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渟》作者:无晦春秋   文案:   Alpha x Alpha,先婚后爱   为复仇而来最后真香宠妻alpha攻 x 钓系腹黑结果自甘沉沦a装o受   秋意北(攻)x 陆渟(受)   陆渟生活在极端诡异的家庭,体弱阴翳的大哥,痴傻疯癫的母亲,还有对他有病态一般控制他人生轨迹的父亲。   在前二十三年的生活里,他以为距离逃脱这个家遥遥无期,直到他遇见了秋意北。   秋意北这人,光看眼神就知道城府极深。   可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潇洒肆意,还有对待陆渟极致的温柔与占有欲,让陆渟逐步清醒地深陷其中。   而突然以地产行业新秀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的秋意北,也的的确确是冲着陆渟而来。   只不过,是怀着满腔恨意来的。   这一点,陆渟知道。   所以,陆渟将秋意北称为:藏着刀与玫瑰的男人。   他说:“我要他放下他的刀,为我献上玫瑰。”   秋意北真的做到了,他放下了刀,献上了玫瑰。   陆渟拿到了玫瑰,却也心甘情愿,献出了自己的心脏。   高亮:   1、双a恋,1v1,强强,先婚后爱,先肾后心,HE。   2、有微强制情节(其实是受想强制攻,结果反被强制),注意避雷。   3、年上,差六岁,无反攻。   4、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1章 “白莲花”   平愚市有一条从南至北贯穿全市的梧桐大道,每天到了日落时分,这条最宽最长的街道便再无一辆车驶过。因为自黑夜伊始,这条梧桐大道就变成了有钱人的狂欢圣地。平愚市所有市民心照不宣,唯恐避之不及。   东南方向伫立着一幢历史悠久的钟楼,二十一点的钟声一敲过,伴随着十数辆名贵跑车引擎剧烈的轰鸣声,众人的欢呼也在空旷的梧桐大道上此起彼伏。   陆渟站在不远处一隐秘角落,默默打量这群准备深夜飙车的公子哥们。   在那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纨绔子弟中间,有一个笔直挺立且格格不入的身影突然晃进了陆渟的眼睛。   那人背对着陆渟,白色衬衫下包裹着完美的肌肉线条,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侧身和组这次飙车局的梁家大少爷梁少泽侃侃而谈。   像是感受到了陆渟的目光,那人忽然回头,与陆渟的视线猛然交汇那一瞬,陆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陆总?”欧阳荣问道。   他是陆渟在陆氏集团里的左膀右臂,最信任的一个下属。   欧阳荣顺着陆渟的视线看去时,那人早已重新投入富二代们的阿谀奉承,淹没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   陆渟从那极具攻击性的眼神里恍惚脱离,有些不齿自己方才的退怯,嗤笑道:“在恶臭的泥潭里看见了一朵白莲花。”   说完,他转身就走。欧阳荣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两人头也不抬地快步向一辆黑色保时捷走去,陆渟问:“确定他今天会在梧桐公馆?”   欧阳荣扶正滑落的眼镜,答道:“今天是梁少泽的生日,有头有脸的富二代们都被请来参加生日宴,他一定在。”   陆渟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脱下西装上衣,用车钥匙打开车窗,把衣服随手扔进去。紧接着是领带、钢笔,还有手腕上的手表一起扔到驾驶位。   夏夜的傍晚还是有些许冷风吹过,正处alpha易感期的陆渟有些畏寒,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将手腕两侧的袖扣解开,袖子齐齐撸到手肘。   陆渟回身问道:“北郊那间废弃多年的孤儿院,开发权的持有者信息查到了吗?”   欧阳荣欠身答道:“抱歉陆总,这个持有者的信息各方都捂的特别严实,我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陆渟抬腕看表,然后拍拍欧阳荣的肩,安慰道:“不必自责,孤儿院开发项目拨款千万,上头有意扶持北郊贫民窟,已经下了政策要给这个项目的最终竞标成功者大开绿灯。这些老家伙们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我们自然打听不到一点消息。不过我好奇的是,什么样的人,能比老家伙们还有远见,几年前就购下了那块荒废的地皮。”   他指向梧桐公馆一扇亮着灯的窗户,“而那里,就是突破口。”   欧阳荣抿嘴点头,同样抬腕看表,重新道:“陆总,准确消息。宁雨星正处发情期,所以拒绝了梁少泽的飙车邀请,说好在梧桐公馆三楼正厅旁的302等他们结束。他们现在还没有开始,飙车至少需要十五分钟,保守估计,我们有二十分钟的剩余。”   陆渟向欧阳荣伸出手。   欧阳荣抱着公文包后退几步。   陆渟上前一步:“拿来。”   欧阳荣诚恳劝道:“陆总,alpha不能总靠抑制剂渡过易感期,很伤身体,您需要一个omega。宁雨星现在发情期神志不清,您或许可以……”   “宁雨星?”陆渟不屑一笑,“你有点低估我的品味了。”   陆渟伸手抢过欧阳荣手里的公文包,掏出两枚针剂,辨认出其中一只写着“alpha抑制剂”字样的针管,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左侧颈动脉。   欧阳荣感觉自己的脖子也狠狠疼了一下。   片刻后,针管中的液体全部注射进陆渟的体内。陆渟的心跳在逐渐加速,静待片刻,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将另一支针剂塞进裤袋。   “找宁雨星是有正事,而且我不能被别人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你知道的。”   欧阳荣开口想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低头闭了嘴。   “别垂头丧气,我们是来谈生意的,要给客户一个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   陆渟语气十分轻快。   欧阳荣心道,您这架势不像是谈生意,倒像是去打架。   陆渟撇下这句话,关好车窗,把车钥匙往欧阳荣身上一扔,大步流星走进了梧桐大道上唯一一家高档会所——梧桐公馆。   门口迎宾的小哥连陆渟的袖子都没碰到,陆渟就消失在了拐角处的楼梯间。   小哥看见陆渟来势汹汹,以为陆渟要去找哪个贵客寻仇,吓得赶紧去拿对讲机,却被紧随其后的欧阳荣拦了个正着。   欧阳荣戴着大厚眼镜,手臂下夹着公文包,看着就是一副斯文相,但做的事可不是一个斯文人能干出来的。   他一双手又大又有力气,直接把小哥的对讲机抢到手里塞进公文包,然后手臂环住小哥整个身体,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搭话。   陆渟三步并做两步上了三楼,还没推开防火门,就听到三楼各个房间发出的难以描述的声音。   302很好找,就在防火门的旁边,陆渟一个闪身打开门钻了进去。   “谁!”   “宁公子,好久不见。”陆渟笑着上前。   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omega信息素,还有过分甜腻的alpha信息素味道。   宁雨星红着脸,眯起眼睛,半天才辨认出是陆渟,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挥手赶走了腻在他身上的alpha。   这个alpha长相稚嫩,活脱脱一个在校大学生的模样,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压根不像一个alpha。他经过陆渟时,从下到上把陆渟只打量了一遍,便移不开眼了。   陆渟虽然常年穿着深色西装,身上除了黑白灰,没有其他颜色。但依旧掩盖不住他腰细腿长,令人眼前一亮的身材气质,还有那张极具魅惑性的脸。   他双目狭长,睫毛浓厚,看人时嘴角时时刻刻噙着笑意。明明面部棱角分明,英气十足,目光里却总是带着些魅,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从心底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抓心挠肝。   看出这个小alpha的意图,陆渟叫住他,从桌上寻到一支笔,牵起小alpha的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柔柔地在他手心写下一串数字。   “我的电话,如果生活上遇到困难,就打给我。当然,如果还有其他alpha小朋友,欢迎介绍给我,大家彼此做个朋友。”   热气喷到小alpha的脖颈,没有尽兴的情欲再次蓬勃而出,可是陆渟没有再给他机会,拥着他趁他发蒙的时候将他推出了门。   “这个活儿不行!他们那一帮都没经验,小陆总想要,等我给你重新介绍!”   宁雨星仰头灌了一杯威士忌,醉醺醺地说着,语气还不忘加重“小”这个字。   陆渟关上门,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标志性笑容:“宁少爷最近喜欢嫩的?”   宁雨星点起一支香烟,大咧咧靠在沙发上,吐出一连串烟圈。   陆渟喉咙骤然发紧,咳嗽了数十秒。   “瞧你,酒不爱喝,烟不能闻,倒是对我找来的alpha很感兴趣。陆伯伯不至于这么严厉,连你找个alpha消遣都不让吧?”宁雨星很给面子地熄灭烟头,“你们陆家人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本少爷什么事?”   陆渟平复呼吸,展开笑容,坐到宁雨星身边,从容翘起二郎腿,“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去年偶遇宁少爷,也是在梧桐公馆——”   宁雨星立刻警觉,身体坐正,“你想干什么?”   “放轻松,我不想干什么,只是一想到当初那个对宁少爷情真意切的alpha,被宁少爷一不高兴,就玩到大脑严重缺氧,还给扔到街上三天三夜没人管,最后成了个永远的傻子,不免有些唏嘘感慨。情深遇见了冷血,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宁雨星冷笑道:“当时你们陆氏集团遭遇重大危机,求着我要帮我掩盖那件事,来换取我们宁家的融资。现在陆氏起来了,就开始拿这件事要挟我了?一个无权无势的alpha,本少爷就算把他玩死,你看谁能奈我何?”   陆渟笑意不减,为宁雨星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到宁雨星面前。   “可是宁家的银河集团最后还是没有看在多年情分上帮我们一把,但我们陆家可是帮宁少爷把他藏的很好。不是我要威胁宁少爷,是那个alpha突然不傻了,他清醒了,他告诉我,宁少爷您其实不姓宁……”   啪——   陆渟手中的酒杯被宁雨星一把摔碎在地,转头看去,宁雨星已经气得脸色涨红,肩膀剧烈抖动。   “我就知道,你怎么会看起来那么好心,说要帮我解决他,放到陆家的疗养院关起来,让他再也好不了,结果还是摆了我一道!你陆渟真姓陆又如何?陆董事长有正眼瞧过你吗?在你爸的眼里,只有你那个病秧子alpha大哥,只有那个除了是alpha以外,处处不如你的大哥!”   这番话并没有在陆渟心里起任何波澜,他胳膊支在桌角,下巴放到交叉的双手上,笑容干净阳光,“宁少爷,稍安勿躁。我来呢,并不是为了激怒你,只是想做一个平等的交易。”   说着,陆渟拿出一支银色录音笔,放到宁雨星面前,并按开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一个语无伦次的男人,在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宁雨星在床上情难自已时诉说自己隐秘的身世。   陆渟拿起播放完毕的录音笔,拇指放在删除键上,道:“宁少爷放心,只此一份。至于它是今天就彻底消失,还是下一秒出现在宁董事长的邮件里,全凭宁少爷自己定夺。”   末了,陆渟又补上了一句:“据我所知,宁少爷同父异母的大哥宁星河,一直以来就与宁少爷因为家业继承的问题而暗自较劲。”   宁雨星慢慢抬起头的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可怖。   他颤抖着说:“你要我做什么。”   陆渟笑道:“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想知道,北郊废弃孤儿院开发项目的细节。”   听到此话,宁雨星眼神慢慢变得清明,他的神情也不再是被动,甚至大笑了起来。   “原来陆伯伯没有让你知道任何关于孤儿院的消息?这么大一块肥肉,他都没让你这个亲生儿子知道?陆渟啊陆渟,你还在挣扎什么呢?认命吧,你和我这个小三生的没有区别,你再有能力又如何,你再为陆氏集团当牛做马又如何?还不是个被自己亲生父亲千防万防的omega!”   陆渟慢慢眯起眼睛,静静看着张狂大笑的宁雨星。   对方没有反应,宁雨星也没有力气再笑。   他双脚蹬到桌子上,喘着粗气,斜了陆渟一眼:“想从我这儿知道点内情?”   陆渟皮笑肉不笑。   “可惜你是个omega,要是个alpha,还能满足一下本少爷,把我伺候舒服了,兴许本少爷就能透露点咱们两家老爷子对于这块金地皮到底在密谋什么。”   宁雨星边说,手边不老实。手指头已经攀上陆渟的脸颊,借势就伸进了陆渟的衣领。   陆渟不退反进,凑到宁雨星耳边的同时,右手伸进裤袋,说:“我虽然是个omega,但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一落,印着“omega引诱剂”的针管狠狠扎进宁雨星的脖子。   “你给我打了什么!”   “一点点引诱剂而已,给宁少爷助助兴。”   陆渟边说边退,站到门边,冷眼看着本就在发情期,又因为引诱剂而不能自已的宁雨星。   他站得这么远也不仅仅是为了看宁雨星的丑态,他从十八岁分化开始,每到易感期就靠抑制剂伪装,抑制剂打的太多,时效越来越短。   引诱剂能促进omega发情,也能让alpha受到omega信息素的引诱。   宁雨星霸道的信息素味道让他体内的信息素还有alpha的本能快要失控了。   陆渟打开门,把等在门外的小alpha一把拽进来。   alpha信息素的味道瞬间无孔不入地钻进宁雨星的鼻子,他控制不住地发疯:“给我!快给我!”   小alpha一进来就看见这个场面,被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陆渟将录音笔重重放到宁雨星面前:“宁少爷,你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陆渟揪住小alpha的领子,拖到宁雨星面前,却不让宁雨星触碰到他。   宁雨星的信息素也让小alpha有些头昏脑涨。他不明白刚刚温柔似水的陆渟,现在为何如此暴躁。   就如欧阳荣所说,抑制剂打多了真的不太好,易感期越来越难以控制,沸腾的血在体内像是马上要破体而出一样。   他在来之前千万次告诉自己,omega引诱剂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尽可能不和宁家的人撕破脸,但是易感期的暴躁敏感他还是控制失败了。   陆渟:“我不想知道你家老爷子和我父亲在计划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你不想丢了你宁家阔少的身份去贫民窟讨饭,你知道该怎么做。”   宁雨星双颊异常绯红,看着小alpha的眼神里全是渴望。   他转头盯着陆渟的眼睛却在喷发怒火。   “小陆总!陆二少!你是在为你的疯子母亲准备后路吧,你大哥都不在意你们的母亲,你爸都不在意他的结发妻子!你一个不受重视的omega在想什么天方夜谭!你母亲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陆渟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眼中寒意逐渐加剧。他没有反驳宁雨星所说,而是拽着小alpha的领子就要把他拎出门。   宁雨星见状惊慌大喊:“等一下!”   陆渟回头,不抵内心的笑容绽放开来。 第2章 眼泪   一个男人踏着稳健的步子迈向梧桐公馆。   在踏进梧桐公馆大门前,他向梧桐公馆右侧的阴暗树林看去。   那时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凝视,如芒在背,犹如被凶残的猎物盯上。   过去了十几分钟,他仍然心有余悸,可是他回身看去,那里依旧只有一片漆黑。   再次搜寻无果,他果断放弃,踏开步子,迈进梧桐公馆大门。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着正装的人抱着前台小哥不撒手,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   男人秉着非礼勿视的想法,进了电梯。   门口“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个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踏出电梯,男人就听到了宁雨星撕心裂肺地大喊:“我操你妈!”   他的身体快于脑子,直奔302,推开房门,就见一个面带羞涩的alpha趴在宁雨星身上做着难以描述的动作,而宁雨星在情难自已中嘴里还不停咒骂着。   男人联想到一楼大厅抱着的两个人,觉得自己今晚终于见识到了富二代圈子的混乱。他立马退出关门,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飞快从旁边楼梯间一闪而过。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底又涌起到了那股被凝视的恐惧。   他拔足追去。   陆渟躲在敞开的防火门后,看着男人飞速下楼的身影。静待了片刻,男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陆渟从门后走出,再次走进302,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沙发上全情投入的宁雨星,拿起桌上的录音笔,走出房门。   一个拳头就在这时猛然向陆渟的脸挥来。   他凭本能弯腰躲过,下一秒手肘横出,目标正是对方的肋骨。   对方也不是个吃素的,手掌直接握住陆渟的手肘,另一只手抓住陆渟的肩,作势抬腿,竟要同样袭击陆渟的肋骨。   这人出手的套路与陆渟不谋而合,陆渟惊讶之余心觉有趣。   但是此时不容陆渟分心,他捉住对方手腕,巧劲一带,要给对方一个背摔。可是他却突然四肢无力,抑制剂的后遗症和肆无忌惮释放的信息素在这个时候同时爆发,背摔不成,反被对方一拳怼到了腰眼。   陆渟疼得瞬间单膝跪地,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这该死的易感期!   对方借机锁死陆渟的双臂,压住陆渟跪在地上的右腿,将陆渟的脸粗鲁地扭向自己。   在看到陆渟那张因为泪水,而显得楚楚可怜的脸的那刻,男人心里猛地一颤,与此同时,一滴泪从陆渟的脸上滑落到他的手背。   男人的手劲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掉,陆渟找到时机,冲着男人的脸狠狠揍了一拳。男人瞬间尝到了舌头被牙齿划破的血腥味。   陆渟从楼梯间飞速而下,顷刻间不见踪影。   男人抬起左手,目光阴郁地注视着手背上的那滴泪珠,鼻腔里满是陆渟呛人的信息素味道。   “灰烬味?”他自言自语道。   他放下手,揉揉被揍得发烫的左脸,发现红色地毯上躺着一支录音笔,刚捡起,就听到后面传来梁少泽的声音。   “秋意北!”梁少泽一掌拍上秋意北的肩,紧接着说道:“在这儿发什么呆呢,找你好半天。你不是让我带你认识这群公子哥吗?怎么自己先受不了他们的乌烟瘴气跑了?”   梁少泽不仅走路没正行,跟谁也都没大没小的。   没等直起身子,他就一只胳膊把自己挂到了秋意北的肩膀上。   当他看到秋意北红肿的嘴角,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挨揍了?谁揍的?不会是宁雨星吧?!”梁少泽想起整个楼层只有宁雨星一个人。   秋意北在梁少泽出现时就立刻收起眼中所有的阴翳,悄悄将录音笔塞进裤袋,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梁少泽:“你没闻到这里过分浓郁的alpha信息素吗?”   梁少泽深吸一口气,脸立刻皱成一个包子:“这什么味儿啊?够呛人的,好像木头被火烧成灰那味儿。还有alpha的信息素是这个味道的?这也太死气沉沉了。”   “我倒不觉得死气沉沉,”秋意北反驳道,“死灰复燃这个成语听过吗?”   梁少泽赶紧摆摆手,道:“我不想听你这个曾经的飞行高材生掉书袋,也不想知道你跟谁在这儿互殴。快跟我走,明天的慈善晚宴你还想不想不引人注意,偷偷溜进去了?你这个现在最受大家关注的,持有北郊废弃孤儿院地皮的秋老板?”   被梁少泽强行拉走前,秋意北再次阴沉地看向陆渟逃跑的方向。   ——   冲到一楼的陆渟飞速拍拍欧阳荣的肩,快步走出梧桐公馆。   欧阳荣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前台小哥愣在原地,看着欧阳荣绝情的背影,半天缓不过来神。   欧阳荣一边追陆渟的脚步,一边抬腕看表:“时间有点久,是有突发情况吗?”   陆渟不说话,手肘挡在脸前,但在月色下,还是被欧阳荣看到了脸上挂着的泪珠。   “陆总您哭了?”欧阳荣问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嘴快了,alpha的易感期就是易流泪,易性情大变。他身为陆渟的贴身助理,应该最清楚alpha易感期的所有不适,不应该有如此疑问。   陆渟被欧阳荣一句点破,索性也不再遮掩,放下胳膊,问道:“梁少泽邀请的宾客里,有没有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不是这个圈子的?我找找。”   欧阳荣迅速掏出笔记本电脑,刚要拉开陆渟那辆黑色保时捷副驾驶的车门,就听陆渟说:“我腰疼,你开。”   陆渟说完,就钻进了后车座。   欧阳荣反应迅速,换到驾驶位,打开一格暖风,掀开笔记本电脑,翻找梁少泽今晚的生日宴邀请名单。   片刻后,他看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秋意北。   “秋意北?秋,意往北去,此生尽是相思。”陆渟哼笑一声,“名字不错。”   暖风逐渐包裹陆渟整个身体,他慢慢放松身体,靠在后车座上,阖上双眼。   欧阳荣扔开电脑,慢速发动汽车:“回陆公馆吗?”   “嗯。”   后腰的酸痛逐渐平息,陆渟缓慢睁开眼睛,脑中不断闪过秋意北站在梧桐大道上挺拔的背影,还有与他切磋时出奇默契的出招逻辑。   最后,陆渟的回忆定格在了,秋意北看着他流泪的脸一时怔住的画面。   “秋、意、北。”陆渟一字一顿喃喃道。   “陆总?”欧阳荣看向后视镜问。   “我要他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欧阳荣:“好的陆总,最晚什么时间给您?”   陆渟重新阖上双眼:“明天,慈善晚宴前。” 第3章 照片   黑色保时捷稳稳停在陆公馆门前。   欧阳荣从后视镜看见陆渟还在小憩,不动声色熄灭了引擎。   这时,带着一丝睡醒后慵懒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让你买的抑制剂在哪儿?”   欧阳荣:“omega抑制剂吗?在后备箱。”   陆渟沉吟一声,坐直身体,抻平有些发皱的白衬衫,下车前拿走了车座上的一瓶香水。   那瓶已经绝版的万元香水在他手里仿佛不要钱似的,陆渟从头到脚给自己喷了个遍,直到离他两米远的欧阳荣都被呛出了两个喷嚏,他才作罢。   欧阳荣忍着鼻腔的瘙痒,打开了后备箱。   陆渟提出一个小型公文包,打开往里瞥了一眼,里面密密麻麻躺了数十支针剂。   “车你开回公司,明天的慈善晚宴,带着北郊孤儿院开发项目竞标的草拟标书,还有秋意北的资料。”   “好的,陆总。”   保时捷被欧阳荣开走,驶离灯火辉煌的别墅区。   陆渟站在陆公馆的大门前,看着这栋在万家灯火中,唯一暗淡的巨大“方盒”,迟迟迈不动脚步。   直到夜晚的冷风把陆渟身上的外套吹透,他才仿若缓过神来,喉结滚动,像是给自己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冷铁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黑暗,陆渟摸索着向楼梯走去。   “站住。我记得今天公司不需要加班。”中年人深沉的声音倏地从身后的书房里传来。   陆渟的背部陡然僵直。   脚步声逐渐靠近,陆渟也缓慢转身,恭敬道:“父亲,我去参加了梁少爷的生日宴。”   “生日宴?”陆正庭坐到陆渟面前,冷哼一声,“梁家会请你?”   陆渟咽了一口唾液。   陆正庭:“去找宁家老二打听内情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对你全盘托出,毕竟,你是我的儿子。”   陆渟咬紧后槽牙,慢慢开口:“父亲不是从来不许我借助陆氏集团的力量。”   “怎么,在怪我?”   陆渟立刻低头:“不敢。”   陆正庭:“北郊孤儿院的项目,陆家与宁家已经达成友好协议,只差东风。我想你也绝不会让那里落到别人之手,对吗?”   陆渟双眼空荡荡地向下看:“父亲放心,无论出于对父亲的敬爱,还是陆氏集团的利益,或者是我自己的私心,这个项目最后一定姓陆。”   陆正庭满意地点头,站起身,往书房方向走,却突然停住,阴沉沉的嗓音混着夜晚十一点整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陆渟的心上。   “陆家给了你曾经没有的一切,要知道感恩,更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陆渟后背逐渐冒出冷汗:“我错了,父亲。”   “明晚的慈善晚宴,藏好你的信息素。”   陆正庭不再理会陆渟,踏着沉稳的步子回到书房。   陆渟想问一些慈善晚宴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但陆正庭显然不想再与陆渟多说,这时楼梯上一个女人痛苦的声音骤然响起。   “小渟,我的小渟呢?小渟啊,妈妈找不到你了。”   陆渟无暇顾及其他,大步跑上楼梯,扶住蒋芳月瘦弱的身体。   “小渟在这儿,母亲,您抬头看看我,小渟来了。”   陆渟搀住蒋芳月的胳膊,将碎发温柔地挽到她的耳后。   蒋芳月听见陆渟的声音,眼睛恢复了一些清明,不确定地问:“小渟?”   陆渟柔声答着:“是我,母亲,我们回房休息好不好?”   蒋芳月好像立刻找到了靠山,手紧紧抓住陆渟的胳膊,五指关节都在泛白,嘴里还在不停碎碎念:“小渟,你去哪儿了?让妈妈好一顿找,下次不可以乱跑了,你要什么玩具妈妈都买给你,好不好?”   陆渟一边哄口中念念叨叨的蒋芳月,一边扶她上楼。还没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陆渟就看见了一直等在二层楼梯口的陆渊。   一个苍白阴翳,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盖着毛毯,坐在轮椅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渟与蒋芳月这一场母慈子孝。   “大哥。”陆渟恭敬问好。   陆渊没有任何反应。   陆渟决定先将母亲安顿好。   蒋芳月眼睛寸步不离陆渟,陆渟对蒋芳月温柔以待,将她扶上床,盖上被子后,准备离去,蒋芳月却突然喊道:“小渟的小熊,我要小熊。”   陆渟蹲到床头柜前,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棕色小熊,放到蒋芳月的怀里。   “小渟的小熊在这儿。”陆渟说。   蒋芳月忘我地抚摸小熊玩偶,如果忽略小熊被烧掉的一只腿,还有半张脸的话,这将是一副十分温馨的画面。   陆渟看着蒋芳月甜蜜幸福的笑容,喉咙有些发紧。   他握住蒋芳月冰凉的手,“母亲,再等等我,我会带您离开这里,逃离这里的一切。母亲您再等一等,就快了。”   蒋芳月视若无睹陆渟眼中的愧疚与急切,只有怀里破烂的小熊玩偶能获得蒋芳月唯一母爱的注视。   陆渟早已习惯这样的蒋芳月,他收起所有情绪,恢复进门前的神态,慢慢退出,轻轻关上房门,转过身,就见陆渊还在刚才位置,注视着他。   陆渟强打精神,挤出一些笑容:“大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陆渊:“我的药呢?”   陆渟苦口婆心:“大哥,之前的alpha靠不住,我今天遇见个大学生,他找来的人应该都是学生,干净嘴还严。”   陆渊不为所动,又问了一遍:“我的药呢?”   陆渟沉沉送出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五支omega抑制剂,放进陆渊的手心:“抑制剂打多了对身体不好,大哥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嘴严还干净的alpha不好找。大哥你早点休息。”   陆渊听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拿到抑制剂后,转动轮椅,回屋了。   直到陆渊的房门重重合上,陆渟的肩才彻底整个塌了下去。   易感期时身体上的虚弱,还有心理上的脆弱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向他毫不留情地袭来。   他回到房间,放任身体重重砸到床上,西装外套还没有脱掉,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   凌晨两点,秋意北才回到家中。   他住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连代步的电梯都没有。   一步一步登上七层的台阶,秋意北掏出钥匙打开空无一人的家门,甩开钥匙,按开灯,但很快他又因为灯光的刺眼而立刻关掉开关。   走回卧室的路上,秋意北目光扫到卧室旁边一扇紧闭的屋门。   他脚步一顿,转而向那间屋子走去。   这间屋子的钥匙有些奇形怪状,开锁的方式也不同寻常。   秋意北插入钥匙,左拧三下,右拧四下。   “咔哒”一声,屋门自动打开,一片诡异的红光立刻从门缝倾泻而出。   秋意北从容踱步进去,像是进来此处无数次一般熟悉,手背在身后,关上屋门。   在红烛的映照下,屋内的模样一清二楚。   两根红烛后是两张遗照,一男一女略上年纪,细看容颜,与秋意北有几分相似。   而遗照背后的那面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照片,许多红丝线勾来引去,钉在墙上,将每一张照片相连。   照片上的人,正是陆渟。   初入大学校园的陆渟,篮球赛上的陆渟,毕业典礼身着学士服的陆渟,上任陆氏集团总经理的陆渟。从陆渟的十八岁开始,开心的不开心的,稚嫩的成熟的,激情的冷静的……   照片上的人,全都是陆渟。   秋意北的面容被烛火映得明暗不定。   他从墙上取下一张陆渟最近的照片,拿到两张遗像面前,用烛火点燃了照片的一角。   然后他就坐了下来,坐到地板上,静静看着陆渟的脸慢慢消失在火焰之中,最后照片余烬尽数掉落在遗像前的火盆。 第4章 窥探   这一觉陆渟睡的十分不安稳,梦里出现了很多人的脸,有欧阳荣,有陆正庭,蒋芳月,还有陆渊,但出现最多次的,是今天第一次遇见的秋意北。   秋意北那张样貌异常出众,且极具攻击性的脸,不停晃到陆渟的面前,陆渟被烦的恨不得一拳砸过去。   但很快,秋意北身后突然燃起大火,并且以骇人的速度吞噬掉了他。   消失前的那一刻,秋意北的笑容还留在脸上。   大火继续烧着,越来越靠近陆渟,将他层层围住。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霸道地闯进陆渟的鼻腔、肺叶,赶走所有的氧气。   陆渟撕心裂肺地咳嗽,陡然惊醒。   天边已经大亮,第二日了。   梦中大火烟尘缭绕,现实中他的灰烬味信息素充满了整个房间。   陆渟胸膛剧烈起伏,额上冷汗成股流下,呆坐在床上。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陆渟终于从大火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他闻到自己身上浓郁的灰烬味,想到了陆正庭昨晚的话。   他打开窗户通风,仔仔细细洗了个澡,又在身上掸了香水,才在管家的招呼声中,下楼吃早餐。   陆正庭每次很早就吃完早餐,今天也是,已经赶去公司开会。   陆渊常年闭门不出,除非有重大事情,他会在自己的卧室里解决一日三餐。   陪陆渟吃饭的,只有痴傻疯癫的蒋芳月一个人。   今天的早餐和往常没有区别。   蒋芳月依旧打翻杯中的牛奶,依旧把面包片丢到陆渟的头上。   陆渟温柔笑笑,制止管家数次要上前打扫的举动,重新拿出一片面包,煎好,一下一下撕成小块,喂到蒋芳月的嘴里。   他确定蒋芳月吃饱后,拿起面巾,擦净蒋芳月的嘴,对管家说:“去开母亲的车,今天她该去医生那里复诊了。”   去心理诊所的路上,蒋芳月很安静。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事物,不吵不闹,不说话。   忽略她平时疯癫的样子,细看,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残忍的痕迹。除了眼角和嘴角轻微的细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在蒋芳月的身上没有削减半分。   透过她的眼睛,还能看到曾经那个温柔慈祥的母亲的样子。   这样的蒋芳月时常让陆渟产生错觉,或许疯了快二十年的母亲已经恢复了神志。但是每当这种时候,蒋芳月下一秒便会再次发疯大叫起来,瞬间扑灭陆渟所有美好的幻想。   车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前停下。   陆渟扶着蒋芳月走了进去。   门口的铃铛随即响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秀男子出来迎接。   “蒋伯母,好久没来啦?”   楼文扬笑着扶过蒋芳月,将她安置在沙发椅上,自己则是坐到了对面。   他拿出纸笔,温柔地问:“伯母最近还被幻觉困扰吗?有按时吃药吗?”   陆渟替蒋芳月答道:“昨晚发过病,但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今早管家告诉陆渟,昨晚陆渟没回来前,蒋芳月又像以往那样大叫了很久。   “火!大火!”蒋芳月突然大喊,“很热!在烧我!”   陆渟听见“火”这个字,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他不可抑制地回忆起自己昨晚的噩梦。   楼文扬瞥见蒋芳月手舞足蹈时,从袖子里露出的烧伤疤痕,然后看了看陆渟的脸色,在病历本上写下几个字,就把蒋芳月带进了里面的诊室。   蒋芳月听话地被楼文扬带走。陆渟关切地看着蒋芳月的背影,但是蒋芳月对陆渟没有丝毫留恋,跟着楼文扬顺从地走进诊室。   陆渟的太阳穴有点疼,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场真实发生的大火,六岁那年车祸爆炸导致的大火,造成了蒋芳月的疯傻,造成了他身为alpha却不得不在外人面前伪装成omega,同样造成陆渊身为一个omega,却要强装alpha的现状。   更是造成陆家如今诡异家庭氛围的元凶。   “她睡着了。”楼文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陆渟身后。   陆渟转过身:“她怎么样?”   楼文扬摇摇头:“没有起色。”   陆渟:“真的好不了了吗?”   楼文扬:“你希望她好吗?”   陆渟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楼文扬笑笑,顾左右而言他:“你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做噩梦了?”   陆渟冷漠道:“我不是你的病人,作为一个医生,你最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你的病人身上。”   楼文扬伸出右手,做握手状:“我很希望多一个你这样的病人。”   陆渟一把打开楼文扬的手:“你认为我有病?”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问题。”   “你个奸商。”   陆渟走到诊室门边,向内看去。蒋芳月双手交握于小腹,睡在治疗椅上,少有的安稳。   “纠正一下,我是个心理医生。”楼文扬跟过去。   陆渟推开楼文扬,和他保持一臂距离:“抱歉,我心理健康得很。”   “我看不是,心理医生眼睛很毒,能看到你的心里。”楼文扬点了点陆渟的心口。   诊室内的闹钟恰好在这时响起。   陆渟站在门外,看着屋内楼文扬对蒋芳月做这次治疗最后的心理疏导。   虽然楼文扬在陆渟心里,就是个花言巧语的奸商,但很明显,经过楼文扬的治疗,蒋芳月的神色比之前镇定了许多,也会听人好好讲话了。   “心理医生不会对朋友或者病人家属忠诚,”楼文扬目送陆渟和蒋芳月,“但是会对病人永远忠诚。我的诊所随时欢迎你。”   陆渟不想搭理他,专心致志地扶着蒋芳月。   楼文扬送出诊所大门,高声对准备驾车而去的陆渟说:“陆渟,不要试图从你扭曲的家庭关系中寻找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陆渟回头:“你的意思是让我考虑你?”   楼文扬连忙摇头:“我是个忠诚的alpha!已经有心爱的omega了,明年就登记结婚!”   “那要恭喜你了,楼医生,祝你与你的爱人白头偕老。”   陆渟为蒋芳月扣紧安全带,关上车门,转身对楼文扬报以感谢的微笑,并认真说道:   “放心,我不会去找一个能看透我秘密的人做伴侣,不安全。”   油门踩到底,汽车扬长而去。   楼文扬的心理诊所离陆公馆只有半小时车程,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陆公馆。   陆渟刚推开大门,意外看见陆渊坐在楼下,陆正庭背对着大门坐在沙发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起,陆渟试探地问:“父亲,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陆渊抬头看了一眼陆渟,然后又看向陆正庭。   片刻寂静后,陆正庭站起来,直视陆渟道:“宁雨星死了。”   陆渟微微睁大眼睛。   陆正庭接着说:“梧桐大道飙车,车毁人亡。” 第5章 心生妄念   慈善晚宴如期举行。   陆渟少有地没有穿深色三件套,而是全身一套浅褐色的西装,花色领巾端正系在前面,隐隐约约露出修长的脖颈,一双尖头皮鞋擦得油亮,额前的碎发也整齐地梳到一边。   在满是富贵公子小姐的晚宴上,仍然格外出挑。   宁家发生这种事,宁董事长以事务繁忙推脱,没有出现。   但宁星河依旧来参加了晚宴,而且好像经过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已经摆脱了悲伤,面上一丝憔悴都没有,与旁人觥筹交错,满面春光。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发情期飙车,怪不得别人。”   秋意北路过宁星河时,听到他用不屑的语气对身边人说了这样一句话。秋意北的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   昨天在梧桐大道公然飙车的几个富二代簇拥在秋意北身边,其中一个见秋意北停顿,便问道:“秋哥怎么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是不是昨天太累了?秋哥简直太帅了,一对一车轮战,要不是最后梁少的车胎冒烟,然后没多久宁雨星就出来闹着也要开结果出事了,我们怎么着都得拉着秋哥再飙它几轮!”   秋意北摆出奉承的笑容:“哥几个以后什么时间想玩,不用客气,秋某随时。”   因为几人喧闹的声音大了些,一些人往秋意北这边看去。   秋意北身形高挑,眉骨耸立,鼻梁挺直,眼眸深邃。脊背永远直挺,晚宴上的柔和灯光打下,并未中和秋意北丝毫不加掩饰的锐利的气质,光线在他周围洇出一圈阴影。   他站在一群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蹉跎时光的纨绔子弟中间,格外显眼,吸引去了不少年轻少爷小姐的目光。   因为秋意北事先和梁少泽说不想太过张扬,所以没有和梁少泽这个平愚市三大家族之一的梁家大公子一起入场。   这一小范围的骚动也让梁少泽一下子就找到了秋意北。   他赶紧过来,从人群中拉走秋意北。   “昨晚怎么样,车祸结果如何?”秋意北问道。   梁少泽:“没事,就是罚了我们几千块,但是和宁雨星互飚那个被拘留了,估计会蹲几年。警局那边还没出结案报告,说怕有影响,暂时不公布。初步的调查结果是宁雨星发情期神志不清,以及酒后驾车,导致发生车祸,但他本来都拒绝我了,没理由主动去开车。而且就算是因为发情期,他和那个小alpha都已经做了,不可能还会继续神志不清,宁雨星的酒量也是出了名的好,那点酒更不可能让他分不清油门刹车。咱俩就是晚了一步,要不然看见他状态不对,肯定不会像那帮人一样起哄让他开。”   秋意北沉思不语。   梁少泽叹口气:“他虽然平时十分欠揍,仗着自己老爹打拼下来的产业作威作福,但是突然人没了吧,心里还真有点不得劲。”   秋意北:“你们都被叫去警局问讯了?”   梁少泽:“对啊,今天快中午了才给我们放出来。”   秋意北:“陆渟有没有被叫去?”   “陆渟?”梁少泽一脸莫名其妙,“他被叫去干什么?我昨天问你为什么非要来这个慈善晚宴,还要不引人注意地进来,你跟我说你要认识陆渟,我觉得你真是疯了。陆家没一个正常人,所有人都敬而远之,也就宁家拎不清整天凑上去。”   秋意北挑眉问道:“怎么个不正常法儿?”   梁少泽一时噎住,半天才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陆渟那个人心机极深,离远点儿比较好。你是不知道,他一年前刚接手陆氏集团时正值陆氏集团高层大换血,资金链断裂,所有人都劝他留下公司的老人,他不听,直接n+2倍薪水解雇那些高层,然后大刀阔斧开启线上模式,招的人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算上他,十几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从早到晚在陆氏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除了吃饭和解决生理需求,没有一个人出去过。”   梁少泽大喘气,由衷感叹道:“三个月,只用了三个月,他就给陆氏集团挣到了五千万,陆氏集团彻底起死回生。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俗话说得好,美人都是带有杀气的,尤其是这儿不差的美人。”   说着,梁少泽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秋意北故意问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他了呢?”   一听这话,本来应该是八卦的神情,但梁少泽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口苦瓜。   秋意北问道:“你这表情好像他是个阎王,我不该喜欢。”   梁少泽一脸不解:“从你五年前来到平愚市就没离开过我五米远,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陆家人我都不知道,而且他们家的气氛——”   说着,梁少泽凑到秋意北耳边,神秘兮兮地说:“特别诡异!”   秋意北笑着一躲,抬手蹭掉梁少泽哈在他耳边的湿气。   “秋意北,我怀疑你恐男。”   “我恐的是你这个alpha。话说回来,梁董事长没来吗?”   “他不来了,他生气你那个项目压根就没考虑过他,骂你是个白眼狼。”   秋意北静静看着梁少泽,听他瞎掰。   “哎呀,开玩笑。他说他不想和陆家还有宁家的人阿谀奉承,而且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你五年来一个人创业遇到许多困难,他一点忙都没有帮,所以这次你手里有这么好的项目,他也没什么理由要求你给他特权。但他还是想劝劝你,平愚市三大家族,梁陆宁,陆家和宁家都没那么干净,所以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梁家。”   秋意北认真地听完,“替我谢谢粱董事长,我自有考量。”   “行吧,”梁少泽搭上秋意北的肩,“我们家把你当亲儿子对待,我老爹怎么放养我的,就怎么放养你,不会干涉你做的任何决定。不过我真的想问你一句,你怎么就偏偏冲陆家去了,真是因为那个陆渟?”   秋意北:“这个项目,只有陆渟最合适。”   “你不知道,陆正庭是出了名的偏心alpha,陆渟虽然身居总经理的职位,带领陆氏集团渡过生死难关,但是他在陆氏集团处处受限,他还不如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合适呢。”梁少泽翻了下白眼。   “等一下,”梁少泽突然想到什么,“不会是北郊孤儿院和陆渟有什么关系吧?怎么可能,他一个富家少爷,再不受亲爹待见,也不会和贫民窟有什么关系啊。”   梁少泽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秋意北却暗自弯起嘴角,并未言语。   ————   被别人议论到底该不该喜欢的陆渟,此刻正在酒店大堂。   他翻看欧阳荣带来的资料,上面秋意北的资料十分简略:   今年二十九岁,11月21日出生。   五年前来到平愚市,自主创业,第二年赶上地产行业大跌盘,加起来价值七百万的地皮砸在手里,流动资金全部冻结,公司濒临破产。   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他一个人去各个房地产公司蹲点,凭借他对地产行业的了解,倒买倒卖,硬生生把挽救公司起死回生的一笔薄款挣到了。   然后就是一直到现在,秋意北的南飞地产蒸蒸日上,是一个政府及其看好且大力扶持的创业期公司。   而他五年前的资料,一片空白。   “只有这些吗?”陆渟问。   欧阳荣答道:“只有这些,他的五年前像是故意被人抹掉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陆渟目光注视在秋意北那张证件照上,这张照片看起来其实并不符合五年前秋意北的年龄,就算回到五年前,秋意北的面庞也绝不会如照片上显露出的这般——少年意气。   或许是直觉,陆渟总觉得这个人,心似深渊。   陆渟合上资料,“宁雨星说持有地皮的人和梁家走的特别近,是近几年才来到平愚市的,所以那个人或许就是他。”   “需要我再去调查一下他吗?”   “不用了,再查也查不到什么。”   陆渟收起秋意北的资料,拿出草拟标书,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摇摇头,觉得还有几处需要商务部重新评估。   “欧阳,挑个时间,带着技术部去一趟北郊孤儿院,实地勘察一下,然后重新再拟一份,这份标书估价不太合适。”   说完,陆渟抬头,发现欧阳荣双眼发直,一阵出神。   “欧阳?”   陆渟拿着标书在欧阳荣面前晃晃。   “啊对不起陆总,我听到了,我这周五就带着技术部过去。”   “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昨天没有把车开回公司,去了一趟梧桐公馆,想找录音笔和空针管。但是没有找到。我刚离开,警察就把302看守起来了,那个alpha也就此消失,不知所踪。”   欧阳荣一脸担忧。   陆渟安慰道:“不用担心,只要他和alpha交合过,引诱剂的副作用就消失了,而且那个alpha也可以给我作证。但是我们一定要先找到他,如果落入其他人手中,被稍加利用,那才真的是麻烦了。”   欧阳荣还想再说些什么,陆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陆正庭。   陆渟面色立刻变得异常严肃,退开几步,接起电话:“喂,父亲。”   电话那头不是陆正庭本人,而是陆正庭的私人助理。   “小陆总,晚宴快开始了,陆董让您快过来。”   “嗯,我这就过去。”   陆渟挂掉电话,对欧阳荣说:“车里等我,随时听电话。”   说完,陆渟上了酒店大堂的电梯。   这间酒店是陆家的产业,多次承办平愚市的各大重要事项,三年一度的慈善晚宴自然也会在这里举办。   电梯旁是卫生间,陆渟下了电梯,走进卫生间隔间,拿出alpha抑制剂,非常熟练地扎进脖子,片刻后,身上灰烬味的信息素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将打完的针管扔进垃圾桶,整理好衣服,打开了隔间的门。   一推开门,陆渟就看见了正在镜前洗手的秋意北。   秋意北也从镜子里看见了身后的陆渟。几乎是没有犹豫,他转身冲进陆渟所在的隔间,一把将陆渟推坐在马桶上,一只手狠狠捂住陆渟的嘴,另一只手迅速插上阀门。   “小偷先生,又见面了?”秋意北压低声音笑着看向陆渟。   秋意北的手很大,挡住了陆渟近一半的脸,只露出了他那双极具魅惑的眼睛。   陆渟很冷静,眼底甚至带着笑意。   秋意北见陆渟并没有反抗的意思,松开了手。   陆渟:“我是小偷先生,您又是什么人呢?”   秋意北看见垃圾桶里的空针管,不答却笑道:“我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偷先生你——很容易留下致命的把柄啊。”   陆渟顺着秋意北的视线看去,内心一惊:“302的空针管被你拿走了。”   “不止针管,还有录音笔,不过我没有听。”秋意北不置可否。   “为什么?”   秋意北道:“我并不想窥探别人的秘密。”   陆渟道:“你想要什么?钱?”   秋意北摇摇头:“我的确有想要的,还要小偷先生帮帮忙。”   “你说,如果是我能力范围的,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我想认识一下陆氏集团的小陆总,陆渟。”秋意北看向陆渟的眼神逐渐变得探究。   “陆渟?”陆渟显然没有读懂秋意北眼神中的意思,但他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笑问道:“你找他有事?”   秋意北煞有其事地点头:“有事。”   “什么事?方便说吗?”   “思慕已久,心存妄念。”秋意北诚恳地说道。   陆渟挑眉,然后装出为难的表情:“你是小陆总的故交?”   秋意北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答道:“并不是,单相思。”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秋意北笑道:“谁不认识,你都不该不认识。”   “如果我不想给你介绍小陆总呢?”   秋意北逼近陆渟,两人的呼吸打到对方的脸上。   他闻到了他的灰烬味信息素。   他闻到了他的鲜血伏特加信息素。   “我讨厌你的信息素味道。”陆渟恶狠狠地说,他同样讨厌别人越过他的安全距离界线。   “彼此彼此。”秋意北不退不进。   他继续道:“只有我知道,你进过302,也只有我知道,宁雨星体内的引诱剂失效了,不会导致神志不清。梧桐公馆那种地方你应该清楚,不会安装任何监控,所以到底是间接杀人,还是清白无辜,全凭我一张嘴。”   陆渟冷笑道:“你打开了302的门,也看见了与他交合的小alpha。你说,那个小alpha是会给我这个背靠陆氏的人作证,还是给正值公司上升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要命的秋老板做伪证呢?”   “原来你早就调查过我了。”秋意北目光从容。   陆渟:“没多早,刚刚而已。不过这一点秋老板还是要向我学习,追求别人之前,最好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陆渟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再次响起,他掏出手机,避开秋意北的视线,看到屏幕上面闪烁的还是陆正庭的名字。   “不好意思,”陆渟推开半压在他身上的秋意北,“我还有事。”   陆渟走出隔间,忽然停住,两指夹着名片,侧身递给秋意北,并说道:“这是小陆总的名片,我想,他并不介意在宴会结束后,接到你的电话。”   黑色名片被秋意北狠狠揉进手心,但他看向陆渟远去背影的神情依旧保持笑意。   直到陆渟的背影消失不见,秋意北才重新低头看向隔间内的垃圾桶,拿出陆渟扔在里面的alpha抑制剂针管,将针管拆解成几份,走出卫生间,分别扔在了会场的不同位置。   最后把最有可能带有陆渟指纹的玻璃管体,踩碎,扔出了窗外。 第6章 试试   陆渟大步流星走回了会场。   慈善晚宴的文艺节目此时已经结束,文艺节目之后的小型拍卖会也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   展示出的藏品半数被宁星河收入囊中。   在场的老一辈的人并不计较,说不出是对晚辈的溺爱,还是压根看不上这些要拿出去做慈善筹款的“下等”藏品。   接下来的一件藏品是S国布朗十三世王妃婚礼上的六克拉钻戒,起拍价120万。   号牌一个接一个举起来,最后拍到了300万的高价。   陆渟不喜欢酒气弥漫的氛围,要了一杯白水,靠在角落默默看那些一掷千金的人。   陆正庭没有计较陆渟的迟到,看到陆渟来了,一句苛责的话未说,这反而让陆渟心里有些发慌。   拍定锤敲定,这枚曾戴在王妃手上的六克拉钻戒,以330万的高价被宁星河拍得,陆渟随大流鼓掌。   秋意北不知何时也回到了会场,拍定锤响起时,陆渟正好看见秋意北走到梁少泽的身边。   宁星河高傲地走上拍卖台,不合规矩地直接取走那枚钻戒,拍卖师没有任何阻拦。   场下见状,已经有了些骚动。   宁星河端着钻戒,向会场中央走去,追光灯紧紧跟随。   陆渟好戏一般地看向宁星河,他在心里不禁猜测,这估计又是富家子弟求婚的新套路,真不知道是哪家的omega这么不幸,被宁星河这个与宁雨星相比,不相上下的阎王看上。   宁星河走到会场后方脚步依旧不停,慢慢往陆渟的方向走去,在离陆渟一米不到的距离,他停下了。   追光灯瞬间从一束变成两束,另一束照在了陆渟的身上。   宁星河单膝跪地,高举钻戒:“陆渟,请你嫁给我。”   陆渟:“……”   会场有片刻的宁静,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陆渟站直了身体,向自己父亲的方向看去。陆正庭神色平静,再看其余几个老一辈的脸上,皆是早已得知的神态。   陆渟突然知道了,昨晚陆正庭那句只欠东风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只欠宁陆两家联姻,才能名正言顺资金回笼,挤掉梁家,拿到项目。   他自嘲笑了片刻,慢慢收回目光,恰好与不远处的秋意北视线相交。   片刻的对视,仿若波涛汹涌。   陆渟重新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宁星河,提步向他走去。   “等一下!”黑暗中,一个声音,掷地有声。   追光灯又从两束,变成了三束。光束打在秋意北的身上,他向着陆渟走来,脚步沉稳坚定。   无数人的目光被秋意北吸引,但秋意北此时一眼不错地注视着陆渟。   “求婚,求的是两情相悦。宁大少爷有没有问过陆渟,他愿不愿意?”   宁星河自小骄纵惯了,虽然与陆渟一样,同样在自己老爸的公司居于总经理的位置,但他却和陆渟这个爹不疼娘不记得的不一样,他今年刚从经管学院毕业,就直接挑大梁,成了银河集团的一把手,连自己老爹管不住他,怎么会任由秋意北这个没有姓名的人随意拿捏。   他站起来,拍拍膝盖上莫须有的灰,仰脸道:“陆渟愿不愿意,干你什么事?你谁啊?”   秋意北已经站到了陆渟身边。   陆渟见状,微低头向秋意北的身后退了半步。此时这个三方对峙的状态,更像是陆渟自愿寻求秋意北的保护。   宁星河看出来了,他急了:“陆渟你什么意思?我和这个人,你选他?”   陆渟刚要开口,秋意北突然打断:“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本人秋意北,南飞地产最大股权人,也是北郊孤儿院开发权的持有者。”   陆渟暗自笑笑,果然是他。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人人都知道,拥有北郊那片地开发权的人特别神秘,就连三大家族也是托了许多关系才打听出一点信息。   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慈善晚宴,秋意北会为了陆家的小儿子而站出来挑明自己的身份。   所有人面面相觑,在陆正庭和秋意北之间看来看去。   梁少泽更是从心底捏了一把汗。秋意北不知道陆正庭有什么手腕,他可知道。他是真没想到秋意北能直面硬刚陆正庭,而且看样子他好像真的喜欢这个陆渟。   秋意北这番话虽然是对宁星河说的,但自始至终注视的都是陆正庭。   宁星河愤怒地转头去看陆正庭,目光里好像在嗔怪,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陆正庭虽然没有动,但是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陆渟已经看出来——他生气了。   陆渟不知道怎么了,此时此地,在这个晚宴上,无数权贵的视线下,尤其是陆正庭的凝视下,心里涌起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勇气。   或许是此时此刻,无论秋意北有何目的,站在他这一边的,都不止他一个人了。   他想,违逆一次陆正庭,也没什么不行。   陆正庭面不改色,一步步走过去。   梁少泽看见这场面已经懵了。   他看出陆渟有反抗陆正庭的心思了,谁不知道陆正庭的雷霆家法,谁又不清楚陆正庭对陆渟病态一样的控制。   就如秋意北那一语成谶,陆渟现在是“死灰复燃”了,可秋意北也是真跳进火坑了。   陆正庭不愧是带领陆氏集团走过数次风风雨雨的领头人,自始至终都十分沉静。他不动声色地向守在电梯口的保安看了一眼。   两名保安早在秋意北说话时就整装待发了。   见陆正庭眼神示意,他们手中的电棍早已按奈不住,开始劈啪作响。   陆渟上前一步,借着秋意北宽厚的肩背遮挡,小声提醒道:“保安。”   “陆总,”秋意北控制嘴唇微动,轻笑问:“逃吗?”   陆渟:“……保安盯着的好像是你,不是我。”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陆渟的手腕一下被抓住。秋意北长腿长脚,一步跨出近一米。   陆渟感觉耳边的风在呼啸。   秋意北拉着他迅速冲进陆渟都不知道位置的楼梯间,最后要冲下楼前,陆渟回头看了一眼陆正庭。   这一眼,陆渟读到了陆正庭许多隐晦的意图。   身后保安穷追不舍,前面秋意北速度不减。陆渟无奈想,为什么在现代社会,还会上演被追杀的桥段,不过这个时候还真有点私奔的意味。   两人飞快跑进停车场。   秋意北腾出手按下车钥匙,跑到车的右边,把陆渟往副驾驶一甩,狠狠关门,发出“砰”的一声。   他自己几乎是跳上的驾驶位。   “安全带!”秋意北冲陆渟道,紧接着油门一踩到底。   从梁少泽那里借来的车,性能完全不用愁,汽车扬长而去,身后追来的保安被远远落在身后。   “嘶——”揉着手腕上被秋意北攥出的淤青,陆渟看着秋意北面上神情与车速完全不符的模样,十分顺从地系上了安全带。   “你要带我去哪?私奔?”   秋意北抬头观察后视镜,发现没有车辆追上来后,慢慢减速,开上了大道。   “私奔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陆总这是答应我的追求了?”   “秋老板喜欢的只是陆渟这个名字吧?更何况——”陆渟把淤青的手腕递到秋意北眼前,“我有反抗的余地吗?”   “明明是小陆总误会了,您在平愚市鼎鼎大名,我一个地产行业的新人,怎么会不知道您这张万中无一的脸。”   陆渟回想他与秋意北在隔间那十几分钟的对话,突然反应过来,那时秋意北的神情还有一字一句,完完全全就是在试探他到底对秋意北掌握了多少信息。   陆渟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咬牙道:“秋老板还真是一句一个坑啊。”   他为自己当初说秋意北是一朵白莲花而自嘲,这明明就是一朵从内到外黑透了的黑莲花。   这时陆渟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还没等他接起,就听秋意北道:“免提。”   “秋老板,你这不是私奔,是绑架。”陆渟顿感莫名其妙。   虽然如此,陆渟却意外地配合秋意北,真的开了免提。   刚一接通,欧阳荣的声音就从电话里蹦出来:“陆总,我看见你被一个没看清脸的男人扔梁少泽车里了!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要不要我报警!”   陆渟看了一眼秋意北,对方不置可否。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被抢婚了,不过不用担心,酒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欧阳荣答道:“有些混乱,陆董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现在在车里和宁星河不知道在谈什么。”   说完,欧阳荣担心地问道:“陆总,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先盯紧陆董还有宁家那边,有事及时汇报,我的手机一会儿就关机,出现什么变故,你给——”   陆渟看向秋意北。   秋意北会意,说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陆渟重复给欧阳荣。   见陆渟挂掉电话,熟练地关机,秋意北问道:“陆总有点出乎意料地配合。”   “不配合怎么办?等着秋老板给我撕票?”陆渟反问道。   秋意北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笑出了声。   陆渟见状,挑眉问道:“秋老板也很配合啊,不怕我的秘书是个卧底,透露你的电话号码吗?”   秋意北从容答道:“我整个人都暴露了,电话号码还怕吗?”   车子此时在一栋简陋的居民楼前停下。   陆渟下车刚要打量一下这里,就又被秋意北架着,双脚几乎悬空,带进了一家住户。   在被粗暴地扔进卧室前,陆渟看见了一间紧闭的房门,门锁很奇特。但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顺从地被秋意北摔到床上。   “你就不能温柔点?”陆渟不客气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   秋意北给陆渟看自己嘴角的红肿淤青:“陆总就不要说别人了。”   陆渟得意笑笑,神色渐收:“说吧,绑我有什么目的?”   秋意北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陆、总,omega?”   “又一个把柄在你手上了。”陆渟无奈又坦然,“不过,秋老板藏的还真深,我费劲多少心力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一点信息,没想到秋老板竟然思慕我。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小陆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当然值得喜欢。”   陆渟干巴巴笑了两声,“你就没想过,得罪了陆正庭还有宁家的后果?”   “我怕什么?现在是他们求着我。”秋意北此刻张扬的模样,倒真有了一点资料上那张照片上的少年气。   陆渟被逗笑了,很快他的笑意逐渐变得柔和,他很喜欢看到别人不知所谓,不惧权贵的模样,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除了畏惧他陆家少爷身份的,就是背后议论他在陆正庭面前谨小慎微的人。   唯一不同的,只有欧阳荣,有一股傻愣愣的冲劲。但欧阳荣没有陆渟此刻在秋意北身上看到的张扬恣意。   秋意北的家朴素简约,卧室没有安装吊灯,只有一盏暗黄色的台灯。   昏黄的灯光下,陆渟的笑容被柔化了一层又一层,平日里美却危险的笑,此时竟像剔除了所有毒刺,眉目灵动,笑过花落。   秋意北注视着陆渟的脸,半天没说话。   陆渟渐渐收了笑容:“关于思慕我这一点,你是说真的?”   “我在陆总面前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陆渟冲秋意北勾勾手指,“想追求我,拿北郊孤儿院来换。”   秋意北按照陆渟的意思靠近他,双手支在陆渟身体两侧的床上,双腿跪在床边,上身直逼陆渟。   “可以,正有此意。”秋意北理所应当说道,但很快,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以土地入股,不会出一分钱。另外,那块地皮只能也必须用作重建私立孤儿院,而且我要你亲自参与这个项目的每一个细节。”   陆渟抽出头下的手,谁也没想到,他突然一个挺身环抱住秋意北,下巴搁在秋意北肩头,俏皮道:“好啊,我的未婚夫。”   秋意北没想到陆渟会这样,身体下意识一僵,下一秒就听到陆渟语气大转弯。陆渟阴恻恻地说:“你加了一个条件,我也要加,既然是未婚夫了,我总要试试那方面合不合适!”   话音未落,陆渟一个拧身,将秋意北反手压在床上。   剪刀腿死死锁住秋意北的腰,陆渟说:“梧桐公馆的那一拳,你总得让我还了。”   秋意北并不挣扎:“那一拳可以还,但我也想试试陆总那方面和我合不合适!”   局势瞬息万变。   平时的陆渟还能和秋意北打个平手,但他易感期还没过,四肢无力,被秋意北反腿再次压在身下。   梧桐公馆第一次切磋陆渟就占下风,这次他无论怎样都要报那一拳的仇。   他回忆在拳击教练教授他的那些格斗技巧,一脚踢到秋意北的胸脯,手指发力,要掐秋意北的喉咙。   陆渟腿劲极大,这一脚踹得秋意北上不来气,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手臂一个横扫,使出全力狠狠捶上陆渟的腰侧。   陆渟闷哼一声,全身登时瘫软,倒在床上。   秋意北以牙还牙,微微用力掐住陆渟的脖颈,看着陆渟愤恨的眼神,笑意逐渐加盛。   “不好意思了陆总,”秋意北微微喘气,“一拳加一臂的仇,以后再报吧。”   他不给陆渟喘息机会,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一秒钟,陆渟就能歇过来,反杀他。   他把陆渟翻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陆渟的两只手腕,向上提按在枕头上。   呛鼻的灰烬味与浓烈的伏特加在不大的空间交缠,陆渟紧蹙眉头,额头汗如雨下,脸色随着两人各自信息素的加重逐渐泛白。   他面朝下,唯一能动的手指抓皱枕头,十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秋意北没有做任何准备,横冲直撞。   酒味的信息素强硬地钻进陆渟的鼻腔,调动了他全身血液的快速流动,还有易感期闻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而涌现的心底的狂躁。   陆渟紧咬下唇,血洇在了枕头上,但他依旧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容易被误会成求饶的痛呼。   秋意北在这种时候,眼前却不停晃现隔壁房间的那两张遗照,动作随着脑海中两张遗照的逐渐清晰,力道也逐渐加重,血腥味渐渐盖过两人肆无忌惮释放的信息素。   陆渟嘴唇发抖,不知过去了多久,一股冰凉瞬间席卷。   他的眼眸倏地一亮,方才迷蒙的眼神不复存在,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野兽,只等待敌人放松的那一刻,调动全身力量,给敌人致命的最后一击。   他强忍剧痛,趁秋意北不备,双腿一锁,牢牢地将秋意北的手臂反扭到后背,脚踩秋意北肩胛骨,令对方动弹不得。   陆渟因为不适,眼前模糊一片,但他很清楚地看见秋意北后颈上凸起的一块。   他一口咬上秋意北的后颈,像一条毒蛇,尖牙狠狠刺入秋意北的腺体。   秋意北瞬间两眼发黑,他闷哼一声,将剩下的痛呼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随着身后那条毒蛇牙齿的深入,秋意北的笑容逐渐放大。   直到最后,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秋意北的脖颈流下,陆渟也瞬间力竭,整个人狠狠摔到了床上。   秋意北随手抹了一把,一手的血。   如果秋意北背后长了眼睛,他就能看到,陆渟把他的腺体咬得血肉模糊。   秋意北看着横躺在身侧,此时极度虚弱,胸膛剧烈起伏的陆渟,并未生气,而是笑道:“你还真是不吃亏。”   陆渟:“我……从不做吃亏的生意。”   陆渟嘴角带血,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仿若电影小说中中世纪的吸血鬼一般危险又脆弱。   秋意北吻了上去。   陆渟已经用掉了全身的力气,但他还是发狠咬上秋意北的嘴唇,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   秋意北不予理会,执意与陆渟唇齿交缠。   “陆渟,你标记了我,我是你的人了。”   ----------------------------------------------------------------------------------   无晦春秋: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白石郎曲》郭茂倩 第7章 未婚夫   秋意北做梦了。   梦中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高级洋楼,他站在洋楼右侧的树林中,而洋楼内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一男一女冲着大火嘶吼:“不能烧啊!不能烧!这是让我们去死啊!”   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这两人真的冲进了火海。   透过窗户,秋意北看到了这一男一女痛苦的大叫。   秋意北怔怔地看着浑身浴火的两人,嘴唇微颤:“爸……妈……”   紧接着,他瞥到了洋楼正门很远很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豪车,而车旁站了几个人。   秋意北双眼视力是航空学院前几,所以他看清了那几个人的样子。   是年轻时候的陆正庭。   陆正庭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容精致,穿衣讲究的十三岁上下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面目表情地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孤儿院。   秋意北一阵出神。   他的父母突然大喊:“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陆氏——!我们要你们陆氏的子孙后代都不得好死!!!”   陆正庭站的很远,远到他看不到大火之中有两个人,更听不到这两个人声嘶力竭的诅咒。   话音方落,这两人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被火烧得扭曲漆黑。   秋意北瞬间惊醒,冷汗成股流下。   他摸索着下床,浑浑噩噩走到上锁的房间,刚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彻底清醒。   他没有开锁,而是回到了卧室。   床上的陆渟眉头微蹙,趴着睡着的身体微微颤抖,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秋意北定定地看着陆渟,梦中那个精致小孩的面庞与陆渟渐渐重合。他指尖轻抚上去,从脸颊到下颌,鼻梁至眉间,秋意北轻轻抚平陆渟皱起的眉头。   他掀开被子,发现陆渟还在流血。他打开医药箱,为陆渟处理。   陆渟疼醒了,哑着嗓子问道:“秋老板没尽兴?”   秋意北:“如果我说我没尽兴,陆总还能来吗?”   陆渟:“我来不来得了不一定,但如果你还想来,就不是被咬破腺体那么简单了。”   秋意北笑了一下:“陆总最近易感期身体不适,我的确是趁人之危了,下次我一定和陆总公平切磋。”   收起棉球时,秋意北眼睛扫到了陆渟的左侧小腿。   刚才战况激烈,他没有注意细看陆渟的身体。   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一大片可怖的伤疤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伤疤占据了小腿皮肤的三分之一。他微微眯起眼睛,并未声张,不动声色地合上医药箱,为陆渟重新盖上被子。   陆渟恢复了一些精力,开始嘴上不饶人:“身为一个alpha,被咬破腺体的滋味不好受吧。”   秋意北:“陆总同样身为一个alpha,被我干到起不来,又比我好受到哪里去呢。”   陆渟:“那也比不及,被我临时标记,不能被别人发现,而不得已在家蜗居三天的你啊。”   秋意北躺回床上,一只胳膊枕在头下,面对陆渟,说道:“我很乐意和陆总单独相处,这是一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秋意北欺身上前,信息素再次霸道地包围陆渟,血脉喷张感再次涌现,易感期的alpha会对其他alpha产生无法控制的攻击欲,但此刻陆渟浑身酸软,身后剧痛,他也只能强忍暴躁的本能。   陆渟难耐地闭上眼睛。   秋意北凑到陆渟耳边:“明天在家养伤,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的地方。”   秋意北亲上陆渟被冷汗浸湿的额头,轻声道:“晚安。”   ——   翌日。   陆渟醒的比秋意北早,但他动不了,后腰酸痛,浑身像是被人揍过一遍一样,使不上力。   秋意北睁眼后发现陆渟瞪大眼睛看着他,便笑问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饿了?还是想洗澡?”   陆渟理直气壮地说:“我起不来,抱我去洗澡。”   秋意北把陆渟抱进浴缸。   然后走到门边,靠在门框上,双手交叠,双腿交叉,一副打量的眼神看着陆渟。   陆渟:“水凉,热点儿。”   秋意北笑笑走上前,举起花洒,往热那边一点点掰水龙头,最后掰到了头。   花洒冲在陆渟的前胸,冒出的热气弥漫在二人中间,模糊了两人的面容。但秋意北还是看见,陆渟前胸被烫的猩红,陆渟却依旧微笑着看着秋意北。   秋意北眼神逐渐向下,突然手伸进水里,猛地抓住陆渟的左脚腕抬出了水。   陆渟立刻皱眉。   秋意北打量着陆渟有些可怖的小腿,问道:“烫的?还是烧的?”   陆渟咬着后槽牙,冷笑回道:“秋老板猜猜?”   秋意北:“这疤不浅,足有三毫米厚,不像普通烫伤,火烧的吧?”   陆渟皮笑肉不笑:“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秋意北把陆渟的腿扔回水里,水温调回正常,转身说道:“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等一下,”陆渟叫住秋意北,“问你个问题。”   秋意北回身,“说。”   “为什么选我?”   “为什么这么问?”   陆渟:“据我所知,你和梁少泽走的非常近,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虽然我是陆家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梁氏集团财力还有口碑都比陆氏要强,也更适合你手里的项目。”   秋意北冲陆渟比划了一下:“显而易见,脸,身体。”   陆渟轻蔑一笑。   秋意北:“陆总这么不自信?”   陆渟摇头:“我是不信秋老板会这么肤浅。”   秋意北:“我就是这样肤浅,金钱,肉体,我追求的就是这些。什么给流浪的孩子一个家,开发贫民窟,造福社会,拯救苍生,我没兴趣。钱和性才是我最大的兴趣。”   陆渟笑道:“好巧,我也是。那么——合作愉快?”   陆渟从水中伸出手。   秋意北上前几步,绅士地握住陆渟发烫的指尖,笑道:“合作愉快。”   ——   洗完澡的陆渟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裹了件浴袍扶着墙慢慢走出浴室。就看见客厅的桌子上面对面摆了两盘吐司,两杯不知道是豆浆还是牛奶的液体,还各有两个水煮蛋。   他轻挑眉道:“秋老板还挺有生活。”   晓萤蒸呖   秋意北洗完手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陆渟微微躬起的腰,问道:“要抱吗?”   陆渟白了他一眼,倔强地狠狠直起腰,步态如常走到餐桌前,坐下。如果忽略他瞬间变白的脸色,秋意北真以为昨晚的一切是他的梦。   秋意北被陆渟死活要强的样子逗得一笑,拉开凳子,坐到了陆渟的对面。   陆渟看到吐司盘子旁边的鸡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磕磕,一点一点扒鸡蛋壳。   秋意北注意到陆渟的动作,问道:“不爱吃鸡蛋?”   陆渟:“不爱吃水煮的。”   秋意北:“那你爱吃什么样的?”   “糖醋的,糖醋煎蛋。”陆渟扒完刚要塞嘴里,秋意北突然伸手,一把抢过去,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捞起手机,进了厨房。   看秋意北进厨房前,手指噼里啪啦打字的动作,好像是在查些什么。   没一会儿厨房就传出来油煎的噼啪声。   陆渟的手还停留在要送鸡蛋入嘴的姿势,怔怔看着厨房若隐若现的秋意北的背影,很快粲然一笑,手掌支住脸颊,冲厨房喊道:“醋多放点!”   “好——” 第8章 喂,秋意北   “那个小alpha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陆渟咬了一口煎蛋,看似随意地问。   秋意北摇头:“不是。你逃走后梁少泽上来,我们聊了一会儿,刚准备下去,就看见宁雨星摇晃着身子出了302,那个时候那个alpha还在呼呼大睡。我们两个下楼之后晚了一步,没拦住宁雨星上车,后来发生车祸,警察来了,那个alpha早不见了。”   陆渟笑道:“为什么这么配合,有问必答?”   秋意北喝掉最后一口豆浆:“当晚梁少泽为避免我的信息在警察那里留底,提前让我走了,也和那些阔少爷们打点好不能说出我当时在场。如果警察查到你,你就是第一嫌疑人,我又何尝不是?”   陆渟三指捏住玻璃杯,手腕摇摇晃晃,身体往前倾,道:“秋老板这么怕见警察?”   秋意北抬眸道:“如果是陆董事长,被警察带去问话一整夜,第二天陆氏集团的股票会怎么样?”   陆渟抬眉,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秋意北放在桌上的手机“嘀嘀”响了两声。   秋意北点亮屏幕,看了半晌,扣下手机,问:“你给宁雨星注射了什么?”   “omega引诱剂。”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陆渟严肃说道   秋意北一推手机,手机在大理石桌面上滑到陆渟手肘前。   陆渟把手机翻过来,欧阳荣的短信对话框出现在眼前,短信的内容:   “请帮忙告诉陆总,警局内部传出最新消息,他们在302的沙发上检测出了少量致幻剂成分,谢谢。”   陆渟皱眉:“致幻剂?”   秋意北:“你的针管我当晚就托人检测了,的确只有omega引诱剂的成分。”   陆渟冷哼一声,把手机甩回去:“你又在试探我。”   秋意北不理会陆渟的质问,“有人故意针对你,针对陆家,甚至不惜用宁家二少爷的性命来陷害你。想得到是谁吗?”   陆渟放下还剩半杯的豆浆,往椅背上一靠,“和陆家有仇的太多了。近几年陆正庭已经收敛许多,要是放十年前,多少小企业被他搞的家破人亡。”   陆渟说完,抬眼观察秋意北的表情,可秋意北的表现让他失望了。   秋意北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面色如常。   陆渟在心底暗暗思忖:猜错了?   秋意北站起来认真收拾碗筷,对陆渟道:“梁少泽警局认识些人,我让他帮忙盯着点,我也会尽快找到那个alpha,在此之前,你要小心。”   “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的职责所在,未婚夫。”秋意北弯腰亲吻了陆渟的鼻尖。   相比于亲吻,秋意北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更让他受用。陆渟舒展身体,望着秋意北刷碗的身影,伸长双臂,作射箭状,正对秋意北后心。   右手倏地一松,陆渟看向秋意北的眼神也瞬间如猛兽盯紧猎物般志在必得。   ——   两人第二日的相处平安无事。   被秋意北粗暴地对待过,身体还未恢复,陆渟早早入睡,秋意北也放松地躺在陆渟身侧,闭上双眼前,定了明天早上七点的闹钟。   不过很不幸,闹钟每隔五分钟一响,一直响到了十点。   等两人苏醒过来时,各自一脸分不清梦还是现实的样子。   陆渟坐在车上半个小时的功夫,已经打了五六个哈欠。   但当他发现秋意北行驶的路线是往北走时,他的瞌睡虫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要带我去哪儿?怎么开上梧桐大道了?”   “清醒了?”秋意北腾出一只手,从后车座够到一个馅饼递给陆渟,“吃早饭。”   陆渟接过,觉得有些好笑:“你现在的样子,和你第一晚简直天差地别。”   秋意北左右看看路况,“只不过是独自一人生活太久,更注重自己的健康,而且孤儿院的合同还没签,我怕你反悔,总要殷勤着点儿。”   白日里的梧桐大道和平愚市其他街道没有任何差别,双向车道排满了车辆,移动缓慢。   他们坐着梁少泽的车,经过宁雨星出事的地方。   陆渟打开包装纸,早上睡的太饱,有些没有胃口,正在犹豫时,忽然瞥到地面上车祸留下的爆炸的痕迹,不禁有些呼吸加速。   秋意北见状,问道:“你还好吧?易感期不舒服?”   陆渟摇头:“不是,我小时候出过一次车祸,也是爆炸,所以见到这个场面,可能有些应激了。”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就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所以你小腿的疤是那时烧的?”   “是。”   这下陆渟彻底没胃口了,回想起六岁那年车祸爆炸的大火,他好像再一次闻到了人肉被火烧出油腥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把秋意北车上放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去了大半瓶。   秋意北看到陆渟反常的样子,没说话。   平愚市最北面是一大片荒凉的贫民窟,政府一直对这里疏于管理,又从不想着扶持这里的百姓。多年来,这里的人只能自给自足,少些走出去的人,也闭口不谈与这里的牵绊。   招摇的宾利车没有再向里面开,不只是不想引起注意,更是那里的小道根本开不进去车。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陆渟闻到这里隐约泛起的腐烂味,皱眉问道。   秋意北没解释,拉着陆渟往深处走。   这么多年了,贫民窟外面的世界已经繁华到难以想象,这里却还依旧无数人跪地乞讨,在外面奔跑玩耍的孩子还穿着破烂衣衫。   登上数十级台阶,秋意北领着陆渟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一栋焦黑一片,已经看不清本来样貌的别墅矗立在二人面前。   一块乌漆嘛黑的门牌只剩下一颗钉子,只剩一个角被钉在外墙上,晃晃悠悠的门牌上有几个字:幼南路27号。   秋意北:“这就是那栋废弃孤儿院。”   陆渟深处的记忆被强行扯出,他并不想回忆,但那段记忆不容置喙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忘不了十三岁那年,陆正庭带着他来到这里,将车远远停下,强迫他下车看着这间孤儿院燃起熊熊大火。   陆正庭命令他在这里一直看着,直到最后一点火星都熄灭。   “如果还想回到陆家,就站在这里看着。”   小陆渟双手攥拳,力道过大,手心被指甲掐破。他挺直腰背真的一直看着肆虐的火焰在他面前嚣张地吞噬掉这栋空荡荡的孤儿院。   大火好像烧了一天一夜,陆渟记不清了。   最后一点火苗被突降的大雨扑灭,陆渟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双脚发麻,浑身发冷。陆正庭坐在后车座,静静看着这一切。   管家奉命去检查大火有没有彻底熄灭,回来时却脸色发白,一脸惊恐。   “老……老爷,里面有两具死尸。”   过度的饥饿寒冷让陆渟开始耳鸣,他听不太清,但隐隐约约知道里面烧死了两个人。   陆正庭问:“不是说里面没人吗?”   管家:“火烧起来之前确实是没人的,可能……可能是火起来了之后跑进去的。”   陆正庭:“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找人随便埋了。”   管家答应着又跑了回去,可是没多久,管家再回来时不止是苍白,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陆正庭:“又怎么了?”   管家:“那那那那……那两具尸体没了……”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秋意北的影子盖住了整个陆渟。   陆渟猛然回神,看着秋意北意味深长的笑,道:“秋老板知道的不少啊,带我来这里,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吧。”   秋意北:“我知道的,远比陆总想象的要多的多。”   陆渟推开秋意北:“我现在越来越不相信,秋老板只是为了得到我,才如此大费周章了。”   “平愚市房地产巨头除了梁家就是陆家,梁家太干净了,我也和梁少泽有一份兄弟情谊在,他们家一直帮助我,所以也不好再要求更多。但我南飞地产一个蝼蚁想在平愚市活下来,总得找棵大树依靠。能攀上陆家,不知道要遭到多少人红眼妒忌。美人事业一举多得,值得我费尽心思。”   “我是个alpha。”   “事先并不知道陆总其实是alpha,知道后,也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爱慕,a和a相恋怎么了,性别自由,爱自由。”   秋意北重新拉起陆渟的手腕,继续往里走。   绕过别墅,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瞬间映入陆渟的眼睛,花香与此同时沁入两人的肺腑。   秋意北深吸一口气,带着被这里震惊到还有些茫然的陆渟走进花海中央。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里是贫民窟。”陆渟后知后觉地看看那栋别墅,又看看周身这一簇簇随风摇曳的薰衣草。   秋意北撒开陆渟,后退几步,张开双臂,道:“大二那年,高教机实践课,擅自飞出规定空域,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样一片花海。”   陆渟:“你以前是飞行员?”   秋意北送出长长一口气:“没毕业,大二结束就辍学了,我连客机的机身都没摸过。”   不知道秋意北为什么会辍学,但陆渟知道,如果在这样的气氛下问这样破坏气氛的问题,一定不合适。所以他把视线放远。   陆渟去看随风摇曳的花茎,风把薰衣草的清香带向他。   “这里为什么会开这么一片……”   秋意北打断陆渟:“不知道,也许是上天撒下的种子,给荒芜的这里,开出一片希望。”   “希望吗……”陆渟喃喃自语。   秋意北这时突然后退几步,躺在了花海之上,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蓝天。   陆渟走到秋意北身边,蹲到他的面前:“你是因为这片花海所以才买下的这块地皮吗?”   秋意北:“算是吧。”   陆渟:“秋老板挺浪漫。”   秋意北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花粉:“追求如此优质的‘omega’,还是陆家二公子,不浪漫点怎么有竞争力?”   陆渟低头认真想了想,笑道:“的确要比宁家那个酒囊饭袋有竞争力。”   秋意北转过身往远处走。   陆渟也跟着站起来,他没有动,只是看着秋意北此时浑身散发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恣意潇洒。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只听秋意北语气少有地轻松:“别整天盯着陆家那点事,多抬抬头,看看蓝天,闻闻花香。”   陆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挑眉。   过了半晌,秋意北听不见身后陆渟的声音,刚要转身去找,突然听到陆渟叫他。   “喂,秋意北。”陆渟高声喊道。   秋意北回头。   陆渟:“我们结婚吧。” 第9章 羔羊   梁少泽借给秋意北的那辆红色宾利一个急刹,停在距离陆公馆五米的位置。   陆渟准备推门下车,却被秋意北一把按回副驾驶。   “后天忙不忙?”   “后天?”陆渟认真思考,“应该不忙,你有事?”   秋意北打开结婚证,食指点点上面印着的陆渟的出生年月日,“二十三岁生日,等我来接你。”   陆渟的生日从来没有人给他庆祝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一天和一年中的365天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他微微惊讶后,展颜一笑:“那两日后,我便在陆氏集团楼下,等着秋老板了。”   结婚证上的陆渟露着明媚幸福的笑容,秋意北在陆渟下车后,久久凝视照片上陆渟的笑容,半晌才回神。   他合上结婚证塞进衣兜,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陆渟头也不回走进陆公馆,身后秋意北什么时候开车离去,他并不关心,也无暇关心,因为接下来他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推开陆公馆的大门,就看见宁星河趾高气昂地坐在陆正庭对面。   宁星河看见陆渟进来,冷哼一声:“陆伯伯,您说的还真准,陆渟今天真回来了。”   陆渟没有去看宁星河,而是对着陆正庭的背影,道:“父亲。”   陆正庭端坐着:“去哪儿了。”   陆渟抿抿嘴,说:“我和秋意北——登记结婚了。”   “跪下!”陆正庭大怒站起。   这一声不仅让陆渟立刻下跪,更是让宁星河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虽然此前就听说过陆家的雷霆家法,还有陆正庭对陆渟近乎变态的控制,但是今天一见,还是难以想象。怪不得陆正庭和他说,就算不提前告知陆渟,陆渟也会无条件答应他的求婚。   “陆伯伯,不要动怒。”宁星河再生气,也是因为真的爱慕陆渟,才借着自家的生意,和陆正庭谈条件。   现在看见陆渟低头跪在地上,他的心里也不太好受。   陆正庭没有理会宁星河的求情,从一旁的花瓶中抽出一根藤条,走向陆渟。   宁星河见状,自己的脸先白了。他来的确是想要陆正庭给个说法,但没想让陆渟因为他挨打,这不是让陆渟恨自己呢么。   “陆……”   宁星河话刚出口,藤条已经挥下去了。   不需要陆正庭开口,陆渟自己脱了西装外套,只留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浮在身上。   第一下,陆渟就没受住,上身一弯,左手撑在地上。   “起来。”陆正庭沉沉地说。   陆渟咬牙直起身子。   接下来的五鞭,十鞭,声音一次比一次响,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低落,被汗濡湿的衬衫也洇出淡淡血迹。   自始至终,陆渟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宁星河看着陆渟的脸色越来越白,感觉陆正庭再不停手,就要闹出人命来了。他直接跑到陆渟前面,拦住陆正庭,说:“陆伯伯,有什么话好好说,咱们两家合作的事情可以再谈。”   陆正庭抬眼看了看宁星河,又看了一眼陆渟,扔了藤条,由宁星河扶着,坐回了沙发上。   但是陆正庭没有放话让陆渟起来,所以陆渟忍着头晕,还有背部的疼痛,微微颤抖,挺直后背,一直跪在地上。   宁星河和陆正庭接下来又谈了些什么,陆渟已经听不太清了,直到陆正庭又突然说道:“陆渟,替我送送星河。”   “是……”陆渟狠狠闭了下眼睛,支撑着沙发,慢慢站起来,强忍不适引宁星河出了门。   刚下台阶,宁星河确定陆正庭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他立刻说:“我不知道陆伯伯会这么生气,你伤要不要紧?我只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没想拿陆伯伯压你。”   陆渟看着这个时候有些慌张的宁星河,与平时那个颐指气使的他反差巨大,直觉好笑。   他现在有些站不住,胳膊支在铁门上,脸色不能更惨,笑问道:“宁总,什么样的omega您没见过,何必非我不可呢?如果是为了幼南路27号那块地皮,那宁总您的求婚,好像也没您表现出来的那么纯粹。”   “那那个什么秋意北呢!他就只是爱你没有其他目的吗!”宁星河嚣张跋扈的性子还是掩饰不住,立刻喊了出来。   但是他见陆渟好像疼到指尖都在颤抖,声音立刻软了下来:“陆渟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大学时你也一直照顾我,虽然我刚知道陆伯伯会这么严厉,是我对你不够关心了,但我们两家是世交啊,门当户对,总比秋意北……”   陆渟背后虚汗狂冒,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泛白。他及时打断宁星河:“我照顾你,只是因为我父亲和宁董事长是世交,还有学长对学弟的维护,没有其他感情。在你的求婚现场驳你的面子,让你难堪了,是我的不对。但我现在是有夫之夫也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陆渟拿出结婚证给宁星河看。   他疏离道:“如果我身上挨的这顿打,不能让宁总消气的话,您尽管说,您一直看中的陆家疗养院那条线,明天我就让欧阳带着转让合同过去。我想,我的父亲也是愿意以此赔罪的。”   宁星河盯着照片上挨在陆渟身边的秋意北,眼神中渐渐露出了冷意。   陆渟及时合上结婚证,“宁总,车来了。”   管家把宁星河的车开到陆公馆门前。   陆渟走到车前,为宁星河打开车门,此举的言外之意已经显而易见。   “宁总,路上注意安全,令弟的事还请节哀,如有需要,能帮上忙的,陆某随叫随到。”   车子扬长而去,陆渟看见了宁星河眼里对秋意北的恨意,但他熟视无睹,“情敌”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与他无关。   走回陆公馆,身后的伤已经痛到麻木,陆渟只能感觉到不知是汗,还是血,成股顺着背部流下。   陆正庭还坐在那里,听见陆渟回来的动静,没有开口,眼睛却看向楼梯旁的一个狭小阴暗的角落。   陆渟呼吸一窒,从他六岁开始,只要犯错,无论事情大小,那个角落会是他那整一天的容身之处。   不许喝水,不许吃饭,不许去卫生间,在那里跪一天一夜。   “父亲……”陆渟不想去。   陆正庭不容置喙道:“过去,跪着。”   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陆渟想到了母亲。   他踱步过去,忍着后背的疼痛,将自己一米八多的个子,强行塞进那个小小的空间,跪在满是尘土的地面。   命令发出者见陆渟已经跪好,一言不发地走回书房,留下陆渟一人。家里的仆人们早已习惯,二少爷经常被这样罚跪,他们已经做到目不斜视,听不见任何动静,自己做自己的事。   时针很快从上午的十点,转了一整圈,重新指向“10”这个数字。   后背的伤已经结痂,膝盖早已跪的没有任何知觉。   陆公馆夜晚从不开灯,此时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   轮椅的吱呀声缓缓向陆渟靠近,一只手向陆渟伸了过来。他慢慢抬头,陆渊手里拿着一个面包,递到陆渟面前。   陆渟挤出一抹笑,摇摇头:“不要连累大哥。”   陆渊的语气非常冷淡:“从小到大,你每次挨罚都是我偷偷给你吃的,被爸撞见无数次,哪次我被连累了?”   陆渟顿顿,苦笑道:“可是我已经连抬手接过面包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姓秋的,”陆渊收回手,“你之前和他交往了?”   陆渟摇头:“我不认识他。”   陆渊慢慢说:“不认识,第二天就去结婚,我很羡慕你。”   “大哥是羡慕我被罚吗?”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少有的兄友弟恭啊。”陆正庭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渊手一抖,摇动轮椅,退开一段距离,恭敬道:“爸。”   陆正庭没有应,而是喊道:“管家,扶大少爷回房休息。”   管家跑过来,把陆渊从轮骑上扶起,每迈一步,就蹲下把陆渊的腿抬到上一个台阶。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管家才将陆渊和轮椅一起“运”上楼。   看着陆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陆正庭重新看向陆渟。   “父亲,”陆渟挺了挺后背,跪的更直了,率先开口道:“您打我,是给宁星河补足慈善晚宴上丢掉的面子。您罚我跪,是在惩罚我大庭广众之下忤逆您。但,父亲您其实是乐于见得秋意北抢婚一事的。”   陆正庭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渟,“接着说下去。”   陆渟舔舔干裂的嘴唇,道:“宁家的银河集团近期扯上了不少官司,宁董事长被经侦多次传讯,就连宁雨星遭遇车祸死亡一事,宁家都没有大张旗鼓逼迫警方尽快破案,足以见得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提出与陆家联姻,只是为了找一棵大树好乘凉,父亲碍于梁家的势力,知道陆氏集团争不过梁氏,所以不得已答应宁家的联姻。现在秋意北突然站出来抢婚,无异于告诉宁家,不是父亲您悔婚,是那块地皮的金主自己找上陆家的,不是陆家不仁不义。”   “你果然不简单,集团的几个董事很看好你。”   陆渟低头道:“是父亲教导的好。”   “你是个alpha,又有极好的商业天赋,真的心甘情愿,今后在陆氏集团的所有成就,都是在给你大哥铺路?”   陆渟立刻回道:“陆渟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母亲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陆正庭听后,胜券在握一般地笑了。   他闻到从陆渟身上散发出的阵阵信息素味道,发现没有被alpha标记的痕迹,便问道:“他知道你是alpha吗?”   陆渟顿了顿,答道:“他不知道。”   陆正庭:“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以为自己算计了别人,也许你才是掉进猎人陷阱的羔羊。”   陆渟缓缓抬头,“是羔羊还是豺狼,是被算计还是主动跳进去,只能最后见分晓。父亲,您说呢?” 第10章 春风   陆渟一步一挪撑着扶手走上楼梯,经过陆渊卧室时,听到里面有阵阵忍耐的声音。陆渟忽然想起,陆渊的发情期还没过。   他回到自己房间,取出五支omega抑制剂,放到陆渊卧室门口,敲敲门,道:“大哥,抑制剂放门口了,我走了你再来拿。”   说完,陆渟准备扶墙回房,却突然听见陆渊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说的大学生,明天带来吧……”   陆渟脚下一顿。他知道陆渊性子比他还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松口,应该是非常不舒服,才会对他开这个口。只是他现在也找不到那个小alpha,但他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陆渊:“好的,大哥。”   陆渟的卧房十分简单,黑色桌子上只有一台电脑和一个白色小药箱。他慢慢褪下已与伤口黏合异常牢固的薄衬衫,皮肉与衬衫的衣料相互拉扯,尖锐的疼痛让陆渟瞬间又一次疼出了一背的冷汗。   蕴含丰富盐分的汗水给再次撕裂的伤口带来了二次残酷的洗礼。   陆渟神态倦怠地将衬衫扔到床上,进了浴室。   片刻水声过,陆渟甩着头上的水珠坐到床前,打开医药箱,简单往后背撒了一些药,又拿出包装袋里所剩无几的纱布,胡乱裹了一下伤口,便力竭一般将自己摔到床上。   他闭着眼睛,双手双脚并用,把被子和自己拧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麻花,脸朝下,大有一副要憋死自己的架势,沉沉睡去了。   只是这一觉他睡的并不舒坦。   半睡半醒中,被秋意北捶的那处又开始闷闷泛疼。本来已经恢复七七八八的腰伤,因为在冷硬的地板上跪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好像复发了。   他在床上怎么躺都不舒服,一夜虽无梦,却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早上醒来时,陆渟的脸色还赶不上昨晚。   比昨天还要更白的脸色,以及乌青的眼圈,都在明目张胆地彰显它的主人昨晚的睡眠质量究竟有多低下。   未经过吹干的头发此时更是毫无生气地耷拉在陆渟额前,头发尖恰好垂到陆渟的下眼眶。隐隐约约从碎发中露出的双眼,与往日里那个盛满笑意的陆渟大相径庭,一股冲天的阴鸷从他的双目中毫无掩饰地释放。   陆渟难耐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好半天才搞清已经第二天了。   眼中所有平日从未展露过的情绪在一刹那消散,他把挡在眼前的头发随手撩到后面的同时,目光迎向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新的一天到了,陆渟。”他对自己说道。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陆渟躲开刺眼的阳光,接起电话。   “喂,是陆渟陆总吗?”对方声音怯懦懦的。   陆渟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那天那个小alpha,赶紧正色问道:“你在哪儿。”   “我……我躲起来了。”   “是你害死的宁雨星?”   “他是……被人害死的?他不是发情期加上酒后驾驶,出车祸死的吗?”小alpha不确定道。   陆渟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是车祸?宁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为避免舆论造成的影响,警方一直对案情结果是秘而不宣的。”   小alpha立刻结巴道:“我我我我……我醒来后看见爆炸的场面了!”   “那你怎么就确定车里是宁雨星?”陆渟步步紧逼。   “我……我听他们喊的。”   陆渟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副模样。不再咄咄逼人,戴起他柔和的面具,温柔耐心道:“不要怕,我知道,你一定是被人利用了,我们见一面,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会帮你。”   “我不敢出现,我怕警察找到学校,被辅导员知道我给学校的同学接这种生意。我不能回去,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陆渟:“好,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父亲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宇。”   陆渟抬腕看了看时间,说道:“苏宇,既然你那么害怕,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我没钱了,您说过有困难找您。我躲在外面,不敢出去接活儿,已经没钱吃饭了。而且,陆总您那天好像给宁少爷注射了什么东西,您一定不希望警察知道这件事。”苏宇的语气逐渐硬气起来。   “我当然会给你钱,”陆渟笑笑,“你可以暂时不出现,但是有没有干净的alpha,一次都没有做过的那种。让他来见我,做完他该做的事,我不仅给你最近的生活费,还会把中介费翻倍给你。”   “真的?”   “当然。”   苏宇兴奋过后,想了半天,说出了一个名字,“……有,叫叶春风。”   ——   叶春风此时整个人拘谨地端坐在陆渊卧室的软椅上,满脸疑惑地看着陆渊为自己注射omega抑制剂的动作。   屋子里浓郁过头的茉莉味的omega信息素无一不在告诉叶春风,眼前这个消瘦病态的男人,正忍受着omega发情期的痛苦,可是这个男人却不让叶春风靠近他一步。   这让叶春风这个从小到大的优等生也一时脑袋转不过来弯。   陆渊双手撑住轮椅,缓过抑制剂带来的不适感,冲叶春风问道:“名字。”   “叶——春风。”   “春、风。”陆渊一字一顿重复,“一个大学生,不好好上学,为什么接这种生意?”   叶春风抿抿嘴唇,犹豫了很久,不太想说,但他有点抵挡不住陆渊近乎压迫的眼神,终于慢慢开口道:“家里弟弟重病,母亲也体弱,我刚上大学,没有积蓄,苏宇和我说有门路来钱快,我就过来了。”   叶春风长相很清秀,皮肤白皙,头发有些营养不良的发黄,长长的刘海稀疏地遮盖住他自带忧郁的眼睛。他说这番话时,眼中的倔强和哀伤相互缠绕、交杂。   此情此景看在陆渊眼里,破天荒地让他一改平日里的冷心冷肺,情不自禁多问了几句:“什么病?”   “肾病。”   陆渊沉沉叹了一口气,拍拍床,道:“上床,睡觉。”   叶春风立刻站起来,手足无措。他只是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没经历过这种事,虽然来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为了弟弟的医药费,什么尊严脸面都不要了,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的恐惧和羞赧达到了顶峰,脸登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朵。   陆渊自然也看见了叶春风的窘迫,无奈道:“你自己睡。”   “啊?”叶春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渊:“陆渟给你多少钱?”   “陆总先给了我五万定金,说如果我能让您满意,会再给我五万。以后每次来,都是五万这个价钱。”叶春风老实答道。   陆渊轻抬眼皮看叶春风:“你,脱光衣服,把你的alpha信息素味道沾满我整个房间,我给你十万。”   “沾满……我的信息素?”叶春风不确定地问。   陆渊点点头。   “可是,您现在是发情期,我的信息素会让您不舒服吧。”   陆渊愣了一下,不解反问道:“你还有心思去关心你的雇主?”   叶春风严肃道:“陆总找我来,应该就是不想看到您被发情期折磨。我看您桌子上放了好几支空的omega抑制剂,应该打了不止一次了。如果我不标记您的话,满屋子的alpha信息素味道,您可能需要更多的抑制剂,会更加不适。”   陆渊看着眼前这个时而无措,时而又义正严词的年轻alpha,嗤笑了一声。   但很快,他恢复了原本阴郁的神情,问道:“你弟弟的治疗费一共多少钱?”   叶春风垂眼闷闷道:“一年要十万块。”   “我给你二十万,”陆渊没给叶春风反应时间,“以后每年你弟弟治疗的费用,还有你和你母亲的生活费,你上学的学费,我全权负责。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春风惊喜之余也有一丝隐隐害怕:“什么,条件?”   陆渊慢慢道:“临时标记我,并告诉陆渟,我们今天度过了愉快的一天,我对你很满意,我要你以后每个周末都来陆公馆见我一次。但——不许碰我。”   叶春风望着陆渊眼神中他看不懂的阴沉,双手攥紧裤子下意识想往后退。他直觉这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但现在弟弟躺在医院里,一旦后续的医疗费断掉,失去的就是弟弟的性命。   在陆渊思考需不需要再加一层筹码时,叶春风答应了。 第11章 我见过   遥遥望着马路对面“南飞地产”四个字,陆渟心里不禁佩服起秋意北来。   来到地产行业犹如修罗场的平愚市,还能在一次又一次挫折中坚持把自己的企业做起来,到了如今政府都青眼相看的程度,果真不一般。   陆渟掏出插在裤袋的手,拿出手机给欧阳荣拨了过去。   “去平愚市周边城市查一下,正规的航空学院或者飞行学院里,有没有一个叫秋意北的人,大二就辍学了。”   欧阳荣在电话那头噼啪打字:“只是周边城市吗?要不要全省查一下?”   陆渟:“不用,刚摸到飞机的学生,就算技术再好,胆子再大,也绝不会冒险中间跨一个市。”   欧阳荣刚要答“是”,就听电话那边又传来陆渟的声音。   “还有——”   只是两个字结束,陆渟就没有声音了。   “陆总?还有什么?”   陆渟犹豫了一下,那日试探秋意北家里是否是多年前陆正庭的竞争对手,但试探结果并不如陆渟所猜测的那样。   “没什么了,你去查吧。”   “是,陆总。”   陆渟挂掉电话,大步流星走进了南飞地产的大门。前台并没有人接待,陆渟向里望了一眼,发现所有员工都在忙忙碌碌,低头工作,地上飞满了文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个不属于公司的人进来了,还直接走向了老板办公室。   “铛铛铛”三声敲在玻璃门上。   秋意北从厚厚的文件中一抬头,就看见了笑意盈盈倚在门上的陆渟。   “秋老板好忙啊。”陆渟像是进自己办公室一样,熟门熟路坐到了秋意北办公室的沙发上。   这时前台的行政人员终于看见陆渟这样一个陌生人坐在了自己老板的办公室里,刚要开口,秋意北远远冲她摇了摇头。   而后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看了一眼悠闲坐在沙发上的陆渟,道:“脸色有点白,身体不舒服?”   陆渟一怔,没想到秋意北开口第一句是问这个。   他很快笑笑摇头,顾左右而言他问道:“最近有项目?我看你手底下的人都忙疯了。”   “陆总打听商业机密都如此明目张胆了?”秋意北给陆渟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并坐在了陆渟的身边。   趁着陆渟伸手去够茶杯的时候,秋意北一把掀起陆渟的衣服,果然看见了陆渟就像是没长手一样给自己绑的纱布。   秋意北给陆渟放下衣服:“猜到你会被打。”   陆渟见自己瞒不过了,也没想瞒,只是他习惯性不想说而已,就不再掩盖自己不适的神态,蹙眉道:“不是那里的事,我腰特别疼。”   “腰疼?”秋意北重新撩起陆渟后背的衣服,手摸上去,果然一片冰冷僵硬。陆渟侧腰那根筋狠狠崩着,马上就要崩断了一样。   秋意北:“你走前我特意确认你腰伤快好了才放你走的。”   陆渟苦笑道:“要不你试试腰伤未愈,跪在地上十二个小时?”   秋意北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送一条毛巾和一盆热水进来。”   陆渟看着秋意北忙前忙后,颇有些心安理得带着享受的意味斜靠在沙发上。   “忍了一晚上?”   “你说呢。”   秋意北坐回沙发,示意陆渟趴下。   陆渟看看秋意北手里的毛巾,又看看秋意北的腿,往秋意北那边坐了坐,趴在了秋意北的膝盖上。   秋意北折叠毛巾的手一滞。   他低头,只能看见陆渟没有怎么打理头发的后脑勺,还有伤痕遍布劲瘦的腰。   秋意北长长送出一口气,不知是在无奈叹气还是平复呼吸。   他把自己的手和毛巾同时浸热,搭在陆渟发硬的腰上。一下一下轻柔又不失力道地按揉,时间很快过去了两刻钟。   秋意北拿开毛巾,再用手指摸上去,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了。   “陆——”   秋意北刚说了一个字,就发觉腿上这人的胸腔在平稳地起伏。他弯腰去看陆渟露出不多的侧脸,果不其然,他睡着了。   秋意北无奈摇摇头,毛巾扔在一边,把陆渟后背的衣服又往上掀,就看见了他自己糊弄自己的裹纱布法,果不其然,肩胛骨那里渗血严重。   他从桌底够到一个医药箱,拿出里面的伤药,用不会弄醒陆渟的动作为陆渟重新上药、包扎。   此刻秋意北专注地神情就好似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物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认真又小心翼翼。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办公室外,透过磨砂玻璃,有一双被伤情填满的眼睛。   陆渟迷迷糊糊睡醒,发现自己还在秋意北的腿上,尝试起身,发觉后背的伤和腰都没那么疼了,但是酥麻感特别重。他闷哼一声没起来,往后一仰摔到了沙发的一角里。   陆渟捏捏眉心,瘫在沙发里:“太困了,差点忘了正事。”   “什么正事?”   “宁雨星的那个小al——”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伴随而来的还有利落的高跟鞋声,和一声“秋总”。   进来的是一个气质过人的年轻女人,是那种扔在人堆里也会被一眼挑出来的类型。   优雅中不失强势。   陆渟用欣赏加探究的眼神注视这个进老板办公室不需要敲门,老板还不会生气的女性。   关于这个女人所有可能的身份在陆渟脑袋里转了一圈,不到几秒,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   他刚要起身上前,没想到秋意北比他还快,迎了上去问道:“什么事?”   女人从头至尾都没有看陆渟一眼,对秋意北道:“这份文件你签一下。”   秋意北拿过来,扫了一眼,刚要下笔,陆渟突然走了过来,瞥到了文件上的内容。   陆渟:“你们卡在上市上了?”   秋意北签字的笔顿了一下,点点头。   陆渟拿过秋意北手里的文件,一页一页翻过去,手指逐页点点,口中还喃喃道:“股改已经完成,符合经营时间大于三年,也没有抽逃注册资金……你们注册资金只有一千万?后续没有追加吗?”   秋意北答道:“南飞地产经历过一次比较大的动荡,至今没有余力追加注册资金。”   “公众流通股也不足百分之二十五。你们的月度报表给我看一下。”陆渟把文件还给秋意北,转头对女人说道。   女人犹豫了一下,看见秋意北对自己点头,便回去取了上个月的月度报表。   等她回到秋意北办公室时,陆渟已经坐在了老板椅上,秋意北站在陆渟的身侧,不知两人对着秋意北桌上其他几份文件在低语讨论什么。   文件递到陆渟眼前,陆渟抬头抬手接过。   这时陆渟才有机会从正面看清女人的样貌,说实话,很惊艳。   波浪棕色长发垂在素雅的西装后,金丝方形眼眶架在女人秀挺的鼻梁上,眼角一颗小小的褐色泪痣从镜片透过来,浅浅的小麦肤色更是将这个女人映衬得与众不同。   虽然是一个beta,但是气场丝毫不输alpha。   “这位美女姐姐,我好像见过。”陆渟脱口而出。   女人在正式与陆渟对视那一瞬,也恍惚了片刻,很快她恢复原本干练的模样,从容反问道:“陆总还用这么老套的方式搭讪呢?”   陆渟挑眉:“你知道我是谁?”   女人道:“陆总不也猜到了我是谁?”   “我正式介绍一下吧,”秋意北插嘴道,“我的合伙人,晏燕。我的——未婚夫,陆渟。”   陆渟与晏燕互相点头示意。   陆渟重新低头去看文件,道:“确实短时间内无法追加两千万,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一个月内具备所有上市资格。”   “啪”的一声合上文件,陆渟抬头自信地说。   秋意北与晏燕互看几秒,低头问陆渟:“什么办法?”   陆渟展开笑容,勾勾手指。   秋意北凑近,陆渟温热的呼吸打在秋意北的耳垂上。   “暂、时、保、密。”   晏燕自知这个场合她不适合再待下去,没有说话默默退了出去,只是在关门时,看向秋意北的眼神中有掩盖不住的留恋,与看向陆渟时再次流露出的讶异。   “晏燕走了,你要和我说什么正事?”秋意北余光瞥见晏燕离去的身影,立刻挺直了身子。   陆渟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是为了让她出去。”   “宁雨星养的alpha你找到了?”秋意北不接话茬。   陆渟有些无所谓道:“他主动给我打的电话,让我给他钱,否则就去举报我。”   “梁少泽认识他们学校的人,找到他应该不难,我尽快。”秋意北靠坐在办公桌上,看着随手把玩他钢笔的陆渟,目光闪烁片刻,问道:“这个事情打个电话就行,为什么特意来公司找我?”   陆渟摇晃椅子,转向秋意北,歪头天真笑道:“不来,怎么知道我的未婚夫公司里还有这么一个漂亮而且优秀的美女姐姐呢?”   秋意北静静看着陆渟嘴里没一句正经,不说话。   很快,陆渟被秋意北快吃了他的眼神打下阵来,“你别这样看我了,我说我说。十一点多了,工作狂秋老板是铁胃吗?幼南路27号旁边有一家抄手,很好吃,一起去?”   秋意北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临近中午,刚要开口答应,办公室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还未等两人向外看去,晏燕再次没有敲门就推门而入。只是这次她不再如刚才那样镇定,神色里满是紧张。   “秋总,外面有几个警察,说要见你和陆总。”   不等晏燕说完,一个警察举着警察证走了进来。   “谁是陆渟?”   陆渟起身。   “接到群众匿名举报,你与宁雨星车祸一案有犯案嫌疑,和我们走一趟吧。”   ——   叶春风带着满身陆渊的信息素味道,一脚深一脚浅,踩着吱嘎作响的碎树枝树叶,走进了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虽然是白天,但烂尾楼里阴森森的风还是让叶春风寒毛陡立。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还有一张银行卡,按照陆渊的吩咐来找苏宇。   “苏宇?苏宇你在吗?”   面前出现一段断掉的楼梯,叶春风不敢再向上了。   “你怎么来了。”   阴恻恻地声音突然响在叶春风背后,吓得他捂嘴差点叫出声。   “陆……”叶春风卡了一下壳,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陆渟陆总的哥哥让我来找你,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叶春风把快要攥湿的纸条和银行卡交给苏宇。   苏宇收下银行卡,打开纸条,眉头逐渐皱起。   从叶春风从陆渊手里拿到这个纸条,到他交给苏宇,他一直没有打开看过,现在也开始好奇了起来。   他小心地慢慢挪过去,轻掂脚尖,很容易就瞥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同时也让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里是定金,去警局举报陆渟,我给你超过定金两倍的酬劳。   落款:陆渊。 第12章 我来接你了   陆公馆的大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管家来汇报,陆正庭沉思片刻后,让管家将人请了进来。   “陆董事长,幸会。”秋意北站定,伸出右手。   陆正庭未起身,坐在沙发上,轻瞥了一眼秋意北的右手,没有回握的意思。   秋意北见状并未在意,收回手从容地坐到了陆正庭的对面。   “南飞地产的秋总,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如果是来找陆渟的,请移步警局。”   “不,我来找陆董事长。”秋意北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转到陆正庭的正面,推过去,“这是今早陆氏集团的股票走势,听闻陆董事长为保全陆氏集团的市值,准备在晚上的董事会宣布撤掉陆渟的总经理职位。”   电脑屏幕上一大片下跌的趋势让陆正庭的坐姿,从斜靠变为了双手交叠,手肘压在膝盖上。   “秋总来,是为保住陆渟的总经理位置?你们果然恩爱。”   秋意北摇摇头,“并不,我是想与陆董事长谈一桩合作。陆渟是陆董的儿子,也在陆氏集团当职,他的去与留自然是由陆董事长做主,晚辈不敢干涉。”   陆正庭向后仰靠,“说说你的条件。”   秋意北合上电脑:“既然如此,晚辈就开门见山了。陆氏集团在平愚市虽已经做出了一番不可小觑的成绩,但上头依然有梁氏这个老虎压着,下面又有银河集团及数不清的萌芽企业。陆氏其实早已腹背受敌,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陆正庭点点头,示意秋意北继续说下去。   “想超过梁氏,只能大笔投入资金猛烈进攻,但进攻战耗费成本巨大,短期若不能有成效,损失是不可计的。而下面的中小型企业却能在不知不觉中抓住陆氏的无数漏洞,逐个击破。”   陆正庭眼睛微眯,体态也逐渐端坐。   秋意北清清嗓子,继续道:“都说千里堤坝溃于蚁穴。如今梁氏稳如泰山,动弹不得,陆氏有门路却不能明面上行动。而下面的蝼蚁无进攻之门,却藏于暗处。陆董事长想不想成为蛇吞象却能安然无恙的第一人,全靠这一次的决策。”   陆正庭面上有所动容,但依旧气势沉稳,道:“陆氏集团的‘军师’不少,这样的局势几年前陆氏便已预料到。秋总,尽快进入主题吧。”   秋意北微微笑道:“陆董事长应该知道,我与梁家公子交好。我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一条价值百万甚至千万的梁氏集团内部机密。再有,晚辈不谦虚地讲,南飞地产如今已是平愚市中小型企业最受信任的领头羊。可以说,我指哪,他们就打哪。陆董事长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如此唐突在宁家求婚现场抢走了您最优秀的小儿子,并一夜之间成为合法夫夫,您也并未要将我生吞活剥。”   陆正庭听到此,露出了些不明意味的笑容,唤来管家为秋意北斟了一杯茶。   陆正庭:“先是剖析陆氏如今面临的局势,然后给出南飞地产可以为陆氏提供的帮助,最后不忘抬高我。秋总果真不简单,如今我陆氏是不得不听从秋总的安排了?”   秋意北微微低头,做出谦卑状:“这实在是高看晚辈了,陆董事长您早已看清了如今的形势,晚辈只是主动将自己的可用之处摆到陆董面前,用或不用,还是陆董事长说了算。”   陆正庭喝了一口茶,“我还有其他条件。”   秋意北:“您说。”   陆正庭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月,我要陆氏集团市值翻倍,并且幼南路27号那栋孤儿院地皮的开发转让合同,陆渟出来后,立刻签。”   秋意北:“没问题。”   陆正庭:“好,我陆氏集团愿与南飞地产达成合作关系,秋总也不要藏着掖着自己的条件了。”   “我的条件不多,只有一条。”   秋意北这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陆正庭探究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今后三年内,南飞地产的所有开发项目无论盈利与否,陆氏集团必须照单全收。”   沉默维持了三秒,传来陆正庭的哈哈大笑。   “好,成交。”陆正庭站起身,伸出了刚才未出的右手。   秋意北指尖被茶杯烫热,同样握上陆正庭带着茶水温热的手。   低着头的秋意北的眼睛沉沉盯着茶水,难以遮掩的恨意全部送给了茶杯中不停打转的茶叶。   离开陆公馆时,管家恭敬相送。   身后陆正庭回到了书房,秋意北临出陆公馆大门时,陆渊摇着轮椅迎了过来。   虽是第一次见到陆渊,但秋意北早早便听说陆家有一个天生残疾的alpha,面前这人应该就是陆家的大儿子——陆渊。   秋意北见陆渊虽然是冲着他来的,但好像并未要与他交谈,便点头示意后,从陆渊身侧由着管家带路,出了陆公馆。   经过陆渊身边时,秋意北无意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味信息素,还瞥见了陆渊脖颈泛着淤青的三五个针孔。   只是,走出陆公馆的秋意北直到坐上驾驶位,才后知后觉发现,那股茉莉花香,是omega的信息素。   无数难以置信的猜测从秋意北的大脑里蹦出。   但很快,他暂时压下心头的这些猜想,拨通了梁少泽的电话,与此同时,脚踩油门,驾驶红色宾利扬长而去。   ——   “哎,我还正想找你呢。”梁少泽一上秋意北的车就开口道。   秋意北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他没有回应梁少泽的话,在梁少泽刚关上车门,还没来得及扣上安全带时,就一脚油门,直冲出去。   “你赶着投胎啊,这么急干什么去!”梁少泽赶紧抓住把手,另一只手摸摸索索系上安全带。   秋意北左右观察车况:“你找我什么事?”   梁少泽立刻露出凑热闹的表情:“听说陆渟包养了一个小alpha,还明目张胆带进了陆公馆。你们刚定情,他就这个样子,你这头上现在是不是有点太绿了?”   秋意北神情未变:“你怎么知道这个小alpha就是他包养的?”   梁少泽:“他们家还有其他omega了吗?总不可能是给蒋夫人找的。”   秋意北神秘笑道:“他家还真不止他一个omega。”   “嗯?”梁少泽不明所以。   红色宾利此时蓦然急刹,梁少泽双手立刻张牙舞爪能抓到什么就去抓什么。   两次了,从他上车开始,秋意北说踩油门就踩油门,说踩刹车就踩刹车,已经不知会他两次了。   梁少泽刚要一句脏话出口,就见秋意北已经下了车。   他紧随其后,满腔的怒火在化为拳头前,警局大门内晃眼的灯光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你带我来警局干什么?”   “走吧。”秋意北抬腿便走。   梁少泽立马拉住他:“啊?你等会等会!这是警察局,你不嫌晦气啊,都说人出了监狱就不能回头看,不吉利。你倒好,自己主动往里跑,五年你都没待够?”   秋意北回头轻抬眸,从上衣兜掏出了一个物证袋,里面有一支空了的针管。   他淡淡道:“给陆渟作证。”   ——   审讯室里的温度有点过人的冷,空调好像被故意调得很低。   陆渟老老实实交代完一切,轻靠在椅背上,面带礼貌的微笑,百无聊赖地用眼睛一遍一遍描绘对面桌子的轮廓,与想再问出点什么又实在没证据的警察相顾无言。   当他已经把桌角一处突起的木刺看了第一百八十遍时,审讯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审讯他的警察被叫出去了一个,没一会儿这个警察就回来和他说已经解除嫌疑,可以走了。   陆渟礼貌点头,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肩膀膝盖,由警察引着一路出了警局。   相比于审讯室的寒气,六月初夏夜的阵阵凉风好像算不了什么。   陆渟站在警局大门前,抬腕看表,已经半夜十一点了。他左右瞧瞧,大街上空空荡荡,这个时间点,出租车早就识趣地不走梧桐大道往这个方向来了。   陆渟掏出手机,果然早就没电关机了。   正在他愁怎么回去的时候,陆渟无意间在不远处瞥见了一个修长的黑色人影,正徐徐向他这里走来。   随着人影的逐渐清晰,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秋意北身穿黑色长款风衣,在初夏凉风中立起领子,走到微微惊讶而后逐渐眉目含笑,站在警局大门前的陆渟面前,对他说:“生日快乐,我来接你了。”   陆渟笑着迎上去,刚要开口,秋意北身上的黑色大衣就被秋意北一个看不清的动作,披到了陆渟的身上。   陆渟大方接受,往有些大的衣服里缩了缩脖子,笑弯眼睛道:   “秋老板,晚上好。” 第13章 红绳   车停在贫民窟外面。   看到幼南路27号旁边抄手店亮着的灯光时,陆渟才恍然想起他去找秋意北是为了带他来这里吃一碗抄手。   这家抄手店是整个贫民窟唯一一家饭馆,价格比贫民窟外面的不知道低了多少倍。这里很多人过生日,庆祝节日都会来这里,点一碗不到五块钱的抄手,作为这一年对自己唯一的奖励。   陆渟跟在秋意北身后进到这家店,两人落座。   店里只有三张小桌子,和一张长条桌靠着右边墙壁。斟酌了一下,两人并排坐在了靠墙的长条桌前。   秋意北指指墙上被油烟污染得发黑的菜单说:“你点,我没来过。”   陆渟脱掉秋意北披到他身上的大衣,放到一旁的凳子上:“老板娘,来两碗红油抄手,我这碗还是不要葱。”   陆渟和秋意北两个人进来有一会儿了,都没看见老板娘的身影,但是陆渟一喊,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就从后厨传来:“好嘞——”   不一会儿,两碗飘着满满红油的鲜肉抄手端到了两人面前。   “呦,你又来啦。”老板娘双手在围裙上抹抹,黝黑憨厚的面庞笑着和陆渟寒暄。   陆渟:“嗯,我给老板娘你带生意来啦。”   说着,陆渟抬抬下巴示意老板娘去看秋意北。   “哎呦,真是个标致的大帅哥啊。”老板娘笑开了花,毫不吝啬自己虽然贫乏的词语,却发自内心的赞美。   陆渟听了点了好几下头,还神秘兮兮地和老板娘说:“我——未婚夫,怎么样,帅吧?”   陆渟学着秋意北向晏燕介绍他的词汇——未、婚夫,向老板娘介绍秋意北。   “帅!帅!”   陆渟此刻一脸的自豪,看在秋意北眼里,让他这个两人话题的中心人物颇有些窘迫。   老板娘:“你们好好吃啊,不够就说,第二碗打折!”   说完,老板娘继续进后厨忙去了。   秋意北把辣椒油和醋的调料瓶往陆渟那边挪挪,问道:“你经常来?”   “这里的老板娘人很好,抄手味道也不错,所以没事儿就会过来一趟。”   陆渟拨开辣椒罐,拿起醋瓶,在自己的碗里浇了好几圈。红油都快变成黑的了,他才停手。   一股扑面而来的酸味中和了红油辣椒的辛辣,只是酸味都飘到秋意北这边,有点呛人。   秋意北瞧了一眼陆渟手上的动作,和脸上满足的神态,没说话,也学着陆渟的样子浇了一圈醋,不过他点到即止。   拌了拌碗里的调料,虽说味道并不惊为天人,但的确算得上好吃。   秋意北张嘴吞进一个,边嚼边看似不经意地问:“堂堂陆家养尊处优的二少爷,竟然还能知道贫民窟里有这样一家美食。”   陆渟手中的筷子一顿,已经夹住的抄手重新掉回了碗中。   秋意北见状,用自己的筷子给陆渟夹起,送到陆渟嘴边,继续故意装作无意地问:“怎么了?在审讯室待太久,累了?”   陆渟缓过神,笑笑,就着秋意北的筷子张大嘴一口包住抄手。秋意北准备收回手,却发现陆渟咬住了筷子,还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秋意北也挂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要未婚夫喂你?”   陆渟松开牙齿,飞快咀嚼嘴里的那个抄手咽下,坐直上身:“好呀。”   秋意北侧过身,端起陆渟的碗,刚要夹起一个抄手,忽然听见陆渟语气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声音传来:“你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   陆渟顿了顿:“很美,很给人希望的名字吗?”   秋意北的筷子也停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什么?”   陆渟看向外面,夜晚中贫民窟里的梧桐树随风沙沙作响,今夜月光黯淡,梧桐叶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梧桐里。”   陆渟的声音轻轻的,秋意北听到从陆渟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后,差点一同沉浸在那不明意味的情绪里。   “这里除了外面两排梧桐树,没有一丁点地方与‘梧桐’两个字相配,久而久之,大家都用贫民窟来代替这里的名字了。”陆渟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想去梧桐叶下走走吗?”   秋意北回过神来,重新夹起碗中的抄手,道:“先吃完。”   从幼南路27号到贫民窟外面有两排高大繁茂的梧桐树,只是每个来到这里的外来人,都会对贫民窟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即使这两排梧桐树再怎样显眼,他们也不会认出这竟然是梧桐。   陆渟和秋意北并排走在路上,两人时不时抬头,看头顶被梧桐叶遮挡得若隐若现的月光。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竟弃车而行,从贫民窟一路走上了梧桐大道。   梧桐大道下面是平愚市唯一的一条江,也是最大的供水供电源,平愚市的发电大坝就在烟江的下游。   陆渟从梧桐大道旁边隐蔽的小路顺着跑下,来到乱石堆积的烟江边。秋意北紧随其后,手里揽着黑色大衣。   烟江名如其状,江上烟雾缥缈,湿气从江心蔓延到了岸边,淡淡的腥气充斥在鼻腔。   陆渟脱掉鞋子,挽上裤腿,踩着平整的一块块石头,走进了岸边浅浅的江水里。他左右看看,寻到一块干燥的石块,一屁股坐了下去。   秋意北跟在陆渟的后面,见陆渟这些动作,他并未一起,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陆渟。   陆渟左侧小腿上斑驳的疤再次吸引去了秋意北全部的视线。但是陆渟好似并不在意身体上的某处丑陋被谁看到,他挽左裤腿时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和停顿。   秋意北攥了攥手里的大衣,走上前:“你以前每次过生日,都会来这里玩水?”   陆渟撸起袖子的小臂搭在膝盖上,摇摇头:“也不算每次,小时候会来。”   “六岁前?”秋意北在陆渟身后一块石头坐下,不经意说。   “……是,是六岁前。”陆渟的语气空荡荡的,瞳孔被江水映得乌黑。   秋意北停了停,放下手中的大衣,从衣服内袋掏出一物,走到陆渟的左侧,蹲下并伸出了双手。   只是,就在秋意北的手即将碰到陆渟布满疤痕的左脚腕时,倏然停住了。   陆渟不解地去看秋意北。   秋意北重新站起身,走到了陆渟的右边,将手中的东西系到了陆渟的右脚腕上。   陆渟侧身去看,是一根有小手指一半粗的红绳。   他刚要抬头询问秋意北,就听秋意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说梧桐里有一个传统,小孩子每长大一岁,妈妈都会在孩子的脚腕上系上一根亲手编织的红绳,这根红绳会保佑这个孩子在新的一岁里,平安健康。”   秋意北的声音低沉,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更是让陆渟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十多年前,听到了熟悉,却再也未曾听见的饱含爱意的声音:“红绳戴好啦,希望我们家宝宝在新的一岁里,无病、无灾,长得高高的!”   “你——”陆渟盯着脚腕上的红绳,嘴角掀起一个苦涩的弧度,“竟然这么了解梧桐里。”   “我是一个秉持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商人,地皮在我手里,为了今后的利益,功课不会少做。除了不知道梧桐里的名字,其他,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秋意北慢慢抬眸,紧紧盯着陆渟的后背。   江水或许在夏天就会比平时汹涌些,一阵一阵被风吹动的江水打到岸边,濡湿了陆渟挽上去的裤腿。江边不知名的鸟也被浪惊的盘旋而去,除了江水流淌的声音,与鸟的惊鸣,此刻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陆渟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渟刚接起电话,秋意北的手机也开始震动。   秋意北:“喂。”   两人电话的另一头都在说个不停。   片刻后,他们同时挂了电话,相视一笑:“找到了。” 第14章 还不起   平愚市是省会级城市,每年招标会上无数地产企业疯狂竞标,每一家企业拿到开发权后无一不是当金饽饽一样捧在手里。可地产行业,起起落落,今天涨价十倍,明儿因为什么政策就成了个甩也甩不出去的烫手山芋。   陆渟刚接任陆氏集团总经理时,就对他的年轻团队说过,看似房价逐渐水涨船高,实则开发商手里的地皮比股票还令人惊心动魄。   自然,因为这一缘故,平愚市的烂尾楼也要比其他城市多得多。   找一栋不知名的烂尾楼十分困难,从这些烂尾楼中找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好在,陆渟和秋意北的身边各有一个得力又信得过的人。   “这好像是宁家去年停滞的项目。”陆渟跨着大步,一边抬头观察动静,一边往漆黑无光的烂尾楼上走。   秋意北在陆渟后面,时不时警惕身后的动静,“你的意思是,这场车祸是宁家自导自演?”   陆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宁老爷子疯了吗?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秋意北:“宁老爷子不会这么做,宁雨星那个大哥,宁星河可不一定。”   陆渟收起笑容,摇摇头:“不会,宁雨星的身世只有我知道,疗养院也是宁雨星出事后,才转给宁星河的,他不会提前知道这一切。而且以宁星河不怎么深的城府,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找他爹嚷嚷,而不是精心策划一个几乎没有漏洞的车祸。”   话音刚落,陆渟的胳膊突然被秋意北拉住。他回头,见秋意北神情严肃,抬头往楼上看。   陆渟立刻明白,点点头,放轻了脚步,继续拾阶而上。   就在陆渟马上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眼前一个黑色身影猛地向他冲来。陆渟立刻侧身,黑影扑了个空,转头往下。   陆渟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黑影的领子,但没想到黑影手中银光一闪,竟是一把短刀。   幸好陆渟反应敏捷,躲过了黑影的攻击,但是也让黑影有了逃脱的机会。   黑影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梯,陆渟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略带笑意靠在墙上,一点追的打算都没有。   黑影眼瞅着就要跑下了楼。   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后退,躲在拐角处的秋意北一肘横出,直击黑影的下颌骨。黑影登时倒地不起。   陆渟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热闹一样走下来,道:“我是否该感谢秋老板,前几次与你切磋时,你都对我手下留情了。”   秋意北收走地上的短刀,提溜起黑影,往烂尾楼一楼走,不忘回答陆渟:“我对陆总,细致微末处,见真心。”   陆渟内心哼笑,面上却摆出一副特别感动的样子,只是这表里不一的神情,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这一点陆渟心里也清楚,索性便冷笑出了声。   这一笑没让秋意北有什么反应,倒把秋意北手里的那个黑影笑得起了一身冷汗,还没等秋意北暴力地揪掉他的连帽,他就哭天抢地喊起了“陆总”。   “陆总,陆总我错了,你饶了我吧,陆总。”   秋意北把苏宇往空地上一扔,就退到了陆渟的身边。   陆渟抱臂在空旷的一楼左右走了走,没去看苏宇,反而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木椅子。   他单手拎着椅子,椅背朝前,发出巨大的“哐当”一声,撂到了距离苏宇两米左右的正对面。   苏宇听到这巨响,又是一抖。   陆渟双腿跨坐上去,两臂搭在椅背的横梁上,下巴搁上去,前后轻轻晃着椅子腿,笑着看着苏宇。   秋意北见状,浅笑一下,后退到一边。他靠在角落,曲起右腿,有些悠哉地点燃了一根香烟,但是没有抽,只是夹在两指之间。   “我给你多少钱?”陆渟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室内响起了一阵回音。   苏宇战战兢兢答:“三万。”   陆渟:“那个人呢?”   苏宇:“……两万。”   “不应该呀,”陆渟挺起身子,“你都念到大学了,三和二,你还分不清大小吗?”   “我……我……”   “哦——”陆渟不让苏宇说下去,夸张道:“你是想两边通吃啊。”   陆渟不等苏宇回答,站起来,把住椅子的一角,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苏宇。   椅子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苏宇的头更往下低了又低。   陆渟重新坐下,与苏宇面对面。   苏宇低头用余光瞄着和他不到五厘米的椅子腿,始终不敢抬头。   “你就那么确定,我进了警局,就再也出不来了?还是你觉得,我陆渟在外面的人,不能奈你何?又或者,我被带走,本身就是你们的目的啊?”   苏宇感觉头顶上陆渟的声音有如天雷一般,轰隆而下,实则陆渟的语气十分温柔。苏宇赶紧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颤抖递给陆渟。   陆渟仔细去瞧,是一张银行卡。   他觉得太过好笑,不可置信地问:“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要钱的?”   苏宇:“银行卡在这里,他的信息陆总想查也不难,就不要问我了。”   陆渟微微挑眉。他有些低估苏宇了,大学里的课程没学成什么样,明哲保身倒是用得登峰造极。   陆渟接过银行卡,收起所有笑意,严肃道:“好,我不问你第二个雇主的信息,你告诉我,宁雨星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陆渟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递到苏宇面前,“你父亲的电话,没错吧?”   “陆总,我错了,不要告诉我爸,他会打死我的!我可以告诉你,让我举报你的是陆渊。宁雨星的死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梁少爷生日宴前一天,有人找到我让我主动去找宁雨星,还要让他在床上放松所有警惕。但是来找我的那个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后面苏宇又语无伦次说了很多,但陆渟的大脑在苏宇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便“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面前慌张的苏宇终于安静下来,陆渟开口问道:“你说,让你举报我的人——是谁?”   “陆渊,是陆渊,您的哥哥。”苏宇生怕陆渟听不清,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又重复了很多遍。   “够了。”陆渟有气无力道。   苏宇一愣。   陆渟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把银行卡塞回苏宇的手里。   苏宇半懵着接过去,手却被陆渟狠狠捏住。   陆渟与苏宇挨得极近,马上要鼻尖碰鼻尖。   陆渟压低嗓子,眯起眼睛,道:“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包括我大哥的名字。”   “啊……啊?”苏宇不解。   陆渟甩开苏宇的手,站直身子,神情冷漠,居高临下道:“他后续答应你的酬劳,你照收不误,我的秘书还会在他答应你的基础上,多给你一倍。”   说完,陆渟转身便走,边走边掏出手机:“欧阳,把人带走,钱从我卡里划。”   不等电话那头的欧阳荣回答什么,陆渟直接挂了电话,只留给其他人比平时略显单薄渐行渐远的背影,步履匆匆走出了烂尾楼。   秋意北静静看着这一切,并未追赶陆渟,而是待陆渟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站直,拍拍后背上沾的浮灰,走到苏宇的面前。   苏宇这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秋意北掸掉烟灰,把烧剩一半的香烟塞进苏宇的嘴里。   “小子,你很会两害相较取其轻啊。”   话毕,秋意北也不顾苏宇的反应,往陆渟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陆渟其实没有走远,就站在烂尾楼东南侧的偏楼内,对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对他们真好。”秋意北说。   陆渟失神间,倏然听到秋意北的声音,肩膀微微一抖,侧身轻道:“他们是我的家人。”   秋意北上前:“可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在我看来,他们并不像你对他们那样对你。”   陆渟目光不离月亮:“我怎么对他们,与他们无关,只是我想这样做。”   话还未说完,陆渟的肩膀突然被秋意北一抓,紧接着猛地一把怼到墙上。   月光从秋意北身后洒下,陆渟被迫直视秋意北的眼睛。   秋意北咬牙道:“热脸去贴冷屁股,换来的不仅不是感恩,反而是背后一刀,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蠢。”   陆渟迎着月光,重新拾起笑意:“秋老板这是在为我生气?”   秋意北觉得陆渟此时的笑,伴着冷冷的月光,特别刺眼。他别开头,道:“别笑了,你现在的笑太难看。”   “如果你是我的家人,”陆渟并不在意秋意北方才的话,他直视秋意北避开他的眼睛,“我也会这样对你。”   秋意北听见陆渟如此说,不知为何心里沉了沉,有股闷闷的难受涌了上来。   他一把撒开陆渟的肩膀,转身道:“不必了,还不起。”   身后是久久的沉默。   忽然,秋意北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他刚要回头,就听见陆渟的声音与刚才的语气完全不同,有些虚弱道:“带我回家吧……”   秋意北转身:“回谁……”   一个滚烫的身体一下子砸到秋意北的身上。   “陆渟?陆渟?”秋意北晃动陆渟身体,却得来任何回应,他弯腰去看,陆渟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红,双眼紧闭。   秋意北沉沉送出一口气,给陆渟披上黑色大衣,背上他,快步往外面走。   凉风习习,吹动了陆渟额前的碎发,陆渟的眼睛慢慢睁开,虽然脸上依旧是高热的病态,但眼神却并无一丝方才的昏沉。   秋意北把已经“昏睡”过去的陆渟放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脚踩油门,没有犹豫便往陆公馆的方向开。   但当他逐渐驶离梧桐大道时,偏头看了一眼烧得坐都坐不住的陆渟,心里有片刻的犹豫。   几秒钟后,秋意北再次看向前方的眼睛不再迟疑。他猛打方向盘,直接掉头,开向了自己的家。 第15章 痕迹   秋意北扛着陆渟上了楼,打开卧室门,粗暴地将陆渟摔到床上。   陆渟昏沉中闷哼一声。   卧室没有开灯,秋意北此时看向陆渟的目光不再如白日里那般温柔多情,时时刻刻似有说不清的爱恋。   此时的他眼里满是冷漠,还有一丝隐晦的憎恶夹杂其中。   高热到神志不清的陆渟对此一无所知,那一摔并没有把他摔醒,他反而在意识不清时双手试探摸索去找被子盖。   秋意北冷冽的目光逐渐软了下来,他扭头去了浴室,取了一条被冷水打湿的毛巾,摆正陆渟乱动的身体后,给陆渟敷了上去。   撸起袖子的秋意北站在床下,思考了片刻,去床头柜里开始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半片药来。   陆渟额头上的毛巾很快变得烫手。   秋意北拿下毛巾,俯下身和陆渟额头对额头。陆渟一感受到比他低了好几度的身体,立刻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长手长脚,章鱼似的一下子把秋意北整个圈住。   秋意北没有防备陆渟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个没站稳,就和陆渟一起摔到了床上。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压住了陆渟的手腕,但是陆渟好像根本没觉出来痛,抱秋意北的双臂双腿更紧了。   两人的额头还贴着,陆渟滚烫的呼吸一阵阵打到秋意北的脸上。   秋意北想尽可能离陆渟远一点,但无济于事,他只好拍拍陆渟的后背,试图唤醒他:“温度上去了,必须去医院。”   陆渟好像听见了秋意北的话,又往前凑近了一些,“不去……”   “去”字拉的有些长,陆渟的上嘴唇若有若无蹭到秋意北的唇。   陆渟呛人的灰烬味信息素在这一刻直冲秋意北大脑。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alpha之间好斗的本能作祟,还是陆渟太过滚烫的身体挨的他太近,让秋意北此时想立刻啃咬上陆渟通红的嘴唇。   还没等秋意北有什么动作,陆渟突然毫无预兆地松开秋意北,嘴里胡乱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转过身,背对秋意北躺了过去。   几乎在陆渟离开秋意北身体的一瞬,秋意北后颈的伏特加信息素迅速暴涨。   他被自身信息素裹挟,在这一刻好似失去了所有理智,他扭过陆渟的头,残暴地吻了上去。分不清是牙齿的碰撞,还是唇角被啃咬出血,血腥味再一次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急速失去的氧气让陆渟很快清醒,同时也让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也让秋意北恢复了理智。   陆渟:“你在……干什么?”   秋意北眼神躲闪,故意用冷冰冰的话伪装自己片刻的慌乱:“打针,还是吃药。”   陆渟平复了几秒呼吸:“……吃药。”   秋意北从床上下来,不容置喙道:“吃药好的慢,我叫医生来给你打针。”   “……”一瞬怔愣后,陆渟轻笑,带出了又一串咳嗽。   医生是梁少泽帮忙找来的,给陆渟挂上水后,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和秋意北客套了一句便离开了。   陆渟:“梁少泽还真把你当兄弟,随叫随到,唯命是从。”   “唯命是从这个词,就不怎么好听了。”秋意北脱下衣服上了床,躺下前,看了一眼陆渟吊水的量,定了一个闹钟。   秋意北躺在枕头上,刚要侧头对陆渟说些什么,却发现陆渟略带些急促但规律的呼吸已经缓缓传来,显然已经睡着了。秋意北支起半个身子,瞄到陆渟打针的那只手好好地平放在身侧,便也躺下睡了。   时钟被秋意北挂在客厅,但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滴答声从门缝一个一个蹦跶着溜了进来。   陆渟的心跳随着时钟的滴答而快速跳动。   秋意北熟睡的声音也渐渐传来,陆渟缓缓睁开眼睛。   虽然脸上还泛着不健康的红,但他显然不似方才那样病恹恹的。   陆渟拔下手背上的针头,没有穿拖鞋,压下喉咙处的咳嗽,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门边。压下门锁时,陆渟回头看了一眼秋意北,轻微的“咔哒”声只让秋意北动了动手指头,并未惊醒他。   门打开了一个缝,陆渟侧身滑了出去。   陆渟先是去了大门玄关,拿到了秋意北扔在鞋柜上的钥匙串。在他发现秋意北的家里有这样一个奇形怪状还有些生锈的锁时,他就刻意去注意秋意北身上的钥匙,果然有一把不像普通锁具的钥匙。   这把钥匙像是一条四脚铜蛇,陆渟拿在手里打量,猜测这四只脚应该就是锁扣。   当他把钥匙插进去时,发现果然没有猜错。   这时,对这把锁的一股熟悉感忽然涌上陆渟的心头。他好像见过,并且解过这样一把一模一样构造的老旧锁。   不知是记忆深处的下意识,还是第六感的尝试,陆渟按照左三右四的方法一步步拧转。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惊喜让陆渟无心思量自己为何一次就能打开有秘诀的锁,更是忽略了身后的动静。   直到秋意北的声音从背后阴森森地传来:“果然打针好得快,看来陆总已经完全康复了。”   话音方落,不等陆渟转身,秋意北大步一跨,猛地把门锁再次锁上,抢走陆渟手里的钥匙,用着比进家门时更粗暴的动作扛起陆渟就回了卧室。   陆渟被狠狠摔到床上,额头蹭到了木制床头的花纹,登时红了一块。   秋意北这次不是因为信息素而失去了理智,他在愤怒,说不清的愤怒。   他双手双腿不留情地压住陆渟,让陆渟丝毫动弹不得。   他暴力地吻,却轻柔地抚摸。   与第一次的剑拔弩张不一样,这次的秋意北真的做到了一个丈夫对另一半该有的呵护。   无论是第几轮的碰撞,都没有让陆渟感受到一点疼。   “听说泄火烧退的快。”   秋意北说着,手上动作已起。   身体上的高温已经让陆渟眼前迷蒙一片,再加上秋意北的动作,更是让他大脑昏沉。但他还是在秋意北放开他时,强开口道:“……你又趁人之危。”   秋意北抽出床头的一张湿巾,说:“陆总既然有力气到处乱走,我这就不叫趁人之危。”   陆渟轻哼了一声,他已经力竭,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从侧卧的姿势摔趴在床上。   秋意北扔掉湿巾,跪回床上,扒开陆渟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露出陆渟脆弱的脖颈。   他抚摸上陆渟后颈微微凸起的腺体。陆渟浑身一抖。   秋意北一口下去,牙齿扎进腺体一毫米,临时标记完成。   陆渟嘴角扯出一抹笑道:“秋老板也是不吃亏的生意人,以牙还牙奉行的很彻底。”   秋意北没回答他,而是把陆渟翻了过来,给他换掉了湿透的衣裳,还有床单,最后扔了一床干净的被子到陆渟身上,再次躺到了陆渟的旁边。   一番折腾下来,本该筋疲力尽的两人,此刻好似有些后劲的兴奋,谁也没有闭上眼。   “你有信仰吗?”一片静默后,陆渟突然轻轻开口问。   秋意北不明白陆渟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还是回答了:“蓝天。”   无论是初入飞行学院的他,还是过了这许多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变故的他,心里的信仰永远都是无边无际蔚蓝的天。   秋意北的思绪因为陆渟这一问,飘散了很远,渐渐地,他睡着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秋意北在阳光中醒来。   他还没全部睁开眼睛,大手就呼上了陆渟的额头。   退烧了。   秋意北坐起身,强行清醒了几分钟,看看陆渟熟睡的脸,又看看时间,做了片刻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不叫陆渟起来吃早饭,让他多睡一会。   没想到这一睡,陆渟直接睡到了晚上。   秋意北推推陆渟的肩膀:“醒醒,我送你回陆公馆。”   陆渟没有反应。   秋意北倏然皱眉,手心探上去,额头甚至比昨天还烫。   陆渟感觉到秋意北的手,动动身子,嗫嚅道:“冷……”   秋意北打开衣柜,扔出来许多现在不穿的衣服,终于又掏出了一床被子。   陆渟听到动静,清醒了一下,往秋意北的衣柜里看了一眼。   ——   昨天那个有眼力,且见上了一些年纪的医生又被叫来。   医生:“泄火退烧是谬论,会造成体虚,加重病情。”   秋意北咳嗽了一声,尴尬地岔开话题:“他多久会退烧?这么高的温度烧了两天,有没有什么不妥?”   医生边收拾医药箱边说:“年轻人底子好,老老实实把我开的吊瓶打完,在床上躺一天,第二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谢谢您。”秋意北欠欠身,带医生出了卧室。   就在医生穿鞋时,秋意北拿出一沓红票子递到医生跟前,“他是alpha的事……”   “哎,”医生推回钱,“梁少叫我来,不要听不要看,只管看病。这里的一切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包括梁少。”   说完,医生不用秋意北送下楼,自己顺着上次来的记忆,出了小区。   秋意北按照医生的其他嘱咐,给陆渟的手心脚心擦着第三遍酒精。   擦到陆渟右脚时,他送给陆渟的红绳露了一角出来。秋意北撸起陆渟的裤腿,注视片刻, 一口咬了下去。   睡梦中的陆渟轻哼一声。   秋意北松开陆渟的右脚腕,两弯并不深,却泛紫的牙印赫然出现在陆渟骨节凸出的脚腕上。   秋意北也无法解释自己刚才的动作,从五年前他开始跟踪监视陆渟时,他就在心底告诉自己,他要亲自让陆渟受尽他受过的所有苦。   他要用所有的手段把陆渟锁住,尽情地发泄他的恨,在陆渟身上留下所有他复仇的痕迹。   红绳帮他“锁”住了陆渟,牙印是他报复的痕迹。   秋意北想,先这样吧,来——日——方——长。   他站起身,给窗外的月光洒到陆渟身上的机会。   秋意北的咬痕和陆渟脚腕上的红绳放在一起,在凛凛月光下,格外扎眼。   只剩下陆渟的左脚心还没有擦第三遍酒精。   陆渟的左腿上难堪的大片伤疤再次闯进秋意北的眼睛,秋意北顿了顿,给陆渟尽职尽责擦完酒精,盖上被子,出了卧室。   他给梁少泽打通了电话,不等梁少泽喂出声,直接问:“十七年前发生在陆渟身上的车祸,能不能再帮我查一下。”   梁少泽大半夜被吵醒,说话还有点大舌头:“你不是查过了吗?六岁的陆渟吵着闹着要买玩具,蒋夫人不让,他大哭胡闹。司机分神撞上电线杆,车身极度变型,他们还没完全爬出来,就爆炸了。司机当场被炸死,陆渟母子不同程度烧伤。”   梁少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清醒了一点,接着说:“当年还有报道呢,你要报纸我给你找找?”   “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就这些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秋意北:“车祸发生的具体细节。陆家的司机怎么会是一分神就发生车祸的人?”   梁少泽:“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过去太久了,估计只有警察的陈年档案里会有了。”   “嗯,”秋意北也知道梁少泽不是万能的,就作罢,“谢了。”   “哎等等,陆渟病了?”梁少泽听出秋意北要挂电话,赶紧打断。   “对,怎么了?”   梁少泽就算半夜被吵醒,也挡不住他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你给他折腾的?还叫了两次医生。”   “……”   没有听到秋意北的回答,梁少泽直接当他默认,“可以啊你,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一副油盐不进,恨不得把‘莫挨老子’四个字写到脑门上的禁欲样。我看你就差逢人就说你出家看破红尘了,你这样的人,能……啧啧啧,不容易不容易。不过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他——是真的?”   秋意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证都领了。”   “靠!”梁少泽这下彻底清醒了,“什么时候!我都陪你去趟警局了,你都没告诉我,把不把我当兄弟了还!”   秋意北有些头疼:“……忙忘了。”   梁少泽长长叹了一口气:“重色轻友啊。”   秋意北想开口再辩解句什么,忽然听到屋里陆渟传出了动静,不等梁少泽还有没有别的话要问,脱口而出:“回头说!”   直接撂了电话。   梁少泽:“哎!我……”   梁少泽:“……”   电话那头的梁少泽听着手机里“嘀嘀”的盲音,又看了眼凌晨三点的时钟,恨铁不成钢地扇了一下自己八卦好奇的嘴,想用力最后还是没下去手。   然后他长叹一声,倒回了床上。   “睡——不——着——了。” 第16章 陆渟,对不起   退烧冒出的汗把被褥浸得湿冷,陆渟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醒了过来。   高热退去后,体虚在所难免,陆渟晃晃脑袋,从昨晚一大片模糊的记忆中零零散散抽出了一些有用的。   他记得昨晚他睡着后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当他从噩梦中迷蒙睁眼时,他看见了现实中秋意北的脸。   一想到这儿,陆渟嗤笑了一下,秋意北那张脸所展露的一切可谓是不再遮掩,如果照照镜子,秋意北一定会发现自己露馅了。   虽然陆渟不记得自己梦中喊了什么,能让秋意北露出那样痛恨的神情,但那时的秋意北的眼神可谓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陆渟撑着床,靠坐起来,右脚腕瞬间传来一股闷痛。他拉开被子,看见戴着红绳的右脚腕微微红肿,上面还有浅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牙印。   陆渟按压太阳穴回忆,他好像不记得昨晚秋意北什么时候给他留了这样一个印记。   不过他发现,无论是哪一次,秋意北总是会在他身上留下不同程度的痕迹。与腺体标记不同,是真真实实秋意北带给陆渟或大或小的伤。   无论是第一次的腰伤,还是这一次的脚腕。   秋意北好像对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怪异的占有欲。   “退烧了?”秋意北不知何时推开门站在门口。   陆渟收回百转千回的心思,抬头笑笑:“退烧了,多谢秋老板辛苦照料。”   秋意北看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陆渟轻描淡写的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道:“起床,吃饭。”   陆渟穿戴整齐后,一出卧室,就被餐桌上的盘子之多惊讶到。   “早上……要吃这么多?”   秋意北摆着碗筷,没抬头:“问了医生,虽然病人需要吃的清淡,但还是要适当补充营养。”   对于“适当”两个字,秋意北好像有一些误解。陆渟看着桌子上六七个盘子,心底一阵感慨。   他落座,一样一样看去。   他的面前有一碗撒了枸杞的小米粥,旁边摆了一个素包子,一个三明治。   中间放了一杯泡了燕麦的豆浆,两碟清炒小菜,还有一小碗奶白色类似膏状的液体,上面点缀了些许桂花,但是看不出是……   “杏仁酪,”秋意北顺着陆渟的视线说,“病人口中会发苦,微甜的口味可以让你的味蕾舒爽一些。”   秋意北为自己也端来一杯豆浆后,陆渟以为他终于要坐下了,可是秋意北又转身进了厨房。   一阵噼里啪啦过后,秋意北左手端着一枚糖醋煎蛋,右手好像不怕烫一样用手心托着一颗水煮蛋。   糖醋煎蛋自然被放到了陆渟面前,秋意北说:“病人饮食不能太过油腻,所以这次油我放的很少,糖醋正常,可能会没那么好吃,但是你最好吃掉,补充蛋白质。”   陆渟面对这一桌,感叹道:“秋老板这一番心意,我要是浪费,真是我不懂事了。”   说完,陆渟伸手就要去够糖醋煎蛋,盘子却被秋意北一把捞走。   陆渟抬头面露疑问。   秋意北咬了一口包子,平淡道:“空腹先喝几口粥,再吃其他。”   这一顿早饭,陆渟吃得肚腹温暖,连带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心里也烫烫的。   陆公馆的早饭总是冷清的,或是兵荒马乱。   他每天早上都会亲自一勺一勺喂蒋芳月吃早饭,也是因为蒋芳月只有陆渟在身边时,才会乖乖把早饭都吃掉。   但当蒋芳月吃好后,陆渟自己却没了胃口,他也不想麻烦管家去重新热牛奶、热吐司。他随意塞几口吐司,上班前灌了一口凉牛奶,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已经走出了陆公馆。   说是走,用逃其实也差不多。   没有蒋芳月,他不想在陆公馆多待一秒。   这还是第一次,陆渟是以享受食物的心态,慢慢品位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每一道家常早点。   埋头喝粥的间隙,陆渟抬眼偷偷去瞧秋意北。   秋意北也在低头认真吃饭。   他的袖子撸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明朗有力的小臂。   秋意北的手很大,一般手大的人做精细的活可能会没那么细致,就比如秋意北手里的这颗水煮蛋,已经从吹弹可破变成了月球表面。   陆渟把手伸了过去。   秋意北:“?”   “鸡蛋被你这么浪费,小心母鸡找你算账。”陆渟调侃道。   他接过秋意北手里的鸡蛋,一点一点细致地扒掉每一片蛋壳。   低着头的余光,瞥到了自己没有穿袜子的脚,自然而然看到了那根红绳。   上面一颗精雕细琢,负责连接红绳头尾的的蓝色锆石,在桌底的阳光下,时不时如星光般闪烁,像是争宠一样,争抢着闯进陆渟眼底。   陆渟低头继续认认真真“雕刻”这颗惨不忍睹的鸡蛋,问道:“那红绳,你亲手编的?”   “嗯。”秋意北点头。   “从这颗鸡蛋,我还真看不出来你的手能这么巧。梧桐里的传统红绳工艺很复杂,你这根红绳的勾线不输老手艺人。”   秋意北:“的确请教了梧桐里的一些老手艺人。”   剥好的鸡蛋重新放回秋意北的手里。   陆渟擦擦手,感觉自己已经吃不下了,所以他瞧着碗里剩的最后一口杏仁酪犯了难。他不喜欢甜食,但他不得不承认,秋意北做的这碗杏仁酪,很好吃。   秋意北注意到陆渟纠结的目光,“病人限定,下次想吃没机会了。”   说着,秋意北就要收走杏仁酪的碗。   陆渟赶紧抢回来,两三下扒拉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把空碗送到秋意北的手心,两腮微鼓,得意地冲秋意北笑。   因为吃的有些快,杏仁酪沾到了嘴边一些,秋意北出神地盯着陆渟的嘴角。   陆渟不知道秋意北在看什么,咽下嘴里的杏仁酪,刚要抬手晃晃,秋意北的手就伸了过来,食指轻托陆渟的下颌,拇指轻轻柔柔给他擦掉了嘴角的污渍。   然后秋意北低头擦手,淡淡道:“你半夜做噩梦了。”   陆渟一顿,脑中立刻闪现昨晚秋意北眼中对他狠厉的恨意。   陆渟干巴巴笑笑:“我不记得了,我说梦话了?”   “说了。”秋意北的声音更沉。   “说什么了?”   “你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陆渟心头微颤,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梦话除了这一句,也的确没有其他什么可说的。   陆渟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噩梦里,果然没什么好事。”   秋意北好像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你真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陆渟摇头。   秋意北:“你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对很多人,但是你最后一句对不起,是对你自己说的。”   陆渟蹙眉:“我自己?”   秋意北丝毫不收敛自己目光中的侵略性:“你哭着说:‘陆渟,对不起。’”   ——   “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陆渟对秋意北说。   秋意北踩下刹车,红色宾利距离陆公馆三四米的地方停下。   陆渟下车,关上车门,车窗却被秋意北按下。   秋意北探头叫住陆渟。   陆渟回头。   “记住一句话:你是有丈夫的人了。”秋意北停顿几秒后,没头没脑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渟:“?”   秋意北显然不想解释,换了一副神情,转而说道:“明天我来接你,转让合同的草拟你给些建议。”   陆渟略带疑惑点点头,目送本来是梁少泽借给秋意北,但现在已经和秋意北自己的车没什么两样的宾利缓缓离去。   思索不明白秋意北刚才那句话的意图,陆渟索性不再深究。他回头望了一眼陆公馆森立的铁门,转身向离开陆公馆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陆渟都是以车代步,今天他慢悠悠走出别墅区,走上街道,来到一家玩具店。   他熟门熟路地推开门,老板招待其他客人时,瞧见了陆渟,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不过转头给其他客人结账时还是挂上了职业笑容。   陆渟不用老板招待,径直走到玩具店的一角,从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玩具最下面掏出了一个棕色玩具熊。   这只玩具熊与蒋芳月每夜睡觉时都要抱着的小熊如出一辙,除了蒋芳月怀里的那只残缺不堪。   老板撇撇嘴,没好气地说:“涨价了啊,六十!”   陆渟笑笑,“嗯。”   他毫不在意价钱,掏出手机付款后,随意拿了个不要钱的塑料袋,装上走了。   别的客人还没离开,看到那么小一只,还没小臂长的玩具熊竟然要六十,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老板赶紧解释:“那熊都十几年前的款式了,除了他每年都来,根本没别人买。占地方不说,我还得费心费力去找厂家给他生产。”   客人听了,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你为什么不拒绝他?还要进货?”   老板一时哑口无言。   来的客人是一对情侣,女孩子看见老板被她男朋友问住的样子,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讽刺老板:“还能因为什么?老板是觉得刚才那人,人傻钱多呗,卖多少钱都买。”   现在这位“人傻钱多”的小陆总拎着买好的玩具熊回到了陆公馆。   陆渟没有进别墅,而是饶了一个圈,去了陆公馆后面的小花园。这个小花园被打理得十分整洁,一朵花都没有,甚至是野草。   陆正庭不允许花园种花,但也不允许生出一根杂草。   陆渟刚要推开花园的小栅栏,就看到陆渊在不远处,摇着轮椅向他而来。   “这十多年,你依旧雷打不动。”陆渊说道。   陆渟不想去回想前一晚面对苏宇得知的那些,他转身神色淡漠:“大哥不也是?”   陆渊没有正面回答,“我现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和秋意北刚刚认识,就结婚了。他的确很有吸引力。”   “大哥喜欢?”陆渟反问。   陆渊听见陆渟如此问,没什么太大反应,眼皮沉沉垂着。   他常年病体,眼底大片乌青已经层层渗透进他的皮肤,连薄薄的上眼皮也不放过。   “我的喜欢,在这个家重要吗?”陆渊缓慢抬颌,暗沉的眼皮被折了进去,收敛了许多他身上阴郁的气息。   然而陆渟望着陆渊微挑向上的眼白,呼吸依旧紧了紧。   陆渊不再看陆渟,眼眸垂下,平静说道:“陆家对外的omega是你,有资格和外面的alpha联姻的是你,身体康健的是你,能在爸身边做事的依旧是你,也只能是你。一个连自主站立,与他人平视都无法做到的人,是不被允许有‘喜欢’的情感的。”   “大哥以为,我就可以有吗?”   陆渟深吸一口气:“身为一个alpha,被迫装成omega,还要和alpha联姻,最后被耻辱地临时标记,难道这些值得大哥羡慕?”   “羡慕?不,我恨你,恨你命太好了,恨你太会抢了。陆渟,你看看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觉得愧疚吗?你晚上怎么睡得着的?”陆渊看似慢条斯理说出的话,言语间的恨意却似要将面前的陆渟万箭穿心。   陆渊的确特别恨,他不仅恨陆渟,他还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有这么一副残破的躯体,恨自己怎么就是个让陆正庭不待见的omega。   这样的陆渊,陆渟在这些年里见过太多次了。   有时,陆渊在陆正庭面前对他的维护,让他恍惚以为,陆渊其实只是一个没有被老天爷眷顾的温柔良善的兄长。但陆渊不时对他展露出的极端的痛恨,又让陆渟瞬间清醒。   他想起了蒋芳月心理医生的话:不要试图从你扭曲的家庭关系中寻找爱。   “多亏了大哥每晚在我床前的‘谆谆教导’,”陆渟淡淡开口,“这近二十年来,我的确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此话落,陆渟将陆渊抛在身后,转身径直进了小花园。   花园不大,但是没有一花一草让花园显得空旷凄凉无比。   尤其是,最中央立着的一棵枯树。   看不出品种,但是树干的直径比得上一颗大西瓜,年头应该不短了。   陆渟从花园的一角捞到一根铁锹,走到树下,一下一下把铁锹插进土里。只不过铁锹每次只插进去几厘米,陆渟铲土的动作过分小心翼翼。   半个小时过去,土层堪堪松动几寸,土下面的东西也露出了一角,是一个浅灰色的坛子。   陆渟把不大的坛子抱出来,拍拍上面的尘土,轻轻放到一边,继续挖。   一个棕色的老式行李箱被陆渟挖了出来。   打开行李箱,入目的是一堆码的整整齐齐,和陆渟买来的一模一样的小熊。   细数数,足有二十二只。   这些小熊的下面,平整放置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应该是过去很多年的了,因为颜色看着褪色了许多。   陆渟拿出今天买的小熊,放进去了这第二十三只。   他重新扣上行李箱,放回土坑,转目注视那个浅灰色陶瓷坛。   他像是抚摸小孩子的头,轻轻拍拍坛盖。   他说:“有事耽搁,我来晚了。二十三岁生日快乐,陆渟。” 第17章 你别看我   黑夜已至,陆公馆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就如过去的二十几年的每个日日夜夜。   一楼是陆正庭的卧房和书房,还有做饭阿姨和管家的卧房,不知是仆人们都比较懂得规矩,还是陆正庭的威严太盛,一楼早已悄无声息,只有窗外清风吹动枝叶的沙沙作响。   陆公馆的二楼在此时却响起了清脆诡异的脚步声。   蒋芳月双目呆滞走在二楼的地板上,多年木制地板有些轻微松动,尽管蒋芳月枯瘦的身躯没什么重量,二楼空旷的寂静下还是断断续续吱嘎作响。   她光着双脚,披散着头发,身穿白色真丝高档睡裙,面无表情地向前挪动。   她路过了陆渊的房门,路过了楼梯口。   经过陆渟的卧房前时,她停下了脚步。   陆渟的卧房没有锁,反而开了一条细缝。   蒋芳月毫无障碍,推开门,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走了进去。   房间内漆黑一片,窗帘死死拉着,外面一丝光亮也照不进来。   不过没有关系,蒋芳月就如十数年如一日在如此漆黑的夜里来到陆渟卧房一样,即使将她的双眼蒙上,她也能准确无误地摸到陆渟的床前。   就比如现在。   蒋芳月伸出了她冰凉、形同枯槁的双手,不出意外地,攥上了一只滚烫脉搏正在蓬勃跳动的脖颈。   蒋芳月慢慢使力,嘴角渐渐扯出笑容。   下一秒,笑容却如见鬼一般冻在了她的脸上。   “母亲,”陆渟开口了,“继续用力,不要停。您马上就可以掐死我了。”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蒋芳月低头去看,发现陆渟双眼无比的亮,正淡漠地注视着她。   陆渟的语气一如往日的温柔,却在开口的一瞬间,让蒋芳月身体猝然绷紧,几近痉挛。   陆渟坐起身,靠在床头。   窗帘因为他的动作,动了动,窗外的月光渗进来几缕,蒋芳月看到陆渟一身正装还穿在身上,陆渟自始至终就没有睡。   “啊——”蒋芳月被吓到了。   她崩溃大叫,跌坐在地上。   屋外依旧静悄悄的,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轮椅在地板上滚动的动静。吱嘎声在陆渟卧房门口戛然而止。   陆渊停在门口,神色淡漠地望着屋内的两个人。   陆渟一动不动坐在床上,沉默着,就这样静静看着发疯的蒋芳月,很久。   深色的正装一丝不苟挂在他身上,黑暗淹没了他周身轮廓,窗外一缕月光打进来,陆渟脸上的死寂被月光不经意间,影影绰绰显露。   陆渊不为所动看着蒋芳月发疯的闲余,瞥了一眼陆渟,心下悚然一抖。   他没来由想到了白天花园中的那棵枯木,此刻的陆渟,好似与那颗枯木的魂灵合二为一,亦或是他本就是由它所化。   二楼有一个疯叫的人,声音刺耳,但一楼就好像与二楼是两个世界,连管家都没有一丝反应。   过了很久,陆渟深吸一口气,低头揉搓了几下头发,再抬头,仿若换了一个人。   现在的陆渟才是所有人认识的那个人,那个嘴角时时刻刻噙着笑意,温柔待人,孝顺母亲,尊敬父兄的陆渟。   他走到蒋芳月面前,扶起她,轻柔地哄道:“母亲,小渟在这里,不要怕。”   蒋芳月在陆渟温柔的话语,和轻抚后背的动作中,渐渐冷静下来。陆渟半搂着蒋芳月的肩,将蒋芳月送回了她的卧房。   陆渟回来时,陆渊还在他的卧房门前,没有离开。   “大哥今夜难道是和母亲想到一起了?准备在夜深人静时对我进行一如过去十多年的教诲?”陆渟斜靠在走廊的墙上,满眼冰冷地望着陆渊。   陆渊破天荒扯了扯嘴角,嗬嗬地发出几声不能称之为笑的动静:“你变了,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陆渟:“哪里不一样了?”   “真正的你压不住了,他要出来了。”陆渊往前探出身子,装神弄鬼地嘘声道。   陆渟一愣。   陆渊靠回去,紧接着道:“看来秋意北真的很好,能让你伪装多年的面具逐渐崩塌。”   在这一刻,陆渟突然想到了今早那碗温热的小米粥,还有那份对他来说有点过甜的杏仁酪。   他更是想到了秋意北将他愤怒推到墙上,质问他是蠢还是傻的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陆渊自然不知道陆渟陷入了怎样的回忆,他继续道:“你为什么还住在陆家?你不是已经嫁人了?”   陆渊加重了那个“嫁”字。   “大哥说得对,”陆渟回过神来,笑笑,“我的确不该再赖在陆家,我是有丈夫的人了。”   话音与陆渟脑海中秋意北的声音重叠。   陆渟旋即放肆地向陆渊展露他最讨厌,更是最嫉妒的幸福笑容。   陆渊的手在轮椅的把手攥得骨节发白,盯着陆渟刺眼的笑容:“看来,这近二十年,每晚我在你睡着之后的‘教、导’,还是不够。”   “大哥现在才觉得不够,以后恐怕也没机会补救了。”陆渟轻快地说,微微点头,在陆渊愤恨的目光中关上了房门。   ——   翌日。   秋意北瞧了一眼从上车之后就一言不发的陆渟,不忘自己要努力扮演好“爱慕者”的身份。   “黑眼圈有点重,昨晚没睡好?一晚上都在想北郊孤儿院合同的事?”   陆渟坐在副驾驶,侧了侧身子反驳秋意北:“我可不像秋老板,工作起来丧心病狂。”   说完,陆渟好像还真因为秋意北的这句问话,舍得从一上车就开始的神游中回来了。   他从内兜掏出一张银行卡,插进秋意北的衣袋,道:“密码是320896。”   秋意北开车中途,瞥了一眼胸前露出的银行卡的一角,笑道:“陆总这是开始包养我了……等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刻问道:“密码是我的预备飞行编号,你怎么知道的?”   陆渟无所谓地答道:“你给我翻找被子的时候,瞧见了你衣柜里的飞行员学员队服。”   那时陆渟正被高烧折磨,就这样轻轻看了一眼,他就记住了。   秋意北心底渐渐泛出一丝酸麻感。   这不是第一次,在面对陆渟时,他心里不由自主涌起横冲直撞的不适感了。   秋意北紧接着想到了陆渟问他的那句:“你的信仰是什么?”   他回答陆渟:“蓝天。”   “哎!红灯!”陆渟突然喊。   秋意北下意识踩刹车,轮胎堪堪刹在斑马线边缘前,下一秒,对面疾驰而过一辆左拐的车。   “想什么呢你,差点一车两命!”   陆渟这时彻底回神,他真的有点吓坏了,右手紧紧抓着把手不撒开,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脸色也是瞬间毫无血色。   车祸对于陆渟来说,应该是一辈子都难以再次冷静面对的创伤。想到此,秋意北故作轻松,意在缓解紧张的气氛,说:“我在想,亲爱的会在卡里给我放多少钱?”   陆渟哭笑不得:“你掉钱眼里了?”   秋意北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强调着:“我是个商人。”   陆渟缓过来一些,放下了抓着车顶把手的右手,身体不再紧绷,道:“看前面,快绿灯了。”   车子被重新启动,这次秋意北放慢了车子的行驶速度,在绿荫环绕的公路上,颇有些兜风的意境。   陆渟打开一半车窗,手肘支在车门上,眯眼吹风。   他忽然开口淡淡道:“里面有五百万,找个你喜欢的位置,置办一处房产吧。不够我让欧阳再给你一张卡。”   “我们的新房?”   “算是吧。”   秋意北笑道:“你还真是信得过我,不怕我直接说五百万不够,再诓你一张卡,把这一千万当南飞地产的注册资金,全投我公司里?”   “秋老板虽然贪财,但不是法盲。秋老板如果想进经侦喝茶的话,大可以这么做。”陆渟头也不回地说。   秋意北慢慢收起插科打诨的笑容:“怎么突然想起搬出陆家了?”   “因为某人昨天特意和我说——我是有丈夫的人了。”陆渟歪头看向秋意北,一笑显魅的弯眼亮亮的。   夏风从江上吹来,吹乱了陆渟的头发。   水果味道的洗发水和陆渟独有的灰烬味信息素在风中交杂,同时吹向秋意北。   那有魔力的味道好像顺着鼻腔进入秋意北的大脑,然后飞流直下,不知去了何处,却在一瞬间充斥了秋意北的四肢百骸。   红色宾利这次差一点冲进了江里。   陆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秋意北。   秋意北在陆渟探究的目光中窘迫回避。   可是陆渟那双眼此刻在秋意北心里像是一双火把,火焰浓烈得生生要把秋意北的心,烧化成一捧沸腾的血水。   该死的,有灰烬那样死寂的信息素味道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灼人的眼睛。   秋意北心里暗骂后,赶紧说:“你别看我,看前面。”   陆渟更疑惑:“我看前面干什么?开车的又不是我。”   秋意北:“……” 第18章 叫我陆渟吧   外面湿湿嗒嗒下起了小雨,南飞地产的老板办公室微响轰鸣之声,立式空调开启除湿功能。   陆渟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衣帽架上,随意走动,细细打量秋意北办公室的构造。和秋意北简单的家居风格没什么区别,不讲究色彩搭配,图形构造,有用就摆到手边,没用就随意丢在各种位置。   “我真的要考虑考虑,”陆渟摇摇头,“新家的装修要不要交给你了。”   正在试空调温度的秋意北放下手,“陆总的审美好像也没比我强多少。”   陆渟:“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我办公室,我的卧室。”   秋意北坐到办公桌前整理文件,不抬头道:“你的办公室我的确没去过,但你的卧室我有幸前几天在陆公馆一楼见到了照片。”   陆渟反应过来,当年大一开学前陆正庭给他拍过一张相片,里面的他举着整个平愚市更是全省最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来这张相片被陆正庭挂到了客厅,就在陆渟的卧室拍的。   秋意北回想了下照片里的陆渟,似笑非笑说:“陆总大学时期纯粹的少年气很足啊,远没有现在这么狡猾。”   “商场如战场,历练多了而已。不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四五年过去,我的卧室还是那副寡淡的风格?”陆渟侧坐到办公桌外侧弯腰问道。   秋意北没说话,抬抬下巴,示意陆渟去看自己一身黑白灰的穿搭。   顺着秋意北的视线,陆渟低头去看,“噗嗤”一下笑出声:“这几个颜色不容易出错,除了正式场合,我也懒得捯饬。我可不像秋老板有一张品貌非凡,能驾驭各种风格的脸,每天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一样。”   陆渟反用下巴指回秋意北。秋意北左胸兜的花色领巾此时充分验证了陆渟的话。   秋意北笑笑,抽出花色领巾,两指随意塞进了陆渟西服的上胸口袋。   被深色西服压着气场,故意躲避人群和空气化自身的周身气质,被秋意北这么随手一塞,陆渟瞬间就成了这乱糟糟办公室中最亮眼的存在。   “你那只有黑白灰颜色的世界里,其实需要这么一抹亮色。不妨下次尝试一下,我看慈善晚宴那一身就很适合你。”   门,应声而响。晏燕站在外面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敲了敲门。   陆渟有些发怔地盯着胸前被秋意北塞进来的张牙舞爪,颜色亮丽到晃眼的领巾。   晏燕的视线从陆渟身上一秒撤开,直视秋意北,公事公办道:“秋总,你要的文件都在这里了,公证处的公证人员也已经通过了我们提交的初审,等你最后拍板约时间。”   “看看,还有什么我们遗漏的?”秋意北推开一份文件到陆渟面前。   晏燕目光略微闪烁,但未说什么。   陆渟思绪迅速从九天之外收拢,拿起文件绕到秋意北旁边,摊开文件,双手支着桌棱,细细看过后,道:“倒是没什么遗漏的,只不过你们怎么这么着急?政府的拨款都还没下来,前期投资都要陆氏集团出,陆正庭同意?”   “他不得不同意。”秋意北拉过文件,钢笔在纸上留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没有问题我就签字了,晏燕,和公证处约时间吧。”   晏燕点头准备离开,忽然顿住了脚步,“需不需要放出些风声?”   此话一出,秋渟二人皆抬头去看晏燕。   陆渟眼珠转了转,笑着补充道:“尤其是要让陆家和宁家知道这个风声。”   晏燕沉吟应了一声。   这两人达成共识,又转头一齐看向秋意北。   秋意北感受到两人的目光,思索片刻:“就按你们说的办。”   晏燕拿起文件离开。   陆渟饶有兴致地望着晏燕离开的背影:“你的合伙人很有头脑,胆大心细,和你很互补。怎么挖到手的?”   “想从我这里挖人?”秋意北反问。   “她可是你们南飞地产最大的一个宝藏,不敢不敢。”陆渟笑着推脱。   笑谈间,陆渟见晏燕关上了门,才收起笑容,转而严肃问道:“我正想问你,你去陆家和陆正庭谈判了?”   秋意北耸肩:“如你所想。”   秋意北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陆渟心里直打鼓,陆正庭是个狡诈的商人,能让他这么轻易答应,想必秋意北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为什么?”陆渟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和陆正庭谈判?我记得你当初说,现在是那群老家伙们求着你,我想不到你有什么需要借助他们的。”   秋意北双手交叠,左右摇晃老板椅,“猜猜?”   陆渟抱臂,双眼微眯盯了秋意北许久,突然展颜夸张道:“你不会是为了保住我总经理的位置吧?这样还不如把我挖到南飞,免费。”   “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你继续留在陆氏集团,没什么不好,夫妻产业活不长——”   看见秋意北还是不说实话,陆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无论是谁,就连梁家老爷子都清楚,与陆正庭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秋意北现在这个满不在乎的样子,更像是丝毫不清楚陆正庭的危险之处。   平日里最爱插科打诨,顾左言他的陆渟直接单刀直入:“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三个月,我让陆氏集团的市值翻倍。其次,你出来后立即与你签订幼南路27号的合同。”   陆渟冷哼道:“秋老板这股冲劲让人佩服。我都不敢说三个月让陆氏集团的市值翻倍。”   秋意北:“但听说你三个月就给陆氏集团挣到了五千万。”   陆渟有些没好气道:“秋老板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不会不清楚,挣钱,和市值翻倍,哪个更难吧?”   “清楚,”秋意北抻抻衬衫褶皱,“但你忘了一个最大的外部助力。”   陆渟不解。   秋意北:“银河集团。”   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像是烟花一样炸开在秋意北的脸上。   陆渟无言半晌,终是无奈笑道:“你的心还真不是一丁点黑,是黑的透透的。这其实是陆正庭加给你隐形的条件吧?借你之力,顺便打压现在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宁家。”   秋意北:“不难。”   “对付宁家,的确不难,不过我更好奇陆正庭答应给你什么?”   “三年内南飞地产所有项目,无论盈利亏损,陆氏集团必须照收不误。”   陆渟笑容里带上了些预料之中,“三年,你的公司等得及三年上市吗?”   秋意北面露微微惊讶。   陆渟看出秋意北心中所想,反问道:“能让你想到利用陆正庭,除了你的公司的生死存亡,还有其他原因?”   秋意北不置可否。   陆渟:“幼南路27号估价不到千万,你只用土地入股,这单就算陆氏赚得盆满钵满,你也分不到多少。除非你想动上面批下来的那批善款。”   秋意北不犹豫:“违法犯罪的事我不会做。”   “这个项目少说要耗费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南飞地产下一个项目现在有着落吗?”陆渟替秋意北回答:“没有。”   他继续说:“一个项目占去一半时间,你要几个三年才能凭借你自己的南飞地产合法合规追加两千万的注册资金?”   “你有更好的办法?”   “借壳上市。”陆渟笃定道。   秋意北为难道:“南飞地产现在可没有多余的资金去收购其他上市公司。”   本来斜靠在办公桌上的陆渟,忽然站直,抻平正装站到秋意北面前。他的右手伸进西服内兜,掏出一张与当初给秋意北完全不一样的名片,郑重说道:“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溺烸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兼CEO,陆渟。”   秋意北微张嘴:“你……”   陆渟不给秋意北消化这件事的时间,紧接着道:“陆某不才,溺烸庙虽小,但的的确确是个上市公司。如果秋老板没有意见,我现在就让我的秘书把收购合同拟好,送来。”   “我真是低估了陆总,原来你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个被亲情捆绑住手脚的人,你还是会为自己谋利益的。”秋意北接过名片,看着名片上陆渟的新身份。   陆渟欺近秋意北,呼吸打到秋意北的耳朵:“秋老板不要谦虚自己看透人的本事,如果秋老板真的相信了外界对我的评价,恐怕现在与我共结连理的就不是秋老板了。怎么样,考虑一下?我们溺烸可以给秋老板友情价。”   秋意北被热气激得“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差点与陆渟撞到一起。   陆渟迅速后撤站直。   “我需要时间考虑。”秋意北不动声色平复了下呼吸,“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就算与陆总共结连理了,秋某也不敢轻易下决断。更何况是面对陆总这样一个头脑不简单的美人。”   秋意北忽然就想起了梁少泽那句:美人都是带有杀气的,尤其是脑子不差的美人。   “好啊,”陆渟微微歪头笑道,“等秋老板消息了。”   秋意北走到门边,捞起自己和陆渟的衣服,道:“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陆渟往窗外看,发现雨已经小了不少,“我已经让欧阳开车来接我了,我要先回趟陆氏。”   陆渟抬腕看表:“算时间,他也的确快到了。走吧,模范丈夫就算不送爱人回家,也是要送到门口的。”   秋意北听了肯定地点点头,用行动奉行陆渟所说,亲昵地为陆渟披上外衣,手却没有从陆渟的身体上拿下来。   陆渟以为秋意北最多是搂住他的肩,可是下一秒,腰上就传来了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不疼,但是陆渟明明确确读到了,秋意北在搂上他的腰的这一刻,连秋意北自己都没发现的,不容他人侵犯的占有。   这一番场景,在南飞地产员工的眼里都被解释为新婚夫夫的甜蜜恩爱。一些刚毕业的少男少女都在自觉吃自家老板亲手投喂的狗粮。   不敢明目张胆惊呼,但都在心里大喊羡慕。   说不清是羡慕陆渟,还是羡慕秋意北,更或是羡慕别人的爱情。   两人经过给晏燕这个合伙人特设的半封闭工位时,陆渟按了按秋意北搂在他腰上的手,示意他停一下。   “晏总,”陆渟亲切打招呼,“下次再见。”   晏燕陡然听到陆渟的声音,微怔愣,很快站起身,挂上职业的微笑,与陆渟点头告别。   但当陆渟转身的一瞬,晏燕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为了冰点,注视陆渟的背影不到两秒,猝然叫住了陆渟。   “陆总,”晏燕走上前,“我与秋总是多年好友了,您既已是秋总的爱人,我们之间就不必那么见外。我年长你两岁,你叫我小燕姐就好。”   晏燕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高冷不易亲近,此番本是拉近距离的话语被她说出来,也还是冷冰冰的样子。   就如晏燕所说,秋意北与她相识多年,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格,但他有些担心陆渟误会了什么,刚要开口解释,陆渟那边就传来了不同以往微弱的声响。   “小燕姐。”陆渟轻声柔语,慢条斯理地细细咂摸着这三个字。   秋意北发现陆渟有些失神,奇怪陆渟不该在这种时候忘记基本礼仪,便叫了声“陆渟”。   陆渟瞬间回神,笑笑:“那小燕姐以后也不必称呼我为陆总了,就叫我——”   他停顿了很久,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狠狠扒着他的喉咙。   他想吐出来,与其撕扯许久,最后还是甘拜下风,苦涩说:“叫我陆渟吧。” 第19章 心软,吗   恰巧在陆渟出门时,欧阳荣开着黑色保时捷出现在南飞地产外。   秋意北调查过陆渟一直带着身边的几个人,送走陆渟往回走时,他一边感叹陆渟身边藏龙卧虎,一边佩服陆渟任用人才的能力。欧阳荣的才能做一个秘书屈才了,但是他的性格做陆渟身边的秘书又是最不会浪费他的能力的最优选择。   “我有事和你谈。”刚路过晏燕的工位,晏燕忽然站起来对秋意北说。   虽然二人是合伙人,但平时晏燕对秋意北尊敬居多,这样不顾以往的上下级关系,直接命令有些反常。   秋意北发现晏燕常年冷厉的神情有些松动,不禁放缓了语气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隐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褐色泪痣,在此时意外变得脆弱不堪,眼镜慢慢滑下晏燕的鼻梁。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正好,我也有事要拜托你帮忙。”秋意北拍拍晏燕的肩,以示安慰。   直到两人坐上车,秋意北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晏燕忍不住问道:“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边走边说。”秋意北启动汽车,向市郊开去。   红色宾利逐渐驶离市内,沿途的风景由高楼大厦变为水田耕地,空气也变得清新舒适。   秋意北见晏燕神情逐渐放松,趁机问道:“你要和我谈陆渟的事?”   晏燕错愕道:“你……怎么猜到的?”   秋意北:“从你见到他第一面,你们两个都不太对劲。之前认识?”   “……为什么这么问?”晏燕目光闪避。   “虽然答应了你不再提那个时候的事,但是你们两个都是从……”   “哥!”晏燕突然打断秋意北。   久违的一声“哥”生生截住了秋意北接下来的话。   晏燕在只与秋意北相处的空间,彻底放下那个女强人的外表,“你都说了,再也不提起那个时候的事,你答应过我。”   “……好,那就先去办我的事。”秋意北猛打方向盘,掉头开回市中心。   很快,两人来到了梁家去年二期项目的一处房地产中心。   “你要买房子?”晏燕下车问道。   秋意北没有立刻回答晏燕,而是径直走进了卖楼中心。   他婉拒了要给他介绍房源的房地产销售,叫来认识他的大堂经理。   “秋总,您怎么突然大驾光临了?看房吗?”   秋意北招呼晏燕站到他身边,“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晏燕。我想在地段好的位置选一处相对僻静的房产,有什么相关事宜你直接对接我的副总就可以,她能代替我做决定。”   大堂经理:“好的没问题,晏总,我们互留一下联系方式吧。”   晏燕虽然不解,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很快与大堂经理完成交涉。   大堂经理礼貌退场,留给秋意北独自挑选看房的空间。   “这是……你和陆渟的新房?”   “嗯。”秋意北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陆渟给他的银行卡拿在手里摩挲。   他温热的手细细略过银行卡上的纹路,面上展露的神情却让晏燕陡然心惊,因为那是秋意北自十年前开始,便再未流露出的温情。   秋意北想起了陆渟靠在车窗上,说密码的情景,想起了那时被风吹过来的,独属于陆渟的味道。   他察觉到自己失神了许久,收起银行卡,没有重新放进钱包,而是放在了紧贴胸口的西服内袋,又从钱包里重新拿出了一张卡,交给晏燕。   “整个平愚市,也就只有梁家的项目足够让人放心。你们女孩子心细,你的眼光我也信得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地段要好,环境要相对僻静,其他你可以看着来,我发现陆渟偏爱的风格和你有一点像。”   晏燕注意到了刚才秋意北所有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包括秋意北脸上每一根神经带动的肌肉究竟是怎样拼出那样一个温存的微笑的,一切尽收她眼底。   她拿着手里这张银行卡,低头不言语,静静看着。   秋意北继续说道:“你不需要考虑成本,房子所有的开销都用这张卡,不够再问我要。”   “你认真了。”   “什么?”   晏燕抬头,干练中带着冰冷的神情重新挂到脸上:“你对他认真了。”   秋意北第一次被晏燕的质问弄得无措,“我……”   “戏演着演着,你自己都信了。还是说,你真的陷进去了?别忘了……他们是因为谁死的。”   秋意北犹豫说:“他不是直接导致这一切的人,我们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把复仇的矛头……”   “你又何其无辜,我又何其无辜?”晏燕抢道,“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查到陆渟这样一个……一个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是怎么进的陆家,还能让陆正庭为了他去火烧孤儿院,使出各种手段掩盖他的真实身世。他真的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吗?”   秋意北看着此刻面无表情,将利弊一一残忍吐出的晏燕,觉得十分陌生。   她公事公办不容置喙的样子就好像她是那个带着任务,一直站在高处,负责时时刻刻用冷水浇醒秋意北,唤他回到冰冷现实的人。   “他是不是真的像表面那样无害,我不知道,但你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我是否也该戴上有色眼镜看你?”秋意北直视晏燕,冷言道。   晏燕不惧,回看了回去:“你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被莫须有的罪名扔进监狱整整五年。你自己亲口说的,那五年你是靠着对陆家的恨挺过来的,你也说过,你不会心软,因为心软是你万劫不复的开始。”   秋意北深吸一口气。   “可以了,”他沉声道,“不必再说了。”   五年的牢狱生活,远没有外界以为的枯燥而安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清楚里面的黑暗与恐怖。   后脑一道有小指一般长,再也长不出头发的疤掩藏在茂密的发丝下,在此刻开始叫嚣着发痛。   秋意北不可否认,他的确失态了。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再如今日这般继续失控下去。   他在狱中五年,出狱后又蛰伏五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能任人蹉跎?整整十年,他都是活在阴霾之下。   可他却在这短短几段时日间,每每面对陆渟时,常常忘记了他当初为什么来到了平愚市,又是为何找上了陆渟。   晏燕说的没错,心软的确是万劫不复的开始,但秋意北却在心底反复责问自己。   他如今种种,真的只是——心软了么? 第20章 署名为他   陆渟把秋意北的大衣扔进后车座,自己也钻了进去。   坐上自己的车,陆渟才觉出一丝放松。秋意北那辆宾利虽说比他这辆保时捷贵了几倍,但车座的皮料总归不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坐多了难免没那么舒适。   他往后靠了靠,闭眼休憩道:“去公司。”   欧阳荣闻声踩下油门。   汽车驶离南飞地产,小雨比刚才又大了些,打在车窗上劈啪作响。   陆渟睁开了眼睛,偏头,目光追随雨滴打在车窗上的轨迹。   欧阳荣从后视镜去看一言不发的陆渟。   从陆氏集团得到陆渟被警察带走的消息,到欧阳荣接到陆渟的电话,过去了将近两天。   整个公司忙上忙下,尤其是他们的那个共患难过的小团队,一边死死支撑因为舆论而陡然下跌的业绩,一边又左右探听消息,看能不能把陆渟捞出来。   但是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这一遭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给欧阳荣打电话时,语气慵懒,还让欧阳荣不用那么快来。   欧阳荣专心开车之余,频频打量有那么点和平时不一样的陆渟。   从陆渟走出南飞地产,欧阳荣就觉得今天的陆总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是哪里,直到此刻,他看到了陆渟胸前的那条花色领巾。   他从没见过陆渟私下会给自己安排这样一个颜色明亮的饰品。   感受到欧阳荣一直来来回回的目光,陆渟顺着欧阳荣从后视镜反射出的视线低头看去,看到了秋意北塞给他的领巾。   他沉默注视了许久——然后把领巾抽了出来。   “啊……陆总,是我冒犯了,您不必收走,我不应该一直看您。”欧阳荣赶紧解释。   陆渟没有责怪欧阳荣,反而问道:“你也觉得这个颜色不该出现在我身上,对吧?”   陆渟的声音轻飘飘的,看似在问欧阳荣,但听起来,更像是他在问自己。   “没有!”欧阳荣立刻道:“我觉得陆总您配这条领巾特别合适!气色都亮了很多。”   欧阳荣说的是实话。   “是吗?”陆渟僵硬地勾勾嘴角,“我不这么觉得。”   陆渟摊开花色领巾,凑到鼻下,是他讨厌的酒味,但他却在闻到后的一瞬间笑了。   “这么明媚的颜色不该出现在我这种人身上,我也护不住。”他没有听取欧阳荣的建议,还是把领巾从自己身上拿开了。   但他认真叠起,将这条他认为只该出现在秋意北身上的领巾工整放进了西服内袋,贴着他滚烫的胸口。   一套动作结束,陆渟重整神情,好似方才的对话并不存在一样,问道:“有查到什么吗?”   欧阳荣迅速抛掉刚才的微微歉疚,进入工作状态:“抱歉陆总,我只查到秋总入过狱,五年前出狱后才来到平愚市,然后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梁家梁少泽。”   “进过监狱?”陆渟蹙眉,“什么罪名?”   欧阳荣答:“查不到。”   “怎么会查不到?”   “全省的监狱都查不到一个叫秋意北的人,周边城市的各类飞行学院也找不到这个名字。我是从梁少泽身边的一个保镖那里,才得到秋意北入过狱的信息。”   陆渟问:“可靠吗?”   欧阳荣道:“可靠,这个保镖虽易放松警惕,但很忠心,从梁少泽小时候就在他身边,现在还在。”   陆渟抱臂,食指轻点鼻梁,思索片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以前不叫秋意北。”陆渟笑了,“改过名字啊?那倒还真是和我有几分——不谋而合的缘分了。”   陆渟紧接着说:“不用查下去了。你这几天把溺烸近三个月的所有月报和资料整理一份交给秋意北。”   “陆总,您这是……”   陆渟笑说:“给你们换个东家。”   欧阳荣听到陆渟这话,平时一直一板一眼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他犹豫了很久,试探问道:“陆总,您是已经找好国外的医生了吗?”   “有在联系,但还没找到合适的。”陆渟顺口答道。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出欧阳荣话中的一丝难过,安慰道:“别哭丧着脸,我又不是现在就走。总要花点时间和心思,把和陆家的一切勾连斩断,才能安安心心带母亲去治病。”   欧阳荣:“陆总,您为了带蒋夫人走,真的——要把我们都交给秋总吗?”   陆渟说:“虽然还不知道秋意北的底细,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能看出秋意北重情义,有能力,是个值得跟随的老板。而且秋意北身后有梁家这个隐形靠山,你们去到秋意北手下,早日脱离陆家这个烂摊子,对你们未来也有好处。”   “那您和秋总的婚姻……”   陆渟静默了片刻。他本想脱口而出:“互相利用罢了。”   可话到嘴边,他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了。   很快,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   对方可是拿着不知何其锋利的刀刃来的,他难道要捧着鲜花欢迎对方吗?   “秋总和您一起走吗?”欧阳荣见陆渟不说话,又问。   陆渟不解道:“他身上有巨大的秘密,接近我不知心里怎么盘算着把我剥皮抽筋。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您给我打电话之前,秋总先打给了我。他让我晚饭前去一趟他家,给您取——署名为他的今日病人套餐。”   领巾在这时,骤然发烫,烫得陆渟想把这条紧挨心脏的领巾掏出来,扔得越远越好。   “署名为他。”陆渟一字一顿重复,忽而神色一转,哂笑道:“秋意北,你自己主动撞上来的,可就别怪我不放过你了。”   保时捷溅着路上的雨水,一路飞驰至陆氏集团。   今天是周末,公司除了保安和保洁阿姨以外,没有人来上班。   陆渟先是把这两天堆积的文件挨个签了,然后给小团队里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不用担心,周一来上班时开个早会,讨论怎么把陆氏下跌的业绩尽可能的补救。   这样一忙,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陆渟揉揉脖子和手腕,从一大片文件夹中抬起头,叫欧阳荣,但是没有听到回应。   陆渟疑惑去看手机,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还收到了欧阳荣的一条信息:   “陆总,我出发去秋总家了,半个小时回来。”   信息的发出时间是五点,看样子欧阳荣快回来了。陆渟从椅子上离开,走到落地窗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腰。   天色渐黑,这座繁华的城市灯光接连而起。   陆渟注视着一排排逐渐亮起的路灯,心里真的开始有点期待秋意北今晚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晚饭。   他打开手机蓝牙,音箱随机播放了一首钢琴曲——《降b小调第一号夜曲》   随着高音降si的缓缓流出,陆渟在办公室内踱步游走。他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敲击在每一个音符响起的那刻,落在办公桌上。   他闭眼享受自己的手指随音乐而动,五分半的曲子行进过半,欧阳荣大包小包拎了一手臂回来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陆渟还是被欧阳荣有点狼狈,担心手里的饭菜洒了的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   陆渟关掉了音箱。   欧阳荣把三四个保温饭盒一一拿出,又按照秋意北嘱咐给他的顺序挨个打开。   饭菜的香味也一股脑冲了出来。   陆渟先是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一碗点缀了一片薄荷叶的南瓜小米粥先行登场。   然后是一份凉拌鸡丝,烫青菜。   紧接着另一股酸中带香的味道直冲陆渟鼻腔,欧阳荣掀开保鲜桶盖,一大桶罗宋汤出现在陆渟面前。   “嚯。”陆渟情不自禁惊叹。   还剩最后一个保温盒,欧阳荣将它推到了最前面,直接放到了陆渟的手边。   打开后,是十几个鲜红的小番茄,伴有几颗认不出是什么水果的湿润果干。酸甜之意扑面而来,碗底晶莹剔透的淡红汁水让陆渟唾液腺无意识开始工作。   陆渟:“这是……”   “话、梅、糖、渍、小、番、茄。”欧阳荣挨个字往外蹦。   陆渟疑惑看他。   欧阳荣收走所有盖子,摆上筷子汤匙给陆渟,说:“秋总猜到您会问,一个字一个字告诉我的。他让您先吃这个,开胃。”   陆渟一一扫过,没有动筷,而是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拿起手机,找了好几个角度,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手机镜头将桌上的所有菜肴尽收,拍了一张构图技巧等于无的照片。   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秋意北,随后送上一串文字:   “多谢秋老板,这份署名为qi……”   “秋”字的拼音陆渟刚打了两个,忽然停住,删掉,重新输入:   “多谢秋老板,这份署名为——阿北的病人套餐。”   陆渟满意地编辑完成,点击发送。   正在自己家中的秋意北,手机嘀嘀响了两声。   他在黑暗中拿起手机,看了信息,但没有回复,而是将手机倒扣在地上。   秋意北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抬头,红烛摇曳,映衬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可是他的眼睛没有照进一点烛光,黑黢黢的两只眸子向上看去,目光所触,是那两张遗照,还有满墙密密麻麻被红线钉住的陆渟的照片。 第21章 瘸子   话梅和番茄的酸甜沁着冰糖,真的让陆渟胃口大开。   平时吃饭只当做生存必要的陆渟,现在开始细细品味每一道菜品。   连欧阳荣都发现,陆渟这次吃饭时的神态,要比以往生动了很多,会因为每道菜的味道,脸上显露不同的表情。   基本吃饱的陆渟,筷子开始在各个盘子中游走,一会儿夹一根鸡丝放进嘴里,一会儿又挑一根青菜细细咀嚼。   不再像是以前,吃饱就停筷。   陆渟吃饱溜缝间,对欧阳荣说:“你先下班吧,今天没有工作了。”   欧阳荣:“我开车把您送回陆公馆,我再下班。”   “我最近一周都不回陆公馆了,住公司。”   “可是……”   陆渟抬眼:“可是什么?”   欧阳荣答:“可是秋总嘱咐我,要我一定送您回家,秋总说您的病刚好,要好好休息。”   陆渟笑说:“溺烸还没卖呢,这么快就站到新老板那边去了?”   “那我去陆公馆给您取一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   “嗯,可以。”   欧阳荣思考了一下,问:“需要我将您的房间锁上吗?”   “不必,我在陆家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渟放下了筷子,满足地靠在椅背上。   欧阳荣:“听说今天叶春风去陆公馆了,是不是锁上要安全一些?”   “叶春风?”陆渟眯眼回忆,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用不着防一个无辜的大学生,或许,大哥是真的喜欢这个单纯的小alpha呢。”   陆渊是不是真的喜欢叶春风,叶春风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帮忙送信这件事,害的陆渟被抓进警察局。   所以他接到陆渊叫他去陆公馆的电话后,一路上,反复演练了无数次,如果在陆公馆碰见陆渟,要怎么向陆渟道歉、解释,顺便再为陆渟的大哥求求情。   或许是心软作祟,他总觉得陆渊可能有难言之隐。   以至于,他被管家引着走到陆渊卧房的门前时,都还在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嘀咕什么呢。”陆渊推开门。   叶春风恍然回神,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现在陪我出趟门。”陆渊并不想从叶春风那里得到什么答案,直接吩咐道。   叶春风结巴着答应,理理背包的肩带,绕到陆渊身后,去推轮椅。   可是当他把陆渊推到楼梯口时,犯了难。   “你家有电梯吗?”   “没有。”   叶春风挠挠头,四处看看。   陆渊知道叶春风在犹豫什么,“去叫管……”   话没说完,一个单薄的后背突然就蹲在了他的面前,随之飘来的还有淡淡的檀木香信息素味道。   叶春风把背包背在前面,蹲到陆渊面前,拍拍自己的后背,说:“我背你。”   说完这句话,叶春风等了很久身后都没有传来动静。   他疑惑回头,恰好见陆渊推开轮椅,趴到他的背上。叶春风躲闪不及,偏长的眼睫毛扫到陆渊的脸颊,嘴唇不经意擦到陆渊的下巴。   好清香的茉莉花味道。   叶春风浑身一抖,一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朵。   “你……你趴好了,我要站起来了。”   “嗯。”陆渊声音竟也意外地有些发闷。   叶春风身形偏瘦,可能因为家境不太好,所以有些营养不良,脊柱那条骨头凸出的厉害。   陆渊常年卧坐于轮椅上,前胸的瘦骨嶙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的骨头在陆公馆的楼梯上相互折磨。   陆渊先忍不住开口:“你有点太瘦了。”   叶春风以为陆渊是担心他背不动他,辩解道:“别看我瘦,我力气很大!家里的木匠活都是我来,还有学校的社团活动,我比那群打篮球的还能干重活!”   叶春风踩下最后一级台阶,他又停住了。   “又怎么了?”陆渊问。   把陆渊背是背下来了,但是放在哪里又成了问题,轮椅还在楼上。   叶春风犹豫道:“我把你放到沙发上……”   还没等叶春风说完,陆渊突然冷漠打断:“我不坐那上面,你靠墙把我放下。”   靠墙?   叶春风不解地低头去看陆渊的腿,这时他才发觉手下这双腿虽然消瘦,但肌肉并不像常年瘫痪的人的腿那样干瘪。   正想着,背上的人已经开始挣扎着要下来。   叶春风按照陆渊所说,将陆渊放下。只见陆渊踉跄几步,跛了几下,靠墙站稳了。   “你……”   “没瘫,是瘸子。”陆渊瞟了一眼叶春风。   叶春风尴尬地连“哦”几声,跑上楼,把轮椅搬了下来。   陆渊扶墙脚步微跛,凭自己的力量坐回了轮椅。   “想问什么路上问,去叫辆车。”   二十分钟的车程,叶春风什么也没问。   陆渊觉得有些奇怪,但自己并没有先起这个头。一个被他雇来迷惑陆渟的小alpha而已,没必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到明面上。   陆渊让司机在烟江边停下,叶春风将陆渊扶到轮椅上,按照陆渊手指的方向,推着轮椅走在崎岖不平的江边。   远处隐约有一个人影,西装革履的,看背影像是哪家的老总。   等终于走近了,叶春风才认出,这是前段时间因为慈善晚宴被陆渟高调拒绝,而上了平愚市各大新闻报道的宁星河。   宁星河看见陆渊,殷勤地从叶春风手里抢过轮椅,往江边推。   叶春风下意识阻止,陆渊回头看向叶春风,眼神中是放心与止步的意思。   遥遥望去,宁星河与陆渊二人不知在商讨些什么,宁星河的脸上满是焦急,而陆渊则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平淡。   这几次陆渊每次联系叶春风,都让叶春风心里打鼓。他不想再做像是上次一样,送信却害了别人的事,他也担心陆渊会反悔不给他弟弟的医药费。   所以每次在手机屏幕上看到“陆大哥”几个字,他都做好了奉献肉体的准备,但每一次陆渊都信守了承诺,说不做那种事便真的提也不提。   他不懂有钱人的世界怎么每天有那么多重要且私密的事要谈。他现在满脑子除了病重的弟弟和体弱的母亲,就只有自己的实验和期末绩点。   叶春风望望江边,推测那两人还要聊很久,索性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了他的工程绘图本,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摆齐所有工具,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到叶春风因为蹲太久,小腿有些痉挛时,才发现太阳已经从东边悄无声息地划到了西边。   就算是国家大事,也断没有从早上谈论到晚上的。   叶春风赶紧起身要去找陆渊,没想到他一回身,就看见陆渊不知在他身后待了多久,很认真地看着他。   “陆大哥,对不起,我我我……”情急之下,叶春风把私下里对陆渊的称呼脱口而出。   陆渊微微挑眉,“陆大哥?”   叶春风强忍小腿抽筋的痛,表情略微狰狞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陆总叫你大哥,所以我也……”   “随你。”陆渊面无表情插道。   夜晚江边起了风,吹起叶春风常年耷拉在眼前的刘海,露出了他那双清澈的鹿眼。叶春风被风激得打了下寒颤,赶紧转回去收拾东西。   小腿的痉挛还没有缓过来,叶春风没站稳,“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下意识去抓东西,结果抓到了他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图。   “刺啦”一声,工图一分为二。   叶春风内心呜呼大叫,不是喊腿痛,是心痛。   陆渊看出叶春风脸上痛苦的表情不是身体上的疼痛,好奇地摇动轮椅向前,去看碎成两半的纸。   “你在画什么?”   “工图。”叶春风揉揉屁股,捏捏小腿,站了起来,心里发愁要怎么办。   “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化学工程与工艺。”   “自己选的专业吗?”   叶春风略带疑惑点头,“我的分数够,然后还喜欢,第一志愿填的就是这个。”   陆渊看到叶春风说这番话时,神情里的骄傲与满足,没由来地想到了当年高考后填志愿的陆渟。   当年陆渟的分数可以去任何一个学校任何一个专业,陆渊问他想学什么。   陆渟没有回答,只是说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陆渊继续追问,陆渟才慢慢说:“我想学音乐。”   “这是不可能的。”陆渊替陆正庭反驳了陆渟。   陆正庭耗费大量心力,从小严厉至极培养陆渟,就是为了他所谓的商业宏图,商学院才是陆渟的最终归宿。   “陆大哥?”叶春风在陆渊眼前晃晃手,打断了陆渊的回忆。   “你给我叫辆车,你就可以走了。”陆渊一如既往冷淡地说。   叶春风:“我还是陪你回去吧,你下车不方便。”   “你不需要尽快处理它吗?”陆渊下巴点点叶春风手里的图纸。   叶春风笑着挠挠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也没什么值得发愁的,我晚上去医院陪弟弟的时候还可以重画。”   “你倒是乐观。”陆渊轻声哼笑。   叶春风咧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冲陆渊憨憨地笑,原本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俨然一副不经世事的学生模样。   陆渊忽然被这样的叶春风击痛了内心,他讨厌笑,更讨厌别人笑,尤其是陆渟的笑容。   可是现在他却不想打断面前这个纯净的人。   他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还是羡慕能露出如此笑容的叶春风。   思绪随着晚风肆意飘荡,叶春风已叫到了车。   这一路上两人更加是相顾无言,一人往天上看,一人往地上看。   搬过几次陆渊的轮椅,叶春风已经开始熟练了起来,扶陆渊的动作都变得自然而然。未等他帮陆渊把轮椅上的踏板放下,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与陆渊打招呼。   “陆先生。”欧阳荣站到陆渊面前,微微点头。   “替陆渟办事?”陆渊问。   欧阳荣恭敬说:“公司最近事务较多,陆总打算住在公司,让我回来取些换洗衣物。”   陆渊瞥眼不再去看欧阳荣:“记得临走前把陆渟的卧房锁好。”   欧阳荣礼貌应了一声,先行进了陆公馆。   叶春风见过欧阳荣几次,每次欧阳荣都对他轻声柔语,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哥哥一样操心他的学业。   更是在每次医院催缴医药费时,欧阳荣甚至比他还上心,早早几天就把钱款打给他,提醒他尽快缴费。   在叶春风没有什么复杂人生经历的认知里,欧阳荣简直就是善良的邻家哥哥的代表。   他还是第一次见欧阳荣这样一副面容冷淡,公事公办的样子。   “在想什么?”   叶春风的手停在踏板上,迟迟不动,头顶突然传来陆渊的声音。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渊:“他是陆渟最得力的下属,你应该认识。是不是和你之前见的时候不太一样?”   叶春风微微惊讶,陆渊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渊不等叶春风反应,冷言道:“他身边的人和他一样,两幅面孔,收放自如。”   叶春风这下更哽在了原地。   他想不太明白,明明从陆总那里他以为兄友弟恭,到了陆大哥这里,怎么兄弟之间的关系彻底掉了个个儿。   叶春风偷偷甩了甩脑袋,豪门的家务事不是他一个小小大学生能想明白的。他把踏板放好,站起身,准备绕到轮椅后面,送陆渊回陆公馆。   这时,欧阳荣正巧带着陆渟的换洗衣物准备从陆公馆离开。   陆渊瞟了一眼欧阳荣,突然伸手抓住叶春风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拽。   没有思想准备,猛地被这一拽的叶春风差点摔到陆渊身上,他赶紧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但耳朵还是擦到了陆渊的脸。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吻落到了叶春风的脸上。   还有从陆渊后颈淡淡溢出的omega信息素。   叶春风的心跳登时飚上120,脸从内到外仿若火烧。   别说这么近地闻过omega信息素了,在叶春风前18年的三好学生生涯里,他连恋爱都没有动过一点点心思。   没等叶春风从迎面而来的茉莉花香中找回自己,前胸又被陆渊猛地一推,他向后踉跄几步才堪堪站住。   陆渊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叶春风,而是直视欧阳荣。   叶春风疑惑去看欧阳荣那边,见欧阳荣淡淡微笑,点头与陆渊作别。   原来他是亲给陆总看的啊……   叶春风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不知意味的话。 第22章 月亮女神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春风恍惚从出神中回来。   他放下只画了一笔的工图,笑着摸摸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的头:“哥哥在想,小云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啊?”   床上的小男孩胳膊上扎了一根粗粗的针管,鲜红的液体从小小的身体里流出,进了一个大机器,然后重新流回小云的身体里。   小云露出光秃秃的门牙,笑着说:“小云白天特别乖,吃药、打针都没有哭,医生伯伯都说我的病很快就要好了。”   叶春风宠溺地刮了一下小云的鼻子。   他顿顿,沉默了片刻,开口:“小云,哥哥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哥哥你说,小云想破脑袋也要给哥哥解答。”小云扬起自己骄傲的小脑袋。   “你说,一个虽然有腿疾,但只要稍微像小云一样,努力一下,就能自主行走的人,为什么要一直坐轮椅呢?”   “嗯——”小云拉长了音,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叶春风也不解自己怎么会去问一个小孩子这种问题,刚要说“哥哥不问了。”   小云突然说:“他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啊?”   叶春风:“啊?”   小云:“我有爱我的哥哥和妈妈,如果是小云,小云会特别努力地站起来,不让哥哥和妈妈为我难过,我要告诉哥哥妈妈,小云很好!”   叶春风脑中忽然闪过陆公馆里没有人气的空旷,和处处溢出冰冷的深色家具。   ——   秋意北放下了电话,刚才在电话里的职业笑容在电话挂断的一刻荡然无存。   晏燕把一份文件放到秋意北面前,问道:“宁家为什么会联系我们南飞?”   “宁星河开出了比陆家高一倍的估值,要幼南路27号那块地皮。”   “我们和陆氏的合同还没有签订,他抬高估值,是想恶意让我们与陆氏毁约?”   秋意北双手交扣:“不止,现在我们南飞真是腹背受敌了。”   晏燕不解:“该担心的是陆家,而且宁家这个分成比例,对南飞很有利。”   “宁星河这样做,并不是针对陆家,而是向陆家再次发出邀约。这块金地皮的好处,他想把我们挤掉,然后和陆家平分。”秋意北向后靠在办公椅上,“你怎么就知道宁星河给我打这一通电话之前,没有先给陆正庭通个气?”   秋意北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两声。   他收到了陆渟的信息,只有四个字:宁家动了。   秋意北把信息内容给晏燕看。   “宁家最近深陷官司风波,宁星河现在有意往虚拟产业转型,他并不担心自己老爹的安危,只觉得现在是他摆脱靠老爹上位这个称号的天赐良机。他出手,不是和我们共赢的,而是找我们共同毁灭的。”   晏燕试探问:“宁星河的动向属于机密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秋意北看了外面一直闲置的秘书办公室,可惜道:“陆渟身边的那个秘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晏燕也随秋意北的目光看去,了然后,转过头来:“陆渟的借壳上市是个不错的想法,你恰好也缺一个得力的秘书。”   “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秋意北眼眸立刻低垂,“你没有发现,陆渟并没有透露他毫不犹豫出掉自己的心血,只为了帮助我们的目的吗?无条件支援自己的丈夫?”   秋意北沉沉道:“不只是你,我也不相信,你昨天不也说他并不是表面那样无害。”   晏燕:“我……”   秋意北的手机还保持刚才的界面,没有自动息屏。   上面断断续续都是陆渟发来的信息,却没有一条绿色的对话框从秋意北这边发出。   秋意北低下头,太阳穴支在指节上,目光却始终不离陆渟的灰色火焰头像。   晏燕见状,默默退了出去,神情却有些犹豫。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并未坐下,静立了片刻,给陆渟打了一个电话。   两人约在了南飞地产对面的咖啡馆。   陆渟刚一落座,就问:“是为了宁星河那件事吗?”   晏燕犹豫了一下:“是,也不是。”   “为了秋意北?”陆渟想想,又问。   “不全是。”   陆渟笑道:“小燕姐现在也爱打哑谜了。”   他喝了一口晏燕给他点的拿铁,微拧眉,太甜了。陆渟往旁边推了推。   “秋意北对于宁星河这样的做法,有什么想法?”陆渟问。   晏燕:“腹背受敌。”   “腹背受敌?”陆渟挑眉,嘴角含笑,“他的意思是,他还要防着我咯?”   晏燕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陆渟坦然道:“收购溺烸,让南飞上市的事情不着急,大家都是在资本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他对我有所防备实属正常。现在应对宁星河才是火烧眉毛。你告诉他,我的人他随便用,秋老板的好,我已经和他们一五一十地,无论是实事求是,或是夸大其词,通通讲了。”   晏燕放下咖啡,接着陆渟的话,认真说道:“秋意北的确很好。”   陆渟笑说:“你和我大哥都说他很好,看来是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好不好,不用我们说,你应该很清楚。”   “的确很好,”陆渟点点头,“能力,人品,样貌。除了——”   陆渟手肘搭在桌上,身体前倾:“他心里藏着的巨大秘密。”   晏燕眼睫一抖,刚要抬头与陆渟对视,就见陆渟猛地后撤身子,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陆渟神态十分自然地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你们南飞不用太担心,陆正庭老谋深算,没那么容易受到宁星河的引诱。而且,这可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时机。”   “你是指……”晏燕思索道:“兑现秋意北给陆正庭翻倍市值的承诺?”   陆渟用笑容默认了。   晏燕这次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帮助他?因为他是你的丈夫?”   陆渟:“小燕姐,如果我说是,你会信吗?”   晏燕不回答。   “你不信。”陆渟苦笑了一下,“太多年没见,你不确定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尤其我还是在陆家这样一个……”   陆渟笑笑,没继续说下去。   他拿起那杯对他来说过甜的拿铁,仰头猛灌了一口,放下咖啡杯的时候,眉头拧在了一起。   “我也不确定,我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值得你骄傲地拍着胸脯,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亲弟弟的小男孩了。”   晏燕:“我……的确不敢再信你。”   陆渟弯弯嘴角,温柔道:“小燕姐,你也没必要相信我,能再见面已经是上天给我们很大的恩赐了。不过——无论我怎么变,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如小时候月圆许愿的那样。”   或许是拿铁太过甜腻,让陆渟的嗓音比刚才多了一丝沙哑。   随着陆渟的话音落下,来自十多年前遥远的声音飘进晏燕的耳朵:“月亮女神呀,我希望小燕姐姐可以被特别特别爱她的叔叔阿姨收养,希望她是我们27号里过得最幸福的那个!”   年仅八岁的小燕问:“你怎么不给自己许愿?”   嗓音与现在的陆渟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声音回答道:“那我就给自己许愿……过得比小燕姐姐差那么一点点!”   回忆夹杂着陆渟此时微哑的声音,还有当年小男孩稚嫩的童声与赤城的祝愿,一股脑涌来,又一股脑如潮水般退去。   晏燕嗓子哑了半晌:“月亮女神,不灵。”   一句话毕,晏燕起身离开。   没有回头。   陆渟久久注视晏燕的背影,一如十七年前,他右手手指扒着幼南路27号斑驳的巨大铁门,左手攥着小燕临走前塞给他的一块糖,送别被收养离开的小燕一样。   当年的小燕,直到身影全部消失,也没有回头,看陆渟一眼。 第23章 想我   晏燕回到南飞地产时,发现上班时间,公司内空无一人,大门却未上锁。   往里走,就看见秋意北和梁少泽在办公室里严肃地交谈。   秋意北说话间隙,瞥见了晏燕的身影,挥手叫她进来。   “梁少。”晏燕象征问好,转头看向秋意北,“秋总,员工们呢?”   “我给他们放了一个假。”   “发生什么事了?”晏燕看看梁少泽,又看看秋意北。   秋意北面色严峻道:“宁星河在一小时前,高调宣布,他已持有南飞14.2%的股份,从今日起,全力准备收购南飞地产。”   “什么?他今早不还打算和陆家争幼南路27号的地皮?而且,他什么时候暗地收购的我们股份?”   梁少泽接道:“我家老爷子先前听说宁星河要和陆正庭争,本还想看看热闹,但一个小时前的新闻一出,他也坐不住了,立刻让我来找秋意北,提醒他这次宁星河可能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   晏燕:“会是谁?”   秋意北:“高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宁星河对我们南飞所有股东一口价宣布,溢价26%收购他们的股份,现在不卖的,如果他以后控股公司了,所有人就要折价卖给他,折价率只能由他定。”   “这一招囚徒博弈,真够狠的。”晏燕揪眉说道,“不过,给员工们放假,会不会让宁星河以为我们怕了?”   梁少泽见秋意北没有心力回答,接道:“新闻一出,你们的人已经坐不住了,相比在公司偷偷议论骚动,不如放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也能让你们专心考虑对策。”   晏燕点点头。   秋意北揉揉闷疼的太阳穴,“南飞正值上市前夕,股东心本来就不稳,大众股东偏多偏杂,宁星河的公告一出,恐怕一个小时过去,他手里已经不止14.2%了。”   梁少泽虽然不是金融出身,这些年也从来不管家里的生意,但架不住从小耳濡目染。   他疑惑问道:“宁家最近可不太平,他哪里来的钱收购你们的股份能到14.2%这样一个比例,还能大言不惭开出溢价26%的价格?”   秋意北:“看来他背后的高人,不止给他指点,还给他投了大笔的资金。”   秋意北现在脑子特别乱,如果南飞被宁星河成功收购,那么他这五年来所有的谋划都会付诸东流,但是他又不能在晏燕和梁少泽面前表现出一点慌张。   他知道梁少泽最讨厌的就是生意场,能亲自前来,还帮他分析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于晏燕,她虽然平时心思缜密,擅于从细节处逆转困境,但这种大场面她从来没经历过。   更何况他和晏燕都不是金融专业出身,他现在甚至都猜不透宁星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金融专业出身……秋意北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恰好梁少泽这时一甩手里的铁质烟盒,气急败坏道:“他宁星河有高人,我们怎么就没一个贵人来帮我们!”   秋意北抬头道:“我想到一个人。”   敲门声恰如其分地在这时响了三声。   所有人向门口看去。   只见陆渟歪着头靠在玻璃门上,笑吟吟望着屋内三张苦瓜脸。   陆渟笑弯了眼,问:“秋老板是在想我吗?”   秋意北怔怔望着陆渟的笑脸。   晏燕一时顿在原地。   只有梁少泽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过去,自来熟地挎上陆渟的胳膊,把他拖到秋意北面前。   梁少泽着急地说:“你来了就好了,你看你家这位,脸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陆渟疏离礼貌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抖抖被拽的褶皱的袖子,说:“新闻我看到了,各位怎么想?”   “我们哪还有想法啊!”梁少泽抢着说,“都被他这一招打懵了!”   陆渟双手插进西服裤兜,慢条斯理说:“找到办法对付宁星河的恶意收购其实不难,甚至有法律可以支持我们。难的是信息不对等,我们不清楚宁星河究竟要和我们拉扯多久,他又有多少资本够和我们打拉锯战。”   梁少泽一听泄气了,往沙发上一摔:“你这和没说一样啊,他只要有钱,我们等于就地缴械投降。”   “他有钱,的确可以。我们没钱,也可以啊。”陆渟从容说道。   晏燕有些好奇:“怎么说?”   陆渟收起笑容,正经道:“他溢价收购股份,我们就折价卖出股份,只不过我们卖给的是自己的股东。”   秋意北从刚才陆渟进来就一直低头回避陆渟的目光,这时也情不自禁抬头去看陆渟。   陆渟对视回去,看着秋意北的眼睛,道:“从现在开始,只有一个字:等。等宁星河手中的南飞股份达到15%时,南飞开始自动向内部股东发行股票,半价即可购入。”   “你的意思是,”秋意北消化陆渟的话,“稀释宁星河手中的股权。”   陆渟点头。   秋意北一直阴沉的双目里逐渐恢复些光亮。   晏燕追问:“这个办法确实有效,可银河集团家大业大,这种程度的反击或许只能做到杯水车薪的程度。后面我们该怎么办?”   陆渟回身从容回道:“走一步,看一步。”   秋意北直接拍板,站起身对晏燕道:“就按照陆渟说的,你去办。”   在场四个人,虽然只有陆渟受过专业的教育,但秋意北和晏燕也是在生意场里过了几遍热油的老手了。陆渟稍微一点拨,两人立刻明白。   晏燕听到秋意北的命令,立刻飞奔出秋意北的办公室。   梁少泽则是听的云里雾里:“你这样做,不是自降市值吗?还不是降一点半点。”   “这种时候,也只有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了。”秋意北替陆渟解释,语气里带了些疲惫。   梁少泽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知道秋意北精神从高度紧绷到松弛,现在没什么多余的精力。   尤其是陆渟都已经来了,赶紧给他们新婚小夫妻留你侬我侬的空间吧。   所以他佯装接到了电话,夸张地说:“哎呀哎呀,我这一会还有约,我得赶紧走了,有事给我去电话啊。兄弟必两肋插刀!”   梁少泽边说边往外走,最后一句都看不见他人影了,声音还余音绕梁。   陆渟走到门边,瘫身去看,见梁少泽坐上车,车尾气喷出去半米远,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他才把身子从门外撤了回来,关上了秋意北办公室的门。   他坐到秋意北对面,笑着问:“你最近怎么总躲着我啊?发的消息也不回,我进来你都不敢看我。不会真的拿我的钱去做别的事情了吧?”   陆渟说话间,故意往秋意北脸跟前凑。   秋意北目光躲闪,陆渟瞥见了秋意北右侧太阳穴疯狂跳动的青筋,还有灰沉的脸色。   “身体不舒服吗?”陆渟蹙眉问。   秋意北哑声道:“偏头痛,老毛病了。”   话音未落,陆渟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秋意北浑身一僵,还未等他身体不再绷紧,就听陆渟说:“有点低热,我送你回家休息。”   “不需要,我……”   一句话没说完,陆渟已经绕到了他身边,直接钻到他的臂下,把他架了起来。   秋意北比陆渟要高出半个头,身形也要比他强壮一些。   可是没想到,陆渟架起他丝毫不费力,秋意北不禁怀疑之前几次陆渟与他“切磋”都败于他手下,是不是故意示弱了。   “不用,我自己能走。”   “还是我架着你吧,万一你突然摔到地上不省人事,我是真搬不动你。”   秋意北见陆渟说话时格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前猝然晃过家里密室的红烛火光,后背陡然战栗,出了一背的冷汗。   感受到手下的衣衫变得有些潮湿,陆渟没好气说:“看吧,都出虚汗了。”   秋意北不知如何回答,搭在陆渟肩上的手却无意识微微颤抖。   陆渟安置好秋意北,贴心地为秋意北系上安全带。   离开时,陆渟身体停顿了一下,凑到秋意北的面前,呼吸中呛人的灰烬味alpha信息素喷到秋意北的脸上。   秋意北不知道陆渟要做什么,他只能一动不动。   结果陆渟什么都没做,几秒钟后直起身哈哈大笑,边笑还边说:“秋老板都二十九了,怎么脸还能红得像十八岁不经情事的毛头小子呢!”   说完,陆渟就绕到驾驶位,踩下油门,往秋意北小区的方向开。   陆渟如此说,秋意北才从后视镜去看自己,果真他的脸还有耳朵微微泛红。   不是低热造成的,他自己知道。   每次偏头痛犯了导致的低烧都不会让他脸红,那么他的脸红只有一个原因。   秋意北侧头去看认真开车的陆渟。   这是头一次他坐在副驾驶,陆渟开车,所以他有很长的时间去看陆渟。   也不会像以往两人在床上剑拔弩张那样,现在很安静,很近。   秋意北甚至在数,陆渟几秒眨一次眼睛,陆渟浓密的睫毛有几根会在闭眼时挨上下眼睑,有几根会挨不上。   “看够了吗?这位病号?”陆渟转头问。   秋意北恍然回神。   陆渟没有追问下去,他将秋意北所有怪异的行为都归结于低烧把他烧糊涂了。   他扶着秋意北上楼,开门。   走过玄关,陆渟再次看见了那间密室的房门。   “别看。”秋意北突然沉声说。   陆渟没听,继续注视着那扇门:“我是真的好奇,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和我有关吗?让你藏得那么严……”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渟的脸突然被秋意北温热的大手扳过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秋意北按在了卧室与密室之间只能容下一人的墙上,嘴也猛地被秋意北发烫的嘴唇蓦然堵住。   陆渟被秋意北突如其来的吻钉住了。   秋意北吻得热烈又悲伤——陆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悲伤。   以前的吻,陆渟能感受到秋意北对他有恨,有恶,有疯。   这次什么都没有,只有亲吻,只是亲吻。   纯粹的亲吻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陆渟情不自禁迎合上去。   两人旋旋转转进了卧室,摔到了床上,过分浓郁的伏特加信息素漫延开来。   陆渟体内的血液被不留情地调动,alpha天生和alpha相斥,此刻陆渟只想一脚踹开秋意北,最好再与他打上一架,来平复体内本能的狂躁。   他逐渐感受到秋意北迅速攀升的体温,忽然思绪回笼,他想起是秋意北病了他们两个才回来的。   “秋意北……冷静,你病了……”陆渟断断续续说。   秋意北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吻,从上至下,并无其他动作。   尽管秋意北现在神智有些不清醒,陆渟还是推不动压在他身上的秋意北,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不行。   陆渟借着秋意北向下亲吻他的喉结时,身体向上移动,借机撑起上半身,发狠一口咬上了秋意北的腺体。   秋意北闷哼一声,栽倒在了一边。   ……终于把这人撂倒了。   陆渟喘着粗气,去推紧闭双眼的秋意北。   “喂,秋意北,醒醒。”   秋意北一动不动。   陆渟皱眉,心想他这一口并没有标记秋意北,只是让秋意北疼而已,没道理直接晕过去。   他去摸秋意北的额头,也并不烫,比在南飞的时候温度还低。   他下床,把自己的衬衫拽回该在的位置,才发现扣子被秋意北扯掉好几颗。他烦躁地揉乱头发,任由衬衫滑落左侧肩头。   卧室内高浓度的酒精也让陆渟有些昏昏沉沉。他不喜欢酒味,是一杯倒,甚至空气中有过高浓度的酒精也会让他头脑发晕。   现在就是。   陆渟使劲甩甩脑袋,恢复了些清醒,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床上一睡不醒的秋意北。   忽然脑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爬上床,忍着头晕从秋意北的衣服里掏到了秋意北的手机,找到一个名字打了过去。   “喂,兄弟我快活呢!啥事儿!”梁少泽那边乱哄哄的。   陆渟:“是我。”   梁少泽:“哎?陆……渟?”   陆渟:“我问你个事,秋意北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易感期……”梁少泽想了好半天,一拍大腿,“哎呀,就是这两天!”   陆渟扶额,果真是这样。   他继续问道:“他每次易感期,都是怎么解决的?”   梁少泽:“硬挺。”   陆渟不信:“硬挺?”   梁少泽:“对啊,就是硬挺。他在你之前又没有过omega,而且他以前是学飞行的,对激素类药物有严格管控。虽然他后来离开飞行学院了,但是也没改掉不用抑制剂的习惯。”   陆渟被伏特加熏得越来越晕,索性也躺在床上,“那你现在能不能搞到项圈之类的?”   梁少泽不解问:“他现在都有你了,还要项圈或者抑制剂干什么?你不是他的omega吗?只要你待在他身边,用你的信息素抚慰他就好了。”   陆渟内心冷笑,他的信息素别说抚慰了,秋意北闻到不暴起就算不错了。   “知道了。”   梁少泽已经做好了陆渟会像秋意北一样直接挂电话的准备。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陆渟那边传来了“谢谢”两个字。   梁少泽乐开了花,心想这陆渟还是比他那无事“夏迎春”,有事“梁少泽”的混蛋兄弟秋意北强多了。起码求完人知道说声谢谢。   他赶紧道:“不客气不客气,你们俩好好玩啊,小心点,别太过火。哎呀,过火也没事,我这边医生随时候着,跟上次一……”   陆渟直接挂了电话。   梁少泽:“……”   ----------------------------------------------------------------------------------   无晦春秋:   本章至第二十五章有关商业内容借鉴实事:近些年国内外抵御恶意收购事件:克朗公司抵御戈德史密斯;新浪抵御盛大;推特抵御马斯克。 第24章 必选项   太阳西沉,余晖照进窗子,陆渟悠悠转醒。   他第一眼就是找旁边的秋意北,发现这人还睡得人事不省,然后从床上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点。   陆渟一个挺身坐起来,已经晚上六点了。   他挂掉电话之后,竟然不由自主睡到了现在。秋意北的信息素还真是够劲,陆渟现在头脑还是昏沉的,宿醉一样的疲惫慢慢爬满他全身。   屋内的伏特加浓度与陆渟睡着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渟下床准备开窗户,但他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还是放下了已经放到窗户上的手,走出卧室,进了酒精浓度同样的客厅,关上卧室门,把客厅的窗户全部打开。   外面温中带凉的风吹进来,深吸了一口气,陆渟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一点。   他坐到客厅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查易感期的各种症状。   畏寒无力、敏感易流泪是他易感期时的症状,而腺体不受控制疯狂释放信息素,和一睡不起、体温升高是其他alpha易感期时会有的症状,也是秋意北今天所展现出来的状态。   陆渟根据秋意北的不对劲一点一点向上划着手机屏幕,去对号入座。   网上列出了很多可能,有说alpha会变得对其他alpha有进攻性,也有说会无节制索要omega的肉体,还有说会脆弱得从早到晚哭个不停。   直到他看到一条:心智退化至孩童时期。   陆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心说秋意北应该不至于这样。   不过,如果秋意北真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倒是给了他一个“不放过”秋意北的好机会。   不是提着刀来的吗?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最后能不能真的对我捅下这一刀。   陆渟正想着,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再看看时间点,也的确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之前他每次和秋意北相处,都是秋意北做了一桌好菜等着他,这次显然不可能有了。   陆渟切到外卖软件,逛了一圈,最后扫兴关掉手机屏幕。   不知道是他口味被秋意北养叼了,还是真的对上面花花绿绿的没有胃口。   犹豫了片刻,陆渟进了厨房。   冰箱里的食材应有尽有,陆渟看到了秋意北给他做那道话梅糖渍小番茄的原材料。   他拿出那袋小番茄,掏出两个,没洗,用手蹭蹭就塞进了嘴里。   是清新酸甜的味道,但与秋意北做的成品菜肴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陆渟悻悻扣好包装袋,放回了冰箱。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只拿出了四个鸡蛋,放进水煮锅,刚要开火,停了一下,决定等下再说。接着舀了几杯大米,接了半缸水,点了煮饭按钮就不管了。   然后他看着冰箱里冷冻层那堆被码得整整齐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犯了难,最后还是轻叹一声关上了冷冻层的冰箱门。   他重新拿出了那袋小番茄,抄起一把水果刀,把小番茄放在手上打算对半,但也没那么对称地切了。   之后他直接点燃灶台,挑了一个平底锅,扔进去这些小番茄,把那四个逃脱水煮命运的鸡蛋一个一个打了,通通倒进平底锅。   这时陆渟才想起来,他没放油,也没放任何调料。   可是已经晚了,鸡蛋早就粘在了锅底,一股糊了的味道也呛了出来。   陆渟急忙倒油倒水,总之有什么就往里面扔什么。   看家里阿姨,还有秋意北做饭那么从容,没想到到了他手上就这样兵荒马乱。   陆渟心里长叹一声,手里拿着锅铲,看着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冒烟的锅,犹豫要不要及时止损,让欧阳荣送点饭菜过来好了。   心里已经决定这样做的陆渟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紧接着身后圈过来一个滚烫的身体。   秋意北把下巴搁在陆渟肩头,几乎是百分百浓度的酒精气息尽数喷到陆渟的脖颈,曾经被秋意北临时标记的腺体立即应激,让陆渟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陆渟拿锅铲的手被秋意北倏地握住,一字未言,秋意北借着陆渟的手,拯救那锅凄惨的番茄炒蛋。   秋意北的左手搂在陆渟腰间,右手与陆渟一起执锅铲。   陆渟陡然被难以抵抗的酒精包围,僵在原地许久,久到秋意北已经把“番茄炒蛋”盛到盘子里了。   整个过程秋意北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秋意北撒开陆渟,准备端盘子上桌时,陆渟才有机会回身去看秋意北。   他本以为秋意北的易感期只是身体发热不舒服而已,然而这一转身,却看到秋意北目光迷蒙,俨然不是清醒的状态。   刚才这一系列做饭的动作,完全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秋意北恐怕都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陆渟担心他把盘子打碎,一把抢过,拉着秋意北坐到了餐桌前。   秋意北一坐到餐桌前,就自己去拿碗筷,开始机械地吃面前这一盘惨不忍睹的番茄炒蛋。   陆渟绕到秋意北对面,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意北的这一行为。   他见秋意北吃的毫无反应,也去尝了一口,结果立马就吐了出来。又苦又咸,他真不知道秋意北怎么从容地塞进嘴里,又充分咀嚼咽下去的。   “别吃了。”   陆渟夺下秋意北的筷子。   秋意北迷茫抬头。   望着秋意北朦胧的眼神,刚才网上那条“心智退化至孩童时期”一下子蹦到陆渟眼前。   虽然没退化至孩童时期,起码还知道怎么做饭,怎么吃饭,但神志已经是不清醒的状态了。   陆渟把秋意北从桌前拉起来,好声好气说:“秋意北,不吃这个,一会儿有更好吃的。”   “秋、意、北。”秋意北终于开口了。   “对,你叫秋意北。”陆渟趁热打铁,尝试唤醒秋意北。   “陆渟……”   “是我。”   秋意北一听,立刻把脑袋搭在陆渟肩上,“你是陆渟……”   陆渟:“是我,我是陆渟。”   秋意北把脸闷在陆渟肩头:“陆渟……我怎么了……”   陆渟以为秋意北恢复了些神志,赶紧问:“你易感期了,平时你都是怎么度过去的?”   可是陆渟想错了,秋意北并没有给陆渟想要的答案,还是一直问陆渟他自己怎么了。   秋意北:“陆渟,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陆渟已经不想回答了,但秋意北还在一直问。   陆渟刚要开口,就听秋意北突然说:“陆渟,我知道了……”   “你终于知道你怎么了?”陆渟哭笑不得。   秋意北说:“我想要你。”   “什么?”   秋意北说到做到,话音刚落,一把将陆渟扛起来,扔到了卧室床上。   “秋意北你给我清醒点!”陆渟挺身喊道。   显然,这时的秋意北并不能听到陆渟的怒喊,也无法清醒。   令人窒息的酒味再次包裹陆渟,酥软感让陆渟无力反抗,他只能挣扎着说:“秋意北……我不是omega……”   “你是陆渟……”   无论陆渟接下来再说什么,秋意北回答他的只有这四个字:你是陆渟。   也不知秋意北是在回答陆渟,还是只是自己在无意识重复。   陆渟不想伤到秋意北,挣脱的动作不敢太大,但无论他怎样想办法逃离,秋意北都像是魇住一样,力气大得惊人。   一股怒气猛地从陆渟心底蒸腾而起,他抬脚使出全身的力气直接踹上秋意北的肩窝。   秋意北被踹到了床边,眼瞅着就要掉下去。   电光火石间,陆渟快出了残影,单手揪住了秋意北的领子,硬生生将他拽了上来,紧接着左腿一个横跨,骑在秋意北的背上,右手死死捏着秋意北的脖颈。   突然被阻断空气来源的秋意北脸色憋得涨红。   陆渟咬牙道:“秋意北,你大概忘了我也是个alpha。”   他凑到秋意北耳边,右手捏着秋意北脖颈的手并未松劲。   “alpha该有的占有欲和控制力我一样不少。如果你再这样疯下去,我不介意让你先看到我兽性发疯的样子。不想被我撕个粉碎,就赶紧给我清醒过来!”   这些话如果在平时,可能会起到一些震慑作用。   可是陆渟现在面对的,是易感期神智几乎尽失的秋意北。   此时的秋意北,除了拼命挣扎想要汲取氧气以外,一个字都听不进脑子里。   秋意北的脸被陆渟使劲压在床上,声音发闷,毫无逻辑,喃喃地说:“只要……陆渟,我想选陆渟……我只想……选他。”   陆渟眼中的嗜血残忍在这一刻,顿时烟消云散。   “只”与“选”这两个字,重重地锤在陆渟的心上。   虽然陆渟不知道秋意北在他自己的神游天宫里正在做怎样的选择,但陆渟听到了,秋意北坚定地说:   ——我只想选陆渟。   陆渟手劲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掉了。   他回忆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从没成为过谁的必选项。   妈妈如是,在27号时亦如是。   陆渟从秋意北的背跌坐到床上,看着还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秋意北,“噗嗤”笑出了声。   他觉得自己也是昏头了,竟然对一个心智极端退化的易感期alpha发火。   一瞬的失神,陆渟再次被秋意北扑倒。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挣扎,在秋意北热烈滚烫的亲吻中,陆渟渐渐露出笑意。   他在心底说:   ——秋意北,我不会放你走了,你必须是我的。   本该因为天性而相互厮杀的两个alpha,在浓烈的信息素中选择了另一种天性。   由于无数次滚烫的撞击,以及陆渟第一次如此配合的迎合中,灰烬味的alpha信息素不可阻挡地释放。   随着陆渟的alpha信息素的浓度逐渐升高,秋意北体内攻击性的alpha本能化为了一次次不留情的“进攻”。   不仅酒精的作用让陆渟头脑阵阵晕眩,还有秋意北一阵比一阵强的力道激起他浑身的燥热,让他恨不得立刻昏睡过去。   一连串的电话声这时忽然闯进他的耳朵。   幸好手机事先放在了床头柜上,而不是床上。   陆渟伸手够到电话,恰好秋意北这一轮结束,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喂?”   “陆渟,是我,晏燕。”   “小燕姐?宁星河那边有新的动作了?”陆渟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平稳。   晏燕听出陆渟语气不太对,不过也没多在意,毕竟有更紧急的事。   “虽然减缓了宁星河的收购进度,但是股东们并没有被我们放股的措施吸引,他们更加倾向宁星河的高价收购股份,现在已经有很多股东签署了股权转让书。”   陆渟:“意料之中。晏总,我现在需要你给我一句许可。”   晏燕:“什么许可?”   陆渟:“从现在开始,所有针对宁星河恶意收购的计划,全权交由我处理,无论会对南飞地产有任何不利的冲击,你与秋意北不得干涉。”   “你……”晏燕犹豫了。   “晏总,我给你时间考虑。”   “不必了。”   陆渟微怔,下一秒便听电话另一头的晏燕说:“秋总信得过你,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小燕姐,谢谢你。”陆渟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身上被秋意北折腾的不适,“你立刻向所有股东宣布,新股东不具有任何选举权。”   “你是要制衡他的选举权?”   陆渟笑道:“宁星河慢慢收购你们的股份,那我们就也慢慢蚕食他。”   这句话还没说完,身后那人又攀了上来。   晏燕略一思索,道:“好,我这就去办。”   她刚要挂掉电话,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秋意北的动静,但距离比较远,听不清秋意北说了什么,所以她停住了挂电话的动作。   陆渟以为晏燕已经挂掉了电话,在秋意北再次不容反抗的制衡中勉强开口:“秋意北……今天到此为止,再下去,我……”   紧接着,晏燕就听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声音,然后是秋意北含糊不清的一句:   “我不是……心软……”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晏燕心里应声而裂。   陆渟:“……你又在没头没尾说什么。”   这时,电话那边才传来挂断的嘟嘟声,陆渟怔了怔,下一秒又陷入秋意北信息素霸道的包围中,忘了这个小小的异样。 第25章 生存   今天是欧阳荣去秋意北家里送饭的第五天。   这几天,每当陆渟给欧阳荣开门,屋内溢出来的酒味一次比一次浓。   陆渟的信息素也一次比一次不受控制,每次呛人的气味都把欧阳荣激得后退几步。   今天依旧如此。   陆渟伸出胳膊接过袋子,撸起的袖子下,隐约露出了几枚不是正常磕碰会出现的青紫。   欧阳荣懂那是什么,只能非礼勿视地选择避开目光,尽管他心里有着深深的疑问,两个alpha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还连做五天,不知乏味。   “明天再送最后一天就可以了,你辛苦了。”陆渟把食品袋子放到玄关地上,胳膊撑在门框上说。   欧阳荣看见陆渟额间渗了些汗珠,整体状态也有些虚。   他斟酌措辞,避开了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找了其他看起来比较合理的理由劝陆渟。   “陆总您平时喝不了酒,酒味也不怎么能闻。要不我派人来照顾秋总,您回去休息一下。”   陆渟好像真的劳累过度,有些体力不支地整个身体靠在了门上。   但他并没有赞同欧阳荣所说,而是肆意地扬起一边嘴角:“我可不能走。”   陆渟在欧阳荣不解的表情还没有收回去前,关上了门。   食品袋里飘出过度加工的味道,陆渟不需要打开就已经没了食欲。   他把袋子扔到餐桌上,走进了卧室。   秋意北侧躺在床上,背对陆渟。虽然睁着眼睛,但目光里除了迷茫就是呆滞。   陆渟走到床边,看着秋意北这幅模样,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秋老板,也有这样不设防,全心依靠别人的时候。”   陆渟蹲下,准备拍拍秋意北喊他吃饭,却在秋意北茂密的头发中瞥到了其他颜色。   他好奇地拨开秋意北后脑勺的头发,在秋意北的右后脑的位置,赫然横亘着一道长疤。   秋意北比陆渟高一些,再加上平时有其他头发的遮挡,所以这道疤这时才被陆渟发现。   陆渟联想到秋意北复发偏头痛时,右侧太阳穴疯狂跳动的青筋。   “秋意北?”   秋意北没反应。   陆渟又叫了几声,秋意北还是无知无觉。   陆渟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叫出了他这几天在床上被要求叫了有多少次,现在就有多难以启齿的名字:“阿、北?”   果不其然,易感期的秋意北只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陆渟特别痛恨那天他为什么要给秋意北发那条短信,还多此一举把“秋意北”改成了“阿北”。   他也不懂,明明秋意北都已经接近痴傻了,怎么偏偏就记得“阿北”这俩字。   陆渟忍着心里的羞耻,柔声细语问:“阿北,你告诉我,你脑袋后面的疤是怎么弄的?”   “打架。”   “和谁打架?”   “狱友。”   陆渟挑眉。   密室的钥匙经过上一次,不知道被秋意北藏到了哪里。   或许这次,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问出秋意北接近他的目的。   他乘胜追击:“你为什么会认识狱友?”   秋意北有问必答:“坐牢了。”   陆渟:“你犯了什么罪?”   秋意北摇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委屈:“没犯罪。”   陆渟蹙眉。他想过秋意北是被冤枉入狱的,但真的听到秋意北亲口说出这话,心里还是渐渐泛起酸疼感来。   他想起秋意北曾说他大二就辍学了,那时秋意北应该刚刚十九岁。   正是年少怀有一腔抱负的年纪,却被人陷害入狱。   “是……陆正庭干的吗?”陆渟试探问。   “陆……”秋意北重复陆渟嘴里的名字,没等第二个字出口,陆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秋意北不再说话了。   陆渟纠结了一下,只能暂时作罢,绕到床的另一头拿起手机,是晏燕打来的。   “喂,小燕姐。”   “已经照你说的施行下去了,很有成效,宁星河手里的股份目前是跌至12%左右。应该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还早,”陆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背叛你和秋意北的人,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吗?”   晏燕怔了怔:“利益面前,可以……”   “你想说可以理解,是吗?”陆渟抢道。   晏燕犹豫着,应了一声。   陆渟:“大众股东与南飞地产的利益是单向的,利益面前当然是往高处走,这无可厚非。但你们公司那些高管,在这样危机的时刻,明知宁星河是恶意收购,而且正是上市前夕,依旧出手股权,就不单单是利益为上了。”   晏燕:“你的意思是……他们与宁星河交换的不止有股权,还有南飞地产的——机密。”   陆渟没有否认:“防患于未然。再者,宁星河现在虽然处于劣势,但敌人被彻底宣告死亡之前,一丁点放松警惕都是将我们自己推入万劫不复。”   晏燕沉默了几秒,“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无论把你逼到怎样的绝处,你都会给别人留条后路。”   陆渟无所谓笑笑:“现在变得很可怕是吗?小燕姐,如果你还想在平愚市做地产这个行业,心软是会被别人生吞活剥的,他们会撕碎你,一块完整的血肉都不会给你留下。”   晏燕不可否认,陆渟说的虽然残酷,但句句真言。   “你说吧,”她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已经提出离职的高管需向南飞地产支付两年的工资,以及半数退休金。其余还未与宁星河签订股权合同的高管,你尽力与他们达成协议,最好签订书面合同。一旦宁星河真的吞并了南飞地产,若他们中有一人被宁星河解雇或降职,他们所有人则集体辞职。”   “你是要把人员变动成本全部推给宁星河?”   陆渟哼笑道:“他宁星河不是要把南飞全部吞下吗?想必已经承诺给这些高管几倍高薪和福利了,他们面对巨额赔偿金也一定会向宁星河求助,我们就等着看,宁星河背后的所谓高人是不是真的财大气粗。”   晏燕在心底暗暗佩服,陆渟这一系列打法不仅保全了南飞,还让敌人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但她还有一些担心:“向离职员工索要赔偿金,这在法律上是否合法?”   “早在上个世纪,全球就已经针对恶意收购的反击制定了相应法律法规。放心,不会让南飞做违法的事情,也不会让你们惹上官司。”   陆渟的话让晏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晏燕由衷赞叹道:“想不到,你对法务的工作也这么熟悉。”   陆渟没回答这句,连成年人下意识的谦虚都没有。   因为他在心底自嘲,能得到陆正庭一丁点青眼相加,坐上陆氏集团总经理的职位,不是只靠他是陆正庭儿子这一点就够的。   在他一年前接到上任书之前,从六岁开始,整整十六年,陆渟的世界里除了一条条冰冷的红绿线,就是国内外从古至今所有资本家的阴谋阳谋。   他为了在陆家“生存”下来,将这些体面的不体面的统统刻进了骨子里,如今已经成为了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见陆渟不说话,晏燕在心里磨了很久,准备问一下秋意北的情况。   那天她听到秋意北说——他不是心软。   她懂这句话的分量与意义,却又任性地不想懂。   “还有一件事。”陆渟突然开口。   晏燕迅速整理情绪:“你说。”   陆渟:“抵御恶意收购合法,但恶意收购可就不受法律保护了。小燕姐,你甘心只让宁星河付出钱财方面的代价吗?”   就算隔着电话,晏燕都听出了,陆渟语气里无法掩盖的略略阴森,她背脊不禁一抖。   “你要怎么做?”   “明天宁星河应该会慌不择路找他背后的高人求助,你派个可靠的人跟着宁星河,必须时刻汇报他的一举一动。至于宁家这么多年来其他的罪证,我的人会收集好。”   晏燕“嗯”了一声。   陆渟又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是最可靠、你最信任的人。” 第26章 第三块糖   陆渟满身热气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裹着浴巾,一只手擦头发,另一只手滑动手机通讯录。   数数天数,今天是秋意北易感期的最后一天了,也是陆渟计算好,彻底收尾抵御宁星河恶意收购的时间。   “陆总。”欧阳荣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陆渟问:“银河集团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欧阳荣:“差不多了,包括陆氏集团和银河集团近几年不法交易的实证。现在就看陆总您想让银河集团垮到什么地步。”   陆渟笑说:“你怎么也学坏了,不是我想让银河集团垮到什么程度,而是法律会怎样惩罚他们。”   欧阳荣:“那……和陆董事长有关的呢?”   陆渟擦头发的动作一停,“先留着,以后有用。”   “是。”   陆渟看了眼表,说:“半个小时后,你和法务小陈到溺烸,等晏总那边的消息,我们四个人开个小会。”   欧阳荣应了一声,又突然问道:“跟踪宁星河怎么是晏总亲自去的,是陆总您安排的吗?”   陆渟换浴袍的手停住:“晏总亲自跟踪宁星河?”   欧阳荣:“是,我取资料开车路过银河集团时,看到晏总的车跟在宁星河的车后面,里面是晏总本人。”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边,上了平康大道。”   陆渟心头阵阵担心涌了上来,“知道了,你先联系小陈,再把陆公馆的保镖调出来两个,等我电话。”   “好的,陆总。”   陆渟放下手机,迅速换下浴袍,套上衬衫外套,头发都没有吹,拿起秋意北的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临关门前,陆渟停了停脚步,拿出手机给秋意北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你车我开走了。”   门应声而关,陆渟飞也似地跑下楼梯,熟练地打开车门,调整座椅位置,脚踩油门,往西边疾驰而去。   路上,陆渟不停给晏燕打电话,毫无例外一个都没有接,再打就是提示已经关机。   西边的平康大道横穿平愚市的新兴开发区,很多互联网和电商企业都在那一片园区。   虽然陆渟打探到宁星河有带银河集团转型的打算,但他并不清楚宁星河的新公司藏在了哪一栋写字楼。   他给欧阳荣打了个电话,让他查查开发区有没有宁星河名下的房屋。   欧阳荣虽然答应下来,但表示需要时间。   陆渟也明白,欧阳荣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找到关系,查到这么私密的信息。   所以他只说了句“尽快”就挂了电话。   陆渟刚把和欧阳荣的电话挂断,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一接起,电话那头就是一通咆哮:“我说陆总,你和秋意北折腾什么呢!这么一会儿,我手机收到十多条超速违章记录了,你们俩怎么还玩到车上去了。”   陆渟听出是梁少泽的声音,本来不想解释直接挂了。但他突然想到,梁家的信息获取渠道会不会比他们要四通八达。   “梁少,能不能帮我个忙?”   梁少泽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问:“什么忙!”   陆渟:“你能不能查到,平康大道这边的开发区有没有宁星河租赁写字楼的记录?”   梁少泽听陆渟说有关于宁星河,而且语气很严肃,不禁也正经起来:“你查这个干什么?是和秋意北的南飞有关吗?”   “来不及解释,人命关天。”   梁少泽果真如秋意北评价的那样,虽然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但的确仗义。   一听陆渟说“人命关天”,便不再追问,不到十分钟就借用他老爹的各种关系查到了一个地址。   陆渟道了声谢,没时间说其他客套话,直奔那里。   ——   昨天陆渟对晏燕强调,一定要最可靠最信任的人。   可她和秋意北来到平愚市不过五年,没有什么根基,再加上秋意北一直说尽量不要把梁家牵扯进来,所以晏燕最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晏燕换下利落的西服高跟鞋,套了一身很有学生气的运动服到身上。   金丝半框眼镜也变成了她大学时期不引人注目的黑框眼镜。   她跟着宁星河进了一栋寥无人烟的写字楼,从外面看,一楼到顶层,除了个别楼层有人员在办公,其他都是还未装修的状态。   眼见宁星河警惕地左看右看进了电梯,晏燕等电梯门彻底关上,冲到了电梯前,看到电梯经过了三楼,四楼。   晏燕按开旁边的电梯,按了数字三。   三层很快就到,晏燕只探出半个身子,发现宁星河所在的电梯经过了六层还没有停的意思。   晏燕立刻退回电梯,按下了五层。   和三层一样,晏燕半边身体留在电梯里,看到宁星河最终停在了顶层。   晏燕果断舍弃电梯,跑进楼梯间往顶层奔去。   很幸运,顶层楼梯间的门没有锁上。   晏燕双手压在门把手上,控制自己的力道,一点一点往下压。   细微的“咔哒”声精准嵌合晏燕加速的心跳。她尽力控制铁门的“吱嘎”声,打开了一个小缝。   顶层狂风大作,差一点吸动铁门将晏燕带出去。晏燕拼尽全力控制铁门打开的缝隙大小,小臂的肌肉被拉扯地抽痛。   彻底稳住铁门后,缓解一些胳膊拉伤的疼痛,晏燕凑到门前,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向顶层天台望。   一眼扫过去,天台空无一物,只有风的呼啸。   不过晏燕还是捕捉到了天台最远处两个男人极小的模糊身影。   距离她不远处有一个死角,如果她动作快,推开门后立即躲到那里,那两个人也不会发现她。   晏燕想到做到,鼓足勇气,弯腰推门在地上一滚,虽然有些狼狈,但那处小角落完美隐藏了她的身形。   铁门的轻微声响也隐在了风中。   晏燕一点一点向两个男人那边移动,终于摸到角落的墙边。她把脸慢慢挪出墙边,可是原本站在远处的两个男人消失了。   晏燕大惊,内心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与此同时,身后猝然传来扬起攻击的破空声,晏燕回头,穿着宁星河衣服却不是宁星河脸的彪形大汉举着铁棒,冲晏燕的头而来。   晏燕闭上眼睛。   预想的疼痛没有出现,晏燕睁开眼睛,一个在彪形大汉面前稍显单薄的背影霍然出现在她面前,用自己的小臂挡住了也如小臂一般粗的铁棒。   手臂受到如此重击,来人却未发出一声呼痛。他反手握上铁棒,一个横扫腿,彪形大汉不稳倒地。   来人手执铁棒狠狠敲在假扮宁星河的人背部,彪形大汉痛呼一声,晕厥过去。   晏燕刚要放松下来,恍然想到天台上不止一个男人。   她刚要提醒这人,只见他先行一把拽过她,将她挡在身后,一脚踢中墙后准备偷袭的男人,男人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哀嚎。   随后又从楼梯间跑上来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晏燕,而是地上两个宁星河设下的诱饵。   欧阳荣紧随其后,看向此刻还护在晏燕身前的陆渟。   陆渟点头示意。欧阳荣了然挥手,两名保镖将地上的人拖走。   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立在晏燕眼前。   当她还是个七岁的小女孩时,曾被梧桐里的小混混们堵在街角,到底是因为抢了他们的一个包子还是一个馒头,晏燕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但她清楚地记得,当年的陆渟,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帮她扛下了所有危险。   见欧阳荣带走那两人去处理,陆渟转身,从地上捡起晏燕惊吓中掉落的鸭舌帽。   他弯腰的动作有点大,牵扯了右臂的伤。   陆渟没忍住吸了口凉气,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在忍痛,将帽子递给晏燕,露出让人极具安全感的笑容,说:“小燕姐,不用怕,我来了。”   晏燕望着陆渟疼的有些发白的脸,悄然晃神。   此时陆渟的脸,与当年被小混混揍的鼻腔脸肿,龇牙咧嘴忍着疼,也要捡起小燕抢的吃的递给她时完美重合。   眼泪霎时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陆渟慌了神,一如十多年前,小燕也是被陆渟救下之后,哭的无法自拔。   没等陆渟纠结如何开口安慰,晏燕一把抢过帽子,压在了脸上。   她鼻子囔囔的,说:“去医院,处理一下伤。”   陆渟来不及拒绝或者接受,就被晏燕不容置喙地一把拽走。   整个过程,晏燕没有说一句话。陆渟被医生缠伤间隙,偷瞄晏燕,可惜晏燕的脸被鸭舌帽挡得严严实实。   陆渟因为不老实乱动,还被医生用力拉紧纱布警告,他没忍住痛呼出声。   这时晏燕才往陆渟那边看一眼。   她脚步踟蹰片刻,走到陆渟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陆渟。   陆渟一怔,旋即摇头,微笑拒绝道:“我不爱吃糖。”   晏燕微微错愕,收回了糖块。   医生端走医用盘,嘱咐陆渟在诊疗室观察半小时再走,就离开了。   整个屋子只剩下了晏燕和陆渟两个人。   晏燕手里摆弄着糖块,说:“当年我和养父母离开前,给了你一块糖。别的小孩可能会哭闹不肯让自己的朋友离开,但我知道,对你来说,一块糖的安慰就足够了。”   陆渟右胳膊僵硬地穿进袖子,不在意地说:“我没吃。”   那块糖在他手里攥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化了满手糖浆,陆渟都没吃。   小燕临走前,把糖塞进陆渟手心,说:“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真就如小燕临走时所说,她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陆渟从五岁起认识小燕时,就知道她是个有抱负有野心的女孩。   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她有名字,她的名字叫小燕,她不属于27号,她和27号其他的孤儿不一样,她要逃离27号,她长大了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陆渟以为他和小燕不会再见了,没想到十多年过去,各自会以这样的身份再相见。   他突然很想知道,小燕离开27号后的生活是怎样的。   “你被收养的那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有一对很爱我的养父母,很宠我的哥哥。只是……”晏燕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   “只是,十年前养父母因意外过世,哥哥也在同一时间……失踪,了无音讯。”   陆渟喉咙骤然哽住,十年前,晏燕才十五岁。   “那你之后的生活……”   “我因为还未成年,被当地的福利院收养了。”   提及此,晏燕觉得自己小时候大言不惭说的那句“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就是一个笑话。   只不过换了一个城市而已。   她曾短暂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很快就被剥夺了,她再次走进了那种地方。   所以在她发现,他们找上的陆渟,竟然是在27号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恨陆渟有什么错。   可是,她从重遇陆渟的第一面,她震惊之余,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心狠起来,逼自己恨陆渟,甚至逼自己对秋意北说那些让他认清现实的话。   最终,还是忍不住对陆渟心软。   陆渟沉默了很久,低头听不出情绪地说:“看来月亮女神,的确不灵。”   这么多年的漂泊,晏燕反而没那么容易自怨自艾。   她耸肩换上轻松的神情,说:“不提这些事了。说说你吧,当年在27号,每当有家庭来收养小孩,你总是躲起来,把被收养的机会让给其他人,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我淘气,爱打架,不服管,还表里不一,有一大堆的坏毛病,就不给那些好家庭添累赘了。”   晏燕盯着陆渟插科打诨的模样,一句都没信,她知道陆渟没说实话。既然他不想说,她就不问了。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一件事,她只想知道这件事,因为这对她和秋意北都很重要。   这样想着,她也问出了口:“我们都被收养离开后,你怎么进的陆家?”   陆渟脑海中再次闪现那场距离他不到五米的车祸与爆炸,怔怔的,整个人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不说话。   晏燕准备再问,陆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秋意北。   陆渟接起,电话那头没有立即传来声音。陆渟也不急,就那样端着手机等。   过了不知多久,秋意北终于开口:“陆渟,别跑,等我去找你。”   陆渟听了,嘴角微微弯起,但是没有回应秋意北,一句话未说,挂掉了电话。   因为和陆渟的距离很近,所以晏燕听到了秋意北说的话。   陆渟胳膊被铁棒打渗血的旁边,一些不可言说却显而易见其由来的红痕,也尽收晏燕眼底。   她偏过头不去看,说:“秋总他很好。”   这话晏燕上次说过,陆渟刚要提醒晏燕,就听晏燕又道:“你……也很好。”   陆渟不明所以,用笑声缓解尴尬:“小时候从来都是对我严厉为主的小燕姐,突然这样说话,还真让我不习惯。”   晏燕低头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接陆渟上句茬,而是自顾自说道:“秋意北这个人很轴,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说到这里,晏燕看了眼陆渟。   “他会一根筋走到底,无论中途出现什么阻碍,就算直到生命结束,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陆渟不太懂晏燕指的是什么。   晏燕整张脸藏在帽檐下,眼睛却越过遮挡,凝望陆渟稍显茫然的神情。   她渐渐柔了目光。   她还有一句话想说,但没说:   “不要再躲起来了,这次他选的是你,62号。” 第27章 62号   屋内酒精浓度之高,让清醒过来的秋意北都愣了一阵。   以往易感期,尽管他的腺体同样会不受控制,但绝没有如此放肆的时候。   惊愕间,近一周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回溯进秋意北的大脑。   他回忆起了连续一周,他就像退化成了一只只知道欲求不满的野兽,无时无刻不想缠着陆渟索求,倾泻他的欲望。   更是想起了,他逼迫陆渟在床上只许喊他的那两个字——阿北。   秋意北躺在床上,双手捂住脸,长吁一声。   就这样,不知道是无颜面对还是不忍回想,秋意北捂面平躺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他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在床上摸索手机,刚摸到拿过来,就看到陆渟给他发的消息,说把他的车开走了。   饶是已近而立之年的秋意北,也在看到这条信息时松了一口气。   他起来冲了一个凉水澡,把家里所有窗户都打开,空调调到抽风模式,准备收拾一下餐桌上今早两人吃剩下的剩饭剩菜。   秋意北整理碗筷时,发现陆渟的那份早餐里,糯米糕和全麦吐司,陆渟选择了全麦吐司。   加了糖的豆浆和没加糖的牛奶,陆渟选择了牛奶。   涂抹吐司的咸奶酪和草莓果酱之间,陆渟选了咸奶酪。   每次都剩下了甜的——秋意北在心中默念,手上动作没停。   手机突然在一旁“嘀嘀”狂响,一连串的午间新闻蹦了出来。   秋意北不在意地瞟了一眼,没想到就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打开电视,恰好经济频道正在播报近日财经新闻。   主持人绘声绘色地说南飞地产是如何配得上政府点名要扶持的萌芽企业,说他这个南飞地产的创始人是多么优秀的青年企业家,是未来的常青树,能抵抗住银河集团这样庞大财团的恶意收购。   无需去问了,秋意北已经知道,陆渟完美且漂亮地帮他赢了这一仗。   既然如此,他也该乘胜追击,兑现给陆正庭的条件了。   手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是晏燕发来的:“都解决了。”   秋意北刚准备回复一个“辛苦了”,手机又收到晏燕发来的第二条消息:“陆渟和我在一起,不要担心。”   如果是以往,秋意北可能会以为晏燕是让他不要担心她,但秋意北明明确确记得他神志不清时,对着电话那头的晏燕说的那句:“我不是心软——”   究竟是不是“酒”后吐真言,秋意北端着手机,呆滞了许久。   空调定时在此时突然暂停,屋内的轰鸣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陷入了空前的沉寂。   秋意北给陆渟打出了那通电话:   ——别跑,等我去找你。   陆渟没有给秋意北任何回应,停滞了三秒后,挂了电话。   虽然陆渟一字未言,但秋意北却意外明白陆渟表达的意思,更是早已料想到,电话那头的陆渟是笑着的。   所以他并未有多余的担忧情绪,给公司前台的行政人员拨去了电话。   “帮我订一张今天下午去方丽市的动车票,再叫一辆车到我家楼下。”   ——   太久没有回去了。   秋意北踏下动车,微眯眼,感受方丽市比平愚市潮湿的微风。   走出火车站,提前叫好的车已经等候在此。   秋意北上车直接说道:“南山陵园。”   站到两块立在同一坟冢的墓碑前,秋意北手中空无一物。墓碑上慈祥的中年男女显眼是密室中那两张遗照的主人。   方丽市今日阴有小雨,东边黑压压的云一点一点往秋意北这边行进。   秋意北垂下往日锐利沉稳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墓碑上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妇。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响起了滚滚闷雷,秋意北的眼睫才倏地一抖,思绪回到此刻。   他一句未言,蹲下身,从墓碑前的祭祀香炉中扒开层层香灰,掏出了一枚刻有“27号”字样的钥匙。   扑落钥匙表面的香灰,放进口袋。秋意北抚平香炉中的香灰,将香炉重新归位,站起身,深深向墓碑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叫的私家车一直在陵园门前等着,司机也知道自己接了个大客户,一改平常在火车站接活的随意样,一路上一句不敢闲聊。   大客户秋意北说去陵园,司机一脚油门什么都不敢问,直接开上高速路。   现在秋意北回到车上,又说了个方丽市最大的私立银行,司机更加肯定车上这位非富即贵。   因为那家银行虽然叫银行,但不提供存钱,借贷等服务——它只租保险柜。   秋意北下车时,顺手在手机上支付了司机费用。一回头,发现司机一脸的“不再意思意思”的表情,秋意北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票子,扔给了司机。   司机一下子喜笑颜开,“老板一会儿去哪!用不用我在这等!”   秋意北想了一下,觉得司机这个提议不错,又给司机五张红票子,说:“在这等我吧。”   “好嘞!”   走进富丽堂皇的银行大堂,大堂经理迎了上来:“请问先生要办理什么业务?”   秋意北举起钥匙,给大堂经理看钥匙上“27号”背面代表银行纹路的刻字。   大堂经理眉宇间只惊愕一瞬,再次挂上职业笑容,侧身道:“先生请随我这边来。”   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两人终于来到与银行金库防盗系数相得益彰的大门前。   大堂经理接过秋意手中的钥匙,操作门旁的电脑,输入“27号”这几个字,确认电脑里蹦出来的信息。   “晏先生是吧?请您输入密码。”   秋意北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数字。   经理核对后,说:“晏先生,您五年前在本行寄存了一份重要物件,当时存期定的是五年,还有半年才到期,您确定现在就将它取出吗?这会导致剩下半年的租金不会退还给您。”   秋意北:“确定。”   经理:“好的,晏先生请后退半步,我将为您打开密库大门。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单独查看物品是否保存完好,有任何问题,可以按下门边的红色按钮,随时联系前台人员为您处理。”   秋意北点头。   密库大门的转轴缓缓转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经理侧身让开,秋意北走了进去,大门渐渐合上。   面前是一个一个保险柜按照序号有序排列,秋意北走到27号保险柜前,插进钥匙,轻轻转动,“咔哒”一声,保险柜门应声而开。   秋意北的柜内没有银行之外的人以为的金银财宝、现金钞票,只有一个扁扁的老旧纸质档案袋。   纸质档案袋本就是木黄色,27号柜中的这个在木黄的基础上,已经发黑发乌,四个角都深深卷起了边,仿佛一碰就要碎掉了。   就如已经被尘封多年的历史物件,若不轻拿轻放,便会立刻灰飞烟灭。   秋意北拿起它,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上面红章刻印的“幼南路27号”几个刺眼的大字,手动绕开档案袋的棉线,从中抽出了一张更加泛黄的档案纸。   纸的左上角有一枚发旧的一寸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的面容赫然与陆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同样精致的面容,同样一双魅惑的眼睛。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张证件照上的小男孩的眼睛,没有笑。   【编号:62号。   性别:男。   入院年龄:三岁。   离院年龄:六岁。   适宜领养分数排名:后7.6%。】   没有姓名,没有出生年月,甚至没有具体的进入孤儿院的日期,离院日期。   只有短短的五行字,概括了这个孩子在幼南路27号的一切。   秋意北抬起手,拇指轻轻划过照片上,六岁陆渟那毫无笑意,森森阴冷的双目。   他轻声慢慢道:“62号,陆渟,把真正的你展露给我吧——只给我。” 第28章 反猎   回平愚市秋意北选择了私家车,还是那位司机大哥。   骤然接了这么大个单子,司机大哥立刻把接单的手机关机扔后座,并且殷勤地问秋意北要不要听什么歌。   秋意北摇摇头,表示司机随意,只要不吵就行。   他并没有听音乐这样的爱好,他喜欢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喜欢手握驾驶杆在蓝天上自由翱翔。   这么想着,秋意北便往天上看。   大二那年他和同学打赌,谁敢第一个飞出高教机老师划定的规范空域,对方就把谁这一个学期的早饭都承包了。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秋意北什么都没想,戴上护目镜,摇杆猛抬,将那个同学远远甩在身后。   当他渐渐靠近空域边界时,赌约即将获得胜利的喜悦却被一种自由的快感取代,就在这条高速路的上空。   如果不出意外,司机再开半个小时,就要经过幼南路27号那片薰衣草花田了。   十九岁的他看到那片薰衣草花田时,心头不知名的酥痒被激起,他觉得那当中应该站着一个极致美好的人,无论男女,无论alpha、beta还是omega。   他想猛冲下去,看看花田中是不是真的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最后是对讲机里,老师气急败坏的怒吼将他年少烂漫的幻想打破。   老师火冒三丈,用退学威胁秋意北,再不回来以后都别想再摸飞机了。   虽然最终学院因为他引以为傲的飞行成绩连通报批评都没有给他,但他真的以后都没办法再触碰飞机了。   不过,那一片紫色花海给秋意北的震撼与美好,至今无任何一处风景可以与之相抵。   因为那是在荒芜中盛开出的明艳,尽管当时,幼南路27号还没有迎来那场大火,荒芜还没有化为一片灰烬。   过了这么多年,秋意北一直想不明白,那场烧灭所有人过去的大火怎么就唯独避开了花田。   不过他记得他当晚与父母提及平愚市的这处风景时,他们对秋意北说:   “你这孩子,这都忘了,那里是我们收养小燕的地方啊,也是你还没出生时我们就投资的私立孤儿院。你十二岁那年,我们带你去了平愚市,本来是想旅游顺便视察一下名下的企业,结果看见了孤儿院孩子们水深火热的生活,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小燕还是你亲口选的。”   秋意北记得,他在两个小孩之间选择了小燕,他说他想要一个妹妹。   但他不记得那栋处处透露着阴森恐怖的洋楼后院,有这样一片繁茂的薰衣草。   他的父母回忆了片刻,同样不记得了。   “哎呦,老板您瞧,好紫的一大片。”司机突然的大惊小怪将秋意北从过去的回忆中生拉硬扯回来。   秋意北快速眨动眼睛,轿车正在路过方丽市与平愚市的自动收费口,逐渐放大的紫色映入每一双进入平愚市的眼睛。   司机感慨道:“还是大城市好啊,破成那样的贫民窟都有这么漂亮的花,怎么开出来的。”   秋意北鬼使神差回了句:“有养分,就能开出花。”   司机大哥不知道怎么回答,更是醉心于艳丽的色彩无心搭话。   过了收费站,轿车驶上了梧桐大道,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平愚市。   可是尽管有导航,司机突然去了他不熟悉的城市,开车的手法还是有些慌乱。   秋意北发现了,就说:“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然后师傅您再把我放下。”   说着,秋意北拨出了一串号码。   对面“嘟嘟”的声音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始终是未接听的状态,无论拨过去多少次。   秋意北拧眉,从通讯录翻到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喂,欧阳,是我。”   欧阳荣:“秋总,有什么事吗?”   秋意北:“陆渟在哪?”   “陆总和我说他这几天要休假,让我不要联系他,他没有和您在一起吗?”   “我们短暂分开了一会儿,现在我打不通他电话了。”   欧阳荣:“请问是关机还是拒接?”   秋意北:“都不是,他不接听。”   欧阳荣想了一会儿,说:“那陆总可能在拳击馆。”   “拳击馆?”   “是,陆总休假一般只会去两个地方,音乐厅或是拳击馆。如果是去音乐厅,陆总会提前将手机关机或是立刻拒接,如果是暂时无人接通的状态,只可能在拳击馆。”   “位置发我。”   “好的秋总,稍等。”   ——   阴雨连绵的天气,不止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拳击馆内捶打训练的声音也零零星星。   正中央擂台上更是只有一个人,正眉眼带笑望着远远走来的秋意北。   陆渟双手戴着拳击手套,头发湿漉漉的,应该已经训练了很久,但是身上却不见一滴汗珠,显然早早就在擂台上等着秋意北了。   秋意北心知肚明,也不说多余的话,手在擂台边缘一撑,跳了上去。   还没等他站稳,陆渟毫不留情的一拳直面而来,秋意北躲也不躲,硬挨了上去。   陆渟这一拳带着利风,手劲丝毫未收,结结实实打在了秋意北的脸颊。火辣辣的感觉迅速攀上秋意北的左脸,他踉跄几步,站稳了,又站回陆渟面前。   “不仅不躲,又过来?”陆渟挑眉问道。   秋意北直视回去,坦然道:“欠你的两拳,还差一拳。”   陆渟笑着摇头,牙齿咬开拳击手套的魔术贴,边脱边说:“念在秋老板往日对我的那些好,第二拳就算了,送你了。”   说完,陆渟转身准备下擂台,身后忽然闪过一阵风,右手脱了一半的手套被猛地夺去。他立刻转身,只见秋意北已经套上右手套一拳冲陆渟挥来。   陆渟迅速弯腰躲过,左拳往秋意北小腹击去。   秋意北闷哼一声,登时不支地往陆渟身上倒。   陆渟身后不到半步的距离就是擂台边缘,秋意北如果就这样倒在他身上,两个人都会在下面的水泥地上摔出不轻的脑震荡。   陆渟赶紧用胳膊从秋意北的腋下穿过他的整个身体架住他。   “别装死,我刚才那拳根本没用力!”   秋意北不回答,继续放任自己把整个身体往陆渟身上压。   就在陆渟支撑不住秋意北的身体,两个人马上就要摔下去时,秋意北忽然脚步一旋,带着陆渟就是往擂台里面一滚。   两人抱着滚到了擂台中央,秋意北手掌一拍,止住了两个人继续翻滚的惯性,双手压住了陆渟的两只手腕,跪着把陆渟的身体圈在他的两腿之间。   秋意北注意到陆渟锁骨间还未消退的痕迹,目光向上移,看着陆渟的眼睛,俯身缓慢挨上陆渟的鼻尖说:“我不想算了,两拳就是两拳,该还的我必须还。”   陆渟左右看看秋意北压住他的动作,哂笑道:“秋老板这是易感期还没彻底结束?想在这里再做些事情?”   “结束了,多亏陆总这一周的‘照顾’。”重音落在了最后两个字。   秋意北说完,凑到陆渟耳边,舌尖若有似无地舔了一下陆渟的耳垂。   湿热划过,陆渟浑身猛地一僵,旋即露出他往日里标志的笑容,同样靠近秋意北的耳朵,轻声吐出了两个字:“阿、北……”   秋意北闻言便要去吻陆渟,没想到陆渟的头立刻一偏,借机翻滚,逃出了秋意北的禁锢。   陆渟盘腿坐在擂台上,仰着胜利的笑容,道:“病人限定。”   秋意北也丝毫不恼,同样坐在擂台上,定定看着陆渟嘴角弯起的弧度。陆渟被秋意北这样专注的凝视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再理秋意北,低头继续解他的拳击手套。   “没想到你还有拳击这个爱好。”秋意北忽然问。   “小时候就爱打架,长大了拳脚闲不住。嘶——”正随口答着,陆渟突然皱眉,右臂的动作也僵了一瞬。   “刚才伤到了?”秋意北立刻坐直问。   陆渟摇头:“旧伤了。上大学的时候打架斗殴,胳膊折过。当时逞强,去医院太晚了,落下了毛病,阴雨天就会疼。”   似是回忆到了好笑的事,陆渟笑出了声,又说道:“当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疼的头晕眼花也不去医院,回陆公馆的路上差点晕过去,最后被路上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那人好像还是个酒鬼,满脸胡子拉碴,戴着遮住一半脸的鸭舌帽,一身的酒味。也是辛苦他了,醉成那样还能找到医院的位置。”   提到好心人一身酒味时,秋意北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抖。   绑带被陆渟慢慢拆下,胳膊上替晏燕挡那一棍的伤露了出来。秋意北瞥见,说:“听晏燕说你救了她。”   “不算救,是我让她去跟踪宁星河,这一棍就应该是我挡。”陆渟随意说着,拎着手套和绑带站了起来,轻抬下颌,居高临下看着秋意北。   “接下来,银河集团最终能走到什么结局,就全看秋老板了。”   秋意北对陆渟伸出了左手,陆渟同样用左手握住秋意北,将他从擂台上拉了起来。   “陆总希望银河集团走到什么样的结局?”   “如果你希望银河集团卷土重来,完全可以心软留它一条活路。不过——我不建议。”   秋意北笑了一下,轻柔抚上陆渟右臂曾经骨折的位置,似在珍重一件瓷器的裂纹。   “你心狠的程度,有点让我不寒而栗了。”   陆渟故意问道:“秋老板怕了?”   秋意北笑着摇摇头,却不说话。   从认识秋意北的第一天起,陆渟就没见过秋意北有过如此温柔的笑。秋意北从前流露出来的笑容,要么是满腹算计,要么是笑里藏刀。   陆渟觉得,经过那一周的易感期,以及不打一声招呼就忽然失踪一下午的秋意北,突然变得令他掌控不住了。   这种感觉不太好,陆渟直觉自己好像狩猎不成,反成了猎物。   所以他转身就走,没有犹豫。   就在这时,身后猝然环来一个发烫的怀抱。   陆渟的整个身体被秋意北的双臂圈住,揽在胸膛前。   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相反,从秋意北躯体上传来的力道,极度轻柔。   然而就是这样轻柔的力道,却莫名让陆渟无法逃离。   紧接着,后颈倏地传来温热的触感。   秋意北亲吻了陆渟的腺体。 第29章 着火   短短几天时间,银河集团资金链彻底断裂。   看样子,宁星河为了恶意收购南飞地产,不仅接受了背后金主的资金支援,还将宁家的一半家业都押了上去。   这一场仗,银河集团元气大伤,而宁星河背后的所谓高人已然放弃了他。   同一时间,平愚市经侦收到了匿名者提供的一份证据,是近几年宁家偷税漏税以及利用除地产行业以外投资企业洗钱的实证。   宁董事长被正式传讯拘留,虽还未定罪,但银河集团和宁家已经是摇摇欲坠。那份证据里并没有与宁星河有关的犯罪记录,所以警方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个不学无术的阔少爷身上。   尽管如此,宁星河还是一夜消失,踪迹全无。   从这之后的一周,南飞地产上下都洋溢着欢庆的气氛。本来只是艰难的防守,却能最终反败为胜,还为南飞地产争得了不错的口碑。   平时总是一副高冷表情的晏燕,今天也是难得说话带着笑意,“烟江对岸,梧桐大道四分之三处的别墅区。”   晏燕往秋意北面前放了一串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   秋意北抬头,刚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又听晏燕说:“有时间带他去看看。精装修,拎包入住。”   “辛苦了。”秋意北收下了钥匙,却把银行卡推回给了晏燕。   明白秋意北什么意思的晏燕又将银行卡推了回去,“我不缺钱,你们的新房需要置办家具。”   秋意北刚要再劝说一下晏燕,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梁少泽站在秋意北办公室门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就连晏燕见了,都以为梁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秋意北不再和晏燕推来推去,把银行卡往晏燕手里强行一塞,带着梁少泽就去了会议室。   “怎么样,哥们儿稍微一演戏,效果不错吧!”梁少泽一进会议室,立刻没了正形。   他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秋意北和晏燕为了一张银行卡推来推去,心思一起,在晏燕背后冲秋意北眨了下眼睛,下一秒还真就演出了那么回事。   “是——你怎么不去考戏剧学院。会不会有一天,我发现你纨绔子弟的表象都是演的,其实你才是梁家的一把手?”   “哎哎哎,可不敢这么抬举我,我要真是这样,我家老爷子能乐的犯了心脏病。”   秋意北轻松一笑,给梁少泽倒了一杯咖啡。   梁少泽也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秋意北。   “喏,你要的。虽然是十七年前的事了,但是想找也没那么难。只要是报道过那场车祸的报社,我都给你把当期的报纸找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你想知道的。还有,别忘了,请我喝酒。”   秋意北从文件袋中小心翼翼拿出发脆的一沓报纸,“这么多。”   “陆家在平愚市什么身份啊,夫人和小儿子发生车祸,这些记者恨不得把相机怼他们脸上拍。”   每一份报纸上都有当年车祸惨烈的现场。车身严重变形,熊熊烈火久扑不灭,还有车祸不远处救护车旁严重烧伤的陆渟,和已初见疯癫端倪的蒋芳月。   只不过,每一张报纸上,陆渟的脸都恰好被各种人或物体挡住,只有烧的发焦的左腿能证明这些报纸上的六岁小孩是同一个人。   “哦对了,”梁少泽又把手伸进公文包里,“差点忘了这个。”   “这是什么?”   “车祸之后,陆渟被送到了陆家名下的这家疗养院治疗,长达半年。这些是他那半年接受过的所有治疗的记录,包括用药,和各项身体检查。”   秋意北翻开厚厚的医疗本,第一页详细描述了陆渟左腿的烧伤情况,与秋意北观察到的并无出入。   继续翻到病历本的第二页,记录的却不是如何让烧伤康复,而是对陆渟的abo性别的提前检测。   Abo性别一般都会在成年也就是十八岁那年进行分化,如果想提前知道将来会分化成alpha、beta还是omega,也可以提前进行检测。   只不过这项检测的费用极其昂贵,只有非富即贵的家庭才有条件测得起。而且年龄越小,检测费用越高,普通家庭从来不会做这种身体检查。   秋意北突然想起,陆家对外宣称陆渊是alpha,陆渟是omega,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他的手指停留在检测出六岁陆渟是alpha的这个结果上,一阵出神。   梁少泽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到了最下方医生给出的结论,惊讶地问道:“alpha?陆渟不是omega吗?而且这种检测,陆家在陆渊和陆渟刚一出生就都做过了,怎么出了场车祸又做一次?”   秋意北立刻回神,将治疗记录快速翻到了下一页,忙遮掩道:“那不是陆渟的检测结果,是在场其他受害者的。”   “啊?还有其他受害者?”   秋意北“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说多错多。   梁少泽也没深究,百分百信任秋意北,不过他还是吐槽道:“陆正庭一直都是重a轻o的封建思想,陆渟因为是omega没少在陆家受罪,这事整个平愚市都知道。这样看,他给其他受害者做性别检测还真不稀奇。我都在想,如果陆渟当时因为车祸死了,陆正庭会不会把这个检测结果为alpha的其他受害者接到家里,当他儿子。”   秋意北大脑“轰”的一声。   他将治疗记录重新翻回了第二页,目光紧紧盯着右下角写着“性别为alpha”的结论,眼前却闪过陆渟左侧小腿上那一大片丑陋的疤痕。   “哎,”梁少泽撞撞出神的秋意北,又掩盖不住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他还是躲着你?不回你消息,不接你电话?”   秋意北合上治疗记录本,应了一声。   梁少泽:“这是你们俩之间什么情趣吗?先是你躲着他,现在又是他躲着你。不会是你易感期那一周玩的太过火了吧?”   “是过火了。”秋意北答。   ——我心里着火了。   当然,这后半句秋意北没有说出来。   梁少泽“啧啧”两声,“你们都多少次了,每次都能玩出事来。陆渟再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也终归是个omega,对你自己的omega好一点。而且你没看出他是故意晾着你呢?”   “看出来了。”秋意北坦然答道。   “你就让他这样晾着你?”   秋意北眼神里写满了:我还能怎么办?   梁少泽得意说:“这你就要好好请教请教我了。”   秋意北:“你一个单着的alpha,我请教你?”   “虽然我现在单着,但不妨碍我谈过的omega多啊,怎么连哄带骗,我在行。我跟你说,凡是跟过我的,就没一个恨我,出去都说我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舍不得我。”   “你觉得陆渟会败在你那些拿不上台面的手段上?”   梁少泽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这思想从根上就不对,爱情哪里来的输赢?只有两个人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   一句话没说完,会议室外就传来的敲门声。   晏燕站在外面,冲秋意北指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闪烁的来电是最近和南飞地产已经商谈到最后的大客户。   秋意北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撤了回来,对梁少泽说:“对了,前几个月的慈善晚宴上,宁星河求婚被驳了面子,后来陆家送给宁星河一家疗养院赔罪,你知道这事吗?”   梁少泽点头:“知道啊,我家老爷子还说,陆正庭难得为陆渟出手这么大方。”   “你帮我问问梁伯伯,能不能把这家疗养院收购了?”   “现在宁家这种情况,收购他们的疗养院倒是花不了多少钱,可是你要这疗养院干嘛?”   秋意北拿起病历本,敲了敲。   梁少泽恍然大悟:“啊——对,车祸后陆渟就是在他们自家疗养院接受的治疗。行,包我身上。”   “酒你放心,一定请。”秋意北说完,走出会议室,接过客户的电话出了南飞地产。   另一边,陆渟同样接到了一个大客户的邀约。   他问欧阳荣:“什么样的大客户?”   欧阳荣翻着资料,递给陆渟,并回答道:“从国外回来刚一个月,资产和资质都经过核实,没有问题。”   陆渟草草看了欧阳荣的调查结果,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南飞地产那边收购宁家边缘线产业的进程如何了?”   “秋总速度很快,很果断。宁董事长一被传讯,秋总就迅速控制了银河集团的所有大股东的股权,并且这些股东投靠秋总没有任何犹豫,都非常心甘情愿,真不知道秋总怎么做到的。”   陆渟听出来欧阳荣语气里隐隐的佩服,问道:“想学?去他身边能学的更快。”   “陆总,我没有那个意思。”欧阳荣赶紧解释。   陆渟笑道:“我没有生气,你早晚要到他身边做事,他的能力你见到了,你的能力更要让他觉得惊叹,我才能放心把你还有他们都托付给他。”   “陆总……不要用托付这个词。”   “怎么?觉得不吉利?你一提醒,倒还真像我在临终托孤。”陆渟毫不在意,笑得很是开心。   欧阳荣倒是真有点生气了,“陆总,这种玩笑不要开。”   “好——”陆渟站起来拍拍欧阳荣的肩,“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陆渟把资料递回给欧阳荣:“这个大客户南飞地产更需要,你把这份资料给秋意北送过去,然后这几天你就留在他身边,好好看着他是怎么翻盘的。也要让他看到,你能给他的帮助,是第二个人给不了的。”   欧阳荣接过资料夹的动作有些犹豫。   陆渟问道:“怎么了?”   “这是第一次,您主动把送上门的客户让给别人。”   陆渟挑眉,道:“我是想看看,秋意北要怎么吞下宁家这么大一个产业,又会怎样兑现陆正庭给他提的条件。”   “那——陆总您和我一起去南飞地产?”欧阳荣犹犹豫豫问。   此话一出,陆渟立刻明白了,身边这个自己的左膀右臂现在已经完全归了秋意北那边。   陆渟气笑了:“秋意北是怎么把你买通的?”   欧阳荣装作听不懂:“啊?什么买通?陆总我听不明白。”   “还没到见他的时候。”陆渟抱臂靠在办公桌上,勾起嘴角说道。   “秋总惹您生气了?”   “没有。”   “那您为什么……”   陆渟打断欧阳荣,笑说:“你这个木头脑袋,我说了你也不懂。”   他直起身子,拿回欧阳荣手里的资料夹,看了看大客户预约时填写的时间地点,说:“不过你提醒了我,这个大客户我突然不想让给他了,他想要——就从我手里抢。”   欧阳荣一下子来了斗志,相比于被陆渟送到秋意北身边学习,他更想见到陆渟和秋意北这两个不相上下的人作为对手正式对上一局。他觉得这样他能学到更多。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只是和客户的随便聊聊而已。”   “我去开车。”欧阳荣兴奋地跑走。   陆渟看着欧阳荣的背影,笑着摇头。他再次翻开这个大客户的资料,轻声读出客户的英文名,一时觉得莫名的熟悉,“Vincy。” 第30章 护短   这位大客户还没有摘下厚大的墨镜时,陆渟就知道自己为何会对那个英文名感到熟悉了。   他走上前,不仅不礼貌地没伸出右手,反而双手插进西装裤袋,歪头调侃道:“师姐新婚快乐啊?”   被陆渟叫做师姐的女人摘下墨镜,往上瞟了一眼,不客气回道:“到底是谁新婚快乐啊?”   文心乌黑笔直的发丝服帖地贴在头上,扎了一个低低干练的马尾,浓艳的妆在她立体的五官上丝毫挣不去半分注意力,反而相得益彰,衬得她气场张扬。   陆渟坐下:“一毕业就舍弃国内的所有成就,毅然决然追着外国男友出国结婚,这份魄力也就师姐你能有了。”   文心道:“我可听说,某人刚认识别人一天就结婚了,真不知道更有魄力的是你还是我。”   “师姐在国外待了三年,突然回国,还伪装成神秘大客户找上我,不会只是为了祝我一句新婚快乐吧?”   文心神秘笑笑,不答。转头叫来咖啡馆的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一杯焦糖拿铁,然后问陆渟:“还是美式?”   “还是美式。”陆渟见文心故意卖关子,也不急,非常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咖啡上的很快,两人对服务生微笑感谢。   文心等服务生走远了,往桌前凑了凑,故作神秘问:“听说你的爱人是只是个地产行业的新人,竟然还能那么漂亮地打赢恶意收购这么一场硬仗。”   “师姐对国内的各种消息很灵通啊。冲他来的?”陆渟端起咖啡,吹吹气,小心抿了一口,不在意地问。   结果下一秒头顶就被文心拍了一掌,刚入口滚烫的热美式差点呛进陆渟嗓子眼。没等他抬头,就听文心压低声音说:“我是冲你来的!你小子当年在社团就用这招玩过我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南飞地产这套应对危机的打法是你的手笔?”   陆渟放下咖啡,清清嗓子,无奈道:“当年在社团,师姐你就爱打我头,再打就傻了——”   “傻了更好,省得你一颗心一百八十个眼。”文心恨恨地说。   陆渟疑道:“我记得师姐你的男友……哦不,丈夫是医药行业的,你怎么突然对地产感兴趣了?”   文心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在打听国外的精神类药品和有经验的医生?”   “你怎么知道?”   “你打听的动静都传到我丈夫的公司了。”   陆渟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虽然我是远赴重洋投奔了我丈夫,但是我自己吃饭的本领没有丢,我的公司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帮我。”   “你想让我跟你走?”   文心抬眉,满脸的“不然呢?”   陆渟想也不想:“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什么?”文心一脸莫名其妙地问。   “玩弄金钱,玩弄人心。”   文心不理解:“你当年在学校恨不得以这两样为食,哪次模拟商战你不是把我们杀的爬都爬不起来,你现在说你不喜欢?”   陆渟不回答,只顾低头喝咖啡。   文心不死心,苦口婆心劝道:“你带着你母亲出国看病,总要有资金支持,而且你在国外有我的帮衬,总比你一个人照顾你母亲要轻松。”   “钱我已经攒够了,至于人——”陆渟莞尔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片刻后笃定说道:“最后我绝不会是一个人带着母亲离开。”   “嗯?”文心不解。   陆渟放下咖啡,双手交握淡淡看向文心,“而且,师姐你回国本来就有plan B,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他笑笑,继续道:“秋意北就是你的第二人选。”   片刻的沉默,文心倏地低头笑了。   她认输般摇头道:“在学校做了那么久的对手,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知道我永远都会有plan B。不过你能这么准确猜到我的第二人选是秋意北,却还在这里对我说你不喜欢玩弄人心和金钱,真让我有挫败感。”   三年前她毅然决然出国,除了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童话外,还有一个就是她的自信已经全面瓦解,她是逃走的。   同年级的同学,还有下面年级的学弟学妹,都知道高年级有一个神话般存在的学姐,GPA每一学期都维持在3.8以上,各项大奖拿到手软,模拟商战至今从无败绩。   但没有人知道,这些都是她日日夜夜,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换来的。   她规划着实习,规划着毕业后进入顶尖的企业工作,却从没想过这些战绩会在一个大一刚入学的学弟身上输的一干二净。   这个人就是陆渟。   文心还记得,陆渟入学时一个人拉着不大的行李箱,面容冷峻地走向新生接待处。   干净的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轻便运动鞋。   它们本该带给正是十八岁年纪的少年人旭日朝阳,可是文心在这个学弟身上没有看到一点暖人的温度,反而周身仿佛笼罩在一片萧瑟的寒雾中。   陆渟接过档案袋,道了声谢,就按照学校地图上指引的方向往寝室去了。   单薄的背影,穿过层层叠叠热闹的人群,很快消失在初秋秋老虎的热气中。   文心望着陆渟的背影,不由得在心里对他多了几分在意。   她本以为陆渟就是这样一个冷冷的性格,可是在之后的相处中,她却发现,陆渟会在需要的时候,挂上非常适用的笑容,这个笑容甚至可以一直维持,不被他人分辨出一丝一毫的真假。   陆渟在商学院的人缘很好,成绩顶尖。他打破了文心所有傲人的记录,也在一次次模拟商战中将文心毫不留情杀的片甲不留。   文心总是被导师和同学们夸奖有天赋,但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天赋,甚至要比其他人更笨一些。   她从小地方来,大城市的孩子从小接受的各种教育她到了大学才第一次接触到,她为了不被比下去,只能装作自己毫不费力,却每日恨不得不吃不睡地去记那些知识点,去纠正自己读错了十多年的英文。   陆渟成为了新的神话后,文心依旧被大家夸奖,但她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自信的城墙,慢慢崩塌了。   所以她逃也似地离开了平愚市,没有告诉任何人。   如今她成熟了,内心强大起来,知道并不是在一个小小的圈子挣得第一就能有自信了之后,陆渟突然告诉她,他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他不喜欢。   文心如今心理再强大,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还是不禁一阵酸涩。   “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陆渟突然开口,打断了文心的回忆。   文心茫然抬头。~筱~瑛~蒸~里~   陆渟又道:“对于你离开的原因,我很清楚,当初没有来得及和你解释,是我疏忽了,现在就趁这个机会全部说清楚吧。我做到的那些,也是付出了日日夜夜,包括吃饭睡觉,所有娱乐时间,才换来的。还有你同样看中的秋意北,他大学是飞行专业的,正式进入这个行业还不到五年,能做到这个程度也并不是那个让你自卑的所谓天赋。”   文心微微睁大眼睛。   陆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们付出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代价。你可能会想,就算不是天赋,也一定会是兴趣。但其实,在很多旁人难以想象的被逼迫的情况下,也是可以达到看似不可能达到的高度的。我和秋意北都是,他也同样不喜欢这些。所以,如果他也以不喜欢的理由拒绝了你,还请师姐不要强迫他。”   说这些话的语气,是陆渟从未有过的诚恳。   怔愣许久,努力消化陆渟刚才说的这些的文心突然展颜一笑,她道:“明白了,早知道当初我就直接找你说清楚心里的疙瘩,也能早点知道我到底钻进了一个多么愚蠢的牛角尖。不过师弟啊——”   文心拖长了音,刚刚还伤情的神情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脸八卦地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诚恳替一个人说情,我都还没对他干什么呢,你就先替他求上情了,你够护短的啊。”   陆渟向后坦然一靠,右腿翘起二郎腿,点缀蓝色锆石的红绳趁机从裤腿里钻了出来。   他勾起嘴角,笑容张扬,丝毫不遮掩自己对某人的所有权:“我的人,我当然要护。” 第31章 我们的家   “师姐,要不要考验考验他?”陆渟眼睛闪着光。   文心:“看来你对他很有自信啊?”   陆渟:“师姐不想知道他的能力究竟配不配得上你亲自回国吗?最近正是好时机,银河集团空出很多条产业线,想不想看看他会怎么吞下这只老虎?”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文心问道。   陆渟微微噘嘴,右手食指不时地轻点耳垂后面。   文心见状,不自觉笑了,这是陆渟每次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大学时期在社团里,每当陆渟做出这样的动作,他的对手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陆渟垂头思考了很久,最后笑着摇头,放下右手:“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不过如果我只站在陆氏集团的一方,我会越过秋意北,将银河集团全部收入囊中。秋意北承诺给陆氏集团的哪有我们自己直接吞并的利益大?”   文心挑事地问:“现在陆氏集团的决策权在你手里,你不考虑一下你自己的这个想法吗?”   “陆氏虽然在银河集团之上,但还是做不到一口吞掉整个银河集团,野心也要配得上资本才行。”   “如果我给你这个资本呢?”   陆渟挑眉:“师姐要给陆氏投资?”   文心:“未尝不可?”   陆渟放下二郎腿,坐正伸出右手,道:“说定了?”   文心对于陆渟疑问的语气,却想要强买强卖而伸出的手,无奈又好奇问:“你不是要护短吗?如果我们达成协议,秋意北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师姐不就是想看秋意北怎么反败为胜吗?我给师姐这个机会。”陆渟弯弯眉眼,笑得狡黠。   文心抬起自己的右手,本以为她要与陆渟握手,却忽然力道一变,“啪”的一声一掌拍在陆渟的掌心,半威胁半警告地说:“事先说好,不许放水。”   “师姐面前,怎么敢。”陆渟笑着收回手。想要成为溺烸的新老板,总要展现出相应的实力给溺烸的员工才行啊,陆渟想。   文心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了闹铃。   “他马上就到了。”   陆渟闻言抬腕看表,站了起来,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指咖啡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文心会意点头。陆渟调皮地眨了下左眼。   陆渟刚坐到不被人注意的一角,咖啡馆门口的铃铛就响了起来,越过咖啡馆内其他人,陆渟看到了有一段时日未见的秋意北。   看着憔悴了一些。   陆渟暗自揣测,究竟是银河集团的烂摊子让秋意北如此伤神,还是在这里正遥遥望着秋意北的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呢?   他侧了侧身,维持在了一个恰好能隐约听见两人交谈,也正好藏去自己身形的坐姿。   与文心礼貌问好后的秋意北,坐到陆渟刚刚做过的位子上。刚一坐下,秋意北的神情蓦然一滞,很快恢复如常。   陆渟注意到了,却思索不出缘由。   咖啡馆坐落在平愚市的金融中心,此时太阳刚往西落,正是各大公司的负责人出来约见客户的时间。咖啡馆内的人逐渐增多,嘈杂的交谈声慢慢加重,陆渟听不太清那边两人具体的交谈内容。   直到他瞥见秋意北忽然胜券在握一般向后靠去,陆渟才听到文心少有地失了分寸,抬高声音惊讶地问秋意北:“你怎么知道?”   陆渟不动声色往那边挪了挪。   “座椅是温的,桌子上有一圈热气熏出来的水珠,说明有人坐在这里喝过咖啡,并且刚离开不久,不出意外与我应该正好是前后脚。”   陆渟微怔,知道秋意北察觉到了文心还有第二选择。他不禁会心一笑,前有他推测出文心有plan B,后有秋意北猜到文心不止约见了秋意北一人,也不怪文心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秋意北:“距离这家咖啡馆最近的停车场在一公里外,我步行过来时,沿途一直能看见咖啡馆的门口,没有客人离开咖啡馆。这说明——”   他直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文女士另一个欣赏,并且想要投资的企业负责人还在咖啡馆,没有离开,或许他此时此刻正在旁听我们的对话。”   视线扫到身后,秋意北就看见了陆渟在不远处对他笑。   秋意北的心跳倏地停了一拍,是瑟缩又或是痉挛。他没想到,躲着的人反而更加坦然。   陆渟走到两人身边,目光始终注视着秋意北,笑容不减道:“好久不见啊,秋老板。”   “好久不见,我的另一半。”秋意北有点咬牙切齿。   文心装作不知:“原来——陆总和秋总是一家人啊,这样的话我这笔投资无论是给陆总还是秋总,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陆渟抢着说道:“我和秋老板的事业是分开的,文总您该考察的是两家公司的实力,不是我们的身份。”   说这话的陆渟目光始终不离秋意北,他的笑容也没有削减半分。   秋意北同样看回去,只是他想要一同弯起的嘴角有那么一点僵硬。他需要知道陆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与陆渟的目的。   他不等文心回答,登时站起,反驳道:“可是我认为,陆氏与南飞合作才是共赢的唯一方法。”   秋意北微微躬身,后背却挺得笔直,与陆渟平视,一字一句注视着陆渟的眼睛说完了这番话。   奇怪且诡异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文心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文心尴尬笑笑,觉得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互相对上时的气压还真不是外人能受得了的,“陆总和秋总就好好商议,两天后我再联系二位。”   陆渟刚要抬手阻拦文心的离开,却被秋意北抢先。   秋意北:“文女士慢走。”   “我倒是很好奇,陆氏怎么和南飞共赢?”陆渟望着秋意北目送文心的后脑勺,恨恨道。   回过头来的秋意北没有回答,反而一把按上陆渟的腰,将陆渟整个人都压到自己的身上。   陆渟只是被秋意北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一点想要挣脱的意愿都没有。他更是借着秋意北的动作,踮脚与秋意北挨得更近。   两人的信息素在极近的呼吸中交融。   秋意北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在共同利益面前,你觉得我们只能是对手,不能合作?”   陆渟仰头轻声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们的合作会带来共赢?”   秋意北把陆渟箍得更紧,“如果不会,那最先提出结婚这一决定的陆总,岂不是做了一次失败的投资?”   或许是那一周整天泡在秋意北的伏特加信息素里,此刻近距离感受秋意北呼吸中的酒味,并没有让陆渟像以往那样对酒精不耐受。   他不知为何,闻到秋意北的信息素突然起了好胜心,故意将自己的信息素更多的释放出来,呼到秋意北的脸上。   两人之间毫无缝隙的状态在咖啡馆其他人看来,就是一对恋爱甜蜜期的情侣,他们看了看,和同行人表达一下羡慕和嫉妒就很快转移了话题。   带有浓浓死寂味道的灰烬味信息素扑面而来,一下子让秋意北脑中立刻闪现那封陈旧的档案袋,那张记录下幽深冰冷双眼的照片。   秋意北的手劲也就松了一松。   陆渟趁机后撤。   秋意北恍惚回神,低头一笑:“回家吧。”   对于陆渟来说,此回合短暂占领上风,他刚想向秋意北扬起胜利的笑容,就听秋意北说“回家”。   他不太明白。   “什么?”   秋意北这次扬起了头,再次露出让陆渟上次就差点沉溺的温柔笑容,拉起陆渟的手,说:“走,回我们的家。” 第32章 我完了   坐在车上,陆渟的眼睛被秋意北连哄带骗蒙上了领带。   平时从不晕车的陆渟,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加上某人不怎么高超的车技,秋意北毫无征兆的一脚油门差点让陆渟把刚才的咖啡全都吐出来。   陆渟刚要嘲讽秋意北的车技,领带上就若有似无地飘来熟悉的伏特加味道。浓烈刺鼻的酒味渐渐涌入陆渟的鼻腔,破天荒地缓解了他的晕眩。   乃至于忽视了秋意北左拐右拐一惊一乍的行驶轨迹。   秋意北的刹车与他的油门有异曲同工之妙,陆渟恨不得将车把手连根拔起。   “秋老板的车技——真是令人不敢恭维。”陆渟咬牙切齿地说,被秋意北扶下车后,刚要抬手扯掉领带,却被秋意北一拦。   秋意北:“再等等。”   秋意北一只手抓着陆渟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陆渟的肩,带他慢慢往前走。走了大概几米远,停下,秋意北说:“抬脚。”   陆渟听话地抬脚。他心里也隐约猜到秋意北带他来了什么地方,就算没有秋意北这么卖关子,也从心底涌起了几分隐隐的期待与紧张。   上了两三级台阶,陆渟感觉肩膀上的禁锢松开了,紧接着“咔哒”一声,迎面扑来一股新家具的木头味。   秋意北领着陆渟继续往里走,走了两三步,就听秋意北说:“我们到了。”   眼睛上的领带倏地滑落,刺眼的光一下子涌进来,陆渟眯眼缓了一阵,慢慢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陆渟一直在心底猜测——他和秋意北都习惯的压抑严肃的黑白色调。   他们的家有各种明丽的色彩,就如一直被陆渟放在左胸前口袋里,那条秋意北的领巾一样。   陆渟不自觉往心口抚去。   他站在玄关处,一处一处看去,久久未动。   手腕被人执起,拉着他往里走。   路过玄关拐角,经过客厅,陆渟看到客厅一角的墙边摆了一架三角钢琴,心头一动,并未出声,继续任由秋意北拉着他往前走。   秋意北带着陆渟来到楼上主卧,走到床边,示意陆渟站好,紧接着,他一下子推开立式大衣柜的两扇柜门。   柜门拉开的一瞬,陆渟蓦然瞳孔微张。   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上衣裤子内衬,还有配饰等,都被秋意北精心搭配好,十几套衣服整整齐齐,按照季节、场合,一字排开挂在里面。   陆渟瞟见了衣服领口露出的标——是他的尺码。   他不自觉垂下了眼睑,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蒸腾起来,与此刻像是献宝一样兴奋的秋意北形成极大反差。   秋意北没有注意到陆渟微低的头,继续攥上陆渟的手腕,要带他去下一处,这次却没拉动。   “秋老板最近这段时间的操劳,原来不是在忙着收获宁家的战利品,而是待在这里做——这些事?”陆渟强行让自己的双目中流露出异样的冰冷。   立刻感受出陆渟眼中的冷意,秋意北像是早已预料陆渟会有如此反应,笑笑,得寸进尺说:“不止。”   秋意北不顾陆渟的反抗,强行拉他下楼,让他坐在吧台式餐桌前,然后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个保鲜盒放到了陆渟面前。   陆渟不解抬头。   秋意北努嘴示意陆渟打开。   “乌梅夹番茄,去糖的。”秋意北的话伴随着面前一个个精致的乌梅番茄,出现在陆渟眼前。   陆渟很快听到了重点——去糖的。   这些小番茄乖巧地躺在保鲜盒里,中间的刀口一看就是一刀一刀,严格比对大小,从中对半切开的。   一颗一颗饱满等大的乌梅表面被淋了些许蜂蜜,闪着晶莹的光,恰如其分地与番茄相嵌。   外面卖的乌梅干都是用糖渍的,甜涩感令人不适,起码会令陆渟不适。   秋意北说它们是去糖的,说明这些散发着酸甜气味的乌梅都是秋意北自己晾晒成干,又自己淋上的少量蜂蜜——其用心程度“昭然若揭”。   从进门开始的多彩颜色,到一整个衣柜精心搭配好的套装,还有特地减糖的甜点。   陆渟觉得自己好似被人从头到脚剖析了个精光,浓浓的不安全感在此刻从心底蔓延至他全身。   秋意北见陆渟迟迟不动,转身洗了个手,拿起一颗乌梅番茄,送到陆渟嘴边。   陆渟没有张嘴,只是定定看着秋意北。   秋意北依旧举着,笑说:“几天前,我‘病’了一场,醒来后,冰箱里足足两公斤的两袋小番茄,还有某位小偷先生,一起凭空消失了。”   猛然想到秋意北家冰箱里装小番茄的已经瘪掉的保鲜袋,陆渟也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一直以来,吃饭睡觉只为了简单生存的陆渟,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贪嘴的时候。   每当他溜达到客厅时,总要去冰箱里掏两颗小番茄,简单擦擦送进嘴里。   有时陆渟不在客厅,待在卧室都想着那两袋红彤彤的小番茄,心里就痒痒,最后总会去摸两三个,然后满足地吃掉它们。   不知不觉,足有两公斤的小番茄都在一周内被陆渟吃完了。   陆渟回忆及此,逐渐显露笑意,秋意北瞅准时机,一把将手中的乌梅番茄塞了进去。陆渟含着番茄,怔怔地看向秋意北。   一丝酸甜渐渐溢到陆渟的舌尖,的确是去糖的。酸味从陆渟的舌尖如电击般酥麻了他的整条舌头,他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看到陆渟喉结滚动的秋意北,明明没有吃乌梅番茄,却也跟着陆渟做了同样的动作。   陆渟一瞬间便读到了秋意北眼中的欲望。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并没有萌生出后退的本能,甚至想迎着秋意北如火的目光冲上去。   下一秒,一个与眼中烈焰完全不符,宽大又柔软的胸膛猝然拥了过来,轻轻环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心脏在剧烈跳动,信息素在失控肆虐。   我完了——陆渟心说。   “秋意北,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陆渟一口死死咬住秋意北侧颈。   没有料想到陆渟会有如此动作,秋意北闷哼一声后很快忍住痛呼,慢慢展开笑颜。   与两人第一次血脉喷张的“厮杀搏斗”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面对陆渟再一次不留情的咬噬,一样的是秋意北同样笑了,不一样的,却是他放在陆渟背上的手慢慢抬起,最后轻轻抚上了陆渟的后脑。   与此同时,“刺啦”一声,秋意北的衬衫领子被陆渟暴力撕开,一同被撕开的,还有陆渟心房上一个不起眼的口子。   小小的乌梅番茄已被陆渟吞下,但他的嘴角还残留些许酸涩,被二人在火/热中交/缠、分享。   “不在这里,陆渟,我们上楼。”秋意北喘着粗气。   说完,秋意北托住陆渟的后腰,一把将他提起。   陆渟双腿顺势缠上秋意北的腰,可是他的手并没有听取秋意北的建议,肆无忌惮从衬衫的破口处探/索。   秋意北下/腹猛地一紧,一下子没站稳,手扶了一把桌子,正好按到了空调遥控器上。   “滴滴”两声,空调开启暖风模式。   多台立式空调、挂式空调同时运作,热气霎时灌满整个一层客厅。   “关……灯……”陆渟磕磕绊绊说。   秋意北闷闷应了一声,带着身上的陆渟往开关那边挪动。   从餐厅去往客厅灯光开关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级台阶,只熟悉了这栋房子几天的秋意北在这种时候根本不记得还有台阶这回事。   他与陆渟在过分投入、近乎忘我的亲吻中一脚迈空,陆渟的后背眼看着就要直直往墙上撞去。   勉强幸存几丝理智的秋意北手还搂在陆渟背上,他几乎是凭借本能使出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力气,手腕以非常人能承受的角度撑在陆渟背后的墙上。   “咔哒”,腕骨过度翻折的声音响彻整个空旷的客厅。   剧烈的疼痛让秋意北的大脑被迫一瞬清醒。   被秋意北以手腕不知道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的代价保护的陆渟,也难逃痛感的侵袭。   陆渟被惯性带着向后甩去,右脚的外踝骨一下子磕在三角钢琴的顶盖角上。   “咣当”一声,两人下意识的呼痛都隐匿在了彼此带着血腥味的唇齿之间。   秋意北一只手“废了”,陆渟一只脚“废了”。   黑暗中,两人跌跌撞撞,琴键在此时因为他们乱无目的地磕绊,为他们奏起了毫无章法的“乐曲”。   疼痛依旧在,只是恍惚中被短暂抽离于身体。   陆渟的后腰被猛地一提,腋下穿过来秋意北的双手,紧接着低音区的琴键闷声作响,他被架坐到琴键上。   爬满可怖烧伤疤痕的左脚腕被秋意北紧紧攥住,身体活动的范围骤然被禁锢,局势瞬息而变,主动立刻化为被动。   陆渟的脚不由自主不断砸到琴键上,他时而攥紧时而舒展的手指也在黑白之间游走。   掩埋在灰烬下太久的火星,与烈酒猛烈碰撞,大火一触即燃。   窗外的满月从云中露了头,极凉的月光洒了进来。   洒在五脏俱燃的陆渟身上。   他缓缓睁开了眼,感受身上灼烧的炽痛与月光的清寒交替迸发。   这架钢琴演奏出的第一首曲子,就在这样一个月盈之夜,水深火热、暴风疾雨般而来。   一曲毕,滚烫的吻做了最后的谢幕礼。   陆渟微颤着,伸出力竭的手指,轻触低音si,在琴键上逐音敲下:b--c1--e1--g……   四小节,真正曲尾的最后,他落下一个重重的低音延音——同时阖眼仰面迎上,鼻尖从秋意北峻挺高耸的山根缓缓滑下,唇尖相触,骤然停下。   热气喷薄,他说:   “放下你的刀,将玫瑰交予我吧。”   ----------------------------------------------------------------------------------   无晦春秋:   你完啦,你xxxx啦。 第33章 费命   被江上不知名鸥鸟的鸣叫吵醒的陆渟,在刚一恢复神志的那刻,全身每一处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右脚腕那处。   卧室的窗帘还拉着,屋内一丝光线都没有。   他后腰酸软,手肘无力,尝试用手撑在床上。努力了很久,终于勉强抬起上半身,往脚腕摸时,他摸到了一个宛如台球大的肿块。   “秋……”刚开口,沙哑得过分。   “滴”的一声,窗帘自动拉开。   陆渟缓解了一下眼睛的不适,就看到秋意北坐在床边,与他肿起老高的右脚腕相配的,是秋意北已经弯折到仿佛断手的左手腕。   “你的手……”尽管声音如砂砾摩擦般难耐,陆渟还是费力开口。   秋意北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交融了一夜的灰烬味与酒味散发出去。然后他坐到了陆渟这边,眉头紧蹙看着陆渟的脚腕,“我叫医生来……”   秋意北一开口,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两个的嗓子一个比一个哑。   片刻后,两人看看自己各自“负伤”的部位,想开口却只张了张嘴,最后对看几秒,终于忍不住各自捂面笑了半天。   陆渟勉力开口:“或许是因为两个alpha之间无法永久标记,我们就总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痛的印记。”   秋意北听后,抬起完好的右手,轻抚陆渟颈后的腺体。   微微刺痛感传来,陆渟的眼睫微抖,不过他的嘴角却是携着笑意。   昨夜,他们二人似是要与alpha不能被永久标记的这一亘古铁律斗上一斗。   彻夜不眠,无数次地标记对方。   最后,他与秋意北的后颈皆是血肉模糊,信息素从反复破溃的伤口处肆意外溢,嘴角都沾着对方的信息素,舔噬对方最不堪一击部位的鲜血。   “我们——不需要标记。”秋意北说。   前一秒还严肃的秋意北,说完,忽然脸一抬,露出与以往不一样的骄傲来,说:“我们有证。”   陆渟微怔,望着秋意北此时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少年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不禁回想起,在薰衣草花田,他向秋意北“求婚”时,秋意北浑身散发出的那股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气息。   与此时,还真有点相像,或许今日之前的秋意北就和陆渟一样,都带着厚厚的外壳,却挡不住内心那个真正的自己不时地跑出来找一下存在感。   “法律都不允许我们分开。”秋意北蓦地开口道。   沙哑、低沉,却不容置喙。   陆渟心尖一颤,抬手,小指勾上秋意北在他脸上忘情游走的手指。   两人静默相视许久,秋意北忍不住凑上前,却碰到了自己没法看的“畸形”手腕。陆渟也忘记自己也是个伤患,右脚不自觉抬起时被痛感猛地一击。   他们同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秋意北拿出手机,一只手在上面敲敲打打。   陆渟看见秋意北在给梁少泽发消息,让他叫辆车来送他们去医院。   消息刚一发出去,秋意北立马接到了来自梁少泽火急火燎的电话。   “怎么了!你和陆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打电话,怎么你们两个都要去医院!是宁家报复你们了吗?宁星河来找你们麻烦了吗?”   一串连珠炮向秋意北轰来,秋意北一时不知是该感恩这情比金坚的兄弟情,还是该无奈梁少泽急躁的性子。   秋意北清了清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   “我和陆渟在新房,没什么大事。”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渟都忍不住出声:“梁少,我是陆渟,我们没有遇到生命危险,但是秋意北的手腕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尽快治疗。”   对面还是一直没有动静,秋意北疑惑地去看手机信号。   手机刚脱离耳朵,就听对面传来惊悚的语气——“靠!你俩昨晚干嘛了……是恐怖分子过境,你们和他们打打打打打——起来了吗?”   秋意北:“……”   陆渟:“……”   差不多吧。   ——   一个打石膏挂脖子,一个缠满纱布拄拐,并排坐在医院观察室的病床上,眼神里满是心虚又尴尬地抬头望着对面气压低沉的人,活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等待批评的样子。   梁少泽手握两本病历本,抱臂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俩人。   过了一会儿,应是对这俩新婚小情侣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把病历本当扇子,扇着风就出去缴医药费去了。   陆渟和秋意北见梁少泽离开了,对着望了一眼,立刻都松了一口气,往后一倒。   “你别说,我都有点怕他了。”秋意北笑说。   陆渟也笑道:“如果你这话被他听到,他恐怕会说:‘是我怕了你们两个祖宗吧!’”   秋意北笑出了声,“你现在也开始了解他了。”   嗓子哑得不成样的两人没再对抗身体放肆地笑,轻松的氛围渐渐褪去,他们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如今下落不明的宁星河。   秋意北说:“陆渟,你有没有想过,宁星河背后的那个人,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南飞地产。他真正想搞垮的,就是宁家。”   陆渟眉头一跳:“你说的这个不无可能,可是除了陆家,还有谁会忌惮宁家?陆正庭更不会拐着弯做这种轻易就能猜出幕后之人是他的事。”   秋意北沉吟一声,陆渟说的的确在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秋意北右手不方便,陆渟从秋意北右衣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是文心。   他没有把手机递给秋意北,而是举着手机,挑眉说道:“免提。”   “免免免。”   秋意北知道陆渟是记仇那次“绑架”,他命令陆渟在车上开免提那件事,所以认命地吐出一连串“免”。   文心:“秋总,您和陆总考虑的怎么样了?”   秋意北:“文总来到平愚市之前,有没有对平愚市涉及地产行业的企业坐落分布做一个基本调查?”   此话一出,连陆渟都愣住了,他从没在意过企业的什么坐落分布。   电话那头的文心更是半天没有回音。   秋意北似是早已预料到文心的反应,不等文心的回答,继续道:   “平愚市有一条著名的长街名叫梧桐大道,梧桐大道横跨烟江,烟江又将平愚市分为两个经济发达程度截然相反的南北区。陆氏集团与宁家盘踞在北区,梁家独占南区。如今宁家一败涂地,陆家很快就会在北区和梁家拥有同等地位。”   从这个角度分析如今平愚市地产行业的形势,是陆渟从未考虑过的,以至于他听得一阵出神。   秋意北笑着伸手,抬了抬陆渟无意识落下的胳膊,用自己唯一还“健全”的右手为陆渟撑着力,以免陆渟举太长时间手机而手酸。   陆渟回过神来。   秋意北看着陆渟,不止是对文心讲,也是对陆渟说:“所以我和陆渟决定合作,在平愚市的北边达成双头垄断,在未来我们会相互达成协议与默契,以同等的价格,同等签约金额等——瓜分平愚市北区市场。”   在秋意北说出“双头垄断”四个字时,陆渟的目光逐渐发亮。   这是一个双赢又极具风险的决定,稳中求胜的前提下,将未来拓展出无限可能。   陆渟在秋意北话音落下后,立刻想到了无数种刺激且疯狂的“战术”。   “我同意。”陆渟慢慢露出笑容道。   文心在电话那头愣了愣。   秋意北的这一套方案让文心消化了很久,久到让她都没来得及疑惑怎么两人的嗓音哑得不像是他们本人一样。   文心沉默了许久,柔声笑说:“你们两个,一个剑走偏锋,一个稳扎稳打。还真是——”天生一对。   后面的词文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秋意北就一把挂掉了电话,因为他们听到了梁少泽的脚步声。   倒也不是防着梁少泽,主要现在南飞地产和陆氏集团相当于结盟,要和梁家平起平坐,所以梁家的人总要避避嫌。   陆渟懂秋意北的意思,他把手机屏幕贴近自己,用秋意北的名字给文心发消息道歉:不好意思师姐,有突发情况不得已挂了你的电话,改日我们再联系。   “我跑前跑后给你们办手续、缴医药费,你们还躺上了?!想卿卿我我不能回家亲啊,你看看你们俩的胳膊腿儿,还想再折另一条吗!”   秋意北和陆渟尴尬地清着嗓子互相扶着坐正,眼神飘忽,不约而同整理自己并不怎么发皱的衣服。   梁少泽拧着眉,看着平时比猴都精,这种时候却跟几岁儿童犯错一样幼稚的俩人,好半天才叹出一口气。   他从门外推进来一架轮椅,没好气地冲秋意北说:“你!把他抱上去!医生说怕有骨裂的可能,要再去拍个片子。”   秋意北“咳咳”两声刚要去动陆渟,就被陆渟一躲。   陆渟单腿自己蹦到了轮椅上,除了轮椅的轮子因为没坐稳滑了一下,梁少泽帮忙扶了一下,他自己把自己好好地安置到了轮椅上。   然后梁少泽叫进来一个护士,负责推陆渟。   秋意北也站起来,跟着陆渟的轮椅出了门。   还没等他出观察室的门,肩膀突然被梁少泽拍了一下。   回头,是梁少泽从未露出过的正经模样。   “那个……”梁少泽有些犹豫,“虽然我不该过问咱俩认识之前你的私事啊,但是你跟我说句准话,你和陆家……过去是不是有些恩怨啊?”   秋意北怔了一下,想到自己最近的确在梁少泽面前没有遮掩自己的很多行为。   “我没想瞒你,但上一辈的恩怨影响我和陆渟就够了,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想让你卷进来。”他诚恳说道。   梁少泽听秋意北这么说,“啧”了一声。   “虽然小爷我平时吊儿郎当的,对待感情也是能有就有没有拉倒的那种,但你是我兄弟,我还是想劝劝你,跟你说些掏心窝的话。我看得出来,你对陆渟真上心了,既然这样,那些仇什么的,咱能放就放吧。我也不是说让你原谅陆家啊陆正庭啊,毕竟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能让你出狱后千难万难都要来到平愚市报仇,不过咱总归要朝前看,是吧,以后的日子是你和陆渟的。”   此刻苦口婆心的梁少泽“磨磨叨叨”的样子,活像长辈劝年轻人珍惜现在生活的做派。   “放心吧,我分得清陆家和陆渟。更何况——我和陆渟未必目标不一致。”   虽然梁少泽不明白秋意北的“目标一致”指的是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从怀里掏了一大卷文件出来,还有一串钥匙。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喏,疗养院,帮你拿下来了,还有这个。”   梁少泽递给秋意北一张照片:“这是当年看顾陆渟的护理工,很早就退休了,后来疗养院看她老了挺可怜的,就让她回去管档案室了,每天擦擦桌椅,摆摆文件。你想知道的,她或许能告诉你。”   秋意北:“挑个日子。”   梁少泽:“干什么?”   “请你喝酒。”   “拉倒吧,你和陆渟一个瘸一个残的,先顾好你们自己再说吧。”   秋意北攥着收购文件和钥匙,话到嘴边就是开不了那个口。   梁少泽一眼就看出来秋意北是想说谢,他最讨厌兄弟之间这么矫情了,赶紧推着秋意北的后背赶他走,“快去找你家陆渟吧,你俩以后少把自己作的两败俱伤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我给你俩磕头了!”   秋意北抿嘴重重点头,拍上梁少泽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转身往陆渟离开的方向跑去。   梁少泽摇头望着秋意北越来越小的背影,感慨道:“谈恋爱是真费命啊——更费兄弟的命!”   话音一落,梁少泽气愤地往墙角一踢。   结果角度没找好,正好踢中了大脚趾,他“嗷”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在他哀嚎的痛呼声中,验证了“费兄弟命”这一论点。 第34章 笑   伤筋动骨一百天,陆渟已经能下地蹦蹦跳跳了,秋意北手上的石膏还打的结结实实。   陆渟坐在秋意北办公桌的一角,一点不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浅灰色西裤完美贴合他的双腿,亮色领巾恰如其分地点缀在陆渟的左胸口,趁得他的笑容别样明媚。   陆渟今天这一身是秋意北给他准备的衣柜里最贵的一套。   他打开立式大衣柜后,第一眼就挑中了它。   秋意北见状,肉狠狠疼了一下,不过还是在陆渟试过并且夸赞秋意北审美真的不错之后,按照这个风格又下单了五套。   “我的手可是为了救你伤的。”   “我的脚腕难道不是你甩到钢琴上的?”   提起钢琴,秋意北突然响起了那首风雨交加的钢琴曲,问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陆渟愣了愣,低头看不出情绪道:“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秋意北忽然反应过来,惊讶道:“难道是你自己作的曲?”   陆渟点点头,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我最想学的专业,是音乐。”   秋意北猜到陆渟是被迫进的经管学院,但他没有想到陆渟这样一个在生意场上理智到变态程度的人,理想是艺术。   “看来,钢琴买对了。”秋意北笑说。   他第一次去看他们的家时就疑惑大型家具还未齐全,为什么最先安置好的会是看起来没什么用的钢琴。   晏燕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陆渟的家该有一架钢琴。   陆渟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打断了秋意北的回忆,和电话那头的欧阳荣进行片刻交谈后,陆渟说陆氏集团有点事,他先离开了。   秋意北点点头,举起自己打着石膏的手,摇了摇:“陆总路上注意安全,不送。”   陆渟哼笑一声,转身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秋意北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无踪,他给梁少泽打了个电话。   “你用的什么理由支开的陆渟?”   梁少泽:“本少爷我别的本事没有,撒泼无赖还是在行的。找几个道上的小混混去陆氏集团闹一闹,挺简单的。”   秋意北无奈笑道:“我就知道。”   梁少泽:“行了,接你的人快到你们公司了,你速战速决啊,陆渟精得跟个狐狸似的,别被他闻着味儿也追去疗养院了。”   秋意北:“知道了,谢了。”   陆家的疗养院坐落在离梧桐里不远的位置,那里山清水秀,远离市区,是个休养生息的绝佳地段。   怪不得宁家对这条疗养院产业线很看重,不过宁家看重的另一个原因,大概和他们家的隐秘有关。   那支在梧桐公馆302捡到的录音笔,秋意北还留着,并且十分不“君子”地听完了全部。   梁少泽派来的司机将秋意北放到疗养院门前,一句话未说将车开出了几百米远停下。   秋意北下车后,望着与幼南路27号同样建筑风格的疗养院,心头沉了沉。   疗养院的一楼大厅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在护工的搀扶下进行着简单的活动。   秋意北目标明确,直奔档案室。   “伤残科室在三楼。”一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头也不抬地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秋意北说。   “陈大娘,陈护工?”   陈大娘抬起了她无力的、几乎黏连在一起的眼皮,深深看了秋意北一眼,然后说:“我不是什么护工了,现在是档案室管理员。”   “十七年前,您还是护工,并且只照顾过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六岁孩子。”   浑浊暗黄的眼球猛地射出精光,陈大娘立马站起来,尽管微微佝偻着背但也仿佛有着千斤的力气,要把秋意北从门里赶出去。   秋意北不敢与陈大娘过度推搡,只能边退边说:“我知道,您是个心善的人,他是您护理的第一个病人,从那之后您主动辞职,不再做护理的工作。您看顾了他整整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您一定很清楚。我来不是为了打探某人让您严守的秘密,我只想知道,他的腿伤是怎么造成的,他为什么从疗养院出去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眼看就要被陈大娘彻底退出去,秋意北口随心至:   “——我爱他!”   最后三个字,秋意北几乎是没有犹豫,更是不抱任何希望喊出来。   也恰恰是这最后三个字,令陈大娘推秋意北的动作倏地一停。   “你是……那个孩子什么人?”   “丈夫,我们结婚了。”秋意北拿出了结婚证。   陈大娘接过结婚证,凑近了又拿远,似乎还是看不清,她使劲揉揉眼睛,拿起桌上的单片老花镜,放到结婚照的上方。   陆渟如春风一般的笑容透过镜片放大,陈大娘看了许久,眼角溢出了些许泪珠。   她用手腕抹掉,也笑了,不过笑后是长长的叹气。她转身说:“进来吧,把门关上。”   秋意北赶紧进来,关上门,落了档案室的锁。   一家专收孤寡老人的疗养院,没什么资料需要存,无外乎就是老人的病例与基本资料,所以档案室不大。又因为房间坐落在阴凉的东北角,还有些压抑。   秋意北瞅了瞅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呼吸不禁有些急促,不过还能坚持,所以他听从陈大娘的话,坐到了她对面。   “你想知道什么?”   秋意北赶紧说:“所有,一切。”   陈大娘点点头:“那个孩子挺好的,心善,随和,坚强。他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门,别人也不许进。我和他的接触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多,那个人也不让他和其他人有太多的接触。”   陈大娘娓娓道来。   秋意北知道“那个人”指的就是陆正庭,继续听了下去。   “那孩子刚来的时候,说是从车祸里救出来的,但其实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就是看着有些深沉,不爱笑,不爱说话,不像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我每天给他送饭,他都会说谢谢,其他一句话不多说。”   “不过毕竟还是个该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纪,再成熟也禁不住几个星期不和人说话,他开始叫我陈大娘,会和我打听楼上那位疯了的夫人的境况,有时还会用些小聪明帮我反抗院里其他同事对我的欺负。时间长了,我也就挺喜欢这个漂亮聪明的小男孩,会给他多做道肉菜,多盛点饭。”   陈大娘提及此,嘴角露出些慈祥的笑,继续说:   “我本以为这孩子会继续维持这个状态一直待在这里,可是有一天那位来了,之后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再见到,就是左腿被烧得不成样子。从送饭的小窗口往里瞧,他整条小腿都流着脓,身子底下的床单都泡黄了,小脸也白的没人样,还没日没夜发着高烧。”   秋意北闭了闭眼睛,想要把陆渟左腿伤疤的画面从脑海中丢走,但无济于事。他重新睁开眼睛,努力平复逐渐加速的心跳。   听陈大娘继续说:“我和那位说,让我进去照顾这孩子,他不同意,每次只有医生可以进去给他换药,打针。他昏迷了半个月才睁开眼睛。他刚睁眼,我就叫了他一声,他从进到这间疗养院就没笑过,但当我叫他,他看清是我之后,就笑了。”   陈大娘长吸一口气,背更佝偻了:“从那以后,我送饭,取换洗衣物都不被允许靠近那扇门了,也就每次远远地能从小窗口叫叫他,每次叫,他都会冲我笑。接下来直到他伤好离开疗养院,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他说话,他只是每天对我笑。那段时间,我真的担心这孩子疯了。”   没疯,陆渟不会疯。秋意北在心里说。   “后来,我女儿来看我,她当年才刚满二十岁,年轻好看,被疗养院当时的院长色眼熏心瞧见了,就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我现在这双快瞎的老眼就是那时候哭的。这孩子离开疗养院的时候,我都没心思送送他,但他突然过来抱了抱我,趴在我的耳朵边,对我说他屋子里有监控,有很多。”   “我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去收拾那间屋子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了一个隐形监控摄像头,冲着的方向就是那混蛋院长对我女儿做那种事所在的树林。我激动地把所有监控都拆了下来,一个一个看,发现了证据,把那混蛋送进了监狱。我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孩子的腿是怎么伤成那样的,但是十多年前的监控摄像头,存不了多少视频。”   “监控的存储卡现在还在吗?”秋意北赶紧问。   陈大娘往柜子角落看:“都在那里了,落了一层灰,你想看的话,这台电脑你可以用。”   “他……”秋意北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当时入院时,登记的名字是什么?”   他想知道陆渟真正的名字,不是陆渟,不是62号。   陈大娘摇头,“没有,是空着的。”   “你要看的话,我出去给你守门。”陈大娘又说。   “谢谢您。”秋意北语气低沉。   “替我和他说声谢谢吧,没有他,伤害我女儿的人不会得到报应。也还请你再帮我给他带句话。”   “您说。”   “如果不是真心想笑,就不要笑了,心里会不舒服的。”陈大娘说完,出门去了。   秋意北望着陈大娘佝偻的背影,久久呆坐未动。最后是手机的闹钟唤醒了他,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他站起身,从陈大娘指给他的角落掏出了一个木箱子,一打开,密密麻麻的摄像头让秋意北的手顿在了箱子上方,一眼扫过去,足有几十个。   秋意北向其中一个摄像头慢慢伸手,外面突然响起“砰”的一声。   档案室的门本来不是关严的,因为有陈大娘在外守着。   可是声音响起的下一秒,档案室的防盗铁门突然重重阖上,屋内的灯全部同时熄灭,本身连五平米都不到的小房间立刻漆黑一片。   秋意北的呼吸瞬间加速,心跳直逼人体最高承受能力,冷汗一簇一簇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他的四肢霎时无力,直往后倒。   曾在监狱内被人用凳子砸开后脑皮肤,然后被扔进暗无天日的狭小厕所的记忆波涛汹涌般袭来。   后天造成的幽闭恐惧症是秋意北最大的弱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间隙,秋意北拼命思考,他这个连梁少泽和晏燕都不知道的弱点,究竟是谁,能对他这么了解,一击毙命。   再怎样保持冷静,人体还是对抗不了生理本能,秋意北的眼前阵阵发黑,心脏持续性痉挛,他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陆渟——”秋意北张张口,最后只能用气声,念出这两个字。   下一秒,一缕光从门缝外钻了进来。   ——   “混混闹事你怎么也要特地叫我过来?”陆渟不解地问欧阳荣,以欧阳荣的能力,这些混混找茬根本不算什么。   欧阳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看看周围,示意陆渟借一步说话。   陆渟蹙眉,跟着欧阳荣来到一边。   “陆总,这些混混好像是梁少泽找来的。”   “他要做什么?”   “还不清楚,不过其中一个混混我可以确定,他在梁少泽的生日宴上出现过,算是梁少泽不怎么正经的朋友之一。”   欧阳荣的记忆力陆渟是十分敬佩的,自然也信得过,欧阳荣说确定,那这张脸就一定出现在了梁少泽的生日宴上。   陆渟思索道:“梁少泽想把我从秋意北身边引开?”   欧阳荣点头:“我也是这样猜测的,所以才将您叫回来。”   陆渟不解,“理由。”   “您教过我们,找不到对方目的时,可以让对方的计划初步达成。”   陆渟微微瞠目,继而笑道:“不愧是你。你在我身边只做一个秘书,真的大材小用了。”   称赞过后,陆渟严肃起来:“秋意北现在在哪儿?”   欧阳荣说:“我也考虑到秋总的安全问题,所以在给您打电话之前,已经派人时时刻刻跟在秋总身边了。您离开南飞地产之后,秋总就上了一辆车,现在车停在了北郊贫民窟的疗养院位置。”   “北郊疗养院……陆氏补偿给宁家的那家疗养院?”   “是。”   得来肯定的答案,陆渟双拳霎时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血丝丝缕缕溢了出来。 第35章 不想看月亮   就算是手伤未愈,还打着石膏,也要支开他,独自一人去疗养院。   陆渟从陆氏集团去疗养院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秋意北他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说的那些所谓情话,做的那些看起来深情到极致的行为,到底是不是为了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扒开,待他露出柔软的血肉后,再给他致命的一击?   陆渟甩甩头,想让自己的思绪清晰一点,可是无济于事。握着方向盘的手爆出寸寸青筋,他不想在自己刚想投入一丝真情时,就被现实打了回去。   灰烬下幸存的点点星火,倔强挣扎,终其一生不肯湮灭的唯一原因,或许就是在等待燃尽他最后生命的烈酒。   他想让秋意北就是那瓶他命定的烈酒,可是他要的不是自我毁灭,而是拉着那瓶烈酒,一起殉于湮灭的大火中。   陆渟注视前方的双眼逐渐变得坚定。!小!櫻!整!理!   他不会再说出“交予”这两个字,秋意北藏在身后的玫瑰,必须也只能是他的。   他要秋意北放下他的刀,为他献上玫瑰。   油门被猛地踩下,开进北郊,速度从60迈提至100。保时捷一气呵成停在疗养院大门前。   陆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此刻望着这栋见证他成为“陆渟”的那个仪式的建筑,心尖上冒出的只有森森凉气,并没有他以为的恐惧与自怨自艾。   迈着坦荡的大步走入疗养院大门,挂着礼貌且屡试不爽的勾人心魄的笑容,得到同样不会泯然众人的秋意北的消息易如反掌。   皮鞋落在空旷的长廊,一步一步,仿佛倒计时一般马上就要宣告某人的命运。   档案室门前一团黑影逐渐进入陆渟的视线,他的眉头随着黑影面目的清晰而慢慢拧在一起——是陈大娘。   她晕厥在档案室门前,呼吸平顺。陆渟确认了陈大娘并无性命之忧后,立刻松了口气。   他将陈大娘背到隔壁房间,安置在床上,注视了片刻。   她是陆渟在疗养院那半年里唯一说过话的人,也是唯一感受过善意的一个人。   不知道欺负她女儿的院长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陈大娘能再次回到这间疗养院,也侧面印证了那个混蛋院长肯定已经不在这间疗养院了。   陈大娘被打晕在档案室门口,秋意北被锁在档案室内。   虽然已经猜到究竟是谁会做出这么拙劣的报复行为,但陆渟依旧不解,对方为什么认为小小的档案室能困住秋意北。他可是当年飞行学院的天之骄子啊。   这么想着,陆渟已经回到了档案室门前。门锁是很老旧的那种,陆渟掏出在其他房间顺来的铁丝,不消两秒就撬开了门。   在门仅仅打开一条缝隙时,陆渟就看到了痛苦爬满脸,冷汗浸透全身栽倒在地上的秋意北。   陆渟心中陡然一惊。   他从未见秋意北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候。   陆渟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怕黑?是……幽闭恐惧症?   听说这样的人,在极黑且封闭的情况下会被击垮意志,这时无论逼问他们什么,都会如实回答。   这么想着,陆渟的手已经做出了关门的动作。   可是,就在门即将再次严丝合缝地关上时,陆渟眼前不受控制地忽然闪过一个无需瞧见面容,便足矣令他安心的身影。   几月前,秋意北下巴上挂着因过度操劳而泛青的胡茬,站在警局外微凉晚风中,立起大衣领子等他的模样猛然闯进陆渟的脑海。   他说:“生日快乐,我来接你了。”   还有一道道完美契合他口味,署名为“阿北”的去糖甜点。   还有秋意北神志不清也要拼命喊出的那句:“我只想选……陆渟。”   门锁马上要响起“咔哒”一声时,陆渟的手停住了。   “走!”   代表希望的光线在秋意北以为即将又要失去时,再次射进了屋内。   秋意北听到一个坚定的声音,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不容置喙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强迫他跑起来。   他在眩晕中挣扎张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他无意识地随着前面那人的脚步,直到呼吸变得顺畅,眼前不再黑暗,他终于看清了气喘吁吁、眼中盛满了难以遮掩的担忧,正在看向他的陆渟。   秋意北几乎是凭借本能将自己全部埋进了陆渟灰烬味信息素的包围中,近乎贪婪地吸入与他天性相悖的alpha信息素。   陆渟没有动,任由秋意北使出全身的力气箍住他整个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陆渟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指,面色沉沉说道:“秋老板的伤看来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秋意北率先抢道。   陆渟喉咙一紧。   “想不想也知道我的过去?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接近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幽闭恐惧症是怎么回事?”   剩下呼之欲出的那些陆渟想讽刺,想旁敲侧击的,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了。   “想……”陆渟哑着嗓子。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秋意北回回血淋淋的直白与出其不意的坦荡。   此时此刻对于心思都如深渊般的他们,关于对方知道了什么,自己又知道了对方什么,反而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秋意北依旧维持着紧紧抱住陆渟的动作,手指从上至下极近温柔地抚摸陆渟的腺体。   “告诉我你的名字。”   “……陆渟。”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陆渟的整颗心脏在抖,他的整具身体在抖。   他好想告诉秋意北,大喊着告诉他。   可是——他没办法回答秋意北,因为他——   “不记得了。”   秋意北的手指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微颤。   陆渟的声音有些变调。   耳朵就贴在陆渟脖颈上,能清晰感受到陆渟喉咙震动的秋意北,甚至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声音在陆渟的身体深处一寸寸撕裂。   “6月9日,是他的生日,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陆渟被动地回答。   许久的沉默过后,秋意北慢慢松开陆渟。   没有名字,没有出生年月,什么都没有。   陆渟好像除了成为“陆渟”,别无他选。   秋意北撑住陆渟已经有些发软的身体,微微躬身,直视陆渟此刻第一次流露出不安的双眼。   他看着这双平日里嚣张恣意的眼睛很久很久,最后用自己的额头抵住陆渟的额头,大手搂过陆渟的脑袋,轻声道:“我不问了,不问了。”   陆渟的心脏还在继续剧烈地颤抖,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   温热的手贴在他的后脑,在秋意北低沉轻柔的声音中,陆渟发觉自己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没有一丝不适地彻底陷入了黑暗。   ——   醒来的时候,陆渟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先闻到了江风中混杂的浓重烟草味道,然后听到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晚上好。”   陆渟睁开了眼睛,迎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在月光的映照下,秋意北发青的胡茬,还有秋意北不到半日就生出了三条细纹,被疲惫灌满的眼睛。   没人知道在陆渟昏厥过去的半日里,秋意北抱着陆渟瘫软的身体都经历了什么,心里经过了怎样的翻江倒海。   但在黑夜中都掩藏不掉的疲态,实实在在地体现在了秋意北的身上。   也被陆渟清清楚楚地看了去,看进了眼睛里,看进了心里。   陆渟的头从秋意北的大腿上离开,慢慢坐了起来。   今夜的月亮没那么圆,却很亮,把江水映得粼粼波光。   陆渟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抬头遥遥望着今晚这轮月,半晌后,他说:“你看今晚的月亮,清透地好像能看见背面。”   秋意北听见陆渟的话,反而转头看向身侧的陆渟,一眼不错。   伏特加信息素混着烟草味,秋意北感受着此时此刻自己身上和陆渟的信息素相近的味道,说:“今晚我不想抬头看月亮。” 第36章 眼镜   陆渟站在他来了无数次的心理诊所内,透过诊疗室的透明玻璃往里望。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里面的人会从蒋芳月换成秋意北。   他一直以为,最终会在治疗椅上躺着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看了眼门外治疗时间的倒计时,陆渟走出心理诊所大门,给欧阳荣打去了电话:   “查到那天跟着秋意北的人了吗?”   “查到了,和您猜的一样,是宁星河。”   陆渟往远处走了几步停下,脚尖敲敲路边的花坛,“是时候对宁家收网了,我们对别人心慈手软,别人可丝毫不领情。冒犯到我的人头上,他大概还是不了解我会把事情做绝到什么程度。”   昨晚下了小雨,花草凝结的雨珠掉在了陆渟皮鞋上,陆渟随意抖抖,又踱步回了心理诊所门前。   “我们帮宁星河藏在疗养院的那个alpha怎么样了?”   “一直被秘密地藏着,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发疯。”   “把他也接出来……”   一句话没吩咐完,耳边的手机突然被人轻轻拿走了。   陆渟回头,见秋意北不知何时结束了治疗走了出来。他说:“小事,不用你。”   秋意北顺手擦掉陆渟耳朵边沾上的几滴雨珠,拿着陆渟的手机,走远不知道对欧阳继续说什么去了。   “这就是你说要找的看不透你秘密的另一半?”楼文扬医生走了过来。   陆渟目光不离秋意北,半晌才认命笑道:“我好像……打脸了?”   医生表示赞同点点头,递给陆渟一张报告单:“他的意志力很强大,幽闭恐惧症也不算严重,再来几次应该就能康复很多。更应该重视的是他后脑旧伤引发的偏头痛,找机会带他去脑外科看看。”   陆渟拧眉:“会有很严重的影响吗?”   楼文扬医生:“我只是个心理医生——不过看他伤的位置,虽然不至于损害性命,但不能再受到强烈撞击是一定的,所以去检查一下你也好放心。”   “嗯,”陆渟收起报告单点点头,“谢了。”   医生见状拦住准备走的陆渟,“等下,你家这位都来照顾我的生意了,你什么时候也意思意思?”   陆渟不解偏头:“你还认为我也有病?”   医生反问:“你没有整夜做噩梦?”   陆渟听到“噩梦”这俩字眉头迅速揪在了一起,“你怎么知道的?”   医生下巴点点远处还在打电话的秋意北,“你家那口子说的。他还问我,怎么才能在不让医生干预的情况下,让你远离噩梦。他很了解你啊,连你讳药忌医都知道。”   半刻沉默过后,“该来会来的,不过不是现在。”紧接着陆渟语气一转,“接下来的治疗,他就拜托你了,你这个披着医生皮的奸商。”   听完这最后一句,楼文扬医生看着陆渟欠揍的表情,差点想抬手给他一拳。   没想到秋意北这时打完电话走了回来,楼文扬医生只能悻悻然收回蓄势待发的手。秋意北一看就是能打又护人那种,他可不想被这俩拳头都不软的人揍到鼻青脸肿。   看出楼文扬的心理活动,陆渟更加得意地往秋意北身边一靠,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我有人护着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啊?   楼文扬表面礼貌微笑,心里早已经把陆渟从头到脚拧成了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麻花。   秋意北当然不知道这俩人暗地里的较劲,对楼文扬道谢:“以后还要麻烦楼医生了,我和陆渟还有事,先走了。诊疗费稍后会打给您。”   ——   “去哪儿?回家还是去你公司?”陆渟没忘楼文扬说的秋意北不能经受撞击,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开车,但他还是让秋意北坐到了副驾驶。   一上午的心理治疗,还是有些疲惫,所以秋意北也没推辞。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答陆渟:“去南飞吧,然后再去溺烸,我让欧阳半个小时后到溺烸等我们。”   陆渟踩下油门,问道:“回南飞有东西要取?”   “对,录音笔。”   陆渟转动方向盘的手一顿,“我的?”   “没错,就是与陆总相见第一面,你就落在我手里的把柄。”秋意北把手臂支在车窗上,探究地看着陆渟。   两人不约而同回忆起初见,可真算是不打不相识。   陆渟噙着笑意,问道:“虽然还不知道宁星河是怎么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症的,但你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他了?”   秋意北放下胳膊,简单抻了个懒腰,说:“都说了,小事。”   秋意北完美奉行了他的说法,不用陆渟参与就真的没让陆渟知道一丁点。   回到溺烸与欧阳荣碰头后,秋意北不顾陆渟满脸的质问,直接把陆渟关在了会议室外面,只拉着一脸惊悚的欧阳荣进会议室密谈。   陆渟在外面突然就觉得自己有气撒不出,抱臂在外面坐着一动不动。   过了半小时,会议室里面的俩人终于舍得出来了,不过陆渟的脸也阴沉到了极点。   欧阳荣平日里再迟钝,也看出形势不对,匆匆对秋意北说:“秋总,我这就去办,今晚前给您答复。”然后一溜烟就逃了。   秋意北满脸赔笑,坐到了陆渟身边,“这件事的确是小事,我有更重要也更难的事要我们的陆总帮帮忙?”   陆渟斜眼瞅他,问:“什么忙?”   秋意北拥着陆渟,带他往外走:“陪我去见个客户。”   陆渟虽然年岁不大,刚刚二十出头,但在平愚市地产行业也算是另一种意味上的“老人”了,可秋意北和他提的这个客户他连听都没听过。   给欧阳荣打电话想让他先查查这个突然冒出的外市客户,结果欧阳荣不接电话,最后直接关机了。   陆渟站在酒店卫生间内,对着秋意北塞给他让他换上的几套衣服气不打一处来,溺烸还不是秋意北的呢,欧阳就已经完全占另一头去了。   陆渟没好气地胡乱翻这几件完全不符合他审美的西装,手机突然响了两声,是秋意北发来的消息:“换好了吗?”   陆渟不知道秋意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秋意北平时也不是个会胡闹的人,所以他还是回复秋意北:“快了,就来。”   除了西装套装,秋意北塞给他的包裹里还有一副金丝眼镜和一把梳子。   陆渟换下身上的深色套装,穿上秋意北给他准备的浅金色西装,这套衣服张扬地在领口还绣着一片红色花瓣,丝线亮闪闪的。   在镜子面前望着换装完毕自己的陆渟,浑身不自在,他实在是不想走出卫生间这个大门。   手机又收到了秋意北催促的信息,陆渟心一横,他还真想知道秋意北到底在折腾什么。   陆渟戴上了那副没有度数的金丝眼镜,根据自己的认知,用梳子胡乱梳了一个与这套穿衣风格搭配的发型,匆匆走了出去。   秋意北放在桌子下的手把玩着手机,心里一直在偷笑。   他知道让陆渟打扮成这个样子绝对是为难陆渟了,梁少泽那么招摇的性格都不会穿,更何况是认识秋意北之前,只穿黑白灰的陆渟了。   对面的客户一直在认真说着自己的能给南飞提供的最大帮助,秋意北一心二用的能力很强,一边想象陆渟一会儿出来的样子,一边在心里计算客户提出的条件与回报。   就在秋意北刚刚算出对南飞利益最大化的百分比时,客户突然没了声音。   秋意北抬头,发现客户微微张大嘴巴眼睛发直看向他的身后。秋意北顺着客户的视线转头。   虽然猜到了客户是看见了陆渟,但他没有想到,陆渟抛掉了沉重的颜色,会如此让人——惊艳到移不开眼。   周围的客人们也都向陆渟看去,整个会客厅几乎一瞬安静了下来。   架在陆渟脸上的金丝眼镜框,在夜晚的灯光下闪出明亮的光线,本就狭长带媚的眼睛被无限凸显。   平时不怎么打理的刘海都被梳子梳到了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张扬疏狂显露无疑。   直到陆渟坐到秋意北身边,说:“亲爱的,你怎么也在?谈生意吗?”   秋意北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眨眼睛了,眼皮的酸痛这时候才一股脑叫嚣着而来。   秋意北缓过神来,让自己心绪平稳,想,陆渟就算不去进修他最喜欢的音乐,而去当了个演员,也一定是个出道即巅峰的天赋型选手。   因为此时此刻,陆渟的举手投足间,完全就像这套衣服本就契合他的气质,而不是强行给他套上的一样。   陆渟一坐下,右腿自然而然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架在腿上,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勾着人的眼,十分自来熟又丝毫不遮掩张狂,在秋意北和客户之间看来看去。   秋意北可以发誓,他只是让陆渟换上这套衣服,并没有告诉陆渟应该伪装成一个什么人。虽然陆渟此时的所言所行,正中秋意北的打算。   “这……这位是?”客户也收起了自己的嘴巴,问。   “哦,他是我……”   陆渟抢答:“我是他的omega,也是他的甲方。”   客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来的这人气场全开,就算不问也知道是个能拿住秋意北的人,而且从他全身的气质来看,富家少爷无疑了。   客户不禁在心里打鼓,这南飞地产的老总都傍上了这么一个大款,还来和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市小老板谈什么合作啊。   秋意北趁客户低头琢磨的时候,递给陆渟一个眼色:“剧本你没给我,接下来怎么演啊!”   陆渟挑眉,同样用眼神回复秋意北:“你也没给我!”   客户在此时抬起了头,开始强撑场面:“秋总您对我刚才的简短介绍,有什么想法吗?”   秋意北刚要开口,陆渟又抢话道:“什么介绍啊?再给我也讲一遍。”   客户往秋意北那边看,眼神求助。   秋意北这时只顾低头扣裤子缝,不给客户回应。客户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自家老板之前给他准备好的稿子从头开始背。   没想到没等客户背到第二句,陆渟突然打断了他:“别说空的,我不想知道你们公司成立了多少年,有多么不容易,哪家公司从成立到做大容易?我只想知道,你们和阿北谈生意的底气在哪里。是你们有足够的人脉,还是能提供足够多的资金?”   客户:“呃……”   陆渟转头故意问秋意北:“你说是吧,阿北?”   客户开始从头捋,磕磕绊绊把陆渟想听的从稿子里摘出来单说给陆渟听。   陆渟换了条腿翘,整个人靠在靠背上,伸出食指,用指节推了推眼镜,半天不说话。   客户战战兢兢咽了口口水。   他一开始只以为陆渟是个专门玩包养alpha的纨绔子弟,可是刚刚这一连问,根本就不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能问出来的。   这让他很不解,秋意北有这么有能力还有钱的金主,还自己出来谈生意是折腾个什么劲。   就在客户和秋意北都在想陆渟接下来会出什么牌时,陆渟突然开口了。   “所以阿北,他只开出这点价钱,就能让你离开我?”   客户:“?”   秋意北:“?”——这又是什么剧本!   客户心里冷汗涔涔,他懂了,秋意北这是和金主谈不拢价钱,拉了无辜的他们公司进来当炮灰。   陆渟没有得来秋意北的回答,转头对客户说:“我听了你们公司的条件,还不错,不过这点估值就想拉走阿北还远远不够。你说你们公司是方丽市上升期的企业,上升期企业更注重的应该是扩大规模而不是提高利润,而你们现在也的确需要阿北他们公司的合作稳固你们在方丽市的地位,所以估值再提高两个百分点,你们都不亏。”   百分之二,秋意北在心里默默算,他一开始只打算和对方公司讨价还价加个百分之一点五。   陆渟继续说:“阿北他有能力,只不过是不想再借助我的人脉。虽然这句话我说了阿北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我可以和贵司保证,阿北这边有了我,你们就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还希望贵司好好考虑一下,与阿北的南飞地产合作,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好的好的,那我先不打扰两位了。”客户忙点头,屁股着火似地跑了。   ……   秋意北:“没想到……这套衣服给你加载的是金主无私奉献的故事。”   陆渟咬牙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么拙劣的手段和客户讨价还价。”   虽然秋意北一开始完全没想到陆渟会这么演,但他没有辩解,忍着笑说:“不过……效果很好。”   陆渟想打人。   “这客户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看上水平这么……”陆渟没说出那个字,不过秋意北知道陆渟什么意思。   他放在陆渟椅背上的手,抬起来,轻轻抚摸陆渟后脑勺支棱出的一缕头发,说:“方丽市经济规模不及平愚市大,各大企业的老总们基本都有点交情,他们公司的老板算是我……”   秋意北停顿了一秒,“我父母原来的老客户。”   这是秋意北第一次在陆渟面前提及他的父母。   陆渟心里一顿,呼吸窒了一窒,不自觉放轻了自己所有的动作,一动不动听秋意北继续说。   秋意北:“我刚来平愚市时,一部分启动资金就是这家老板资助的,后来全赔光了他也没有怪我,只不过一直保持着合作的关系。近年地产行业水涨船高,我们之间的合约金额还保持着五年前的价格,虽然南飞可以承受那部分差价,但最近因为打算上市,所以资金较短缺,他们又是父辈的关系,我没办法开这个口,只能让他们要么结束和我们的合作,要么自愿提高至少一点五个百分点。”   “那你觉得,”陆渟事先不知道对方老板和秋意北还有父辈那层关系,不禁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心里打鼓,“经过刚才,他们会自愿结束合约,还是答应我开出的提高两个百分点?”   “我认为——”秋意北嘴角一弯,露出神秘的笑意望向陆渟,“他们会听你的话,增加两个百分点。”   “为什么?”   “朋友的孩子如今竟然沦落到被别人包养,两个百分点的代价算什么,哪有把他拖出苦海重要?”   陆渟听出秋意北在故作轻松打趣他,刚要摘下影响了他视线的眼镜再问点什么,秋意北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别摘,好看。”   秋意北轻轻吻了陆渟的嘴角,“你这双勾人的眼睛啊,连眼镜都遮不住。”   就在秋意北准备从陆渟的嘴角移向唇中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秋意北看到是欧阳荣打来的电话,开了免提。   欧阳荣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秋总,陆总,成了!”   ----------------------------------------------------------------------------------   无晦春秋:   今天还会有一章,是答应好的加更~ 第37章 我们有家(加更)   陆渟疑问的目光刚射向秋意北,远处高跟鞋的“哒哒”声就由远及近闯进了陆渟的耳朵。   “师姐?”陆渟看看文心,又看看秋意北,两人平淡的神情无一不在告诉陆渟,文心的到来是两人约好的,而且时间刚刚好。   “你这身……”文心惊喜地上上下下打量陆渟,“秋总给捯饬的?”   陆渟没说话,秋意北冲文心默认笑了笑。   文心点头赞叹道:“还得是秋总的审美。”   “你们两个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陆渟推了推没有度数的眼镜问。   他的语气平淡,但声线已然沉了下去,可以说是最了解陆渟的两个人同时意识到,再卖关子,这位有八百个心眼的狐狸就要生气了,他生气的后果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文心清了清嗓子,坐到对面,拿出了一份合同递到陆渟和秋意北面前。   陆渟探身去看,赫然发现最下面的乙方竟然是刚才那个客户所属的公司,而且已经签署好,盖好公章了。   还未等他问点什么,就听秋意北说:“我这算不算给师姐超额完成任务了?”   他也开始称呼文心为“师姐”了。   文心默许道:“收到合同的时候是真的把我惊喜到了。算,怎么不算?本来我在国外的公司有点急事,在收到合同之后应该立即出发回去的,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再来看看你们。陆渟——”   文心转向还在茫然中的陆渟:“我突然贪心了,plan A和plan B我都想要,你好好考虑一下,也和秋总商量出个最终结果,我等你的消息。”   文心好像真的就是来对陆渟说这样一番话的,坐下时都未将随身的包放下一直跨在身上,所以说完最后一句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知道文心马上就要出国,所以把文心叫过来和陆渟见一面的是秋意北,但他不太明白文心口中的plan A和plan B是什么意思,刚准备去问陆渟,就见陆渟摘下金丝眼镜怼到了秋意北的脸上,并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秋意北不慌不忙摘下眼镜,笑着说:“别气,我只是不想把你的心血抢走。”   “心……血?”   “溺烸难道不是你一个人撑起来的心血吗?你就那样给了我,如果我没有那个能力把它好好对待,怎么办?”   “我既然决定把它给你,就……”   秋意北打断陆渟,“我问过欧阳了,溺烸是你坐在会议室里,一动不动思考了一整夜,第二日才拍板定的名字。溺烸的上市是你和你那群年轻的伙伴白天在陆氏集团卖命,晚上彻夜不眠熬出来的结果。欧阳对我说,你曾经说过,溺烸才是你真正事业绽放的地方。他也告诉我,溺烸也是他们这群刚毕业的学生梦想开始的地方。我不能把它夺走。”   “所以……你把我拦在外面,和欧阳单独在会议室里交谈了半个小时,是为了问这些?”   秋意北点头算是承认了陆渟的推测。   陆渟开始回忆从今天开始,秋意北异常的地方,还有与刚才那个客户的一切交谈细节,片刻后,他推理出了秋意北的一切筹划。   “你做了中间人,看似方丽市的客户找上的是南飞,但其实你只是从中给师姐牵线搭桥,最终签订合同的是师姐那一方,而如果这桩生意能最终谈成百分之一点五以上的涨幅,就算完成了师姐的任务,你上市的注册资金追加也就名正言顺可以走师姐那个渠道了。”   秋意北一笑:“完全正确。”   陆渟想到了文心临走前说的最后那一番话,立刻问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自己不要溺烸了,不要这里的一切了,要一走了之,你会不会……”   秋意北抢道:“人只有在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才会去想要其他的。我有了你,才会去想把南飞做好,把溺烸给你留住。你不在了,我最想要的就只有你。”   “我……”陆渟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他想知道,如果他带着蒋芳月出国治病,要秋意北也一起抛弃国内的一切,秋意北会不会跟他走。   但是大概是时机不对,没有给他机会问出这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酒店大堂的电视“刺啦”几声,经济频道的主播出现在电视画面中,播报了平愚市地产行业三大巨头之一的银河集团,宣告破产的消息。   除了这则令所有市民震惊的新闻,还有经侦正式逮捕宁董事长的画面,和由于一份录音的曝光,警方将宁雨星车祸死亡的嫌疑人锁定在了宁星河身上,结合宁家洗钱偷税漏税等犯罪行径中皆有宁星河的参与,故现在正式对其发起逮捕令。   秋意北做的比陆渟还要不留余地。   秋意北对陆渟解释道:“那支录音笔只是为了让警方更加重视控制宁星河的行动的重要性,最后造成车祸的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他,还要警方去做专业的调查。”   陆渟明白。   电视上的插播新闻刚一结束,陆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陆正庭的大名在手机屏幕上跳动。   陆渟与秋意北对视一眼,打开了免提。   “父亲。”   “陆渟,秋意北秋总和你在一起吗?”陆正庭第一次在话语里遮掩不住自己的兴奋。   “陆董事长,晚辈在。”   “陆渟啊,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明天带着秋总回家一趟,家里准备了你爱吃的饭菜。秋总也来家里看看陆渟的房间,见见他的大哥和母亲。”   从未有过的慈父话语,让陆渟半天说不出话。   秋意北见状立刻接上:“好的陆董,我们明天忙完就去陆公馆,我带着上好年份的红酒。”   挂掉电话后,陆渟还是久久的沉默。   他并不是被陆正庭慈祥的言语打动了,而是他想不明白,陆正庭怎么会那样熟络地说出这番话,就好像陆正庭对待他二十年亦如此一样。   “别想了,”秋意北的手突然捂住陆渟的眼睛,“明天有我呢,以后都会有我。”   ——   陆渟明白,陆正庭在电话里的那番话不是因为陆渟和秋意北把宁家搞垮,而高兴到真的想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的儿婿。   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警告与命令陆渟,在秋意北面前演好兄友弟恭,父母慈爱的和睦假象。   这对陆渟来说很容易,因为他已经演了十七年了,演的自己都快信了。   这么想着,秋意北已经牵着陆渟的手来到了陆公馆的大门前。   “进去之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记住一点,我们有家,这里不是。”秋意北注视着陆渟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道。   管家已经在内堂门口等候许久。他恭敬地道:“二少爷,秋总,老爷夫人已经在里面等二位很久了。”   秋意北礼貌点头示意,相反,陆渟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理会管家的话,径直往里走。   秋意北不禁暗自笑道:陆渟这个二少爷扮演的是真的称职。   果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一字长桌横置在正厅,陆正庭坐在主位,蒋芳月与陆渊分别坐至两侧。   管家引两人落座,陆渟坐在了陆渊身旁,秋意北坐在陆渟对面。   陆家人从来没有聚得这样齐。尽管他们从未一起吃过一顿饭,但陆家还是有一条食不言的规矩。   一场食不下咽的饭菜在沉默中进行。   秋意北品尝着丰盛的饭菜,看着陆渟只是夹了两三筷都没有沾多少油腥的碟子,心里盘算着这顿饭结束后,回家做些什么补偿一下他们两个谁也没吃饱的肚子。   管家将一道道菜品撤去,这一家人才面带僵硬的微笑从餐厅离开,走向客厅闲谈。   陆正庭注视着秋意北从站起来,就握住陆渟再也不松开的手,笑着说:“你们两个如此恩爱,我和陆渟母亲看着很是欣慰,虽然陆渟的母亲神志经常不清醒,但能看到陆渟找到好的归宿,她一定很开心。”   秋意北用早就准备好的话术,客套回道:“还是陆董事长将陆渟培养得好,才能让我如此爱他。”   陆正庭笑着点头,又问:“你们结婚这么久,还没问你们住在哪里,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准备一处房产,置办成新房?”   秋意北:“不用陆董事长操心了,我们的新房已经制备齐全,前几天就住进去了。”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响起一声玻璃摔碎的声音,方向正是蒋芳月的房间。   陆渟立刻站了起来。   秋意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陆渟这么紧张的神情,猜到是与蒋芳月有关。   陆渊一直在旁边旁听,见状开了口:“估计是妈碰碎了什么,陆渟,你上去看看。”   秋意北捏捏陆渟的手,示意他放心去,下面有他。   陆渟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后便往楼上跑。   他们手中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陆渊的眼睛,只不过他看见了之后,默默低垂了眼皮,不再言语。   陆渟不在,秋意北发觉陆正庭与他的谈话好像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个回合。   最后陆正庭称赞了秋意北年轻有为,一石三鸟,将陆氏集团的市值提升了三倍不止,从今往后,陆氏集团在平愚市几乎可以和梁氏平起平坐。   秋意北又与陆正庭提出了“梁南陆北”的商业版图设想,更是让陆正庭大为高兴,兴奋之余,对秋意北说:“你们结婚只领了张纸,还是应该办个正式的婚礼,就定在下月吧,由我们陆氏全权负责,给你和陆渟补办一个平愚市空前盛大的婚礼。”   “这……”秋意北犹豫了,因为他本能地知道,他和陆渟的婚礼,陆渟一定不希望有陆正庭的参与。   没等秋意北开口拒绝,很久没有发出声音的陆渊突然开口:“爸,我和陆渟因为最近几年他都忙于工作,感情疏离了很多。让我为他们筹办这个婚礼吧,借着这个机会,或许能让我和小渟的兄弟感情回到小时候的样子。”   秋意北当然没有忘陆渟被诬陷是宁雨星车祸幕后真凶,抓进警察局拘留一夜是谁搞的鬼,所以当陆渊说出这番话时,他不自觉攥紧了身侧的拳头。   安抚好蒋芳月走下楼梯的陆渟听到了陆渊所言。   他脚步停顿片刻后,走到了陆渊面前,勾起一个只有陆渊能看出的苦涩的笑容:“那就……拜托大哥了。”   ----------------------------------------------------------------------------------   无晦春秋:   今日份加更~(虽然晚了几个小时……) 第38章 烧、起、来、了   陆渟被陆正庭叫去书房,客厅只剩下了陆渊与秋意北两人。   陆渊先开口对秋意北说:“要不要去花园走走,见见真正的陆渟?”   秋意北内心顿时警铃大作。陆渊知道的关于他与陆渟之间的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望了望书房里现在还算平静的氛围,答应了陆渊,推着陆渊的轮椅,绕过陆公馆大门,来到了只栽着一棵枯木的花园中。   “喏,那底下就埋着我亲弟弟的骨灰,真正的陆渟。”   秋意北松开轮椅,走到枯树前。   陆渊说这里埋着真正的陆渟,但不知为何,秋意北抬手抚摸着枯树老旧斑驳的树皮,觉得不止真正的陆渟,“真正的陆渟”同样被埋在了里面,还是被陆渟亲手埋进去的。   “你知道我接近陆渟的目的。”是陈述句。   陆渊答:“猜到一点,你大概和陆正庭有仇,所以把矛头指向了陆渟。虽然他不是陆家的人,但他既然抢了我亲弟弟的命,就理所当然要承受别人对我亲弟弟的恨。”   “你找我要说什么?”   陆渊不答反问:“你见过陆渟腿上的伤吗?”   “见过,很严重。”   “你认为是怎么造成的?”   秋意北等着陆渊给他答案。   陆渊歇斯底里说:“他自己烧的!”   秋意北的心脏猛地剧烈抽搐,几乎是一瞬就拧成了一团。   陆渊:“当时我就在门外,虽然听不见陆正庭和他谈了什么,但从送饭的小窗口里,我看见他有条不紊地拆掉枕套,塞进嘴里咬着,又自己把自己的左手绑住,右手只拿了个小的打火机,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对着自己的皮肤烧过去。”   陆渊沉浸在描述当时的场景中:“从皮肤和肉里烧出的脓水一滴一滴掉在雪白的床单上,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哭下一滴眼泪。”   秋意北强迫自己镇定:“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更加心疼陆渟,更加憎恨陆正庭?”   陆渊恢复了正常:“我是想提醒你,他当时只有六岁,就能对自己这么狠,千万不要觉得他有多么单纯无辜。”   “把他逼成这样的,难道不是你们这群疯子吗?”   “疯子?我觉得他才是疯子,腿被烧成那样,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还笑着叫我大哥。他比我可怕多了,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怕。”   秋意北背在身后的五指深深扣进枯树的树皮之中,此刻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冷静。   他闭了闭眼睛,沉默了许久,转而说道:“陆渟经常做噩梦,说的梦话无外乎只有三句:母亲对不起,陆渟对不起……”   “还有一句呢?”陆渊无所谓问道。   “大哥,放过我……”   陆渊一怔,随即爆发出狂笑。   直到陆渊笑够了,秋意北才再次开口:“陆渟很能忍,无论什么,这点你也清楚。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在梦里无数次求你放过他。”   陆渊缓了缓笑茬的气:“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每晚等他睡着后,在他耳边讲述一些事实。他上初中之后经常住校,所以从他六岁进入陆家算起,也就讲了几年而已,没想到他看似那么铜墙铁壁的一个人,反应能这么大。”   “什么事实?”   “他害死我的亲弟弟,害我妈妈发疯的事实。你应该不知道,除了我每晚会去他的床前讲一些兄弟之间的话以外,他最在乎的母亲也经常发疯,半夜去掐他的脖子,让他还小渟的命来。如果他和我弟弟那场车祸毫无关系,我不信一个神志全失的人会对他喊出偿命这种话。”   “你很在乎你的弟弟还有母亲,就没想过调查当年车祸的真相吗?”   “在乎?怎么可能?我是个omega,还是个残废的omega,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我生出来?既然把我生出来了,为什么又要给我生下一个那么完美的alpha弟弟?我不在乎陆家的任何人,我只想要陆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秋意北觉得陆渊不可理喻:“包括你自己?”   陆渊阴恻恻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秋意北给陆渟设置的特殊且唯一的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秋意北走到一边,花了几秒时间平复了内心的震荡,才接起电话。   陆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去哪儿了?我们回家?”   秋意北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不对劲:“你大哥让我推他出来透透气,我这就过去找你,我们回家。”   挂了电话的秋意北不想再与陆渊有任何的交流,抬脚就要离开去找陆渟。   身后陆渊高喊道:“要合作吗?我帮你收集陆正庭犯罪的证据,你帮我搞垮整个陆家。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动陆渟,让你们两个最后双宿双飞。”   秋意北脚步一顿,站定片刻,没有回答,没有回头,离开了。   ——   从坐上车开始,秋意北就一言不发,车却开得越来越快。   陆渟瞧着秋意北的侧脸,不知是陆正庭对秋意北说了什么,还是陆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只能在秋意北越来越拼命踩油门的动作中,去抓车内的把手。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秋意北突然开口。   “问你什么?”   “他们和我说了什么,让我反应这么大。”   陆渟回答:“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猛地一脚刹车突如其来,陆渟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冲去,秋意北胳膊一抬,挡住了陆渟向前撞去的身体。   幸好秋意北没有往家的方向开,他开去了烟江边,平时这个时间,梧桐大道上车流稀疏。无论是突如其来的油门或者刹车,都不会给其他车辆造成困扰。   秋意北没有解释,径直下车,绕到陆渟那边,给陆渟解开安全带,带他下了车,牵着他的手走到了烟江的江堤之上。   此时正值太阳西落之时,江风比其他时间要大些,空气中也多了些泥土的腥气,但闻起来很舒服。   陆渟没有多想秋意北的异常,他只觉得是秋意北第一次与陆家人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大概是不习惯吧,不过没关系,婚礼结束,他就要带着蒋芳月还有秋意北离开了。   他能替真正陆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蒋芳月。   如此想着,陆渟竟觉心里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走在江堤上的步伐也不自觉轻快起来。   秋意北站在江堤之下,一只手虚虚地护在高处陆渟的身侧,错开半步跟着陆渟。   他望着陆渟轻快的背影,太阳的光芒将陆渟的身形吞进去一些,更显得陆渟有些虚无缥缈。   两人慢慢踱步,到了江堤的尽头。   陆渟站定,转向只剩下半轮还未落下的太阳,闭眼感受江风与日光的共同洗礼。   秋意北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爱笑?”   陆渟下意识回答:“因为——我心向太阳,无论狂风、骤雨!”   陆渟站在江堤上,一下子转身。   落日余晖依次抚摸他的头顶、肩膀、背脊,最后不动声色悄然离去。   风从身后吹来,吹乱了陆渟的短发。   秋意北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一种叫做“爱”的形状。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口随心至,对陆渟说:“来,跳下来,我接着你。”   陆渟笑意加盛,没有一点犹豫,几乎在秋意北话音刚落,他就落进了秋意北的胸膛。   两人翻滚在石子地上,骨头被硌痛,皮肤被划出血痕,笑声却依旧聆听悦耳。最后他们平躺在梧桐大道打落的阴影下,两只手自然地牵在一起。   秋意北的手在下,手心轻轻巧巧托着陆渟的手。   欢笑过去,呼吸逐渐平缓,落日全然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黑色在悄无声息间慢慢浸染天空。   秋意北缓缓开口:“你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吗?心、向、太、阳。”   陆渟落在秋意北手心里的手一抖。   秋意北继续说:“你花团锦簇的外表下,是肥沃的土壤,还是死寂的灰烬?”   别说了!陆渟的内心在无声叫嚣。   他的手想要离开,却被秋意北一把抓住,挣脱不开。   秋意北不依不饶:“你爱笑,你总是用别人看不懂的笑容告诉所有人,阳光就该照到你身上,可是——真的如此吗?”   陆渟终于认命般苦笑道:“你都说了,灰烬是死寂的,哪来的什么花团锦簇?”   “怎么不会?”秋意北望向刚刚露头的月亮,“灰烬当然也可以开出万紫千红,它是多么好的养料啊。”   那时曾不受控制,心脏剧烈颤抖的感觉又一次席卷陆渟。   他想要挣脱的手慢慢放松,手掌翻了过去,和秋意北缓缓十指相扣。   秋意北坚定地回握。   陆渟闭上了眼睛,在微凉的夜里,他却浑身发烫。   他知道,火烧起来了,控制不住了。   ----------------------------------------------------------------------------------   无晦春秋:   秋老板:火再大点! 第39章 明知故问   文件夹“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秋意北怒气难消:“陆渊他就是个疯子!”   晏燕捡起被秋意北摔掉的文件夹,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得把陆渟带走。”   “走?马上婚礼了,你俩蜜月去啊?”梁少泽听到了秋意北的后半句,推门而入。   屋内两人都无从回答,晏燕问秋意北:“你要带他去哪?你们能去哪?你要怎么和陆渟解释?陆渟想走吗?”   “不是不是,我打断一下,”梁少泽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你是准备开始……”   秋意北深吸一口气:“不能再拖了,我等不及了。”   晏燕:“我建议你还是和他商量一下,陆渟未必没有对策,他不可能不恨陆正庭。”   “我不想。”   梁少泽:“不想什么?”   秋意北:“我不想让他再和陆家有关系,一丝一毫也不想!”   晏燕:“我认为你可以先冷静一下,想一个万全的方案。”   “叮咚”一声,提示付款后余额的银行短信发送到了秋意北的手机里。   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两张去往方丽市的机票,“方案可以在飞机上想,起码最近这段时间,我要他离他们远远的。”   ——   陆渟坐在飞机座椅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身旁戴着眼罩,心安理得小憩的秋意北。   他是被“绑”上的飞机。   秋意北霸道地把他的手机没收,从他身上搜刮到所有证件,掐着他的腰眼,让他没办法反抗,“挟持”着他上了飞机。   等上了飞机,起飞后,这人就一副一句话都不会交代的姿态开始睡。   方丽市——飞机广播播报了此行的目的地。   陆渟的眉头倏地一拧,此前他让欧阳调查周边城市的飞行学院有没有秋意北曾求学的痕迹,其中方丽市的飞行预备学院是省内最具权威的飞行学院。   很多优秀的飞行员都是从方丽市的飞行预备学院毕业的,那日在秋意北家看见的飞行队服制式也像十几年前方丽市飞行预备学院的队服。   陆渟深深看了一眼已经轻轻打起了鼾声的秋意北。   窗外刺眼的阳光一闪而过,吸引陆渟的目光向外望去。   一大片紫色就这样闯入了陆渟的眼睛,身后忽然附过来一股热气。   “这就是我当年从天上看到它们的样子,是不是值得我为它们买下幼南路27号这块地皮?”   “你买下它,只是为了这片薰衣草吗?”陆渟平静问。   “明知故问。”秋意北笑说。   说完,秋意北双臂环上了陆渟,整个身体都压到了陆渟的身上,大有一副就要这样睡过去的架势。   “十年前,幼南路27号发生过火灾,”陆渟声音出奇地冷,“里面烧死过两个人。”   陆渟所以为的“明知故问”显然与秋意北所说的不一样。   秋意北搭在陆渟身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抖。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撤回了与陆渟的身体接触,“我去一下洗手间。”   陆渟看着秋意北离去带着些失措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飞机轻微的颠簸提醒他,他们快落地了,他才微微回神,忙去翻秋意北随身带的包,从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又飞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秋意北也恰巧从卫生间出来。   回来的秋意北仿若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他抽出纸巾擦净手上的水渍,低头好像习以为常地亲了下陆渟的嘴角,说:“快到了,最近方丽市天气不太好,会有一些颠簸,睡着了会比较好受一些。”   “——好。”陆渟闭上眼睛。   办理入住后,秋意北就说方丽市太潮湿了,他要先去洗个澡。   两人进入房间后,秋意北果然把行李一放,就冲进了浴室。   淋浴的声音一传来,陆渟迅速掏出自己被秋意北强制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器,开了机。   等手机缓过刚开机时的卡顿,陆渟立即给欧阳拨了过去。   此时,浴室一直紧闭的门悄然开了一条缝。   秋意北穿戴整齐站在门内,身后的淋浴哗哗作响。   他听到陆渟让欧阳顺着方丽市飞行预备学院这条线查下去,听到陆渟说秋意北不是真名,最后听到陆渟在挂掉电话前,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是只有陆正庭,这也是我的债。”   电话挂断了,陆渟手指逐渐加重捏着手机的力道,半晌,他将手机再次关机,充电器规整好,与手机一起,重新放回了秋意北的背包里。   秋意北轻轻阖上门缝,也拿出了手机,给晏燕发了一条消息:我在飞行学院的那几年,适当放出一点线索给欧阳。   消息发出没几秒,晏燕那边的电话就打来了。   秋意北开大了淋浴器的水流。   “真的要这样做吗?”晏燕问。   秋意北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脱衣服,“我没有带他去适合度蜜月的城市,而是回了方丽市,你还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吗?”   “你要带他……去见爸妈?”   “还没到那个时候,但我得让他知道真实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要他自己去决定,要不要和一个可能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走完一辈子。我要知道,他对我的爱和恐惧,到底哪一个更多。”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晏燕说:“哥,抽空帮我和爸妈说几句话,就说……我很想他们,我过得很好,让他们在那头别担心。”   秋意北闭了闭眼睛:“放心吧,爸妈很快就会瞑目了,到时我们一起来看他们。”   “嗯,很快了……对了,哥,梁少已经和陆渊联系上了,你们回来前,该准备的基本就差不多了。”   “辛苦了,小燕,帮我和那位无私奉献的梁大少爷说,算上婚礼给我做伴郎的报酬,加一起让他先记着帐,等婚礼结束,陆家的事彻底尘埃落定,这顿酒我和陆渟一起请他。”   “知道了,哥。你和——”那声“嫂子”晏燕最终还是没叫出口,“你俩好好度蜜月,多拍点照片。”   “嗯。”   挂了电话之后,秋意北洗澡洗的飞快,不过等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出来时,陆渟已经窝在床角睡着了,被子被他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身上愣是一个角都没盖到。   秋意北扔开浴巾,随意甩甩头上的水珠,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拉上房间的窗帘。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只有浴室镜子上的灯光隐隐约约泄出来。   秋意北脱掉身上的浴袍,躺在陆渟身侧,鼻尖抵上鼻尖,轻声说:“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   陆渟慢慢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秋意北:“关窗帘的动静大了点,我猜会把你吵醒。”   陆渟翻了个身,把被子从他的禁锢中放出来,“不洗,晚上回来再洗。”   “晚上?你有事?”秋意北从背后搂住陆渟,手指时不时在陆渟胸前画圈,位置越来越放肆。   陆渟觉得有点痒挠了挠,但没阻止。   “不带我去看看方丽市的风景?去尝一尝方丽市有名的美食?”陆渟轻笑道,“你计划的蜜月之行不会只是带我换个地方睡、觉吧?”   特意加重的“睡觉”两个字,一听就知道陆渟猜到秋意北让他洗澡有什么目的了。   秋意北没收敛:“睡完再去。”   陆渟一把拿开秋意北的手:“饿了,没力气。”   这下秋意北没理由再圈着陆渟了,立刻起身说:“现在就去吃饭,我先租辆车。”   因为头发还湿着,都乱乱地耷拉在一侧,所以那道长长的疤这时张扬地显露在秋意北的头上。   秋意北背对着陆渟盘腿坐在床上,摆弄手机翻租车软件。   陆渟怔怔地看着那道疤许久,回想起前几天他们去外科检查,医生对秋意北嘱咐的那些话。   不知过了多久,秋意北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车到了,现在就走。”   陆渟冲着急急往身上套衣服的秋意北,喊道:“我开。” 第40章 死结   方丽市临近海边,虽与平愚市毗邻,但气候要更温和湿润。   陆渟与秋意北出门时天边就阴了起来,等下了车,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连绵小雨。   这毕竟是秋意北的家乡,所以他熟门熟路地打开车的后备箱,拿出了一把方丽市市民无论什么季节,只要出门就人人会备着的雨伞。滢桦争里   秋意北左手执伞,右手搂住陆渟的肩,手背有雨滴落上,秋意北把伞往陆渟那边又靠了靠。   方丽市历史悠久,古镇居多,许多来游玩的旅客都是奔着独有的“亭台楼榭”来的。所以现代商业街大多也都是些古风古色的建筑风格。   两人撑伞走在其中,正欣赏着现代与古代结合的绮丽的景象,一股香而不腻的味道扑面而来。   秋意北眼睛一亮:“紧酵馒头!”   陆渟被秋意北拉着往前走,就见一口大锅里,一些长得像小包子的“馒头”被油浸泡着,在高温的油炸作用下,逐渐膨胀发起,表面炸出来的气泡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秋意北管老板要了一小屉,找手机付钱时不太方便,陆渟顺势接过秋意北手里的伞。   付过钱后,两人领着小袋子,往前走了几步,秋意北用筷子夹起一个,递到陆渟嘴边。   陆渟没见过油炸的小包子,更没听说过还能管包子叫馒头的。所以他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炸的酥脆的外壳刚被陆渟咬开,里面肉馅的汤汁一瞬间迸发进陆渟的口腔,舌尖第一个承受了美味的洗礼。   伴随着内在面团的松软,外焦里嫩是陆渟此时宕机的大脑唯一能想到的词。   秋意北问:“好吃吗?”   陆渟点头并发出“嗯嗯”的声音,好吃,但他被烫的说不出来话。   秋意北作势就要把陆渟咬剩下的那个一口吞。   陆渟正好把那口刚咽下去,见状,急忙说:“哎!怎么就给我一口?”   秋意北嘴都张开一半了,手一下子顿住,递了回去,无奈地笑说:“烫,慢点。”   两人边吃边走,一条小吃街被他们从头吃到尾,精致的长裤飞溅的泥点都没他们手里的食品包装袋种类多。   小吃街的尽头有几条游船在拉客,两人顺势登了上去,让船夫带他们从南至北,领略一下方丽市的风貌。   小船轻摇,头顶一座座水泥桥掠过,陆渟双手撑在背后,两条腿也舒展开,悠闲地晃来晃去。   夜晚悄然降临,一天的疲惫也随之而来,陆渟正准备打一个大大的哈欠时,秋意北突然把一样东西递到了陆渟的面前——是他的手机。   “既然把大忙人陆总从陆氏集团“绑”出来了,手机我留着也没必要了。”   陆渟目光一闪,犹疑地接过:“你不怕我聊工作不理你?”   秋意北嘴角一笑:“陆总,这可是我们的蜜月之行。”   憋了一阵的哈气终于打了出来,陆渟慵懒地说:“蜜月就该做蜜月应该做的事,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蜜月应该做什么?”秋意北故意问。   陆渟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用气声夸张说:“天还没黑,秋老板就等不及了?”   秋意北弯起嘴角没回答,但待他们回到酒店,一进入房间的动作完完全全代替了他的答案。   炙热的吻耽误了关门的动作,房卡努力了很久都没有插进去。   秋意北索性扔掉房卡,在一片漆黑中,脚背一勾,房门发出“咣当”一声。   陆渟断断续续说:“怎么这么急?”   秋意北:“急的不是我,易感期到了你自己没感觉吗?”   还真没感觉。   以前每次易感期陆渟就像是重感冒一样,浑身无力,怕冷倦怠。   这次他没发现自己有任何不适感,如果不是秋意北提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易感期的日子到了。   陆渟刚想回答“没感觉”,就猝不及防被秋意北扔到了床上。   自从离开平愚市,陆渟心头有说不出的放松。   这时更是兴致一起,突然起了想气气秋意北的心思,故意说道:“易感期我需要的是omega,秋老板这么大一个a到不能再a的alpha,怎么解救我?”   话音刚落,已经把陆渟半边身子都压住的秋意北突然停下了动作,陆渟一愣,下一秒秋意北还真从陆渟身上起来了。   秋意北跪坐在床上,眼眸深沉望着陆渟,面无表情说:“那我这就给陆总找一个omega来。”   窗外的路灯影影绰绰漏了几缕光进来,照在秋意北的脸上,暖光缓慢爬过棱角分明又过分冷峻的面庞,陆渟心底猝然晃过一阵慌乱。   这是第一次,陆渟意识到他真的惹到秋意北了。   秋意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好像真的要兑现刚才的话。   陆渟下意识伸手去拉,没有够到秋意北的胳膊,但碰到了秋意北黑色直挺马甲背后用来装饰的黑丝带。   蝴蝶结骤然松落,秋意北感受到背上的异样,回头,更深的黑暗一瞬间遮盖住他的双眼。   陆渟扑了上去,他手中的黑丝带覆上秋意北的双目。   一个还没来得及系紧的死结借着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的掩护,在秋意北看不见的背后偷偷打着结。   “别想跑。”陆渟说。   秋意北知道陆渟在做什么,但没有阻止,也没有反抗。   他感受到紧贴在自己胸膛上,陆渟杂乱无章又狂跳不止的心跳,在黑暗中慢慢扬起了一个笑容。   陆渟手在抖,结系了几次都没有系上。   当他准备再次尝试时,手腕倏地被人攥住,紧接着听秋意北说:“死结得自己系,才足够心甘情愿,才永远都逃不掉。”   秋意北拉下陆渟的手,自己接过了那个只系了一半的结,手指灵活一动,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被秋意北自愿系上。   陆渟本来半跪在秋意北身前,见到做出这样行为的秋意北,一下子跌坐了下去。   他好像——给不了秋意北同等的——决心。   秋意北尽管被蒙着眼睛,但他好像知道陆渟此时此刻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像是猎豹一样,一步一步逼近陆渟。   陆渟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秋意北问他,问他可以给他什么。   但是他等来的不是携着自己的“筹码”来逼问他的话语,而是一个轻而又轻的亲吻。   “我亲爱的alpha,你现在还想要omega,而不是你的丈夫我来解救你的易感期吗?”   “你真的是来解救我的吗?”陆渟声音发颤。   你难道不是来让我彻底坠入另一个深渊的吗?   秋意北从上至下慢慢亲吻陆渟的脖颈,没有回答陆渟这个问题。   而是问:“把我的眼睛蒙上,然后想做什么?”   陆渟不说话。   秋意北:“只是不想让我走吗?”   陆渟还是没有声音。   秋意北:“说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都告诉我。”   这次陆渟有动静了,却依旧不是开口回答,而是伸手要掀开秋意北眼睛上的黑丝带。   秋意北一下子捉住陆渟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结是你要系的,这么快就反悔了吗?”   “秋意北……”陆渟的声音依旧抖得厉害。   “嗯?”   “你让我……可怎么办才好……”   秋意北搂住陆渟半撑在床上的身体,没有亲吻,没有啃咬,更没有其他任何占有的行为,只是简单地抱着,一下一下轻拍陆渟的背。   过了不知多久,陆渟突然开口道:“咬我吧。”   秋意北闻言怔了一瞬,下一秒唇上便传来来一个滚烫的温度。   陆渟第一次主动亲吻秋意北。   (……)   从黑夜伊始,至天光初现,那条黑色丝带一直牢牢地系在秋意北眼前。   被子半边掉落在地,枕头不知飞到了哪里,衣服褶皱不堪,手表表带全都散掉,秋意北的眼睛还被好好地蒙着。   这次陆渟先醒,彻夜折腾,让他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他偏头去看还安安稳稳睡着的秋意北。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他抬起几枚红痕烙印过的手臂,顺着黑丝带从秋意北的鼻梁摸过去,手指慢慢游移到秋意北的后脑,陆渟摸到了掩藏在黑丝带下不可忽视的疤痕。   陆渟的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两声。   陆渟凑近秋意北仔细听了听他的呼吸,发现没有醒来的迹象,就忍着后腰的酸痛撑起身子,够到了摔到地上的手机。   点开欧阳给他发来的消息框,蹦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十八岁的秋意北,穿着飞行队服,高举巨大的金色奖杯,脸上是不同于现在的成熟老练,干净纯粹地不能再如此的,少年意气风发的笑。 第41章 哥哥   陆渟刚要把手机放好,身后就伸来一只手,一把将他从床边捞进了怀里。   “几点了?”   陆渟回答:“我没看。”   秋意北没有摘掉遮眼的黑丝带的意思,蹭蹭说:“饿吗?”   “还好。”   “那就再躺会儿。”秋意北说完,抱着陆渟的腰直接来了个大翻身。   陆渟眨眼就从床的那头到了另一头。   陆渟颇具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想被蒙到什么时候,秋老板?”   “那就要看陆总还想不想继续寻欢取乐了。”   这话被秋意北说的好像是陆渟逼着秋意北折腾他一晚上的。   陆渟忍住想揍秋意北的拳头,掀开了黑丝带的一角,还没等全揭下来,秋意北高挺的鼻子就撞了过来,一下子撞到了陆渟的鼻尖,一阵酸痛。   秋意北也热烈地吻了上来,生生止住了陆渟的动作,黑丝带又落回了秋意北的眼睛上。   吻的势头慢慢退去,陆渟闭眼等了很久,身上突然一空,他睁开眼睛,就看见秋意北坐在他身上,一手掀着黑丝带只露出一只眼睛,玩味地看着陆渟。   意识到被耍,陆渟抬脚就要踢秋意北的前胸,但是双腿都被秋意北用整个身体压着,动弹不得。   秋意北利落一拽黑丝带,压住陆渟乱动的双手:“刚才闭着眼睛,在等什么呢?”   陆渟咬着后槽牙,偏头不回答。   秋意北也没想得到答案,笑着松开陆渟,准备从陆渟身上下来,却一眼就看见陆渟小腹处的衣角支起了一点,而衣服下面隐隐约约透露着淤青。   秋意北拧眉,一下子就把陆渟的薄衫掀到了胸口处,小腹处大片的淤青再也无处可藏。   意识到秋意北发现了那里的伤,陆渟下意识要挡,却被秋意北再次制住。   尽管昨夜秋意北头一次被自己的信息素熏得头昏脑涨,像是醉酒一样说了许多从来不会从他口中说出的“胡话”,但他无论什么情况下,绝对不会对陆渟做出这么大的伤害。   “不是你,”陆渟赶忙说,“昨晚你睡着后我去卫生间,不小心撞到的。”   秋意北半信半疑,注意到陆渟躲闪的目光,疑的那部分逐渐变成了全部。   但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从陆渟身上下来,坐到了陆渟身边,往手心里哈了哈气,又把双手搓热,覆在了陆渟小腹淤青的位置轻揉,沉默片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问。   “想回平愚市吗?”   “嗯?怎么这么问?”陆渟偏头看秋意北。   秋意北不抬头,专心揉着。   “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不回去了,订机票,出国还是去哪儿,我们随时走。”   “别说胡话了,公司不要了吗?婚礼呢?”   “婚礼对你重要吗?”   陆渟思考了一阵,若有其事点点头,笑着说:“还挺重要的。”   “那我们就回去。明天就走。”说着,秋意北就要起身。   “哎别……”陆渟拉住秋意北的胳膊。   秋意北回头问:“改主意了?”   没有得到陆渟想要知道的,陆渟绝不可能半途而废,所以他说:“再待几天,蜜月哪有一天就结束的道理?”   “好,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蜜月也没有整天待在床上的道理,陆渟小腹上的伤也就是皮肤有点淤青,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两个人还是在日头落下前,磨磨蹭蹭洗了澡,出门了。   没事先做旅行攻略,两人开着车在方丽市无目的闲逛。   方丽市虽毗邻繁华的平愚市,但这里好像繁忙都市的一隅世外桃源,大家的生活节奏不快,悠悠闲闲,看看花看看月。   路上因此也很少会出现堵车或是飙车的情况,他们的车晃晃悠悠开到了郊区。   开到岔路口,秋意北往左打了下方向盘:“去吃点东西吧。”   陆渟应了声“好”,又问:“这里你熟?”   “嗯,还行,不远的地方有几家小餐馆,味道还不错。”   这是第一次秋意北主动承认方丽市——他熟。   陆渟默默注视秋意北的侧脸,心里有无数问题想问,就在此时,一栋外墙雪白、科技感极强的建筑晃进陆渟的眼睛。他扭头一看,建筑物外侧不远处的大门口写着:飞行预备学院。   “停车!”   像是提前预料到陆渟的反应,在陆渟还未出声前,秋意北的刹车已经踩下去一半了。   陆渟视线不离“飞行预备学院”几个大字,“你说你以前是学飞行的。”   “是。”   “这里是你的母校吗?”陆渟直接问。   “没毕业,应该不算母校。不过有幸在这里学习过两年。”   陆渟此刻脑子里好像有一团乱麻,秋意北到底是不经意带他走了这条路,还是故意要把他往这里引,陆渟想不明白,他看不懂秋意北现在的行为,也猜不出他的目的是什么。   秋意北松开安全带,凑到陆渟面前,问:“想吃学校食堂?”   “没,想进去打篮球。”   陆渟的这个答案让秋意北没想到,不过他很快一笑,拍了下陆渟的肩,说:“行,好办,等着我。”   说完秋意北就下车了,大步往学校另一个方向跑去,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陆渟赶紧拿出手机,给欧阳打去了电话。   “确定了,就是方丽市的飞行预备学院。你去查一下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大二学生因为入狱退学,至今还下落不明的。”   “方丽市的飞行预备学院的确有这样一个学生,但是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家庭信息,连样貌都查不到。”   陆渟蹙眉:“怎么会查不到?”   欧阳在那头噼里啪啦打开一堆调查文件:“抱歉陆总,关于这个学生虽然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我发现都有梁家介入的痕迹。”   “梁家在帮忙遮掩?”   “看样子是的。”   陆渟捏着手机的手力道逐渐加深,而后一松:“既然这样,看来就是他了。”   恰巧此时,陆渟从后视镜看到秋意北手里提着两个袋子正往回走,他立刻挂掉了电话。   秋意北拉开车门,一下子坐了进来,往陆渟身上扔了一个,还说:“换上。”   陆渟掏出袋子里的东西,是一套浅蓝色校服,校服上衣的胸前还有“高中部”三个字。   “高中校服?”   秋意北示意陆渟往飞行预备学院的东侧看,“那边是学院的高中部。”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穿高中校服混进去,是当门卫大爷没长眼睛吗?   陆渟刚要质疑,再往秋意北那边看,发现他手里的衣服是飞行学院的预备队服。   “哎——你给自己准备飞行队服,凭什么我的就是高中校服啊?”   秋意北回答的间隙没耽误换衣服:“我大一的时候你才初一,我大四你也就——高二?你不穿高中校服难道我穿?你看我像高中生吗?”   虽然秋意北看着要比真实年龄年轻一些,但是这张进攻性极强又相貌张扬的脸别说是高中生,说是本科生也确实有点不太让人信服。   陆渟叹了口气,乖乖换上。但在两人下车后,他还是不认命地问:“高中生和大学生走在一起,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从刚才陆渟换上高中校服开始,秋意北就一直皱眉看着陆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陆渟站到阳光下,回头问秋意北,秋意北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   他大手直接搭到陆渟头上,开始胡乱揉,把陆渟梳的还算规整的头发揉得一团乱,额前偏长的刘海全都懒趴趴搭在陆渟的额头上,再加上陆渟有些偏白的肤色,尽管他的个子有些高,但任谁看,都不会怀疑陆渟高中生的身份。   没等陆渟把秋意北的手拽下来,秋意北就满意地说:“这才像嘛。”   陆渟莫名其妙地甩了甩头,很快也反应过来秋意北是什么意思,拨了拨刘海,让自己眼睛露出来,也没说什么。   这时秋意北终于想起来陆渟问了什么,“别人要是觉得奇怪,就说……你是我弟弟,快,叫哥。”   陆渟“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哥——哥、哥!”   “哥”这个字被陆渟叫的咬牙切齿,不情不愿。   但秋意北十分受用,上赶着应这声“哥”。   秋意北上前几步,一把搂住陆渟的肩,真的就像和自己的弟弟没有正型走路那样,可是他下一步却没迈动,陆渟拽住了他的衣摆一角。   秋意北疑惑转头,就见陆渟迎着阳光,微仰着头,碎发遮盖住了陆渟的大部分视线,却挡不住他从深处透出的纯真。   陆渟柔声叫了句:“哥哥。”   秋意北一愣,下一秒陆渟立即恢复了他平时狡黠的目光,甩开秋意北的胳膊,往校门口跑。   秋意北却还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陆渟恶作剧得逞的背影。   刚才陆渟在阳光下冲着他轻声细语叫哥哥的这一幕,他好像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好像在很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也这样拉着他的一角,被阳光正面照着,又怯又盼地叫他“哥哥”。   已经跑到校门口,冲他喊“秋意北”的陆渟一下子把秋意北从过去不知多少年的隐约记忆中拉回现实。   秋意北甩甩头,扬起笑容,揽着陆渟的肩,在门卫大爷见怪不怪的目光走进了飞行学院。 第42章 第二块糖   飞行学院整体占地面积很大,既要有飞行训练场,又不能耽误学生们平时强身健体的活动,所以每一处的篮球场虽然不大,但分布广,随处可见。   陆渟和秋意北找了个偏的角落,几乎没有学生会从这里经过。他们从篮球场的一角捡到几个球,上手打了打,还算顺手,就你一个我一个投了起来。   下午的阳光还很烈,打了没一会儿两人就出了一些汗。   秋意北把球扔给陆渟,说了句:“我去买水。”   陆渟点点头,把手里的球投进了篮筐就没再管,直接坐在了篮球场的硅胶地面上休息。   等了一会儿,秋意北还没回来,陆渟打算自己逛一逛,也顺便找一找秋意北曾经在这里的痕迹。   秋意北选的篮球场虽然没多少学生会来,但也不是什么禁止通行的地方,尤其这里还十分隐蔽,所以陆渟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两个人边抽烟边闲聊的声音。   “刚才在超市碰见的那个人,你觉不觉得眼熟?”   另一个人狠吸了一口,过瘾一样吐出烟圈,不在意地回答:“哪个啊?”   “啧,就是经常被院长提起来,说最近十年都没有人能超越的晏北秋。”   “啊……就那个学院神话是吧,怎么可能,他不是大二就因为商业间谍罪被抓进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学校里。”   “这又不是死罪,十年过去了,肯定早出来了。”   烟头扔在地上,火星被鞋底碾灭。   “他回来干什么?还想继续念?今年他都二十九快三十了吧,而且他爸妈不是因为生意破产自杀了,这种从小泡在蜜罐里的富二代生活都成问题吧,还有钱来上学?”   “谁知道呢,我的实践课导师是他同届的,听他说,那个晏北秋上学的时候特别傲,仗着自己飞行技术好,大一把奖拿了个遍,就各种违规,两年的处分全写下来,都赶上《空中领航学》那么厚了。”   “他这么刺头,还没被学校开除,估计除了他是真的技术牛逼,他爸妈给学校捐了一栋楼之外,就是那张脸了。他得奖的照片挂在礼堂里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有一堆omega对着照片犯花痴。院长也是个传奇的人物,当上院长的时候也和晏北秋没差多少岁,还是个omega,所以你说他们……”   话没说完,那俩人就感觉脸前一阵风过,紧接着“咣当”一声,一个篮球擦过他们的脸直接砸到了他们身后的铁栏上,过去几秒还嗡嗡作响,足以见力道之大。   两人迅速回头,倒要看看是谁惹事。   陆渟双手插着裤兜,微低着头,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高中部的?”   陆渟抬起眼皮,默默看了一眼说话那人。   “高中来的小屁孩,想干嘛?挑事也不知道多找几个帮手。”   陆渟:“不想干什么,就是路过,听见你们说的东西,不舒服。”   “我们说什么干你什么事?”   这俩人本来八卦聊的好好的,烟也快抽完了,烟瘾突然被陆渟打断,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见不得比他们年纪小还这么气场足的人。说话间,已经扔掉了手头的烟,撸起袖子往陆渟的方向走去。   陆渟轻笑,一把拉开校服拉链,下一秒校服已经扔到了一边。   那两人压根没想到陆渟说打就打,丝毫不考虑一对二他有没有胜算。   他们不知道,在打架这件事上,陆渟从来不思前顾后,大不了被打个半死。   从小在27号他就认识到这一点,打输了那是他技不如人,但是底线被冒犯的时候,不动手就是从心底彻底认输了。   陆渟的高中校服里面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配上他软趴在额前的头发,任谁看都是个稚嫩又不会惹事的高中生,这两人自然就低估了陆渟的武力值。   陆渟打架快准狠,他在体力方面不占优势,所以几招之内就必须让对手再无反抗能力。   本来陆渟心里还有些隐隐担心,在校的飞行学院的学生日常体能训练绝对不会少,他和秋意北对上都讨不到好处,更何况是一对二。   不过很快,陆渟就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能有时间抽烟编排他人,就没有时间认真训练。   陆渟尽管经常去拳击馆,但他为了伪装omega,不会做太多力量训练,避免自己的体型和正常的omega相差太大。   结果这两人在有意避开力量训练的陆渟面前都丝毫不够打的,很快就瘫到一边再也起不来了。   陆渟从地上捡起校服外套,掸掸灰。   他们以为陆渟会像那些中二病少年一样,打赢了来句说教,然后再轻描淡写地走掉,结果陆渟一句话没说,拎着校服就要走。   “你谁啊,我们说晏北秋干你屁事,他是你什么人啊!”   陆渟本来都走了,听到他们这么问,回头:“我哥。”   ——   叫晏北秋,入狱是因为商业间谍罪。父母曾经在方丽市是有名的企业家,后来经历了公司破产,最后自杀。   陆渟一边在对话框里飞速打着这些因祸得福得来的信息,一边往篮球场走。手指都已经放到发送键的上面了,他的眼睛突然划过屏幕上“晏北秋”三个字。   “晏北秋——”陆渟喃喃道,“晏——晏燕。”   陆渟此时已经走进了篮球场,站在球场边上,猛地抬头。   与此同时,秋意北在阳光下打球的潇洒身影撞进他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睛。   十七年前,刚和外面的一群野孩子打架赢回来几个包子的小陆渟,小心地捧着它们,灰头土脸地往27号走。   刚走上大道,一辆漂亮的轿车从他面前经过,小陆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就又满心欢喜地继续瞧着手里的包子。   看方向,这辆车应该又是去27号领养小孩的。   不过和他无关,反正每次他都会躲起来。他不羡慕那些家庭富足幸福的生活,他只想在27号能吃饱就足够了。   一路小跑回到27号,小陆渟没从大门走,他扒拉开27号东南侧的一个小角落,露出了一个狗洞,他瘦小的身躯熟练地钻了进去。   他刚爬起来,就看见小燕抱臂站在他面前。   “小燕姐姐,”他献宝一样,把护的干干净净的包子往小燕身前递,“明天的饭也有着落了。”   “上次爬出去被阿姨们发现,你被打的还不够惨吗?”   “挨打不算什么的,爬出去才有饭吃啊。”   小燕心酸又心疼,拉过小陆渟给他擦脸上的灰,“刚才我听阿姨们说,资助过27号的老板来了,以后应该就能吃饱饭了,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要从27号收养一个小孩带走。”   小陆渟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小燕:“之前每次你都躲,有的家看中你了要带你走你都哭闹着不走,这次你别再躲了。”   “我不想被收养。”小陆渟坐在石墩子上,低头晃着腿,闷闷地说。   “为什么啊?”   小陆渟顿了顿:“我不好,没有人会选我。”   小燕立刻反驳:“怎么会?你不能因为你的妈妈在你和妹妹之间选择了妹妹,你就认为自己不会再被人选择了。”   小陆渟静静地不说话。   小燕作出大人的姿态,苦口婆心,继续劝:“而且收养你的新爸爸妈妈,会把你当做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的。”   “亲生的都能忍心抛弃,不亲生的呢?”小陆渟的声音很小,小到如果小燕不是喘了口气准备继续说,都听不到。   小燕听到小陆渟这样说,噎了一下。   下一秒小陆渟突然仰起头,露出天真的笑容:“整个27号只有我能打架,你们留下了吃不饱饭,我可以,所以你们走吧。”   说完,陆渟跳下石墩,跑远了。   他没有跑去大堂,因为他知道,那对来收养小孩的夫妇现在应该就在大堂翻着他们的名册,对他们进行挑选。   他晃晃悠悠走到了27号后院,后院有一个简易的篮球架子,这里经常有大孩子们打球。   小陆渟长的小,每次溜进去,窝进角落看他们打球都不会被发现,小燕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来这里找,很安全。   他像每次都躲进来的步骤一样,从篮球架子后面慢慢爬,阳光这个时候正好直射后院,小陆渟被晃地看不清路,就在他马上就要爬到“秘密基地”时,头顶的阳光突然就消失了,下一秒他被人一搂,直接被人从那条只能爬过一条小狗的小道薅了出去。   紧接着,篮球砸到了刚才小陆渟待的位置。   “又不是小狗,往那儿爬什么。”有一点变声但又能听出还是孩子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把他拽出来的人将他轻轻放下,小陆渟听见声音,回头看,但阳光刺眼,他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只能依稀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小陆渟不记得27号还有这样一个人,27号也没有这么干净的人。   所以——他是来收养的那个家庭的孩子吗?   看见小陆渟还在发怔,这人拍拍小陆渟的脑袋,“这里危险,想看去边上。”   27号里的一个大孩子估计是因为和这人年龄相仿,所以一起打球。他笑着对那人说:“你不用管他,别看他小小的爱往角落里钻,其实是我们27号最能打的。”   那人笑笑没说话,从对方手里把球一抢,一个弹跳,球进了。   小陆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时最不服管的他真的下意识听话,跑边上去坐着,看球场中灵活敏捷的身影。   看个子,还有说话的声音,感觉好像也就比他打了五六岁,应该是要叫哥哥的。   小陆渟坐在地上有些懊悔,刚才应该说“谢谢哥哥”的。   不过那个哥哥身上的味道是他进入27号之后再也没有闻过的,是那种温暖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酒味,让人微微发晕。   察觉到小陆渟一直往他们那边看,27号的抽空说:“他好像挺喜欢你的,一直看你。”   那人回头往小陆渟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午的太阳太大了,他们两个对视的那刻,谁也没看清谁的脸。   他又转过头,继续投篮。   阳光把小陆渟的眼睛晃的有些痛,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太阳的光太刺眼,还是这个人。   27号的又问:“听说你爸妈让你决定收养谁,怎么不去好好选选,还在这里打球?”   “他们看中两个小孩,听你们院长说是这里最大的刺头,我爸妈想在他们两个中选一个,我也不用过去。”   “那你想收养哪个啊?”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小陆渟听得很清楚。提到27号最大的两个刺头,小陆渟想:应该有他一个吧。   他往前挪了挪,想听一下这个人的答案。   “我想要个妹妹。”   “弟弟不行吗?”   “弟弟也行,不过得是聪明的,起码能把我那锁解开。”   27号的笑了:“那没有人可以了,你在街头买的那把锁,那老头卖了都快五六年了,没一个人能解开,我们这儿的这群小屁孩更不可能。”   小陆渟往旁边看,果然在一堆衣服的上面发现了一把老旧的古董锁。   他知道街头的那个老头,每次他路过,都招呼他去解,他问解开有什么好处,老头说可以把锁免费送他,小陆渟问能不能给点吃的,老头说不能,小陆渟摇头说那我不解,就走了。   他挪了过去,把那锁放在手里摆弄。   锁的外形像是一条蛇,不过长了四只脚。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具体的话他不记得怎么说的了,不过大体意思是无论多么难解的难题,关键所在大概率都在眼睛上,因为从古至今所有点明关键的俗语都落到了“眼”这个字上。   小陆渟双手按在了蛇的两只眼睛上,好像真的有轻微的“咔嚓”一声,然后他左拧拧右拧拧,顺着锁的纹路和卡扣,花费了一些时间,最后左三右四,解开了。   他立刻蹦了起来,端着锁特别兴奋地跑进球场,忘了那个哥哥刚才对他说球场危险。   果然他刚跑到那人身后,篮球就砸了过来,他下意识挡脸,那人再次救了他,一只手就把篮球拍开了。   他也看到了小陆渟手里拿着的锁,不过他没注意到锁已经被解开了。   他顺手把锁拿走揣进兜里,揉了揉小陆渟的头,没有责怪耐心说道:“小弟弟,等你长大再往球场跑吧。”   正巧此时,27号的阿姨来叫那人去大堂,应该是要正式选哪个小孩收养了。   那人应了一声,跑到球场边,抓起自己的衣服就走了。   小陆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他不想被任何家庭收养,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想看看这个哥哥到底会不会选他。   ——他已经解开锁了。   那人在大堂外换下自己被汗浸湿的衣服,锁突然掉了出来,锁芯和锁扣分离。   和他打球的27号的大孩子“哎”了一声,“不会是那小屁孩儿解开的吧,你可要兑现承诺啊,当他哥哥。”   小陆渟的心提了起来,更加仔细听。   那边安静了片刻,就听他说:“如果是两个男孩子让我选,我会选他,如果有女孩,我还是会选女孩子做我妹妹。男孩子就应该坚强一点。”   小陆渟松开了一直紧攥着衣角的手。   他好像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刚才的紧张是怎么回事,他在期待他能选他,也是几乎一瞬,小陆渟也明白,这种期待不应该有。   他一直就没有过,这次更不该。   不过——小陆渟探头,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他看了很久,很久。   大堂内所有人都在,除了小陆渟。   小燕焦急地四处看,担心小陆渟是不是又像前几次一样,躲在哪个角落不肯出来。   小陆渟知道小燕希望他这次能主动争取一次,可是就算他争取了,他也依旧会是那个被剩下的。   因为准备收养小孩的家庭的爸爸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根红绳。   “阿秋,今天正好是小燕的生日,听梧桐里的人说,生日要戴红绳,你去给妹妹戴上。”   阿秋刚要动,小燕就说:“在梧桐里,要妈妈给戴,保佑才灵。”   阿秋的妈妈听小燕这么说,等于直接就叫了“妈妈”,心里一阵高兴,连忙应声给小燕的手腕系上红绳。   “另一个小孩呢?”阿秋问。   27号的阿姨也知道小陆渟每次对待收养时是什么态度,回答:“他不来了。”   话音刚落,小陆渟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只不过一直低着头,常年不剪的刘海长长地搭在他的眼前,挡住了大半张脸。   阿秋看见小陆渟的第一眼就瞳孔微缩,原来他真的是两个小孩中的一个。   小陆渟来了之后,冲阿秋一家人礼貌鞠了个躬,然后就走到阿秋面前,轻轻抱了一下阿秋。   他今年六岁,因为常年吃不饱饭,长的比正常家庭六岁的小男孩要矮一些,小一些。抱着阿秋的时候脸只到阿秋胸口下面。   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想把阿秋身上的味道再攫取地多一点,然后很果断地立刻放手。   阿秋都没来得及回抱小陆渟。   小陆渟就离开了阿秋,背过身蹲在地上,不再动作不再说话。   阿秋的爸妈没有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继续拉着小燕说话,小燕时不时往小陆渟那边看,甚至想挣脱阿秋妈妈的手,去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大人们聊完了,商量今天先办手续,第二天再来带走小燕。   阿秋的爸妈已经走到了门口,发现阿秋还没有跟上来,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小陆渟的背影,就催了催他。   阿秋听见爸妈叫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从小陆渟的背后给扔了过去,正好掉在小陆渟面前的地上,然后阿秋什么都没说,和爸妈离开了。   小燕也被27号的阿姨们带去收拾东西,处理手续。   整个大堂只剩了小陆渟一个人。   他捡起地上的糖,拆开糖纸,塞进嘴里。   不到三秒,他就吐了出来,“不好吃。”   ——   时隔十七年,陆渟再次有了机会,从与当年同一个角度,注视着在阳光下恣意打球的秋意北。   秋意北应该早就知道陆渟过来了,所以打球不求准度,只在那里炫技,好几次都没投进去,但并不妨碍他跟花孔雀似的开屏。   陆渟觉得右脚腕的红绳此时磨得他有点痛,一下子蹲了下去。   秋意北被吓了一跳,脱手而出的球没有控制好力道,直接飞出了校外。   秋意北的注意力本来就一半在球上,一半在陆渟身上,见到陆渟不对劲,立刻跑了过来。   “怎么了?”秋意北伸手去捞陆渟,结果不仅没捞起来,陆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渟双手撑在地上,冲着满脸担忧的秋意北笑笑:“太饿了,没力气了。”   陆渟的声音听着的确发虚,秋意北把他刚才买的饮料递给陆渟,“先喝这个,我去买吃的。”   秋意北这次回来的很快,陆渟拧开瓶盖没多久,刚喝了几口饮料,另一手就被塞了一个大包子。   “吃吧。”秋意北坐到陆渟身边。   陆渟自然一笑,脱口而出:“谢谢哥。”   秋意北接过陆渟手里的饮料,手一顿,笑问:“不是不愿意叫吗?”   陆渟拿着包子,没有吃的意思,只是拿在手里揪外面的塑料包装玩。   他低着头:“愿意。”   又突然抬头,“哥,哥?哥!哥……”   不同声调,不同语气,陆渟对着秋意北叫了好几声“哥”。   秋意北哭笑不得,又无奈,手指轻轻戳了下陆渟的脑门。   陆渟顺势躺倒。   他望着天上的太阳,直视刺目的阳光,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说:   “愿意,从很早开始,就愿意了。” 第43章 你发誓   “这些都是他故意让我知道的,我要知道些不一样的。”陆渟端着电话坐在浴室内,身后淋浴开到了最大。   欧阳在电话那头不确定地问:“比如……”   “比如十年前27号的火灾中烧死的那两人,是不是秋意北的父母。比如,秋意北头上的那道伤。”   欧阳第一次面对陆渟下达命令时迟疑了,“陆总,这几天我查到了陆董十年前的一些资料,发现了一家最大股权人姓晏的企业,曾经从方丽市来平愚市发展,几个月就崭露头角,却迅速被陆董和宁家联手搞垮,而且……”   “而且什么。”陆渟加重了握着手机的力道,强行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而且那对姓晏的夫妇曾经资助过27号,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我发现十年前陆董花费六百万的高价请人伪造了他的商业间谍罪证据,并且通过非法手段,买通监狱里的一个犯人,准备让……让秋总不能活着走出监狱。”   陆渟的心脏突然剧烈痉挛。   他忍不住弯腰,深呼吸,门外正好响起了敲门声。   秋意北在门外问:“陆渟?你洗的有点久,没事吧?”   陆渟关小了一点淋浴,“没事,快了。”   “好,我订了点水果,等你洗好出来吃。”   “嗯。”   听见秋意北走远的脚步声,陆渟重新开大淋浴,对欧阳说:“这些证据全部备份,除了你那里还有银行保险柜,溺烸也放一份。”   欧阳:“明白。”   ——   陆渟擦着头发出来时,就看见秋意北头发还滴着水,手里的吹风机吹的却不是头发,而是陆渟今天穿的那件白T。   “秋意北,你不吹头发吹衣服干什么?”   秋意北回头:“方丽市太潮湿了,衣服洗完干得慢。床头有水果,已经切好了。”   唯一一个吹风机被占了,陆渟只好用浴巾擦头发。他坐到床边:“现在又不急着穿。”   “急。”秋意北继续专心致志吹那件衣服,回答道。   “嗯?”陆渟不解。   “想不想放肆一把?”   秋意北说话间,拎起没有一点潮湿,反而还有点烫手的简单白T,转过身,挡住了自己视线里的陆渟。   一只骨节明显,手指修长的手突然从上面落了下来,拨开了挡在两人之间的衣服。   陆渟捏着衣服的领子,问:“你想怎么放肆?”   秋意北笑笑没回答,而是解开陆渟围着的浴巾扔到一边,从陆渟手中拿回白T,捏住领口,往陆渟头上套。   陆渟任由秋意北的动作,没有反抗。   白T的领口不大不小,正好和陆渟的头差不多,下拉的时候领口把陆渟的头发全都压得顺了下来。   等白T套进了陆渟的脖子,秋意北看了一眼陆渟,压下来的头发挡住了陆渟的眼睛,几缕发丝浸饱了水架在陆渟的鼻梁上。   乖巧无害的面容,目光却压迫感极强。   秋意北只看了一眼,就吻了上去,两只袖子还没穿上,陆渟就被秋意北扑到床上。   “叫我。”   “秋意北……”   “叫我哥。”   “哥……”   那件白T从被秋意北小心呵护,到被撕烂,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不够……再叫……”   “哥……”陆渟喉结滚动,“哥……晏、晏北秋……”   身上那人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只有两人都在疯狂跳动的青筋提醒着陆渟,秋意北还在里面。   秋意北俯下身,猛吸陆渟后颈散发出的灰烬味信息素,同是alpha的信息素让他体内血液翻涌,他攥紧拳头拼命忍住心中的狂躁。   “你都知道了吧。”秋意北问。   陆渟也在忍,伏特加酒的味道让他浑身不适。   他回忆起两人相识后一直到现在的种种,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两个藏了那么多秘密、天性互斥的alpha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陆渟挺了挺腰:“你故意的,你带我来方丽市,带我去飞行学院,就是故意把这些都摆在我面前。”   陆渟的动作影响了秋意北,秋意北也不自觉动作:“对,我就是故意的,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没有感想。”   “不怕我吗?”   “我不怕,是你怕了。”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间接害死你父母的人。”   秋意北此时是怜惜也没有了,他就想用最尖锐的话,刺进陆渟的心里,看看陆渟到底会怎么选。   “你怕我,你怕我怕你,你怕我后退,是不是?”   此话一落,仿佛真的被戳中了心中所想,秋意北猛然使力,陆渟的手下意识去乱抓。   秋意北一把抓住陆渟的右臂,手若有若无护在了一个位置。   陆渟知道秋意北是在护他曾经骨折过的地方,但……他没有对秋意北说过具体是哪里骨折了,秋意北却准确无误地护在了正确的位置。   “我把选择的权利给你。”秋意北说。   陆渟:“不用选,不用变,就这样。”   “真的?”秋意北的声音有点不被人察觉地发抖。   “真的……我不像你,说话不算话。”   陆渟明显感觉到,身上的人得了他这句话,好似一瞬间松了浑身紧绷的劲儿,绷了很久的劲儿。   秋意北拨开陆渟额前的碎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陆渟勾勾嘴角:“你自己知道,只不过……你忘了。”   “告诉我。”   “想知道?”   秋意北“嗯”了一声。   “好——”陆渟一起身,腿上动作一起,把秋意北反压在了下面。   秋意北双手瘫在两侧,一副任由陆渟处置的神态。   陆渟看见秋意北这时脸上的神情,心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整件事从十年前开始,明明受到伤害的是秋意北,为什么此时秋意北的笑容有一种献祭的意味。   这不对。   陆渟一下子坐了下去。   撕裂般的疼痛迅速传进大脑,陆渟向前一倒,瘫进秋意北的怀里。   秋意北一惊,但很快,他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陆渟的后背,说:“不要这样,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产生可以把一切献给我的想法。烈酒遇火,献祭的人明明是我。”   疼痛过后人总是格外清醒,一下一下的微小痉挛隔在两人之间,同频的抽搐与惊吓持续了很久。   “陆渟……”久久暗流涌动的沉寂过后,秋意北忽然开口道:“你发誓。”   陆渟听出了秋意北喉咙里哽住的气声,原来在这场秋意北“精心策划”的所谓蜜月里,从头至尾,一直被恐惧笼罩的人,是秋意北。   陆渟失笑:“秋意北,你幼不幼稚?”   秋意北:“你不敢?”   陆渟支起身子,凝视秋意北的眼睛:“我发誓,如果我——”   誓没发完,陆渟的嘴一下子被秋意北堵住。   秋意北:“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陆渟在猛烈的亲吻中无法再开口,想发的誓最终都堵在了心口里。   陆渟睁开眼睛,又缓缓阖上,享受今晚不怎么满盈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以及依旧火辣的烈酒焚尽四肢百骸。   一阵心肺的激荡过后,陆渟缓慢将手插进秋意北乌黑的发中,摸到了那条长长的,如今依旧带给秋意北生命威胁的疤。   突然没有了声音。   秋意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调侃道:“怎么了?我没对准?”   陆渟:“怎么这么长啊?”   “什么长?”秋意北说完立刻反应过来陆渟是在说他头上的伤疤。   他笑着,故意学陆渟一词一断那样说话:“不长,不疼,不丑。”   陆渟还是没有声音。   秋意北又道:“男人有点疤怎么了,你不也……”   他刚想说陆渟腿上的疤,但立刻止住了,那不是能随便提起的,就算在做这种事神魂颠倒时,也不该嘴比脑子快。   陆渟:“男人有疤没怎么,只是我不想我的男人有。你那么……凭什么被一道疤烙上痕迹。”   秋意北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嫌弃你男人了?”   陆渟摇摇头,把头埋进秋意北的肩窝,迎合秋意北的动作,声音依旧清朗锐利,可是说出的两个字却处处透露着难过:“……心疼。”   听出陆渟声音不对,秋意北赶紧去掰陆渟的脸。   不知道是被秋意北弄的,还是满屋的酒味熏得陆渟有些醉,又或是那个最有可能的原因。   陆渟的眼角挂着几滴泪。   秋意北:“陆渟,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人值得你流泪,答应我,别为任何人哭,包括我。”   陆渟没答应,也没拒绝。   秋意北搂住陆渟的头,在他头顶落下深深一吻。   秋意北加快了速度,准确无误地在那个点结束了今夜。   陆渟身体猛地战栗。   秋意北搂着陆渟的胳膊没动,手去摸陆渟的脸,摸到他的眼睛时,用拇指揩去了泪水。   ——   屋内两种信息素久久不散,两个alpha,一个床头,一个床侧,各自平息对另一个alpha的本能抗拒。   陆渟横躺在床侧,双臂展开,头垂下了床边。   他瞅见床头秋意北衣服里有一包烟,抽出来点了一根。   抽不惯,也闻不了烟味,陆渟第一口就被呛了好久。   秋意北接过来,自己抽了。   陆渟问:“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秋意北:“一直都会,只是偶尔抽。你不喜欢?我戒了。”   陆渟:“不用。原来不喜欢,总觉得有股火的味道,我讨厌火。”   秋意北:“现在呢?”   陆渟仰着脖子,头垂倒着,直直看向窗帘上月亮的影子,“现在……火挺好的,尤其燃料还是你和我的时候。”   秋意北笑了一声:“怎么总想着你死我死的,有时候没必要那么破釜沉舟。”   陆渟没顺着秋意北的话往下说,沉默了一阵,说:“婚礼之后,我如果要走,你跟不跟?”   秋意北按灭烟头,用夹烟的两根手指点点自己的心脏。   “陆总的誓言在我心里烙下了,从今以后,陆总下多大的庄,我就跟多少。” 第44章 十指紧扣   后腰的酸软让陆渟从睡梦中被迫苏醒过来,他趴在床上,动动身子,身后立刻传来的酸痛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陆渟抬手摸了摸床的另一半,不仅空空如也,还冰凉一片。   不知道秋意北那么早去了哪里,陆渟自己起不来,本想叫秋意北送他去浴室清洗一下身体。   陆渟刚想去摸手机给秋意北打个电话,就听屋外门锁响动,酒店走廊的光泄了进来。在黑暗中待久了,陆渟不适应强光,眯起了眼睛,辨别进来的身影。   或许因为屋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陆渟还微眯着眼睛,秋意北没有发现陆渟已经醒了,自顾自放下买好的早饭,走到床边,单腿跪到了床上,脸凑了上来。   陆渟起了玩心,立刻闭紧眼睛装睡。他猜到秋意北要做什么,想等秋意北亲他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还要大喊一声吓他一跳。   这么想着,陆渟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很快他就感觉到脸上扑来的温热的气息。   陆渟刚要实施自己的捉弄计划,放在被子外的手突然被秋意北执起,下一秒,他的无名指指尖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陆渟的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环状银光一闪而过。   陆渟认出了那是什么。   秋意北却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收起了那东西塞进裤袋,放下陆渟的手,掩盖自己的慌乱,装作镇定地说:“醒了?”   陆渟“嗯”了声,眼眸垂了下去,表面是没睡醒的迷茫状态,身体里却好像有一朵花悄然盛开。   尤其是他看到秋意北被撞破那一瞬间的慌乱,还有抬起他手时的小心翼翼。   陆渟的所有笑意都快从他低垂的眼眸里溢出来了,也就是秋意北此刻正处所谓“自顾不暇”的状态中,没发现。   秋意北上了床,趴到陆渟脸旁,轻声说:“我抱你去洗澡?”   陆渟也想洗澡,可是现在他实在是不太清醒,也不想动,就晃头哼哼了几声。   秋意北:“那你再睡会儿。”   说完,秋意北就下床去摆弄早饭去了。   陆渟伸手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他隐约想起昨晚秋意北趴在他身上时,在他面前订的机票是下午两点的,现在再不起床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尽管还浑身酸软,精神困乏,但的确不得不起了。   “来根烟。”听说抽烟能让人精神,陆渟便开口管秋意北要烟。   “抽烟不好,别学。”   虽然这么说,秋意北还是点了一根,递进陆渟的嘴里。不过陆渟刚吸了一口,就被秋意北拿走了。   剩下的都被秋意北抽掉。   陆渟还是不会吐气换气,又呛到了。   从醒了开始,陆渟就没换过姿势,一直趴在床上,被呛到时压着自己的胸膛,咳的有点凶。   秋意北见状,上前,安抚地依次亲了亲陆渟的鼻尖、上唇。   秋意北凑在陆渟耳边:“学不会就别强抽了,想清醒,有的是别的法子。”   陆渟坏笑了一下,顺着秋意北的话说:“别的法子?那我恐怕又要再睡上一天一夜了。”   秋意北笑笑没说话,去浴室把浴霸灯打开,回身就见陆渟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先洗澡还是先吃东西?”   陆渟没有回答,而是问:“飞行学院对学生的身体素质管理森严,你对自己的飞行技术又那么看中,在学校的时候应该不会抽烟,后来是怎么学会的?”   秋意北看了看床头两根熄灭的烟蒂,不在意地说:“偏头痛,镇痛用的。不过不用担心,很久没有抽过了。”   陆渟瞥了烟秋意北衣兜里露出一角的烟盒。   秋意北说他很久没抽过了,但这场他“精心策划”的蜜月之行,却提前买了镇痛用的烟备着。   陆渟的目光暗了暗,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回去之后,再去医院看看。”   秋意北答:“嗯,婚礼之后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了起来,陆渟注意到秋意北的裤兜鼓鼓囊囊的,被秋意北放进去的盒子突兀地支棱在那里。   陆渟沉默片刻,笑容一展,张开双臂:“老——秋!抱我去洗澡!”   秋意北显然被这个称呼惊到了,反应过来后,无奈地假装嗔怪道:“老?秋?我以为你会叫老公。”   “老夫老妻之间不都是叫对方老加上姓吗?”陆渟故作天真地问,“而且,你我都是alpha,为什么我要叫你老公,不是你叫我?”   秋意北抽了张纸巾,擦掉手指上的油,从怀里掏出结婚证展开给陆渟看:“你叫我,名正言顺。”   “你一直……随身带着?”   秋意北挑了一边眉毛,带了点骄傲地点点头,把结婚证又好好地收了回去,贴胸口放进了衣服内兜。   手机闹钟这个时候嗡嗡响了起来,大大的“12:00”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早饭应该来不及吃了,我简单洗个澡吧。”   陆渟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秋意北拦住了陆渟:“我改签了,不急。”   “改签了?你还有事?”   “带你去个地方。”   ——   也不知道方丽市的天气是怎么回事,除了他们两人来到方丽市的第一天下了些小雨,接下来几天都是晴空万里,连太阳公公都给他们这两个即将成婚的小情侣大开绿灯。   可是当他们即将离开,来到南山陵园与一些故人告别时,雨又下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留情地打在伞面,也一下一下打在陆渟的心上。   陆渟的手紧紧攥住裤边,目光一寸不离面前墓碑上的两个名字。他虽然没见过,没听过,但他知道那个“晏”字代表了什么。   手心渐渐传来痛感,忽然,陆渟的手背被冰凉的指尖碰了碰。   陆渟一愣,往身旁看去。   秋意北把自己的手插进了陆渟紧攥的拳头中,一点一点掰开了陆渟的五根手指,最后两人十指相扣。   本应该温情的时刻,陆渟的心尖却在隐隐作痛。   平日里秋意北的手又大又温暖,好像陆渟只要怕了冷了,就可以躲到秋意北这里,永远不用担心秋意北会变冷。   但现在,此时此刻,秋意北的指尖过分冰凉,比今天的雨还凉。   陆渟用力回握,想把自己也没有多少的温暖传给秋意北一点。   “我不冷,陆渟。”秋意北说。   陆渟怔了怔,又听秋意北继续说:“我带你来,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陆渟,你昨晚说过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你忘了,或者今后有一天你当它们不算数,我就……”   “不会……”陆渟打断了秋意北,握着秋意北的手也更紧了,“我说了,我不像你,说话不算话。”   回应陆渟手上逐渐加重的力道的,是秋意北的另一只手。   秋意北用自己同样微凉的手心,想捂暖陆渟渐凉的手,看着陆渟,慢慢露出笑容,说:“我也说了,我不冷。”   陆渟在这一瞬间,懂了秋意北在父母面前的脆弱,也懂了秋意北在他面前一定要故作的坚强。   所以他也笑笑。   “没觉得你冷,我只是想和你更用力地十指紧扣。”   ----------------------------------------------------------------------------------   无晦春秋:   小声说:想求求海星。(手搓衣角ing……) 第45章 干儿子   平愚市与方丽市相邻,本来高铁就能很快抵达,但秋意北还是和来时一样,买了机票。   因为他想给陆渟后悔的机会。   陆渟拿着值机后的登机牌,站在安检口,当安检人员让他拿出身份证明并直视摄像头时,他停住了自己伸向钱包夹的手。   秋意北订的机票不是直达,飞机会在平愚市落地中转,下一站就是文心师姐所在的A国。   陆渟明白秋意北的用意。   他也很清楚,他在平愚市有太多牵挂,可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萌生出与秋意北就此一走了之的冲动。   工作人员在催促,秋意北立刻上前,从背后拥住陆渟,对工作人员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暂时……”   “给您。”陆渟打断了秋意北,将身份证明递了上去。   他回头对秋意北笑笑:“我们回去吧。”   秋意北看向陆渟的眼神有询问,有确认,最后他了然点点头,“好,回去。”   飞机落地,来接他们的是梁少泽。   梁少泽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差点没像轰炸机炮弹一样扑到两人身上,“你们可算回来了!”   秋意北双手双脚并用,把梁少泽拦在他和陆渟的一米之外。陆渟在一旁笑着看他俩打打闹闹。   秋意北:“几日不见,梁大少消瘦了很多啊。”   梁少泽:“还不是为了弄你们俩那个婚礼,我已经日夜不休三天了!三天!身体累没什么,关键是我这心也累,每天和陆渟那位阴沉的大哥沟通,我都快疯了。还好他旁边一直跟着一个好说话又懂礼貌的学生,要不然我俩能因为花环是摆六个还是十个一直打到你们回来。不过真是可惜,那么软糯可爱的小朋友,竟然是个alpha……”   “怎么?他要是omega,你直接强取豪夺?”秋意北斜眼问道。   梁少泽理直气壮:“不可以吗?陆渊和那个小朋友两个alpha凑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陆渟和秋意北相视一笑,都没说话。   梁少泽是开着他送给秋意北的那辆车来的。他把两人不多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就主动坐了驾驶位,边发动引擎边问:“回哪儿?老破小还是大别墅?”   秋意北坐在后排,反驳道:“两室一厅,还在平愚市市中心,你叫它老破小?”   梁大少大手一挥:“没区别没区别。”   陆渟笑着搭话:“跟梁少比,你那儿真的算是老破小了。”   梁少泽打着哈哈,驶上了高速路。   秋意北偏头小声问:“这几天你住哪儿?”   陆渟:“回我们的家吧,一周后就是婚礼了,先把房子收拾一下。”   梁少泽一直听着后面的动静,插话道:“小陆总,你俩的新房可就别再让你大哥掺和了。我和他说婚礼现场的玫瑰都换成粉的,他说不行,要粉白都有。我说宴请宾客的菜谱里多加几道甜品,你大哥还说不行。我就不懂了,西式婚礼怎么就不能加甜品了。我跟你说啊陆总,你俩的新房要是还有你大哥的参与,真是没法住了。”   “陆渟的确不爱吃甜的。”秋意北说。   梁少泽一下子哽住,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家大哥肯定懂自己弟弟爱吃什么。”   秋意北侧头看了看陆渟,陆渟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梧桐大道与平愚市的高速公路相接,汽车飞速行驶,很快就到了烟江公馆。   梁少泽没客气,车停进车库,就大步跟着进了陆渟和秋意北的家。   “秋意北,你真是不够意思,乔迁都不请我来给你开开光。”   秋意北忙着放行李,没搭理他。   梁少泽也不在意,自顾自随处溜达。   陆渟给梁少泽倒了杯水,没管梁少泽端着个水杯,这屋看看那屋瞅瞅的自来熟行为。   他打开冰箱发现之前放在冰箱里的一些新鲜蔬菜已经蔫了,冰柜里的食材如果想要烹饪,需要时间解冻。   正巧这时秋意北放完行李,从楼上下来。   陆渟:“冰箱里的食材用不了,我们请梁少出去吃顿饭吧。”   “好啊!”离陆渟有三米远的梁少泽耳朵比秋意北还好使,率先答应了下来。   秋意北无奈,一句话没说,摇着头认命地去车库提车。   其实秋意北想带梁少泽去梧桐里那个抄手小店吃的,但是陆渟说梁少肯定吃不惯,最后还是去了梁少泽经常去的一家餐厅。   真的看出来这段时间梁少泽被折磨地狠了,他点菜时宰秋意北的样子简直要杀红了眼。   菜单第一页的高级食材被梁少泽点了个遍,菜单交回侍应生手里前,秋意北拿了过来,点了几道开胃的酸甜小菜。   “你点这么多酸的干嘛?”梁少泽问完,看了一眼陆渟,神秘莫测地问秋意北:“这是——有了?”   对面两人一脸茫然:“什么有了?”   “嘶——”梁少泽有点恨铁不成钢,“酸儿辣女啊!你俩每次都玩那么猛,陆总又是个出了名的优质omega,这么久了也该有好消息了吧。”   被梁少泽这么大声说出来他俩玩的有多过头,秋意北差点越过桌子给梁少泽一拳让他闭嘴。   陆渟倒是没怎么在意被别人听去,反而就着梁少泽的话说:“等他出生了,让他认梁少当干爹。”   “好啊好啊。”梁少泽答应地飞快,还不忘往陆渟的肚子看,恨不得自己的干儿子现在就蹦出来喊他干爹。   秋意北凑到陆渟耳边,小声说:“你跟他还能开玩笑开到一起去。”   陆渟不回答,但秋意北看见陆渟嘴角露出一抹捉弄别人得逞了的笑容。   秋意北也不自觉盯着陆渟的侧脸笑了。   面前的盘子突然被人叮叮当当敲了几下。   两人同时抬起头。   “你们两个新婚小夫妻,说什么甜蜜的悄悄话呢,不知道对面还有一个大龄单身alpha吗?喂!你!”   梁少泽指了指秋意北:“孩儿他爹,同不同意你家小子以后叫我干爹。”   秋意北瞟了一眼陆渟还没收回去的笑意,无奈说:“孩儿他娘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不吗?”   三人直接笑开了。   菜肴逐一上齐,梁少泽低头狼吞虎咽,几杯红酒下肚,他有些微醺,站起来就要跟陆渟碰杯。   秋意北一把将他拽下去,“别装啊,谁不知道你梁大少是酒桌上的一霸,这红酒后劲再大,你也不至于撒酒疯。”   梁少泽虽然不至于撒酒疯,但几瓶高度红酒几乎全进了他的肚里,脑子也不太可能有多清楚了。   他扒拉开秋意北的手,对陆渟说:“你给我好好对待他啊!他不容易……真的——嗝!太不容易了……”   陆渟心头一紧,看向梁少泽的目光端正了起来,也端起酒杯,站起身刚要与梁少泽碰杯,手里的酒就被梁少泽抢走,秋意北都没他快。   “不行,忘了你不能喝,我干儿子还在你肚子里呢!我替你喝!”   秋意北:“……”   陆渟:“……”   梁少泽还在絮絮叨叨:“我跟你说啊陆渟,我刚和秋意北认识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以后想要个儿子,也让他学飞行,不过他又说他养不好,又不想要了。他这人平时那么果断,到了这种事上反而瞻前顾后。你俩现在有了,就给我好好养!什么补品啊医疗检查啊,就给我往贵了弄!我全包了!听见没你们两个!”   秋意北沉默了几秒,哭笑不得地说:“如果他知道他的干儿子其实根本不存在的话,你说他会不会比亲生的孩子没了都要伤心。”   陆渟没有去接秋意北的话,而是拿起秋意北的杯子,重新倒了些酒,举杯与梁少泽相碰。   “我不喝,是你的干儿子和你喝。”陆渟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梁少泽又干了一杯:“对!是干儿子跟我喝!”   秋意北把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梁少泽再次按回座位上,自己也坐下,身体往陆渟那边倾斜,亲了下陆渟侧边的额头,轻声说:“别喝那么快,更别听见梁少泽的话就上头,容不容易的你早就知道了,心疼我用不着喝酒。”   陆渟的胳膊架在桌子上,眼睛注视杯中残余的红酒,突然问:“知道我是alpha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失望?”   “陆总这么自信?”秋意北语气轻快地反问。   陆渟不解:“嗯?”   秋意北笑道:“这么自信我第一眼见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了?那么浓重的alpha信息素味道,都不用等到你我共赴几次云雨,就把我激得一分力没保留,一拳怼你腰眼上了。”   陆渟一下子回想到了两人初遇的那天,腰眼处折磨他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酸痛,他可真是永生难忘。   趁着陆渟陷入回忆,秋意北又说:“喜欢上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想着你这个人了。到了床上才发现,对方也是alpha实在是不好搞,既要克制自己不要揍他,也要防着他揍我。”   陆渟被逗笑了。   “要是实在想让梁大少有个干儿子,”秋意北瞥了一眼已经趴桌子呼呼大睡的梁少泽,“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吧。我其实一直有个心结,领养小燕的时候,我放弃了一个小男孩,后来再去找,结果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直到最后都没有被其他家庭领养,我到现在也不记得他的样子,不知道他的名字。”   陆渟慢慢抬头,一动不动注视着秋意北被自责灌满的眼睛。   “我一直觉得,是我剥夺了他好好长大的权利。现在只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   “你救不过来的,”陆渟手指勾上秋意北的手指,“而且他——在好好长大。”   陆渟很喜欢秋意北的鼻子,高挺、峻拔。   这是第一次,他几乎用了全部的注意力去看秋意北的眼睛。   秋意北经常夸陆渟的眼睛漂亮,夸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勾人,但是其实秋意北的眼睛也很好看,深邃的眼眶,目光如炬。   尤其是现在,微垂的眼眸让陆渟有些情不自禁,吻上了秋意北的双眸之间。   秋意北抬头,刚要回吻。   梁少泽突然一拍桌子,坐了起来,指着陆渟和秋意北:“名字不许随便起!我干儿子得起一个比他爹还好听的名字!我我我……花大钱请人!你们别管了!”   说完,“咣当”一声,梁少泽脑门直接磕到桌子上,再次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是又醉了过去,还是自己把自己砸晕了。   对面的两人:“……” 第46章 真xx干净   “我送梁少回去吧,顺路去一趟陆氏集团。”   说着,陆渟已经架上梁少泽的胳膊,往外面走。   “也行,车你开走,晚上家里见。”   陆渟应了声,拖着梁少泽烂泥一般的身体出了餐厅。   秋意北看着陆渟的身影消失,才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几秒后:“小燕,半小时后公司见,有事。”   醉了的梁大少要多沉有多沉,还不听人讲话,胡乱挣扎,陆渟把他塞进副驾驶不知费了多大力气。   坐上驾驶位,打开导航,陆渟问:“梁少,给个地址。”   副驾驶上的人呼呼大睡,甚至打起了夸张的鼾声。   陆渟又说:“梁少,你不会是想要和我一起去陆氏集团,然后再一起回我和秋意北的家吧?我知道你没彻底醉,梁大少酒桌上的风范秋意北不清楚,可你我两家从十多年前就一直有生意往来,虽然没有深入交流,但在酒桌上隔着人,远远地也见过不止一次了,我清楚梁大少的量。”   随着陆渟话音落下,本该醉得意识不清的梁少泽慢慢坐了起来,只是用手撑着额头,好像在忍耐醉酒的不适。   半晌,梁少泽用笑掩盖被戳穿的窘迫,感慨道:“陆总,慧眼。”   陆渟挑眉,扫了一眼导航。   梁少泽会意,在导航上打出了几个字,机械人声:“已为您规划路线,请系好安全带……”   陆渟脚踩油门,“路上说。”   红色宾利缓慢驶上大道,陆渟从旁边够到一瓶纯净水,递给梁少泽,说:“红酒后劲大,梁少喝点水。”   梁少泽接了过去却没打开,而是问:“你要单独和我说什么?”   “梁少装醉无外乎只有一个目的,”陆渟开门见山,“想借着酒劲劝我珍惜秋意北,或者——用‘警告’这个词更恰当。”   梁少泽眸色暗了暗,半天才沉沉说:“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单纯想让你知道秋意北的不容易。”   陆渟勾起嘴角,“没关系,我和梁少目标一致。”   梁少泽露出不解的神情。   陆渟解释道:“我了解秋意北,他不会主动和你讲他的事情,但梁少是个聪明人,肯定也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秋意北的确和陆家有仇,而且是很深的仇恨,深到他最初接近我,是为了毁了我。”   “你们……”   陆渟打断了梁少泽,继续说:“他被冤入狱五年。我不知道梁少清不清楚秋意北后脑有一道很长的疤痕,那道疤很凶险,我带他去医院看过,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它现在虽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但依然随时威胁着秋意北的生命,而这道伤就是他在监狱里受的。”   梁少泽虽不清楚秋意北后脑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他倒是知道秋意北经常会犯偏头痛。   陆渟:“他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不过他更可能是不想让我担心,才表现出的不在意。但这不代表他被冤入狱这件事就可以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我既要他接受最好的治疗根除这个隐患,也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这个莫须有的污点从他身上擦掉。”   “商业间谍罪?”陆渟冷笑一声,“飞行学院的天之骄子,凭什么被这么不清不楚地烙上罪犯的头衔?”   梁少泽沉默两秒,“你是真心的吗?”   陆渟刚要回答,梁少泽紧接着说:“我是他兄弟,我了解他。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是恨不得掏心挖肺,我从没见过他除了谈到报仇之外,眼神能那样坚定。”   梁少泽看向陆渟,一字一顿问:“你呢?”   刺耳的刹车声倏地响起,车内两人都不约而同身体向前冲去,安全带阻拦了他们,没有撞上前挡风玻璃。   车被陆渟停在了路边。   梁少泽不知道陆渟接下来要做什么,下意识要提醒陆渟这么个“有了”的omega注意安全。   下一秒,陆渟就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低下头,把自己后颈送到了梁少泽眼前。   梁少泽第一眼看到的是陆渟后颈腺体被数次啃咬的痕迹,紧接着就闻到一股相当浓烈的alpha信息素味道。   陆渟肆无忌惮地释放他的信息素,灰烬味瞬间充斥整辆车。   梁少泽被呛到咳出了眼泪,“你……你是alpha?!你和秋意北你们两个……”   陆渟坐直了身体,同时打开车窗。   “这个诚意够吗?如果我alpha的身份泄露出去,不止是我身败名裂,整个陆家都会被架到‘行刑台’上。”   梁少泽还在不可置信中:“你们两个alpha怎么……”   陆渟笑笑:“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没想到。”   轿车重新启动,车内浓郁的灰烬味逐渐散去。   梁少泽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的那些朋友中也不乏两个alpha或者两个omega在一起,爱得欲生欲死的例子。   所以这件事他接受地很快。   不过,梁少泽却越来越觉得,车里的这个味道很熟悉。   他突然说:“我生日宴那天,你是不是去了梧桐公馆?”   陆渟皱了下眉,虽然警察已经查清宁雨星的车祸与他无关,但他没有想到,除了秋意北竟然还有另一个知情人。   “梁少是怎么知道的?是秋意北?”   “你别误会秋意北,他从来没说过。我只是觉得你的信息素味道很熟悉,突然想起那天我去梧桐公馆找独自行动的秋意北,在走廊里闻到的。”   提起这件事,陆渟想起了那个虽然纨绔,但罪不至死的宁雨星。   所以陆渟问道:“梁少有没有发现什么关于宁雨星车祸的线索?”   梁少泽摇头:“秋意北也让我去查了,只不过那天大家玩心都太重,有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会有人在意。”   两人在车上就着话头,简单交换了一下最近梁陆两家各自的动向。   眨眼间,摇摇晃晃就开到了梁公馆。   梁少泽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往下一迈,没站稳,扶着车晃晃悠悠了半天。   陆渟见状赶去梁少泽那边扶住他。   梁少泽露出感谢的笑容,说:“虽然没彻底醉,但那红酒的后劲是真的大。”   陆渟回头看了一眼梁公馆的大门,又看梁少泽头脑清醒四肢发软的样子,凑到梁少泽耳边,小声说:“梁少要是醉了,就别半醉不醉,我猜你一定不想被梁董事长唠叨。”   “还得是你啊陆渟,要是换了秋意北,他肯定让我抬头挺胸地走进去,到时候不知道得被我家老头子数落多少天。”   陆渟架着梁少泽走向梁公馆大门,边走边轻声说:“那梁少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梁少泽脚步一顿,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你……我就知道!你们姓陆的没一个人会这么好心!”   陆渟笑了,算是默认了梁少泽的话。   梁公馆的门一开,梁少泽就奉行了陆渟的建议,直接扑到了老管家的身上,压得老管家哎呀呀叫了半天,把梁董事长都从书房叫了出来。   陆渟看见梁董事长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的儒雅气质惊到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父亲,会养出梁少泽那样玩世不恭的儿子来。   他恭敬地叫了一声:“梁董事长。”   梁董事长淡淡一笑,点头回应了陆渟。   虽然以前在酒局上陆渟曾多次远远望见过梁董事长,但像今天这样近距离交谈,还是第一次。梁董事长一身让人不自觉心生敬意的气场,也在此刻冲击力更强。   梁董事长:“麻烦陆家二公子了,还亲自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送回来。”   陆渟:“不麻烦,梁少是在我们的身边喝醉的,把他安全地送回梁董事长身边,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   梁董事长点点头,对管家道:“管家,送送陆家二公子。”   陆渟离开前,还不忘再看一眼举手投足间都可见是一位同时担得起企业家与慈父的传奇人物。   梁董事长目送陆渟离开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沙发上醉倒,并且不省人事的梁少泽。   刚想扇他一巴掌,但看他脸颊红通通的,嘴里还嘟囔着醉话,手举了半天,还是放下了。   一旁的老管家偷偷笑了,他就知道梁董事长才不舍得下手呢。   梁董事长无奈问道:“你不是和我吹嘘,是酒桌上的不败之神吗?又是哪家的好孩子把你这个混不吝的甩了,让你醉成这样?”   “不是……”梁少泽还能回答,“是……是儿子没了……”   “什么儿子?”   “干儿子没了……”梁少泽带上了哭腔。   ——   陆渟回到家的时候,秋意北并没有出现。不知道秋意北是还没有回来,还是在某个房间没有听到陆渟回家的声音。   陆渟决定先不去找秋意北,还是把自己身上沾到的酒味洗干净再说。   热水器一直开着,陆渟很快洗完了澡。   他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从柜子里找到两套牙具,细心地拆开包装,并排放到了盥洗盆旁。   陆渟刚拿起自己的牙刷,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我们这算是终于正式同居了?”   陆渟抬头,从镜子里看见秋意北抱臂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同居?”陆渟转身走到秋意北身前,拍了拍秋意北的心口,“用秋老板的话说,有证的人了,还叫同居?”   说完,不等秋意北回答,陆渟回身去挤牙膏。   挤了半天,怎么也不挤出来,陆渟才发现牙膏里面的塑封没有撕。   秋意北走了过来,从背后握住陆渟拿牙膏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撕开牙膏塑封,帮陆渟挤好牙膏,却还是不离开。   “放开,我不方便刷牙了。”   秋意北的手是放开了,只不过那只手从陆渟的手背,转移到了陆渟的腰间。   陆渟没再管,等他刷完牙,漱好口,秋意北还单手环着他的腰。   陆渟:“还没抱够?”   秋意北把头低了下去,深吸了一口陆渟后颈溢出的信息素,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办,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陆渟:“这不行啊,堂堂平愚市地产新秀领军人的秋老板,竟然不是离不开工作,而是离不开一个人?要不……明天分居试试?”q、;267=9、8112^5!2   话还没说完,秋意北用力一勒陆渟的腰。   陆渟:“嘶……疼!”   秋意北沉声道:“再敢乱说话,我就把你锁起来,哪都去不了。”   陆渟扬起头,不示弱道:“然后再一次把我的脚踝咬肿,在我的身上留下属于你的印记?”   “陆总不喜欢吗?”   “喜欢。”陆渟答得非常快,快到秋意北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完。   秋意北愣了一下,胸膛里复杂的情愫一股脑涌了上来,化作了他的每一寸极深极深的吻。   秋意北零零碎碎地问:“和梁少泽……说什么了?是我……不……能……听的?”   陆渟一边抵抗秋意北在他口腔里的侵略,一边回答:“你……你想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是什么感觉吗?”   秋意北停下了他的侵略,给了陆渟充足的条件,好好说出他的答案。   陆渟平复了灼热的喘/息,狡黠地笑了。   “我觉得——你真他妈的干净。”   两人的牙齿倏地相撞,血腥味瞬间溢出。   秋意北扳着陆渟的头,发狠了地吻。   无论是十七年前的第一眼,还是十七年后,再到此时此刻,陆渟一直这样觉得。   干净到,陆渟觉得那是一朵无论何时都不会被污泥侵染的白莲。   他觉得,秋意北就该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是天空中自由的鹰。   可偏偏,这么他妈干净的人,被人泼上了恶臭的污渍。   秋意北的攻城掠地是如此地霸道,是如此地不容置喙。   陆渟慢慢放弃了抵抗。   一切隐没于热浪之前,陆渟呜咽道:“我不允许……” 第47章 新婚礼物   “具体的,梁少泽会提供,你全力配合他就行。”陆渟说。   欧阳荣犹豫问道:“梁少……值得信任吗?”   “秋意北的人要是信不过,还有谁能信得过?”   欧阳荣无从反驳。   陆渟心情大好地拍拍欧阳荣的肩:“婚礼前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只有为秋意北找齐翻案的证据。婚礼后我给你好好放一个假。”   “婚礼后……”欧阳荣并没有因为听到休假而高兴多少,“溺烸就姓秋了,是吗陆总?”   陆渟的手一顿,很快一笑:“不,还是姓陆。”   欧阳荣:“?”   陆渟走到门前,转身灿然一笑:“他答应我了,他和我一起走。”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陆渟来到陆公馆。   自从陆渟从陆公馆搬出去,除了那次带秋意北来与陆正庭谈条件之外,陆渟就没再回过这里,包括母亲他也已经很久没见了。   如果说婚礼对他很重要,不如说对母亲重要。   如果可以,他希望母亲可以将他的手亲自交到秋意北的手里。   陆渟顺着楼梯而上,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二楼走廊尽头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驻足一看,是叶春风。   叶春风也看见了陆渟,展开笑容往这边来。   “陆总,好久不见。”   陆渟对这个单纯不做作的小alpha挺有好感,所以也笑着回应:“好久不见,来见大哥?”   “嗯,陆大哥叫我来。”   陆渟笑着点点头,准备离开。   叶春风突然说:“陆总看起来……好像长了点肉?”   “啊?”陆渟下意识去摸脸。   叶春风又说:“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是陆总您看起来气色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脸颊也没有那么瘦削了。”   陆渟恍然一笑,毫不遮蔽地说:“家里有一个大厨,想不长胖也难。你看起来也状态很好啊?”   叶春风耸耸肩,笑道:“马上要给弟弟做移植手术了,所以在努力吃的多一点,更营养一点。”   陆渟没忘他有一个重病的弟弟,收敛了笑意问道:“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了?”   果然一提及这件事,叶春风稚嫩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但很快又扬起安慰的笑容,说道:“谢谢陆总关心,我的肾脏成功和弟弟配型,过几天就要做移植手术了。只是手术日期正好是陆总婚礼当天,不能亲自到现场祝福了。”   “我派人在手术当天去医院守着你们。”   “不用啦,陆大哥都安排好了。”   陆渟看出叶春风提及陆渊时,眼角从内而外溢出的幸福,试探问:“你和大哥……挺好的?”   “嗯!我和陆大哥很好!”   叶春风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陆渊的信息素味道。   陆渟眼尖,瞥到了叶春风腰上别着的一朵茉莉干花,又遥遥望了一眼陆渊卧室紧闭的门,了然且欣慰道:“那就好。”   “陆总等一下。”叶春风再次叫住准备离开的陆渟。   叶春风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福,平安福的编织手法十分笨拙,几根线头还支棱着,与秋意北送陆渟的红绳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但是陆渟还是下意识接了过来,而后才递去疑问的目光。   叶春风解释道:“我和弟弟说了陆总对我们的帮助,也告诉了他我们手术当天就是陆总的婚礼,弟弟就说想要送陆总一件结婚礼物。他编了挺久的,还希望陆总不要嫌弃,能收……”   “我收下了,”陆渟打断道,“希望你们手术顺利,再替我谢谢……小云?”   叶春风显然是没想到陆渟还能记得弟弟的名字,喜悦道:“嗯,是叫小云!”   交谈了许久,陆渟才恍然发现,今天陆公馆有一种别样的安静,所以问道:“今天陆公馆只有你和大哥在吗?”   “是的,我来的时候看见陆伯父带着蒋伯母出门去了,听管家说是蒋伯母缠着陆伯父带她出去散心。”   陆渟的心绪瞬间落寞下来。   就算在婚礼前见了母亲,以母亲如今的病情,恐怕都不知道婚礼为何物。   陆渟很快调整心情,道:“既然这样,我就先离开了,你和小云的手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就找你欧阳哥。”   叶春风重重点头。   陆渟转身便下了楼,叶春风目送陆渟出了陆公馆打的大门,就在门即将阖上时,叶春风突然在陆渟身后喊:“陆总!新婚快乐!”   陆渟回头,刚要说一句感谢。   就听叶春风又补充道:“是陆大哥让我和你说的!”   陆渟背脊一僵,半晌后他才展开笑容,对着远远在楼梯上的叶春风,道:“好。”   就在陆渟转身离开的那刻,他瞟见了轮椅的一角,从楼梯旁阴暗角落处露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陆公馆。   ——   在陆公馆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回到家,秋意北也不在。   陆渟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家,突然就想像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让秋意北回来,但很快,他就为自己产生了这样幼稚的想法而摇头发笑。   门口堆了很多快递,都是两个人最近网购的一些家居用品。   陆渟把它们搬进来,一样一样拆了,摆好。又把快递盒一个一个拆开折叠起来,投放到了烟江公馆别墅区的垃圾回收站。   这样忙来忙去,转眼就天黑了。   墙上时钟的时针刚好跳过八,陆渟走进盥洗室,洗净了一身的灰尘,换下衣服时,翻到了叶春风弟弟送给他的平安福。   平安福不算小,也没有大到无处能放。   陆渟左看看,右瞧瞧,发现书房窗帘旁边的墙上有一枚装修工人留下的钉子,正好可以挂下它,就搬来了椅子,比划着把它挂了上去。   秋意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等陆渟终于满意平安福挂在墙上的角度,转身准备下去时,就看见秋意北站在下面,双臂张开,一副随时接着陆渟的样子。   陆渟没理,要自己下去。   秋意北没说话,但是他的动作代表了他的态度。   陆渟的脚刚迈出去,秋意北就一个横拦,直接将陆渟头朝下,扛在了肩上。   从一楼书房,到二楼卧室,秋意北走得很慢,扛着陆渟也不时地喘几口气。   陆渟虽然肚子被硌得难受,但依旧不放过这个调侃秋意北的机会:“是秋老板最近操劳过度,还是我变重了?”   秋意北假装没听见第一句,笑说:“你变重多少都在我的计划内。”   陆渟看出秋意北的顾左右言他:“我看不是,秋老板最近好像很忙,抓都抓不到你。”   秋意北把陆渟扔到床上就没再管,自己打开衣柜换下穿了一整天的正装,翻出他和陆渟因为各自的审美,争执了很久才最终向陆渟妥协,选的一套睡衣。   他边穿睡衣,边说:“回家就能抓到我了,我向陆总保证,我永远都会回家。”   秋意北好像的确累极了,语气里满是疲惫。   他还没换好睡衣,就躺在了陆渟的脚边,双手抱住陆渟的脚腕,还把脸埋进床里,脑袋用力蹭了蹭陆渟屈起来的小腿,像是在强行驱散自己一天的劳累。   陆渟看见秋意北这个样子,又无奈又心疼,拉过秋意北穿了一半的睡衣,说:“起来,把衣服穿好。”   秋意北不动弹,就要陆渟这样帮他穿。还借着陆渟刚才的话题问:“陆总最近又在忙什么?听说你的欧阳秘书天南海北的跑。”   睡衣是开衫的,但秋意北嫌麻烦,直接往头上套,陆渟帮他穿的时候也就只能这样继续向下拽。   头发被睡衣摩擦产生的静电电得飞了起来,自然而然又露出了那道隐秘的疤。   陆渟定定地看着,说:“我在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我也在给你准备新婚礼物。”秋意北立刻接上。   下一秒,他扑倒了陆渟,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双腿与之交缠,手指在陆渟的手心一寸一寸画着圈。   “婚礼后我就送给你,我们马上要熬到头了。”   秋意北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热气喷在陆渟耳边。   “熬到头了——”   “对,就快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前,秋意北的小指缓缓勾上了陆渟的小指,在这样一个除了天地以外,再无他人知晓的时刻,默默许下了一个誓约。 第48章 未来   进入十月,早晚就开始透起股凉意。   秋意北在十月中旬的这么个晚上就光荣地被冻醒了。   他茫茫然睁眼,发觉原本好好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所踪。他往左摸去,摸到陆渟光溜溜地睡着,身上也没有被子的踪影。   秋意北打开床头小夜灯,准备看看是不是两人睡太熟把被子踢到了地上,结果回头一看,双人被严丝合缝地纠缠与陆渟在一起,绕过他的脖子、腰还有腿,但就是一点没给陆渟起到保暖的作用。   秋意北看着和被子恨不得扭成麻花还依旧睡得十分香甜的陆渟,噗嗤一声笑了,开始摇头琢磨怎么把被子从陆渟的深深“宠爱”中解救出来。   他左拽拽,右扥扥,被子纹丝不动,和陆渟的肢体仿佛比打了死结还牢固。   秋意北不想吵醒陆渟,遂坐在床上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又翻出了一床被子给陆渟盖上。   这么一折腾,秋意北也不睡不着了,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点。略一思索,秋意北去了书房。   书房有两个保险柜,一个是陆渟的,一个是他的,但各自不知道对方的密码,也并没有知道的打算。   秋意北从保险柜中拿出了一沓老旧报纸,是梁少泽前段时间托了很多关系,才搜罗到的,关于真正的陆渟和蒋芳月发生车祸时的报道。   一张一张翻过去,泛黄发脆的报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秋意北的眉头逐渐紧锁。   他没有忘记陆渊曾对他说,陆渟在那场车祸中并不清白。   可是当年只有六岁的一个孩子,能怎样不清白?但秋意北又不解,六岁的陆渟原本应该待在北郊的幼南路27号,他的不仅没有钱也没有帮他的人。他是怎么去的十数公里之外的车祸现场,又那样恰好与真正的陆渟年龄相仿。   报纸上每一张照片秋意北都看过不止三遍,他不想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这么多份报纸,就好像所有报社的记者都被买通了一样,每一张照片上都没有拍到陆渟的脸,也都没有拍到真正的陆渟。   秋意北觉得注意力不能再集中在陆渟身上,他的视线挪向意外闯入镜头的群众中。   突然,一个戴着礼帽的成年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车祸发生时,正值夏日,人人都穿着薄衣短裤,只有这人大衣从头遮到脚,大小一看就不合适的礼帽更是完美盖住了他的整张脸。   秋意北连忙又看了几张报纸,不出意外地,这个人都或多或少留下了痕迹。   一个大大的红圈圈在了这个人身上,秋意北放下笔,手指沉重地敲了敲这个人在报纸上的身影。   咚——!   完全沉浸在思考中的秋意北被吓了一跳,声音是从卧室里传来的。   秋意北快步回到卧室,就看见都掉到地上了,还没有醒过来的陆渟。   秋意北哭笑不得间,一时好奇起来,陆渟为他准备的新婚礼物究竟是什么,竟然能累到睡死到这种程度。   他把陆渟捞上床,像是解绳子一样,不知花了多久才把陆渟从这艰难的死扣中完完整整地重新拥在怀里。   秋意北担心陆渟一会儿又要“舍弃”他,重新和被子纠缠在一起,索性跨过陆渟的腿,圈住陆渟的上半身,完完全全禁锢住了陆渟。   他本想闭目养神片刻,等陆渟睡醒,可是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脸埋到陆渟脖颈间后,闻着呛人的灰烬味信息素,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就在秋意北的呼吸变得绵长时,陆渟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不似刚刚睡醒的茫然状态,他的眼睛里满是清明。   陆渟瞥了一眼睡过去的秋意北,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从秋意北的怀里伸出来,够到自己的手机。   按亮屏幕,果然有一条信息,打开看,是欧阳荣发来的,内容是:陆总,都准备好了。   陆渟关掉手机输入法的按键音,又因为他只有一只胳膊是自由的,所以只能用比平时慢几倍的打字速度回复欧阳荣:婚礼第二日,将所有文件匿名邮寄至方丽市公安总局。   几秒钟后,欧阳荣回复:收到。   陆渟安心地放回手机,调整了在秋意北怀里的姿势,与秋意北面对面。   睡着了的秋意北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张扬艳丽的五官只剩下安静。   陆渟盯着盯着,一时出了神,手不自觉抬起,顺着秋意北高耸的山根,指节轻轻刮下。   待刮至鼻尖,秋意北深邃的眼睛蓦地张开,陆渟被吓得一抖。   秋意北眼里闪着抓住陆渟小尾巴的得意,笑问道:“老公太好看了,看呆了?”   陆渟不掉进秋意北所谓“老公”的语言陷阱,又气愤秋意北装睡骗他,轻哼一声,不说话。   “后天就是婚礼了,”鼻尖上还噙着陆渟指尖的凉,秋意北便蹭上了陆渟的耳朵,“紧张吗?”   陆渟本来想说不紧张,可是话到嘴边他犹豫了。   什么样的秋意北他都见过,但是他没有见过——穿着两人一起挑的礼服,站在层层路引花的尽头,满身都写着“未来”两个字,等着牵他手的秋意北。   “我……紧张。”   “我也紧张,紧张地快哭了。”秋意北赖赖地说。   陆渟当然不信,“还从没见过秋老板哭呢,要不打个赌,婚礼上秋老板如果哭了,溺烸的股份我分给秋老板两个点。”   秋意北继续无赖:“放宽点条件,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为陆总掉了一滴眼泪,陆总你——也算作我的股份怎么样?”   “成交。”   天光逐渐大亮,两人都各自顶着不小的黑眼圈,却还是不肯去睡,呼吸打着呼吸,说不清为什么非要在清醒中贪婪地吸吮对方的信息素味道。   秋意北问道:“我的新婚礼物,你打算什么时候送给我?”   陆渟:“婚礼结束第二天就给你,我的呢?”   秋意北:“我也那天,虽然我迫不及待想当天就送给你,但我们的婚礼不可以被其他别的事情打扰,只能辛苦陆总忍耐忍耐了。”   “嗯……”两个人都有点犯困,语气也开始变得黏黏糊糊,“明天去一趟你的老破小吧,把你的东西都收回来。”   秋意北的眼睛也睁不开了,还不忘嗔怪般轻打陆渟的背,说:“别学梁少泽,我那儿才不是什么老破小……”   “好……不是……”   ——   同样紧张那一天的不止有两个人。   “小伙子,饭已经打完了。小伙子?”   叶春风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的饭盒已经装了满满登登的饭菜,却还站在打饭窗口出神不离开,身后其他排队的病人家属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样子。   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地笑着挠头,扣上饭盒跑进了电梯。   后天弟弟就要做肾脏移植手术了,虽然他也是其中一个要上手术台的人,可是他紧张的不是自己。   小云才六岁,小小的身体就经受了那么多病痛,现在还要被开刀。想到这,叶春风心里一阵酸楚与心疼。   他走下电梯,拐个弯就到了小云的病房外。   叶春风没有立即推门而入,而是从病房门上的玻璃向里看,陆渊和小云正聊得开心。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几个月的时间,他在乎的人就从弟弟和妈妈,变成了三个人,多了一个陆渊。   可是看着从来不笑的人和自己的至亲相处得那样开心,叶春风对于手术的担心慢慢放下了一些。   自从得知自己的肾脏与弟弟成功配型后,他更多的是开心,但陆渊却有三天没有理他,直到他主动去陆公馆找陆渊,并带他第一次见过小云后,两人之间奇怪地一人生气另一人不解的局面才打破。   叶春风望着陆渊苍白瘦削的侧脸,心中暗想,或许关于这台手术,他需要安抚的人不止小云一个……   “你好,请问……”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叶春风同学吗?”秋意北笑容柔和地问。   叶春风看见这张脸,先是被其冲击力惊得一怔愣,很快又觉得十分眼熟,半天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您是……陆总的爱人?”   秋意北伸出右手,“秋意北。”   叶春风也展开笑容:“你好,我就是叶春风,是陆总让您来找我的吗?”   不等秋意北回答,叶春风连忙说:“我已经和陆总说过了,不用担心我们,手术的所有事项医院还有陆大哥都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谢谢陆总的关心。”   秋意北听后,笑容里对还是学生的叶春风多了几分赞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个“早”字里不知藏了多少委屈与艰难。   秋意北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又从钱包里拿出另一张,都放进叶春风的手心里。   “这是我和陆渟的心意,”秋意北看出叶春风脸上的为难,“不用推脱,实在想还,等你毕业再说。”   “谢谢您和陆总……”叶春风的眼眶红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运气能被陆渟和秋意北惦记,除了陆渟和秋意北都是心善的人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病房内的那个人。   秋意北也透过门上玻璃看见了病房内与平时判若两人的陆渊。   “您是来找陆大哥的?”   “嗯,关于婚礼的细节,还有一些事情要和——你的陆大哥谈谈。”   秋意北加重了“你的”两字,叶春风的脸霎时肉眼可见地红了。   还是年轻啊,秋意北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两人在外面交谈的动静不小,秋意北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倏地从里面打开,陆渊坐在轮椅上,刚才与小云相处时轻松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眸深沉得快滴出水地抬头望着秋意北。   秋意北不惧地看回去,笑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地扬起。   他随了陆渟的叫法,一字一顿地道:“大、哥。” 第49章 谁怕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陆渟从桌子上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下午五点,陆渟拿出手机,解开锁,画面还停留在上午十点和秋意北的聊天界面上。   秋意北:我先过去了,你忙完直接回家等我。   陆渟回了一个夸张又可爱,张着大嘴喊“好”的猫猫表情包。   刚发完,对话框顶端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秋意北只回了一个“嗯”。   看到秋意北的回复,陆渟心情大好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忙到了刚才。   欧阳荣恰好这时敲了敲门。   陆渟:“进来。”   “陆总,这些文件还需要您过目。”   全都是采购部和计划部扯皮提交上来的需求,陆渟瞥了一眼,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欧阳荣一声“陆总”还没等叫出口,陆渟又一下子转了回来,指着自己的手表,说:“下班时间,概不办公。”   说完,陆渟还不忘俏皮地挑了下眉,就飞也似地没了人影。   留下欧阳荣一个人对着堆成山的文件,后知后觉地唉声叹气。   ——   陆渟开着车一路不急不缓地行驶到了秋意北的“老破小”,刚下车,就看见了秋意北的那辆红色宾利后备箱正开着,里面大大小小堆了特别多的箱子。   一路走上楼梯,还没等爬到秋意北家所在的楼层,梁少泽张牙舞爪的声音就顺着楼道传进了陆渟的耳朵。   梁少泽:“你不是最讨厌黑色的领带了,怎么买了这么多?”   秋意北:“陆渟拿我手机加的购物车。”   梁少泽:“这个摆件是陶瓷的不好收拾,看着也不贵,扔了吧。”   秋意北:“不行,陆渟说过它好看。”   梁少泽:“……那你手臂上五个指印是不是也不觉得疼?”   秋意北放下捆行李的绳子,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就继续给行李打结,随意道:“哦,这个啊,昨晚睡觉抢被子,我赢了。”   梁少泽给了秋意北一拳:“靠,我受不了了!你自己收拾吧!”   梁少泽夺门而出。   秋意北头也不抬:“把门带上,明天别迟到!”   梁少泽刚一跨出卧室门,就撞见了躲在门后不知道在算计什么,露出狐狸笑容的陆渟。   他刚要下意识喊出声,陆渟突然伸出食指,轻声:“嘘——”   梁少泽回头看看秋意北,又转过来看看陆渟,瞬间了然,冲陆渟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门。   陆渟笑着点点头,不出声地说:“辛苦了,明天见。”   梁少泽走后,陆渟蹑手蹑脚走进秋意北的卧室,突然:“汪!”   秋意北回头一愣,看见陆渟笑的特别开心,又看了看周围乱糟糟的环境。   “看来我这儿真成狗窝了?”秋意北走过去刮了下陆渟的鼻子。   陆渟嗔怪着躲开:“还剩多少?我帮你。”   秋意北:“用不着你,就剩一个柜子了,你去客厅待着,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陆渟也不推托,转身便往客厅走。   客厅相对来说还算整洁,只是很久没有人住了,一些地方落上了很多灰。   陆渟先检查了一下冰箱,确定了里面除了几瓶饮料之外没有剩下的食材了,又去关掉了水阀和煤气阀。   基本没有遗漏的安全隐患后,陆渟在客厅里随意闲逛,走到阳台边,把晾衣架子折叠起来放好后,一缕夕阳忽然从身后方射了过来。   陆渟转身看去,那间他无数次想进却无数次被阻拦的密室,此时正毫无防备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卧室那边秋意北还在忙碌着,丝毫注意不到陆渟这边的动静。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已经想好了打开这扇潘多拉的门会有什么后果,陆渟几乎是没有犹豫,抬步便走了过去,推开了这扇门。   陆渟站在屋内,原地站了很久,夕阳照下来的影子也从粗短变得细长。   他静静地看着满墙的自己,还有那一根根连接的红线,突然低下了头。   被当做纸钱烧的照片还残留下一半,自己曾经不设防的笑容大喇喇展现在此刻的陆渟面前。   ——   天色渐暗,秋意北也收拾好了最后一箱行李,背后大汗淋漓。   他冲客厅喊了一声:“陆渟,冰箱里拿两瓶汽水!”   没有回应。   秋意北又叫了一声,客厅依旧一片安静。   秋意北疑惑地走出卧室,喊着陆渟,可是哪里都找了,连陆渟的影子都没看到。   就在他转身准备给陆渟打一个电话时,他看见密室的门大敞四开,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两张遗照前几缕烟飘飘荡荡。   手中的手机一下子没拿稳,掉在了沙发上。   秋意北顿时四肢僵硬了一般,慢慢踱了过去。   屋内什么都没被动,如果不是门开着,甚至不会被发现陆渟进来过。   但是——两张遗照前空了很久的香炉里三根香立在其中。   正袅袅燃着。   秋意北踉跄了几步,胸膛像被人猛地掏了一个洞。   他抓住身后的门把手才堪堪勉强稳住身体。   空了,全都空了。   ——   拳击馆、音乐厅、陆氏集团、溺烸,甚至是陆公馆,秋意北都找了,没有。   打给欧阳荣,欧阳荣不知道陆渟在哪里。   打给陆渊,陆渊对这个假弟弟一问三不知。   打给陆渟,手机关机。   最后,在凌晨三点的时间,秋意北走回了他和陆渟的家。   他答应过陆渟,无论怎样他都会回家,但是陆渟没有说过。   密码锁是新换的,密码是第二天他们的婚礼。   秋意北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   偌大的别墅,没有陆渟在,秋意北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第一时间走向哪里。   他有点漫无目的地走,但经过楼梯口时,他恍然看见了半倚在墙上,躲开所有月光的陆渟。   秋意北冲了上去,把陆渟提了起来压在墙上,禁锢住他,压低了声音,压抑心底的愤怒。   “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   陆渟低着头,任由秋意北攥住他的肩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他妈玩我?嗯?陆渟?”   陆渟继续不回答。   秋意北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肆虐,陆渟在同是alpha信息素的冲击下头脑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睛,但是这个动作更加刺激到了秋意北。   秋意北怒吼:“说话!”   陆渟眼睫抖动,迟迟不睁开。   秋意北:“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已经决定跑了还要回这个家?”   “你不是说……”陆渟缓缓开口,“你永远都会回家。”   秋意北砸在墙上的拳头登时松劲。他盯着陆渟躲闪他的眼睛,思考了很久陆渟这个回答,但他最终还是苦笑一声:“你还是怕我。”   陆渟猛地抬眼,直视秋意北此刻被痛灌满的眼睛:“是,我怕的……快疯了!”   从小到大很多人说过他疯,叫他疯子。   但他没疯过。   在27号的日子没让他疯,在疗养院的日子他没疯,在陆家的十七年他没疯,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墙的照片,上面每一根钉子都写着恨意的时候……   “我害怕,我怕你所说的爱我,只是因为——多年的恨意,转变成了难以启齿的变态占有欲。”   陆渟声音变了调:“我怕的快疯了!”   秋意北怔在原地。   陆渟:“我可以接受你对我的恨,但我不能接受对我的爱里掺杂了任何别的东西,一点都不行。”   最后一个字刚落,秋意北抓住了陆渟声音中不易被察觉的哽咽。   秋意北一下子抱住陆渟,手贴在陆渟的后脑。   他焦急地说:“我明白我懂!没有,不是……”   陆渟强行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我大学的时候打架,小臂骨折,送我去医院的那个醉汉,是你吧……”   “是我。”   陆渟:“我觉得你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你对我到底——”   秋意北吻上去,撕咬,堵住了陆渟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不许说,不许说……”   陆渟所有的话都被秋意北不容置喙的吻堵住,包括他想要放肆一把,肆无忌惮哭喊的泪也最后只换成了默默的一滴,而已。   陆渟回抱住秋意北,回应秋意北并不温柔的亲吻。   秋意北说:“说你爱我,陆渟,快说你爱我。”   陆渟想要开口,可是秋意北不留余地的吻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秋意北家再到回到这里,陆渟一路上很冷静。   他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非常平静。   他只想知道一件事,秋意北自己有没有想清楚,他对他到底是什么。   可是当他一个人回到新家的时候,却连爬上楼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攥着拳,缓缓蹲下,像是窒息了一样,拼了命地大口呼吸,汲取空气。   夜色慢慢降临,他逐渐往角落缩去,最后只躲在了一块小小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爱你,我爱你啊——   陆渟在心底嘶吼叫喊着。   秋意北不让他说,秋意北害怕他说,但是他想要立刻告诉秋意北这个事实。   “我相信你。”秋意北的吻渐渐落了势,两个人的脑袋顶在一起,陆渟的喉结滚动了半晌,说出了这四个字。   秋意北:“我不管,陆渟,你没办法全身而退了。明天的婚礼,你必须去,你必须要戴上我的戒指,你必须成为我的妻子……”   秋意北一直在说着,不给陆渟插嘴的机会。   陆渟贴着秋意北冷汗涔涔的额头,秋意北每说一句“必须”,陆渟就点一次头。   秋意北:“还记得锁住密室的那把锁吗?”   陆渟苦笑,心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曾经的他给秋意北解开的。   他帮秋意北解开了那把锁,秋意北用那把锁锁住了自己的痛苦。   秋意北好像被自己的信息素熏醉了,说:“你怎么可能逃得了呢?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呢?你发过的誓怎么可能不算数呢?”   “是啊——”陆渟绕过秋意北的脖颈,对着秋意北暴虐释放信息素的腺体,忍耐本能的不适,轻咬。   一个轻柔又郑重的标记完成。   “我又不是你,说话不算话。”   秋意北哭了,陆渟没看到,但是他感觉到了。   一语成谶,秋意北和陆渟打的赌,第二天就输了。   陆渟说:“别怕。” 第50章 慢慢走   陆渟先醒的。   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秋意北抵在他额头的脸。   不知道昨晚在陆渟因为劳累过度而昏睡过去之后,秋意北究竟一个人又熬了多久。   秋意北的眼底一片乌青,眼皮也泛着红肿,往日线条精致的双眼皮此时都肿成了单眼皮。   明明还在睡着的秋意北有些滑稽,但陆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时看出了神。   陆渟伸出自己的食指,指尖从山根到鼻尖,途径挺立的鼻骨,最后是唇尖。   秋意北突然张大嘴,一口咬住了陆渟的指尖。   陆渟一怔,随即说道:“属狗的吗?”   秋意北不睁开眼睛,牙齿轻轻叼着陆渟的指尖,含糊不清地说:“又被我逮到了。”   “是,”陆渟这次大大方方承认,“老公太好看,看呆了。”   秋意北瞬间愣怔了一下,眉头下意识一抬,放开了陆渟的指尖,手覆了过来,盖住了陆渟那双轻飘飘一瞥便魅色勾人的眼睛。   想到秋意北红肿得没法看的眼睛,陆渟“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了,秋老板没脸见人了?”   秋意北声音里带着鼻音与沙哑:“大婚当日,新娘子不能见郎君,不吉利。”   陆渟偏要和秋意北对着干,抓住秋意北的手就要拉下去,还说:“我不信。”   秋意北拗不过他,手被拉下去的瞬间,立刻抱住了陆渟,将陆渟的头死死按在自己的肩上。   秋意北说:“听话。”   此话一出,陆渟像是被电了一下,立刻停止了挣扎。   秋意北轻轻拍着陆渟的背,过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感慨说:“如果当年在27号,你是和小燕一起被选中的另一个小男孩就好了,就算拼着被我爸打的皮开肉绽的后果,我说什么也要把你从那个魔窟带出来。”   我是,陆渟心道,我是,但是你不认识我了,我也没有认出你。   陆渟心绪沉了又沉,说出口的话却完全换了另一种情绪:“如果我是他,我就是你弟弟,结婚证可就领不了了,犯、法!”   秋意北被陆渟夸张的语气逗笑了,轻弹了一下陆渟的额头,说:“现在也犯法,两个alpha。”   陆渟笑了起来。   早上九点的闹钟突然响了,秋意北伸手关掉闹钟,放开陆渟转身就走。   秋意北背对陆渟说:“十点梁少泽派车来接你,在那之前梳妆打扮好啊,我的新娘子。”   “秋意北!”陆渟突然跑下床,叫住秋意北,对着秋意北怎么也不肯转过身来的背影,静了片刻,才道:“一会儿见……郎君。”   秋意北低头一笑,快步走了。   两人的结婚礼服是托梁少泽请的最好的设计师设计的,完美贴合他们的身材与气质。   陆渟穿着这身出来时,梁少泽派来接陆渟的人都有一瞬呼吸停滞。   陆渟坐到汽车后座,整整衣角,说道:“出发吧,辛苦了。”   司机道:“您客气了,祝您新婚快乐。”   陆渟笑回道:“谢谢。”   汽车缓缓驶上梧桐大道,陆渟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出神,是完全的放空。   他不需要操心婚礼的任何事宜,也不需要担心母亲有没有安安静静地出现在婚礼现场,更不需要担心主角之一的他需要操心的所有事。   因为他知道,秋意北会筹备好一切。   所以他放心地放空自己,直到车子没有按照原计划先开去提前租好的酒店,而是直接开进了婚礼现场,陆渟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   “等一下,不是先去酒店吗?”   “梁少爷吩咐直接开到婚礼现场。”   陆渟直觉不对,但是既然是梁少泽的人,绝对不会假传梁少泽的吩咐,便半信半疑看着车子一路路过安排的迎宾人员,最后一个轻柔的刹车,停在了红毯前。   “陆先生,可以下车了,祝您婚礼一切顺利,百年好合。”   陆渟道过谢后,推开车门,亮色皮鞋一落地,便是踩在了满地的粉色花瓣上。   头发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梳洗,拿出的礼服也就是质量好,否则一路上颠簸,肯定要生出褶皱。   而且这也与先前秋意北和他沟通好的婚礼流程完全不一样。   陆渟犹疑地往前走,顺着红毯的方向,踏上台阶,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没有众人的欢呼,也没有花海的浪漫。   红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头盖白纱,背对着陆渟。   大门的“吱嘎”声响起的那瞬,尽头的那人也转过身来。   秋意北的面容被遮在白纱之下,朦朦胧胧的。   陆渟一时不知道,秋意北有没有在对他笑。   秋意北身后立着一座丘比特神像,神像下的秋意北对陆渟伸出了手。   陆渟一步一步,实实地踩在红毯上,每迈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步逐渐变得坚定、踏实。   这条路有点长,又有点短。   当陆渟搭上秋意北伸出的手时,陆渟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秋意北微微躬身,引着陆渟的手,触到了自己头上白纱的边。   “还不揭开盖头吗?我的郎君。”秋意北的声音像是榔头一样传进陆渟的耳朵。   陆渟缓缓抬手,秋意北的脸刚露出一点,秋意北就自己一把将白纱拽下,与陆渟相拥而吻。   陆渟完全被动地受着,他心头“咚咚”地跳,快要跳出了胸膛。   “礼毕了,郎君,我们去见宾客吧。”两人都微微出了些薄汗,秋意北才离开陆渟的唇,轻声说。   陆渟眼眶有点酸痛,望着秋意北闪着光亮的眼睛,“嗯。”   秋意北扬起从自己头上扯下的白纱,为陆渟盖住,然后抓住陆渟的手,对陆渟说:“跑起来!”   而后不由分说,拉着陆渟从神像的后面推开一扇小门冲了出去。   从教堂后门出发,又是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红毯。   一路上花瓣不断,有落在红毯上的,有飞舞在空中的。   落了陆渟满身,也落了秋意北一肩。   不知道这条路要跑多久,秋意北时不时回头去看陆渟。   一条直线即将跑到头,忽然一阵风起,秋意北拉着陆渟拐了一个弯,陆渟头上的白纱突然被风吹起。   陆渟回头去抓,指尖只堪堪挨了一个角,白纱就被吹远了,越飞越高,最后彻底消失在陆渟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他们也跑进了所有婚礼宾客的眼中。   梁少泽一看到那两个身影,立刻站到台上,举起话筒喊道:“他们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如此重要的婚礼,两位新人竟然是形象全无跑着进来的。   当两人跑至花门前,秋意北慢慢放慢了脚步,攥着陆渟的手更加紧了。   宾客不多,陆渟看见了陆正庭,看见了蒋芳月,还看见了本该在医院此时却出现在婚礼现场的陆渊。   他还看见了溺烸那些同生共死过的伙伴们。   秋意北的亲属只来了晏燕和梁家一家人。   他们的眼中无外乎只有一种情绪——祝福,包括陆正庭,也包括陆渊。   “我结婚了。”陆渟自言自语说。   和秋意北第一次做时他没有感觉,和秋意北领了结婚证时他也没有感觉,直到这时,他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成家了。   “是,你结婚了,婚礼对象是我。”秋意北回应道。   陆渟抬头去看秋意北侧颜,定定地说:“我们会白头偕老的。”   “会,”秋意北答道,“戴上了我的戒指,你就更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秋意北举起与陆渟相握的手,曾经想偷偷给陆渟的无名指戴上的戒指,此时在陆渟的手上正微微闪着光。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给陆渟戴上的。   秋意北停下了脚步,在所有宾客疑问的目光中不再前进。   他问陆渟:“这条红毯,你是想一个人走,还是我在那头等你?”   “不要一个人,”陆渟回答的很快,“慢慢走向你的感觉……不好。”   陆渟话音刚落的瞬间,秋意北就对那头的梁少泽摇了摇头。   梁少泽瞬间会意,撤了安排好准备安抚蒋芳月去牵着陆渟走红毯的医生。   “那就走吧,我牵着你,不需要你再独自一个人走向我了。”   音乐声的鼓点很平稳,陆渟的脚步也很平稳,但是他的心不稳。   秋意北也不稳。   “其实不用担心。”秋意北忽然轻声说道。   “嗯?”   “你动动手指。”   陆渟闻言动了动自己的无名指,这时他微微低头,才恍然看见,一根极细的红线一头系在他的戒指上,另一头则系在秋意北的戒指上。   秋意北:“谁也丢不了。”   陆渟没回答,只是低头注视着那根细细的红线,食指默不作声地在上面饶了好几个圈,又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两人缓缓走上台,下面响起了剧烈的掌声。   没有多少人的婚礼现场,掌声反而掷地有声,完美契合在他们心头的鼓点上。   梁少泽作为婚礼司仪,开口道:“让我们——”   一句完整的婚礼主持词没有说完,远处乌泱泱来了一大批人,他们肩上帽上的警徽闪得人心头一惊。   “平愚市公安总局经侦大队,请问谁是陆正庭?”   全场瞬间安静。   秋意北与梁少泽猛然对视。   不对,早了,早了一天。   在宾客席上的晏燕也站了起来,与秋意北和梁少泽眼神交流,他们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惊恐。   陆渟的心脏停跳一拍,茫然看着下面警察将陆正庭铐走的情景,然后其中一个警察走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   “请问是秋意北先生吗?陆正庭涉及的经济纠纷案件经我们调查,您是相关涉案人员,需要配合调查,和我们走一趟吧。”   秋意北第一时间回头对陆渟说:“陆渟,不是我,相信我,早了,比我们计划的早了一天!”   陆渟望着秋意北焦急的目光,不知为何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警察在催,秋意北语速加快:“陆渟,等我回来,我和你解释清楚,你等我!”   最后一个字刚落,秋意北就被带走了。   那一瞬,陆渟感觉自己的无名指被人一扥,然后再也没有了束缚感。   他后知后觉抬起了手,发现系在两人戒指上的红线断了。   现场乱成一片,相关人员被带走了大半,包括与此事并无很多关联的梁董事长。   梁董事长拄着拐杖,微跛着脚也被警察请离了婚礼现场。   欧阳荣立刻赶到了陆渟身边,“陆总,现在怎么办?”   陆渟恍然惊醒,目光迅速扫视下面的所有宾客——蒋芳月不见了。   “你快去找母亲!”   欧阳荣也发现蒋夫人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一个有精神疾病又从来不涉及公司业务的人,不可能被警察带走问话,只可能是在混乱的人群中走丢了。   欧阳荣来不及答应,冲进了人群中。   陆渟后退几步,靠在了台子上,望着下面混乱的人,仔细思考始末。   秋意北绝不会对他说谎,也绝对不会毁了他们两人的婚礼,如果有人能打乱他的计划,除了身边的人背叛,只能是共同合谋的人自作主张了。   梁少泽不可能背叛秋意北,晏燕更不可能。   到底是谁?   秋意北什么都没有和他说,陆渟现在毫无头绪。   就在他拼命整理自己的思绪时,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陆渟抬头,只见又出现了一个警察,举着自己的警官证,对他说:“您好,陆先生,接到群众举报,您涉嫌隐瞒真实性别,与alpha成婚,构成骗婚罪,请和我们去局里做进一步的调查。” 第51章 我爱他   长达三小时的问讯,秋意北大概清楚了陆正庭会被怎样的重判。   他也试探地问了陆渟的溺烸会不会被牵连,得来的答案是两家公司并无资金牵扯,所以溺烸经过短暂的调查后资金就可以解冻。   秋意北放下心来,“警官先生,我可以离开了吗?”   他要去找陆渟。   警察点点头:“等我同事把你的随身物品取来秋先生就可以走了,感谢您的配合。”   秋意北客套道:“应该的。”   敲门声响起,一个警察拿着秋意北的随身物品进来,放到秋意北面前让他检查是否有误。   秋意北翻了翻,突然顿住,“少了样东西。”   “不会的,所有接受问讯的人包括嫌疑人,我们都不会私藏其私人物品,这违反法律法规。”   秋意北抬起头,目光暗沉:“我的结婚证呢?”   警察:“结婚证?”   秋意北:“谁经手过我的东西?”   屋内的警官与秋意北一同看向将物品送回的警察。   “刑侦科那边的人说秋意北涉嫌骗婚罪,所以他们也要过一遍他的物品,我想着都是同事,就给他们了。他们还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些,我没动过。”   “刑侦科在哪儿?”   “秋先生,您先冷静,我们带您一起过去问一下,也许是误会。”   刑侦科与经侦大队不在同一栋楼,警察引着秋意北往刑侦科走时,要穿过两栋大楼之间的甬道,甬道的墙上有一台电视。   秋意北从旁路过,电视里的新闻刚好开始播报下一条,然后他就听到了陆渟的名字。   秋意北身形一僵。   他清清楚楚听到了新闻里在说陆渟身为陆氏集团二公子,隐瞒自己真实性别,与同是alpha的秋意北结婚,且现在畏罪潜逃。   畏、罪、潜、逃。   怎么可能?秋意北目眦欲裂。   “你们对陆渟实行抓捕令了?”   经侦不涉及刑事或民事案件,他们被秋意北问的一头雾水,但也知道陆渟是秋意北名义上的爱人,与陆氏集团干系很深,所以加快了带秋意北去往刑侦科的步伐。   当他们走进刑侦科办案大厅时,一抹火焰离得很远,却立刻烧痛了秋意北的眼睛。   秋意北看到了自己的结婚证正在着火,火焰马上就要烧灼到照片上的陆渟了。   经侦大队的两位警官也看见了,便去问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刑侦科警官说:“两个alpha的婚姻是不被法律保护并且违法的。”   话音刚落,秋意北直接冲了过去,给了那个警官一拳,场面瞬间混乱。   三五个警察拦不住暴怒状态中的秋意北,秋意北的眼中只有火中的“陆渟”。   他在所有人的拳脚中,够到了还未被烧尽的照片。   就在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拿起,扑落“陆渟”脸上的灰,安心地放进胸前的口袋时,他好像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一恍惚,后脑猛然被重击。   疼痛瞬间在后脑炸裂开,秋意北眼前迷蒙一片,有人叫他名字的声音更加清楚了,他隐约听出,那好像是陆渟的声音。   不再有反抗能力的秋意北,被轻而易举地制住。   头顶一声声训斥如电闪雷鸣般砸下来。   “秋意北你公然袭击警察,现在依法将你逮捕!”   “秋意北你身为alpha与另一名alpha结成夫妻,法律有权剥夺你与他婚姻的法律效力!”   “不许反抗!尽快认罪!”   秋意北头疼欲裂,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拼劲全力,在最后彻底陷入黑暗前,喊出了几个字:“我——不、认!”   他明白法律的权威,也清楚公然在警局袭击警察,触犯了道德法律,但他只想把自己的结婚证拿回来,他愿意承担因此而触犯的所有法律责任。   但,他与陆渟的婚姻无罪,他不认。   ——   同样在婚礼现场被警察带走的陆渟,从进入刑侦科审讯室开始,警察轮番上阵,对他说两个alpha的婚姻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劝他主动放弃这场可笑的婚姻。   陆渟始终一言不发。   每个进来的警察从最开始的耐心劝导,到最后言辞犀利,用法律警告他。   陆渟对每一位都微笑致谢,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交代,一句话都没有妥协。   最后进来一个上了挺大年纪的警察,看着陆渟的眼睛中流露出对年轻人的疼惜。   他说:“孩子啊,你不松口可以,你告诉我,是谁让你一个alpha伪装成omega的?”   陆渟的眼前恍然闪过陆正庭的脸,但他依旧沉默着。   老警察叹了口气,又问:“那你是alpha的事情,你的另一半知情吗?”   久久的沉默过后,陆渟说出了他来到警局后的第一句话。   “他不知道。”   老警察点点头,一边说着“我知道了”一边离开了审讯室。   从这之后,审讯室再没有人进来过。   陆渟一直被关在严密的审讯室,等了很久,久到当他恍然听见外面有动静时,已经被空调冷得手脚发麻。   审讯室的隔音很好,除非发生了“暴乱”,外面的声音不可能传进来一丝一毫,里面也是。   陆渟听见了秋意北的声音。   他听不清秋意北在说什么,但他能听见秋意北在愤怒地叫喊,在声嘶力竭。   “秋意北!”陆渟跑到门边,拼命拍打着门,“秋意北!我在这儿!我在这里!秋意北!”   陆渟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就算传的出去,外面的混乱也无法让在其中的人听见。   骚乱很快终止,外面倏地一下子安静了。   陆渟怔了一下,审讯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映入陆渟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办公桌、椅子、盆栽等等,碎的碎,坏的坏,散落一地。   与刚才众人喧闹不同的是,出现在陆渟面前的只有两个警察。   其中一个警察掏出一副手铐,“咔哒”一声就将陆渟的双手铐了起来。   “陆先生,因为您隐瞒真实性别这一事件,或涉及民事欺诈及刑事违反刑法,所以需要短暂拘禁几日配合调查,您有异议吗?”   陆渟瞥见这两位警察身后飞散一地的灰烬,从那堆灰突突中看见了一抹红,上面只剩下被烧了一半的字。   “我有一个问题。”陆渟心脏微微抽搐,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您请问。”   “隐瞒真实性别的人是我,结婚……也是我主张的,请问我的爱人是否会被牵扯?”   “如果经过查证,证明此事是陆先生一人所为,受骗的另一方就是受害者,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好,走吧。”   被短暂拘禁的这七日,除了来送饭菜的狱警,陆渟没再见到任何人。   这种感觉,让陆渟恍惚回到了疗养院。   给他送饭菜的人是他唯一可以接触到的活人,除此之外,他被囚禁在一方小小的“牢房”,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   陆渟还记得,自己被陆正庭带到疗养院后的那场谈话。   三十岁男人与六岁小男孩之间的谈话。   那次谈话后,陆渟自愿将自己的左腿烧烂,以此疤痕当做自己就是“陆渟”的实证。   陆渟想着,拉起了自己的两条裤管。   左腿的疤一如既往地在那里暗淡地张牙舞爪,右脚腕上秋意北的红绳上的蓝色锆石隐约闪着光。   陆渟伸出手指,微微轻触。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传唤的声音。   要带陆渟去上庭。   陆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没有一丁点惊讶,跟着狱警走了出去。   这几日陆渟就听到送饭菜的狱警给他透露,七日的拘禁后他会被起诉触犯刑法,并且开堂审理。   法庭上的法官念着相关法律法规,一旁律师在痛斥两个alpha婚姻的可笑与不可理喻。   因为并不是陆渟了解的经济法相关,所以他索性也不去听,只等最后对他的宣判。   陆渟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开始神游天外。   他在想,那天审讯室外面的骚乱应该是秋意北引起的,起因大概就是那张被烧了一半的结婚证。   袭警要被依法拘禁,刚才他被从牢房带出再到来到法庭,他会不会经过了秋意北所在的牢房。   七天过去了,如果秋意北没有造成相关人员受伤,今天就该被放出去了。   陆渟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忽然就想到了秋意北站在阳光下的模样,他直接歪起头来,冲窗外看。   他有话想对秋意北说,现在就想说。   法官发现了陆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陆渟认真听。   陆渟回过了神,微低着头,温柔的笑容渐渐爬上嘴角。   相关流程正好进行完毕,法官问陆渟还有什么陈述辩解的吗。   陆渟忽然觉得有些冷,捂嘴轻咳了几声,理了理领子,站起身。   他对着高座之上的法官微微一笑:“我爱他。”   ----------------------------------------------------------------------------------   无晦春秋:   本文所有设定皆在架空世界,主角两人对架空世界的相关法律(alpha之间的婚姻属骗婚罪)进行反抗,但是大家在现实生活中要遵纪守法呀~ 第52章 害死我(一更)   看到秋意北脸上青紫还留着淡淡痕迹的梁少泽差点暴走,他比晏燕还快地冲到秋意北面前。   “你疯了!在警察局袭警?!你明明当天就能出来的!”梁少泽压着嗓子怒骂。   秋意北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看了看梁少泽和晏燕的身后,问:“陆渟呢?”   梁少泽和晏燕的脸色皆是一变。   梁少泽拉着秋意北就要走:“我们先上车。”   秋意北甩开梁少泽,又问了一遍:“陆渟呢?”   梁少泽站到秋意北面前,“你觉得在警察局门口谈论陆渟合适吗?先跟我们离开这里。”   三人上车之后,一言不发,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他们之间。   直到三人回到了秋意北和陆渟的家,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秋意北平时穿透力极强的目光此时暗淡无光,定定地看着犹豫不开口的梁少泽。   晏燕先开口:“梁少,我说吧。”   “不用,我说吧。”梁少泽把这件事扛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秋意北说:“有几件事,我一件一件说,你一件一件听。”   秋意北抬了抬眼。   “第一件事,陆正庭判了,他被判——”   秋意北打断梁少泽:“我没兴趣。”   “……好,那就说第二件,你十年前的商业间谍罪翻案了。”   “什么意思?”   “就在你们婚礼第二天,方丽市公安总局收到一份匿名包裹,包裹里是你十年前被污蔑商业间谍罪的所有证明你清白的证据。翻案公告当天就发了,我转发到了你的邮箱,你等一下可以看,相关赔偿下个月应该也会到。”   “是陆渟做的。”秋意北说了一个肯定句。   梁少泽:“看样子是的。”   秋意北:“这是他送我的结婚礼物。”   梁少泽低头沉默了,那天两人满载着希望从红毯远处跑来时,他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如果不是自家老爹还在场,恐怕他要比两位新人先哭出来。   他整理了情绪,再次开口:“还有第三件事,陆氏集团被冻结资产,陆公馆整栋房产,还有他们名下的几辆车,全部被法院收走。陆渟因为被揭发是alpha,他的溺烸也受到牵连,虽然有他那些小伙伴在苦苦支撑,但还是……”   梁少泽一时说不下去,但在秋意北询问的目光下,他顿了顿,继续说:“最后一件事,陆渟失踪了。”   此话一出,秋意北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头脑发胀,后脑曾经的伤像是报复一般凌迟着此刻的秋意北。   梁少泽和晏燕立刻上前撑住秋意北佝下去的上半身,为他拍背倒水,等他渐渐缓和,梁少泽才又说:“我和晏燕动用了我们能用的所有关系,找了七天七夜,最后只能知道他是被人带走了,但是是被谁带走的,带到了哪里,我们查不到。”   晏燕也哽咽着说:“我们……一点痕迹都查不到。”   她还想继续说,但是情绪的激动让她说不出话。   梁少泽:“一夜之间,陆家人像是集体人间蒸发了一样,陆渟、他大哥陆渊、他养母、他秘书欧阳荣,甚至那个弟弟要动手术的小alpha,全不见了!我有想过他会不会被带到了警局,因为陆家的影响力所以警方会用畏罪潜逃的借口隐瞒这一事,可是我怎么也查不到,就像是有一股不能反抗的力量在阻拦我。”   “我知道……”秋意北拍了拍梁少泽的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知道,你们尽力了,我……我上楼休息一下,你们先走吧。”   说完,秋意北就甩开梁少泽和晏燕,独自一步一步,撑着扶手缓慢向上。   梁少泽与晏燕对视一眼,放轻了声音:“让他休息一下吧,陆渟我们继续分头找。”   咚——!   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梁少泽和晏燕同时转身。   秋意北从楼梯上滚落,意识全无,额头撞击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   “病人近日是否头部遭受过重击?”医生拿着秋意北的脑部CT说。   梁少泽和晏燕面面相觑。   医生也看出他们并不了解病人的病情,便说:“CT片显示病人近日头部遭受过重击,曾经受过伤的部位本来就有一块淤血未被全部吸收,现在这块淤血因为这次的重击变大了很多倍,直接压迫了他的神经,如果不紧急进行手术,恐怕有生命危险。”   “好!我们同意手术!”梁少泽说。   医生:“请问谁是病人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个字。”   “家属……陆渟……”   梁少泽想到了宣布撤销秋意北与陆渟婚姻的公告。   可是除了陆渟,还有谁是秋意北的家属。   “我是,我是他妹妹。”晏燕突然开口。   梁少泽:“你……”   晏燕:“抱歉梁少,等我哥没事了我再和你解释。”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可是秋意北是开颅手术,还有术后症状,所以他昏睡了整整半个月才醒过来。   这半个月,梁少泽和晏燕轮流来医院照顾秋意北,另一个人就离开医院去找陆渟。   秋意北醒来时看见梁少泽在他床前正在打电话,听他的话语里,还是在帮他找陆渟。   “我操你大爷的,你终于醒了!”梁少泽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   “辛苦个屁,能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就是我这辈子最牛逼的事了,而且我也不能在找到陆渟的时候告诉他,我把他老公照顾死了,你知道你家陆渟的,记仇的很!”   秋意北听到陆渟的名字,还不能动的身体微颤了一下。   梁少泽的开心不是假的,甚至眼角还有些湿润,也是因为高兴过了头,口无遮拦提了牵着所有人心的人。   “你再睡会儿,我把晏燕叫来,她看见她哥没事了一定很高兴。”他连忙遮掩。   自从秋意北从昏迷中醒来,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开始发展,除了那个消失的人。   在秋意北做康复训练的半个月中,陆氏集团的残局被秋意北全盘接收,南飞地产一跃成为仅次于梁氏集团的地产企业。   至于陆渟的溺烸,秋意北帮助他们渡过危机后便不再插手,他要等陆渟回来,溺烸的一切,只能陆渟作主。   一个月,秋意北出院了。   就在秋意北刚坐上梁少泽接他出院的车时,晏燕的电话打了过来。   “哥,我找到欧阳荣的行踪了!”   “在哪儿!发给我!”秋意北二话不说,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梁少泽坐在车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秋意北一个跑远,就不见了踪影。   晏燕发来的位置就在北郊贫民窟附近,是离幼南路27号不远的一栋居民楼。   由于贫民窟小路繁多且交杂,所以秋意北找到这里废了一些功夫。   就在他犹豫到底是哪一个单元门时,角落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人只露出了一只细瘦的脚腕,秋意北瞳孔骤然一缩。   “陆渟!”   那人身形一顿。   秋意北追了过去,看着比之前瘦了太多的背影,在距离那人三步远的位置停下了,他一时竟不敢认。   “陆渟……”秋意北又叫了一声。   那人缓慢转身,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猝然撞进秋意北的眼睛。   手术的刀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陆渟下巴一圈泛青的胡茬,更是刺痛着他的眼睛。   秋意北下意识抬手,想去捧陆渟的脸,“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   陆渟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了,虚虚地挡着他的眼睛,让秋意北看不清陆渟此刻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情绪。   陆渟张了张嘴,还没等发出声音,楼上突然“砰”的一声,玻璃砸碎的声音。   秋意北还没反应过来,陆渟已经冲上了楼。   跟着陆渟,秋意北追去,陆渟一路跑上楼梯,最后右拐进了5楼的一家住户。   秋意北紧跟着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单人沙发。   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是蒋芳月,但是与之前的蒋芳月差别巨大,她浑身都被绑着布条,口鼻罩着氧气面罩,双目呆滞,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   床边水杯的碎片散落一地,看着像是蒋芳月精神失常挣扎时打碎在地的。   陆渟什么都没说,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片都扫了,然后又检查了蒋芳月的输液瓶。   这一切,陆渟都好似屋内没有秋意北一样,仿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秋意北觉得自己好像是那个多余的人,是那个来打破陆渟本来生活的人。   陆渟收拾好一切后,绕过秋意北准备去洗手,秋意北一把将陆渟捞进了怀里,半强迫地带他出了这间屋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秋意北环着陆渟腰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敢用力,陆渟瘦了太多,就好像秋意北稍微一用力,陆渟浑身的骨头就要碎掉了。   “婚礼现场受了刺激,已经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还有呢?”   还有你自己呢?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渟抬头,对着秋意北的眼睛,平淡道:“没了。”   说完陆渟转身就要走,秋意北抓住陆渟的手腕,颤声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想害死我?”   秋意北的头真的很痛。   陆渟淡淡道:“我也找了你很久。”   秋意北的手一顿,“?”   陆渟:“先让我把母亲的病治好,其他的事,我们后面再说。”   秋意北放开了陆渟,任他回到了那间小小的房子,继续做他孝顺的儿子应该做的所有一切。   秋意北望着陆渟单薄的背影,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有些站不住。   他看了很久,最后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离开了。   门关的声音让陆渟浑身一凛,他再也支撑不住,脱力了一般蹲了下去,用胳膊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咳嗽着。   ----------------------------------------------------------------------------------   无晦春秋:   七夕快乐呀~今天加更,二更晚上九点~ 第53章 他懂(二更)   夜色已至,安顿好蒋芳月,陆渟将自己窝在了小小的单人沙发里。   现在已经是初冬,陆渟还穿着单衣,唯一一件毯子盖在蒋芳月的身上。   陆渟蜷缩成一团,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暖和一些,可是还是无济于事。他断断续续咳嗽着,怕吵了母亲休息,只能用袖子捂住嘴,闷闷地咳。   等到后半夜,他开始发起烧来。   陆渟自己都觉得奇怪,从狱中出来,这么久了,他几乎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只吃一顿饭,都没有什么事,怎么今天一见了秋意北,就脆弱地生病了。   发热让陆渟无法安然入睡,前段时间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钻进他的脑子。   他是在半个月前被放出来的,陆公馆被收,母亲和欧阳荣一起失踪,秋意北也找不到了,他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他去了他们的家,秋意北不在。   他蹲在家门前,等了整整一个星期,秋意北都没有回来。   他去了南飞地产,公司大门紧闭。   他给秋意北打电话,给梁少泽打电话,给晏燕打电话……都打不通。   他后来在新闻上知道秋意北受伤住院,他赶去医院,却在临进入医院大门前,被人一掌敲晕,醒来竟然是在医院后身的小路上。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了,有人在阻拦他与秋意北见面,有人要他和秋意北反目。   这个人,就是在他们婚礼上让他与秋意北分离的罪魁祸首,甚至半年前宁雨星的车祸都可能与这个幕后之人有关。   如果这个人在没有被揪出来之前,他就与秋意北相见,他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他像是小时候那样,漫无目的地在平愚市的街道上走,竟然走回了幼南路27号。   陆渟的视线从幼南路27号那栋烧焦的建筑移开,望见了一家窗台外养着的一盆兰花,这盆兰花活了很久了,久到陆渟来到27号它就在。   陆渟想到了小时候经常给他几个馒头包子的邻居奶奶,这盆兰花的主人就是那个奶奶。   这样想着,陆渟走进了那栋居民楼,抬手敲门,过了很久,门才打开。   奶奶老了很多,但身体依旧健康。奶奶一时没认出陆渟,她揉了很久的眼睛,才对陆渟喊出:“你是……囝囝?”   陆渟笑了,他与奶奶见的第一面,就是他六岁时,在路上撞见几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小混混看奶奶一直一个人住,就欺负她抢她钱。   他上去和他们打了个两败俱伤,小混混都被赶走之后,奶奶把他搂在怀里,疼惜地给他擦脸,问他:“囝囝疼不疼啊?”   “奶奶,是我啊。”   陆渟已经长高了很多,奶奶不能再像那个时候一样把他搂在怀里了。陆渟配合地蹲下去,让奶奶贴贴他的脸。   就在他蹲下去的那个瞬间,他瞟见了奶奶的屋内躺着一个人,那人手腕上的玉镯十分眼熟,眼熟到陆渟顿时瞪大了双眼。   “母亲……”   奶奶擦擦眼泪,终于想起了这件事,说:“囝囝啊,我在路上捡到了她的呀,你看看,她是不是当年常常去你们27号,给你们买书、捐钱的那个夫人呀。”   “是她……是她……”   温度越烧越高,陆渟的意识也开始混乱,口中无意识说着胡话。   “奶奶……母亲……阿北,阿北……”   他一直在叫人,到最后,他只叫“阿北”一个人。   “阿北来了,阿北在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进陆渟的耳朵,他尝试睁眼,却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阿北……冷……”   陆渟说完,又把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秋意北脱下自己的大衣,包裹住了陆渟的整个身体。   老式居民楼的防盗门很容易撬开,秋意北只捡了一根铁丝,捅了几下就打开了门。   刚打开门,他就听见陆渟在叫“阿北”。   秋意北蹲下去,单膝跪在沙发旁,将陆渟整个人圈在了怀里,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打着呼吸。   陆渟的呼吸快要把秋意北烫伤了。   不知道秋意北维持这个姿势抱了陆渟多久,陆渟在睡梦中恢复了些意识,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要绕过秋意北抱住他,却在刚抬起手的时候,碰到了一件金属物品。   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   陆渟只能用手去摸,这件金属物品环着秋意北的脖颈,最后固定在了后颈上。   陆渟的手在触碰到秋意北的腺体时,喉咙一下子哽住,一缕酸痛的感觉从心头开始蔓延。   秋意北戴了项圈,秋意北戴了能抑制住自己信息素的项圈来见陆渟。   “把手缩回去,放在外面冷。”秋意北说。   陆渟没听,动手就要拆掉他的项圈。   秋意北拦住了他,“发烧还不够,还想更难受吗?”   陆渟的手被秋意北重新塞进怀里。   直到这时,陆渟才真的觉得,两个alpha的结合……真的有违天性。   “结婚证被烧了。”   “我知道,不过那张纸没那么重要,对吗?而且你看,我抢回了这个。”   秋意北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本该粘在结婚证上的照片,凑到陆渟的眼前,给他看。   陆渟将这张满是烧灼痕迹的照片接过去,直愣愣看了很久,最后是无法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注视。   秋意北把照片收了回去,一下一下给陆渟顺着背,并凑到陆渟的耳朵,柔声说:“再等等,等我把那个人揪出来,就带你回家。”   说完,秋意北吻上了陆渟滚烫的唇。   陆渟嘴角慢慢勾起,他就知道,那句“我也找了你很久”秋意北听得懂。   他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许久没有过的安心,如今再次出现,陆渟在高热的折磨下再次昏睡过去,只是这次他不再被梦魇折磨,他安稳地用睡眠来治愈自己的伤病。   秋意北望着陆渟被烧的通红的脸颊,从额头开始,鼻尖,耳垂,下颌,依次亲过去。   天渐渐亮了,秋意北把深夜造访之前就买好的退烧药放在桌子上,烧开了水放在一边晾凉,然后拖着他跪麻的腿,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当他彻底离开这栋居民楼时,给晏燕打了一个电话。   “有人在阻拦陆渟找到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明白了。” 第54章 第一块糖   秋意北第二天来的早了一些,虽然也是趁着夜色,还把张扬的红色宾利换成了黑色大众。   除了保暖的加绒风衣,秋意北能怎样不起眼,就怎样打扮自己。   他下了车,从副驾驶上小心翼翼拎出一个小的保温袋,走进单元门时还对着包裹笑了笑,便三步并作两步跑着上楼梯。   当他爬到四楼半时,从陆渟现在居住的屋子走出了一个和蔼的老人家。   秋意北下意识停下脚步,向后撤了撤,躲进楼梯拐角处。   只见那位老人家刚走出房门,身后就探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秋意北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陆渟。   隔得有些远,秋意北听不清陆渟对老人家说了什么,只能看见过了一会儿,老人家就与陆渟告别下楼,陆渟则关上了门。   秋意北见躲不过,便想装成这栋楼的其他居民,没想到被老人家一语戳穿。   “孩子,你是来找囝囝的吧?”   “囝……囝?”大概是老人家对陆渟的爱称。   想及此,秋意北也不自觉低头一笑,很可爱的称呼。   老人家压小了声音,凑到秋意北跟前说:“快上去吧,夫人今天没闹,病好了很多,现在睡熟了,我给囝囝做了好多他爱吃的,你也快上去一起吃。”   “老人家您……认识我?”   “我在囝囝手机里见过你,睡的香香的呀。”   “啊?”   秋意北不记得陆渟手机里什么时候有的自己照片,还在犹豫是问一问还是赶紧道谢去找陆渟,就听老人家发现了他手里的保温袋,问他:“给囝囝准备的?”   “嗯,”秋意北温柔一笑,“做了个小甜点,给他开开胃。”   “囝囝不爱吃甜的的。”   秋意北刚要说他知道,所以特意减少了糖的用量,老人家就像是和秋意北唠起了家常,又说道:“他小时候被扔在孤儿院门口就是吃了好久的糖,我从家里窗户看着,可怜的紧啊。”   说着,老人家还叹了口气。   “我瞅见他妈妈怀里抱着个小婴儿,却把囝囝扔在了孤儿院门口,还给了囝囝一块糖。后来囝囝和我说,他的妈妈告诉他,糖吃完了妈妈就来接他了,可是糖块太大了,他怎么都吃不化,眼瞅着天就要黑了,他害怕,就把糖块吐出来,放在地上用小拳头砸,用石头敲。糖块碎成了几小块,他就从地上捡起来塞进嘴里,可是糖是化了,他的妈妈也没来接他。”   晏燕曾和秋意北说,在27号的那些日子,别人或许一个拥抱才能笑一笑,陆渟只需要一块糖就够了。   可是后来——   秋意北看向自己手中这道减糖的冰乳酪。   ——他连糖都不需要了。   “你也是奶奶的好孩子,好孩子乖,别给囝囝吃糖,啊。”   老人家说完,不等秋意北反应,自顾自下了楼去,只给秋意北留下老人家这个年纪并不怎么佝偻的背影。   或许是听到了楼道里有动静,秋意北再抬起头时,陆渟恰好开了门。   果然如老人家所说,她给陆渟做了很多道家常菜,只不过一看,就发现陆渟没动几筷子,而且也不打算再吃了。   秋意北:“你听见我的声音了?”   陆渟神色恹恹地窝在沙发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病容,“没有,我是在想,你今天怎么还没来。”   陆渟这番话说的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   秋意北放下自己带来的保温袋,坐到陆渟面前。他明明已经吃过饭了,却还是装作自己胃口大开的样子,拿过陆渟的碗筷,边说饭菜真香,边往嘴里塞了几大口。   陆渟好像被秋意北的吃相勾的也有了点食欲,坐了起来。   秋意北抓住机会,夹起一块鸡肉直接塞进了陆渟的嘴里。   “嚼。”   陆渟茫然地嚼了嚼。   秋意北被逗得一笑,“咽了。”   陆渟听话地咽了下去。   就这么一个瞅准机会塞饭,一个说让嚼就嚼,说让咽就咽,陆渟还真吃进去了小半碗饭。   天彻底黑了下去,秋意北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站起身时不小心踢到了他带来的保温袋,眸色一暗,不动声色地将它推到了桌底。   陆渟趁着秋意北整理桌子,去检查了蒋芳月身上的仪器,确保正常运行,以及蒋芳月的各项身体数值都处在正常区间。   “走。”秋意北过来牵住陆渟的手,带他出了屋子,一路向上,爬到了顶层7楼。   老式居民楼年久失修,各个出口都生了锈。   秋意北爬上铁架子,半天没推开通往天台的铁盖子,最终不得已放弃,和陆渟并排坐在了六层半的楼梯上。   秋意北用风衣把陆渟整个包裹住,右臂环上陆渟的身体,陆渟自然而然地把头搁在了秋意北的膝盖上。   秋意北的另一只手摸了一把陆渟的额头,还是有点发热,陆渟也时不时轻咳几声。   手挨上了陆渟就不想离开了,秋意北也想时刻监测陆渟的体温,避免又烧高了。所以他的手就在陆渟的额头旁,一圈一圈绕着陆渟额前的一缕头发。   两个人之间保持了很久的沉默,除了陆渟轻咳时,秋意北会低下头,安抚地亲吻陆渟的耳朵,其余时间,他们两个就像是两尊雕塑,如果不是窗外的月亮爬起又落下,时间仿佛就此被他们人为静止。   “你来找我的三天前,我收到了一笔五十万元的转账,来源不明,但是恰好是治疗母亲一个疗程的费用。”陆渟突然开口。   秋意北手指一顿,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时刻关注着你,不让你和我相见,却又对你不忍心了。”   “我收到的转账还有一笔,在昨天,二十万,同样来源不明。”   秋意北皱起了眉,“两股人?”   陆渟轻咳几声,摇了摇头。   秋意北又摸了一把陆渟的额头,还好,没烧上去。   “还不愿意告诉我,分开的一个月你在哪里吗?”秋意北把自己的头轻轻枕在陆渟的头上。   “这一个月,”陆渟选择不回答,“你过得好吗?”   秋意北立刻道:“不好,一点也不好,头快疼死了,你心疼吗?”   “心疼,也快疼死了。”陆渟说。   “我找了所有地方,还给文心师姐打去了电话,我托警局的朋友打探消息,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说……你是在里面吗?”   陆渟不说话。   见到陆渟这样的反应,秋意北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怎么不把我说出来,我是你的共犯啊。”   “对啊,你是共犯。”陆渟轻声重复。   “怕我的幽闭恐惧症加剧吗?还是怕我头疼?”   都不是。   陆渟拉下秋意北放在他额头上的大手,把他温热的指尖攥进自己发烫的手心里。   “……我怕我心疼。”   秋意北的心脏一下子像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攥到一起,又猛然松开。   他用力拥住陆渟如今变得过分单薄的身躯,说:“我的心也开始疼了。你真的快要把我害死了,陆渟……”   陆渟听了反而微微笑了笑,“那就……一起吧。”   屋外夜间呼号的风突然停了,停了很久,两人之间只有心跳声的静谧也持续了很久,时钟的分针转了几个圈,时针指向了数字3和4之间。   秋意北扶正陆渟的上半身,站起身刚准备把陆渟抱起来,后脑突然一跳的疼,他的伤其实还没有完全康复,偶尔的疼痛还时不时侵袭着他。   但他为了不让陆渟看出来,装作无事地向下走了几个台阶。   秋意北刚要回身问陆渟有没有力气走路,身后突然扑来一个用力的拥抱。   “想让我背你?”秋意北笑着问。   陆渟不回答,牙齿却在解秋意北颈上的项圈。   等秋意北发现陆渟在做什么时,陆渟已经叼着项圈把它扔到了地上。   伏特加信息素的味道铺面而来,陆渟猛咳了一阵。   也是因为信息素的压制被一瞬间解开,秋意北的头痛也在同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陆渟缓过了那阵咳嗽,说:“明天别来了,你需要休息。”   秋意北执拗道:“我来这里休息。”   陆渟再次不说话了。   自从这次重逢,虽然两人分别时间不长,但秋意北总觉得陆渟有一点变了,他看不出来,他心里发慌。   秋意北压下心底的不安,一把把陆渟背到背上,说:“别瞎琢磨了,明天我还来,每天我都来,直到你回家。”   秋意北说完,就迈着稳健的步子,慢慢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下走去。   陆渟在秋意北的背上,告诉秋意北,欧阳荣本来打算把秋意北无罪的证据以邮寄的方式交给方丽市公安总局,但因为婚礼上的变故让欧阳荣不放心,所以第二日亲自去了方丽市,但没想到,将证据交上去后,就被不知名的人绑架了,前段时间又被莫名其妙地放了出来。   陆渟说,他让欧阳荣先躲起来好好养伤,欧阳荣不放心陆渟,昨天偷偷来过这里,陆渟看出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和秋意北说,欧阳荣给他用。   秋意北每句一回应。   陆渟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他说:“这次你来……好不好?我想歇歇……”   “好……你歇歇,有我在呢,老公在呢,是不是?”   “是”的气音都没发出一半,陆渟就睡了过去。   秋意北恰好背着陆渟走到那间小小屋子的门外,他却没有开门,而是站在门外站了很久。   最后他没有进去,而是背着陆渟下了居民楼,出了小区,出了北郊贫民窟,走上了大道。   秋意北背着陆渟,慢慢地走。   他突然想起那晚陆渟敲下几枚钢琴键写成的曲子,不自觉哼了起来。   他背着陆渟走了一个晚上,那首曲子也哼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陆渟醒时,好好地躺在单人沙发上,身上还盖着秋意北的风衣。   陆渟撑起身子,够到桌子上的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收到了一条来自秋意北的消息:   “记得吃药,好好吃饭,天黑了等我。”   陆渟起身时瞥见了被秋意北藏在桌下的保温袋,他拿出了那份特别的冰乳酪,挖了一个勺尖,尝了尝。   是甜的。   他不喜欢甜的。   但是这份甜刚刚好,他喜欢。   陆渟放下勺子,在手机上打字时,嘴角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回他:“秋大老板,跑调高手。” 第55章 我好想你   初冬正午的阳光并不怎么热烈,反而温温和和的。   陆渟住在这里没有换洗的衣物,他现在从头到脚几乎都是秋意北的。   宽松大衣的领子把陆渟的半张脸几乎都遮住了,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闭眼感受初冬阳光的沐浴。   “陆渟,你找我?”身后响起了梁少泽的声音。   陆渟恍然回神,转身冲梁少泽礼貌一笑,本想握个手,但是梁少泽好像看出陆渟有点冷,抬手阻了阻。   陆渟也大方接受了梁少泽的好意,手继续插在衣兜里,说:“是,我找梁少有事拜托。”   “秋意北的事?”梁少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陆渟也不意外,点了点头,轻咳两声,开门见山:“这次婚礼变故,有人是冲着我和秋意北来的,他阻止我和他相见,甚至想让我们反目。我知道梁少最近为了我们操劳不少,但始终没有一点头绪,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让对面的人得到一点甜头呢?”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秋意北演戏?”   陆渟垂下了眼眸,微微笑道:“真真假假,演的戏才可信。”   梁少泽慢慢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陆渟,你要瞒着秋意北?你疯了?他多在意你你不知道吗?你要瞒着他和他演反目的戏码,你不怕他、怕他……”   “怕他生吃了我?还是怕他头疼病再犯?”陆渟笑着说。   “你自己心里清楚!”梁少泽有些气急败坏。   陆渟温温和和地笑着,在梁少泽眼里,他从没见过陆渟放下一切戒备心和算计,眼里只有几乎难以想象的爱意的样子。   陆渟拢了拢大衣,问梁少泽:“梁少,像秋意北这样的人,你见过几个?”   不等梁少泽回答,陆渟自顾自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干净、坦荡。他所有的图谋不轨、阴谋算计全都毫无保留地摊到我面前,然后让我去选。他所有的感情都是那么的热烈,他的恨,他的爱,都热烈地让人招架不住。”   外面冷风嗖嗖,陆渟大病初愈,有点受不住,说到一半,咳了好一阵,才在梁少泽关切的眼神中,继续道:“他爱我什么,我不知道,我爱他什么,我清清楚楚。”   梁少泽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开口道:“秋意北昨天还和我说,有事不要去找你。他说他不想你再去冲锋陷阵。他说他不管你愿不愿意,他只想把你护在身后,你的一切他都负责。我本来还想替他打抱不平,两个人的事,怎么可能一个人安心地躲在另一个人的身后。”   陆渟笑笑赞同地点头。   梁少泽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俨然换了副神态。   他认真说道:“我是秋意北的朋友,如果不是他,我和你可能除了梁陆两家商业相关,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更不会成为朋友。所以别怪我偏心,我就是站在秋意北那边的,你在意他,我就帮你,你不在意他,我就揍你,就这么简单。”   “好,”陆渟伸出手,满意地笑道:“既然这样,那么合作愉快,为了你的朋友,我的爱人。”   梁少泽握了陆渟的手,目送陆渟离开。   直到陆渟的身影彻底消失,梁少泽才向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看。   树枝哗啦哗啦的声音响了一阵,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梁少泽:“都听见了吗?”   秋意北阴沉着脸,看向陆渟离开的方向,“听见了,听的一清二楚。”   ——   巨大的音响里,闹人的声音噼里啪啦向三个人包围而来。   晏燕和梁少泽都双手堵着耳朵,皱眉看着靠在酒吧椅背上往自己嘴里一杯接着一杯灌酒的秋意北。   “秋意北你有毛病!”梁少泽扯着嗓门喊,“陆渟亲口承认他爱你,就算他要背着你做什么,那也是全心全意为了你,你在这儿买什么醉啊!我要是你我开心还来不及!”   “你不懂……”秋意北端着酒杯,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摇晃晃。   他把杯底的酒一饮而尽,眼神迷离:“你们不觉得可笑吗?这么久了,我爱的人,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他,却知道他自己为什么爱我?爱怎么可能列出一二三,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梁少泽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晏燕见状,对梁少泽说:“梁少,这里有我呢,你先回去吧,你在平愚市不是什么普通身份的人,在酒吧待久了容易给梁董事长带来不好的影响,更何况陆渟和秋意北都拜托你了很多事。”   梁少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照顾好他,有事打电话。”   晏燕点头,目送梁少泽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息离开了。   秋意北酒劲上头:“他不知道我爱他什么,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爱就是爱了,就是非他不可了,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晏燕坐在一边,静静看着秋意北,不说话。   “不过……听到他对梁少泽说这种话,我倒也真的想问问自己了,我爱他什么?爱他的脸?他的身体?还是无论他有多么难过,依旧会对别人挤出笑容的那种——近乎病态的坚强?我到底是爱他,还是可怜他?陆渟想知道确切的答案,我也想。”   “不,”晏燕定定地看着秋意北,“你爱他,你不是可怜他,他不需要可怜,你就是爱他。”   秋意北又给自己叫了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喝下半杯,晕眩感一下子涌上头,秋意北坐不住,斜靠在椅背上。   他好像没有听到晏燕的话,继续自顾自话:“我大概真的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了。你知道吗,他在狱里没有指认陆正庭,不只是陆正庭逼迫他伪装成omega,其他所有的他都没有作证。我今天才知道,他早早就让欧阳准备好了陆正庭的那些罪证,比我要早得多,可是他一件都没有让欧阳拿出来。”   晏燕一把拦下秋意北准备继续再喝的手,说:“他和陆正庭之间的恩怨……还有他对陆正庭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我们谁都不是他,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心里怎么想。”   秋意北:“是,我不了解他,我们太快了,上床领证相爱,都太快了……他甚至都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一句——他爱我。”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一切都进行的太快。   就像秋意北自己说的,上床、领证、相爱。   他们好像在还没有看清对方前,就迫不及待划破胸膛,指着自己血淋淋的心脏,让对方看。   你看,我多爱你。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觉得,自己是爱了,爱得欲生欲死了。   “其实爱不爱的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晏燕突然开口,打断了秋意北陷入死循环的思绪。   “他从小就一直在被抛弃,他永远是别人的第二甚至是第三第四选项。他从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能那样坚定地选择他。哥,你要给他害怕的权利,你要给他患得患失的权利。”   秋意北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   晏燕:“他在学习去爱你,你怎么能不给他机会呢?”   秋意北渐渐坐直了身体。   看到秋意北的样子,晏燕松了口气:“快回去吧……”   秋意北茫然下意识问:“回哪儿?”   晏燕:“陆渟的身边,凌晨三点了,他一定还在等你。”   秋意北:“凌晨三点……算了,他不一定在等我。”   晏燕听了,一口气憋了很久,最后道:“你还想对他说话不算话吗!”   秋意北不解,怎么陆渟和晏燕都说他说话不算话,“这是什么意思?”   晏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到秋意北面前,轻轻点了点秋意北右耳垂后面的位置,说:“去看看陆渟的这里吧。”   望着秋意北离开的背影,晏燕从心底彻底放下了,那个曾经没有任何人看破的,未来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不该有的情感。   ——   秋意北走着去的北郊贫民窟。   不只是因为喝酒不能开车,更是他想用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对陆渟说天黑了等他,如果陆渟没有等他,要怎么办,如果陆渟一直等他到现在,他又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秋意北就走进了小区,离单元门越来越近了。   他也逐渐看见有一个身影,坐在一楼的楼梯上,脑袋靠在扶手上睡着了。   陆渟裹着秋意北的大衣,坐在单元门的门口,一直在等。   秋意北想过陆渟可能会在屋里没睡,或者听到他上楼的声音早早给他开门,但他没有想到,陆渟会坐在秋意北只要一走进小区,陆渟就能一眼看到他的地方。   想起晏燕的话,秋意北小心翼翼地绕到陆渟身后,蹲下去,凑近了看,一枚小小的,如果不是特别认真地去看,都不会被发现的朱砂痣,点在陆渟的右耳垂后。   那枚朱砂痣,小到——秋意北和陆渟在一起这么久,从未发现过。   秋意北唯一注意到的,就是陆渟思考时爱用手指点这个位置,文心也和他提过,还提醒秋意北,如果陆渟做这个动作了,那就是要使坏了,让他一定小心。   看到这颗朱砂痣的那刻,排山倒海的记忆向秋意北扑来。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看着陆渟窝在楼梯与扶手间的夹角里,背对着他的样子。   那个小小的,曾经在幼南路27号,背对着他,倔强地不肯回过头的小男孩的身影,还有他耳垂后十分不显眼的朱砂痣,与此刻的陆渟完美重合。   是他,那个秋意北放弃的小男孩,就是陆渟。   这一瞬间,秋意北差点没站稳。   他从背后抱住了陆渟,头死死地抵在陆渟的背上。   陆渟醒了过来,知道是秋意北,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嗓子还哑着,就演起了戏:“你怎么来了?一会儿秋意北就过来了,小心被他发现咱们两个的奸情。”   “你他妈的……”秋意北被气笑了。   陆渟也轻轻笑了起来。   秋意北压抑着喉咙的哽咽,抬起头,配合陆渟:“你和秋意北已经不是法律承认的夫妻了,他现在算你的前夫,就算被发现了,他能把我怎么样?”   陆渟拉过秋意北的手,向后一靠,放心地把自己的头放在秋意北的肩上。   “放心,我会帮你拦着秋意北的,你先跑。”   “操……”秋意北今晚恐怕要把二十多年没说过的脏话都说了,并且他忍不住用手心拍了下陆渟的脑门。   “虽然我多了一个前夫,但……”陆渟抬起了手,婚戒还在无名指上借着月光闪着光,“我身边不也多了一个,为了一张已经没有法律效力的破纸——被打的住了一个月院的秋先生。”   秋意北收紧抱住陆渟的手臂,头凑了过去,鼻尖轻轻蹭着陆渟的右耳垂,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反复重复着:“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陆渟也不说话,就听着秋意北骂他,嘴角浅笑。   秋意北把脸埋在陆渟的脖颈,近乎病态地摄取陆渟的信息素。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陆渟病态的坚强里,还有他的一把火。   秋意北想,我这辈子,可能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注定要栽在他身上了。   哪有人第一次见,就欠对方的呢?   “下次早点来。”陆渟突然开口。   “嗯?”   陆渟躺在秋意北的肩头,放心地闭上眼睛,“我好想你。” 第56章 石头   秋意北今天来时,陆渟正捧着电脑处理溺烸堆了一个多月的事务,右上角和欧阳的远程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   秋意北没有打扰陆渟,去帮忙检查了一下蒋芳月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是否正常运行,还有点滴有没有打完,就径直去了厨房。   他从冰箱里挑了些食材出来,又按了按事先就嘱咐陆渟早点拿出来化冻的肉,然后开始了兵兵乓乓地切菜剁肉。   几道简单的家常小菜陆续出锅,秋意北刚准备回身拿碗筷,就瞥见陆渟站在厨房门口,抱臂靠着门看着他。   陆渟:“好像不需要回家,这里也很像家。”   秋意北盛出了最后一道菜:“如果我不来,这里还像家吗?”   陆渟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摇摇头,“不像。”   秋意北笑了笑:“既然这样,还不快过来抱抱你老公我。”   陆渟顿了顿,很快了然一笑,走上前去,环着秋意北的腰,抱了上去。   他的下巴搁在秋意北的侧颈旁,抬头一眼不错地盯着秋意北。   秋意北手里还拿着锅铲,低头与陆渟对视许久,半晌才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陆渟轻轻问:“你舍得我吗?”   秋意北一秒钟都没有停顿,立刻答道:“不舍得。”   陆渟微微挑眉,“我还没问你舍得我什么。”   秋意北不去看陆渟,“你什么我都不舍得。”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陆渟收敛了笑意,继续盯着秋意北。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秋意北重新低下头,对着陆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舍得,关于你的一切,无论是什么,我都舍不得。”   陆渟的嘴角刚要弯起,就听秋意北语气急转直下,再次开口:“从我这里得到确切的承诺之后,打算去做什么自我牺牲?嗯?”   陆渟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后退,后腰却被秋意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锅铲的手强行按回他的怀里。   “我不舍得你,你就舍得我。我要是说我舍得,你还打不打算去为我做什么狗屁牺牲?”   “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陆渟,你真是没有心,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爱人,你不瞒着我的朋友,不瞒着我的心理医生,你唯独瞒着我。”   秋意北虽然死死禁锢着陆渟的身体,但他一步一步逼近他,直到把陆渟逼近厨房的角落,然后一把将厨房与客厅之间的门关上锁住。   秋意北继续道:“你嘱咐楼医生好好治疗我的偏头痛,你嘱咐梁少泽不要告诉我还和他事先通气,你这是要做什么?现在和我的浓情蜜意,是不是不知道哪天转头就要和我反目了?你既然知道你这样做我会痛苦得头痛,也知道我会不放心你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好像我有多么不在意你一样而去牺牲自己?你为什么这么矛盾?知道我爱你却又不相信我有多爱你?”   一声声逼问让陆渟拼命想后退,但是秋意北的手臂此刻好像两条被施了魔咒的铁链,死死禁锢着陆渟想要逃离的身体。   秋意北此时波涛汹涌的目光仿佛是两把剑,刺穿了陆渟的双眼,直直扎进他的心里。秋意北的每一句话,都正中陆渟挣扎的内心。   秋意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悠长又悲伤地问:“你告诉我,我往你的心里面丢一颗钻石,多久才可以听到回声?”   犹如被重击一般,不久之前陆渟心上被秋意北打开了的一个小口子,此刻仿佛破溃决堤一般,在这一瞬猛然喷涌出了无尽的鲜血。   陆渟生理反应地想咳嗽,甚至心口难受地想呕吐。   他颤颤道:“不用钻石,石头就行。”   接下来的颤抖,都淹没在了秋意北堵上来的吻中。   “陆渟……别想成为被人歌颂的伟大爱人者,想算计我让我欠你的……你想都不要想!”   “那让我……让我欠你的。”陆渟喘不上来气,抓着秋意北的上臂勉强说道。   “我说了,我不舍得……我以前说话不算话,但是从今以后,我说过的每一个字你都给我记住了,但凡我没有做到,你就……”   秋意北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陆渟的双唇死死地堵住了。   一场调转了主动方与被动方的亲吻结束,陆渟说:“我也不舍得你……”   局势再次调转,洗碗池旁边没有放稳的空碟子应声而碎。   与此同时,陆渟在难以招架的亲吻间隙中,手背到身后,掏出了手机,并且通过肌肉记忆,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   ——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电脑还荧荧亮着光,而陆渊的脸也在电脑屏幕前忽明忽暗。   叶春风的邮箱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点开后是一段视频——陆渟与秋意北在忘我地亲吻。   这段视频很短,不到三十秒。   这三十秒里,陆渊听到秋意北一遍一遍地说“我爱你”,却没有听到陆渟的一句回应。他的手不自觉渐渐用力攥紧。   视频的画面不清晰,拍摄角度甚至都没有照到两个人的全脸,视频的内容也只有旁人并不感兴趣的佳侣的亲吻,没有任何其他劲爆的画面。   但陆渊将这段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声音也不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段视频播放了不下十几遍,叶春风的邮箱又响起了“滴滴”两声,一条来自另一个陌生邮箱的视频邮件从电脑屏幕右下角蹦了出来。   陆渊点开了它。   同样的一段视频,不同的拍摄角度。   陆渊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新收到的这段视频。   这两份视频的拍摄角度,就好像是这两位“摄影师”隔着中间的秋意北与陆渟,同样在热吻。   手里的鼠标被陆渊捏的“嘎吱”作响,抬手想把鼠标扔出去,目光却看向了在一旁小床上睡着的叶春风和他怀里的小云,陆渊的手顿了顿,又将鼠标轻轻地放回了桌子上。   陆渊摇着轮椅到床边,伸手给叶春风盖上了蹬跑的被子,然后就在床边一直注视着熟睡中的叶春风。   ——   收拾好剩菜剩饭放进冰箱,洗干净碗筷,秋意北关灯从厨房出来时,陆渟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秋意北看了看时间,恰好零点。   他犹豫了几秒,褪掉拖鞋,轻轻走了过去,确定陆渟睡熟了之后,给他盖上被子,转身顺走了陆渟的电脑。   秋意北抱着电脑,坐在马桶上,飞速地登录自己以前上学时候用的,但已经很久都没再打开过的邮箱,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往电脑里传了一份文件,然后点击发送。   发送成功,秋意北退出了自己的邮箱,重新登录陆渟的邮箱时,突然发现陆渟的发件箱里有一封邮件,发送地址和他刚才发送的那条邮件一样。   秋意北点开,并看完了附件里视频的内容。   片刻怔愣过后,秋意北摇头笑了一下。   “秋老板在笑什么?”   秋意北猛然回头,发现陆渟就站在卫生间门外,探头进来问。   秋意北一时没收住力,合上电脑盖的动作特别大,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陆渟并不在意秋意北用他的电脑看了什么,眼睛还留着没睡醒的倦怠,微笑着问秋意北:“在看片?”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意味深长,就像上学时候男生之间聊的那种话题。   秋意北从容答道:“一个人看片没意思,要一起吗?”   “不要。”陆渟清醒了一点。   “不要?”秋意北又问了一遍。   “不要一起看片。”陆渟一本正经回答。   秋意北把电脑放在了洗衣机上,拉过陆渟,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的腿上。   “那你——”秋意北点了点陆渟的后腰,“要吗?”   陆渟不顾秋意北逐渐下移的手,凑上前双臂搭在秋意北的肩上,头偏了过去,把秋意北微凸的腺体整个包在了嘴里,然后——猛地一吸吮。   秋意北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渟同样忍住头脑被alpha信息素冲击的胀痛,轻轻说道:“要。”   “在这里?”   “就在这里。” 第57章 我错了   花洒开到了最大,滚烫的水渐渐装满整个浴缸,旁边那俩人似乎不怎么着急,还面对面坐着抱在一起。   “越来越热了。”陆渟说。   秋意北:“水,还是你?”   陆渟呼吸重了重:“都是。今天是我易感期的第一天,你给忘了。”   秋意北:“我没忘,我怕陆总又想找个omega来解决,我是识趣的。”   “识你妈的趣。”陆渟笑骂道。   “哎——”秋意北不轻不重地怼了下陆渟的后腰,“怎么越来越爱骂人了。”   陆渟后腰的腰眼受不得这种刺激,上半身直接软在了秋意北身上,半天,才开口:   “你打我那拳不还我,你骂我的,还不让我骂回去吗?”   “事先声明,那拳是陆总自己不要的。”   秋意北说完,又是半天没等来陆渟的回应。   他刚要把陆渟的身体从他身上扶起来,就听陆渟虚虚地说:“秋意北……好没好,别墨迹了……”   陆渟发烧刚好两天,就迎来了易感期。   心火烧的旺极了,手脚又冷的要命。   这个时候的他恨不得窝在秋意北怀里一辈子不出来。或者……   可秋意北就是故意不让陆渟如愿,一动不动,还说:“没好,浴缸的水还不到一半。”   陆渟早就听到身后浴缸的水都已经溢出来,哗啦啦洒了一地。   易感期的症状并不影响陆渟脑子的转动,他装作丝毫不知情,信了秋意北的鬼话,乖巧地答着:“好……”   但他的手已经默默地伸向了秋意北的后脖颈,并在秋意北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用他冰凉的手指猛地一按秋意北的腺体。   (……)   秋意北不再逼问陆渟,而是再次吻上陆渟:“再答应我件事……”   陆渟:“什……么?”   秋意北在亲吻的间隙,说:“别再说你错了,换个词。”   陆渟被动地接受秋意北缠绵的吻,想问“换什么”,说出口的音却破破碎碎的。   好在秋意北知道陆渟要问什么,便说:“以后你再犯错,别说你错了,说……你爱我。”   水声淅淅沥沥的,此起彼伏。   该结尾了。   陆渟手指掐在浴缸边缘,指尖通红,指节泛白。   他回应着秋意北:“难道,爱你,就是我错了吗……”   秋意北:“你弄反了,你错了是你爱我,你爱我,还是——你爱我。” 第58章 三天零一秒   残局总要有人收拾,陆渟坐在马桶上擦着湿透的头发,秋意北则蹲在地上清理浴室地面上的一层水。   手举累了,陆渟也懒得再擦。   大块的浴巾随意披到头上,陆渟往后靠了靠,缓解自己酸痛的腰,默默盯着秋意北忙碌的背影。   似是感受到陆渟炽热的目光,秋意北擦水的动作一停,站起身时“嘶”了一声,脚下还有些不稳,眼瞅着就要滑倒。   陆渟注意到秋意北的异样,赶紧去扶:“怎么了?头疼?”   “嗯,疼。”秋意北扔掉抹布,把头磕在陆渟的肩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陆渟身上。   秋意北的头一挨上陆渟的脸,陆渟就立刻感受到了秋意北太阳穴快要爆炸的跳动。   他赶紧扶住秋意北,说:“你坐下,剩下的我来收拾。”   “你来?”秋意北虚弱地问。   陆渟没有注意到秋意北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刚要点头,双脚一下悬空,他被秋意北头朝下扛在了肩上。   “你头不疼,你骗我?”陆渟和身上的浴巾缠在了一起。   秋意北不理会陆渟的质问,作势就要把陆渟再扔进浴缸。   “刚换的衣服!”   “再给你买!”秋意北已经把陆渟举了起来。   陆渟闭上了眼睛,可是却迟迟没有等来秋意北的下一步动作,他睁开眼睛,就看见秋意北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陆渟脸上的些许惊恐慢慢转化为一丝愠怒,最后化成了嘴角的一抹冷笑。   还没等秋意北反应过来陆渟这抹笑的意味,他的上半身就一斜,陆渟的腿从他的头顶略过,一个反腿把他推进了浴缸。   而陆渟轻巧地跳了下来,完美落地。   噗通——   陆渟掌握的距离很准,秋意北恰好背朝下摔进了水里,没有磕到一个地方。   回过神的秋意北,半气半笑地望向抱臂得意看着他的陆渟。   在水里呆坐了半晌,秋意北才无奈嗔怪道:“刚换的衣服。”   陆渟学着秋意北的话,说:“再给你买。”   “拉我一把。”秋意北伸手。   陆渟是只狐狸,才不上当。   他后退两步,摇头,“你自己起来。”   “自己起不来。”   “不信。”   秋意北看着满身戒备的陆渟,摇头叹气,扶着浴缸站起时拉长了音:“好——我自己起。”   他刚从水中哗啦啦带出一片水花时,一条厚重的浴巾就蒙了过来。   手真的触摸到秋意北的太阳穴,尽管隔着厚厚的浴巾,陆渟发现秋意北并没有骗他。   陆渟拉过秋意北,让他做到马桶上,手下边给秋意北擦头发,边问:“为什么还这么严重?”   “没多疼,就是最近跳的厉害,感觉不太妙。”秋意北任由陆渟对他的动作,浴巾下嘴角弯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陆渟紧张地问:“哪里不妙?”   秋意北:“感觉不太吉利。”   陆渟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擦秋意北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秋大老板看来还挺迷信。”   话音刚落,秋意北的手就伸了过来,制止了陆渟继续的动作,让他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陆渟刚坐下,本来在秋意北头上的浴巾就掀了过来。   秋意北把他自己和陆渟都蒙在了浴巾里。   两人此时挨的很近,脸对脸,鼻尖对鼻尖。   刚才他们挨的更近,并且紧紧嵌合在一起,可是却没有此刻这样看对方看的清楚。   憋闷黑暗的空间很快变得闷热,充斥着两个人炙热的呼吸。   陆渟一动不动地望着秋意北,瞳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微微震颤。   他不知道他自己此时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但下一秒秋意北的反应让他恍惚回了神。   秋意北的手覆了过来,轻轻遮住了陆渟的眼睛,与此同时,他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陆渟,”秋意北酸涩地笑了一声,“你看别人有过这样的眼神吗?”   “怎么了?”   “太……太爱了,别这么爱我,我受不了。”   如果秋意北有两颗心的话,他可能两颗都已经碎掉了。   “不好吗?”陆渟借着秋意北的力,靠了过去,两人头挨着头,脸挨着脸。   秋意北搂抱住陆渟的身体,轻轻吻了陆渟的额头,没有回答。   陆渟也没有追问,转而说:“这次换我标记你。”   秋意北配合地侧过脖颈,“以后每次你都可以标记我。”   陆渟用舌***秋意北的腺体,却迟迟不下口。   他道:“我想标记得久一点。”   秋意北:“alpha只能被临时标记,持续时间也只有三天。你想标记多久?”   陆渟:“三天零一秒。”   秋意北的喉咙一下子哽住,搂住陆渟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   沉默是他此刻能做出的反应,他静静地等待后颈传来疼痛,却迟迟没有等到,等来的只有侧颈逐渐平稳的呼吸。   秋意北的手松了松,陆渟竟然直接栽了下去,俨然一副已经累极睡着了的样子。   秋意北一手扶着陆渟的后背,一手托着陆渟的头,无奈笑出了声,让陆渟半靠在身上,腾出一只手,扯掉头上的浴巾,给陆渟蒙了个严实,两手一伸,把陆渟抱了起来。   浴室的门是推拉的,秋意北用胳膊肘推开了门,刚走出去两步,他就停住了。   蒋芳月光着脚,披头散发站在浴室门前,静悄悄的。   秋意北呼吸一窒,发现蒋芳月的眼神压根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她自始至终都注视着他怀里脸被蒙着脸的陆渟。   秋意北不太清楚蒋芳月的病情到了什么地步,不知道她现在是清醒还是正在发病,但总归要解释两句:“伯母,陆渟易感期太累睡着了,您有事要和他说吗?”   蒋芳月像是没有听到秋意北的声音一样,还是一动不动盯着陆渟。   陆渟倒是被吵醒了。   他拉下盖在自己头上的浴巾,第一眼就与蒋芳月正正好好对视上。   “放我下来吧。”陆渟的语气淡淡的。   秋意北也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把陆渟放下后,转身回了浴室收拾剩下的残局。   陆渟站在蒋芳月面前,并不与蒋芳月对视,嘴角微微噙着说不出情绪的笑。   他在等,等蒋芳月的下一步动作。   两人静默对立了很久,久到因为易感期的不适,陆渟想找个地方坐下。   蒋芳月终于动了,她从背后拿出了一把刀,慢慢伸向了陆渟。   而陆渟却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笑看着蒋芳月。   秋意北回头不到一秒的功夫,再转过身来,呼吸差点停滞,蒋芳月的刀尖已经挨上了陆渟的脖子。   陆渟却还站在那里笑着看着蒋芳月。   秋意北刚要提步冲过去,陆渟的手突然抬了起来。   陆渟握住了蒋芳月拿刀的手,秋意北见状,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秋意北的瞳孔再次骤缩。   陆渟并没有推开,而是握着蒋芳月的刀往自己这边送,眼见刀尖马上就要刺破陆渟的皮肤了。   蒋芳月比秋意北反应还快,她大叫一声,挣脱开陆渟的手,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秋意北迅速跑过来拉开陆渟,站在陆渟的身前。   陆渟拍拍秋意北的肩:“别紧张,习惯了,她不会真的下手,每次都慢慢的。”   说完,陆渟弯腰捡起了刀,随手放在了床头,才去扶起好像受到了极大惊吓的蒋芳月。   同样怔在原地的还有秋意北。   陆渟注意到秋意北滴着水的手还僵硬地端在身前,安慰了一句:“别担心,不会有事,你先去洗手。”   安置好蒋芳月,陆渟坐到床边给蒋芳月掖了掖被子,抬头看见秋意北已经关了浴室的灯走了过来。   瞧见秋意北裤袋里鼓鼓囊囊的,陆渟伸手突袭,掏出了一包烟。   秋意北下意识想阻止,后来大概也觉得被发现了就发现吧,赶快低头认错才是最正经的。   他想到了他要求陆渟答应他的事,自己的“我错了”到了嘴边,也变成了:“我爱你。”   烟盒被陆渟拿在手里把玩,他随意问道:“还说最近头不疼?”   秋意北蹲下去,手放在陆渟的大腿上,悄声说:“不疼,你就当我说的是真的。”   “当?”陆渟抬眼瞥了一眼秋意北。   一眼就能看出来陆渟还在生气,秋意北凑近了,说:“你是想再听我多说几遍‘我爱你’?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消气了没?”   秋意北越说越近,陆渟终于服输,笑着把秋意北往远了推。趁着秋意北站起身,没腾出手,陆渟快速地抽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哎你——”   陆渟叼着烟,把烟盒还给秋意北,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问题。   秋意北没好气地说:“我可没火。”   陆渟:“不用,叼着闻闻味儿。”   两人不约而同转身望向此刻双目瞪圆,目光无神死死盯着天花板的蒋芳月。   秋意北低头搓了搓两根手指,“伯母是怎么回事?”   陆渟转了过来,笑笑:“她确实是一直想我死的。”   秋意北皱起了眉。   陆渟把烟用两指夹住,凑近闻了闻烟草香,继续说:“我因为两个馒头,就把母亲的车牌号告诉给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只因为两个馒头。”   陆渟自嘲般笑了一下:“车祸发生前,母亲经常去幼南路27号,她会给我们买书买衣服,嘱咐我们要好好读书,不要闯祸。有一次我想从狗洞偷跑出去,是她把我拉了回来,还给了我一块小蛋糕,问我的名字,让我不要再淘气。从那以后,她每次来都会问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   “那个男人……戴礼帽穿长衣。”秋意北想到了报纸上那个男人。   “是他。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跟那个男人走,又为什么会内心毫无波澜地指着母亲的车,对那个男人说:‘那个就是蒋夫人的车。我把你带到了,你可以让我吃饱吧?’”   “你——”   秋意北想说,你只是饿的太久了。   可是第一个字刚说出口,本该好好躺在床上的蒋芳月突然暴起,一把抓起床头的刀,再次向陆渟刺来。   这次秋意北来得及。   “你给我去死吧——!”女人尖利的叫喊陡然从陆渟身后响起。   秋意北迅速把陆渟拉到身后,抬脚踢向刺来的尖刀,却慢了一拍,刀尖划破了秋意北的胳膊,血成股流下,滴在了雪白的床单上。   偷袭的人扑到了床下,秋意北不顾自己手上的伤,立刻又将刀踢远。   蒋芳月已经摔倒,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冲向陆渟。   她继续歇斯底里:“62号!你给我去死!我要杀了你偿命!你还我的小渟!你个冒牌货!你个没有姓名的62号!我恨你!我恨你——!”   她一直都知道陆渟是62号,她一直都知道陆渟不是真正的陆渟。   “她压根没疯!从始至终就没疯过!”   秋意北扯过布条将蒋芳月双手双脚牢牢绑在床上,边打结边冲陆渟喊。   然后秋意北立刻去翻蒋芳月的那些药盒,找到了一剂镇定剂,给蒋芳月打了进去。   药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生效,蒋芳月疯狂挣扎着,铁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秋意北缓了口气,回身时,陆渟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对他爆发出巨大恨意的蒋芳月。   “陆渟?”陆渟脸上呆滞的神情让秋意北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走!走,跟我回家!”秋意北当机立断,他什么都不管了,他要带陆渟回家。   陆渟却拉住了脚下恨不得长出轮子的秋意北,慢慢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先,”陆渟深吸了一口气,“先给你包扎。”   刀刃锋利,从秋意北手腕生生划了五厘米长的伤口。   这个时候,秋意北才感觉出疼来。   他从下往上去看专心致志给他包扎伤口的陆渟。   陆渟从刚才就一言不发。   蒋芳月虽然装了十多年的疯,但镇定剂的作用还是让她慢慢昏睡了过去。   纱布最后一个结打完,秋意北的手自由了,他立刻捧上陆渟的脸,逼迫陆渟看他的眼睛。   “我还在,你还有我。你不是说要标记我吗?来,咬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陆渟递了一丝目光给秋意北后颈的腺体,而后重新看向秋意北,淡淡开口道:   “标记只能持续三天。” 第59章 亏   “我已经安排护工去照顾她了,你洗个澡?”   “嗯。”   陆渟转身去脱衣服,却不成想秋意北一把圈住他,半搂半抱地说:“我陪你进去洗。”   简直胡闹。   “你的胳膊。”陆渟用下巴指了指秋意北受伤的胳膊。   秋意北面色一窘,轻轻抚摸着陆渟泛青的胡茬,改口说:“我给你刮胡子,多久没收拾你自己了?都扎手了。”   陆渟费力地挑挑嘴角,推了一把秋意北:“出来再刮。”   说完,他转身撇开秋意北的手,逃也似地钻进了浴室。   直到门锁落下,陆渟才像是终于得救一样,靠在门上慢慢滑了下去。   太多过去和陆家人相处的场景从蒋芳月真的刺向他开始,就一直在他脑内飞快闪现,刚刚和秋意北说话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了。   陆渟蹲下去,刚要把头埋进双膝之间,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还有秋意北的声音。   “太久没回家,忘记家里热水器怎么开了吗?用老公进去帮忙吗?”   “……别想找借口进来,你手上的伤口有点严重,去吃片止痛的。”   门外一声轻笑,又道:“先掰到最左边,再慢慢拧到右边,左边是凉水,右边是热的。”   陆渟赶紧起身打开淋浴器,水声渐渐掩盖住了他自己的呼吸,门外的身影也终于离开。   随着浴缸的水慢慢升高,浴室内的镜子上并没有出现应有的雾气。   陆渟却依然有些看不太清自己。   他抬起手,向镜子中的自己伸去,手指即将触碰到镜面时,突然一顿,又放下了。   左脚先迈了进去,然后是右脚,最后是整具身体都没进了水中,包括他的头。   前一天和秋意北做/爱时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那时是他故意让秋意北脚底打滑把他按进水里,这次他是自己把自己压进了水底。   冷水完美没过他的上半身,他的双手死死扒着浴缸,强迫自己不许挣脱。   窒息感越来越重,他能感觉到,溺亡的结局离他不远了。   新奇又厚重的濒死感渐渐充盈了他的大脑,让他兴奋,更让他看见了他生命中来来往往的所有人。   爸爸妈妈、妹妹、小燕、陆渊陆渟,蒋芳月、陆正庭……最后在他真的即将溺亡的前一秒钟,他看见了秋意北。   与此同时,好像有一只手从天而降,很大很有力,伸入冷水中抓住了他,胸前陡然传来一股冒着怒火的力道。   空气争抢着闯进陆渟的胸腔,剧烈的呛咳让陆渟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看清了面前真实的人。   秋意北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狠狠揪着他的领子,胸膛正剧烈起伏着,好像比他这个溺水的人都要呼吸困难。   看见眼前人的一瞬间,陆渟活了二十三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此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陆渟勾了勾嘴角,从心底扯出一抹笑,拍拍秋意北的手,安慰道:“我没——”   啪——!   话没说完,右脸就感受到一阵疾风,紧接着一股火辣辣的疼迅速窜了上来。   陆渟脸上瞬间泛起五个指印的红。   “你清醒一点!你不是为了他们陆家人活着的!”   秋意北快疯了!   他一直守在门外,听着浴室里面的动静。   水声一直没有停,但水声也一直诡异地、规律地,发出不是正常洗澡的声音。   天知道当他敲门敲了那么久都没人应,撞开门发现陆渟紫青着一张脸在水下,快没有了生命体征时,他有多么的崩溃。   秋意北捏着陆渟的脸,把他拖到镜子前。   “看看你现在这张憔悴得不成人样的脸,看看你的眼睛,你曾经那么爱笑,现在你眼睛里的笑意呢?这些都是因为我一开始接近你造成的,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快来报复我啊!”   秋意北深呼吸了几下,“你不恨陆正庭吗?你为什么不在警局说是他逼你伪装成omega的?你为什么要包庇他?你去恨他啊!你去恨蒋芳月,去恨陆渊,你恨我啊!”   沉默在两人之间盘旋很久,陆渟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秋意北说的的确没错,但——   “陆家的每一个人,我都没有资格去恨,而你——”   陆渟笑了笑:“我又怎么舍得啊。”   他也有满腹的怨啊,可去哪里生根呢?   秋意北脑子里的一根弦,在听到陆渟最后这句话时,“啪”的一声,断了。   秋意北捏着陆渟的力道不算温柔,陆渟右脸还火烧似的疼,被秋意北的手捏着,更是像针扎一样难受。   陆渟慢慢扭头去看怔愣的秋意北,目光软了软,声音里夹杂着从未有过的委屈,说:“好疼啊。”   秋意北的手一抖,松了力道。   陆渟把秋意北放在他脸上的手握紧了自己的手心里,伸出另一只手,在秋意北面前掰着指头数:“梧桐公馆那一拳你已经还了,还剩下我们第一次你打我的一拳,再加上今天的一巴掌,这一拳一掌,秋老板要怎么还我啊?不如——把一辈子送给我,抵债算了。”   一笑,陆渟就觉得脸疼。   但他还是笑了出来,因为他是真的从心里想对秋意北笑。   秋意北立刻吻了上去。   这一吻,比刚才在水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水是冷的,秋意北的唇是热的。   “你吓死我了,你刚才吓死我了。”秋意北抵着陆渟的额头说。   “怕什么,戒指好好戴着呢,红绳也结结实实拴着呢,我不会丢下你跑了的。”   秋意北一把将陆渟箍进了自己的怀里。   “梁少泽和我说,你想跑,你要和我演反目成仇,瞒着我的那种。”   “不演了,也不想跑了。”   “不跑了?”   陆渟笑着说:“嗯,不跑了,不敢跑——怕你被吓死。”   秋意北:“?”   瞧见秋意北被捉弄的表情,陆渟抿嘴憋笑。   秋意北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啊你,敢取笑我?”   陆渟这次放肆地笑了出来,不过笑了一声他就不敢笑了,脸疼。   “……疼吗?”秋意北疼惜地抚摸陆渟右脸上属于他的五指印。   “疼。”陆渟认真地说。   “对不……”秋意北的心脏抽了一下。   “给我做杏仁酪吧,”陆渟打断了秋意北,“现在就去。”   秋意北揽住陆渟,耳鬓厮磨,轻轻呼气道:“还想吃什么,一起给你做了。”   “不想吃了,你做完回来给我刮胡子,吹头发。”   “好——都听你的。”   电动剃须刀嗡嗡的声音隔在两人中间,陆渟下巴一片泛青,虽然胡茬很短很稀疏,如果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但秋意北还是蹲在陆渟面前,仔仔细细刮过陆渟的每一寸皮肤。   除了剃须刀震动的触感,陆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关掉电动剃须刀的开关,秋意北点了点陆渟光滑的下颌,说:“挑一件睡衣,换了去。”   陆渟从衣柜那么多套秋意北给他搭配好的套装中,翻出一套没那么夸张的睡衣出来。   冷水浸过的头发,在屋内呆了一会儿,滴下的水变得更加冰凉。   换睡衣时水珠滴到背上,陆渟打了个冷颤,回头见秋意北已经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在了床头。   陆渟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秋意北递给他的冰袋敷着脸上红肿的指印。   身后秋意北打开吹风机,安静地给陆渟吹头发。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了。   只不过这种平静无法持续太久。   陆渟:“二十万的那笔汇款来源找到了,是宁星河。”   秋意北蹙了蹙眉:“他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陆渟:“应该是的,宁雨星的案子到现在警方那边都没有眉目,宁星河无法自证清白,一旦出现可能会很危险,他这样躲着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秋意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他都自顾不暇了,还冒着险给陆总汇了那么多钱。”   哦呦,空气中飘来了一股酸味。   陆渟想笑,但是脸上的疼痛让他只扯了扯嘴角,故意夸张了语气说:“是啊,看来他对我的真情,天地可鉴——”   最后一个字从陆渟嘴里出来直接变了调。   秋意北的手直接伸向了陆渟的腋下。   “别……别闹。”陆渟笑出了眼泪,想逃,又被秋意北拽了回来。   这次不止是腋下,还有腰侧、脚心,全都难逃魔爪。   “秋意北你、你够了,还有正事没说完呢。”   秋意北立刻停手。   陆渟放弃抵抗,平躺在了床上。   虽然陆渟一副你等我说完你再闹的妥协样子,但是秋意北可没有放松警惕,他的手就抓在陆渟的脚腕上,随时准备突袭。   看见秋意北这么戒备的样子,陆渟支起一点上半身,看了看自己的两只脚腕,倏地就瞥到了右脚腕上秋意北送他的红绳。   他目光闪了闪,说:“把红绳系的紧一点。”   秋意北闻言去看陆渟脚腕上的红绳,也觉得比那时自己给他系时松了一大块,便松开禁锢住陆渟的手,去给那根红绳的结紧了紧。   还是放松了戒备心。   红绳的结刚被秋意北紧了一点,陆渟就像泥鳅一样灵活地滑出了秋意北控制的区域。   “我先把正事说完。”陆渟赶紧对着马上又要追过来的秋意北抬手。   秋意北挑了一边的眉毛。   陆渟:“欧阳已经联系上宁星河并且见到面了,宁星河说他有物证可以证明宁雨星车祸的真凶究竟是谁。我让欧阳稳住他,明天我们先去见叶春风,他说他有东西要给我们,看看是什么东西,再回来考虑宁星河怎么办。”   秋意北:“叶春风主动联系的你?”   “是,”陆渟把手放下,又说:“嗯——我说完了。”   下一秒陆渟像是害怕一样,闭上了眼睛在床角缩成一团,还不忘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秋意北又要怎么“折磨”他。   秋意北的确在陆渟说完就冲了过来再次抓住陆渟的两只脚腕。   只不过当他把陆渟拽回自己身边时,并没有对陆渟的脚心“上下其手”,而是摆正陆渟的身体,让他像刚才吹头发时一样,盘腿在床上坐好。   陆渟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秋意北捡起被扔到床头还嗡嗡嗡的吹风机,一句话没说继续给他吹头发。   陆渟想回头,被秋意北一个冰袋再次呼到了脸上。   秋意北:“坐好,别动。”   陆渟片刻怔愣,很快灿然一笑,微微低头,瞧见了被秋意北刚刚紧过的红绳。   他用手去拨楞脚腕上的红绳,玩了很久。   直到左脸的疼痛感渐渐变得麻木,陆渟忽然轻轻开口道:“吓到你了。”   “什么?”吹风机的声音有点大,秋意北提高了声音问。   陆渟又说了一遍:“吓到你了。”   秋意北好像还是没听清,又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陆渟无奈转头,推开轰鸣作响的吹风机,心里想着从刚认识到现在的种种,对着秋意北的耳朵,大声道:“你是个混蛋!”   被骂的人反而笑的越来越开心,秋意北扯掉吹风机的电线,盯着陆渟冷敷左脸的狼狈样一直在笑。   陆渟顿感莫名其妙,手里的冰袋直接拍到了秋意北的脸上。   秋意北赔笑着拿下冰袋,把陆渟被冰袋弄凉的手放进手心里捂。   “我听见了,你在对我道歉,但是态度并不诚恳。”   “我没有道歉。差点淹死不亏,挨你一巴掌更不亏。”陆渟轻飘飘地说。   秋意北的眼神逐渐低沉阴郁。   陆渟在秋意北森然的目光中慢慢开口:   “不过——吓到你了,我觉得很亏。” 第60章 我爱你   陆渟从早上一醒,就不停地半强迫半好话地哄秋意北去医院,给他胳膊上的伤口换药。   秋意北抵挡不住陆渟软磨硬泡、软硬兼施,最后招架不住,连连同意。   今天恰好限号,秋意北的车开不了,两个人把车开出别墅区才发现,又灰溜溜地回去换车。   陆渟坐到驾驶位准备启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一个失神,被站在一旁等陆渟把车开出车库的秋意北逮到机会,打开没锁的车门,一把把陆渟拉出了驾驶位,他自己坐了进去。   没等陆渟质问,秋意北立刻道:“我开,快上车。”   在家里的时候秋意北拗不过陆渟,出来了陆渟拗不过秋意北,最终只能摇头坐进了副驾驶。   一路还算畅通,挂号也没有等很久。   换完药,从医院出来,坐回车上,陆渟:“这回我开,你的手不行。”   秋意北反驳道:“我的手行的很。”   陆渟半晌无语,最后妥协:“……是,秋老板行,特别行。”   秋意北满意地笑了,脚下油门一踩,驶上了大道。   叶春风和他们约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导航反应了很久才规划好路线,汽车七拐八拐来到约定好的地方,直到叶春风出现在车外,他们两人才确定导航导的位置是正确的。   车锁弹开,叶春风打开车门,坐在了后面。   道路右侧有一家小超市,秋意北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始终微低着头的叶春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陆渟,说:“买瓶冰水,我看你脸还有点肿。再给我买包烟。”   陆渟看了看秋意北,又看了看叶春风,点点头就下去了。   从陆渟下车后,叶春风一直在等秋意北先开口,但秋意北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打开车窗,手架在车窗上向外看风景,丝毫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但这并不妨碍从秋意北身上散发出来的越来越压抑的低气压,如无形的石板一样压向叶春风。   秋意北瞥到陆渟买好了冰水和烟,但没有回来,而是站在超市前,抽出一根烟,放在鼻下,打发时间一样轻轻嗅。   秋意北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弧度。   突然,他的肩被人拍了下,一张纸条从后车座递了过来。   叶春风:“陆总的身世不是陆大哥故意泄露的,是婚礼前一天,陆大哥给这个号码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打了很久,只是小小地提到了陆总的身世,我不小心听到了,趁陆大哥不注意把号码抄了下来。”   秋意北看着纸条上潦草的一串号码,没说话。   叶春风说:“这个电话号码可能会给您和陆总一些帮助。”   秋意北将字条收起:“的确会有帮助,不过我不会感谢你。你和小云手术前一天,我给了你两张银行卡,陆渟的那张是为了让你和陆渊有条件好好生活,我给你的那张是为了让你们离陆渟远一点。”   身后叶春风支吾了半天,“陆大哥他和我说了他和陆总还有陆家的一些事情,他说他的确恨他们,但小的时候唯一亲近他的也只有陆总,他……他前段时间让我想办法给陆总汇了五十万过去,还不让陆总知道。秋总,您能不能帮忙告诉陆总这件事,他们两个兄弟不该……”   秋意北立刻打断叶春风:“他们之间不需要我们这些外人当桥梁,陆渟心里清楚的很,所以这也是他一次一次对陆家人心软的原因。但是我不一样,认识陆渟之前,我希望陆家的每一个姓陆的都不得好死,尤其是陆正庭。”   “可是,”叶春风着急了起来,“可是陆总不该误会是陆大哥毁了他的婚礼。”   “虽然举报陆正庭提前一天是陆渊自作主张要毁了整个陆家,但婚礼当天揭发陆渟身世的人不是陆渊,这点我一直清楚。”   叶春风睁大了眼睛。   秋意北面带笑意,透过车窗,去看在超市门口百无聊赖踢着石子玩的陆渟。   他再开口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你应该还记得,你们手术的前一天也就是婚礼前一天,我去找过陆渊。他带我去了医院天台,用你和小云的手术发誓,他不会动陆渟。我相信了,现在依旧相信。但是这点陆渟不知道,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   “您……”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根本就不讲道理,所以我干脆不会让陆渟知道陆渊曾经放下过屠刀。”   叶春风:“……我理解。”   “回去告诉陆渊,明天我会去见他,这个号码的主人究竟是谁,他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并且,不要再招惹陆渟了。”   叶春风:“我明白了。”   秋意北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叶春风,“这是你们汇给陆渟的五十万,他不需要,如果真的有心的话,来看看陆渊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吧。”   秋意北顿了顿,缓和了些语气,说:“刚做完手术,你们也需要钱。而且等一切结束之后,再等你毕了业,你们无论是出国还是离开平愚市去其他城市,也都需要钱。”   此番话言外之意,秋意北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知道叶春风听得懂。   陆渟看见叶春风离开了秋意北的车,才走了回去。   上车后,冰水扔进秋意北的怀里,至于烟,陆渟则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秋意北摸了摸已经不冰的水,手伸到了陆渟面前。   陆渟装傻:“什么?”   秋意北轻哼一声,虽然不冰但是还有些凉的水怼到了陆渟的脸上,并说道:“你又不会抽,留着干什么?”   “不抽,闻味道。”陆渟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结果就在陆渟刚要咽下嘴里那口水的时候,腰侧突然遭到“袭击”,那口水差点没喷秋意北脸上。   “我给你给你。”陆渟认输。   这人挠痒痒还挠上瘾了。   烟好好放进自己口袋里,秋意北才收回自己的“恶魔之手”放过了陆渟。   挂挡,踩下油门,秋意北道:“系好安全带,回家了。”   导航再次为他们规划了一条稀奇古怪的路线,看看屏幕上的提示时间,估计还要四十多分钟才能到家。   陆渟没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秋意北眼神示意陆渟去掏他的衣兜。   在手机里输入了这张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只输入了7位,就提示是平愚市本地的号码。   陆渟皱眉:“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电话号码只要随便一查就能查到这个人是谁。”   秋意北点头:“没错,确实太容易了。而且这张纸条放在手里总觉得有点烫手,不安心。还是等陆渊联系我们以后,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只能这样了。”   陆渟把纸条放进自己口袋,再抬头,发现他们正对面驶过来的一辆卡车晃晃悠悠的。   “秋意北,你看对面那辆车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没有等来回答,陆渟转头去看秋意北,发现秋意北的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   “说你爱我。”   “……啊?”   秋意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你从没说过你爱我,说一句,就一句。”   不对劲。   秋意北的车速压根没减,方向盘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秋意北!”   砰——!   “我爱你,我爱你,我……噗!”陆渟哗啦一大口鲜血吐到了秋意北的脸上,“爱……爱你……”   陆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双手稳稳地护住了秋意北的头,但是从那辆卡车中伸出的钢筋也扎进了挡在秋意北身前的陆渟的体内。   静了两三秒,秋意北:“陆渟——!”   ——   急救转运床上全是血,秋意北的身上也全是血。   他跟着医生护士们推着急救转运床一起飞奔,眼睛死死盯着床上已经全无意识的陆渟。   钢筋穿透了陆渟的身体,没有办法平躺,血顺着陆渟的手指一滴一滴落了一路。   在最后推进手术室前,秋意北好像听到了“叮”的一声,他下意识低头去看,戒指从陆渟的手上,混着血滑落。   秋意北几乎是摔跪在地上,接住了戒指。   滑腻的手感让秋意北几近握不住陆渟的戒指,最后他把戒指牢牢攥在手心里,从头到脚的痛都不及戒指好像在他手心里长出的刺。   “家属在哪?陆渟的家属在哪里?”   秋意北连滚带爬跑到了护士面前,“我是,我是他丈夫。”   “病人内脏出血严重,需要立即手术,这是手术通知单以及病危通知书,还需要家属签字。”   秋意北看着护士手中那张病危通知书,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他拼命用另一只手控制自己的手,不许抖!   “等一下,你是——南飞地产的秋意北?”   秋意北茫然抬头。   护士:“全市通报,您与陆渟的婚姻法律效力被剥夺,所以您无权给他签字。”   “轰”的一声,炸弹好似直接在秋意北的脑袋里炸开。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秋意北立刻弯下了腰,护士看出了他不对,赶紧叫来其他医生护士,要带他去做检查。   “放开我!”秋意北捂着头低吼。   赶来的医生:“你别动!你也在车祸现场,你很容易有内出血,快和我们去做检查!”   “放开我!我要给他签字!我是他爱人!我是他爱人!我给他签!”   头疼已经让秋意北眼前出现了幻觉,彩色的陆渟的身影在他面前影影绰绰,浑身是血的样子向秋意北伸出手。   “陆渟——你们让我给陆渟签字!你们让我给他签字!”   秋意北哭喊着拼命挣脱拉住他的那群医生护士。   “他没有别人了啊!没有别人给他签字了啊!我签,我签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医生苦口婆心地劝:“你们之间没有合法的婚姻关系,你无法给他签字。”   秋意北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他是我的爱人啊……”   再也没有反抗能力的秋意北同样被抬上了急救转运车,他挣扎着看向陆渟手术室的方向,“别……不要……” 第61章 没这个人了   陆渟死了。   车祸发生一周后,这个消息传遍了平愚市整个地产行业。   与此同时,秋意北收购了陆氏集团剩下产业,和溺烸的全部股份,一跃取缔了陆氏集团,成为了仅次于梁氏集团的存在。   关于秋意北的身世也一同炸开了锅,新闻报道竭尽所能地挖掘他的父母当年被陆正庭恶性竞争,以及他被陆正庭陷害商业间谍罪一事的隐情。   他为了复仇,忍辱负重娶了陆渟这个alpha的事迹也被大肆渲染,一时之间秋意北成了人人称赞的“基督山伯爵”再世。   外界的新闻如火如荼地发酵,事件本人秋意北正在警局接受问话。   警察:“根据车内行车记录仪,以及道路监控,我们发现卡车进入您的视线之后,您依旧没有减速,并且也没有打方向盘的迹象。”   秋意北微垂眼眸,“太紧张了,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警察点点头,表示理解。   后续又问了一些基本信息。   最后,警察站起身,与秋意北握手,“秋先生,恭喜。”   恭、喜。   秋意北眸子低沉了下去。   连警察都相信了八卦新闻的内容。   “谢谢。”只握了一个指尖,秋意北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警察局,按开车钥匙,秋意北刚准备绕到驾驶位那边,侧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揪住他的衣服不撒手。   陆渊目眦欲裂,手里拄着拐杖,“陆渟呢!”   秋意北看见是陆渊后,平淡道:“死了。”   陆渊后槽牙咬的吱嘎作响,声音发抖:“不是我!”   秋意北停住了离开的步伐,转过身来,神情淡漠地问:“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   陆渊愤怒至极,不顾自己腿脚的不便,向秋意北冲了过来,秋意北随意一侧身,陆渊就摔在了地上。   秋意北转身便走,却没想到陆渊支撑着车身爬了起来,直接扑了上去,要去揪秋意北的领子。   秋意北回手一拳,陆渊被打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半天才又重新看清了面前的人。   “如果不是来猫哭耗子的,就给我上车。如果是来幸灾乐祸的,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秋意北开车带陆渊来到了他和陆渟的家。   原本只有他和陆渟两个人的别墅,现在一楼大厅内多了很多人。   梁少泽和晏燕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沉默不语,欧阳荣在另一侧沙发上同样低着头。   见到秋意北回来了,他们都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但在看到秋意北身后跟着的一瘸一拐的陆渊时,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戒备了起来。   秋意北递了个眼神给欧阳荣,欧阳荣立刻会意,带着眼中有期盼的陆渊去了一楼的一个房间。   剩下三人在空旷的大厅相顾无言。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晏燕掏出手机,按掉,说:“医生到了,我去接。”   秋意北点头。   晏燕离开后,秋意北脱力摔到沙发上,梁少泽跟着坐下。   秋意北双手捂脸,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很快,他拿开自己的手,开始笑了起来。   梁少泽皱紧眉头:“秋意北,你别是魔怔了。”   秋意北摇摇头,苦笑道:“从我出狱,开始监视十八岁的陆渟,今天这个结局,是我那五年中,无数次在梦里梦见,又在现实中期盼的结局。”   夕阳渐渐落下,余晖射进窗子,梁少泽看见了秋意北头顶的几根白发。   “并没有,”梁少泽少有地耐心安慰,“我相信,就算你没有爱上陆渟,如果真的最后是现在这个结局,你也不会开心。”   “是吗?”秋意北笑了笑,“所以,是你告诉的陆渟吗?”   梁少泽被问懵了,“告诉他什么?”   但当他刚问出口,就立刻明白了秋意北是什么意思。   “你在怪我?你想问,是不是我告诉他,你猜到了有人要害你们,所以你打算将计就计,你假死,让他收了陆氏集团和南飞地产,然后引幕后之人露出马脚?”   “果然是你。”秋意北平静地说。   梁少泽心寒地嗤了一声:“陆渟来找我,说要和你演反目成仇的戏码的时候,我的确想过要告诉他,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是你兄弟,我知道,如果伤的是他,你会比亲自受伤还要痛苦。秋意北,你说这话太伤人了,我一直都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抱……抱歉。”秋意北再次痛苦地双手捂面。   梁少泽不忍心再在这个时候指责秋意北,缓和了语气,又道:“陆渟有多聪明你不是不知道,可能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猜到全貌。而且,如果你们两个换过来,你也会凭着本能替他挡的。”   秋意北一直把脸埋进手里,没有说话。   梁少泽:“我看了行车记录仪,他最后伤成那样也一直护着你的头。你后脑的伤的确不能再让你遭受撞击了,陆渟他的做法是对的,就该他去承……”   “凭什么?凭什么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就该是他去承担?”   秋意北慢慢抬头。   梁少泽默默低下了头,这种时候,没有人能站在秋意北的角度去感同身受。梁少泽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不再说话了。   秋意北站起身,准备上楼,梁少泽犹豫了一下,叫住秋意北,问:“虽然假死的人换成了陆渟,但是我们的计划依旧可以进行下去,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把陆渊带过来了?”   秋意北微微侧头:“陆渟第二天就醒了。”   梁少泽不自觉张大了嘴,怔在原地,望着秋意北上楼的背影。   这件事秋意北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梁少泽和晏燕。   陆渟不仅第二天就醒了,现在已经能下床行动了。   钢筋虽然穿过了他的身体,但没有伤到任何脏腑器官,除了有些失血过多,伤口反复感染,已经可以被人扶着下床行走了。   秋意北打开二楼房门时,陆渟正在睡着,睡梦中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应该是在忍痛。秋意北爬上了床,小心避开陆渟身上的伤,圈住了陆渟。   本来在睡梦中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秋意北疲惫的面容,轻笑道:“销完我的户口,回来了?”   秋意北没有睁眼,脸埋进陆渟的脖颈,闷声道:“嗯,回来了,从今以后,平愚市再没陆渟这个人了。”   “以后在床上,就不能再连名带姓地叫我了。”陆渟还有力气调侃。   “是,那我该叫你什么?”   “你想叫我什么?”   秋意北笑了声:“老公。”   陆渟满足地笑答道:“哎。”   秋意北贴紧了陆渟的身体,嗅着陆渟身上伤口的血腥气和灰烬味信息素,半天才再开口道:“你本来该姓晏的。”   “好,事情都解决之后,我进你的户口。”陆渟听懂了,但他装作没有听懂。   “不行,”秋意北也听懂陆渟在回避这个问题,他同样装作没有听懂陆渟的回答,又否定了一次,“不行……你是我的爱人。”   “好,是你的爱人。”   秋意北听罢,苦笑出了声:“陆渟啊,你要是之前就这样听话该多好,现在躺在这里受罪的就不是你了。”   陆渟轻轻一笑:“早就该把‘陆渟’还回去了。”   秋意北不置可否地沉默片刻,轻轻吻了陆渟的额头,想起陆渟刚醒来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所有人,我死了,销……销掉我的所有生存证明。”   敲门声突然响起,秋意北回过神来,一般除了他们自己人,不会上来二楼,所以放心地喊道:“进。”   欧阳荣推开门,一下子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睁眼看向他的陆渟。   “陆陆陆陆陆总您醒了!”   说着,欧阳荣就要冲过来。   秋意北及时叫住他,“站那儿别过来,你身上没消毒,别挨他太近。”   欧阳荣一个急刹车,差点没头朝地磕一个大跟头。   床上的陆渟没忍住笑了出来,结果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秋意北发现了,轻弹了下陆渟的额头。   欧阳荣太激动了,有些语无伦次:“太太太好了,您终于我的天您终于醒了,那个那个晏总去接医生了,那个马马上就来了。”   “捋直了你的舌头再说话。”秋意北同样忍笑故作严肃说道。   欧阳荣使劲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些理智,终于想起自己是上来要干什么。   “秋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陆总的……的死亡证明交给陆渊和蒋夫人了,他们……”欧阳荣其实很想说,陆渊和蒋芳月拿到陆渟的死亡证明时,真情流露出的痛苦和崩溃。   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秋意北一定不想陆渟知道,欧阳荣也同样认为,陆渟不需要知道。   所以他只顿了一秒,又道:“他们和叶春风小云是明天晚上的船票离开平愚市。”   “知道了,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了。”秋意北道。   欧阳荣的眼中还有见到陆渟醒来的兴奋,但也知道陆渟需要休息,所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回,是真的没‘陆渟’这个人了。”秋意北慢慢抱紧了陆渟说。   “嗯,没这个人了。”陆渟轻声重复着。   ----------------------------------------------------------------------------------   无晦春秋:   从今往后,他只是他自己了。 第62章 不怕了   如果说秋意北在陆渟面前还遮掩几分,那么他在其他人面前,便是毫不顾忌地利用烟草来麻痹神经。   毕竟,除了陆渟,没有人会在发现他抽烟时,问一句: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屋内烟雾缭绕,屋外剑拔弩张。   此刻,秋意北和陆渟的家门外,站了两个人。   两个秋意北不会让他们再踏足他和陆渟的家一步的人。   欧阳荣第二次从门外进来,面色难堪地对秋意北说:“秋总,他们还是不走,说必须要见到您。”   秋意北掸了掸烟灰,落在烟灰缸中十数支烟蒂上。   “我说了,不见。”   “我这就去报警,说他们私闯民宅。”欧阳荣肯定地说。   秋意北挥挥手,表示同意欧阳荣的提议。   一旁梁少泽在烟味中被熏得不胜其扰,等欧阳荣走了,立刻站起来,抢走秋意北手里的烟:“啧,别抽了,想抽死自己吗?陆渟还在楼上呢!”   秋意北抬眼往楼上瞅了瞅,说道:“烟味上不去,他闻不到。”   说着,秋意北又要点一根。梁少泽这回直接抢走了秋意北的打火机。   “你怎么回事,陆渟都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秋意北呼出一口气:“卡车司机怎么交待的?醉酒驾驶?你信吗?”   梁少泽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音大到能传到二楼,如果陆渟醒着,会听的一清二楚。   秋意北眉头遽然皱紧,腾的一下站起走出了大门。   外面保安和陆渊扭打成一团。   报警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警,欧阳荣先叫来了保安。也不知道陆渊哪里来的执念,非要见到秋意北不可,羸弱的身体竟然能和保安争个平手。   “警察马上就来,如果你想进去吃几天牢饭,就把动静闹得再大点。”秋意北居高临下望着台阶下的陆渊。   梁少泽忍不住出声:“你还来干什么?又要演什么戏?唯一能看得下去你这拙劣演技,还会给你面子笑一笑的,已经被你们给弄死了!”   说着说着,梁少泽撸起袖子就要冲下去。   秋意北一把拦住冲动的梁少泽,冲目光沉下去的陆渊微微耸眉,问道:“钱不够?”   陆渊手拄拐杖,踉跄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我来还债。”   “没有债,人死了,所有债我替他做主,勾销了吧。”   秋意北转身便走,身后却传来一声阴诡的笑。   陆渊:“是吗?那我就把动静再闹的大一点,让在地府的他听见,然后上来和我算算我们之间的乱账。”   “你他妈的有病吧!”梁少泽吼道,“谁欠谁的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吗!”   陆渊并不理会梁少泽,只是阴恻恻地盯着秋意北的背影。   感受到阴寒的目光,秋意北微微侧身向后看去,只见陆渊往二楼窗户看了看,秋意北的眼睛骤然一眯。   半晌,“进来吧。”   梁少泽:“?秋意北你——”   陆渊得逞般地勾勾嘴角,拍打身上的灰尘,拉着如今是真的有点神志不清的蒋芳月进了秋意北和陆渟的门。   经过梁少泽时,还不忘装模作样地弯腰示意。   欧阳荣跟在后面,拉了一把梁少泽,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梁少,我们先听秋总的。”   还未等秋意北引陆渊和蒋芳月走进一楼大厅,陆渊就开口道:“节哀。”   秋意北身形顿了顿,下巴抬向蒋芳月,同样道:“同节哀。”   陆渊一下子被噎住。   秋意北自顾自坐回沙发,并没有放话让陆渊同样坐下,而是姿态放松,从下至上眸光冷淡地盯着陆渊。   “春风和小云呢?”陆渊问。   “听不懂。”   “秋意北,你和陆渟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陆渊冷笑,“你们是同一种人,做着让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反过来说自己无辜。”   “有事说事,没事请滚。”秋意北平淡无波道。   陆渊嗤笑一声:“我了解陆渟,所以也间接等于了解你。我身上还有隐瞒的东西你不知道,所以你不会轻易放我走的。春风和小云失踪就是你逼我回来找你。”   秋意北并不开口,微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打火机。   陆渊目光逐渐瞥向二楼楼梯,“我想了一晚上,大概想到你在做戏给谁看了。”   梁少泽听到这话立刻与欧阳荣对视,两人眼中皆是恐慌。   相反,秋意北嘴角一直轻轻笑着,在下午夕阳的映照下,侧面的神态竟然和陆渟有几分相似,陆渊一时恍惚。   片刻陆渊便回过神来,故作冷言道:“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嫉妒陆渟。你可能不知道,陆正庭那样一个恶魔,他虽然对待陆渟严厉到变态,但他看向陆渟时,眼里闪着的兴奋的光,那是既骄傲又欣赏的目光。”   “我知道,”秋意北蓦然开口,“陆正庭除了不是人以外,发现金子的眼光是很独到的。”   陆渊轻哼道:“他看似被所有人对不起,但所有人又哪个有好下场了?陆正庭不用说了,每次他打骂我和妈妈的时候我就希望他横死最好。妈她……我一直知道她是装疯,她就是为了利用陆渟帮她逃离陆家,最后再趁他不备杀了他。可是你看,装了十多年的疯,终于可以清醒了,结果看到陆渟的死亡证明之后,又疯了,这次是真的疯了。”   像是知道有人提到了她,蒋芳月茫然抬头,问在场的所有人:“小渟——小渟呢?你骗我,小渟才没死,他怎么还不回家?”   陆渊第一次对蒋芳月露出温柔的神情,“妈,小渟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一会儿坐船回家,就能见到他了。”   蒋芳月乖乖点头,又自言自语:“回家让管家煮酸梅汤,还要记得,小渟那杯不许放糖。”   秋意北心头一震,抬眸去看痴傻的蒋芳月。   “讽刺吗?”陆渊苦笑道:“我都觉得讽刺。”   秋意北收回目光,沉声问道:“那你呢?”   陆渊:“我?我没什么要忏悔的,小时候他对我的确很好,陆正庭打骂我都是他用身体帮我挡住,并且容忍我对他做的一切。但他间接害死我的亲弟弟是事实,他抢走了本该在我弟弟死后,属于我的位置也是事实。我们谁都不清白,我现在只想把春风和小云换回来。”   “换?”秋意北微抬眸,“你拿什么换?”   陆渊一把扔开拐杖,“噗通”一声竟然跪了下去。   秋意北也没想到,身体一震,稳住了。   “我求你,把春风和小云还给我。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写在了这张纸上,至于你想隐瞒的,我死都不会说出去。”   陆渊拿出了一张纸,扣放在秋意北面前的桌子上,同时再次看向安静的二楼。   秋意北没有立刻去拿那张纸,而是轻轻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并说道:“东方小区,2栋302。”   “走吧,妈。”陆渊拿走钥匙,拉着蒋芳月准备走。   没想到蒋芳月开始挣扎了起来,“我不走,小渟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小渟不在这里。”   “在!”蒋芳月笃定地说,“他就在楼上看着我呢!”   蒋芳月说着就要往二楼跑,陆渊一把抱住她,扳住蒋芳月的头,一字一顿地说:“小渟不在,记住了吗?小渟不在,他哪里都不在了。”   秋意北也站了起来,递给欧阳荣一个眼神。   欧阳荣立刻会意,半推半拉带走了陆渊和蒋芳月两人。   门被重重关上。   梁少泽才像缓过神来一样,问:“……真是你绑的叶春风和他弟弟?”   秋意北没有回答,转而说:“你等欧阳回来吧,我先上楼。”   说完不等梁少泽的反应,径直走上了楼梯。   刚要拐角,秋意北就看见了一个倚在墙边,被夕阳映得修长的人影。   秋意北一顿,迎了上去,揽住陆渟,轻声问:“站多久了?伤口疼不疼?”   陆渟轻轻一笑道:“有点疼。”   “伤口疼了怎么不上去?”   “下来才发现,力气用完了。”陆渟苦笑道。   “我抱你。”   “嗯。”   秋意北抱着陆渟一步一步回了二楼卧室,将陆渟轻轻放在床上。   然后他就去换去了一身衣服,又仔仔细细洗手,穿上干净的家居服。   陆渟屈起双腿,没有受伤那侧的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面带笑意望着忙里忙外的秋意北。   “看什么呢?”秋意北注意到了陆渟的目光。   陆渟笑着摇摇头,等秋意北坐到他身边后,才抬手捻了秋意北头顶的两根头发,说:“你有白头发了。”   秋意北不在意道:“帮我拔掉它。”   陆渟:“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   秋意北凑近了,抵住陆渟的鼻尖,笑问道:“嫌我老了?”   “可不是老了,都三十了。”   “哪有三十,我明明是二十……”九字还没说出口,秋意北突然顿住,再抬头,陆渟吻了上来。   片刻的亲吻后,陆渟看着秋意北的眼睛,郑重地说:“生日快乐,晏北秋。”   秋意北只怔了一秒,双手登时捧住陆渟的脸,深情地吻了上去。   陆渟在亲吻的间隙问:“想要什么礼物?”   秋意北:“想要你快点好起来。”   陆渟笑道:“已经在好了,马上就可以扛着秋老板爬楼梯,不喘气。”   秋意北被陆渟逗笑了,说:“那我再许一个愿望。”   “好。”   “忘掉你刚才听到的一切。”   陆渟一顿,耳边好似再次传来蒋芳月几声声嘶力竭的“小渟”。   不等陆渟回答,秋意北声音有着察觉不到的颤抖,又道:“无论是他们还是我,所有你听到的一切,通通给我忘掉。”   陆渟想去看秋意北的眼睛,却被秋意北的手一下子捂住。   秋意北说:“你别看我,你先答应我。”   陆渟感受着秋意北手心里的温度,扬起嘴角问道:“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对他们心软,还是怕我知道,你绑了叶春风和小云。”   听到陆渟后半句话,捂在陆渟眼睛上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   陆渟嘴角的微笑逐渐放大,“我都听见了,我也一个字都不会忘。”   两人之间的寂静诡异地持续片刻,秋意北的手一动,准备拿下来。   陆渟拦住秋意北,用自己的手压住秋意北的手,一起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陆渟说:“你在我面前的第一次易感期,我是故意留下的,事后我也是故意躲着你,为的就是欲擒故纵。疗养院那次,如果我发现你知道了一切要离开,我是打算把你关起来一辈子的。后来文心师姐试探你,也是我授意的,我要逼你放下一切陪我一起走。还有……”   “我知道了,”秋意北抓住陆渟的手,拉了下来,紧紧抱住陆渟,“我知道了。”   陆渟慢慢摩挲秋意北的后脑,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也知道了。我不怕,你还怕吗?”   秋意北哽咽片刻:“我怎么、我怎么能——这么爱你。” 第63章 生日快乐   砰——!   二楼卧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   秋意北和陆渟立刻看向门外,只见梁少泽满脸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手里捏着刚才陆渊放下的那张白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梁少泽手指颤抖攥紧门把手,眼里满是血丝,咬紧牙关,问道:   “秋意北我问你,这张纸上的‘梁’字,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梁少泽压着嗓子里呼之欲出的问话,跟着秋意北来到了一楼客房。   秋意北刚关上房门,梁少泽质问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个梁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意北转身,认真答道:“梁,梁家,梁少您的父亲,梁董事长。”   “你疯了!”梁少泽压低声音,“我家老爷子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你就信了陆渊那个疯子说的话?”   秋意北微垂眸,没说话。   看见秋意北露出这样的神情,梁少泽刚才的理直气壮渐渐没了气焰,他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你……你早就猜到了?”   秋意北:“只是有推测,没有确定。”   “怎么会……”   “当年陆家车祸的报纸都是你找来的,给我之前你看过吗?”   “当然看过。”梁少泽立刻回答。   秋意北说:“每张报纸上,都有一个戴礼帽穿长衣的男人,你注意过吗?”   梁少泽仔细回忆,当他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的确产生了熟悉的感觉,但——   他还抱有了一丝希望:“连脸都看不见,怎么就说那是我家老爷子。”   “五年前我刚走出方丽市第一监狱,就碰见了你……”   秋意北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也怀疑我?”梁少泽瞪大了双眼,受伤地看着秋意北。   “方丽市第一监狱在郊区,你既不是方丽市人,又身份显赫,为什么会特意去那里?”   “我那天去那儿是……”   梁少泽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想到,那天他去那里是他家老爷子让的,说是给他一个朋友带点东西,可是梁少泽到了那里,并没有找到他家老爷子说的什么朋友,反而在给他家老爷子打电话质问的时候,见到了出狱的秋意北。   知道梁少泽已经想明白了,秋意北走上前,拍拍梁少泽的肩,说:“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有定论你再回去。”   片刻沉默,梁少泽突然后撤一步,眼眶里有泪光,但他坚定地说:“我要回去。”   “如果你回去了,你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梁少泽红着眼睛,“所以我更要回去。”   说完,他不等秋意北阻拦,夺门而出。   秋意北望着梁少泽的背影,指节攥得泛白。   ——   夜黑了,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   陆渟确认身旁的人沉沉睡去,慢慢支起身子,披件薄衫下了床。   他的伤还未完全愈合,下地时不如以前灵活,弄出了些声响。陆渟立刻停止动作,回身观察秋意北,发现他依旧睡着,才放心地穿上拖鞋离开床边。   秋意北太累了。   从发生车祸,再到陆渟醒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但秋意北头顶忽然冒出的几根白发,眼尾的疲惫,亦或是陆渟脚腕红绳上突然出现的缝补痕迹。   陆渟都清楚,这场变故,他没有死,秋意北却好似死了一遭。   近一周的时间,陆渟反反复复伤口感染,秋意北时刻守在床前。   因为不能暴露陆渟“死”了的真相,所以他没有办法和其他人求助,向别人倾诉,只能拉着陆渟手一动不动地守着。   就算医生已经说了陆渟没有事了,秋意北还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不敢睡。   双手双腿圈住陆渟的身体,脸颊贴紧陆渟的侧颈大动脉,时刻感受到陆渟脉搏的跳动,秋意北才安心。   只要陆渟稍微动一动,秋意北立刻从床上弹起。   这些陆渟在不清醒还是清醒的时候,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没有阻止秋意北近乎“自残”的行为,因为他知道,秋意北需要发泄的窗口,也只有他真的闯过鬼门关,这一切才能结束。   就比如现在,秋意北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个整觉了。   陆渟轻轻推开窗子,只打开了一个缝,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静静望着窗外的雨。   他趴在窗沿上,下巴搁到胳膊上,伸出一只手,去接窗外的雨。   冬天的雨冷得扎人,雨滴打在陆渟的手指指肚上,然后用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流到手背,最后再支撑不住掉了下去。   陆渟看了很久,直到身后突然环来一个温热的怀抱。   秋意北坐到他身后,双臂环过陆渟的身体,紧紧抱住,又把头放在陆渟的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几点了?”   陆渟答:“晚上十一点三十二分。”   秋意北:“船开了。”   陆渟一笑:“已经开了两分钟了。”   好半天,秋意北才开口:“怪我吗?”   陆渟保持着笑容,并未回答,而是问:“梁少泽回家了?”   “是,回家了。”   “那我们要很久见不到这位梁大少了,他知道他回家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回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个朋友做的,真的——”秋意北说不下去了。   陆渟擦掉手上的冷雨,转身亲了亲秋意北的唇,说:“别辜负他。”   只有梁少泽不在,秋意北和陆渟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对抗那个人。   秋意北沉沉地点头。   陆渟越过秋意北看到墙上的挂钟,“还有二十五分钟……带我去个地方吧。”   不等秋意北回答或者询问,陆渟已经拽着秋意北去了车库。   十一月末的天气,屋外比屋内还暖和点,但两个人还是裹的厚厚的。   尤其是陆渟,秋意北恨不得给他穿五层,还是陆渟咿咿呀呀装作再穿伤口就要裂了的样子,秋意北才停下再给他裹上一层的动作。   眼见陆渟要拉开车门,秋意北一拦,目光闪烁说:“我们叫辆车去吧。”   “你车暖和。”陆渟理直气壮说。   瞎说。秋意北无声反驳,一直营运的出租车,和刚启动的车,哪个才更暖和?   陆渟知道秋意北顾忌他的伤口,不会强硬阻拦他,所以不顾秋意北再说什么,直接坐上了副驾驶,还打开车窗,用下巴指指秋意北,催促他快一点。   秋意北无法,只好坐进驾驶位。   看到面前的方向盘还有油门刹车,秋意北手指不经意发抖,那天车祸的场景再次排山倒海地冲到他的眼前。   手被一双微凉的手倏地握住,陆渟说:“看前面。”   秋意北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和。   陆渟凑过去,给秋意北系上了安全带,也给自己系好,还拉过秋意北的手,让他检查自己这边的安全带,耐心说:“系好了,解不开。”   车子一路开过无人的街道,缓慢且平稳,如果不是车上的空调还没有开足,陆渟恐怕要睡过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陆渟拉着不明所以的秋意北上了楼。   他们去的地方不是别的,是秋意北以前的住所。   屋内还摆着秋意北没收拾完的行李。   那间拜访秋意北父母的遗像还有陆渟满墙照片的密室,毫无生气地敞开门。   自从陆正庭被抓入狱,大仇得报,秋意北就将父母的遗像移回了方丽市,这间密室便只剩下了满墙被红线相连的陆渟的照片。   打开密室灯光,墙上不同年龄不同场景下的陆渟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   陆渟走上前,摘下一张照片,想了片刻,突然道:“这是大一新生的迎新晚会,我在下面看他们台上在唱歌。”   照片上黑暗的会场环境,脸庞还有些许稚嫩的陆渟坐在角落,神清淡漠地看着台上表演。这样一个场景,被秋意北抓拍了下来,这是他开始监视跟踪陆渟的开始。   秋意北最开始什么都没想,只觉得,这是陆正庭最看重的小儿子,只要了解他,再了解一点,肯定能抓到陆正庭的软肋。   没想到,这一了解就是五年,这一了解,就到了今天。   陆渟放下手中这一张,又自顾自从墙上薅下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依稀记得是篮球赛,但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了,刚要问秋意北,身后一人就迎了上来。   秋意北拥住陆渟,在他背后,一起手执这张照片,说:“是大二的那场,你把对面理学院杀的片甲不留。”   “这张呢?”陆渟嘴角浅笑,又拿了一张问。   秋意北吸了口气,沉思片刻,同样笑道:“这是你拒绝大三alpha学长的表白后,转头刚走两步又被大一alpha学弟表白,你那时脸上的表情——”   秋意北无所顾忌哈哈笑了几声,道:“相、当、精、彩。”   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陆渟也不自觉笑出了声。   手指在墙上层层叠叠的照片中翻找,突然停在了一张在底层的照片上。   秋意北眼尖,同样看到了这张照片,是陆正庭第一次去学校找陆渟,带着蒋芳月和陆渊,观看陆渟的模拟商战。   那场模拟商战上,陆渟第一次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平时恣意的神态转了一百八十度,他以往的自信消失不见,但依旧赢得漂亮。   那也是第一次,秋意北对陆渟和陆正庭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秋意北夺走了陆渟手里的照片,刚要扔到身后,却被陆渟拦下。   陆渟蹙眉看了这张照片很久,突然问道:“你那天也去了?是不是——穿了一件粉色衬衫?”   秋意北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渟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记得那天一整天情绪都因为陆正庭的携家眷前来而低沉。   不只是紧张,更是感觉,上了大学以来自己享受的虚假的自由,在这一天被人彻底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当他送走了陆正庭他们,转身准备回寝室时,瞥到了一个身穿粉色衬衫的高挑身影在远处正低头摆弄着相机。   那人一看就是个alpha,alpha穿粉色的不多,能把粉色穿得那样有气质更是没有。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人宽肩窄腰,修长笔直的腿一下子就打进了陆渟的眼睛。   待他一晃神,粉色的身影登时消失不见。   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陆渟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说:“我不告诉你。”   秋意北从陆渟背后把头伸过去,问:“不告诉我?”   陆渟憋笑:“不告诉。”   秋意北也忍笑:“真的不告诉?”   陆渟对着距离自己特别近的秋意北,飞速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快速回撤,挑眉说道:“不、告、诉。”   秋意北凑上前,在同样的地方也咬了陆渟一口。   然后也很随意地说:“好,那下一张照片我也不告诉你了。”   “下一张?什么?”陆渟满腹疑问。   秋意北的手离开满墙的照片,转而伸向了旁边柜子的一个抽屉。   在秋意北拉开的抽屉里,有很多本子,压在本子最底层有一张倒扣的照片,秋意北迅速抽出,不给陆渟看,塞进了裤子后兜。   陆渟看见了照片中的自己,但只有一角。   他去抢,奈何被秋意北圈着,压根够不着,还扯到了伤口。   陆渟“嘶”了一声,秋意北立刻服软,扶住陆渟,半生气半责怪说:“你想看就不能说几句好话,非要抢?”   陆渟借着秋意北的力,直接瘫在他身上,说:“那你给我看?”   “叫老公。”   “那我不看了。”陆渟立刻站直。   没等陆渟转身就走,腋下一下子被人架住,双脚登时腾空,坐到了柜子上。   秋意北双手支在陆渟身体两侧,目光压迫般抬头看向陆渟,说:“你告诉我,我告诉你,一换一。”   眼睛在陆渟眼眶里转了两圈,他灿然一笑,非常自然,叫了响亮的一声:“老公!”   秋意北显然没想到陆渟会叫,神情还呆在脸上,很快他无奈一笑:“你总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   趁秋意北摇头之际,陆渟抱住了秋意北。   因为柜子比较高,担心陆渟摔下来,秋意北很快同样抱住陆渟,并且手指一下一下摩挲陆渟的脊骨。   越过秋意北的肩,陆渟看到了那张照片。   因为刚才动作比较大,照片从秋意北的裤子后兜窜出了一大半,照片上的内容全部进入了陆渟的眼底。   那大概是一个夏天,陆渟在图书馆一层靠窗的位置学习,一只鸟掠过,影子从课桌前划过,陆渟恰好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洒了进来,照在陆渟的脸上,那一瞬,陆渟嘴角绷紧的线条逐渐柔和,浅浅勾了一个笑容,同样勾动了秋意北按下快门的手。   梧桐大道的钟楼敲过12声钟响,新的一天已经来了。   陆渟注视着照片上的自己,认认真真开口说道:   “生日快乐,阿北。以后的每一个生日,你都要有我陪你过。” 第64章 活过来了   在看守所依旧临危不乱的陆正庭突然被狱警传唤,说有人来见他。   最近这段时间陆正庭见过很多人,除了律师,就是牵扯到案件的其他城市的经侦。   由于陆正庭涉及的案件还有秋意北父母的命案,所以给他安排的是一对一接见室。   接见室的门打开,陆正庭第一眼便看见了穿戴整齐的律师,是之前几次都负责帮他辩护的律师。   陆正庭坐下,狱警离开接见室。   陆正庭第一句话就是:“陈律师不用再辛苦了,我很快就能出去,他们定不了我的罪。”   的确,不仅定不了他的罪,当他走出监狱大门之后,曾经那些商业伙伴又会一窝蜂地拥上来。   简单的举报并不能击垮纵横平愚市几十年的商业巨头。   只要他还能出去,平愚市的商业帝国就还是非他莫属。   话音刚落,接见室的大门倏地打开,从外面背光走来两个人。   直到大门关上,陆正庭才看清其中一个人,正是秋意北,陆正庭惊讶之余,看见秋意北身旁,还跟着一个头戴棒球帽,帽檐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年轻人。   秋意北进来后一眼都没有分给陆正庭,对陆正庭对面的陈律师唤了一声。   陈律师点头起身,经过过进来的两人身边,推门而出。   秋意北此时才冷冷瞟了一眼陆正庭,而后低头,不动声色捏了捏年轻人的手。   巨大帽檐下,陆正庭看到年轻人轻轻勾了下嘴角。   接见室很快就只剩了陆正庭和年轻人两个人。   年轻人走到陆正庭对面,坐下,抬手刚要掀开棒球帽,陆正庭突然开口:“陆渟。”   年轻人的手一顿,心跳迅速提高,但他强压下心口的不适,很快粲然一笑,彻底掀掉帽子,对着陆正庭,叫了一声:“陆叔叔。”   陆正庭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   陆渟同样微微浅笑,并不说话。   陆正庭讽刺问道:“你的母亲和大哥还好吗?”   陆渟挑眉:“他们很好,他们拖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他们希望您永远不要出去了。”   陆正庭立刻眯眼,看了现在的陆渟很久,忽然,他嗤笑一声,说道:“看来秋意北把你宠坏了,你现在——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没错,他的确把我宠坏了,”陆渟自豪地说,“您是不是想说,他本来该是陆渟的,我这个冒牌货不配得到秋意北?看来,您也承认秋意北是个值得的人。”   “你变了很多。”陆正庭依旧临危不乱,一副长辈说教的语气。   陆渟礼貌答道:“我没有变,是您没有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带我回了陆家。我对陆渟,对母亲对大哥,对您,永远心怀愧疚,是一辈子的愧疚。但——如果您当时没有因为贪婪而排挤秋意北的父母,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秋意北入狱的结局,就凭幼南路27号这个连接,秋意北或许真的能成为陆渟的丈夫。”   陆正庭抬眼。   陆渟继续道:“毕竟他们两个,才是真的门当户对。”   “你还是不够沉稳,”陆正庭看了一眼陆渟的左肩,“伤还没好全,就急匆匆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我来看看您,毕竟我曾叫过您一声父亲——”陆渟也瞟了一眼自己的伤,“不过,您在这里,消息还挺灵通的。”   陆正庭不置可否:“如果你们真的能治我的罪,你就不会来这里冒险见我,秋意北更不会同意你单独见我,毕竟他是真的很护着你。”   陆渟没有顺着陆正庭的话说下去,而是继续自己之前的话:“但,您还是没有我们灵通,也不如我们在外面神通广大。”   说着,陆渟站了起来,上半身慢慢倾向陆正庭,直到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监视器的镜头,才停下。   借着冬衣宽大的袖子,一把刀从陆渟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咣当一声掉到陆正庭的正面前。   陆正庭呼吸窒了一瞬。   陆渟压低了声音,只用陆正庭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人能治您的罪,法律也不做不到,毕竟所有事不是您亲力亲为的。但是,您没有亲自做,我们可以让您亲自做。”   随着陆渟的声音越来越小,陆渟不被监视器拍到的另一只手抓住陆正庭的手,力气大到戴着手铐的陆正庭压根挣脱不开。   陆渟抓住陆正庭的手,强迫他握上那把刀,往陆渟自己的心口递。   陆正庭瞳孔一瞬放大,立刻想大喊。   陆渟同样胸口剧烈起伏,从他握上陆正庭的手开始,他就在拼命压抑自己内心的恐惧。   “您喊吧,您喊出口的第一秒,他们会正好看见刀捅进我的身体。”   “你个疯子!”陆正庭压低声音,目眦欲裂。   “在您曾经的商业伙伴眼里,杀了人的您或许才是疯子。我知道您不在乎手里有几条人命,但是能拖延您出去的时间,也是好的。秋意北的能力您也知道,不出一年,平愚市的地产行业就能整个大变样。等您出去了,您早就被时代抛弃了。”   陆渟清楚,陆正庭不怕死不怕妻离子散,他只要他的野心,他也只怕曾经的光环再也没有。   再坚持一下,陆正庭马上就要松动了,陆渟心道。   “为秋意北牺牲到这种程度,小心以后死无全尸。”陆正庭咬牙道。   陆渟挤出笑容,手里的刀依旧没有停止往自己的心口去。   陆正庭急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陆渟的手倏地一停,“您清楚。”   ——   接见室的门终于打开。   秋意北从离开接见室开始,就没有停过的踱步一下子顿住,立刻奔向接见室门口。   陆渟戴好棒球帽,低着头走了出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去看秋意北。   秋意北冲陈律师点头示意,陈律师同样点头回应,向已经失魂落魄的陆正庭走去,再次关上了接见室的门。   直到秋意北胆战心惊地把陆渟带出看守所,走出了很远,陆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对秋意北虚弱道:“有点累,撑我一下。”   秋意北立刻手掌撑住陆渟的后腰,在已经寒气入骨的十一月底,陆渟出了一身的汗。   秋意北刚要问怎么样,陆渟突然眼神一凛,袖中刀落到手心,对着秋意北胸口就是一捅。   秋意北躲都不躲,只是无奈地看着陆渟。   刀尖刚挨上秋意北的身体,迅速收缩,整个刀片都收进了刀柄里。   陆渟又装模作样“捅”了秋意北好几刀,伸缩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看来我——”秋意北说,“不做出点什么反应,某位谋杀亲夫的勇士是不会收手了。”   说完,秋意北就立刻装作很痛的样子,弯下腰去。   陆渟眉眼弯弯看着秋意北弯下去的腰,半晌才收了笑意,说:“出来看见你,我才觉得我又活过来了。”   秋意北直起了身子,搂过陆渟的身体,轻声说:“那以后就多看看我,把过去十七年没看的,都补回来。”   “看这么久,你也不怕我腻了?”   “会腻吗?反正我看你看多久都不会腻。”秋意北收走陆渟手里的“凶器”,帮陆渟把棒球帽又戴了戴,让陆渟看不见秋意北,他却能将陆渟看的清清楚楚。   秋意北透过帽檐好似能看到陆渟的眼睛,“我错过了你十七年,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我再也无法忍受与你的分离,一秒都不行。”   陆渟没有掀开遮挡视线的棒球帽,半天才说:“我可不想叫你哥。”   “那你想叫我什么?”   “叫、你、老、公。”   “哎。”秋意北学着陆渟之前的样子,回答。   陆渟从怀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放到秋意北面前,说:“只欠东风。”   秋意北意外地没有露出陆渟所想的喜悦,反而面色严肃地握住陆渟拿录音笔的手。   “你先和我来。”   没等说完,秋意北把陆渟拉上了暖风已经开足的车,录音笔也顺手被秋意北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陆渟看了看,没说话,但也清楚,秋意北怎么想的。   所以陆渟刚坐到副驾驶,就也说出了口:“你放心,我不去,见梁这件事,我都听你的。”   “不只是这件事。”秋意北面色微沉道。   “还有什么?”   陆渟暂时想不到,一支小小的银色录音笔为什么会让秋意北有这样大的反应,但想着想着,陆渟突然就明白了,当初一模一样的录音笔出现在了宁雨星的302房间。   “宁星河我让欧阳看着了,最后时刻再让他出现。”陆渟解释道。   秋意北一眼不错地盯着陆渟,“你还没有想到我要问你什么吗?”   陆渟蹙眉摇头。   秋意北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宁星河,并把宁星河带到安全的地方,欧阳开的是你的车。”   陆渟眼眸微微震颤——秋意北还是知道了。   秋意北继续说:“在之后的几天里,欧阳开着你的车,在我们的家,在梁家,溺烸,还有南飞外面兜圈子。再然后,我们出发去找叶春风,我的车限号,最后决定开你的车的时候你犹豫了——”   陆渟立刻插嘴道:“是我存在侥幸心理了。”   秋意北合上嘴,静静看着陆渟。   陆渟:“我以为梁不会这么快就要除掉宁星河,我以为只要我开车你就不会有事。”   “我不会有事,但是你不确定你会不会有事,反正无论这个车谁开,你都会护住我。”秋意北平静说道。   秋意北无波无澜的语气,反而让陆渟的心尖猛地疼了一下。   “我错——”   没说完的话,被秋意北的虎口一下子堵了回去。   “换一句。”秋意北说。   “……我爱你。”   秋意北听后苦笑,“现在这句‘我爱你’,我都不敢听了。”   陆渟伸出手,掰过秋意北的头,盯着他的眼睛,“不敢听是吗?那我就对——”   “我是不是说过,”秋意北登时把陆渟逼到车角,“不许再激我、威胁我,还有开这种玩笑。”   陆渟无所谓笑笑:“我还没说完。既然你说你不敢听,那我就对你说一千遍一万遍,直到你求着我别再说为止,直到——你走不动、听不见为止。”   秋意北张张嘴,眼睛垂了垂,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话:“为了你这千万遍,别只是活过来,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剧烈跳动。   陆渟抬抬手,刚要去摸秋意北的眉骨,一通铃声突然响起。   秋意北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一个“梁”字,让两人心里同时陡然一惊。   ----------------------------------------------------------------------------------   无晦春秋:   接下来不出意外,应该一直到完结都是隔日更了,有事会提前请假哒~ 第65章 门   这已经是陆渟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第三个小时了。   欧阳荣陪在一边都觉得心惊肉跳,想劝陆渟坐下来休息,却也实在找不到理由,但陆渟从车祸死里逃生没多久,他又实在担心陆渟站这么久支撑不住。   左右为难之际,陆渟突然开口问道:“宁星河怎么样了?”   欧阳荣:“精神状况良好,每天能吃能喝,但一直说想见您。”   陆渟点点头,离开窗边的时候果然踉跄了一下。维持一个姿势站的太久,小腿到双脚都有些发麻。   欧阳荣想去扶,陆渟没让,说道:“那我们就去见见他。”   平愚市有几处城中村,是那些富家子弟从不会去,甚至连经过都嗤之以鼻的地方。   如今宁星河却不得不在此蜗居,且蜗居得十分满足,毕竟四处逃亡的那段时间,他连桥洞都住过。   几下敲门声突然响起,宁星河条件反射地一激灵。   很快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欧阳荣身后跟着陆渟,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宁星河张嘴张了半天,才看着陆渟,说:“陆……陆渟哥。”   陆渟点头微笑,转头冲欧阳荣递了一个眼神,却没想到欧阳荣此时像是突然情商退化,好像没看懂陆渟的意思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和宁大少爷单独聊聊。”陆渟心里虽然奇怪,但也耐心解释。   没想到欧阳荣反而一脸理直气壮,掏出手机给陆渟打了一个电话,还强迫陆渟接了起来,然后晃晃手里的手机,才走出门去。   陆渟看见欧阳荣这一通操作,就知道是秋意北叮嘱的,一时哭笑不得。   等欧阳荣关门离开,回头见宁星河不明所以的神情,陆渟从里面锁上了门,又把电话挂掉的同时关了机。   外面果不其然立刻响起了敲门声,陆渟没理,半天过后,外面安静了。   陆渟才说:“没有录音,没有摄像,没有其他人。宁大少爷,我的诚意够吗?”   “陆渟哥……我……”   宁星河“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最后还是陆渟先开了话头。   “那二十万你是汇给我的吧?十分感谢,”陆渟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宁星河的面前,“这二十万我用不到,还是还给宁大少爷,我再向你道个歉,把警方的关注视线转移到你身上是……”   “不是你,”宁星河打断陆渟,“我知道是秋意北,和陆渟哥无关。”   陆渟笑笑:“他就是我,所有事我们共同承担。”   宁星河喉咙一哽,说不出来话了。   陆渟问:“欧阳和我说,你手里有证据,但是不见到我不会交出来,现在可以给我看看吗?”   宁星河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听欧阳荣说,你为了救秋意北差点死了,你就这么爱他?”   “我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只是危险来临的时候,下意识那样做了。”陆渟坦然回道。   宁星河眸光闪了闪,站起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捧着一台电脑,手里还捏着一张存储卡。   按理来说,梧桐公馆那种地方,是被权贵养起来的,最不该的就是安装监控摄像头。   可是却有有其他龌龊想法的人,在梧桐公馆的走廊,还有每个房间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至于宁星河是怎么发现的,陆渟皱眉看向宁星河。   后者回道:“我花钱买通了梧桐公馆的服务生,不止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我也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弟弟,尽管他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说到后面,宁星河的声音逐渐变小,因为他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陆家的那两位兄弟,同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陆渟看出宁星河的顾虑,只是安慰笑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不太清晰的画面展现在二人眼前,从陆渟进入302,再到被秋意北发现,两人动了拳脚。   陆渟的嘴角在从看到秋意北出现后,就一直没落下来过。   宁星河偷瞄到了陆渟脸上的笑容,目光暗了暗,很快视线又重回了电脑屏幕。   画面中,陆渟被秋意北一拳制住,又趁着秋意北失神逃离后,在走廊的尽头远远走来了一个人,是单独前来的梁少泽。   监控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陆渟倏地皱眉。   宁星河赶紧解释:“一张卡存不下那么多,还有,在另一张卡里。”   陆渟点点头。   宁星河重新插入存储卡的时候,说:“其实后面也没必要看了,跟在梁少泽身后,偷偷溜进302给宁雨星注射致幻剂的就是梁家的人,梁少泽有问题。”   陆渟不容置喙道:“不是梁少泽。”   宁星河不解:“你怎么这么笃定?就因为他是秋意北的朋友?”   陆渟坚定道:“就因为他是秋意北的朋友。我相信秋意北看人的眼光,也相信我自己的直觉,不是梁少泽。”   宁星河再次被噎了一下,默不作声换上了新的存储卡。   尾随梁少泽的人的确面熟,陆渟记得他曾在宴会上见过这人跟在梁董事长的身边,看起来不是梁少泽经常用的人。   这人做完一切,溜出302时,裤兜里鼓鼓囊囊,看形状就是针筒。   虽然梧桐公馆安装针孔摄像头,以及宁星河买通服务生的事情不合规,但这个视频足以定罪了。   陆渟事先担心宁星河心有防备,所以一直没有问他手里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梁家这么急着要除掉宁星河,不惜使出车祸这种拙劣的办法。   宁星河看着陆渟越来越白的脸色,不明所以。   轰隆!!!   一声巨响,屋内两人皆是一惊,登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居民楼的防盗门重重砸在地上,一阵尘土飞扬过后,两人看见了门后大汗淋漓、双手都拿着撬门工具的欧阳荣。   三人面面相觑。   ——   坐上汽车的驾驶座,秋意北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脚下的油门和刹车好像棉花一样,压根踩不实。   秋意北努力了一分钟,最后放弃,趴在方向盘上缓了很久。   窗外的落日映进了车内,秋意北才恍然回神,脑中反复回想方才与梁董事长暗流涌动的对话。   尤其是在梁的儒雅皮囊里,不知道暗藏多少随时准备捅中秋意北要害的尖刀。   每一步秋意北都如履薄冰。   生理上的不适缓过来后,秋意北现在只想立刻回到陆渟的身边,看看陆渟,告诉自己,自己还活着。   脚下轰鸣声立刻响起,一脚油门下去,红色宾利已经冲上了大道,向烟江公馆别墅区驶去。   开进车库,秋意北才发现,本该亮灯的二层现在漆黑一片。   心里琢磨着陆渟是睡了还是不在二层,秋意北进了家门。   喊了几声“陆渟”发现陆渟不在之后,秋意北额头立刻冒出一层冷汗。   无数种可能在秋意北脑内打转,是不是梁家为了威胁他把陆渟绑走了,还是陆渟自己离开以身犯险去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仇家……   他不信邪地一层二层找了好几圈,才确认陆渟真的不在,欧阳荣也不见了。   欧阳荣也不在那说明陆渟是带着欧阳荣一起离开的,秋意北劝说自己不要太担心,但是他还是立刻给陆渟打去了电话。   关机。   无论再打几遍还是关机,秋意北的手都在抖。   当他打通了欧阳荣的电话,听到陆渟是自己离开的家,秋意北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   但当他听到陆渟去找了宁星河之后,他立刻奔出家门,启动汽车,导航搜索到了欧阳荣说的地址,车很快开出了很远。   秋意北的动作却突然停了。   陆渟现在在所有眼里是个死人了,包括在梁家的眼里。   而秋意北现在说不清楚被多少人盯着,一旦有异动,说不好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汽车已经开出了别墅区,秋意北停了三秒,调头,回家。   电话里,秋意北问欧阳荣现在陆渟和宁星河的详细情况。   欧阳荣:“我本来是和陆总打着电话的,但是我一离开,门就锁了,陆总电话也关机了。敲门更没人应!”   秋意北停好车,车库门也缓缓阖上。   在车库昏暗的环境下,秋意北一手执手机,眼睛低垂,沉沉道:“把门给我撬开!”   ----------------------------------------------------------------------------------   无晦春秋:   门:我真的栓Q。 第66章 等   “虽然欧阳荣撬门这件事不对……”陆渟斟酌着话语,缓解现场的尴尬,“嗯……我本来也打算把你安置到另一个地方,任何一个地方久待都不安全。”   欧阳荣也是一时冲动上脑听了秋意北的,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么大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正在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时,楼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鸣笛声。   三人立刻走到窗边向下看,几辆豪车排排停在居民楼下,从车上先是下来几个黑西装墨镜的保镖,最后头车的车门缓缓打开,一根拐杖先进入了三人的视线。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彼此——梁。   陆渟当机立断问宁星河:“你这里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宁星河目光四处寻找,眼睛倏然一亮,手指衣柜的下方,“那里本来有隔断,被我嫌碍事拆了,正好可以藏下一个成年男人,不容易发现。”   欧阳荣赶过去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有一个不大的空间,他回头冲陆渟说:“快,陆总您进去,我……”   话没说完,欧阳荣的背后突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摔进了柜子里,不可置信看向准备关上柜门的陆渟。   “陆总?!”   陆渟压低声音,严肃道:“躲好了,别出声!”   柜门在楼梯传来响动前关上了。   陆渟眼神示意宁星河,拿好存储卡和电脑跟他走。宁星河虽不明所以,但无条件相信陆渟的决定。   就在两人刚准备走出门,一群保镖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将这间不大的出租屋挤了个满满当当。   拐杖敲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陆渟的心跳也被提了起来。   一步一步,声音越来越近,宁星河心里害怕,忍不住叫了声“陆渟哥”。   陆渟往前站了半步,半个身子挡住了宁星河,回头给了宁星河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会有事。”   “的确不会有事。”梁修成的声音猝然闯进两个人的耳朵。   还是一副儒雅的气质,足以让人忽视他微跛的右足,以及他站不稳的身躯。   梁修成望了一眼躲在陆渟身后的宁星河,微笑道:“星河,小渟身上还有伤,别躲在他后面,他护不住你。”   听到熟悉的称呼从不熟的人嘴里说出来,陆渟眉头倏然一皱。   宁星河不自觉跨出了步子,却被陆渟一把又拉回了自己身后。   陆渟微笑回道:“蒙梁董事长关怀,伤已经好了大半了,而且我和星河从小认识,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我可以护得住自己的弟弟。”   “你啊……”梁修成笑着摇摇头,左右踱了两步,“从小就想护住身边的每一个人,结果没有一个人领你的情,最后还弄的自己一身伤。”   梁修成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欧阳荣躲着的柜子,又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慈眉善目看向陆渟。   “我和梁董事长好像还没有这么熟。”   梁修成不恼,继续维持他温和的假面,“我们很熟,你只是忘了而已。聊聊吧,幼南路27号的——小朋友。”   话音刚落,陆渟身后宁星河忽然被人制住,手中一直攥着的存储卡也被抢下,一把折成了两半。   “陆渟哥——”宁星河挣扎着向陆渟求救。   陆渟咬着后槽牙,挤出笑容:“好啊,聊聊。”   梁修成微笑点头,挥手示意保镖放了宁星河。   宁星河立刻奔回陆渟身后,因为过度害怕让他不自觉抓住陆渟的力气大了些,陆渟的伤口被撕扯到,不易被人察觉地脸色白了一白。   梁修成发现了,皱了皱眉,又让人把宁星河抓了回去。   陆渟:“这是干什么?存储卡被毁了,我也答应和你聊,你抓了宁星河没有任何用处。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他。”   梁修成并不解释,示意陆渟跟上来,转身便走。   陆渟不管那些保镖有多身高马大,上去把宁星河扯回了自己身边。   应该是梁修成事先嘱咐过他们,不能动陆渟,这些面无表情的保镖们甚至连和陆渟争抢都没有,陆渟一碰上宁星河,他们就立刻松手了。   眼睛被黑布罩上,车开了很久,直到一股潮湿的气味传进陆渟的鼻子,车子才缓缓停下。   两人被分别带入了两个房间,陆渟在被推进房间前,站在门口不动,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保镖说:“梁董说如果你好好配合,宁星河就不会缺胳膊少腿。”   陆渟知道宁星河虽然是出了名的纨绔,但也只是看着混不吝,被家里惯坏了,看见喜欢的就想要,其实本质并不会做出什么真的伤天害理的事。   当初也是秋意北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把一个好好的阔少爷逼成现在这样的落魄样子。   能少牵扯一个无辜的人,也是好的,陆渟踏进房间时想。   这些人对待陆渟还算温柔,只是给他绑了眼罩,没有用绳子捆上手脚。   房间门一关,陆渟迅速扯下眼罩。屋内灯光有些刺眼,陆渟缓了缓,看见了背对他站着的梁修成。   “梁董事长?”陆渟与梁修成保持一段距离,戒备地问。   梁修成转过身来,“你是一个好孩子,秋意北也是,说实话,当初我没有想到他会爱上你。两个alpha——”   谈及此,梁修成讽刺地笑了一声,坐到沙发上,又用手指指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陆渟坐。   陆渟没有动,而是回道:“您设想的结果,大概是秋意北发现我也是一个alpha,对这场带有目的的联姻更加痛恨,会将我和陆家一同毁灭,那时您设计蒋夫人车祸的事就彻底不留痕迹了。”   陆渟深吸了一口气,“秋意北也会永远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当初他的父母被排挤,其实是您授意的。”   梁修成微露惊讶,欣赏道:“这件事我以为更加没有痕迹。”   陆渟耸耸肩:“只是猜测罢了,毕竟十年前,陆正庭虽然张狂,但并没有资本和权利能搞垮一个企业,还有一个家庭。”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在幼南路27号的时候就很耀眼,”梁修成点点头,“还不坐吗?那场车祸你受伤很严重,站这么久,还有力气吗?”   陆渟的确没有力气了,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偷偷靠在房间内的一张办公桌边,支撑自己。   被梁修成一语点破,他索性也不再坚持,扶着桌边,走到沙发的一角,坐下,距离梁修成还是很远。   “晚辈算了算时间,您盯上我,并把我当做摧毁陆家宁家的一枚炸弹埋下时,您在平愚市已经是屈手可指的一位企业家了,为什么还要埋这么多年的一颗雷,您完全可以用实力压得陆宁两家抬不起头。”   “小朋友,”梁修成放下手中拐杖,“你对上一辈的事还是不了解。我这条腿怎么瘸的,你是不是从没有想过去查一查?”   陆渟猛然醒悟,梁修成平常给人的印象太温文尔雅了,足以让人忽略他是一个身有残疾的人,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条微跛的腿,并没有影响他一分一毫,反而给他这种气质的人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我们三个也是从幼南路27号出来的,”梁修成突然说,“陆正庭从小就心机很深,从27号出来,他就把我们三个人的档案毁掉了,至于宁,他很单纯,只认他的陆哥,而我——”   说着,梁修成突然看向陆渟,眼里满是疼惜与欣赏,“你很像当年的我。所以我多年后回到27号时,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要选的人。”   陆渟一直垂着眼,没有说话,净净听梁修成说起他们当年的那些事,但是梁修成话语戛然而止。   “这些我和秋意北在今早友好的会面时说给他听了,你如果好奇,可以回家让秋意北讲给你听。”   陆渟抬头:“梁——叔叔,您会让我回家吗?”   “当然会,如果秋意北配合我,让整个平愚市的地产行业都跪倒在我脚下,我会放你回家的。”   陆渟:“如果我没有猜错,秋意北拒绝了您。”   梁修成诚恳道:“没错,他拒绝了我,否则我也不会动你,我很疼惜你,小渟。”   陆渟看向屋内的挂钟,时间:下午16:32。   注意到陆渟的目光,梁修成也去看表,说道:“你那位小秘书应该已经赶回去给秋意北报信了。”   ——   半个小时前。   欧阳荣躲在柜子里,紧紧攥着拳头,额头的冷汗成股滴下。   屋外的响动让他心里突突跳,直到一切安静了下来,欧阳荣疯了一样冲出柜门,冲下楼。   以往开车再紧急也慢悠悠启动,总是劝陆渟开车要注意安全的欧阳荣,现在不等车内温度上来,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四十分钟的车程,愣是被他二十分钟就赶回了秋意北和陆渟的家。   当秋意北看见冲进门的只有欧阳荣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梁修成?”秋意北抓着欧阳荣的肩膀问。   欧阳荣:“是他。”   秋意北刚要飞奔出门,却被欧阳荣一把拉住,并递过来了一张小小的存储卡,正是存有关键信息的第二张存储卡,也是陆渟推欧阳荣藏起来时,塞进他手心里的那张存储卡。   秋意北抬头看表,下午16:30。   他突然冷静了下来,坐回书房的椅子上。   欧阳荣看不懂,问道:“秋总,咱们没有对策吗?”   秋意北又看了一眼表,说:“等。” 第67章 勇士与公主   这是陆渟频繁看表的第三次,时间:16:59。   梁修成也随着陆渟去看挂钟,“你什么都不说,是在等秋意北来救你吗?我这里谁也找不到。”   “我在等电话。”   梁修成挑眉:“电话?你的电话早在上车之前就被收走了。”   陆渟点点头,“没错,所以我等的不是我自己的电话,而是您的。”   时钟的分钟弹过最后一个格子,老旧钟表报了时,下午五点到。   钟声过后,陆渟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手机,开口道:“您来电话了。”   梁修成并不信,他的手机一直习惯开到静音状态,他自己都不知道来了电话,陆渟怎么会知道,但他还是给足陆渟的面子,把手机翻了过来。   瞬间,梁修成的瞳孔骤然放大。   本该安安静静的手机,屏幕跳动着来电信息,是一个陌生号码。   梁修成接了起来,打开免提。   “修成——是我。”   梁修成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一下子坐直,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渟,但也只持续了一秒,就恢复了镇定。   他也开口道:“陆哥,你——出来了?”   此时此刻,秋意北这边,屋内黑着灯,只有一台电脑亮着光,但是刚刚书房只有秋意北和欧阳荣两个人的屋子,现在站满了人。   晏燕紧张地拿着一支录音笔,录音笔连接一台电脑,一个蓬头垢面好像宅男的人正在操作电脑的剪辑软件。   而录音笔里面原本的内容是——   陆渟:“我说一句,您说一句。”   陆正庭:“好……”   陆渟:“修成——是我。”   陆正庭:“修成——是我。”   ……   陆渟这边,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陆正庭的声音通过电话缓缓传来,在诉说梁修成这么多年的罪行。   梁修成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反应。   待陆正庭不再开口,梁修成笑道:“陆哥,我不承认你说的一切,你是在警察旁边打的电话吧,我不承认,我没有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梁修成又道:“你当初防备我,找人打残了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十多年前就埋下能毁掉你们陆家的炸弹?小渟很好,他真的很像我,你欣赏他的目光让我想到了当年,你看向我的目光。”   电话另一头依旧沉默着。   梁修成挂掉了电话,看向陆渟:“这就是你们的把戏吗?有点不够看,你不该只有这点能拿得出的手段。”   陆渟没有回答,也并没有显示出一点慌乱,他又再次抬头看表。   这一看,把梁修成的心看慌了。   他相信自己对于陆渟的判断,陆渟一定还有对付他的后招。   陆渟感受到梁修成阴冷的目光,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梁修成起身从桌子上拿来一台电脑,给自己手下打了一个电话,避开了陆渟。   秋意北那边,那个蓬头垢面的宅男骂了声:“操!”   “这位老板,不是我技术不行啊,这时间压根儿不够啊,我刚要查出地址在哪里,他就挂了!”   秋意北一直沉着脸,听到对面挂断了电话也没有显出惊慌,他也抬头看表,然后低下头,再次说了那个字:“等。”   ——   梁修成打完电话,重新坐回陆渟对面,关心地问:“要喝热水吗?忘记开空调了,是不是有点冷?”   陆渟松开用手心给指尖取暖的拳头,回道:“不冷,谢谢梁叔叔的关心。”   梁修成还是倒了一杯热水送到陆渟面前,陆渟也不推脱,握在手里取暖。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今天的财经新闻?”梁修成又问。   “我觉得不必了,梁叔叔您刚才那通电话已经决定了南飞的命运了,不是吗?”   梁修成微怔,很快一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不过你还是猜错了,我决定的不是南飞的命运,而是你的溺烸。南飞是秋意北的心血,溺烸是你的心血。你和秋意北一样,牺牲自己的东西并不在意,但是绝不允许别人碰你爱的人所在意的任何东西。”   陆渟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那看来一个小时后,溺烸就会宣告破产。”   梁修成:“我想秋意北应该等不及一个小时后才见到你。”   陆渟:“您其实不用这么害怕,陆正庭就算出狱,也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他不会威胁到您。”   被陆渟一语点破,梁修成少见地眼神慌乱了一瞬。   陆渟这样说,梁修成偏不信。   他说陆渟像他,而他面对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老老实实说实话,所以他不信。   梁修成打开公司报告面板,紧紧盯着上面的曲线,当看到一直向上走的趋势时,他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   陆渟瞟到了电脑屏幕,不动声色勾了下嘴角,又看了一眼时钟。   梁修成一直关注陆渟的反应,他已经不自觉,被这样一个他一口一个小朋友,只有二十出头的人拿捏了所有的情绪。   他发现了陆渟又在看时间,他很想抓狂,他不知道陆渟到底在等什么。   不过报表上无情的曲线并不给梁修成时间去思考陆渟究竟在算计什么,因为刚刚向上怕了一段距离的曲线,突然下降。   梁修成端起电脑,猛地站了起来,跛了的那侧腿踉跄一下也毫不在意,往日儒雅的面具荡然无存。   而在陆渟家的书房内,秋意北刚刚挂掉一个电话,电话里,他吩咐公司的员工拿出所有流动资金,收购梁氏的低劣股票,并在十五分钟后全部抛出,包括其他股。   屋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连那位被高价请来的黑客,都被屋内所有人紧张地情绪带动,刚才还骂骂咧咧抱怨对面挂断太快,现在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十五分钟时间到,晏燕突然站起身,把电脑冲向秋意北,大喊:“降了!降了!”   秋意北半松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好。   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回头对技术宅男笃定说道:“准备好,电话要来了。”   剩下几人满脸疑问:“啊?”   ——   “怎么回事?!陆渟,这是怎么回事?!秋意北干了什么!”   梁修成开始歇斯底里,眼底全是血丝。   陆渟不说话,又看了一眼挂钟。   梁修成被彻底激怒,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陆渟的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   粗暴的动作让陆渟的伤口瞬间撕裂,他自己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流了出来,嘴唇迅速褪色,但他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   “我也不知道,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有和秋意北有过联系了。”   的确是这样,陆渟压根没有时间和秋意北通气,他们也不可能提前就预料到梁修成会把陆渟绑走。   而那通电话,陆渟和秋意北,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梁修成把陆渟摔回沙发。   陆渟虚虚挡着肩膀处的伤。   “没错,没错,”梁修成居高临下看着脸色煞白的陆渟,“你们没有办法提前通气,就算你的小秘书去报信,你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交代好一切。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你和秋意北的默契了,但我不信,我不信两个人会有这样可怕的默契。”   陆渟轻轻一笑,抬头准备再一次看向挂钟。   梁修成挡住了他的视线,逼问道:“你最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欣赏你,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别逼我。”   陆渟坐直身体,温热的血顺着胳膊滴到了冰冷的手背上。   他没有管自己的伤,抬头不惧地看了回去:“我还是那句话,您不需要怕陆正庭。他手上没有您设计蒋夫人车祸的证据,他的所有底牌也都被秋意北摧毁了,您贸然行动,反而会招来秋意北的警惕。”   “我不怕陆正庭,我没有怕过。”   “是吗?”陆渟微拧眉,调整了一下坐姿,缓解伤口火辣辣的疼,“那您为什么明明毁掉的是陆氏集团残余的产业线,却骗我说,您决定的是溺烸的命运。”   “你怎么知道?”   “我一开始不知道,但是您公司报表曲线的走向,很向陆氏集团的那些产业线的趋势,我比陆正庭还要了解陆氏集团。”   “我问你,陆正庭到底有没有出狱?”梁修成想再次揪陆渟的领子,但是看到他流了一胳膊的血,终究是没下得去手。   陆渟扯了扯惨白的嘴唇,笑说:“我说他没有出狱,您信吗?”   梁修成冷笑道:“我不信。”   话毕,他抓起手机,给刚才那个陌生号码打了回去。   这次,等在电脑面前的除了高超的地图定位技术,还有另外一支录音笔。   梁修成已经气急败坏了,电话接通后,不等听到陆正庭的声音,梁修成立刻喊道:   “你和宁在监狱里还要害我,当年你们背叛我,打伤我,现在还想成为我的噩梦?呵,我告诉你,你夫人孩子就是我害的!是我让62号告诉我你夫人的车牌号,也是我让62号亲眼看着你夫人狼狈爬出来的样子,我知道你一定会看中62号,一定会把他带回家。我告诉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计——”   话没说完,梁修成的脸突然猛地剧痛。   秋意北那边也听到了动静,但他们每一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技术宅男突然站起来,用口型说道:“成了!找到了!”   秋意北马上掏出手机打字,让晏燕立刻保存这段录音,和存储卡里的视频,还有监测到的地址,一起给平愚市公安总局发去匿名举报梁氏集团董事长梁修成的邮件。   陆渟不顾伤口的疼痛,给了梁修成一拳。   陆渟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通红,满脸都是愤怒。   “这一拳,我是替蒋夫人打的。”   趁着梁修成被第一拳打愣,陆渟又给了他一拳,梁修成彻底倒地。   陆渟捂着一侧胳膊,忍痛说道:“这一拳,是替真正的陆渟打的!”   电话里陆渟的声音十分清晰,陆渟声音的虚弱也听的非常清楚,秋意北听到心尖一抖,压低声音问欧阳荣:“警察赶去那里要多久,从这里赶过去要多久!”   欧阳荣快速搜索,说:“警察过去二十分钟,这里过去二十五分钟。”   话都没听完,秋意北夺门而出。   直到此时,梁修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故意激怒我的,陆正庭的电话,下降的报表,还有你假装猜错了我的计划,都是你故意激我的!”   陆渟气急点头:“没错,都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你和秋意北根本没机会提前设计好!”   陆渟勾起嘴角,骄傲且自豪地回答:“你不是说你不信我和秋意北之间的默契吗?我告诉你,我和秋意北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可怕。”   陆渟有点站不稳,摔坐在茶几上,盯着梁修成,“警察马上就来了。”   “你就不怕警察来吗?伪造死亡证明,不是小事。”   当然怕,但是陆渟早在被带过来,决定就在这里解决所有的一切时,就已经做好被警察发现的准备了。   所以陆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提起了很重要的一个人:“我怕,但是我想你更怕。你不如趁警察来之前,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你的儿子解释你做的这一切。”   “少泽他心性单纯……”梁修成怔怔道。   “是啊,心性单纯,所以交朋友真心相待,所以被亲生父亲利用。”   这下梁修成不再说话了。   陆渟坐在茶几上闭眼缓解失血带来的晕眩,嘴角却不自觉自嘲地笑了,也突然萌生出一点后怕。   不是怕梁修成会把他怎么样,而是怕秋意北。   如果秋意北看到他整条胳膊上的袖子都被血染透了,估计会气到发疯。   正当陆渟考虑要不要在这里找一件梁修成的衣服,把自己的血遮一遮的时候,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秋意北满脸是伤,衣服也几乎被扯烂,破掉的口子里隐约能看到皮肤上打斗的伤口。   外面二十多个高大健硕的保镖,秋意北一个人,赤手空拳,一路打了上来。 第68章 哭吧   太疯了,太疯了。   陆渟设想过警察来把他铐走的情形,他会很镇定很冷静,甚至会松一口气。   但是第一个进来的是秋意北,陆渟在那一瞬间,有两秒钟说不出来话。   然而下一秒,他觉得,秋意北太疯了。   他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秋意北先警察出现的原因,秋意北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带走陆渟,他不会允许陆渟再被带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秋意北满身伤地奔到陆渟的面前。   陆渟没有猜错,秋意北看到陆渟胳膊血红的一片,心口几乎喘不过来气,他扑到陆渟身边时,手甚至都不敢碰陆渟。   “我来的,算晚吗?”秋意北轻声问。   陆渟摇头,眼眶意外地酸胀到有点疼痛。   不等陆渟开口回答,秋意北什么都不管,直接抱住了陆渟,是劫后余生,也是看到陆渟之后的心安。   陆渟却在下一刻,瞳孔倏然放大,他抓住秋意北的衣服,就要把他往身后带。   秋意北好像心有灵犀一般,被陆渟拽了过去,又自己转了回来,将陆渟死死护在身下。   拐杖在这时猛然敲上了秋意北的头,直接断成了两截。   “秋意北!”   又是头!陆渟内心嘶吼。   他推开秋意北,一脚踹中梁修成的胃,梁修成霎时缩在地上疼得动弹不了。   陆渟转身抓起秋意北的上半身,秋意北额头的鲜血成股流下,染红了秋意北的衣服,也染红了陆渟的。   秋意北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但他还是去努力摸陆渟的脸,费力说:“我……没事,别抱着我,你的伤口还在……还在流血。”   “秋意北!陆渟!”门外又冲进来一人,是梁少泽。   他看见了浑身失血的秋意北和陆渟,同样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自己的父亲。   他咬咬牙,冲到了秋意北和陆渟身边。   梁少泽一把搀起秋意北,对陆渟说:“快走,警察快来了,欧阳荣在下面等你们,这里有我!快去医院!”   陆渟和梁少泽左右各自搀扶秋意北的胳膊,冲下了楼。   路上被秋意北打趴下,现在已经缓过来的保镖们,看见是自家少爷,也不敢阻拦,只好纷纷让开。   把陆渟和秋意北送进车,梁少泽对欧阳荣喊:“快开去医院!”   欧阳荣:“梁少你不跟我们走吗!”   梁少泽目光倏地一暗:“我要看着我父亲亲口承认他的罪行。”   欧阳荣点头,一脚油门扬长而出。   到了车上,秋意北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枕在陆渟的大腿上,随着车的颠簸而晃动。   陆渟费力地拉住秋意北的身体不让他滚下座位,脸上的血被秋意北摸上去的血滴了下来,滴到了秋意北的脸上。   从后视镜看过去,陆渟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若冰霜。   欧阳荣从没有见过陆渟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下意识觉得恐惧。   “陆总我们快到了!马上就到医院了,秋总一定会没事的!”   陆渟不回答,只是用手紧紧抓着秋意北的衣服,让他往自己怀里靠。晓。櫻   拉住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人需要很大力气,陆渟的伤口撕裂的一塌糊涂,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身上的血和秋意北的混到了一起。   许是感受到了身上属于陆渟血液滚烫的温度,秋意北出乎意料地清醒了。   他费力去掏衣服内兜,掏出了车祸时从陆渟手上掉下的沾着血的戒指。   那上面的血秋意北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清理掉,现在又沾上血了。   秋意北挣扎说:“别哭,把它戴上。”   陆渟以前总是忍住不哭,久而久之就不会哭了。   现在也是,他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   “我没有哭,而且,要戴也是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给我戴,别想算计我,让我给你守寡。”   秋意北笑了一声,伸手想去擦掉陆渟虚无的眼泪,但在他眼里,陆渟是重影的,他的手抬了很久也碰不到陆渟。   陆渟心里猛地一揪,立刻抓住秋意北乱抓的手,让他摸上自己的脸。XIAOYING   “陆渟……”秋意北眼皮支撑不住,控制不住想阖上,却还在费力睁着,“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吗?知道爱人为了保护自己,随时都可能去死是什么感觉了吗?你、你看没看到你脚腕上被缝补过的红绳?你知道车祸后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攥着这根断掉的红绳,有多……绝望吗?你下次……你下次还替不替我挡了……”   所以是为了这个,才拼命挡下了那一击的吗?   陆渟咬牙说:“秋意北,你他妈的……”   秋意北却温柔地笑了,手指不轻不重点了一下陆渟的眉心,宠溺又无奈道:“犟驴。”   上次在抢救转运床上的是陆渟,这次是秋意北。   梁少泽在送走他们之后,紧急联系了之前车祸就打过招呼的手术室。   陆渟目送秋意北被推进手术室后,才发觉有点晕,浑身阵阵泛冷,一直打着冷颤。   他踉跄几步,摔在了一旁的座位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欧阳荣不敢打扰,在旁边坐也不是,踱步也觉得不好,时不时往陆渟那边瞟,突然发现陆渟坐的位置下面有一小滩血,还时不时继续往下滴。   这时欧阳荣猛地反应过来,陆渟之前车祸的伤口还在流血。   “陆总您……”   没等欧阳荣的话说完,手术室的灯倏地灭了,陆渟腾的一下子站起来,血还顺着手指滴下来,滴了一地。   欧阳荣看的心惊,却也知道,现在的陆渟听不进去除了和秋意北有关的任何话。   医生说:“已经没事了,是皮肉伤,伴有轻微脑震荡,之前手术的后遗症并没有复发。”   “谢谢——”   陆渟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最后这两个字上,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晕,眼前阵阵发黑。   “扑通”一声,他倒在了地上。   ——   陆渟先醒的,身边就躺着还在昏迷的秋意北。   因为是后脑受伤,所以医生将秋意北侧躺安置在病床上,冲向陆渟的脸虽然苍白,但是还算睡的安详。   陆渟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就握在秋意北的手心里,特别紧,轻轻挣了挣,却感觉秋意北握他越来越紧。   陆渟昏过去之后,欧阳荣把他和秋意北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让他们挨着,临走前,将陆渟的手塞进了秋意北的手心里。   两张病床挨的很近,一看就是被人移动过。   陆渟下意识往秋意北那边挪动,左手却突然传来刺痛,点滴的枕头滚针了,他的手背鼓起了一个小包。他抬头看了眼架子上的吊瓶,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直接一扽,针头被他拽掉,血呲了出来。   他只是瞥了下手背上的血,就随意抹在身上,然后忍着失血过多的晕眩,一点一点从自己的病床,挪到了秋意北的病床上。   小小的单人病床躺不下两个人,陆渟就把自己的身子缩小塞进秋意北侧躺的怀里,又把头枕在秋意北没有打针一侧的胳膊上。   陆渟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离秋意北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太害怕了,他终于知道,看着自己爱的人为了自己差点死了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他怕的蜷缩住了自己的身体,双手紧紧抱住双腿,又往秋意北的怀里缩了缩。   那根断了又被秋意北缝好的红绳撞进了陆渟的眼睛。   这条红绳是秋意北亲手编织的,上面的锆石也是秋意北亲自挑选亲手镶嵌在上面,没有任何瑕疵。但是红绳断口缝补的痕迹却张牙舞爪,针脚的凌乱仿佛一个慌不择路的人在寻找生的通路。   陆渟从车祸中醒来时,只注意到红绳的缝补痕迹,此时才看到,那上面星星点点坠着暗沉的颜色。   像血,但不是陆渟的血。   是秋意北缝补这根红绳时被针扎出来的血。   陆渟咬住下唇的力道越来越重,也将自己的身躯蜷缩的越来越小。   慢慢的,他的大腿挤压住他的上半身,他的双手攥拳牢牢地挡在脸前。   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完全蜷缩进秋意北怀里的身躯也微微颤抖了很久。   天渐渐黑了下去,一只指尖发凉手心却热得滚烫的手从陆渟的胳膊上方塞了进去,强硬地挡在陆渟的脸和手臂之间,捂住了陆渟的脸,完完全全遮盖住了陆渟的上半张脸。   陆渟怔了一瞬,很快抓住那只手,脸深深埋了进去。   秋意北的另一只手搭了过来,说:“哭吧,别忍着。”   话落,秋意北手心里立刻传出呜咽的声音。   一声胜过一声,一声痛过一声。   秋意北的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陆渟的胳膊,像是安抚,像是自责。   “对不起,”秋意北靠近陆渟,鼻尖蹭着陆渟的耳垂,“对不起……对不起。”   呜咽声渐渐停止,陆渟慢慢离开秋意北的手心,“……说你爱我。”   ----------------------------------------------------------------------------------   无晦春秋:   下章完结,已定时:9月9日,13:14。 第69章 思慕已久(正文完)   养伤的时间总是过去的又快又不易察觉。   半个月过去,梁少泽摇身一变,成了梁家的唯一顶梁柱。   秋意北脑袋上的绷带也拆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被浓密的头发一遮,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段日子,陆渟每天吃着秋意北病人限定的一日三餐,之前消瘦下去的肉又被秋意北养了回来。   秋意北又在楼下厨房做着今天的晚饭,陆渟则站在卧室窗前,注视庭院内秋意北买回来的一株银杏树苗。   那是他们出院回家时,秋意北执意要种下的。   陆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跟着秋意北给这颗冬天的小树苗填土、浇水。   或许他们该庆幸,这株树苗没有生长在北方,否则还未等将它放入土坑,就已经冻死了。   秋意北却说不会,说它会长长久久地生长在泥土里,长在他们的家的院子里。   正当陆渟出神时,楼下秋意北的声音突然传来:“开饭啦!”   陆渟快步走出卧室,行至楼梯时,看见秋意北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他静静看着秋意北,靠在扶手上,看了很久。   直到秋意北发现陆渟久久没有动静,想转身再喊一声,意外看见了楼梯上盯着他出神的陆渟。   秋意北一笑,扬起手里的汤勺,道:“去坐着,还差一个汤。”   说完,秋意北又转过去忙他正在炖的桂圆银耳汤。   陆渟不喜欢吃银耳。   所以他走过去发现汤里是一堆白色银耳时,拧了拧眉,理直气壮说道:“我不喝。”   “反对无效。”秋意北连头都没抬,手里拿着一把糖勺,掂量着应该放多少糖。   陆渟微挑眉,一抹笑意渐渐爬上嘴角,右手悄悄从秋意北的身后绕过去,突然拍了一下秋意北拿着糖勺的那只手。   勺里的糖落进了汤里,瞬间化为乌有,挑不出来了。   “哎你——”   陆渟赶紧跑远,冲秋意北只眨一只眼睛,在那里洋洋得意。   秋意北无奈放下糖勺,给汤关小了火候,让它慢慢炖。   陆渟靠在厨房旁边的墙上,笑意盈盈看着无可奈何又不能说什么的秋意北。   手机铃声这时响了起来,秋意北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起了电话。   是欧阳荣。   欧阳荣在电话里说,警察在梁修成的办公室发现了一份档案袋,里面是幼南路27号所有孩子的资料。   然后……欧阳荣在和警察对证据的时候,看到了陆渟的那份档案,比秋意北有的那份更加详细。   本来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电话这头的秋渟两人,一同沉默,最后秋意北开口道:“知道了,带回来吧。”   挂断电话,秋意北走到靠在一边垂眸不语的陆渟,揽住陆渟的身体,亲了下他的额头,又凑到陆渟耳边,轻声问:“找到档案了,你要看看吗?”   “没什么看的必要,那上面你想知道的,同样没有,包括我的名字、生日。”陆渟淡淡开口。   秋意北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但是有了这个,你就有了新的身份,你自己的身份。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陆渟陷入了沉思,秋意北也不催,静静等着陆渟。   半晌,陆渟开口道:“还叫陆渟吧,是从第一天认识秋意北开始的那个,陆渟。”   ——   平愚市的冬天屋内阴冷,屋外意外地要暖和一些。   晚饭后,两人开车到烟江边散步。   临出门前,陆渟只想简单裹件薄大衣,却被秋意北半强硬地挑了一套毛呢西服穿上,还扔给他一条浅褐色围巾让他围上。   秋意北自己同样穿了套比较正式的厚绒西服。   在吃穿上,陆渟就从来没有反对成功过,这么久了,他也习惯了让秋意北给他捯饬,但每次还是倔强地象征性反对一下,虽然很快就会被驳回。   今天,陆渟收到了他的新的身份证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确畅快,陆渟站在江堤上,在窄窄的江沿上脚步轻快地朝前走。   秋意北依旧站在下面,虚虚地护着陆渟。   行至江堤尽头,陆渟站住了,望着徐徐落下的太阳,不自觉开口冲着太阳喊道:“陆渟!陆渟!陆渟!”   秋意北在下面笑着看陆渟,等陆渟喊完,冲着陆渟同样喊道:“陆、渟——”   陆渟转过身来,眼里水盈盈的,闪着光。   秋意北看见了,向陆渟伸出手。   陆渟蹲下,让秋意北能够到自己。   秋意北抬手抹去了陆渟眼角的湿润,认认真真、珍重地,叫了一声:“陆渟。”   “哎。”   陆渟站起身同样认认真真答了一声。   他仔仔细细端详秋意北看着他的眼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他注视秋意北眼睛的时候,他自己的目光有多深情,有多执着。   秋意北后退半步,手伸进衣兜,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陆渟眼睛倏地睁大,他记得那个小盒子。   秋意北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冲向陆渟,说:“陆渟,请你嫁给我。”   陆渟慢慢抬起手,碰到了那枚被鲜血洗礼了两次,现在又重回干干净净的戒指。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拿走戒指,自己戴到了自己手上。   秋意北笑着收起戒指盒,问道:“陆总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陆渟没有立刻回答秋意北,而是张开了双臂,浅褐色围巾在身上飞舞。   余晖恰好在此时扫过两人的西服正装,为他们这个随意又庄重的仪式装点。   秋意北立刻会意,也同样张开了双臂。   陆渟落进了秋意北怀里,说:   “嗯,因为陆某对秋老板——思慕已久,心存妄念。”   ----------------------------------------------------------------------------------   无晦春秋:   2022年9月9日 13时14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