲刺时望得见场馆窗外平行的高架路,身体横在极速运行的钢架车上,超越一辆辆轿车远光灯。濒临死亡的体验总是很妙。   除了钢架雪车还有赛车,我重新拾起这项运动,体会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只是挡不住泪流。过了弯道一往无前时,世界都成模糊幻影,没有颜色和形体,连流速也趋于静止,我摘下护目镜,让泪水在重压下快速蒸发。在这个时候,我真的忘了凌歌。   陈钟岳第一个不同意我玩极限运动。我告诉他下个月还想尝试空中滑翔伞,很快就被他以陈裕资本做要挟打消了想法。每周我必须留出和他见面的时间,至少三次。在马场,高尔夫球场,或者他名下的紫郡假日酒店,不做什么,只是喝茶谈天,有时候喝酒。   他在追求我,方式很体面。如果我能喊他一声“钟岳”,他的整张脸会自皮肉底焕发光彩,眼里的深情如潺潺流水,我恍然觉得他比我年轻。如果还在爱一个人,还有追求那人的可能,怎么会不年轻?时光能轻饶爱意。   “明天和北纯水务谈判?你带安徇去,我派保镖陪你们。”   国内用水是一大问题,平时向马来西亚购买柔佛河的淡水,逐渐被马来西亚压榨欺负,两国争端不断。最近十年研发纯净海水技术,北纯水务是其中佼佼者,每吨淡化水成本只需要0.73元新币,只是并非国家控股,政府决定用招商引资的方式将其收购。   “做什么?用不着。公事公办嘛。”   “北纯那帮人常去红灯区。”   “对,他们把谈判地定在万景岸,估计是想谈到一半去隔壁芽泷区。别派人跟着我,如果我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就太废物了。”   芽泷是著名红灯区。文明和娼妓结合成暧昧红粉色,北纯请我们到高档酒家,男女公关嫩葱一样站在抬眼可见的之处,日光交界、花草丛中,他们善用光线和色调衬托出自己最好的美。   我在浮世绘屏风后落座,正对男人们歪斜的领带,光润吐烟的紫唇,关节粗大的厚手,但似乎总有视线在背上轻挠,我转过头,看见绘制春宫图浮世绘的玻璃上映出两枚黑豆子似的眼,倏然不见了。   他们劝我喝酒,多喝猛喝,红白黄混喝,覃奕帮我挡了几轮,对面的秃头老总的手臂跨过满桌鸡鸭鹅鱼鳖鲍虾蟹,像长臂猿统领了生物链,食指中指搭到我肩上,“嘿嘿,有个大礼送给你……真水嫩,和你前两年一模一样。”   在我还未伤害他的爪子之前,另一名秃头上前制止,大声勒令他不要胡言乱语。他们争执半天不过是为了营造一个隆重轰动的开场,我见到了那孩子,长发及腰,看到他的脸时,我怒得气血沸腾。   “哈哈,陈总!陈区长,这小子好大的福分,跟您长得八分相似!”   酒馆老板连忙上来圆场,把那孩子往暗处推。在金钱和威逼下,老板向我弯腰道歉:“陈区长,我是被逼无奈,这小子原本和您有点……像,主要是脸型、眼睛像,不知怎么的就被有心人盯上了。那时候您正竞选区长,全国都知道您。就有人……偷偷带了这小子去整容,整成,您的样子。”   我注意到那孩子的眼睛,他直白地、好奇地盯着我,或许他的惊讶不亚于我。不,他是一个“公关”,一个隐形的娼妓。   “你多大了?”   “十九。”他声音沙哑,听不出年龄。   我瞟一眼酒馆老板,他立刻点头哈腰卖力解释:“真的!他没撒谎,他确实十八了,面相显小,这两年惹了不少麻烦,警察每个季度来调查都没查出差错,这孩子确实已经成年了!”   “你叫什么?”   他绞着挂满亮片的衣摆,怯怯望他的老板,老板大喊你说呀!他低头小声说:“奈奈。”   我憎恶这老鸨和雏妓的表演,直接提出开房和他单独聊聊,老板一愣,随即笑得老脸盛开,“好好好,好!您请,我给您留了最好的房间。”   身后响起秃头男们的哄笑。   纳喀索斯。或许他们以为我太爱自己,像水仙少年纳喀索斯那样自恋,有兴趣操一操“自己”,对着镜子操不热闹,找到有自己面容的人操才带劲儿。   他们一一和我握手,于是我的右手沾满油垢,如果用薄如蝉翼的刀锋贴着皮肤刮擦,能刮下手套形的油片,带着男人脑油汗渍恶臭味的油片。   进入房间后我一刻也不耽搁冲进洗手间,放大水流将右手来来回回冲洗七八遍,烘干后顿觉清爽,我走出洗手间,站到门口恰好能望见床前茶几,叫奈奈的男孩正鬼鬼祟祟,摆弄餐盘里的东西。   “你干什么?”我冷声问。   他吓了一跳的样子,两手插进裤兜,连连摇头。我走过去拨开茶盘,检查里面是否有窃听器等物。并没有,上面是一层费列罗巧克力,最里面是两盒万宝路香烟。我拆了烟盒倒出烟蒂,甚至要拆开每个巧克力的金箔。   那男孩拖着哭腔跪下了,“我只拿了……拿了六个。”   他从兜里掏出六个费列罗,搭积木般,在桌角码出小塔,抽噎着,不敢抬头看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说!”   “我,我想吃巧克力,但是老板说不准吃,这是给客人吃的,我不能当馋嘴鬼。费列罗堆成小山,外面看有二十六个,我把烟盒塞到小山中央,偷……拿出中间六个给自己。小山不会倒,从外面看还是二十六个,烟盒本来是放在小老虎旁边的。”他翘起一个指头,指指豹子形烟灰缸。   我不知道他是装,还是真傻。如果他是装的,那么演技真的不错,方式也真的愚蠢。清纯傻白甜的人设早已过时了,我更希望他装个妖艳贱货,别叫我审美疲劳。 第133章 125 金屋藏娇   这间房子我嫌脏,我让奈奈坐床,自己拉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你今年多大?”   他低头摆弄衣摆上亮片,嗫喏着,我提高声音:“到底多大?”   “十九……已经过了,六月,七月,八月……十一月。”他掰着手指头,数给我看,“六个月!我十九岁六个月。”   他的两只眼湿润含光,像食草动物的眼,我不希望这样的眼睛长在他脸上。我又问:“你是哪里人?”   “娘乌。”   “缅甸娘乌?”   “嗯。”   我沉默。为何是我苦行时横穿过的城市,如此一来让他的到来蒙上奇异色彩,像一个神谕,一个征兆,被他用那双小母马般的眼睛仰视着,我越发烦躁。“你喜欢自己现在的脸吗?你知不知道他们毁了你?他们把你整成了别人的样子,他们夺走了你自己的东西!你想过反抗吗?”   他懵懵懂懂的,声音低弱,“嗯,反抗……我说我疼……”我托起他的下巴,轻力捏试他的鼻梁、颧骨,他的整形还算不错,“已经彻底恢复了吗?”   “嗯。不疼啦。”他对外人情绪的变化有敏锐感知,类似食草动物特有的警惕,察觉到一丝温柔就立刻笑容灿烂,我觉得败兴。   “不疼就够了吗?和别人共享一张脸你不觉得难受吗?”   他收了笑容,“我……不知道。”   我冷着脸告诉他:“我难受,我不想和别人共享一张脸。”   他睁大眼睛,如小动物被猎手瞄准的一霎,而后他又跪下来,头直直砸向我身体,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就听见裤链滑下的声音,他伸出舌头……   “你做什么!起来!站起来!别碰我!”   他卖力地讨好我,挣扎中衣摆翘起,露出纹满粉花的腰肢,我拽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扔到床上,掀开他后背衣摆,看见密集的樱花文身,其中间杂不明显的红肿鞭伤。   我又将他翻了个面,检查他的前胸腹部,还可以,没有新鲜伤口,但也能看见皮肉下淡去的青紫斑驳的旧痕,尤其是胸口那里,他上了乳环。   “哥哥……”他在床上荡出娴熟的风骚,扭腰撅腚摇动屁股,妖声妖调地求我上他。   “谁教你这么做的?是个男人都能睡你?抓紧穿上衣服!”   他讷讷地,两脚并起,大脚趾互相搅动,“老板教我的,不想挨打,就不能让哥哥叔叔们难受,不让哥哥叔叔们难受,就要努力舔他们的JJ,然后脱裤子,扭屁股,要让哥哥叔叔们戴套,如果他们不戴我就哭,把套套放在嘴里套在他们JJ上。”   “他们是怎么对你的?那些哥哥叔叔。”   “嗯……他们骑我,拽我的头发,往后拽,往前撞,把我的头撞到床板上……老叔叔太软了,我要含住一直舔一直舔,腮帮子疼……大胡子哥哥每次来都抽我,拿鞭子抽,他喜欢我哭,老板有时候拦他,后来就不拦了,他走后老板让我吃巧克力,吃多少都行!嗯……还有就是他们会喊我臭婊子,小陈净……”   “够了!”我站起时太过用力,哐当撞倒椅子,浑身止不住颤抖。我知道自己此时心乱如麻,怒不可遏,我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想把他带走。这是我的冲动,之后我将编出许多理由支持这股冲动。有言论称理性本来就是人类为感性发明的产物,排除犹豫迟疑,让一切欲望合理化。   但是不能就这么把他带走,我不能身陷性丑闻。晚上九点我坐车离开芽泷区,留覃奕和酒馆老板交涉。我让他传达我的愤怒,严厉表示令港区区长无法忍受和自己相似的脸在红灯区存在。恐吓加利诱,让老板服软,同意把叫奈奈的小男孩交出来,任由我带去重新做整容。   我当然不会真的带他去整容,我的良心不允许。那个男孩不能再受到二次伤害,但是我该怎么做?收留他?如同金屋藏娇一样供他吃供他喝,什么都不要他做,只因为他整容出和我相似的脸?   车窗外夜景后撤,我揉捏眉头深深叹气,感受到生活的失序,我原本已经逐渐习惯如今平稳的日常,不恋爱,忙工作,心态宛如天命之年,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可怜的小男妓,简直像戏剧里的桥段——一个三俗剧作家为吸睛而设置的情节。   覃奕还不能熟练处理这些烂事,花费一周才完全办妥。我给了他丰厚奖金,和长期包养男妓奈奈的价格等同,这一周我仔细考虑过奈奈的去处,不能让公众知道他的存在,出于隐蔽性的考量玫伦和香菲迪尼等几个富豪区最合适。我有一些商业上往来的朋友,他们可以提供临时别墅,那里装潢高调,泳池碧蓝,是蓄养野模外围女的宝地。   一想到此事我就嫌恶至极,跟那些朋友向来是浅交而已,或许他们嘴不严,把事情添油加醋捅出去。   我让奈奈进了陈家老宅。   椋梨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是谁?陈净哥你疯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你怎么说话呢?把嘴放干净点!”我偏过头打量蹲在花丛前自言自语的奈奈,警告椋梨源:“我做事不需要别人干涉,他是可怜人,我帮他,就当在他身上做慈善了。”   “他肯定是装的,那种小婊子我一眼就能看破!”   “不,我叫人带他去医院检查过,他智商刚到85,不算智障,但比较低能。”   椋梨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告诉他:“反正你不在我这儿住,只是拍戏期间可能碰到他,不过你用一楼,他住三楼,你们接触不会多,如果平时遇见了,你不要欺负他。这段日子我出去住。”   他大叫不行,“你不能走!你……不是说好了帮我改剧本吗?平时我随时需要找你给我建议,你不能不住这儿啊,你是不是怕剧组会吵?我保证不让他们喧哗,而且我们每晚六点收工,六点过了就走。”   我笑了笑,“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二十岁的人奉行熬夜至上主义,一群青春蓬勃的年轻人聚在一屋里怎么可能不闹?你们玩吧。平时注意,让他们不要损坏器具,要不我派保镖来看着你们?”   椋梨源很不高兴,他是那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家伙,表情浓烈,很好看,撅起嘴来全世界都该让着他。   我交代过保姆阿姨照顾奈奈的起居,让他尽量不要在外人面前出现,这是变相的软禁,但平心而论总比他卖身要好。对于他的未来我还没有清晰规划,最好的情况是让他学会谋生技巧,如果不能,以我的财力养一个小宠物还是不成问题的。   CAE经营状况良好,之前属于投资状态,小福宫开馆后获得政府回报,与古咖融合后的展览部门接手三个国家级大项目,预计下个季度能正式开始盈利。最近陈栖媛一直在联系我,她吃喝不愁,握有陈氏集团的少量股份,但也有实现个人价值的追求。   听她的意思,她想来CAE接手部分工作。我拿不出反对的理由,因为她也是陈家人,跟我一样。工作之余我抽空和她见了几面,她不再是我印象里张扬跋扈的大小姐,不止一次,声泪俱下地向我表达谢意,为了那场火中救援。   我说往事不必再提。我的情绪很珍贵,一般情况下不想经受太多波动,那些记忆都尽量封存。她喊我“三哥”,声音真挚温柔,似乎真的想跟我加深感情,经常约我出去吃饭。   这点情感我觉得可有可无,正好最近借出了房子,有家不能回,衣食住行在外解决,便顺水推舟不拂她的好意。周五晚上约在蓝洋饭店,六点半下班出来,天光还不暗,风很大,安云菲走在我身后,我习惯性站在上风口,替女士阻挡掀飞裙裾的尴尬。   转头看见红色法拉利,椋梨源愣愣地靠在车前。他离得远,在公司禁止停车的范围外,我对保镖嘱咐几句,让他把椋梨源带过来。   --------------------   这篇文今天写完了,大概还有两万字没放上来,麻烦大家多给点反馈,让我有快点更完的动力。 第134章 126 中二少年的芳心   “你,方便今天回老宅吗?我……给你准备了惊喜。”椋梨源的眼神四处乱飘,飘到我脸上时迅速滑走。我觉得奇怪,但懒得计较,“你吃了吗?一起去吃个饭吧。”   我带他上了栖媛的玛莎拉蒂,介绍他们认识,这两个年轻人很快熟络起来,讨论车载音箱里播放的Pink Floyd,栖媛笑声悦耳,椋梨源妙语连珠,我靠着车窗小憩。   蓝洋饭店里的空气当然是蓝的,四周墙壁以及天花板装密封玻璃,内里涌动蓝水,群鱼穿梭游动,我们落座,吃盛在小碗小碟里的海鲜,与身侧玻璃上路过的鱼大眼瞪小眼。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音乐声稀疏寥落,像菜一样寡淡,我似乎能感受到椋梨源的目光,但每次我抬头看他,他都在对着栖媛献殷勤,捧逗恭维,惹得她捂嘴轻笑。   栖媛讲起她最近的追求者,是某位丝织品设计师,千篇一律的养尊处优、风度高雅,唯一的惊喜是他会给自己心动过的女士打造丝绸,在他心中她们每个人都拥有独特的颜色、厚度、经纬交错。他恳求她们赤裸身体,裹上这匹丝绸睡一夜,第二天将这丝绸截下一部分送给他。   椋梨源大笑:“这不像电影《香水》吗?天才造香师为了保留少女的体香,把她们……杀了……”   栖媛低声惊呼,笑道:“那是天才做事,不过我遇到的是人才,没那么疯,我见过他的收藏室,里面有一百多种丝绸,给一百多个女人穿过。他送给我的,是颜色最鲜艳、用料最厚重的……”   他们一个逗,一个捧,两个哏儿,忽然问我:“被追求时,看着男人的手忙脚乱是不是很搞笑?”   我仔细思索一下,发现自己不知道,我似乎没有被人正式追求过,我总是主动的那一方,被选择或者被否定,再或者被强取豪夺。“不知道,没被追求过。”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栖媛惊讶,“三哥在开玩笑吗?我觉得没有谁比你受到的宠爱更多了。”我看她一眼,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片刻后补救道:“听说三哥夏天去缅甸了,那里好玩吗?”   真是个傻丫头,净往我的枪口上撞,看来她有求于人时事先不做功课。我反而生出些怜爱之情,耐心解答:“三哥是去做短暂修行的,不好玩。好玩的东西……好像缅甸蒲甘在旅游季有很多热气球,很漂亮,但三哥没坐上。”   这顿饭吃完后仍觉得腹内空空。回到老宅,从正门进大厅,里面算不上满地狼藉,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三脚架、摄像滑轨、遮光斗,各种戏服,巴洛克风的大裙摆像倒坍的奶油蛋糕,椋梨源解释今天大家走得匆忙。我不甚在意,因为早有预料,在把房子借给他们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厨房里也色彩吵闹,水里有鱼,盆里有菜,各色调味瓶都已打开。“你们吃饭不是靠点外卖吗?”我问。椋梨源支吾者,说没错,“只有今天,我拜托群演每个人帮我带一样菜来。”   “为什么?”   “我没时间自己去买。”   我明白过来,“你要做饭?你跟我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不可以吗?你不喜欢?”   “没有,挺惊讶的,没想到你会做饭。”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白皙面孔上写满小情绪,“你猜不到?还是你不记得了?我在罗姨那里打工,当然学过做菜。”   罗记饭馆的罗阿姨,我心微沉,继而想到阿姨的去世会不会给椋梨源带来伤痛、之前我从未就此事关切过他。现在他不像是沉湎故人的样子,他说:“以前妈妈做菜时我也学过一点。你想吃什么?土豆番茄牛腩饭,可以吗?”   我彻底安静,摘下袖扣,挽起袖子,搬来笔记本坐到餐桌旁等待,他做出的成品并非秀色可餐,但品尝后口感香浓扎实,很难描述我的惊喜感,没想到他竟然继承了千春的手艺。   “谢谢你,小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垂下头,桌上被搜刮干净的两个碗一个盘腻着油光。这周我给家政阿姨放了假,不好叫打电话叫她们来收拾,我戴上手套穿上围裙,打算自己来洗。   “喂你做什么?”椋梨源两眼瞪得浑圆。   “两个碗而已,我能洗。”   “你你你,这围裙是我穿过的!”   我低头打量身上的蓝色围裙,“这有什么?没关系。”   椋梨源今天有些奇怪。洗好碗回过头,看到他趴倒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摇晃,像喝醉酒的人,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不回答,也不看我,目光躲闪着始终不肯跟我对上,我只看得见他酡红的脸蛋,好似在跟自己赌气,某瞬间我想起蜡笔小新的小肥脸。   “你到底怎么了?”   他忽然站起身疯癫踱步,围绕桌椅走了两三圈,在另一侧坐下,双手抱头狠狠摩擦头发,当我碰触他肩膀时,他在发抖。   “你生病了?小源,别不说话,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病了,你会给我治吗?”   “那还用说吗?”我有了不好的联想,难道他查出了重病瞒着我?我越想越心惊,仔细看他面色又觉得不像,“我没时间跟你耗,你有困难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椋梨源将埋在手中的脸抬起,草莓大福似的,粉红色的薄薄面皮下鼓胀血液,他仰脸痴望天花板。我忽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恋爱了?”   他如同溺水的人,又缓缓栽倒在桌上,闷声说:“你以后写自传,写到二十岁心动时,一定要写,那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把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抬头的时候,再也望不见天上的星星。”   “你在写诗吗?我不写传记。”   “为什么不写?因为你还没老?我不写诗,我要写歌,对,我要写歌。”椋梨源站起来,撞翻椅子,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他抓两只筷子,对着瓷碗瓷盘下水管发疯,就好像那是他的架子鼓大踩镲,嘴里念念有词,唱曲哼调,之后又拿来吉他抬屁股往水台上一跳,脚踩在椅背上低头扫弦。   我被他的疯劲儿搞迷糊了,心动一次用得着这样吗?想来栖媛确实很漂亮,惹得毛头小伙为她晕头转向,可是我累了,晚上十一点,耳朵想要清净。   “如果你想追求她,写好了曲子唱给她听。”   他稍微抬头,散落的蓝发下双目失焦,“我应该这么做吗?”   我回忆栖媛这丫头,从小就高调,大小姐脾气,热爱出风头。“没问题的,直接在公共场合给她唱,人越多越好。”   椋梨源看向我,这是今晚第一次,我和他的目光对上,几乎被其中的热度灼伤,像高烧四十度时虹膜覆水的眼,焰火细碎迸射,逼着我心跳提速。他说:“这是你说的。”   “我们是在说栖媛吧?”   “是你。让我得病的人是你。”   椋梨源的声音竟然很清凉,和他火热的眼神是相反的两极,我问:“这是游戏吗?你们年轻人爱玩的,大冒险?你输了,挑中我做开玩笑的对象?”   “我喜欢你。”他说。   “你有病啊?”   “我喜欢你。”   “你他妈的真有病啊!”   “对,我病了,我喜欢你,陈净哥。”   操,我差点摔碎手边的碗。我只想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我需要睡眠,为什么偏偏不能如愿。我尽量冷静下来,问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垂头拨弄琴弦,我耐性子等了好几分钟,他说:“我不知道。好像很早就开始了,又好像是昨天。我确定心意是在今天,我喜欢你。”   “别再说了。”我怕了那四个字。   他闭上嘴,安静看我,在水池橱柜抹布之间那双眼简直可以放出幽蓝的光,我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不就是一起吃了个饭吗?栖媛也在场,你还跟她聊得很欢,大晚上的你突然给我来这一下子,我都怕我夜里睡不着觉。”   “陈净哥,你心慌了?”   “我拿千春当姐,你是千春的儿子,我们不是一个辈分,你以后还是喊我叔比较好。”   椋梨源笑了,“你才三十三岁,又不是八十三岁。”   我低头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明天的日程安排满满当当,我上楼后在露台散会儿步就要休息。椋梨源忽然说:“就是这样,你抬手的动作。”   “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考虑张敬君的出场,他是老牌贵族,身上的气质不能用奢饰品拼凑,最好是很平凡的开场,有那种,不用刻意表达的沉淀、底蕴。   今天下午,你带着一群人从公司出来,你走在最前面,扣好西装最上面的扣子,顺手整理了袖子,衬衫袖在黑外套下露出一条白线,然后你抬手试风向,真的是很自然的举动,和整理衣服一样理所当然,当时风很大,吹起了你额头上的碎发,你特意挡在女士前面。还有你下楼梯的动作,很多人习惯下到最后两个楼梯时步伐加快,跟腱弹一下,很跳脱,好像在庆幸可算走完了,但你不是,你稳,你一直波澜不惊。从第一个台阶到最后一个台阶,速度不变,就是那样,那就是张敬君的出场。”   我仔细回忆,想不出下午六点的出门有什么超常之处,竟然能叫这毛头小子害上疯病。“你是不是拍电影拍魔怔了?”   椋梨源痴痴瞪我一会儿,低下头:“可能吧。我在想,改变剧情走向,舒鸿不爱常婷,爱上张敬君——对,唐克来迪爱上了萨利纳亲王。”   我快速思索做出判断:“绝对不行,影片中不能出现同性情感,你们借了我的房子,等于跟政治挂钩,‘在国会议员家里拍摄同性影片’?媒体不会放过我,让我清静点吧。”   “你那么胆小?”   “你才知道啊?无聊谨慎的中年男人就是我。别跟我玩你中二少年的游戏,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明天开始别再叫我听到这些疯话。” 第135章 127 子弹击穿城市   第二日我在区政府开完早会,准备参加下午两点在国立大学召开的南亚新青年创业投资峰会,国立大学是我母校,受校方邀请我将做第一个出场的演讲嘉宾。   去之前我先回CAE处理文件,换上存放在休息室的西装,秘书小姐用小车推来很多鲜花,停放在办公室门外。“陈总,这都是送给您的。”   “什么?”   “今天已经送来了三束花,送花的人指名送给您,被保安拦在门外,她放下花就走了,保安把花检查后拿给前台,前台刚刚给您送上来。”   那三束花鲜妍娇美,玫瑰、百合和蔷薇,厚厚三大捧,无纱纸彩带做配饰,仅在花枝聚拢处用丝带打结,没留下只言片语。   我以为这是校方提前送来的,哪知第二天也是如此,我不在公司,但据前台小姐记录当天送来五捧花,九点钟送来香雪兰;十点钟送来嘉德利亚兰;下午一点送来睡莲;下午三点送来海紫苑;下午五点送来花烟草。   公司里没有多余的花瓶,大堆的鲜花被暂时收容进运送文件的银色小推车里。第三天上午九点和十一点又有花准时送来,风信子和虞美人。   午休时安云菲把玩着虞美人的花瓣,笑嘻嘻地问我最近招惹了哪个帅哥。   “没有。”   “哦,那有可能是……美女?男人都叫花店打包好送来,很少有这般细腻心思,自己摘花自己修剪自己捆好,这一看就是一个不熟悉花艺的姑娘自己搞出来的,我也想要这种待遇,虞美人,嘿嘿,叫我家‘虞美人’送我一束。”   安云菲迎着阳光傻笑,她恋爱了,和曼谷那位叫虞风的人妖小姐。她这几年玩心越发的重,我都快忘了当年我们一起在LBS苦学奋斗的日子。   门没关,秘书突然闯进来,“陈总!她来了,送花的人在楼下,请她上来她不愿意,保安拦住她了,您要下来吗?”   我跟上秘书,她踩着细高跟走在前面,已经有人按好电梯,因为是午休时间,不少年轻的员工出来看热闹,她们笑声咯咯,高跟鞋跟哒哒敲击瓷砖,长卷发弥散各种香波。   “陈总介意吗?我们都很好奇送花使者是谁。”新来的实习生神情羞怯,小声问我。   “没事,你们想看就看吧。”   我在香气、笑声和衣裙的轻柔摩挲声中走向公司大门,前台告诉我,保安追送花者追到了门口的喷泉外。秘书撑开遮阳伞送我出门,隔着水雾我看见保安中一个陌生身影,她怀抱白玫瑰,直直看向我,像是等我走过去。   “你是?”我忽然认出了她。高中,母校,游泳池,沙滩死鸟,跨性别者。“你是安娜?椋梨源的同学,对吗?”   她把花递给我,指了指对面广场,那里有音乐声,我被她指引着向那里迈步,新国永远都很热,十二月份也有夏季的感觉,每一个人都散发着三个人的热量,一群扎堆围观的人就能模拟出音乐节的盛况。   远处有辆粉色巴士,一朵粉红云朵般搁浅在广场上,巴士上用蓝字漆有“Cherry's Plane”,椋梨源给自家乐队起的名字。我想起来他之前提过一嘴,因为是在宝泷路的樱桃飞机餐馆成立的,所以乐队就叫樱桃飞机。   “椋梨源的乐队来巡演?”   安娜不回答,乐声悠扬,员工们兴奋地撺掇我过去,往前走十多米,听得清歌词,干净无害的乡村民谣,貌似是“I guess out of the blue,You won't cross my mind.”我看清椋梨源的脸,他的目光又回到那天,让我感到危险,彩带炮炸响,纷纷亮屑沾到他蓝发上,架子鼓凶悍加速,贝斯妖娆狂舞,就在半分钟内完成从民谣到摇滚的过渡。   我停下来,不能再向前,预感到这是陷阱,但已经不小心踏入。椋梨源的粉T恤短袖撸到肩头,雪白的大臂上肱二头肌鼓胀,他野蛮的眼神摄住我,樱桃唇逼近话筒发出假音长啸,如一把野火烧穿了烈日,广场上的人群骤然沸腾。   他的假音尖刻妖异,不辨雌雄,上好丝绸贴着粗粝地面摩擦,泣血般凝视我,质问世界:“什么是千回百转?什么是傅粉何郎?什么是纸短情长?什么是人琴俱亡?”   那歌声穿透耳膜,相比之下身边女孩子们的尖叫都显得虚弱遥远,架子鼓放慢节奏,贝斯消声,吉他的木质纯音再次浮出水面,椋梨源回到真音,清澈又消沉的少年歌喉:“11月的周五有风吹过你面庞,子弹击穿城市入我胸膛,你的眼神使我大病一场。九个小时后我已病入膏荒……”   安娜碰碰我的手背,指了指白玫瑰,花丛里有张卡片,我取出来,看到不怎么漂亮的字迹:   “11月的周五有风吹过你面庞,   子弹击穿城市入我胸膛,   你的眼神使我大病一场。   九个小时后我已病入膏荒。   明知做你的爱人,星光微茫。   思念里血液倒淌,蓝色心脏。   什么是千回百转,   什么是傅粉何郎,   什么是人琴俱亡。   瓜熟后心寂寞地糠,   壳碎后蛋液已荒凉,   味蕾上滚动甜美小象,   巧克力被忧郁辐射成粉红浓浆,   琴弦波澜壮阔,震荡,膨胀,   这把流浪者的瘦琴为你发胖。”   是他的歌词,从头到尾压一个韵脚,连歌名也是,歌名叫《椋》。 第136章 128 今夜不让你睡   是他的歌词,从头到尾压一个韵脚,连歌名也是,歌名叫《椋》。   我将玫瑰花束递给身旁的女孩,她连连摆手说陈总这是别人送给您的,我不能要。   “没关系的,拿两三朵也可以。”我将花束拆开,给每个女孩分几枝,这下我两手空空,不再是人群中突兀的那个。   隔了那么远也能感受到椋梨源的怒火,他手中那把“瘦琴”已经胖得硕大无朋,即将分崩离析,每一次扫弦都在发泄怒火。   我请姑娘们吃冰淇淋,加强佐证这玫瑰、这音乐会不过是午休时分的消遣。在甜点站那儿额外点了四只草莓味甜筒,让店员送给樱桃飞机乐队,椋梨源恶狠狠地,樱桃小口吞下整颗奶油球,紧接着被冻得呲牙咧嘴,两侧腮帮子传球般此起彼伏。我打心底里微笑,他还是个孩子,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吞下最后一口脆筒,擦擦手,再次撩动吉他弦,鼓手扔了甜筒随后跟上,这次和弦像疯马般狂奔追逐:   “老人家!   多漂亮的裤子和腿!   趁你浇花我亲吻王羲之的嘴!   雕塑摆够了造型撒尿喝水!   我开法拉利载齐白石去演唱会!   把你的大公司揉碎抛给足球队!   老人家!   五十年后你八十三岁!   把你的高尔夫球场往海里推!   跟我一起为粉红弗洛伊德买醉!   国会大奖章摔得稀碎!   今夜不让你睡!   就是不让你睡睡睡睡睡!   ……”   旋律简单粗暴,上了年纪的人听了直摇头,绕路离开如避瘟神,年轻人嘻嘻哈哈跟着节奏摇摆身体,重复最后一句“就是不让你睡睡睡睡睡!”   我听得心里发慌,只能暗自庆幸栖媛只比我小两个月,今年也三十三岁。我对周围人笑道:“主唱这孩子,真疯,带他跟Viola吃过一顿饭后就成这样了。”   “Viola?是快要上任的Viola经理吗?”   “对,Viola,就是我妹陈栖媛。主唱的妈妈跟我是老朋友。”更多的话我不说了,点到为止,给她们留下遐想空间。   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他发来的信息。“你用了领撑?那个词怎么说?挺拓。你站在广场上的样子,挺拓,优雅,正经。我想替你解开,把手插进冰水里,搅动冰块,再抚摸你的锁骨。陈净哥,今天那么热,你感受到我带给你的凉意了吗?你的锁骨,看起来像象牙琴枕,摸起来像月光下的鲸尸,亲上去是什么感觉?哥,我好想试试,我好想你,我硬了……”   “你为什么不要白玫瑰?你知不知道红玫瑰太庸俗,根本配不上你?我的电影里,萨利纳亲王和唐克来迪第一次相遇时,萨利纳亲王胸前插着白玫瑰,他洗澡时浴缸里铺满白玫瑰花瓣,我想的是你,全是你,你柔软的黑发洒落在浴缸边沿,余下的是纯白,厚厚的整座花园里的白玫瑰花瓣,你伸出一条腿,好美,小腿肚压在边沿上,流畅曲线凹出一个美丽意外,牛奶喷溅染白大海,我射了。”   我手上一抖。手机摔到桌面上,磕出惊人声响,装饰架上的钛合金地球跟着晃了三晃。面对他时的第一要义是拒绝,必须拒绝,我受千春所托照顾他,我是他的长辈,而且我身为政客,不能接受一个年轻无知的男孩的追求。我知道越是强大的人越不受边界的束缚,强者以打破规则为乐,但遵守规则,能带给我安适的错觉。   按照这个国家的世俗标准,好人的一生应该认真读书上好高中好大学,步入社会后找到体面工作,尤其是服务国家的公职工作,获得高收入,娶一位好女人,生出儿女双全,给孩子提供高水平教育……   在表面开放,实质仍旧遵循东亚男权社会传统的体制里,我发现了得到安全感的可能,或许是因为我已被驯化,也或许因为我从未离开过,我被这个体制培养,受其恩惠,被其所伤,最终成为维护其统治的一员。   我为什么要寻找那么多理由?因为我开始动摇了吗?不,绝对不是。我摊开自己冰凉潮湿的汗手,不可抑止地感受到愉快。他知道吗?他离开后我的生活照旧精彩,他不要我,但还有鲜活貌美的年轻肉体前赴后继。   今天是十二月十五号,距离圣诞节还有十天,距离他的离开已经将近五个月。这期间任何讯息都没有发来,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必知晓了。半夜手机屏幕伴随提示音亮起,我还是第一时间惊醒,怀揣细微妄想拿起手机,双目勉强适应刺眼光亮。   “我没去过去巴黎,但是看莫奈,听德彪西,我勾勒出梦中的巴黎,我要和你一起去,陈净哥。那里有一张铺满玫瑰花瓣的洁白床铺等着我们,在香榭丽舍大街,或者贡比涅森林,谁知道?我要把你放在床上,就像梵高在画布上放下颜色,我要在你身上做男男女女们爱做的事情,我想看你高潮时的眼睛,我想舔你背上的汗珠,我要抽一支烟,看你站起来,看你被我滋养过的圆润臀部,你颤抖的玉腿,你粉红色的后背,你的蝴蝶骨。你不需要再穿衣服,和我在一起时你不要穿衣服,你像我一样自由,我们是两匹自由的野马。每天在做爱中睡去,在做爱中醒来,你值得所有诗、所有画、所有音乐、世上所有风景,我怎么舍得造比喻句形容你,那些花草日月都是没有灵魂的东西,不配拿来形容你;那些明星美人被意淫过玷污过,不配拿来形容你。哥,我好想要你。”   “哥还记得那次吗?在公寓,电视上突然放你跟男人做爱的视频,我当时就来感觉了。后来梦里,你经常来找我,光溜溜的身子,并腿坐在我膝盖上,我像塞壬屁股下的礁石,僵硬笨重越长越大,我忘了自己的手在哪儿,你身上白花花的裹着粘液,摸上去一定会吸住手,你对我笑,眼睛细细地斜睨着,特别妩媚,睫毛翘翘的,嘴巴撅撅的,胸前也有两个撅撅的小嘴,粉红色的,探照灯一样指着世界,我吃的时候一定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吃。”   几秒钟后又来了一条:“哥为什么不回我?”   他发来张照片,肉色满屏,是块垒分明的腹肌。我立刻摁灭屏幕。片刻后,又神使鬼差地点开,仔细看那张图,他皮肤的白是那种阴冷的白,运动出汗后像雾中白濛濛的湖水,他的手撩起淡粉色背心,如葱如玉的五指上,指甲也是粉色的。   “喜欢么?”   “为你练的。”   “哥,来摸摸我。”   我把他拉黑了。 第137章 129 昨日种种   没多久就接到老宅保安的电话,说椋梨源发疯了,威胁要砸坏一楼所有瓷器。   我大吼:“让他砸!明早把他送警署!”   “真的?要不……现在报警?还是,您跟他说说,这小子好像……只是想跟您说句话。”   我睡意全消,一脚挑翻被子,直挺挺坐在床头,知道这夜不会好过了,“不让你睡睡睡睡睡睡!”这句歌词竟然是真的。我说:“把电话给他!”   话筒那边先传来的是猫叫,春天新发的植物短茬般幼嫩,喵呜一口,又是喵呜一口,然后是椋梨源怯怯的声音:“陈净哥,俏俏回来了。”   我不相信这小骗子的半个字儿,他装腔作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用拖着哭腔的软绵绵的嗓音求我:“真的是俏俏!不信我发照片给陈净哥看,陈净哥不要拉黑我好不好……我好想哭,被陈净哥拉黑我真的好想哭啊,我错了,我不该喝醉酒说疯话,求求陈净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最后我妥协了。他很快发来一张照片,蓝紫眼珠的白猫咪,似乎确实是我弄丢的俏俏,没有破绽。   “陈净哥来看看它吧。”   “它好委屈,好可怜。”   “它不吃饭,等你回来抱抱它,它说等你来了它才吃饭。”   什么傻逼玩意儿,真当我是幼儿园小孩儿?我耐下性子告诉他:“好,我明天去,今天太晚了,先睡觉。”   他不依不饶,发疯作怪,我挂断电话,关机睡觉。把被子拉到头顶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烦躁不安。这里是陈钟岳名下某集团的紫郡假日酒店,有专门为我保留的贵宾套房,装潢比我家还舒适。我让服务生送一瓶红酒上来。   窗外弥漫靛蓝色的湿润空气,下雨了,小福宫静立在雨雾深处,雕薨画栋的轮廓诗化了夜幕,月牙泮池如一泓浅绿的镜,微微反光。我饮下一口酒,蛇龙珠,干涩甜,层次分明地渗透味蕾,工作机响起,陈钟岳来电。   竟然这么快。我接通,听见管弦乐声,几个瞬息之后他醇厚的嗓音传来:“你还没睡。”   “你不也是吗?”   “我在加拿大,蒙特利尔音乐厅,听的出这是什么曲子吗?”   我似乎听出来了。Pavane pour une infante defunte,拉威尔的帕凡舞曲,大学时期我选修音乐时写过这支曲的小论文,拉威尔受卢浮宫内,西班牙画家维拉斯凯兹受已故的小公主绘制的肖像画启发,写出这缓慢、纯净的音乐。   我去卢浮宫看过那幅画,《穿蓝裙的玛格丽特公主》,耳机里播放帕凡舞曲,当时似乎有忧伤攫住我的心脏,那是阅读普鲁斯特也不能比拟的忧伤。我说“不知道。”   陈钟岳沉默,后来说:“再听一听嘛。”   额头抵在冰块般的玻璃上,与雨丝近在咫尺,但它们不会流到我脸上,听手机那头的乐声,心境松散。陈钟岳问:“最近怎么样?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隐隐知道,他想问奈奈,椋梨源。我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喜怒哀乐都是透明的,年纪一年年增加,心情蒙上了灰,我经常有这种感觉:没有很难过,也没有很快乐,整个人是平稳的,但心情像鹅卵石一样沉,灰扑扑的鹅卵石,高密度的灰。再也干净不起来了,我这个人,已经浑浊了。”   “别这样说。”他的声音透着烦躁。   我不再说话,看窗外的雨,近来我时常想到死亡、衰老,有时候为自己寻找少量嫉妒、愤怒、放荡,未尝不好。像在致密的灰里扎入银亮的针。我问他:“最近的床伴漂亮吗?听说黄金档的新晋小生,外号小阿兰德龙,背后有蒋晟峰做金主,蒋晟峰不是跟你合作十多年了吗?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共享情人。”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音乐声悠扬回旋,似乎要听到散场结束,我先沉不住气,对着电话那头“喂”了几声。陈钟岳说:“你想清楚自己仰仗的是什么,陈净,你不过仗着我宠你。”   挂断电话后我越发焦躁,很想冲出去淋一淋雨,拿起另一部手机看椋梨源又整了什么幺蛾子,他没有再发俏俏的照片,只发来一行字:奈奈想给我口。   很好,真不错,成功帮我出门淋雨找到了理由。我立刻让酒店门童帮我把泊在停车场的保时捷开出来。   凌晨两点,我开车通过令港大桥,车窗全部开启,斜飞的雨丝凉爽透顶,经过车辆稀少的路段,我自由自在地提速飙车,雨点更是密集有力,枪毙我的毛孔。   到达后头发已经湿透,我拔下车钥匙走向老宅大门,玄关亮着灯,一个人影立起来,白衬衫,无框眼镜,内敛又飞扬的丹凤眼,禁欲,沉冷,喊我“小净”。   足有十秒,我心脏跳停,他靠近我,左手揽住我的腰,右手贴在我后背,拥我入怀,低头捉住我的唇,轻轻地吻,加重地吻,狂热地吻。我闭上双眼仰头承受久违的爱欲,像水随风而去,像白瑞德怀里的郝思嘉。   他解开我第三个衬衫扣时,我摘了他的眼镜,告诉他:“他平时不戴眼镜,只在看文献时戴。”   椋梨源的眼线画得真好,以假乱真,我抬手描摹,他细腻的皮肤在我指腹下微微颤栗,描到最后,明白假的还是假的,不是风流千古的隶书一捺,是当代的钢筋水泥。   我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你不喜欢吗陈净哥?你明明很喜欢,我吻你的时候你腰都软了。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可以假扮他,你把我当成他就好了!”   我问:“奈奈呢?”   椋梨源满脸愤怒:“管他做什么!那个小婊子已经上楼睡了。陈净哥,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呀!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你不要不理我!”   我忽然想起了陈钟岳的话,可以原封不动,转送给他:“你想清楚自己仰仗的是什么,椋梨源,你不过仗着我宠你。我把你当弟弟,当侄子。不要消磨我的耐心,我不欠你的。” 第138章 130 花影深处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想被你拯救?你他妈的像个救世主一样不问我同不同意就来拯救我,弄得我永远低你一等!”椋梨源眼里有泪,脸色涨得粉红,愤怒娇花,我见犹怜。   他那双眼睛是真漂亮,两颗剔透的浅褐水晶,我竟然有讨好他的冲动,给他擦泪,让他别哭,“没有这回事。你很好,我不能接受你,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们还是保持原来的关系比较好,你的爱情不在我这儿,不要白白磋磨自尊心。”   “好啊,好。”他用力擦泪,换上一脸漠然,耸耸肩,转身上楼,我不懂他要玩什么花样,忍不住抬脚跟上去,眼看着他打开二楼的飘窗,两手一撑跳上窗台,双腿悬在外面。   他看雨,转头看我,眼睛失去魂魄般,忽然说:“花の影寝まじ未来が恐ろしき。”   到底是千春的孩子。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冲上去抱住他,他混合了泪和雨的脸湿透了我肩头的衣料,他还在反复默念:“花の影寝まじ未来が恐ろしき,花の影寝まじ未来が恐ろしき……”   我知道那是小林一茶死前所做的最后一首俳句:“不要睡在花影深处,我害怕来世。”   “别哭,你还年轻。”我徒劳地拥抱他,感受他泪水一遍遍打湿我肩膀,少年人矫情的爱意同样心红血热、拼尽全力,我辜负不起。“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他,最后说:“你拍吧,让舒鸿爱上张敬君,唐克来迪爱上萨利纳亲王。”   第二日在办公室,将预约者的电话挨个接进座机,我面无表情,对着话筒时而哈哈干笑,时而沉吟不语,用声调表现出欣喜、犹豫、乏味各种情绪,跟那些老板打太极。最后一个电话来自Ravel.Bros.Records,拉威尔兄弟唱片公司,我不记得和他们有什么业务往来,电话接进来三分钟后,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椋梨源发布的新专辑爱意直白,其中有一首暗藏我的名字:   “陈是往年伤疤   净是清澈见底   珍珠项链捆住鲨鱼和你   毛细血管里注射森林和大地   呼吸嫩绿空气   嫉妒无的放矢   纵横交错在眼球里   面向海洋爆炸   圆月缓缓升起   不想死掉   只想爱你”   打来电话的是唱片公司老总,姓王,诚惶诚恐向我道歉:“小椋主意太大了,编曲作词,演奏录音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没注意,您看,这明天就在各大音乐APP上架……”   我冷声问:“你想怎么样?把专辑撤回去你不甘心?生怕我不知道你为我损失了多少利益?还是你想掂量椋梨源在我心中的分量,经过我准许再上架?”   “不不不,陈区长说话太厉害了,哈哈……”   最后我让他把这首歌抽出来,专辑中的其他歌曲继续上架,其中包括“不让你睡睡睡睡睡”、“瘦琴为你发胖”这两首。我打开国内流量最大的音乐软件,点击椋梨源的主页,发现他已经有三万多粉丝,出道半年,这样的成绩似乎非常优异。   他的简介上写明是中日混血,国立大学在读,贴有他的IG链接。办公室内静悄悄的,我点进他的IG,看到置顶的动态:“致我心爱的你——   その冷やかな花影が川水にうつり、辺りの雑沓もしずまっている夕まぐれ。渡舟の棹す度に、水輪のひろごりが、静かに花形をゆり乱す所まで夕影中の渡し舟。花かげに投げひろげた花見筵にも大地にもたまたま颯と花の風が吹きおろせば花片は吹雪の如く一しきりそこら一面をましろくなす。時には小つむじが起って落花をしきりにうずまき移るという様な光景である。   山づとに折りとってきたのか、山桜の花をさしている。その膝に、畳に、はらはらと早くもちりかかる花びらのつつましさ、嫩葉の色。山桜でこそ一層なつかしく感じられる。朝夕遠山の木の間に眺めくらした桜もいつしか散ってしまい嫩葉の色がもえ出した晩春の眺め。”   (清冷的花影映在河水里,傍晚时分周围的杂沓也静了下来。每次乘船而过,水轮宽阔,静静地摇曳花形,渡舟在夕阳中逝去,直到花形缤纷的地方。在花影中散开的赏花筵席也好,大地也好,如果偶尔吹起花的风,花的花瓣就会像暴风雪一样一片片一片地铺开。狂风小旋,落花仍频,肆意交缠。   不知是不是从山脚下折来的,那掺有山樱的花朵在膝盖上,草席上重重堆叠,嫩叶的颜色只有在山樱中才能更令人念怀。早晚远山的树间眺望的景色,不知何时,樱花凋零,嫩叶发芽,是晚春的景色。)   我很久不学日语,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能看懂这是一篇很美的散文。如此美好,好想占有,一想到这可能是写给我的,我就忍不住心颤。   窗外忽然有人大喊,声音逐渐嘈杂,公司里的年轻男女似乎都涌到走廊上看热闹,我打开窗,探头向外看,街上的人抬头望天,我也抬起头,看见红色的热气球,就在这时热气球上展开条幅,内容惊世骇俗:“唐克来迪爱萨利纳亲王。”   椋梨源的电影成功了,入围一个欧洲某个电影节的最佳外语片奖。庆功宴我没有去,那晚他开车来老宅外撒疯,路灯亮着,夜风从楼下拂上来,我闻见酒气,他张开双臂大喊“陈净哥我来娶你了”之类的疯话,保安对他围追堵截,他在大门外哈哈大笑,绕着灌木丛乱跑。   我正在阅读室帮奈奈找书,奈奈问我不让他进来吗?我反问:“你不怕他吗?”他缩起肩膀,咬住下唇,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再次提醒他不要这样做:“你不是小动物,也不是小婴儿,不要总是做出不符合你年龄的动作。”   他立刻挺直腰杆,不再吮手指,细声细气地说:“嗯,好,我下次不这样了。”   我想说“这都是为了你好”,但这未免有些大男子主义,还是算了,我找到《鳄鱼街》后递给他,“读这本,试一试,或许你会喜欢。”   奈奈在阅读上有障碍,一个字一个字地认,十分钟才能看完一行,我和他并排坐,把书拿过来读给他听:   “当父亲在研读那本厚重的鸟类学概论,翻阅那些彩色的图片时,那些长着羽毛的奇幻生物仿佛就从书页中飞了出来,让房里充满了拍动不停的彩色翅膀,紫红色、蓝宝石色、铜绿和银色的羽毛。喂食的时候,它们在地板上聚成一块五彩缤纷、波浪起伏的花圃,像是一张有生命的地毯,当有人不经意地闯进去,这块地毯就瓦解、四散开去,变成动态的花,在空中拍打,最后栖息在房间上方……”   他睁大眼睛望向虚无的空气,仿佛看见书中的景象铺展开来,彩色羽毛缤纷陷落,地毯形成万花筒的回旋纹路,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我把你送给我舅父好不好?”   “啊?”他模样傻傻的。   “傻瓜。”我抚摸他的鬈发,“不让你去花园里玩,你偏要偷偷跑出去,一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现在他问我要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奈奈扯住我的袖子,轻轻摇晃,“费列罗?”   “他会给你吃的,还有很多好吃的巧克力。他已经老了,想要一个听话的‘我’,如果把你送给他,或许能解决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要是欺负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奈奈抱住我,“不要。”   “傻孩子,乖。”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连同我所剩无几的良知一起摊开在他面前。毕竟他与我非亲非故,他只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命里注定辗转于男人之间。明天我就要把他送到陈钟岳位于香菲迪尼区的别墅。   接下来我出去处理椋梨源,让保安放他进来,他立刻如同一滩烂泥扑倒在我身上,拉住我的衣袖,像癞皮狗或橡皮糖,黏着我扯也扯不下来,酒臭味不浓,他好精明,在自己身上洒了雪松和薄荷的香氛,冲淡变态气息,“你喜欢吗?我香不香?”   他酡红的脸嘻嘻笑着,眼睛在路灯下格外晶亮,“陈净哥干嘛板着脸?像老头子,跟我……”他点点自己胸口,“跟我在一起,保准你容光焕发,雄风大振,宛如二八!”   我捞起花园水枪呲他,手上注意控制角度,不让力道最强的水柱芯伤了他,单是水柱边缘的水雾就够他受的了,他闭上眼忍受,片刻后我停了水。   他在湿淋淋的脸上抹一把,睁开眼笑了,“好爽,陈净哥也觉得爽吗?那再来一次吧。”   我扔下水枪向前走。   “陈净。”椋梨源没有喊我哥,我转头,看见他站在游泳池边上,脸上笑容奇异,“你真美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发疯,我抬脚要走,他忽然张开右臂,直直向右侧的游泳池倒下,整个人连眼都不眨,就这么陷入水花深处。路灯和灌木丛中的球形灯高低错落,照不亮蓝黑墨水般的池水。   “椋梨源!出来!”我打开游泳池壁灯,他如美人鱼般自池心升浮,黑裤白衣绷在身上,“我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哦,真不考虑和我在一起?那你可亏大了,像我这么年轻这么帅气还这么有才的帅弟弟世上有几个?而且我还那么喜欢你!比你对我的喜欢多的多得多!你没听人说过吗?一定要和更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这样才会被疼爱,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今晚不答应我,明天我就要去换一个人喜欢了。喂,我再问最后一次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   他住了嘴,不再聒噪,皱眉回味方才的震荡,是空气和水的细微震荡把我的声音送到他耳边,他小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好’,我同意了。” 第139章 131 他整个人融化在光里   我眼睁睁看着他溺了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水中,因呆滞而手脚静止,水快漫过他鼻腔时他才想起来扑腾,水花飞溅,他大喊大叫,“你同意了?你是我的男朋友了?是不是!你不要骗我!”   “要我下去救你吗?”我在泳池边上蹲下。   他游过来拽住我的手,眼眶发红,他在哭,湿凉的手在我手心里渗水,如同幼兽的舌苔来回舔舐,那么柔软,却说着最狠的话:“你不能骗我,如果你骗我……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   “不骗你,我们可以试一试,试一个月,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也喜欢上了你,我们就继续在一起。”   “不行,一个月太短了,要一年!”   “只能一个月。”   “半年?”   “不行。”   “三个月?三个月总行了吧!”   “好。”   “耶!我有男朋友了!”他振臂欢呼,握住扶手从水中一跃而起,站到我面前,夜风很冷,他抱住双臂打哆嗦,竟然笑意羞怯,“你不来抱抱我吗?”   我抱住他,他吻了我,细腻的皮肤近在咫尺,波动游泳池底折射出的水纹,洁净,浅蓝,他的吻也浅,只是用嘴唇碰触我的嘴唇,舌头在唇缝后犹犹豫豫,踟蹰不前。   原来那些自信都是虚张声势,他还如此纯情,这让我几乎生出流泪的冲动。我在犯罪。   “今晚留下来,住你原来住的房间。”   椋梨源放冬假后常住在老宅,他小心翼翼,看我的眼神如水柔软,我都不忍心和他对视。“别看了。”我不抬头,大半注意力放在整理文件上,他还在两手托腮盯着我。   “你真好看。”   我不理他,他继续絮叨:“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好看?你怎么能表现得那么无辜?就好像你什么都不在乎一样。一个人有你这样的容貌、身段,应该很做作才对,一举一动都骄矜傲慢,体现自己的身价。”   “怎么?你希望我‘作’一点?”   “不,当然不是,我好喜欢你,太喜欢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鼓起腮帮子,轻轻吁气,吹起自己的额发 “下周就是圣诞了,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去哪儿?”   “嗯……你看这本书了吗?被改变成电影了,是去年,哦不对,是前年上映的,故事发生在意大利。”   书名是《 Call me by your name》,我没有看过,他催促我抓紧读,不惜嘟嘴撒娇,我想我应该意思一下,以示对新男友的宠爱。   放下工作花费两小时读完全书,他送我一个包裹,“这是给你的礼物。”   拆开后里面是一件衬衣,阿玛尼的新款,小占领,白底上布满蓝色波浪,他翻开《 Call me by your name》,指着其中一段念出来:“‘他那件宽松的蓝色衬衫在风中如波浪般鼓胀着飘动起来,那里面一定隐藏着只是想想就能令我震颤的体味和汗味’。‘大波浪衬衫’,是Oliver的标配,陈净哥是我的Oliver,我是陈净哥的Elio,Call me by your name,所以你喊我Oliver,我喊你Elio。”   我被他的幼稚逗笑,“所以,你想去意大利旅游?”   “对!去托斯卡纳!我已经做好旅游攻略了!”   椋梨源把度假地定在托斯卡纳大区的波西塔诺,途中经过锡耶纳省,他驾驶租来的小皮卡行驶在两边植满丝柏树的小径上,路上尘土纷飞,丝柏树之外山势温柔。   那些山坡,被整齐柔软的草茸覆盖,光滑得不似自然之造,像交叠的绿色胴体,胸埠,腰窝,股壑,横陈的臂和腿,情欲冷却后纷纷落下,落成这光滑的景致。   黄昏时分到达波西塔诺,海面依旧晴朗,从地势较高的诺瓦山慢慢向下走,半面海水,半山民居,色彩斑斓可爱。   “你高兴吗?”椋梨源拉住我的手小幅度摇晃。   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感觉很热。入住提前预定的酒店,面向大海的露台上有一架钢琴,手指滑上去叮叮泠泠。一直觉得遗憾,我不会弹钢琴,儿时学过,但和陈栖雪相比太难堪,当时扛不住压力完全放弃了。   “陈净哥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椋梨源坐到钢琴凳上,满脸自信。   “肖邦夜曲,降B小调。”   他竟然真的会,不过是在手机上找了谱子,熟悉十多分钟后弹出来的。这支夜曲总给我很冷的感觉,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有效缓解燥热。   海风咸凉,撩动椋梨源额前微卷的黑发,他洗掉了所有染色剂,现在是最自然的模样,周身被光包围,透过白纱窗帘的,琴键上反射的,海面上折射的,洁白泛金,他整个人融化在光里。   我闭上眼,直到琴声停止,他碰触我手背,“你喜欢吗?”   太阳落山似乎只在一瞬间,所有光都消融了,他端坐在夜色里,还是肤白唇红、美貌中自带情欲感的青年。   “喜欢。”   他探身过来吻我,这次伸出一点舌尖,唇舌嬉戏,只是我觉得无力,“累了,早点休息吧。”   “别走!”他抓住我手臂,“我总觉得自己抓不住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拍拍他肩膀,“慢慢来。”   第二天他又活力满满,和我戴了同款墨镜,拉着我的手逛集市,临近圣诞节,街上非常热闹,我们在小摊上买了pandoro面包,八角形的一大块,撒上糖霜后切成片吃,搭配小碗装的朝鲜蓟,咬一口,里面是香辣的欧芹和薄荷。   有位姑娘跑过来,问能不能采访我。我担心自己被认出来了,故作镇定,问她为什么。   她和摄影师笑嘻嘻的,“我们是中国人,国内有一款很有名的美妆软件,很多俊男靓女在上面分享日常穿搭呢,刚刚我一眼就看到你们了,两位帅哥也是华裔吧,真有品味啊,可以把你们的穿衣搭配简单说说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分享,只是穿了椋梨源送的海浪衬衫,牛仔裤,米白皮夹克而已,那姑娘拿出手机,让我看那个红色界面的美妆软件,“这是我们国内日流量最大的APP之一,播放量能达到上亿次,如果视频火了还有机会上微博热搜哦,帅哥知道微博吧,相当于IG哦。”   她点开微博,热搜上第一行字跳入视线,“天鹅座万年前讯息被成功捕获”,我来不及思考,只觉得那瞬间心跳放空,冥冥之中感知到了什么。   --------------------   抱歉了各位,最近忙疯了,差点断签,想开新文来着,哈哈,没写几个字。   下一章完结 第140章 132 完结章   “……帅哥你看,热搜上一大半都是明星啊搞笑啊,好多素人也可以上的……”   “热搜第一,是今天的新闻吗?”   “啊?我看看,对,上午九点的,在银河系内发现大量超高能宇宙加速器和人类观测到的最高能量光子……哈哈好绕口呀,诶?甘孜稻城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在我们四川噻!巴适!我是成都人哦,帅哥你是哪里的?”   椋梨源接上话,说我们是美国华裔,他倒是聪明,知道不该暴露身份。我对她笑道:“谢谢你喜欢我们的穿搭,但是我们赶时间,不能帮你拍视频了。”   姑娘很失望,“真的不可以吗?只是耽误你们一点点时间而已。”   椋梨源同样很失望,用力拽我衣袖,“答应头吧哥,我们还没一起拍过照片呢,更别提视频了。”   “不行。”   我不能冒险,这不只事关我一个人的政治前途,还事关椋梨源的未来,他年轻鲁莽,所以我更要慎重警醒。   椋梨源很生气,闷头走路不再理我,游玩变得乏味,回到旅馆后他把门用力一甩,大声问:“你是不是还想着凌歌?”   “怎么这样说话?”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你根本不在乎我!你可以跟他拍照片!拍多少都行!可是你不肯跟我拍照,凭什么!”   “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跟他一起拍的照片。”拍过,但是全部被他带走了。   “真的?”   “嗯。”   椋梨源掉了眼泪,“你不在乎我,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不要解释这么多!别说什么借我房子让我拍电影、假期陪我出来玩,辩解没有用,爱这种东西不需要解释……我感觉不到,那就是没有。”   “我在乎你,只是用的方式和你想的不同。你那么年轻,还有很多的热情可以用,几年前的我也热情洋溢,但是现在……”我双手撑在盥洗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你觉得,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椋梨源拉开门冲出去了,我没去追,打开电脑继续工作,去年和路德维格说好借调意大利的艺术品到小福宫展览,断断续续商谈了一年多,我准备趁这次旅行到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等处实地考察。晚上靠在床头看书,椋梨源发消息问能不能进来看看我,我回他:“门没关”。   他散发着玫瑰清香,来到我床前,浴袍垂在脚踝上,缝隙幽深而坦然,我沿着那道缝隙向上移动视线,到他雪白的胸膛,到他漂亮的脸,我放下书,向他勾手,“过来。”   “我带安全套了。”两三次深吻后,他说。我抚弄他粉红色的面颊,问他怕不怕,他用力摇头,说不怕,眼睛却不像白天那样明亮勇敢,氤氲着水雾。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问。   “嗯,想好了。”他解开袍带,脱了浴衣,无瑕美玉般的身体横陈在床,连性器也不丑,是干净的肉色,他用手握住,看着我撸动,“来亲亲我。”   我俯身吻他,将舌头送到他口腔深处,在我之前从未有人进到那么深的地方,我是他的第一个人。他拼命吞咽唾液,手忙脚乱给自己套安全套,却弄错了正反面。我忍着笑给他套上新的,然后对着他打开腿,“知道进哪里吗?”   他紧盯那一处,眼睛一瞬不瞬,脸颊通红,“怎么那……那么小,你会疼。”   “温柔就好,这是润滑剂,涂在手指上,进来。”   我教他给我扩张,引导他慢慢进入我,将我填满。“天哪,这次是真的……陈净哥,我们在做爱。”椋梨源的眼泪落到我脸上,一滴,两滴,泪珠随着抽插的律动飞旋。   很快结束,他泻在套子内,被高潮激得精疲力尽,瘫倒在我怀中,我抱住他轻轻揉他细弱的发丝。安慰他,“第一次难免性急,以后会更好。”   “我没表现好。”他还在懊丧。   “没关系,这不重要。”我吻他发顶,他眼尾嫣红,向上斜睨我时韵味非凡,“你可以实话实说,别来安慰我,我讨厌安慰。”   真是个小孩子,我拍拍他的头,准备起身去浴室,突然天旋地转,脸朝下被他压倒在床上,他没带套直接插进来,后入式比传教士体位更方便,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蓬勃热量,游的是大海,呼吸的是森林,就是那样广阔无际。   我撸动自己的性器,配合他送给我的无与伦比的高潮,白纱窗帘被风扬起,在惊鸿一瞥般的片刻里坦露湛蓝海面和灯火中色彩缤纷的小房子,色彩蒙住我眼皮,厚厚几笔,颜料渗入肌理。   “哥好会吸,我爱死哥了……”椋梨源掐住我的腰用力驰骋,我抓住床头栏杆,冰凉的陶瓷感被汗手来回摩擦,仿佛也成了温润的活物,我抬起上身,拉长腰线,绷紧臀肌抖一抖,回眸对他媚笑,“这样呢?爽不爽?”   “哥太坏了!故意勾我,真骚……不对,咳,我,我不说脏话的,我好爱你。”他竟然又哭了,泪水涟涟,奋力干我,我哭笑不得,平生学来的床上媚术不好意思再使,任由他青涩地胡冲乱撞。   事后,我们侧躺在床,抚摸彼此熟热的身体,他轻声说:“小源。”   “嗯?”   “ Call me by your name.”   我明白了,笑着喊他:“小净。”   半夜忽然醒来,他在我身旁睡态娇憨,我走下床推开窗,冬季海风骤然灌进来,激得我神台清明,转头看他还在熟睡,未受倾扰,我将窗户关了大半。   夜色是蓝的,我没有思考。生命走到今天,我不愿再费心去弄清做每件事的行为动机,手机屏幕亮起时也是蓝的,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蒋英和丈夫钱学森相识于幼年,青梅竹马,她年轻时在欧美修习音乐,后与丈夫钱学森一起回国,携手共度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动荡三十年。她出身资产阶级家庭,能安稳度过文化大革命,不仅与她个人的才能和对音乐教育事业的贡献有关,还因为她是钱学森的妻子。科学是第一生产力,比政党中的派系掌握更多话语权。我必须努力,直到羽翼丰满,足以完全保护你;我必须沉默,因为不希望你和我一样煎熬,科学研究需要运气,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毫无成果,但是现在,我成功了。”   他发来照片,广袤的灰色大地,深蓝夜空,如同宇宙最简单的伪装,我相信此刻的直觉,这就是川西的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   随后一张照片是凌家花园的红拂玫瑰,盛开时火红如海,灼灼嫣然,红拂女放弃骄奢淫逸的生活,跟随年李靖私奔民间,开创大唐盛世。   我明白,我相信,他的努力撑的起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他没有做错,但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遗憾就是,我们都没做错,最后还是错过了。   早晨七点椋梨源醒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额头上翘起一小撮毛,傻傻得有些好笑,我对着镜子抹防晒霜,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说:“我想起一首诗。”   这下我真的笑出来了,“念诗?咱可不兴这样儿的。”   当年聂甹悠的吟诗作赋已经快把我整出PTSD,椋梨源说:“我不会背,只记得片段,好像是新婚之夜后的早晨有关的,什么‘画眉’、‘深浅’。”   我恰好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首。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不记得,没印象,你快去洗漱,今天我们去佛罗伦萨。”   “得嘞!达令!”   他今天听话极了,对我万事顺从,乖乖开着小皮卡载我去佛罗伦萨,只是路上经常问我“难受吗”?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我臀部,我说:“有一点。”他的耳朵红了,“嗯,那……我把车开慢一点。”   “算了,我来开吧,停车。”   “不,不行,我开快点,你放心吧我开车很稳的。”他开车的架势像认真读书的小学生,瞥见我笑了,他问:“我能问一个傻问题吗?”   “什么?”   “你每天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呀?”   我说:“有。”   他灿烂一笑,“那就好!反正我年纪最小,我陪你的时间肯定最长!最后你最喜欢的人一定是我!”   “嗯。”   他又添上一句:“陈净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未来还很长,但此刻我要和他相爱。我探身吻他脸颊,“好好开车。”   从托斯卡纳进入佛罗伦萨,立刻就能看到百花大教堂的红球屋顶,她很陈旧,布满风吹雨淋后的斑驳痕迹,踩在石板地上,我忽然想起红拂玫瑰的花期在十二月,就是现在,昨晚那张照片上的花海是最近拍的,所以他在新国?   我匆忙回头,四面八方行人往来,上空鸽群呼哨飞翔,不,他不会追来意大利。   椋梨源问怎么了?我说没事,我们进教堂吧。   踏进教堂,寰宇高阔,我们放缓脚步,唱诗班正吟诵圣诗,没有风琴管,只有人的和声在穹顶下交织。   “我的主,   我曾迷惘,被你寻回。   我曾眼盲,又见光明。   赦免我罪,召我返乡。   我心已沉,悬浮在大陆之上。”   我不信神佛,我是唯物主义者,却被信仰本身的圣洁打动,有值得钟爱一生的人或事业,是多么幸运的事。   大门在我身后再次开启,一线阳光如墙上豁然裂开的金箭,我牵住椋梨源的手,又听到那一声呼唤。   “小净。”   --------------------   最近很忙,没能及时更文,还是很喜欢大家,喜欢我的小净。谢谢追到最后一章的宝贝,我们下一篇文再见。   又开了新文,来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