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养,了解一下?   作者:云深情浅   文案:   不普通,但究极自信   希望喜欢的读者能够点一下收藏,不胜感激!   海星每过五千会加更一次   所谓情人的准则,在夜场中一直广为流传着。   一,不过多打听金主的私生活。   二,不过多索要礼物,放长线钓大鱼。   三,对金主的要求言听计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不可以爱上金主。   他们是商品与买家的关系,一方付出青春,一方付出物质,等价交换,买定离手,全凭自愿。   只是——   某一天金主不小心在自己面前开了屏,还非常自信地炫耀他那漂亮的尾羽时。   沉复掏出了手机:“喂,是市动物园吗,我发现了保护动物。”   ——————————————————————————   时霁X沉复   真·孔雀攻X自卑受   漫漫长夜,他披光而来。   ————————————————————————————————————   沙雕且甜,HE   标签   甜宠 HE 情投意合 第1章   午夜,城市的喧嚣尚未落幕。   二环东路一条街,背靠着园林老巷,面对着CBD的繁华,古今冲撞撞出了寻欢作乐青年男女的不夜城。白日里,这条街与别处并无什么区别,只是多了街道正中的地铁站,流量要比普通街道高上一些,可一到夜晚,酒吧,KTV,网吧,夜宵小吃店在这条街上翻身当了霸王。   欲望随着音乐和摇摆的身躯一浪翻过一浪。   沉复端着酒杯穿梭于不同的包厢之中,为每一杯酒,找到独属于他的位置。   这里有调情,有欲望,有金钱,却唯独没有爱情。   “沉复,402包厢指明要你送两瓶——白开水过去?”   “白开水?”   沉复在这里打工也有两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来KTV不喝酒也多少会点些饮料,或者是差使他们这些服务员去楼下买奶茶也是有的,怎么喝白开水?   “客人说如果加点枸杞就更好了。”   这么养生?   但在夜场,客人大于天。   沉复也不是没有见过一对青年男女点了个包厢结果在里面对唱“大河向东流”的。以为是情侣,结果是拜把子的姐弟,两人还唱出了个两眼泪汪汪,发誓来生要做亲姐弟。   端着两杯枸杞水敲响了402包厢的门,沉复低着头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出于好奇,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干部能做出在KTV点白开水这种神奇的举动,便不着痕迹地抬了头。   也正是这一眼,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熟悉,太熟悉了。   当红歌手时霁和他的贝斯手,颜一隐。   时霁红到什么地步呢?只要一出歌必定是屠榜,无论他休息不营业多久,都会在发布新歌的当天成为第一热门话题。   换句话来说,他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是他的传说。   无论是美声还是摇滚,黑嗓还是戏曲,他都能够信手拈来,毫不费力。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呵护嗓子的概念,对于那些非常伤歌喉的曲子,他也是毫不顾忌地去唱。不少粉丝心疼他在透支身体赚钱,他却轻飘飘地说一句别把我当作普通人对待,然后转手把新专辑的所有报酬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他过于傲慢的态度,也让讨厌他的人和喜欢他的人五五开。   甚至有传言他的同行将毁掉他的嗓子作为悬赏,在暗地里开价一千万,可惜至今没人成功。   拥有了近乎完美的歌喉的同时,时霁的样貌也无可挑剔。沉复常觉得时霁的脸当真是女娲亲手捏出来的神品,每一块骨骼和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他是那种偏坚毅的长相,剑眉星目,轮廓相当立体,平日里望去不怒自威,但笑起来却又让人如沐春风。   没错,沉复是时霁的粉丝,喜欢了很多年的那种。   说起来前不久自己还跑去看了时霁的演唱会,因为加班迟到,沉复去的时候已经唱到倒数第二首歌,沉复好说歹说才让保安同意放自己进去,只能站在最后一排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偶像。   或许人就是这样吧,倒霉到了极点往往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时。时霁每次在唱最后一首歌前都会往观众席上扔一个花束,谁接到了花束,就可以去后台跟时霁拍一张照片,那是时霁罕有的粉丝福利。   但那天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花束落在了沉复的怀里。   非常奇怪,就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影响到了花束的抛物线,那花束居然穿越人群,掉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沉复怀里。   沉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花束似乎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儿,跟自己打了个照面,然后才落到了手上。   就好像那花束有了意识一般。   后来沉复就按照流程去后台跟时霁拍照了,他还记得时霁身上淡淡的香味,以及低声问自己的那句“要和我站得近一点吗?”   该怎么说呢?如果声音的性感可以评级的话,那么时霁在自己这里就是致命的春药。   直至现在,想起那次的经历,沉复还是不免感慨。   自己大抵是要用一生去记住时霁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瞬间了。   他放好水杯,准备离开包厢。   没想到自己还能和时霁在再次相遇。   只不过隔了这么久,时霁应该早就把自己忘了。他那么多粉丝,自己又不是追得最厉害的那个,也不是最有钱的那一个。能和时霁拍一次照片就已经是自己最大的幸运,自己平庸又无趣,怎么能希冀他能够记得自己。   “谢谢。”   时霁道了声谢。   沉复点了下头,离开了包厢。   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沉复深吸了一口气。   他真的很喜欢时霁,喜欢到光是靠近一点就会觉得无法呼吸。   只是他没想过时霁也会来这种地方,夜场,大多数时候都是纵情声色的地方。   大概等会儿经理就会带着那些不知道是从何处找来的俊男靓女,供时霁挑选,然后他们会在这里调情,做一个根本不算了解的了解,接着前往下一个地方,开启夜的下半场。   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乐此不疲。   沉复刚来的时候他的一位同事曾经叼着烟嘲笑着他:“经理是不是跟你说,你是做服务生的,和陪睡没什么关系?他骗你的,确实,服务生和那些少爷小姐不一样,但时间长了,你就受不住了。当你意识到只要你躺在床上双腿一张就可以赚到你好几年才能赚到的钱时,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人啊,说到底都是清醒地堕落。或许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反倒是觉得他们是清醒晚了。尊严,爱情,在钱面前算个屁。”   待在这里两个月,沉复也算是意识到了同事这些话背后的深意。   人是清醒地堕落的。   沉复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才能不掉进那纸醉金迷的圈套里。   上个月工资到手6000,已经比自己之前做服务员要挣得多了,扣除800的房租,再加水电燃气费每个月200这些基础开支,寄给爸妈3000块,还剩下两千多。   还好自己不用出什么伙食费,吃饭啥的都是KTV负责,平日里花销也不高,一千多块钱里去掉600块甜品师的学习费用,剩下来的抠搜着花也足够了。   只是最近沉复想要换地方住。   这一千块就明显不够用了。   沉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现在是跟一个男生合租的房间,也就是所谓的同屋不同床。   这种租房模式很是常见,来这座大城市实习的实习生为了节省开销,大多都会这么做。沉复之前也这么和人合租过,大家都忙,只是回来睡个觉平日里也不接触,没出过什么问题。   只是这次,就偏巧让他撞到了一个奇葩。   室友每天晚上打呼噜,又不爱收拾,这些也就算了。沉复之前租房的室友比这更不爱干净的多的是,让沉复无法忍受的点在于,室友总是调侃自己长相太过白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沉复虽然有些呆傻,但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沉复不想忍下去,想要一走了之,可念着拿押一付三,整整四个月的房租,就实在没有勇气。   母亲那边要钱要得凶,不给就叫嚣着要闹到这边来让自己没工作,沉复之前吃过一回苦,不敢再犯。他看着自己余额里显示的1057元,就只能继续住下去。   至少住到租期结束,等房东把押金还给自己,再换个地下室住住。   不过听说这块儿的房东都精明算计得很,押金能不能全数退回还是个问题。   有时候他也想学着自己的同事一样,找一个大方的金主算了。但他向来听话懂事,还是不肯跨出最后一步。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被室友强奸了,那倒还不如找个金主,至少人家还知道付钱。   沉复仰着头吸了口气,他安慰自己应该开心一点,不管怎么说今天不用花钱就可以看到时霁!是活着的时霁!就算人家不记得自己,他们也已经见过两次面了!   对一个没钱的粉丝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这样想着,沉复的心里多少好受一些。   他回到了大厅,这会儿没什么人来,前台小姑娘用手指划拉着屏幕,谈论最近看到的新闻。   “哇,有人在西山公园看到了白孔雀哎!”   “孔雀还有白色的?”   沉复起了点兴趣,凑过去瞅了一眼。   “就这个啊,你看,”小姑娘快速翻动着手机里的照片给沉复看,“孔雀当然有白色的啊!我之前去动物园的时候就见过。”   沉复没去过动物园,自然没见过这些。   “应该是那个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吧,不过现在还没有人认领,说起来除了一只白孔雀,好像还拍到了一只——狐狸?”   这是什么奇葩的搭配,难道不会打起来吗?   沉复失去了兴趣,拿起手机准备看一看做甜品的视频,这是他独特的摸鱼方式。   他还没看完,就听到有人在喊,说402包厢要沉复再过去一趟。   沉复赶紧跑步过去,敲开402的房门,时霁还是老样子端坐在沙发上,颜一隐坐在另一边,杯子里的水没喝,电视里还在放着火灾警告,看起来似乎是一首歌都没有点。   沉复心里咯噔一样,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两位爷。   “小哥,你还记得我吗?”   是颜一隐主动跟沉复打了招呼。   “记得。”   沉复低下头,他记得传闻中时霁的贝斯手颜一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和娱乐公司老板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两个人的绯闻从来都没有断过。   “你是在这里打工还是上班?”   “上班。”   似乎是有些厌烦这样悠哉悠哉的对话,时霁从怀里抽出自己的名片,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中央,打断了颜一隐和沉复的对话:“包养,了解一下吗?”   沉复当场就石化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时霁?包养自己?什么玩意儿?听错了吧!   还有这等好事!   看沉复没有反应,时霁又强调了一遍:“我说我想包养你。”   沉复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摇头跑开。   老实说在夜场上班,沉复长得还可以,又听话懂事,有不少客人会给沉复递名片,问能不能包养他。   摇头拒绝都已经成为了沉复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时霁——   那可是时霁啊!   沉复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402房门内,时霁正疑惑地看着沉复的背影:“他怎么跑了?太高兴了?”   “师兄你可闭嘴吧!”颜一隐没想到时霁会问出这样的话,“你把人吓跑了!还有你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你就乱说。”   “就是照顾他啊,给他钱花啊,不对吗?新闻上不是天天说麒麟包养你吗?”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   “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今天没有带上我的鸽子蛋戒指,嗯对,我今天还没有开我的镶钻跑车过来,我早就说了,这身黑漆漆的衣服不适合我,他一定是觉得不够拉风所以跑了。”   颜一隐叹了口气,你要真那么穿,这会儿人就不是跑了,是该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了。   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师兄的恶俗审美,索性换了个话题:“行了,说起来师兄我可提醒你一句,这是人界,不是你的妖界,你不能随意现出真身,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被动物园抓去饲养的经历了。”   今天早上时霁来找自己,直接用原形飞的,落到人公园里面,还满心欢喜给无知的人类炫耀自己的尾羽。但没想到现在的人类各个守法意识极高,纷纷拿起手机拨打了动物园的电话,吓得颜一隐赶紧抓着师兄逃跑。   可时霁对颜一隐的警告充耳不闻,他满心欢喜地回忆着刚才服务生的微表情。   “你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他可能是太高兴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可能他过会儿就会来找我,就算我没有那些宝石的加持,我依然具有常人难以拥有的吸引力。”   颜一隐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   这就是孔雀本雀吧。 第2章   凌晨3点,沉复打扫干净自己负责的包厢。   时霁和颜一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一首歌没点,杯里的水也没有喝。沉复想起今天时霁说的话,脸又红了。   他确实知道有些明星会带着自己有钱又有颜的粉丝来这里喝酒聚会,甚至发生一些超出粉丝和偶像之外的,别的关系。只是不明白时霁看上了自己什么,会对自己说“包养”这样的话。   他曾经以为时霁那样孤高的的人,肯定和那些纵情声色的明星不一样。看来大家都是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需求。沉复虽然觉得偶像滤镜有点碎了,但好在他也清楚地了解自己喜欢的时霁也不过就是舞台上那个光芒璀璨的明星,至于他的私生活,只要不触犯法律,自己无可指摘。   甚至沉复会有点自嘲地想,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了吧。   沉复自认为生活困苦,可他还不想那么快地沉沦下去。   但也说不准啊,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的边缘,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需要那么一推,随时都可能掉进万丈深渊。   清醒地堕落......   沉复喃喃着这句话。   沉复走神的时候,老板一脸深沉地走了过来,说要跟沉复聊一聊。   看他这个表情,沉复心里咯噔一下,准没什么好事。   “前几天晚上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加班?”   这是为了前几天沉复请假去看时霁演唱会的事情。一提起这个沉复心里还窝着火:“我要看演唱会啊,之前跟您提前说过的。”   “看什么演唱会!你们年轻人,一个个地都不知道好好奋斗,就知道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跟你说,你提前下班了,按照之前咱们合同上写的,扣200块钱。”   “可是当时到了我的下班时间啊!我只是没有加班而已,你——”   “那你也没有把手上的活做完,你是老板我是老板!你要是不想干就滚!别给我在这儿逼逼叨!现在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沉复低着头捏着拳头半天,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咽下这口气。   是啊,现在两条腿的人多的是,招不到员工还可以招打工的大学生,自己没本事没学历,只能忍气吞声地活下去。   还好经理没有再过多计较,把扣的钱记在账上就走了。沉复闷着头收拾干净了包厢,背着自己的包回了家。   在路上他戴上10块钱便利店买的耳机,听着时霁的歌声走路回家。   这晚无星无月,朦胧而不纯粹的黑统治了整片天空。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沉复叹了口气,他打算今晚睡觉的时候穿上三层衣服,这样既能保暖,又能防着室友。   他租房的时候只顾着便宜,觉得那所谓的大学宿舍不也是一屋子住好几个人嘛,就没有多想,跟人一起租了同屋不同床。   本想着两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却没料到室友经常在外喝酒,喝多了回来就会对自己动手动脚。   有一次沉复晚上醒来,看到对方脱光了衣服睡在自己被窝里,吓得魂飞魄散,跑到公寓楼道里蹲了一整个晚上。   他无处可去,又冷又饿,想找个人诉苦,聊一聊最近生活的疲倦。但他也知道在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诉苦是没有意义的,任何一个人掏出来的经历,都能絮絮叨叨比惨比上一整晚。更何况永远的聆听者,所谓的父母,对沉复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沉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可忍气吞声的行为并没有换来室友的体谅,对方对自己的言语骚扰变本加厉。他经常变着法地说自己长得比女人还嫩,或者是问自己多少钱一晚。   沉复也想过离开,但他身无分文,总不能真的去睡大街。他求助过其他房间的室友,但大家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想得罪别人,他们只会背着身在自己的门上加一把锁,然后劝沉复别闹了,更不要找警察,如果警察过来发现这个房子有隔断,还住了这么多人的话,出于消防安全考虑,大家都会被赶走的。   迷迷糊糊地走到单元楼楼下,刷了门禁,沉复却没有任何回家的喜悦。   倒不如说,他从来对家这个字,就没有任何向往。   童年的家是争吵,辱骂,殴打的聚集地。   如今的家,充斥着冷漠的人情和危险的罪犯。   他却无处可去。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吧。   沉复吸了口气。   童话故事和那些励志的鸡汤里,总是这么说的。   走进电梯,像走进钢铁打造的牢笼。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他是个人人爱慕的小王子。   他的父亲严厉却温柔,他的母亲强势却迷糊。   他们会很爱自己,每次微笑,都像是在亲吻自己的额头。   他不必忍受无知,不必害怕孤独,也不会再承受饥饿。   可惜,沉复总会因为泪水沾湿枕头而清醒过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溺死在梦境里。   打开门,走廊是黑的。   这倒不是说无人在家,只是合租的室友为了节省这点电费,所以从来都不开走廊的灯。   沉复握住了卧室的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室友一把抱住。   “去哪儿了啊,是不是在外面勾搭野男人了啊?”   “滚!”   室友的身上散发一股浓浓的酒味,熏得沉复头疼。   “装什么装啊!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三百你陪我一晚上。”   “滚,你特么放开我!”   “放开啥啊,让我搂会儿,你最近怎么又瘦了?”   沉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室友,冲出了门外。   这段时间的心酸和不甘都涌上心头,沉复猛按着电梯的按钮想要从这里逃出。   他逃到了小区外。   黑色的天空。   昏黄的路灯。   像是悬挂在铁笼上的头颅。   安静的世界,要下一场深深的雪。   回头看去,电梯停在了一楼,室友没有追过来的迹象。   从恼怒和羞耻中挣脱出来,沉复一头扎进了安静到呼吸都嘈杂的黑夜里。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   朋友都有自己的家庭,求助必定会麻烦他人,这个昂贵的城市,住一晚宾馆少说200,可他刚刚被罚了两百块钱。   就是这无数的两百块钱堆叠出来的绝望,快要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挺直身子走在大街上。   天空下了雪。   每当他以为自己的处境足够惨的时候,命运就会告诉他,还可以再惨一点。   触底反弹,但沉复总会想,会不会有无尽的深渊,然后没有任何回弹的希望。   天气越来越冷,身上穿着多年前购买的羽绒服,劣质的衣服终究无法抵御这铺天盖地的寒冷和悲伤。   他像是怀揣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滋滋作响的电流声里,他祈祷得到关心和爱护,祈祷一句“你还好吗?”。   可电话打通后,传来的却是尖锐的女声:“你特么什么屁事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沉复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边就响起了嘟嘟嘟的电子音。   那机械又冷漠的声音,像是在黑夜里敲击出了节奏。   每一个节拍都在诉说着:无人爱他。   也无人把他从深渊里解救出来。   他这辈子,就好像是被贫穷与孤独裹挟着,朝着黑色的深渊里不断坠落。   其实,他早已被苦腌渍到麻木。   他突然好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好想有一个狭小但温暖的家,他好想有人抱着自己,可以帮助自己承担身上所有的痛苦,好想有个人告诉自己“不要哭,你还有我”。   只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沉复一个人跑出了小区大门,靠着门口那棵半枯不死的树,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要不干脆去更黑暗的地方吧。   跑得太猛吸了冷风而导致喉咙痛,沉复靠在树边喘着气。   “要纸吗?”   一叠纸巾送到了沉复面前,他接过纸抬头去看,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时霁。   暖色的路灯和雪勾勒出他温柔的剪影。   他站在光里。   “你——”   他往前一步站在沉复面前,用自己高大的身体为沉复挡住了来自西北的寒风。   沉复抹了下脸上的泪,尴尬又不知所措:“谢谢你。”   “发生什么事了?”   沉复没有做好向自己的偶像吐露心声的准备,只是问起时霁为什么在附近。   “我——”时霁的眼神有些慌乱,“我刚好路过。”   他总不能说自己一路跟踪沉复,站在这寒风中看了许久?   这样的谎言不攻自破,但沉复现在正在情绪上,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很冷,你赶紧回家吧。”   时霁并不知道沉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提醒他赶紧回去。   “我不想回去!”沉复回想起室友抱住自己的恶心感,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   时霁皱了下眉头,他似乎意识到了沉复刚才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今天晚上,你说你愿意包养我?”沉复伸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时霁的衣服,“是真的吗?”   “你可以带走我吗?”   “你可以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吗?我不要钱,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只要一个住的地方,我会很听话,给你做饭,帮你打扫屋子,我——”   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在这个晚上,带我去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   别让我觉得,我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小孩。   沉复有点说不下去,脸上糊着泪,在自己的偶像面前表现出这样狼狈的一面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他又确实希望时霁能够带着自己离开这里,哪怕作为情人被包养也好,哪怕忍受有一天时霁抛弃自己也好,这样的选择总比死亡来得轻松一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时霁拉住了他的胳膊,拽着他进了自己的车。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刚刚站在外面沉复被冻得有些麻痹了,这会儿接触到暖气,温柔地眼眶又是一酸。   “系上安全带,你先睡会儿,”时霁也上了车,他解下自己的围巾绕在沉复的脖子上,然后又帮忙给人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小小的空间突然让人觉得有些安心,“到了地方我叫你,够不够暖和,不够我再给你把温度开高点。”   “不用不用,我——”   沉复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自有记忆开始,第一次被人如此悉心呵护。   “那就睡吧,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他伸手拍了下沉复的头,潜藏在发丝里的寒意被激起,最后又被车内温暖的氛围吞噬。   沉复跌进了甜蜜的深渊里,那里温暖得没有底。   沉复今年20岁。   在过往沉闷灰暗看不到光的人生里,时霁像一把刀,破开了灰暗的壳,将他生命中所有的阴霾驱除。   漫漫黑夜,他如同神明,披光而来。 第3章   时霁载着沉复到了自己家。   这倒不是他真正的家,而是师弟颜一隐送给他的礼物。   在市中心买的大平层。   时霁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从这里坐电梯上楼需要经过一个五级的小台阶。   当沉复跟随时霁的脚步踩上第一级台阶。正低着头的时候,他看见了时霁伸过来的手。   他知道握住这只手,意味着自己放弃了过去人生的坚持,甘心当一个没用的废物和饭桶,竭尽全力只为求得金主的喜欢。这对清醒的自己来说,一定是地狱。   可是他对自己伸手了啊。   哪怕明知道他伸过来的手是拉自己进入阿鼻地狱的锁链,沉复也只能欺骗自己,那是天使的羽毛。   于是羽毛落在了他的掌心。   沉复带着微笑走进了,那属于他的,"地狱"的人生   时霁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就算是走廊都专门设有中央空调,刚刚还觉得冬夜的冷风有些刺骨,这会儿沉复又觉得有些热了。   “进来吧。”   时霁开了灯,给沉复找了双拖鞋。   刚一进门,入目的便是地产开放商每每都要大字标注,敲锣打鼓冒着鼻涕泡儿来做宣传来吸引客户的,极致璀璨的江景。   点点灯火如同被揉碎的金砂顺着人类运行的轨迹从画面最下方铺开来,以形成道路,夜市和港湾。黑夜以其独特的威严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如同傲慢的统治者,冷眼旁观人类的文明。   浓黑与赤金互相映衬,黑色更加深沉,金色更加闪耀。   尽管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窗外的任何喧扰。但望着这幅流动的墨与金,你总能遥想到关于鸣笛,关于互相碰撞的玻璃杯,关于夜生活的呢喃与低语,关于这座城市那充满挑逗,充满魅惑的暗面。   而往上看,人造的灯火次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历代的星辰。   它们遥远而孤寂,有时透过玻璃难以察觉它们的存在,只是亘古不变的神秘与伟大,永远都在。   沉复却不敢多看,他低着头穿上鞋,又低着头跟着时霁走进去。   时霁并没有多为他介绍这件房子的构成,他自己也不是完全熟悉,更何况美色无边的江景对他而言,却远不如孔雀灵族的聚集地,拱翠宫角楼望去的万古长夜。   风吹动角楼上挂着的铃铛,深远又悠扬。   他带着沉复去了厨房,告诉他冰箱里存放着饮料,并向左边第二到第三个柜子里存放着零食,如果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拿。   再往前走是卧室区域。   “我的房间在左边,你就住在我右边好了,剩下除了书房和琴房,我其实也不懂是什么,你有兴趣就随便逛逛。”   沉复哪里听得懂这些,只能楞楞地点点头。   他现在觉得自己哪里是在人间,分明是在天堂。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房子?而且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房间是干什么使的都不知道?   不过有些麻烦的是,自己说了要给时霁打扫屋子的,这个房子这么大,自己得扫多久啊?   早知道就不说这一条了。   “被子和毯子都是刚洗过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明天我们就去买新的,房间里有卫生间,你——”   时霁一回头,发现沉复的脸红彤彤的。   “热的话,可以把衣服脱掉,”时霁看他被热得流了一额头的细汗,又受拘束不敢脱掉外衣,趁自己背过去拿小手扇风的样子,就觉得他傻乎乎的又异常可爱,“这里的暖气温度开得比较高,你要是觉得热可以调低一点。”   沉复点头,然后怯生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应该累了吧,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我明天下午送你去上班。”   时霁绅士地推开了卧室的门,让沉复先进去。   这间房间收拾得很整齐,装潢并不追求新奇,而是采用了米黄色和绿色植物这样经典的搭配,用以营造温馨的感觉。   这里的景色要比客厅逊色,望不到江景,只能看到对面鳞次栉比的楼层升起的万家灯火。   但这对沉复来说,已经是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   温馨的双人床,蓬松散发着太阳气味的被子,足以让自己在上面打个滚。   不必害怕有人半夜对自己动手动脚,不必担心室友弄脏自己的被褥,也不必再忍受寒夜的冷风。   光是想到这一点,沉复就要开心得哭出来了。   “我给你拿条没开封的内裤,然后——”   时霁沉默了一下,“你介意穿我的睡衣吗?”   听了他的话,沉复脸红得更加厉害。   看对方羞涩的模样,时霁这才反应过来,睡衣太过贴身和私人,确实不能随意出借。他只是想不到沉复晚上睡觉该穿什么,所以才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只穿过一次,一直闲置了,放心,是洗干净的。”   具体是几年前穿的,时霁不记得了。   他不常住在这里,房子是归师弟颜一隐管的,里面的东西他用了就随手乱扔,师弟自然会派人来收拾。   “我不介意的!”能有一个收留自己的地方对沉复来说就已经是恩赐,他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谢谢您。”   而且是时霁穿过的衣服!听说之前时霁用过的一次性纸杯都在粉丝群里炒出了天价,如果是睡衣的话——   不对,自己或许根本不舍得去卖的。   时霁没有回话,他进了衣帽间,主卧的衣帽间极大,因而时霁的声音穿过衣帽间来到卧室门口时,已经被滤了好几道,闷闷的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复不敢随意踏进他人的房间,又害怕错过时霁的嘱咐,只能伸长了脖子去捕捉风里零落的声响,虔诚地像是神殿的祭司,时刻等待着神明的垂怜。   “这件你穿应该可以。”   声音越来越大,声音的主人也逐渐回到了自己的视线里。   是件黑色的真丝睡衣,价格高昂但款式普通,难怪它那爱慕华丽与耀眼的主人穿了一次就将其抛弃。   “去洗澡吧。”   洗澡。   这两个字落在沉复的耳朵里像是有千斤重。   一般洗澡之后,不就意味着——   刚才是自己求的时霁,沉复自然知道自己应该为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低着头接过了时霁手里的衣服,狼狈地跑进浴室。   从花洒里喷射而出的水打在沉复的身体上,他擅长在寒冷中获取温暖的身体经由热水,洗成了粉色的肌底。持续且单调的水声反倒是给了沉复一个单独思考的空间,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消化这一天之内产生的信息。   简单来说,他答应了时霁,成为他的地下情人。   这对沉复而言没什么好羞耻也没什么好排斥的,他身边很多同事都是如此。大家怀揣着希望和梦想来到这座大城市,小说和电影里的励志故事让他们坚信自己就是世界的主角,然后发现自己连成为时代的炮灰都不够格。   当你发现只要低下头就会有客人往你的屁股口袋里塞上好几个月工资时,尊严这一人类文明发展史中向来被赞扬和誓死捍卫的精神,瞬间就成为了丢盔弃甲最先被抛弃的东西。沉复见过太多的同事不仅将尊严抛弃,甚至热衷于将脸面送到金主手里,期待着对方也踩上几脚,这钱才拿得安心。   他终于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没有羞耻,没有后悔,只是觉得,终于到了这一天。   那既然如此就当个合适的情人吧。   他知道的,所谓情人的准则,在夜场中一直广为流传着。   一,不过多打听金主的私生活。   二,不过多索要礼物,放长线钓大鱼。   三,对金主的要求言听计从。   四,也是最重要的,不可以爱上金主。   他们是商品与买家的关系,一方付出青春,一方付出物质,等价交换,买定离手,全凭自愿。   沉复知道的。   洗完澡后沉复穿上那件黑色的真丝睡衣,他白皙的皮肤在绸缎黑色光泽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他记得之前同事教给自己的秘诀,站在镜子前将领口故意拉开了一点,露出里面经过热水的润泽泛着粉色的肌肤。   客厅里,时霁匆忙挂掉了和颜一隐的电话。他只是通知颜一隐一声沉复已经搬到了自己这里,他对人界并不是非常熟悉,很多相关的事宜还需要麻烦自己这个常年混迹人界的师弟来解决。   “我们聊一聊?”   挂掉电话,时霁邀请沉复坐在沙发上,他贴心地给沉复准备了一杯加了糖的热牛奶,顺着玻璃茶几暗色的花纹,推倒了沉复面前。   “在夜场过于危险,我不太希望你继续,能麻烦你早点辞掉那边的工作吗?你之后的工作我会安排。还有你租的房子也尽早退租吧,明天我会找机会带你去收拾东西。”   这些要求不算过分,沉复都能接受。   只是当时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沉复才有一种切实的感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远山遥望一颗星辰,而是星辰与被引力裹挟在星辰的周围游荡的尘埃。   私底下喜欢时霁的时候沉复也有过开玩笑,如果有一天能睡到时霁就死而无憾了。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对啊,时霁多好啊,既是自己喜欢多年的偶像,又愿意主动出钱买自己的身体,何乐而不为呢?要是真让其他人知道,怕是要说自己是千百年修炼来的福气。   可沉复害怕的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当那个人站在雪夜的灯光下拽着自己进车的那一刻,沉复就知道,他离违背金主守则第四条,只有一步的距离。若这段关系结束,时霁可以抽身离去,那自己呢?他还是要回到自己蝼蚁一般的居所里,窥视着自己的星星。   或许有一天这颗星星会成为别人的所有物,或许关于他们爱情的报道会铺天盖地纷至沓来,哪怕自己的存在被狗仔挖出,他也只能成为时霁口中一句“年轻时候的错误”。   他走出阴霾必定满身伤痕,他抽身离去必定潇潇洒洒。   可笑的是,沉复看过无数这样的闹剧,他明知道结果,却还是要被现实逼迫着去承受这一切。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要爱上时霁,不要产生感情,这只是交易。   像中世纪女巫临死前吟唱的灭火的咒语。   若是有用,就不会产生那么多的尸体。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这张信用卡你拿去先用,额度很高,应该足够你日常的花销。在这里住别有什么压力,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   “嗯,好。”   沉复每听一句,心里的不安便多一分。   除了害怕未来会时霁产生不该有的感情,沉复也想知道代价,他需要付出多少的青春和肉体才能换回来这些。   他的手指都快拧成麻花了。   他就想知道时霁对自己的要求是什么,陪床多久,有没有特殊的癖好,他喜欢什么样的情人,需不需要去做体检。不然他会感到未知,而未知往往带来恐惧。   时霁终于开口,沉复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来让自己心安。   “喝完牛奶记得刷牙睡觉,加湿器别关,不然晚上会很干燥,容易流鼻血。”   可这并非沉复想要的,关于自己应该支付的价钱。   “以后有我,”时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没什么底气,他的眼神落在了窗外璀璨的灯光和汽车跑过港湾时光在空中划出的星轨上。   他像是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天空也是这样的空灵。   那时烧了一场大火,毁掉了他少年时期最珍重的记忆。   最后他轻轻地开口,说了句:“晚安。”   时霁突然觉得这个词语很有意思,作为妖怪他是不需要睡眠的,但是“晚安”,总给人一种祝福的感觉。   就好像,今夜过后,在可见的未来里,我们还会再见。   沉复没有等到自己所想要的答案,但这不重要,有些金主就是不会明说自己的要求。沉复知道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情人他也需要随机应变,尽管他并不擅长这种为人处事之道,但现在木已成舟,自己不会也得学。   他回了时霁一句晚安,然后跟在时霁身后往卧室的方向走。   时霁安排给沉复的卧室和他所居住的主卧是门对着门的。沉复本想着时霁就算不愿意说,到了床上也总该见分晓。   但是,时霁进了卧室,然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没错,关上了。   说着要包养自己知名歌手,男明星,关上了房门。   只给沉复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关上门时扑倒沉复脸上的风。   等等,说好的,包养呢?   沉复有点不知所措,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不太懂时霁打得是什么算盘。   刚才在洗澡的时候他可是连明天下不来床的准备都做好了,然后——   没了?   还是说时霁去准备东西了?   那倒是也有这个可能。   沉复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等了20分钟,但时霁似乎根本没有过来的迹象。   他的头发快要被卧室的被暖风吹干了,整个人哈欠连天,在最后一个哈欠被咽下的时候,沉复清楚地听到了时霁房间里传来了关灯的声音。   这个声音无外乎就是在暗示,时霁睡了。   就算乖巧如沉复,也只能在心里抓狂地问一句:搞什么鬼东西?   不过金主就是金主,沉复总不能抓着人的衣领大喊一句:“你在干什么!”   或许是时间太晚了时霁没有兴趣,又或许时霁本性善良,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不忍心折腾自己,但不管是哪种,今晚似乎都不是开启这段关系最恰好的时间。   那就真的,晚安吧。   沉复看着时霁的房门,慢慢往后退。   晚安,我的天使。   他本有睡觉上锁的习惯,但是又怕时霁突然兴起,便只是关上了门。   其实沉复想的没有错,时霁确实在深夜时偷偷打开了他的房门。只是对于妖怪来说,上锁与否的区别并不大,只要伸手,无论多么精巧的机关都会在灵力的驱动下如同虚设。   浅色的地毯上拖曳着白色的孔雀尾羽,银色的缎面睡袍如同水色月光粼粼。睡袍之下遮掩的双腿从足踝处便生出了赤红色的妖纹,一路攀爬直至停留在双眼,在似水明眸中化成一汪血池。   种种迹象都能表明,这位实力派的歌手,沉复心心念念的金主,并非囿于红尘之中的人类,而是超越了人类的认知,从上古神话时期,人类的科技文明还远没有发展起来就已经兴盛的种族。   妖。   若是再给时霁加一个名词,那便是妖王。   四海之内,六界之中,独一无二的妖界之主,掌管整个妖盟站在妖界权力巅峰的人。他满身的妖纹便印证了他实力的不同凡响。   沉复若是此刻醒来,必定会被吓得抖成筛子,然后将妖怪的逼近当作是自己应当付出的代价。   只是,时霁缓缓走到沉复的床边,拉着被子盖在沉复的身上。   床头柜上有小夜灯,暖色打在沉复的脸上,勾勒他的轮廓。   他一半睡在光里,一般困顿于长夜。   时霁的指尖泛起微微的金光,如同星辰一般落入沉复的眉间。   妖王并非是人界的常客,也不清楚像沉复这样的男生大概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沉复晚上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总在他闭上双眼时浮现。他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时霁本人喜欢华丽的珠宝,可定制首饰尚且需要时间。   而沉复,需要现在就哄。   彷徨许久关上扰人的灯光,妖王才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才披上睡衣款款而来。   今夜,   我想送你一个美丽的梦。   --------------------   白毛孔雀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是天使。   确信。 第4章   这一晚,沉复睡得很熟。   他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里他在满开了鲜花的花园的摇椅上晃悠,他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遇到了谁,但却觉得梦很美好。   或许是因为童年时期父母的责骂和殴打,或许是因为长大后的烦忧,沉复很少能睡得安稳。但这一晚他睡得格外香甜,   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温暖的床,自打换了个合租室友后,他也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一觉了。   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夜里点燃了一支支火柴,明知道卖不出去无法回家,但却如饮鸩止渴一般点亮了冬夜里的光。   只是很幸运,第二天醒来他并不像童话里的女孩成为冻僵的尸体,带着和奶奶一同去往天堂的梦境告别这个人世。   他还活着,会动会哭会闹会笑。   他醒来的时候只有6点半。   沉复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睡在对面的时霁似乎还没有醒,沉复铭记着自己作为情人的职责。之前的同事曾经这么评价自己,如果有一天被包养了估计也是所有情人中最低等的那一个,没有过于张扬的个性,没有艳丽到一眼记住的样貌,那最好就是勤恳一点,好歹能在金主那里留下一个温顺的印象。   沉复站在冰箱前挑选食材,翻开每一个抽屉和角落,探寻时霁的喜好。他不仅要准备早餐,更是要盘算好未来的计划。可出乎意料的是,时霁家里除了零食之外,没有任何蔬菜和肉,成吨的矿泉水倒是占据了不少的位置。   沉复翻找许久,才从冷柜里找到一袋子速冻饺子。   “你醒了?”   时霁就像是提前接收到信号一样,听到沉复出门,就立马跟上。   他还穿着那件银色的睡袍,胸前的肌肉若隐若现,沉复只瞥了一眼就吓得满脸通红,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起来做饭,”沉复和时霁说句话就羞涩得眼神不知道放在哪里,“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我——,”时霁愣了一下。   孔雀作为凤凰的一族,生性素来高傲,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孔雀的性子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人界的食物妖王向来是看不上的,更不会主动尝试。   家里的那些零食多是师弟放的,颜一隐会来练歌,也会来帮着自己处理妖界的事,抱怨了好几次自己家里什么都没有后,颜一隐背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来了。   “冰箱里有食材,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不挑食。”   毕竟人类不吃饭,是会死的。而时霁现在,也没做好现出原形打碎沉复世界观的准备。   沉复点点头,转身钻到了厨房里。   望着他那个跟垂耳兔一样溜得飞快的背影,时霁无奈地笑了笑,他还想问沉复昨晚睡得怎么样?会不会认床?但现在看起来他应该睡得很好。   自己在幻境上的造诣虽然不如颜一隐,但还是能够让沉复好好地睡上一觉。   沉复的饺子很快下好了,热腾腾的饺子放在了白色的餐桌上。时霁并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但还是耐着性子尝了一口。   “很好吃。”   沉复低着头接受了他的夸奖,可是他实在是受之有愧,便开口询问除了家务和做饭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   “给我的镶钻跑车贴钻,在我开车的时候打开车内蹦迪用的彩色灯球?在我挑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时做我的参考——”话说到一半,时霁仰着头看向沉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我的身边,随叫随到。”   沉复点头,他知道,这是一个听话的情人必备的修养。   不过那彩色的灯球是什么情况?金主的爱好还真是奇怪。沉复明明记得时霁在粉丝心目中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的形象,每次演唱会穿的衣服都是黑白灰,身上罕见出现过于华丽的点缀,怎么——   沉复突然觉得,之前笼罩在时霁身上的偶像光环,开始掉渣渣了。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序章。   沉复按照时霁的要求向KTV经理提出了辞职。   他最多只会在KTV里待两个星期,一旦有新的员工到来,沉复就会立刻离开。经理脸色一变,摇头晃脑地说现在年轻人真的是碰都碰不得,自己随口批评两句就闹脾气。   他说的是那天晚上沉复去看时霁演唱会的事情。沉复早就和经理说过自己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的那张门票,希望能够和同事换班然后早点去参加演唱会。可真到了那天,经理还是打电话把沉复叫过来搭把手,只因为当时有个富家子弟在KTV办生日会。等沉复忙完了这些赶到演唱会现场时,时霁已经快要唱到最后那一首歌了。迟到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沉复又急又累,好说歹说才让保安大叔心软放自己进去了。   但那天沉复却“幸运”地接住了时霁的花束,然后来到后台和时霁合影。   只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经理却还是批评沉复不应该走得那么早,人手不够,沉复为了个人追星而不顾及大家的集体利益。他说话的时候沉复在走神,脑子里面全是时霁跟自己拍照时,他的衣摆擦到了自己的指头留下了非常细腻的触觉。   他回味那种触觉,像是要咀嚼千百遍。   沉复的走神经理不是感觉不到,他提高了音量斥责沉复。   经理倒是挺无所谓的,反正沉复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打工,无依无靠地。骂他几句,给他安排点没人愿意干的活,他也不会表达任何不满。   那时候经理是这么定义沉复的,却没想到还没过几天,这人就神气起来了,大方地找到自己提了离职。   比起震惊,经理更多的感受是一种隐藏在内心角落,酸腐的嫉妒。   他肯定是找到了大方的金主,脸嫩屁股翘的小年轻,真以为自己能在金主面前讨几年好生活?   可该走的人留不住,经理没再理会他,只让沉复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几天后就会有人过来接沉复的班,辛苦他带一带新人了。   ”沉复,你要走啊。”   沉复平日里温厚善良,哪怕是KTV里最人精的朱姐也会捻着烟来送他一程。   “傍上金主了?我看到今天那人送你来的车了,古董老爷车,有市无价。”   朱姐吐了一口烟,像是无奈也像是惋惜:“你好好珍惜,听话些,别仗着对方宠你就大手大脚,攒点钱,为以后着想。”   沉复回了句谢谢。   沉复在苦思冥想的时候,时霁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一页一页翻开着旁人送上来的文件。   师弟颜一隐坐在他旁边,陪着时霁在文件上圈圈点点。   演唱会过后他作为歌手的身份就可以暂时搁置,现在的时霁要忙的是他作为妖王落下的工作。   他原本不必如此忙碌。   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必须来到人界。   他来到人界,自然需要一个身份。   凤凰擅歌舞,孔雀作为凤凰的一支,自然也是如此。也正因为这样的天赋,颜一隐邀请时霁加入了麒麟的娱乐公司,当了个歌手,时霁并不讨厌,吊儿郎当的唱歌,却未曾想能够吸引如此多的关注和目光。在当下的时代,流量和话题代表着金钱,时霁知道自己住在人界都得要师弟颜一隐忙前忙后,就答应了作为歌手加入麒麟的娱乐公司。   不过时霁这个歌手当得也算舒服,不开演唱会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情。歌曲也是旁人来写并非自己亲自动手,时霁本就是天赋超群,所以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仍然留给了妖界。   “邪祟四起,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颜一隐将一份文件丢到了师兄面前。   两人所阅读的文件是各地土地公呈上的报告。   自打人界进入科技时代,不再迷信神明与妖怪后,除非战乱,已经鲜少有邪祟在世间作怪了。   时霁拿起文件细细阅读,文件上倒是清晰地描述了邪祟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只是据说这邪祟异常强大,为人间带来了三四场无缘无故的灾难。   “只伤了器物,未曾危害人命,这倒也还行?”   时霁觉得有些怪异,明明是邪祟,应当吸食人血,吞食人心,可是这邪祟不伤害人类,整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刚刚修炼成形的妖怪,还未曾开蒙?”   “可能吧,我之后追查一下。”   “说起来,你和沉复怎么样?”   颜一隐这话题转得生硬,像是憋了很久之后才找到这么一丝空隙和时霁聊一聊这一方面的话题。   时霁端着一杯水,轻轻吹了一口水面托起的玫瑰花瓣。他自诩为凤凰后裔,吃喝也是极其地讲究,平日里唯有山间泉水配上花蜜,他才肯饮用。   当初颜一隐为了嘲讽师兄这娇气的秉性,自作主张为师兄接了花露水的广告。时霁当初光听名字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但知道那玩意儿是用来驱蚊的后,气得差点大义灭亲,扬言要剥了颜一隐的骨肉拿去炖狐狸汤。   妖王自是娇贵,但唯独为了沉复,今日就破了例。   “我说过的,他没理由拒绝我。”   他可是妖界之主,天上地下最高贵的妖怪。更何况,没有人能够对自己的脸说一句不字。   对师兄的自信早有领教,颜一隐叹了口气:“你是咋跟他说的?”   “是他主动跟我说,想让我包养他的,我就同意了。”   虽然还说了什么收拾屋子等乱七八糟的话,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沉复是主动贴上来的,是被自己吸引来的。   他,妖王,魅力无限!   颜一隐噎得喘不过气来:“啥玩意儿?他他他他?他让你包养他?”   “对啊,媒体不是一天到晚都说麒麟包养你吗?麒麟对你那么好,我也想对他很好,不对吗?”   有点对,又好像有点不太对。   颜一隐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沉复主动靠近倒是真的,只是包养大多都是钱色交易,日常标配是富老头和油光水滑的少年人。但自己要是跟师兄说明白了,估计这个爱面子的师兄得把自己的毛剥下来做个狐狸围脖,还要在上面镶嵌上无数闪瞎人眼的钻石。   想想就有点头疼。   反正差别也不大,沉复也愿意住在师兄那里。而且师兄这个榆木脑袋,应该也不会对沉复做什么。   “是,他被你的美色吸引无法自拔,”颜一隐敷衍着应承,“那师兄您记得早点接他下班,对了,下午要不要去给他置办点东西?我看他日子过得挺艰难的。”   这倒是提醒时霁了,他拿了张纸,把想买的东西记了下来。   沉复晚上下班已经快10点了,时霁准时开车出现。   他摇下车窗,说今晚要带着沉复去把落在出租屋的东西给带走,至于押金和房租,既然是自己违约,估计也是要不回来的。   沉复坐在副驾驶座上,僵硬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他不知道怎么跟时霁对话,时霁好像是在无形之中安排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在梦里,自己的偶像出现在自己面前,说着要包养自己,还接送自己上下班。   “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吧,我不太记得路了。”   “嗯对。”   沉复这才想起,昨天自己在楼下碰到时霁,到底是偶然,还是对方有意为之?   是他想包养自己,所以才在自己下班后一路跟踪了过来?   他追时霁有一段时间了,娱乐圈的八卦也听过一些,是有些明星私底下玩得很开,会主动靠近那些长得好看有钱的粉丝,然后把人带到床上去。   其实又何必,自己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时霁这么花心思的。   沉复想一个人上楼,时霁硬要跟着上去。他戴上墨镜,跟在沉复身后,刚进家门的时候,就听到屋内有人跟沉复打招呼。   “回来了?上哪儿跟野男人鬼混了?”   听到这句话,时霁的脸色一变。   沉复尴尬得要死,他低着头想闯进卧室,赶紧把东西收拾了走人。   “跟我鬼混了,”时霁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怎么了?”   时霁推开沉复,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室友没想到沉复真的带了个男人回来,而且还是个不好惹的男人。只是他不了解娱乐圈,没认出来时霁。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再敢纠缠。沉复这才上前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时霁扫了一眼房间,狭小又背光,不大的卧室里硬生生挤下了两张床和两张小桌子,桌子上放满了生活用品。   房间朝向不好,冬天冷又漏风,难以想象沉复就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时霁看不下去了,进了房间帮他一起收拾:“重要的东西带走,不重要的就算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   沉复点了点头,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扔了,拖着自己的小箱子跟在时霁身后。   上了车,时霁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你和别人住一间房?”   沉复愣愣地回答:“对啊。”   时霁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人到底会不会保护自己,怎么能跟别的男人住一间房?   而且那个人看着就是个泼皮无赖。   不过说完话之后沉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时霁肯定是觉得自己和人睡在一间屋子里面不干净了。   “这样房租会比较便宜,”沉复低着头解释,他沉默许久才鼓起勇气表明:“我是干净的。”   干净?   妖王揉了揉脑袋。   你肯定干净啊,刷牙洗澡不是都弄了吗?而且衣服也是新的啊?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难不成是因为北方城市比较干燥,空气里扬尘会比较多?   时霁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好好洗澡就行。”   两个人鸡同鸭讲,时霁的话落在沉复耳朵里又是另一个意思。   金主肯定嫌弃我了,他肯定觉得我是个人尽可夫的人,不仅在不三不四的地方工作,还和陌生人租一间房子。   被嫌弃了。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以后会租地下室的,虽然潮湿一点,但是可以一个人住——”   时霁皱着眉头。   那不是更脏?   “不用,我包养你了。”   时霁的话如同羽毛,落在沉复的心尖。   可是很快,这种感动,就化为了心酸。   他不知道时霁的喜欢和宠爱会持续多久,或许时霁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具。   不过都不重要。   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他有一个家了。   一个不用挨打,足够温暖,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至于这个家,到底是用身体还是用尊严换来的,都无所谓。   --------------------   求求大家点个收藏吧,数据对我真的很重要~ 第5章   沉复被带回了家。   下午的时候,时霁给他买了不少东西。   小到茶杯,围巾,大到冬季的棉服,还有手机等电子产品,时霁全都备上,一应俱全。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操心这些生活琐碎的人,大多数的物品还是颜一隐提醒,时霁才能想起来。只是颜一隐随口说的,他却全都记了下来,并找到了最合适沉复的物品。   沉复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就被时霁带来的礼物砸晕了头。   其中不少是神界的稀罕宝贝。   就比如说那个杯子吧,昆山玉雕琢而成,用此杯饮用茶水,可以延年益寿,增加修行,对修道之人来说,简直是上品中的上品。   妖王向来财大气粗,旁人求之不得的宝贝,在他这里不过尔尔。   “其他的东西你弄坏了都没事,别心疼,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只有这个你得收好,”时霁将一串项链仔细地绑在了沉复的脖子上,“洗澡睡觉,任何时候都不能摘下,就当它长在你身上一样。”   这项链看着并不出众,只不过是银链子穿了个白色的孔雀羽毛,沉复不明白时霁为什么对这串项链情有独钟。   可实际上,这根羽毛,是从时霁的心口长出来的。   妖王心口的羽毛,自然是连接着时霁的思绪与灵力。就算沉复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迅速感知到位置。   沉复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因着是时霁的话,便牢牢地记在心上。   “你可记住了,脏了,坏了,都不能摘下。”   “我记住了。”   沉复脸烧得通红,只一个劲地点头,生怕自己怠慢了时霁。   他慌乱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拿了衣服去洗澡,脱掉衣服钻进浴缸。他牢牢地记住了时霁的嘱咐,带着项链钻进了浴缸。   门外时霁听到他洗澡的声音叹了口气,总算放心下来了。   但紧接着他便想着今晚那个对沉复动手动脚的家伙,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把人打一顿。   什么狗东西,也敢碰沉复。   打一顿还不够解气,最好能把他日后所有的好运都改成霉运!断了他的姻缘!毁了他的前程!然后再去阴曹地府让他生生世世都只能进畜生道!   让他敢欺负妖王的人!   时霁这边恨得咬牙切齿,随手唤出手下去处理这件事。   诅咒加码了三四层,听得属下云里雾里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沉默地低着头。   手下仙童自幼跟在时霁身边,原本是一棵蒲苇草,经由时霁点化修成人身。印象中时霁不染凡尘,这次居然会为了一个凡人大动干戈,要插手地府事务。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时霁向来冷静自持,为什么这次却失了分寸。   “我说的你只管照做就是,地府如有异议,让他们来找我。”   “是。”   时霁执意如此,仙童不好反驳,只得接了命令化作一团飞烟散去。   他走后不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很碎,很细小的那种声响,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小心翼翼切仔细地活在这个并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有事吗?”时霁伸了个懒腰,“房门没关,你进来吧。”   门把转动,露出一个缝隙。   “我想跟你说个事,我明天休息,先生您——”   老实说,时霁并不喜欢先生这个称呼。   显老。   尽管自己的年岁早已经不是人界的计数方式可以算清的。   但妖王陛下,永远年轻。   “先生这个称呼太奇怪了,”时霁站起身来面对着他,“你可以叫我哥。”   可是对沉复来说,哥哥这个叫法更——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偷偷在私底下叫过时霁哥哥,这个称呼早就成为粉丝内部的通识,但是——   太过于亲密了。   他从未有过兄长,也从不曾享受过被哥哥宠溺的感觉。   时霁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弯下腰,捻起他湿润的头发搓了一下:“刚洗头,怎么不吹干?”   “等会儿就去,我——”   沉复还没完全习惯两个人之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又用理性克制自己不要逃跑。   他如今所处的地方,所使用的东西,都是时霁的馈赠。   他不能怕。   “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暖气的温度开得太高了,沉复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他像是快要溺死在这暧昧的氛围里。   沉复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关系,可是——   这是时霁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要求,他必须满足。   他咽了下口水,从喉咙的缝隙里小声地摩擦出一个字:“哥……”   这一个字足以让时霁心音大乱。   沉复低着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可下一秒,时霁就伸手把人给推了出去。   “赶紧吹完头发,然后上床睡觉吧,晚安晚安,我还有事要忙。”   时霁急匆匆地关上门。   门外的沉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自己突然被推出来了?   刚才不都还挺好的吗?自己是惹时霁生气了吗?可啥也没做啊。   不该喊时霁为哥哥?但这是时霁自己要求的啊。   难不成这才第二天,就要被偶像讨厌了吗?   沉复这边愁肠百转。   他贪恋着时霁给予自己的温暖,又时时刻刻害怕对方将其收走,不留给自己任何争辩的余地。   而门内的时霁捂着额头,向来白皙的脸颊此刻涨得通红。   门已经锁死,不必再忍耐了。   “砰”地一声,时霁的睡袍下,白色的尾羽怦然展开。   孔雀本就是意乱情迷之际会开屏的生物,他作为妖王,素来不爱收敛身后的尾羽。可到了人界处处受限,只能用灵力将尾羽藏匿起来。刚才沉复的那声哥让他把持不住,差点就在沉复面前现出原形。   时霁整理心绪,默默地将尾羽收回。   他在冷静心境的同时,也不免疑惑。   自己可是骄纵孤傲的妖王,怎么能因为一句“哥”就乱了心境。   或许是沉复生得太过可爱,眉眼又带着那么个勾人的意思,所以自己才会如此。   没错,就是这样。   --------------------   求个收藏啊!!! 第6章   时霁忙着给自己找补,一整晚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丝毫冷静不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尾羽只会在兴奋的时候冒出来,可是,沉复叫个哥哥自己又有什么好兴奋的呢?   沉复辞了KTV的工作,准备给时霁当小助理。时霁自然是不急的,他就想让沉复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知道沉复不用上班了,颜一隐一大早就背着一堆东西赶了过来。   他在人界待得时间比时霁久,自然也比时霁更懂得人情往来。   时霁给沉复买的大多都是生活必需品,而颜一隐送来的,却都是些有趣的玩意儿。   像是蘑菇小夜灯,杂七杂八的零食,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零食就算了,电脑他是真的不敢收。   “没事,我家好几台,你拿去玩儿,”颜一隐大方地把电脑往桌子上一放。   这房子就是颜一隐为了感谢师兄时常光顾自己公司给自己带来好运,送给他的礼物。因而就跟待在自己家一样自然。   他靠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挑了个自己喜欢看的节目当背景音。   沉复瞅了一眼名字,好家伙《总裁的落跑小娇妻》。   什么玩意儿?   他正想吐槽,一侧头看到时霁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两个主子沉浸于电视剧无法自拔,沉复只能去厨房给两人洗点水果。   “师兄,”颜一隐撞了下时霁的肩膀,“师兄,你们相处怎么样啊?”   时霁知道颜一隐的意思,他不在人界常住,生活圈子又极其封闭,颜一隐是怕自己把照顾沉复的事情搞砸。   ”挺不错的,不是我吹,妖王就是妖王,能力在这儿。”   颜一隐懒得跟他多话,这人说话向来都是天花乱坠。既然这边问不上,就去问厨房闻沉复。   他假意装作去倒水,问沉复在这里住着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你觉得时霁人怎么样?”   “他对我很好。”沉复低着头切水果,把切好的菠萝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就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   颜一隐饶有兴趣地拿着一个苹果啃了一口。   他倒是很好奇沉复是如何看待时霁的,动不动就开屏的大孔雀?迎风撩三里的大帅哥?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妖王?   “你送我这么多礼物,是因为你和时霁要和我——”沉复的声音越说越小,“3p吗?”   草?   颜一隐差点被苹果噎死。   什么玩意儿?   宝贝你看着这么纯?怎么思想都歪到天边去了!   颜一隐好不容易把苹果吐出来,涨红了脸跟沉复解释:“什么3p?你可别乱说,时霁会要我的命的!”   妖王打起架来可不是开玩笑,三个颜一隐都不够他收拾的。当年一掀桌子,众妖都没反应过来,时霁便化掌为刃,刺进孔雀明王的腹部,杀死了这个横行六界300余年的佛母。   论实力,颜一隐可是弟中弟。   “如果不是3p的话,你为什么送我那么多礼物?”沉复红着脸澄清,“我知道我现在被时霁包养,我下贱,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我只能接受时霁一个人。”   “你想多了,和我没关系!”颜一隐赶紧澄清,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时霁听到,“你好好待在时霁身边就行了,时霁是我的师兄,他的人我自然是要多照顾照顾的!”   原来如此。   沉复的脸突然涨了个通红。   自己一天到晚在想一些什么东西,还跟颜一隐说了,拖得对方跟自己一起尴尬。   “没事,你别多想,你好好跟着时霁就行了。”颜一隐拍了下沉复的肩膀,“有什么缺的就跟时霁要,他啥都有,想要啥跟他撒个娇,他保准给你。”   “嗯嗯。”   沉复这会儿还在想着自己说3p的事情,红着脸根本听不懂颜一隐在说什么。   看这孩子已经臊红了脸,颜一隐端着水杯,先去找了时霁。   刚坐下,就听到身边隐隐传来一句:“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   “有的没的。”   颜一隐赶紧敷衍。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3p,3p是什么意思?”   时霁在人界待得时间比起颜一隐是短的,但也有那么几百年的时间。只是他从来不会耗费心力去融入人界的文化习俗中,所以对一些比较特殊的词语完全不了解。   就连包养这样的词汇,他都是靠着自己的理解。   颜一隐这会儿可就被他给问住了,如果老实交代,师兄怕不是要把自己拿去炖汤。情急之下,颜一隐赶紧编出了一句假话:“三瓶!三瓶的意思!p就是瓶!拼音首字母!”   “哦这样啊。”   听到时霁这么回答,颜一隐总算放心下来。   刚才可真是太慌了,差点就要露馅了。   时霁没有起疑,他心里还在意着更重要的事情,“说起来既然你来了,你就给沉复看看脉象吧。”   刚好沉复端着水果过来。   沉复不明白这是在整哪一出,但还是对时霁的命令言听计从。   颜一隐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腕,那橄榄绿带着细细金闪的美甲配上沉复白皙的皮肤,格外好看。   沉复歪着脑袋去看碎金在光照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他从没看过男生做美甲,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大胆的颜色,便好奇地盯了一会儿。   “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可以给你涂。”   颜一隐收回手,调笑着沉复盯着自己的样子。   “不不不不用了。”   沉复赶紧拒绝。   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   “脉象挺好的,就是有点胃病,三餐要按时记得吃,你太瘦了,师兄你得给人养胖一点。”   时霁没有接话,借口说自己有东西落在车上了,让颜一隐陪着自己去取一下。   时霁脸色看起来不好,颜一隐心里七上八下的,该不会是这货知道自己在骗他了吧,完了完了,真的要被拔毛炖汤了。   求求不要放香菜!呜呜呜给我最后一点尊严吧!   “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进了电梯,时霁才把自己想问的话完全说了出来。   “很正常啊,就是有点营养不良,”一听这个,颜一隐就知道时霁心里想的是啥了。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看多正常啊,人类的身体,人类的胃,人类的心脏。”   “他应该不是人类才对。”   时霁的话,让两人之间的空气降到了零度。   “对啊,他本就不该是人类。”   颜一隐抬头看向师兄,想要从师兄的眼里读出一些绝望的意味来。千百年来的岁月里,他的师兄向来都是傲慢且自负的,但唯独这件事,时霁大概永远摆不出傲慢的模样。   望着电梯楼层数字一点一点减少,两个人沉默着走出电梯。   出门往右,穿过走廊,进入一处会客厅,从会客厅左侧的通道下楼梯,再用钥匙打开楼梯尽头的一扇门。   门扉洞开,与门外寒冬不同,这里花团锦簇。   这整栋楼都是颜一隐的资产,而这里,是他为自己所建的,温房。   以时霁的灵力和符咒为基础作为阵法,这里几乎无人可以闯入。   时霁在沉复面前憋了太久,刚一进去就显露出了自己的真身。   白色的尾羽拖曳在青石地面上,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红白相间的长袍,黑色的碎发恢复成了及腰的白色长发,他每走一步,身上佩戴的珠宝便会随着他的动作摇曳生姿。   颜一隐却懒得恢复原形,只因每次都会被时霁貌压一头。   “他本不是人类。”   时霁又强调了一遍。   诚然,素来高蹈出尘的妖王能屈尊降贵地去一家KTV,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而那句与玩笑无差的包养,其实是多年前自己未曾完成的承诺。   “我自然知道,师父的徒弟并非只有你一人。”   颜一隐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唤时霁一句师兄。   这种古典的说法大概只会在大学里流行,但两人的缘分起于上古时代。   两人师出同门。   君子国薰华帝君坐下大弟子及二弟子。   君子国是上古时期,神界还未曾与人界彻底分离时出现的古国。因时霁拥有与自己相同的有相仙骨,薰华帝君便收他为关门弟子,至于颜一隐,并没有这样的缘分,所以只是外门弟子。   尽管有内门外门之差,但对待两位弟子,薰华帝君一直是一视同仁,并且暗地里为时霁登上妖王之位助力不少。   传闻中薰华帝君惩恶扬善,于内与外都对得起君子二字。   在感情上更是如此。薰华帝君是个痴情客,一生只娶了一名女子为妻,两人举案齐眉,恩爱异常。成婚多年以来,从未曾红过脸。只是可惜两人子嗣稀薄,婚后多年也只育有一子,取名鹤书。   求的是仙鹤来书的祥瑞之意。   这孩子也不知是犯了谁的冲,从出生开始就处处不顺。   出生时就发现这孩子体质平平,尽管继承有相神骨,却还是还体质虚弱,常年靠仙药吊着一口气。   尽管体质虚弱,但鹤书乖巧听话,嘴甜可爱。   就连目无下尘的白孔雀,也爱趁师父师娘不注意的时候,低下头捏一把鹤书的脸。   每到这个时候,那孩子就会抬头,绽开一个浸满了糖的笑容。   只是可惜,颜一隐与时霁出师后,与鹤书和师父的联系就减少了。没过多久,君子国情况急转直下,整个国家内外交困,岌岌可危。   时霁得了消息前去支援,却连师父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他只看到了断壁残垣,火焰连天。   师父尚且还有遗体在,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鹤书却消失不见了。   哪怕是尸体和残骸。   多年过去,这件事一直成为了扎在时霁和颜一隐心头的一根刺。   直到前几天,红杉体育馆内演唱会,时霁抬头一眼,便越过了茫茫人海,看到了鹤书独一无二的灵魂。   只因为师父的妻子曾是魔界女子,因而自出生起那孩子的魂魄就非比寻常,时霁一眼就能认出。   仙者辨人,向来是以灵魂为依据。   只因千变万变,面容可变,但灵魂不变。   前几日相处,时霁便隐约发现了沉复身体的不对劲。他并不精通医术,今日叫来颜一隐一看,果不其然,沉复的身体早已经不是原装的那个。   颜一隐给出了自己的猜想:“是天界流放?”   天界惩罚罪者常常以流放到人界作为最高刑罚,但天界制度森严,君子国覆灭早在这一制度建立之前。除却一种可能,当年君子国破灭,沉复流亡至天界。   时霁伸手折了一朵玫瑰。   顺着花圃往前,摘下一支支娇艳欲滴的花朵,配成粉色的花束。   “你不担心?”   时霁精心搭配着手里的花束。   可是刺入掌心的花刺代替他给了颜一隐最好的回答。   他恨。   沉复本不该有着这样的人身,他就算资质平平,也是自己的师弟。   必定能够千宠万宠地长大。   如今的沉复,给他一颗糖,他都能高兴得哭出来。可笑的是自己生性自负天下第一,却连师父的独子都照顾不好。   血液顺着掌心的纹路滴落在青石地板上。   颜一隐知道,自己这个师兄,虽然平日里是自信过头了点。但这世间只要有半点他能够放在心上的东西,他都会异常珍惜。颜一隐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   他们并不能预料君子国会以那么快的速度的覆灭,也并不知道为什么鹤书会流落人间这么多年,再寻到时,已经成了人类。   时霁手上的伤口以极快地速度恢复,他到底不是凡人,凡间的花草自然不能伤他分毫。只是他心口的伤,跨越了时间的长度,却难以痊愈:“我若是早点到就好了,师父不至于死,他不至于失踪。”   君子国覆灭。   纵深十里的宫殿,化作飞灰。无数珍奇异宝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时霁和颜一隐在废墟里寻找故人,但故人尽数化为泡影。   “比起这些,倒不如早点查清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已经找到人了,好好对他。我会让麒麟去查一下天界这些年流放罪仙的名录,看是否有鹤书的名字。”   颜一隐伸手凭空抽出一条锦缎来,将花枝系成一束。   “辛苦你了。   “时间够久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前后脚出了温室,只是颜一隐的心思比师兄到底是细腻一些,他记得刚才时霁说的谎是去车上拿东西,为了装一装,他想起了之前放在快递柜里忘记去取的口红,顺带着取了件,然后拆掉快递盒,装作是已经用过的待了上去。   “你们回来了?”   沉复刚一回头就看到时霁手里的那束花,这会儿因灵力的原因,全然盛开了。   “给你带的。”   这话时霁学得倒快。   他扎得那束花满满一捧,以粉色玫瑰为主色,点缀以星星点点的的小雏菊,霎是好看。   平日里,沉复总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送花。   对习惯了精打细算生活的他来说,花并不是一个高回报率的商品。买回来放不了多久就会枯萎,然后不得不扔进垃圾桶里。   只是——   花是美好的。   正因为花期的短暂,所以才能代表无限的青春。   这还是沉复第一次收到花,尽管是第一次,他却在转瞬间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当有个人愿意将收拾好的美转赠给你,那一刻你的心里必定是欢喜的,那就是最高的回报率。   “谢谢你。”   颜一隐把水果放在桌子上:“说起来,咱们中午别在家吃了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餐馆,一起去尝尝?”   时霁倒也同意,他不想让沉复太辛苦,每天还得忙活着做饭。   三人一同去了个餐馆,颜一隐选的,位置偏僻,但装修不错,服务员也还热情。   点好了菜后,时霁看水壶快没水了,就招呼服务员来三瓶饮料。   “来3p——”   时霁话还没说完,就被颜一隐慌乱地摁下。   “来三瓶饮料!”   他赶紧把服务员支走。   差点就出了大事,要是师兄被当成变态赶走,恐怕明天自己就得变成沉复的补品。   “咋了,为啥不让我说话?”   时霁向来是喜欢卖弄自己学到的新鲜词汇,这会儿正要显摆,就被颜一隐拦下了。   “没啥,这词听起来不好,像二流子,你别说了。”   两个人的对话落在了沉复的耳里,他低着头,没敢插话。   只不过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刚才时霁要说的是3p吗?   为啥要拉着服务员3p?   头好疼啊—— 第7章   沉复自然是没能想明白这件事。   颜一隐挑的餐馆确实不错,沉复都忍不住想跟后厨偷学两手。颜一隐自夸和主厨很熟,只是吃完饭后他下午还有别的事情,今天不能给沉复引见了。   送走颜一隐后,时霁和沉复就回了家。   沉复晚上有个甜品课,这事之前他和时霁说过,休整到晚上就去上课了。   沉复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从小到大都这个毛病。下午上课的时候,满脑子还是3p那个事情。他确实有些害怕,毕竟很多金主都会对自己的小情人提很多要求,虐恋,双飞,屡见不鲜。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时霁不是那样的人,可确实又琢磨不出来时霁为什么会对服务员说出那样的话。   “抹面的时候认真一点。”   甜品老师阮知年敲了下桌子提醒沉复。   之前,沉复每次排班在下午的时候,晚上就会来这边上个夜校,社区提供的,费用相对便宜。与便宜相对应的缺点就是位置偏僻,大楼破旧,环境荒凉。有时候沉复都觉得这里已经不是单单可以用荒凉来形容了,教室所在的大楼简直就是废弃大楼,楼内的很多设施都破旧到无法使用。这个月他们已经换过三个教室了,要么是灯无法照明,要么是天花板漏水。   好不容易换到了一个相对好点的教室,该楼层的厕所却没法冲水,要想上厕所只能去楼上或者是楼下。而这栋楼其他楼层总是黑黢黢的,没开过灯,同学之间都是结伴而行。沉复内向,所以总是在家上好了厕所再过来。   阮知年对沉复很是照顾,知道沉复学东西认真刻苦,但总是不得要领,所以总是多费时间来教沉复。   “手要稳,贴上去就别乱动。”   他说的话,一字一句沉复都会记在心里,然后在回家之后反复操练。   课程结束后,沉复跟着同学一起下课。以往他总是和阮知年一起离开,但今天老师似乎有事,让他先走。   沉复在甜品上总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和同学交谈甚欢时,一个声音莫名地闯入。   “沉复,下课了?”   是时霁。   时霁站在路灯下,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撒了一层焦糖做的糖霜。他戴着黑色的墨镜,在大晚上看起来就有点装逼被雷劈的意思了。不过这实在没办法,当初妖王来到人界,非要万众瞩目,现在好了,成了明星就不能随意出街,戴上墨镜来隐藏自己作为男明星的身份,可却全然忘记现在的形象看起来有多滑稽。   沉复抛下同学快步朝着时霁跑去,等跑到人面前,又不敢做些亲密的动作,只能抓着裤缝问他有没有等很久。   他下课的时候跟同学聊天,或许耽误了些时间。   “还好,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时霁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在了沉复的同学身上。   是他的错觉吗?沉复身边的男男女女还挺多的,这几个同学都挺年轻漂亮的。   “沉复,他是你亲戚吗?”沉复的同学询问道。   同学的问题倒是有点难倒沉复了,他们这金主和情人的关系到底有些难以启齿。   “我是他哥。”时霁回答得倒挺坦荡,直接把沉复拉到自己旁边站着,然后挥手跟他的同学道别。   时霁开车带着沉复回家。   沉复坐在车内,暖气消融了身上的寒意。   “你们甜品课会教什么?”   “教怎么做蛋糕,怎么弄蛋糕花,然后还有一些其他甜品。”   沉复聊到自己的兴趣上,话难免会多一些,他抛却了脑袋里那个还没解决的问题,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己学到的知识,以及在课上闹出的笑话。   “我一开始做蛋糕不舍得放糖,觉得糖放太多会长胖,结果做出来的蛋糕又酸又难吃。对了,我们还做过吃柠檬挑战,我们班有个狠人连皮吃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他好厉害。”   时霁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沉复咬了下舌头,他之前在时霁面前总是乖乖的,也总觉得时霁喜欢自己的乖巧,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你继续。”   他这么说,沉复的胆子大了起来,跟他说这自己在学习时候遇到的趣事。   “我以后想做甜品师,因为我学历不高嘛,现在找工作都要看学历,所以我就想学一门手艺,以后就——”   “你学历不高吗?”   时霁挑了下眉,但显然,心情已经从刚才的愉悦,变成了疑惑。   君子国国主学富五车,是三界之中有名的才子,按理来说沉复也不会差。   “对啊,我不太聪明,学不进去东西,一看书就焦躁,所以读完高中就出来打工了。”   时霁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   沉复就算再傻,也注意到了时霁心情的变化。   难不成现在找个小情人也要看学历吗?他还以为大多数的金主都喜欢笨蛋美人。   沉复赶紧找补:“我虽然不够聪明,但是我做事很勤快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家务了,我会做饭,会打扫,我也会一些简单的计算,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可以跟我直接说,我会改的,我很听话的——”   沉复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的努力证明却招致了时霁的心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时霁思考自己的措辞,想尽量避开沉复不好的回忆:“你现在的想法挺不错的,学一门手艺在社会上更好立足。”   “我现在的老师人很好,我想跟在他身后多学点东西。”   知道时霁不是在厌恶自己不够聪明,沉复的心就放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更甜了。   他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身边坐着的时霁虽然脸色如常,但指节却捏得发白。   到家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沉复钻进浴室洗澡,在氤氲的烟雾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在时霁家满打满算住了有将近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时霁从没有来过自己的房间,也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过任何那方面的需求。很多时候沉复都产生出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并不是时霁的情人,而是他的弟弟。   不对,这种想法很危险。   沉复晃着脑袋把这种想法从脑海里赶出,换上睡衣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对这些包养关系的理解大多数来自于KTV的同事,尽管自己已经离职,但不少同事还是保留了联系方式。那个经常抽烟的朱姐是KTV的老员工,沉复在时霁的事情上拿不定主意,就给朱姐发了信息。   他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朱姐这会儿刚好有空,很快就回了信息。   “有些金主就是这样,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装作清纯白莲花的模样,我估计他是要你主动点去勾引他。”   朱姐刻薄的形容词让沉复有些不适。   但话糙理不糙,时霁在人前就是操着高岭之花的人设,说不定对方就是想要自己主动一点。   沉复鼓起勇气走到了时霁卧室的门前,然后敲了下门。   他的动作太过轻柔,时霁正在打电话,没听到声响。   沉复只能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等到里面没有了声音,他才用指节敲击着房门。   “有事吗?”   沉复深吸一口气:“我——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说完这句话,沉复就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的脸烧得火辣辣的,眼神也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   “你睡不着吗?那你过来吧。”   时霁大方又直接地侧开身,让沉复进来。   “我还没洗澡,你先上床睡吧。”   听到上床这两个字,沉复甚至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时霁收捡了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沉复待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狠下心来爬上了时霁的床。   听着浴室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沉复将床单攥到手心里。   他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脚背绷得直直的,就跟个木乃伊一样躺着,动都不敢动。   “还没睡?”   洗完澡的时霁穿着睡衣坐在床上,他身上还带着些水蒸气,肌肉也泛着微红。   “嗯。”   “睡不着吗?”   沉复得脸痒痒的,他紧张地点点头。   “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第8章   睡前故事?   这是沉复万万没想到的。   沉复闭上了眼睛,好家伙他刚才把姿势都想好了,等会儿怎么叫也想好了,结果时霁给自己整这个。   就这?   时霁骨子里的个性还是张扬的,他又把沉复当作弟弟看待,便觉得自己怎么都该在沉复面前展现自己可靠,迷人又帅气的那一面。最好能让沉复心生崇拜,日后自己也好拉着沉复入妖盟,让他协管众妖。   为此时霁讲的故事全是自己当年如何斩杀恶鬼,如何惩恶扬善。故事倒是个好故事,就是可惜,血腥了点。   “幽冥潭的恶鬼都长着八个脑袋,盘踞在潭水之中,专拣那些落单的路人吃,牙齿缝里卡着的都是人类的大腿骨,上面血淋淋地粘着血管和肉——”   沉复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金主这都什么癖好啊?   时霁聊完了当年自己是怎么杀尽恶妖,怎么惩治叛徒的,末了还问了沉复一句:   “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可真的太有意思了。   大半夜的在偶像床上听偶像讲恐怖故事,这说出去没有十年脑血栓谁敢信。   只可惜,沉复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反而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从小到大最怕鬼了,初中的时候班上同学借阅恐怖小说,自己光是看到封面都会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长大之后虽然没那么严重,但骨子里还是害怕的,别说恐怖电影了,就跟他说最近的社会新闻,沉复也能好几天魂不守舍。这下好,金主直接给自己整了个大的。   可时霁正在兴头上,沉复实在是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然后侧过头去默默地系好自己的腰带。   别说干那啥了,自己今天铁定萎了。   裤子都脱了......   沉复不想管这些,爱咋咋吧。   他到底还是有些累,闭上眼睛,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看他睡着,时霁轻轻地帮沉复掖好被子。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被窝,离开卧室。   然后跑到客厅,一把抓住自己的尾羽扯到面前。   “我跟你说那是你师弟,你特么动不动开什么屏!”   “给老子乖乖滚回去!”   “下次你再冒出来我就——”   时霁本想说剪掉的,但想了想这尾羽是长在自己身上了,剪掉了疼的丑的可都是自己。   更何况没有尾巴之后,颜一隐铁定要嘲笑自己,跟在自己身后大喊大叫自己是哪家饲养场里跑出来的乌鸡。   不过时霁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尾羽怎么动不动就跑了出来,次次都还是在沉复面前,差点就暴露了自己是妖王的身份。   平日里怎么都不这样?   尾羽慢慢地退了回去,时霁松了口气。   他回到房间,走到沉复睡的那一侧。   论医理问诊的本事,他不如师弟颜一隐,但在另一件事上,颜一隐就懂的并不如他多。   低头,时霁伸出手,白色的光在他的掌心凝结。   虽从师弟那里得知了如今沉复已经是凡人之躯,他却还想要从中找寻一点线索。   可是,白色的光未曾得到任何回应。   他早就该知道的。   时霁侧过头望向窗外。   孤月高悬。   他想起了刚才给沉复讲的故事,这是出于目的性挑选出来的。但若是真的提及故事,他漫长的人生里,有无数个瞬间可以拿来细细品味。若是有机会,日后他还真的想告诉沉复,自己的过去。   那些师父都不甚了解的过去。   出生时携带的那抹白虽然时常被人诟病,但时霁的童年却在父母的荫蔽下仍然值得怀念。   母亲好强,父亲圆滑,当年上演的也是大小姐嫁给泼皮无赖的戏码,但好在父亲立了势力,在妖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多年夫妻生活鸡飞狗跳,吵吵闹闹,但总归还是甜多苦少。   时霁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大小姐的贵气,却同时养成了父亲游手好闲的习惯。他平日里最爱的,是抱着手游荡三界,跟那群不着四五六的贵公子们混在一起。娘亲眉心那两条竖纹,总归是有自己一半的责任。   最后这一切,终结于一场赌局。   就像时霁形容的那样,他的父亲终归是泼皮无赖。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才是本业,压制了这么多年的本性,却扛不住别人的一次诱惑。   十赌九输,更何况从一开始,那就是孔雀明王设的局。   号称佛母的孔雀明王,却是这世界最恶毒的妖,与慈悲善良,毫无关系。   父亲把所有押在了赌局上,最后输得一干二净。孔雀明王来索要筹码,父亲愧对母亲自尽,母亲被妖族的铁骑碾碎,自己藏在狗窝里才勉强偷生。   他什么都没有了,那些绫罗绸缎和珠宝堆叠起来的梦,就这么如同瓦砾落在地上般破碎。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到底也是活得惨了点。   直到,有人对站在妖兽堆里,即将被卖为奴隶或剜掉妖丹的自己伸出了手。   “你,是有相神骨?”   白衣胜雪的男人举着伞,手里牵着个水灵灵的孩子。   “哥哥,你的尾巴好漂亮啊!”   那个孩子跳到自己面前,绕着自己打转。   他对着自己残破不堪的尾羽说出了最真诚的赞美之词。   这世间大概有三种恩情无以为报,救命之恩,栽培之恩,养育之恩。   父母师父都溘然长逝,只剩下你。   躺在床上的沉复翻了个身,时霁才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师父,鹤书与自己之间有着罕见的共同点,有相神骨。不要说妖界,就算放眼佛界,天界,妖界,鬼界,魔界,都是及其稀有的天赋。当初自己的父母就未曾看出自己身上蕴藏的有相神骨,哪怕是孔雀明王。   当初自己一剑刺穿孔雀明王身体时,她临死前质问自己的那句“为什么?”也足以证明,连佛母都不甚了解。   如今连带着沉复肉身一同消失的,还有他那副有相神骨。   灵魂既然存在,身体却消失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不是有人盯上了这一点。   时霁没有说话,收起灵力。   夜深了。   万物入眠。 第9章   沉复做了整整一晚上的噩梦。   什么断臂残肢,张牙舞爪的恶魔一个接一个在梦里窜了出来。   他实在是搞不懂时霁是不是故意折腾自己,哪有情人都睡在枕侧,金主却兴致高昂讲恐怖故事的道理。看来在做一个好的地下情人这条路上,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你和你那金主怎么样了?戴套了吗?身上疼不疼?姐姐这里有药。”   偏巧第二天朱姐还特地发了个消息跟自己打听情况。朱姐的心意是好的,怕沉复第一次受伤,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可沉复听来却觉得欲哭无泪,自己现在不需要什么药,只想借一把电锯打开时霁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抱着我说了一个小时的恐怖故事。”   “?”   料是朱姐这行走江湖多年,也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金主。   她确实听过一个少爷跟自己吐槽金主抱着他唱了一晚上的莎士比亚,还说自诩是哈姆雷特转世。也听过有个金主喜欢用墨水往皮肤白皙的情人身上写字,说是美人皮写出来的书法别具一格。   但这些都是脑子不太好使的文艺青年才能干出来的破事。   不过恐怖故事还是头一遭。   当真不怕办不了事儿吗?   “也没发生啥,我太困了就睡了,然后做了一晚上噩梦。”   这下朱姐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提议:“你再试试?”   “我找找机会吧。”   沉复只能当时霁是个艺术家,而艺术家的脑回路从来都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揣测的。   第二天时霁还是待在家里,他这段时间的闲得很,妖界没事,邪祟的调查又卡了脖子,忙里偷闲也算是人生一大乐趣。   而沉复作为粉丝也是了解时霁的秉性的,事业心极弱,专辑也是好多年才出一张。圈内圈外都在传时霁是某个顶级富翁的私生子,不然怎么根本没有搞钱的心思。   以前沉复也参与过这样的讨论,如今住在时霁身边,答案似乎触手可及,但又好像远在天边。   时霁确实没什么事业心,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吃穿用度却都是顶级的标准,就算他的专辑确实赚钱,估计也不够他这么造的。   要知道,时霁的车库里听着不少跑车,每一辆都经过了独特的改装。   当然那种改装指的是车身贴满钻石,闪粉,甚至还有一辆涂装了豹纹。   沉复总觉他有钱,烧得慌。   今天虽然清闲,但时霁还是一如既往地钻进了书房,他叮嘱沉复没事不要打扰自己,他在书房里有事要忙。   沉复虽然好奇,但从不敢开口去问,他耐心地当好自己的小情人,给时霁收拾屋子。   颜一隐送的这套大平层面积将近有300平,真要是一次性打扫干净,估计要给沉复累个半死。沉复就按照地区划分,每天清扫一个地方,这样既能保持干净,又不至于太累。   今天要清扫的是时霁的化妆台。   最近的娱乐圈,男明星在颜值上的内卷不输于女明星,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时霁有整整一整面墙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沉复看他好久没收拾过,里面不少产品都过期了,征求时霁的同意后,他撸着袖子把过期的产品挑选出来扔掉,然后用酒精给其他化妆品外包装好好地消个毒。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派上用场的地方,所以在这些小事上格外细心。可这项工作太耗时间,时霁都从妖界的事务中抽身出来,沉复这边还没有忙完。   “还没弄完吗?”   时霁本没有用餐的习惯,但最近陪着沉复吃多了,快到吃饭的时间点,他倒是有点想念人间烟火气了。   “快了,把这几个擦完我就去做饭。”   这几支是颜一隐那天取的快递里的,沉复准备一起擦干净。   “不急。”   时霁主动走到了沉复身边,拿起桌子上已经被擦干净的口红,旋出膏体,他依稀记得自己购买时,导购员告诉自己,这支口红的名字叫北极星的眼泪。   他觉得很美,就买下了。   沉复擦干净了所有的外壳,又四处寻找纸盒给颜一隐包上,这样取的时候会方便一点。他询问时霁买了哪几个颜色,又有哪几支是颜一隐的。   “蓝色,紫色,黑色,这三支应该是我的。“   嗯?   沉复越听越不对劲。   这哪里有一个颜色是正常的啊?   “因为名字好听就买下来了。这些颜色我之前也用过,但是被公司的造型设计说像吃了婴儿的白雪公主后妈,”时霁说起这事还有点生气,自己天生貌美,涂什么都好看,造型设计都是什么品种的憨憨,还敢质疑自己的审美。   就算像吃了婴儿又怎么样,那也是摄人心魄的妖魔。   沉复哭笑不得,自己的金主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听让人——意想不到的。   就连自己作为粉丝,似乎都不知道时霁居然用过紫色的口红。或许太过黑历史了,早就被公关团队压下来了吧。自己还真想看看,到底有多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那个芭比粉和荧光橙是颜一隐的,你找个东西给他装一下。”   时霁风轻云淡地飘过来一句,给沉复吓得不轻。   好家伙?   你俩估计就是化妆品柜姐的卧龙凤雏吧!   什么卖不掉的口红估计都跑你俩这来了吧! 第10章   沉复的休闲日子也到此为止,时霁带着他去了公司。   上午,同事交代了一些杂活儿,可能是第一天来,事情不多,中午是在食堂吃的。他本以为会需要自己给时霁做饭,但看起来时霁很忙,根本没有工夫搭理自己。   到了下午,沉复想起这附近有一家甜品店。   说起来时霁送了自己那么多东西,自己还没有回礼过。   那家甜品店,算是家网红店吧,但口味不错。平日里经常排队,甜品店的小哥和沉复是一起上夜校的同学,沉复给人打了个招呼,不用排队就把蛋糕领走了。   沉复奢侈了一把,把店里比较受欢迎的三个口味都买了,然后在阳光中拎着小盒子返回了公司。   他回到工位的时候时霁正在找他,妖王差点就要动用法力寻人,还好沉复回来及时。   “你去哪儿了?”   沉复没想到时霁会来找自己,心惊自己居然不知道给金主报备一声,懊恼地低着头道歉:“我去给你买蛋糕了。”   时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些责备。   他并不是有意怪罪沉复,只是这么多年的寻找,让他下意识地害怕沉复再次走丢。   “来我练习室吧。”   这段时间时霁还有一个晚会要准备,这段时间都是泡在练习室内。   一听到“练习室”三个字,沉复就感觉自己好像闯了祸。   时霁虽然一直走的都是歌手的路子,但他爆红的很大原因就是他那张长得实在是太顶的脸。这种明星平日里都是要克制饮食的,自己倒好,这段时间疯狂投喂时霁不说,还给人送甜品。   属实脑子不太行。   要不是时霁站在前面,沉复真想给自己的脑瓜子来两下。   自己以后一定得注意着时霁的饮食,不能再这么疯狂地投喂了。   练习室内除了颜一隐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时霁说是他的舞蹈老师,看时霁和颜一隐有朋友找,舞蹈老师识趣地离开了。   “蛋糕?好耶!”   颜一隐是个重度甜品爱好者,再一个他身为狐妖也丝毫没有控制体重的自觉,看到蛋糕自然是眼冒金光,恨不得立刻贴上去。   “给我的,你抢什么?”时霁伸手就把蛋糕拿走,大有一副要独吞的架势。   颜一隐眼看着时霁就要抢走,论实力自己又实在是打不过这个师兄,只能望向沉复。   他祈求着沉复能够说这蛋糕也有自己的一份,可没想到沉复开口却说:   “你要是想吃我可以下次给你买?”   沉复可是个胳膊肘子疯狂内卷的人。   眼看着颜一隐泄气,时霁也懒得欺负他,把蛋糕交了出来,三个人刚好一人一块。   沉复吃完蛋糕,怕耽误两个人的训练,就找了个理由离开,回工位上待着。   他前脚刚走,后脚师兄弟就打了起来。   颜一隐不满刚才时霁的霸道:“你抢我蛋糕!”   “呵,那是送给我的好吗?是我好心分给你一块。”   “啧,妖王大人不是向来不沾染人间烟火吗?我看你最近被沉复都快要喂成家养走地鸡了!”   “你特么才是走地鸡!”   “我也是他师兄,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待遇!”   “你是外门弟子,我是内门弟子,那就是不一样!”   两个人吵起架来就跟小学生打架一样,闹了个天翻地覆。等舞蹈老师抽烟回来,两个人又装出一副兄弟和睦的模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蒲苇草等会儿过来,你跟我一起回办公室。”   “知道了师兄。”   颜一隐偶尔也会随着时霁处理一些妖界的事务,被师兄叫去打杂也是常有的事。   回到办公室,时霁唤出蒲苇草。除了妖界例行的几件事物外,时霁想起前段时间交代蒲苇草去处理一下沉复的那个室友。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件顺手的小事,可蒲苇草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事说来也甚是奇怪,陛下您交代完事情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奔向地府,地府那边回我那男人本就是作奸犯科之辈,入畜生道也是早晚的事情,我这正准备扔几个冤魂在他身上让他倒霉的,可就在昨天晚上,那男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酒吧喝完酒后,想吐吐不出来,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噎死了。这人死的突然我以为是地府的手笔,可地府说这人阳寿未尽,不知为何突然暴毙而亡。”   收到地府的消息后,蒲苇草还以为是妖王亲自出手了。   “不是我。”时霁抬头看了一眼蒲苇草。   “也不是我。”   颜一隐并不知道室友这档子事,自然也不会插手。   “那这——”蒲苇草自然是觉得有些微妙,“不过这人界奇了怪了的事情多了去了,再说地府的生死簿自鬼王离开后也非次次都准。”   “嗯,我知道了。”   时霁点了下头,示意蒲苇草先行离开。   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作是这人坏事做尽倒了霉,才横死街头。   人类的寿命在他们这些仙人眼里不过尔尔,死了就死了,到也没什么好说的。   时霁没把沉复室友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要保证沉复健康,开心地活着就够了。   其实自己让沉复当助理这话也是随口说的,他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师父的独子蹉跎时光。之前沉复提到过,他只读了高中,时霁就想着,好歹让他多读点书。   他打开了电脑,虽然时霁向来不太熟悉这些人界的电子产品,但还是尽力地在网页上输入了“成人高考”四个字。   只是可惜,妖王日理万机的脑袋显然不够处理这些信息,只能把这件事交给在人界混得熟悉的小妖们去打听。   处理好了手上的事情,时霁就去找沉复,这几天沉复刚来上班,他还不知道这小孩能不能适应。   “感觉怎么样?会很累吗?”   时霁让人进了自己办公室,给他倒了杯水。   “挺好的,不累。”   沉复赶紧上去接过水,作为一个合格的情人这种事本来不应该麻烦时霁来做。   他微笑着跟时霁搭话:“我之前还以为跟着艺人需要天南海北地到处跑,没想到你们也需要坐在办公室里面。”   “因为我最近比较懒,不想参加活动,”时霁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要不要看电视剧?”   沉复眨巴了一下眼睛。   可是,哥,我可是你事业粉啊。   您这么长时间不出专辑,就是因为懒吗?   原本不知道还能宽慰自己时霁很忙,现在知道了感觉更欲哭无泪。   不过时霁金主的身份更大,沉复也只能哄他开心。   桌上的果盘里放着车厘子,一颗颗果大饱满。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沉复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每次做饭,时霁虽然都在吃,但看起来似乎是不太喜欢。但是对于坚果和水果,时霁却格外贪吃,办公桌上总是放着一小碟水果。   沉复拿过那一小碟车厘子,用吸管熟练地去核。   他在KTV里经常这么做,如今弄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去完所有的樱桃核,沉复还贴心地配上了牙签,以防吃的时候弄脏时霁的手。   这是他仅仅能为时霁做的事情。   时霁没看出他的小心思,一口一个把车厘子吃了个精光。   这一天没什么事,时霁就嘱咐沉复跟自己早点回家。   到家之后没多久,自己之前租的房子的房东打了电话过来,问沉复现在住在哪儿,愿不愿意继续在自己这里住。   “我有住的地方了。”   “我给你便宜点,你过来住吧,押金我不要了,房租你也可以一个月一付——”   “真的不用,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押金和多余的房租我知道是我违背了合同,你要扣就扣下吧。”   租房合同上面确实写了如果提前结束合同,房东是不会退还押金和多余的房租的。这点沉复无话可说,只能自认理亏。   房东还想劝沉复继续租自己的房子,沉复懒得跟他说,就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沉复还有些好奇,他给之前三个关系稍微好点的室友发了消息,等了很久只有一个人回了:“我也搬走了,别说了,死人了,晦气。”   “死人了???”   “就跟你住一个房间的那个男的,你搬走没多久就因为意外死了。”   沉复盯着消息看了好几眼才敢确认自己没看错。   那个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男的,就这么死了?   他还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房东是不是劝你租房?别听他的,晦气死了,多便宜都别租。”   沉复看了消息却没有回复,坐在椅子上好久都没缓过劲儿来。   前几天见着他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   “发生什么了?”   时霁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沉复表情不好,就询问其缘由。   “没事,”沉复不愿意让这些事情脏了时霁的耳朵。   时霁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同事刚给他发了个demo,让他听听找找感觉。   沉复想着那天朱姐说让自己再想办法勾引时霁,可沉复也不是那么个性格,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勾引。   趁着时霁在忙,沉复去洗了澡。   他出来的时候时霁差不多忙完,开了电视准备看自己又烂又长的古早电视剧,还没把主题曲听完,就看到沉复穿着睡衣出来。   原本他要是好好穿时霁也不会在意,但沉复这衣服穿的有点。   不成体统。   他那衣服应该是两件套,上面一件版型较长的长袖真丝衬衫,下面是一条垂感很好的真丝长裤。可现在裤子在沉复的胳膊上飘荡,他还真就穿着个衬衫出来了。   沉复倒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勾引时霁。可自己嘴笨,甜言蜜语勾人的话说不出口,索性就脱点衣服,看看时霁有没有反应。   他对自己的容貌不是非常自信,但这双腿修长白净,之前在KTV工作的时候自己就被客人和同事调侃,如果混不下去就去当腿模吧。   他希望时霁也喜欢。   时霁当然喜欢。   正常人对于喜欢的东西通常有两种想法,拥有它,或抢走它。   但时霁显然不属于正常人,他甚至不是人。   他嫉妒得眼睛都要发光了。   为什么,沉复的腿,那么好看???   自己的腿虽然比他长点,但是曲线却比不上沉复,更何况沉复脚踝和小腿的连接处,那恰到好处的弧度看得人真的是心痒痒。   到底是怎么长得?   算了,比起纠结这些还是不要让这人在自己面前晃悠了,实在是看着扎眼。   “把裤子穿上!”   时霁的声音低沉,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沉复说这么重的话,吓得沉复一愣。   看把小孩吓到了,时霁又补了一句:“你也不怕感冒,赶紧穿上。”   沉复乖乖地回房间穿上裤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啥了,难不成是这样的勾引太过明晃晃了,时霁不喜欢?   “坐着玩会儿吧,你平常喜欢看什么节目?”   换好衣服,时霁又换了个和善的语气跟沉复交谈。   就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沉复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身边,跟他聊天。   但聊着聊着,这个对话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你平常会做拉伸吗?会练跳舞吗?”   当然不会啊。   沉复有点不明白时霁问这些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挖掘自己去当偶像吗?   “不会…..”   那为啥腿会那么好看。   时霁有点烦躁。   好嫉妒哦。 第11章   沉复实在是搞不懂时霁的想法了,大晚上的钻在被子里偷偷给朱姐发消息。   朱姐似乎有事在忙没回,沉复又不好意思光缠着她一个人,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默默地叹了口气。   毁灭吧。   他琢磨了一个晚上也没想通,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了班。   时霁在忙,沉复帮着其他同事打印资料,这会儿准备去楼上工区,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进来的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少年,手里挽着一个戴着心形墨镜的少女。   那少女的裙子有些过于甜美了,白色的打底毛衣外套了一件粉色呢绒吊带,胸口还缀着蝴蝶结和珍珠蕾丝边,下身穿着粉色小短裙,最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貂绒大衣。腿上穿着白色长筒袜,踩着一双粉色的厚底鞋。   沉复只当是公司的艺人,也没说什么,可没想到那少女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拉下了心形墨镜:   “不认识我了?”   少女向沉复晃了晃自己红色带着细闪的指甲。   这美甲,沉复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而且声音也很熟悉。   “颜一隐??”   “宝贝真棒!”   沉复还没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清醒过来,转头就跳进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里面。   “他是谁啊?”听着颜一隐喊沉复宝贝,他手里挽着的另一个男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嗯——我以后跟你解释,对啦沉复,你要不要喝奶茶?我想喝杨枝甘露,你呢?我请客。”   颜一隐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对了,师兄呢?他就把你一人扔在这里?”   “他说他在办公室有事。”   沉复一说这个颜一隐就知道,时霁估计是在忙妖界的事,所以才把沉复赶到外面来了。   要不然以他师兄的性格,早就缠着沉复聊天聊地了。   颜一隐自顾自地跟沉复聊着,问沉复习不习惯这边上班的生活,还说茶水间里面有小面包,沉复长得这么可爱,只要跟阿姨撒个娇,阿姨就会给的。   沉复乖巧地听着颜一隐说话。   但明显,跟着颜一隐一起过来的少年看着两个人聊天的热乎劲儿就有些不乐意了。   颜一隐转过头去搂住了少年的肩膀。   “他是我老公,也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麒麟,”颜一隐做了介绍,“我有时候喜欢穿女装,你不介意吧。”   “不不不不介意,”沉复赶紧摆手。   “晚上来我家打游戏呗?”   颜一隐的话让麒麟的眼神亮了起来。   “对了,沉复你过来吧,我们两家在一个小区。”   沉复不敢随口答应,只说要听时霁的意见。   “师兄今天有许多事情,估计是不回来了,算了。”   颜一隐嘟囔着嘴,他这会儿画了妆,樱桃小口撅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不过他还有别的事,就拉着被自己叫了一声老公而神魂颠倒的麒麟走远了。   “我的小师弟啊,和你说过的吧,君子国的那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变成人类了。你帮我看看除了天界流放罪仙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上古之神变成人类的身体?”   少年没好气地瞅了颜一隐一眼,嘴里还在抱怨着:“你怎么总是操心这种事?”   “可是老公,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啊,我和师兄又不是天界的人,”颜一隐往麒麟的怀里钻了下,“老公这么厉害,还是帮帮我吧。”   麒麟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顺口就答应了这件事。   “老公真好——”   “我是你丈夫,帮你是应该的,”麒麟侧过头去问颜一隐,“那晚上还打游戏吗?”   “打啊。”   “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   麒麟去了顶楼,颜一隐没跟着他,转了个弯去找了时霁。   不出他意料,时霁这会儿就是在忙妖界的事情。   相比于天界,妖界更像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时霁不过是这个联盟里最强者。妖界虽然大多数时间于人类共存,但其核心发展的本质仍然是宗族制,时霁所需要做出的决断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宗族起冲突时,充当话事人的角色。当然同时时霁也管理着孔雀一族,只不过时霁是白孔雀,他不乐意去管孔雀一族,孔雀一族也对他相当排斥。   时霁与他们之间也存在过几次冲突,只不过后来随着时霁力量的逐渐壮大,小施惩戒后,这种冲突就消失了,换来的是他们的面服心不服。   时霁已经懒得跟他们计较。   除却这些联盟的事情之外,时霁从天界揽下了调查邪祟的任务,这事目前还没什么进展,时霁交给了手下人去办。除此之外,就是沉复的事。   沉复写给人事的地址,时霁差人去查了。   来人只说那户人家只一个女人在家,时霁手下人装作是居委会来调查情况,询问了一些基本的信息,问到户主在不在的时候,女人回答说丈夫常年在外打工。   这两人应该就是沉复的父母。   “都是人类?”   “女人应当是人类,但我未曾见过他丈夫,不敢妄加揣测。”   时霁端来桌上一杯热茶送到嘴边,吹开浮叶见澄色茶汤。   颜一隐敲门入内,手下人就将刚才的话再度说了一遍,随后便退去。   “只是人类?那还真是好本事,那可是君子国的太子,却被她绑去做了儿子。”   时霁未接话,只是望着杯里沉浮的茶叶。   “我想送沉复去读书,了解一下五行八卦的基本常识。”   “送吧,我听他说他成绩不好,读了高中就读不下去,师父学富五车,师娘也是当年名震三界的才女,摆出了玲珑棋局,无人能解,师父便是以玲珑棋局的解法为聘,可如今他们的孩子——”   最后的话,颜一隐咽下没说。   荒唐。   这故事甚是荒唐。   高高在上的太子,却沦落风尘。   “麒麟那边你多留意,辛苦你了。”   时霁再度提醒。   他着实有些在意,到底是谁对沉复动了手脚。   如若天界当真有人能够识得有相神骨,那说不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   最近遇到好多烦心事啦~这几天忘记更了,今天双更。 第12章   在颜一隐和时霁筹划的时候,沉复正在担心另一件事。   他从KTV请辞的时候,没有结算工资,沉复单纯地以为因为KTV是每个月五号发放前一个月的工资,所以自己离职了应该也是五号发放。但是没想到这都7号了,工资卡还是无甚消息。   等了好几天,沉复总算鼓起勇气打了电话过去询问,得到的回复居然是没干满一个月就不发工资。   沉复就算再傻也好歹知道这是不合理的,还没等他申辩,电话那头的经理仗着势力庞大,开始呵斥起沉复来:   “谁定的规矩,老子订得规矩,你去闹呗你看你要不要的回来!”   “你去打听打听,黑道白道有我不认识的人吗?”   沉复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诚然,大多数KTV都是正经营业,但确实也有不少钻了法律的空子,在夜色来临之时用唱歌聚会作为面纱,遮掩着背后肮脏的交易。沉复虽然单纯,但倒也从同事嘴里听过不少都市传言。   比如某个黑帮老大看上了一个小姐,小姐不愿意就把人给肢解了。   又比如某个少爷被灌酒,然后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公共厕所里。   沉复现在别说要钱了,他都开始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你之前的老板拖欠你的工资?”   颜一隐这会儿正靠在沙发上摆弄自己的指甲,他和时霁下个月有个活动,这会儿正在陪着时霁排练。他那双狐狸耳倒是精明,一下就能在空气中捕捉到正确的信息。   沉复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但颜一隐的目光像是剑一样锋利,他没忍住就交代了:“他说没干满一个月不能拿工资。”   “放屁!”麒麟的公司颜一隐也在照顾,对于薪资这些事情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肯定有啊!你干几天就拿几天的钱啊!你怎么能不要呢?”   “可是他是混黑道的,我害怕——”   时霁阴沉着摘下了头上的耳机。   他刚才没在听歌,而是偷听颜一隐和时霁的对话。   尽管他自己对人界的很多东西没有概念,却也能感受到沉复又被人欺负了。   胆子挺大,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走,要钱去。”   他掸了下身上的灰,站起身来。   “可那人是混黑道的。”   沉复有点害怕,他不想时霁因为自己惹上麻烦。   “那算什么?我可是混妖道的。”   于是那天晚上,时霁开着他那辆拉风的镶钻跑车,带着颜一隐和沉复风风火火地开到了KTV馆门前。他那黑色镶钻的车实在是太闪耀了,在路边灯光和歌舞一条街的霓虹灯照射下,活像一个闪耀的灯球。   时霁和颜一隐气势汹汹冲进了KTV,时霁手里还拽着沉复。   从楼下上来,这一栋楼都是KTV及其衍生的商店,诸如影院,台球室等等,同属于一个老板。做这一行的,黑白多少都沾点,但他们哪能想到惹上了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妖王。   一路上沉复遇到了不少之前打工的同事,他低下头,生怕有人用手机拍到自己的脸给时霁带来不该有的绯闻,可时霁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他只想紧紧拽着沉复,证明这个人是自己的,是庇护在自己的名气和尊严之下的雏鸟。   “威胁你的是谁?”   到了KTV所在的楼层,时霁抓着沉复,让他指认到底是谁用那么狂妄的语气跟沉复说话。   三人的到来自然引起了不少的骚动,时霁本身就是当红歌手,再加上明显一副找茬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堂经理很快赶了过来,看到沉复跟在时霁身后,就大抵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他平日里拿捏这些小孩习惯了,还没见过金主愿意为了情人闹到KTV来的,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大堂经理还想跟时霁打个招呼,可时霁根本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颜一隐知道自己师兄脾气上来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要见老板。   “你一个经理也配接待我们?换你们老板来吧。”   大堂经理掂量着两个人的身份,只好派人去了顶楼请老板。   老板听说时霁来了,收拾了一下赶紧赶了下楼。   这还是沉复第一次见到老板,之前总听他们说什么老板是个很牛的神人,现在一看,在时霁面前,也不过如此。   还是他的时霁比较好。   “大明星怎么过来了?”   “讨薪。”   时霁的语气淡漠,听起来就好像是掏心一样。   等大堂经理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那老板眉毛一蹙,脸皱得跟抹布一样,涨红了脸开始骂大堂经理。   就为了几千块钱整出这样的事?   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赶紧派人取了现金交给沉复,又陪上一瓶好酒。   沉复看了一眼时霁,看时霁点头,自己才敢接过现金,又拿过了酒。   他记得自己之前在展示柜里见过这瓶酒,标价也不知道多少个零,没想到老板说送就送了。   “数对吗?”   沉复哪里还有闲心去数钱,只是粗略地看看就说对了。   “走吧,”时霁的手腕抵着沉复的腰,“有我在。”   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他的话像是羽毛落在了沉复的心尖。   沉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身边认识的人里,会有人不由自主地爱上金主。   大抵是,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天大的难关。如果有人愿意带你去度过这道难关,他让你活得更轻松,这种人,你对着他,就好像对着无数个美好的未来。   没有人不向往一个美好的未来。   尤其是像他一样,时时刻刻挣扎在绝望的人生里的人,那种对幸福的勾画,如同浸满蜜糖的毒药。   只是,他不知道。   时霁从来都不是毒药。   颜一隐也没想到对方这么配合,他还以为多少得打一架。自己都好久没有跟人打架了,这一期待倒是不幸地落了空。   等三人走后,老板转头就对着大堂经理一顿劈头盖脸地大骂。   大堂经理还是有些不服气,时霁说到底不过是个明星,老板那么怕他干什么。   他们不过是愚昧无知的人,自然是不害怕时霁的,老板生气的原因不过是和气生财四个字而已。和气生财,和和气气才能赚大钱,就为了几千块钱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真是丢自己的脸。日后若是被人知道说出去,还以为自己混了这么多年,连个几千块钱都抠搜。   “你这几天别上班了,好好回家想想吧。”   老板说这话语气强硬,又是在大厅当着不少服务生说的,看起来是完全不给人面子。   大堂经理好说歹说也是老板的远方亲戚,如今被当众拂了面子,一团火烧在心里,咽下也不是,骂出来也不是。   他当即就收了东西离开,有个没眼力见的服务生给他打了招呼,他也是摆出一副黑脸。   想着开车回家面对的也是老婆孩子那充满怨气的脸,经理索性一拐弯溜进了酒店,打了几个熟悉的号码,等待着通话里清纯学生妹的上门服务。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   经理起身准备去开门。   这家店是朋友推荐给自己的,速度还真是快。要是体验不错,自己下次还得过来。   门开了。   可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什么清纯学生妹,而是一个戴着诡笑面具的男人。   那惨白的面具,如同幽灵一般。   “你,你……”   经理腿肚子都在发抖,他一个没站住,直接坐倒在地上。   男人往前一步,那凄厉诡异的笑容就更加可怖。   “救命——”   经理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喑哑无比,发不出任何求救的讯息。   男人伸手,左手拽着经理的衣领,硬生生将人提了起来。   而右手则直直地插入那人的胸口,捏住了胸腔里,某个跳跃的东西。   可就在他要将那颗鲜活的心脏掏出来的瞬间,他的身体仿佛收到了什么讯号。   他松开心脏,物归原位,连血迹都完全清除干净。   只留下已经完全呆傻住的经理,还坐在地上,震惊地望着门。   他走了。   门外吹来一阵穿堂风。   不久后的某天清晨,沉复在厨房做早饭。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这是时霁的习惯,他喜欢热闹,所以无时无刻都会开着电视,哪怕自己并不爱看。   最近的新闻都很无聊,连时霁都吐槽最近娱乐圈没有什么劲爆八卦。   “某男子在嫖娼时突发心脏病去世,送往医院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沉复抬头,正对着厨房的落地窗外,阳光正好。   风景落在他的眼里。   他也是风景本身。   落地窗前种着薄荷,这会儿沾着露水,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璀璨的露珠不免让沉复联想到那天时霁的跑车,满镶的钻石,正如阳光下夺目的露水。   他曾经觉得时霁的镶钻跑车太过惹眼,到底是什么样的审美,才会把这样的车开上车道。   可现在,沉复却觉得:酷毙了。   大概遇上了时霁,是自己这暗淡无聊的人生里,唯一酷毙了的事情。 第13章   尽管过了好几天,每当沉复想起时霁拉着自己气宇轩昂地闯进KTV要钱时,沉复的心脏都会忍不住加速跳跃。   太帅了。   那天灯光的角度,他说话的声音,他走路的时候,皮靴敲打在大理石地砖上清脆的响,光是想到这些,沉复都觉得呼吸困难,如同溺死在温柔的海洋里。   而这样的时霁,是为了他而生气,为了他而去屈尊降贵地要钱,为了他皱了眉头。   怎么能让人不动心?   说起来,两人虽然是包养关系,但直到今日,他和沉复之间就像是住在一起的室友,并没有其他的交集。   时霁是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吗?还是说他有其他的安排?   他到底是属于哪一类的金主啊?   光是想到这个,沉复就头疼得厉害。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给朱姐打了电话,毕竟朱姐是自己所能联系到的,唯一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了。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朱姐才接通。   对方疲惫不堪的声音让沉复下意识地开始自责,“朱姐,你最近很忙吗?你要是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刚接任咱们KTV大堂经理的活儿,忙是忙了点,但没事,咱俩啥关系,你说,我有时间。”   大堂经理?   这是大老板把之前那个鸡贼又小气的经理换走了吗?   沉复没有多想,毕竟自己已经从那里离职了,不想再打听之前的事情。他认真地把自己和时霁之间的事情告诉了朱姐,他想问问凭借朱姐这么多年人际交往的经验,能不能帮自己分析时霁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跟你上床,但是帮你要钱,还收留你,给你工作?到现在他连动手都没有?”朱姐细细品味着沉复描述的故事,越想越不对劲,“这人真的不是你走失多年的亲哥哥吗?”   沉复被朱姐的话给逗笑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过于荒唐了。   但这件事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朱姐冷静下来后,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我确实也知道有些金主是喜欢玩养成系的,就是挑几个大学生带在身边养着,等成熟了再带上床。”   她一提,沉复也想起来了。   确实是这样的,那些有钱人的癖好大多都有些不太正常,有的人就喜欢看情人从懵懂变得成熟,全身心都依赖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只是这样,就太不道德了。   趁着大学生还没什么分辨能力的时候给了他一切,让他们认识了繁华,奢靡,认识到权力的霸道。可等道日后玩腻了真的扔掉,金主倒是没什么,情人可就会落得一身情伤,伤得彻底的,甚至会跳楼自杀。   可有些人就仗着自己有钱有权,喜欢看别人为自己疯狂的模样。   想起这些,沉复不免恨得腿发抖。   “是这样吗?”   他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玩法,只是时霁太过善良,对自己又太过温柔,从而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他低下头回忆着这段时间来的点点滴滴。   时霁对他的好,好到他都快要忘了他们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谁让自己送上门了时霁也是不理不睬,还给自己讲了一整晚的恐怖故事。谁让时霁从来都循规蹈矩,连一句带颜色的玩笑话都不会说。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有“成熟”吗?   还没长大到时霁喜欢的模样,还没在养成的过程中变得对时霁毫无戒心,听之任之。   “沉复,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小心一点,你们只是交易,千万不要爱上他。”   爱上他,就是你毁灭的开始。   沉复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还是清楚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朱姐先前也遇到过一个男生,被金主从小拉扯大,后来金主抛弃他跟其他人结婚了,那男孩在婚礼现场给人磕头,求人回来,磕得头破血流。后来被保安拽走,最后大概是疯了,反正朱姐是再也没见过他。   ”我还有些其他的事,先挂了,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了再给你打电话。”   沉复放下了手机,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忧心这些。   时霁对他太好,太好,好到沉复尽管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未来,他都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时霁,哄时霁开心。   只是自己终究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如果有一天时霁真的抛弃自己,那自己会怀着这份喜欢和尊敬,永远地消失在时霁的世界里。至于生死,沉复倒有这样的自信,他烂命一条,要论放弃,早就放弃了。   至于现在——   就随着时霁的心意吧。   沉复点好手中的钱,把红色的纸币舒展开来,放在钱包的夹缝里,然后再塞在枕头下面。   这是时霁为自己讨来的薪水,这是那个酷毙了的晚上留下的纪念品。   只是沉复并不想把这笔钱花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中了橱柜里的围巾。   今天上班的时候偶然间路过了商场,看到橱窗的模特身上围着这样的围巾。木色藤条编制成的人体模型上,这条围巾就这么安静地躺着。   沉复并不懂得如何欣赏这些东西,只是他在看到这条围巾时,橱窗里营造的雪景,让他想起了时霁带走自己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时霁曾经把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告诉自己不必害怕,不必惊慌。自那之后,那条围巾就放在沉复的房间里,时霁没说要拿走,沉复就私心地留了下来。偶尔在夜里,靠着这条围巾上残留着时霁的味道,来抚慰他不安稳的梦境。   围巾的标价很贵,一条围巾大概就要花掉沉复从经理那里讨来的所有工资,可沉复却执着地觉得,只有这样的价格才配得上时霁。   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站在聚光灯下,璀璨夺目的时霁。   他本可以通过网络购买,只是网购总归是要慢些,沉复想要快点拿到实物送给时霁。他学着第一次进入商场里的奢侈品区,第一次在这里消费,第一次局促不安地面对柜姐的微笑。   直到礼物被打包好,送到自己的手上。   沉复抱着礼物回到办公室。他不敢回自己的工位上,怕被同事看到了购物袋的logo,说自己显摆。更重要的是,他想早点送到时霁手里。   可不巧的是,时霁这会儿在忙,办公室里有人,断断续续地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沉复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乖乖地等着。   塑料袋上面有些灰尘,也不知道是怎么沾染上的,沉复哈了口气,用袖子小心地擦了擦。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时霁才开门送客,一回头就看到站在身边低着头抱着礼盒的沉复。   “你怎么过来了?”   “那个,我中午午休的时候,去买了这个,”沉复鼓起勇气把礼物提到时霁面前,“你之前不是把围巾放在我那儿了吗?我想还你一条。”   “那无所谓的——”   时霁的衣服大多都是品牌方的礼物,他并不喜欢那些深沉的颜色,但为了贴合自己高岭之花的歌手人设,而不得不在平常的穿戴中注意了一些。把那条围巾留给沉复,也不过是他的无心之举。   他下意识地觉得沉复会冷。   没想到沉复会惦记这件事。   只是,看到沉复小心翼翼的眼神,时霁突然不想说那句“我不需要”。   “不过我的橱柜确实少了一条围巾,谢谢你,”时霁接过礼物,当着沉复的面打开,围在自己的脖子上,“还挺合适的,那我那条就送给你了,就当我们,做个了交换。”   时霁不需要围巾。   他是妖,不需要人界的保暖措施,更何况,他什么好的东西买不到。   只是,他发现,自己本能地需要沉复的眼睛里,亮起的星星。   一个人笑起来,怎么眼神能那么亮。   而沉复听了他的话,低下了头,只觉得胸口里的心脏要往外跳了出来。   “那我先去上班了!”   他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甚至连包装盒都没有整理好,直接抱在手里往工位上跑。   望着他的背影,时霁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确实,有点可爱。   颜一隐这会儿正坐在办公室里面手指上涂指甲油,他正在选一个合适的跳色。没想到时霁突然走过来,用手指关节敲了下办公桌的桌面。   “咋了?”   “剪子借我用一下,我剪个吊牌。”   颜一隐顺手把剪刀递给时霁:“你买新衣服了吗?”   “沉复给我买的,你说我在这里别一个彩色鹦鹉的胸针怎么样?还是珍珠链条会好看点?”   时霁可以显摆着沉复送给自己的礼物,但只是围巾沉闷的颜色让他有些不太喜欢。   颜一隐望着师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可别糟蹋别人的心意了。” 第14章   天气骤寒,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   这雪数年不多见,洋洋洒洒,像是要下个大雪淋头,下个痛快彻底。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沉复拉开窗帘,看到的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也不知道这雪下了多久,这一晚上还不够尽兴,清晨依旧有稀稀拉拉的雪花落下。   沉复望着窗外,竟有些呆住了。   他是喜欢雪的。   倒不如说,他喜欢一切白色的东西。   被雪覆盖的清早格外的明亮,整个世界都有股子亮堂堂的感觉。从沉复的房间向外望去,小区的池塘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像是一块冰种绿翡翠静谧地躺在池塘中心。池塘周围的灌木也盖了雪顶,只是它们四季常青的枝桠不肯服输,硬从雪顶下穿透出两根不听话的呆毛来。   沉复穿衣服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瞅着外面的雪,也不知道是希望从里面瞅出个什么好歹来。   “起了?”   沉复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时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看起来时霁的心情有些烦躁,他并没有通读这本书的耐心,只是随意地翻了两页。大概讲的是一些基础的五行八卦的知识,时霁想要给沉复的身体打点基础,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想办法研究这些简单的书籍,想挑出其中最合适的给沉复。   孔雀本就是喜爱湿热环境的生物,面对着茫茫大雪,时霁没有任何好心情。他睁着眼跟这漫天大雪大眼对小眼一整晚,只想着找一找天界的朋友,让这烦人的雪能够停下来。   只是这样做,会影响到四季变换,时霁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只能把加湿器开到最大,然后开着暖气窝在床上。   “嗯,下雪了!”   沉复回应着时霁的问话,只不过他的尾音透着一股兴奋,时霁自然能够听出来他的欢喜,随口问了句:“你喜欢雪?”   “嗯嗯嗯!”   沉复猛地点头。   这还是沉复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特别高兴的模样。   时霁深感欣慰。   “那我们早点出门,带你去公园看一看雪?”   “好!”   这天早上,沉复兴奋得连早餐都没有做。   平日里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时霁,所以但凡是需要自己的地方,他都会尽可能地帮忙,诸如打扫,做饭。没有活儿的时候他也会抢着活儿干,有时候时霁觉得沉复已经快要把灰尘从这个家里彻底消灭了。时霁好几次都想提醒他不必如此,但却又觉得如果真的拦着沉复,却反而会让沉复有些无所适从。   这次看雪居然能让他忘了做早饭,倒也是稀奇。   两人走到玄关处,时霁看着他套上围巾、穿得圆滚滚的样子时,突然对这漫天飞雪,也没那么厌恶了。   虽然不做早饭,但时霁还记得沉复现在的身体是人类,食物是补充体力最好的源泉。所以刻意开车路过了一家早餐店,时霁下车给沉复买了几个包子还有豆浆。   “你不要吗?”   “我不饿。”   时霁很多时候吃饭都是看在沉复的面子上,孔雀高傲的头颅也只对沉复低下。早餐店的包子,又不是沉复亲手包的,他才不会允许人类的食物随意地进入自己的身体。   开车到附近的公园,两个人就在里面随便转转。   沉复玩的很开心,一下车就忍不住地往公园里跑,时霁就跟在他身后。   他望向沉复的背影,除了自己送他的围巾和大衣,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喜欢。   袜子太薄了,裤腿有点短,鞋子还是运动鞋,一点都不保暖。   他现在是人类,冻坏了可怎么办?   时霁真是看哪儿都不满意,只想给人捞回来在暖气里待着,什么地方都不许去。只是沉复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他还是没忍心把人强行拉走,只是望着他,用眼神宠溺。   “我很喜欢白色,所以格外喜欢雪。”   沉复挠了下自己的脸,他有些不太好意思,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却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孩子气。   他其实也觉得奇怪,就好像成年了之后,没有人会再刻意讨论喜欢和讨厌的颜色。就好像成为大人之后,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颜色都照单全收。   可沉复喜欢白色。   喜欢其纯洁,喜欢其干净,喜欢其独一无二的美。   这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的喜好而已。   可这话却像是戳中了时霁的心。   他喜欢白色。   白孔雀虽然稀罕,但却并非是孔雀一族中最纯正的血脉。   真正高贵美丽,备受瞩目的,是绿孔雀。   白孔雀不过是孔雀的一支异种,亦或者可以称之为杂种。   而这个词也是从小到大,时霁听到过的最多的评价。   哪怕他如今贵为妖界之主,却依旧会有着德高望重的大妖在背后啐一句“杂种玩意儿”。   孔雀一族中,最美与最高贵的,从来都是绿孔雀。   因为自己身上的这层白,也不知道凭空生出了多少灾祸。自己为了抹平这道白所造成的差距,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他本是不爱雪的,如今听了沉复的话,面对着眼前的景色,时霁突然觉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也是,如果人世间永远都只有繁华之景未免也太过无趣了,平添了一些萧瑟,才算是有盈亏,有起伏。   就在时霁被过去的回忆牵扯了所有的思绪时,沉复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公园的湖心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一个人走走。在这纷飞的世界里,如同孤独的旅人,亦步亦趋。   下雪,又是一大清早,公园里没什么人。飞舞的雪花统治了这个静谧的区域,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染化为白色的子民。   过了桥的人就更少,前面是一片林子。设计师考虑的初衷应当是为了夏日能博一个曲径通幽的美名,却忽略了冬日里的枯树会多么萧瑟与凄凉。   沉复望着那片密林,层层叠叠的枝桠编织了一个朦胧的网,为了能够困住所有对此处心生向往的人。他自然是不喜欢这种景色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那片密林像是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如同凭空生了一根蛛丝,将自己牵引过去。   突然,他看见密林深处站了一个人。   其实沉复也看不太清楚,太远了,又有雪花满溢视线。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直觉那里站着的就是一个人。一个孤独的,与他一样在漫天飞雪里静静欣赏一切的旅人。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影子突然向他挥了挥手。   沉复下意识地也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像是在回应那个人的呼唤。   很奇怪。   他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对彼此的行为做出应答。   他是谁?   沉复张着口想要问出这个问题,但却只能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   随后他不过是眨了下眼,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消失在漫天的大雪里。   像是从未存在过。   万籁俱静。   不远处传来风劈开飞雪的呼啸声,如孤鸿掠过。   仿佛世界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直到一个声音从沉复的身后响起。   如同敲响了回到现实世界的钟声。   “你朋友?”   时霁过了桥,走到他身边,他远远地看见沉复在挥手,便出言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熟人。   沉复还未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缓缓地接了句:“不是,我可能是认错人了。”   或许是护林员,或许是和他一样偶起兴致,早起看雪的路人。   只是偶发的善意,向自己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转过身去。   最后在密林里担着风雪,匿了身迹。 第15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这样的天气,过往的行人都很少。   沉复被分到的工位靠近窗户,其实手上也没什么工作,他总是一个人看着风雪发呆。时霁上午的时候抽空问了他愿不愿意继续上学,沉复说了愿意,时霁就没有再多问。   午休时间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你爸有给你打电话吗?”   记忆中,每次母亲打电话过来,无外乎就一件事。   要钱。   最好这个孩子能够像银行里的自动提款机一样,不用见面,只需要无时无刻往自己的账户里打钱就够了。   这还是罕见的,母亲愿意问自己一些别的事情。   尽管沉复没有母亲想要的答案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   母亲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那速度快得好像沉复多说一句,都是对她时间的浪费。   沉复倒也已经麻木了。   他的母亲一贯如此,就像是怕和自己扯上关系一样。   沉复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捡回来的孩子,不然为什么旁人都有的父母的关心和呵护,自己却没有。   他不可控制地想到那天早上看到的人影,总觉得有些许的诡异,但却说不出诡异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他已经神游天外的时候,一起上班的同事好心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打雪仗。沉复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邀请,自然是愿意的。   他们这一中午玩得倒是很疯,除却有个没眼力见的在沉复玩的最开心的时候过来跟沉复打听他和时霁之间的关系外,这场雪仗还是让沉复很开心的。这天公司下午茶发了奶茶,也不知道行政是不是脑子瓦特了,给沉复发了个冰饮。沉复又不知道和别人一样去找行政部门换饮料,就乖乖地喝了。   这下好了,晚上回家就发了烧。   时霁和颜一隐多少都是懂点医学的,给人灌了仙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就没事。沉复喝完药之后比刚才了不少,但还是头重脚轻,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脑子也是晕乎乎的。   麒麟这会儿催着颜一隐回去,他对颜一隐有着相当强的占有欲。时霁多少也是懂点药的,再加上沉复的烧已经退了,他就让颜一隐回去了,再不回去,等会儿麒麟就该过来拆自己的家了。   “行,那你好好看着他,如果有什么情况跟我说一声我马上过来。”   颜一隐收拾东西走了,时霁看着躺在床上的沉复,心里没忍住教训了两句:“你说你没事打雪仗干嘛,还喝冰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烧已经退了,但这会儿沉复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   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因为时霁的教诲而感到羞愧。   说起来沉复这个样子软软糯糯的,呼出来气息也是温暖的,真的很想捏一捏他的脸啊。   时霁从来不知道收束自己的欲望,毕竟这世间也罕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沉复来找自己,说要和自己睡一起时,两个人近得连胸腔的心跳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反正沉复现在生病了,自己是照顾病人,照顾病人就应该贴身照顾。   逻辑严丝合缝,妖王成功说服自己。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借着要观察沉复的身体变化为理由,堂而皇之地躺在了沉复的身边。   既然已经躺了,那么稍微靠近一点感知对方身体的温度也没什么问题吧。   明明只是一副脆弱的人类身躯,却让时霁觉得无比的温暖。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找个理由让沉复日日夜夜都待在自己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只可惜第二天,时霁就遇到了麻烦。   时霁睡得太过安稳,不小心现出了原型。   他本体是一只白色的孔雀,并不如绿孔雀或蓝孔雀那般颜色艳丽。但在孔雀之中,也算是观赏性极佳的生物,只是如果遮住尾羽,堪堪露出上半身的话,颇有点像一只——   大白鹅。   清晨,沉复的生物钟准时敲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着要起床给时霁做早饭。昨天喝下的药挺管用的,身体也不酸了,说话声音也不那么沙哑了,就是人还没怎么清醒,眼睛有点睁不开。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自己的床侧似乎睡了一只。   大白鹅。   他到也没有被吓醒,毕竟作为半个厨子,沉复满脑子都想着大白鹅可以用来做铁锅炖大鹅。   好饿。   应该是梦吧,不然怎么会梦到一只大鹅睡在自己身边。   沉复抱着大鹅蹭了蹭,幻想着有多少名菜可以使用眼前的原料,他越想越饿,然后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时霁就这么被咬醒了。   当时霁揉着肩膀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没忍住感慨了一句,这小孩力气不大,牙齿倒是挺厉害的,如果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绝对要把这人好好地教训一顿。   该怎么教训呢?狠狠地揉一把他的脸。   现在还不行,不能告诉沉复自己睡在他身边了,更不能让沉复知道自己是妖怪。他不过是个人类,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消息。   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时霁知道,这是沉复醒了后发出的动静。   沉复揉着脑袋纠结自己为啥会做一个抱着大鹅的梦,他又没有吃过铁锅炖大鹅?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自己与鹅类生物毫无关联,能想什么呢?   “我昨晚做了个好奇怪的梦,我抱着一个大鹅啃了一口。”   吃饭的时候,沉复有意无意提到了这件事。   他不过是找个话题聊一聊,可正在吃早点的时霁,差点要被馄饨给呛死。   沉复想起之前同事提到过公司附近开了家东北菜,里面的铁锅炖挺好吃的,非常适合聚餐,好几个部门下次团建就定在了那里。   难不成是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所以自己才梦到了大白鹅?   说起来上次颜一隐请自己吃了顿饭,时霁这段时间也不知道给了自己多少东西,自己却没什么表示,既然这家店听起来不错,又是新的,倒不如一起去尝尝。沉复开口提议:“你想不想吃铁锅炖大鹅啊,我还没吃过,我——我之前攒了点钱,可以请你吃。”   说完这话,沉复心里还七上八下地直打鼓,不知道时霁会不会答应,但他又似乎好像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可这次沉复猜错了,坐在餐桌对面的时霁已然是怒火中烧。   什么叫铁锅炖大鹅,我在你眼里就是只大白鹅?还是可以杀了炖菜的那种?   孔雀!孔雀!那是白孔雀!   是能开屏的白孔雀!   时霁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但总归还是没有在沉复面前失态,只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你梦里见到的大鹅好看吗?”   “好看啊!”沉复点了点头,“肥美!”   时霁真的被馄饨噎住了。 第16章   这话沉复跟颜一隐说的时候,颜一隐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他这不普通但究极自信的师兄,就该被沉复这样心思纯良的孩子治一治。   大白鹅,还铁锅炖大鹅,太好笑了,这件事自己一定拿来嘲笑时霁一百年。   “还有一件事,就是造型师让我通知你等会儿去303开会,”沉复不明白为什么颜一隐笑得这么开心,差点让自己忘了正事,“你别忘了。”   “嗯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马上过去。”   沉复点了下头,退出了颜一隐的办公室,刚关上门,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   沉复不明所以。   他抱着文件去了303会议室,告诉造型师自己已经通知到位了。   “辛苦你了,对了我这儿还有件事麻烦你,你能帮我去楼下买个鸡肉三明治吗?钱我现在转你,我中午一直在弄造型,还没吃饭。”   “嗯好的,我买了放会议室门口的桌子上。”   沉复戴着工卡下了楼,按照造型师的要求点餐。去好餐后又原路返回,进电梯时,里面站着一位打扮异常夺目的女人。   这栋楼都是麒麟的产业,娱乐公司里好看的女人男人不在少数,沉复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刚一进电梯,沉复便觉得这女人的眼神似乎落在自己身上。   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沉复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按电梯楼层键。   巧合的是,那个女人也没有按。   “你好,请问你要到几楼啊?”   沉复按下十楼后,回头问那个女人。既然在一个公司,应该都是同事,沉复想客气一点。   “我和你一个楼层。”   “哦好的。”   沉复站直身子,等着电梯到对应的楼层。   他站在女人的前面,自然是看不到,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个瞬间,女人的指甲是如何变成异于常人的长度,女人的脸上是如何长出鲜红而诡谲的妖纹。   只是,就当女人的指甲快要触碰到沉复的那一刻,沉复挂在脖子上的白色羽毛亮了一下。   那是一阵微弱且极速的光,快到佩戴他的人都未曾注意到。   这阵光后,女人收回了指甲,脸上的妖纹也随之退去。   沉复乖巧地拿着三明治,在门口听造型师和时霁的争辩。   “滚你妈的铆钉,你的人设是高岭之花,你见过哪个高岭之花喜欢穿铆钉的?还整两铁链子,跟街溜子一样!”   “啥?你要染头!你还不如把我脑袋剁了!”   “不准扳指!时霁,你能不能不要土得跟石油王一样?”   “波西米亚风的衣服?夏威夷风格的衬衫?你不想当石油王改当石油王妃了是吧!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的脑血栓吧!”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造型师赢了。时霁就算坚持审美也不想跟市场做对,再一个,他自认为审美高于凡人,自己的美是凡人不能理解的,作为高贵的妖王,让一让这种庸俗又普通生物,又有何不可。   “嗯,你先回去吧,我和颜一隐单独说个事。”   时霁留下了颜一隐,让造型师先离开。   “你可不能偷偷改方案啊!”造型师有些害怕时霁出尔反尔补了一句。   “我知道,不是说这个,你先回去忙吧。”   造型师这才放心下来,安心地回去准备下次演唱会时霁要穿的衣服了。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沉复,还对沉复说了好几句谢谢。   会议室内,颜一隐不知道师兄是什么打算,怎么单独把自己留下了。   “有空吗?陪我回一趟妖界。”   “干嘛?”   “有些脑子不太好的脏东西,觊觎了他们不该觊觎的东西。”   这话一出口,颜一隐的兴趣可就来了。   深红色的妖纹爬上了他的眼角,那双黑色的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那我们该怎么教训他们?挖掉他们的眼睛吗?”   孔雀一族的聚集地在昆仑山附近的雨林之中,在人类足迹罕至的地带里,用法术结阵,隐藏了富丽堂皇的孔雀宫。这儿原本是佛母孔雀明王的住处,当年她在骄纵跋扈,四处搜刮珍宝,占为己用,这才建立了无上繁荣的宫殿以供自己娱乐。   孔雀明王被时霁所杀后,宫殿自然也归了时霁。只不过时霁对此毫无兴趣,宫殿也被甩手扔给了孔雀一族,只占据了一处偏殿,作为日常歇脚休息的去处。   虽为同族,时霁与孔雀一族的关系并不融洽。尽管当初两方都受到了孔雀明王的欺压,但佛母死后,时霁这血脉不纯的新王在孔雀一族眼里也没那么顺眼。更何况后来时霁撒手不管孔雀一族的事物后,他们就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就好比现在,时霁踏入孔雀宫正殿的时,瞧见孔雀族一男一女正不知廉耻地坐在王座上啃来啃去。   颜一隐拉下了鼻梁上的心形墨镜,眯着眼叹了句:“哇哦~”   他这句话,倒是让时霁丢尽了脸。   那男人平日里嬉耍惯了,却也没想到时霁居然会突然回来,两人赶紧从王座上爬起,正欲说些什么时,一根骨刺已然穿破了那男子的内丹。   男子抬头望向时霁,白色的长发掩映不住他血色瞳孔里的杀意。   他们一族向来放荡又极为高傲,仗着是凤凰之后,就推崇起了所谓的血脉正统。时霁作为白孔雀向来为他们所不容,但他怎么能忘了,当初就是在这里,时霁亲手杀掉了佛母孔雀明王,屠戮了所有孔雀明王的族裔。   时霁本身就是王。   不仅仅是孔雀一族的王,更是妖盟的王。   门外风风火火赶来一众灵族长老,望见时霁的骨刺穿心,其中一人站出来大喊:“时霁,你怎么能无缘无故地——”   “无缘无故?”颜一隐转过身来戴上墨镜,“我就是无缘无故了,又能怎样?妖族何日开始允许臣下逼问君上了?臣下敢直呼君上的姓名了?”   那长老被逼得无话可说,只往后退了一步。   颜一隐看那女子身上满是伤痕,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那女子头上,遮掩她的面容,随后低声地问了句:“他逼你的?”   女子慌乱地点了下头。   “去内室避一避,等会儿我会来找你,”颜一隐拉着她起身,“但你最好不要说谎。”   女子愣了一下赶紧摇头,颜一隐催促她离开,她便拢了外袍往内室里跑。   见那女子离开,时霁这才收回骨刺。   那被刺破内丹的男子应声倒地,化为原型。   果不其然,是个华丽异常的绿孔雀。   “有谁认识他吗?”   时霁的声音回荡在正殿之内,听起来格外低沉。   他自然是不信一个随便的妖怪就能进自己的正殿,还能坐在王座上胡来。   没过多久,一位长老前行一步,认了这男人是自己的儿子。   “带走,我只废了他的修为,没要了他的命,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们胆敢染指我的东西,当初孔雀明王的手下是如何死的,你们就是一个下场。”   那长老赶紧带着几个年轻的徒弟上前,把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绿孔雀抱走。   骚乱过后,时霁抬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灵族众妖。   他屏气凝神,寻着记忆中的那丝气息往前。   随着他的走动,众妖分散成两股。   闭上眼,似乎有一道丝线牵引着时霁。   突然,他伸手抓住一妖的手腕。   抬头,面前站着一位妖冶的女子。   那女子姣好的面容此刻满是恐惧:“陛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听命于无痕长老!”   被点到名的无痕长老站出来,向时霁行礼:“听闻陛下贪恋人界繁华,在人界与一人类交往过密,我只是担忧陛下被迷惑所以——”   横空一道剑气,割开无痕长老的双眼。   瞬间,赤红色的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无痕长老接着自己脸上流下的血,跪在地上。   比起疼,他此刻更多感受到的是恐惧。   他们这些孔雀灵族的长老,怎么能当时霁是黄口小儿,又怎能忽视他当年可是杀掉了孔雀明王的人。   “无痕长老也是为了陛下考虑,您是妖王——”   无痕长老在孔雀一族中拥趸者众多,竟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在时霁面前为他求情。   “与你何干?”   “我就是耽于美色,又与你们何干?怎么还学起了人界那套言臣死谏的本事吗?需要我提醒你们,这是妖界,在这里,强才是凌驾于一切的规则。”   凌空又是一道剑光,那妖冶女子的眼,也被割开。   瞬间血色染红了她妖冶的脸。   “你们也配觊觎我的东西?”   时霁转过身,走向王座。   月白色的长袍在这无上繁华的宫殿里格外素雅,可偏就是时霁能够镇住这里的群妖乱舞。   “听闻你们素来看不惯我这一身的白色,”他坐上王座,那群灵族长老随之跪下,“多看看就习惯了,若是还不习惯的话,那就别要这双眼睛了。”   “遵旨。”   时霁抬手,让他们退去。   他转身进了内里的房间,那个孔雀族的女子站在一旁,时霁只吩咐让她日后看管宫殿,不会有人再为难她了。   那女子离开。   外人都走了,时霁才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当年师父曾警告过自己,若不能以威压镇住整个孔雀族,那么妖界的脆弱联盟也会随之崩塌。不论是以杀戮还是利益,都必须让孔雀族低头。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妖盟都已然尽在掌握之中,孔雀一族却还是如此傲慢。   “师兄到底也对他们仁至义尽,如今也该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颜一隐这么多年跟在时霁身后,也见识到了孔雀一族是如何对待时霁的,当年佛母孔雀明王纵横妖界的时候,这群长老连个屁都不肯放,现在倒好,一个两个还真把时霁当成软柿子捏。   “他们喜欢强调血统的纯粹,就让他们强调,以血统划分高低贵贱,蓝孔雀,绿孔雀,还有各种杂交的品种,不同的血统对应不同的分工,让他们各个血统之间互相抗衡,互相争个你死我活,当他们醉心于内斗的时候,就不会再来给我惹麻烦了。”   时霁这招很毒,等于是断送了整个孔雀族的未来。   日后的孔雀族怕是会形成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每个人都甘心固守于自己的阶级,无法向上,也无法向下。   但对时霁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孔雀族。他们的未来怎么样时霁不关心,他只要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坐稳妖盟之主的位子就够了。   颜一隐叹了口气,师兄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样的狠招。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时霁陷入了另一种困扰。   造型师不愿意让时霁穿太过花里胡哨的衣服,可时霁又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不能穿,那不如就让沉复穿上然后代替自己过把瘾吧。   “你觉得沉复是更喜欢彩宝手机壳还是黄金手机壳呢?”   “我觉得他哪个都不会喜欢。”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亲自问他。”   “你问他只会说喜欢,但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带黄金手机壳。”   “为啥?”   “脑子是个好东西,真希望你也有。” 第17章   颜一隐好说歹说,才没让时霁真的带上一大块黄金去给沉复做个手机壳。   为了这事,时霁还郁闷了很久。   与此同时,沉复也在郁闷。   时霁和颜一隐在孔雀族待了几天,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务才赶回来。对沉复说的是出差,去外地和主办方聊生意去了。   沉复一个人在家里住着。   做饭只需要一人份,沉复也没有心情去考虑摆盘和荤素搭配,把蔬菜和肉切好往锅里一扔,炖个大杂烩就算完事。   时霁的公寓很大,大到筷子敲击瓷碗的声音都会回响。往日里沉复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因为他的目光都聚焦在时霁身上。   窗外的江景依旧繁华美丽,但沉复却没有心思去认真欣赏,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与这一切格格不入,能够连接自己与所有美好事物的中间枢纽,是时霁。   时霁不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总算领略了那句话的深刻含义“我从未拥有你一次,却在心里失去了你千万次”。   直至今日,时霁也未曾碰过自己,甚至连一句打趣的话,调侃的语言都没有。时霁就好像一个完美的哥哥,照顾着自己所有的需求,却未曾向自己索要任何报酬。   他该如何提醒时霁,自己也是成熟的大人,也早就过了听之任之的年纪。他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未来难卜,他也绝不会厌恶那个雪夜里拽着自己上车的时霁。   沉复无意间瞥见了玻璃窗里反射出的自己。   那只是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在夜幕的繁华中显得那么孤独和弱小。   沉复摸了下自己的脸,他的长相本就显幼,再加上平日里的打扮还是高中生的风格,最常使用的搭配是卫衣和水洗牛仔裤。   也是,仔细想想,正常人都不会对太幼态的人起兴趣,时霁喜欢的,一定是那天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位妖冶女生的风格。   之前朱姐就说过自己,如果能好好打扮,也是个勾人的妖精。   那自己为什么不试试?或许时霁会喜欢呢?   可是自己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又害怕断然的尝试会徒增时霁的烦恼与厌恶。   这天晚上有甜品课。   甜品课的老师阮知年也算是他半个朋友,两个人之前住的是一个方向,所以经常一起回家。   “阮老师,我现在不住在那边了。”   “你换地方住了?”   “嗯。”   阮知年不慌不忙地问了沉复现在的地址,煞有介事地说要更新一下学生的基本信息。之前沉复也问过,阮知年不过是一个夜校老师而已,为什么要把学生的住址和情况登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之前出过事,有个学生独居在家被人杀死了,当时我注意到她好久都没来上课,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找不到她,后来再次看到她的名字就是在新闻上了。如果我当时记录下了她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就算不能救她,也能帮助警方早点找到她。”   “这样啊。”   沉复大概能理解这样的感受,阮知年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像坐在阳光下用最轻的笔触调和出的水彩一样温柔。也难怪他日后会形成这样的工作习惯。   “我记得你现在住的附近有一家综合超市对吧,我店里缺个材料,刚好过去看看,我陪你一起走走?”   “嗯好。”   沉复也挺开心的,这样他又可以和老师多走一段路,然后再说一段话。他喜欢跟阮知年聊天,阮知年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就解答自己的疑惑和好奇,又是以极其温柔和谦逊的态度。   两个人收拾了东西结伴而行。   刚出夜校门,沉复就看到一个穿着大印花logo夹克的男人靠在电线杆上抽烟,如果不是他背后的logo沉复刚好在时霁的衣柜里见到过的话,他还以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街溜子。   “知年,我来接你下班了。”   男人踩灭烟蒂,腆着脸迎上去。   阮知年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机械般地跟沉复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郁赫。”   沉复愣愣地点了下头,没想到阮老师喜欢这种类型的。   他还以为阮知年肯定会喜欢更成熟的男人,比如那种穿西装打领带戴着金丝眼镜禁欲自持的总裁。   现在看来有点,出乎意料。   阮知年随口说道:“我先不回家,得去买点东西,我和他一起走就行了。”   “那我送你?”   “也好。”   沉复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拉上了郁赫的车,车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呛得沉复头疼。   刚上车没多久,郁赫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撩人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过来啊,我小姐妹都在,你可不能让我丢脸啊。”   “等会儿吧,我这边有事。”   “滚你妈的!郁赫,你要是不来以后就别来了!”   “嗯嗯嗯好,稍等。”   沉复听着心里一惊,这人怎么听起来相当地不靠谱。   “我工作的事情,等会儿得去公司一趟,不过没事,知年我先送你回家。”   郁赫以为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其他人都听不到,所以随口编了个理由敷衍。但车内这狭小闭塞的空间,谁能听不到那么尖锐刺耳的声音。   阮知年没有回复,只是浅浅地点了下头。   沉复也不敢作声。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跳窗逃跑。   “你是知年的学生吗?也是做甜品的,你们现在甜品师都这么卷,一个两个都长得这么好看?”看阮知年不肯搭理自己,郁赫主动向沉复搭话。   可没想到沉复还没开口,阮知年的声音倒是先响了起来:“和你有关系吗?”   他的声音阴沉,话语又带着警告的意味,这是大概是沉复从阮知年口中听到的,最冷漠的一句话。   阮知年先让沉复陪自己买了东西,然后送沉复到小区门口。整完这一遭已经一个小时了,郁赫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响起,等到阮知年坐回车上时,对面的女声尖锐度又高了一个八度。   阮知年有些累了,他主动提出:“她已经等不及了,你开车走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知年你说什么呢?说好的我送你回去。”   郁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拉着阮知年上车:“那些事都不重要,你才是我的男友。”   阮知年自嘲着躲开他的手:“你也可以有女友。”   郁赫望了下四周,看四下无人,才敢开口:“知年,你理解一下我好吗?我哥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男丁,我喜欢你,但是我必须结婚,你就当她不存在好吗?只要孩子生下来,我就和她一刀两断。知年,你知道的,我这么多年来只爱你一个人。”   他这话得好恳切。   就好像他为此付出了多大的牺牲一样。   就好像次次抛下阮知年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知道了。”   阮知年没有回答,安静地上了车。   郁赫松了口气,他知道的,这么多年无论自己做错什么,阮知年都会原谅自己。阮知年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早就对自己无法割舍。   连一句重话都不肯说。   他太爱自己了。   阮知年到了家。   他家住在很偏僻的远郊,这里附近住的人很少,晚上更是黑漆漆的一片。   郁赫提过好几次让阮知年搬到自己给他安排的房子里,但阮知年都拒绝了,只说自己喜欢这里的宁静悠远,不喜欢繁华热闹的街区。   “你走吧,她不是还要人陪吗?”到了附近的街道,阮知年让郁赫先行离开,“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好。”   郁赫这次没有客气,实在是女生那边催得太急,他如果再不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代价才能把人哄回来。   望见郁赫的车开远,阮知年转过身去。   他步行三五步,落脚之处,阴气环绕,随后便开出一朵幽蓝色的花儿来。   --------------------   记住郁赫的哥哥 第18章   时霁到家的时候,他还以为沉复已经睡着了,可没想到打开门,小孩还在客厅坐着。   时霁的离开就像顺手带走了他的瞌睡,已经不早了,他却毫无睡意,抱着灯光等待着那个不告而别的旅人。   “你没睡?”   “你回来了?”   沉复的尾音都是扬起的。   “嗯,赶紧睡吧,我们明天要飞海南。”   这也是时霁才接到的消息,他在妖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要不是颜一隐的提醒,外加公司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时霁都差点忘了自己明天还有个活动要参加。   他已经把所有的娱乐活动和新闻曝光控制在了极少的数量,但仍然控不住自己的星光璀璨,也无法控制因为利益驱动的人类。若不是与麒麟之间隔着个颜一隐,时霁还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沉复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这几天待在公司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时霁去哪儿了”。   时霁的经纪人甚至直接问了句:“你作为他的情人你不知道?”   这话说得沉复哑口无言,他以为自己情人的身份被隐藏得很好,可他哪里能想到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可能看不穿他和时霁之间的关系。再一个他确实不知道时霁的去向,他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哪有情人被金主饲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沉复这么晚还在等时霁,除了实在是睡不着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要帮时霁整理东西。时霁这一趟总归是要去外面住上几天的,收拾行李就变得相当关键。   “我有个单独出差用的箱子,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快点睡吧,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在机场,又是一场恶仗。”   时霁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之前出门需要用的东西他都放在一个专门的箱子里了,也不需要沉复过来帮忙。   他只想让沉复赶紧睡觉,收拾精力,准备明天的行程。   正如时霁所警告的那样,公司内部员工泄漏了他的行踪,刚到机场,时霁就被粉丝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时霁曾经想过将自己身边的随行人员全都换成妖族,却被麒麟以妨碍天界的试验为由拒绝。   可人性总归是贪的,哪怕妖王千防万防,也放不住利益熏心拿自己的行程去换取货币。   时霁确实感谢这些喜欢自己的粉丝,他在人界为数不多的喜欢和热爱都是来源于旁人对他歌声的认可。若没有这些东西,寻找沉复的道路只会变得更加无趣且乏味。只是偶尔那些耽误行程的疯狂行径,确实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当然,时霁也清楚更多的时候疯狂的不是粉丝,而是那些黄牛和以拍照为生的狗仔。他们喜欢扯着时霁的衣服惹得时霁发火,好让这件事成为第二天新闻的头版头条。   面对这种情况,时霁会罕见地使用灵力,拉开他们与自己之间的空间。尽管肉眼看到的距离没变,但事实上空间已经被拉伸成无限长,他们根本够不到。也算是时霁的一个小聪明。   时霁和沉复上了飞机。   飞机是私人飞机,麒麟买的,说是方便出行,也顺带可以装个逼。   时霁曾说愿意出钱把这飞机涂成七彩的,被麒麟果断拒绝:“天空不需要两个彩虹。”   “那金色?”   “天空不需要两个太阳。”   “那要不印上我的照片?”   “明天天界就会误认为妖界要和天界开战,”麒麟气得吐血但只能忍着,“为了天界和妖界的和平共处,印上我的照片还差不多。”   事后,这两人打了一架,才最终采取了最初的意见,保持原样。   至于颜一隐,他成功错过了这次对话。   否则他会喜欢飞机是粉色的。   沉复还是第一次坐飞机。   他难免有些兴奋,但又因为坐在时霁身边受了拘束不敢乱动,只趁着时霁不注意的时候,才移开视线偷偷瞅一眼外面的云层。   时霁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他的小表情。不仅注意到了,甚至还觉得非常可爱。时霁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外面的云海很好看,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沉复的脸都要贴在舷窗上了。   时霁感慨他还是小孩心性,不过想来之前君子国在云海之上,沉复这份雀跃总让他有些心痛。   落地之后就是马不停蹄的工作,没有时间留给时霁修整,他得赶紧换衣,化妆,吃两颗薄荷糖,然后去彩排。   正式演出是第二天,主办方的统筹出了问题,正式的演出名单换了又换,上飞机前才给了时霁准确的出场时间,在飞机上造型师和经纪人破口大骂傻逼主办方,祝他们早日倒闭。   彩排的时候沉复就坐在后台,抱着时霁的衣服听歌。   他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沉复想起之前在红杉体育馆,自己狠心斥巨款打车赶去看时霁的演唱会,因为迟到了太长时间,保安不让自己进去,沉复就差给他跪下了才被放进去。   而现在,自己居然坐在后台听时霁唱歌。   他们如此之近。   沉复难免有些感慨,自己还真是相当幸运,峰回路转地居然成了时霁的情人。   时霁一下台,沉复就赶紧给他披上衣服。这个场馆是户外的,非常冷,沉复看时霁穿着单薄的演出服站在台上都很心疼。   可每次他给时霁披上羽绒服,拉上拉链的时候,总会有人不合时宜地在附近走动,然后不小心撞到自己的背。沉复就会被这股力撞到时霁的怀里。   第一次是偶然。   第二次,第三次,就是沉复故意。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着占时霁的便宜的。   谁让自己扭曲,虚伪,却又在暗地里仰慕着时霁。   忙完这一遭,几个人才去了酒店。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档次倒还算可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瓦特了,为了节省经费,给所有人安排的都是双人间。   “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时霁和颜一隐怎么住双人间?省钱也不带这么个省法吧!”   沉复也很无语,自己怎么就被安排到跟经纪人一起住了。只是他个性沉闷,不敢像造型师一样大声抱怨。   颜一隐叹了口气,他准备自掏腰包去开个单人间了。   毕竟自己是已婚人士,跟时霁折腾到一起,下次麒麟又得把妖界给掀个底朝天。   “沉复,你过来,”时霁伸手招了一下沉复,“我们俩一间房。”   被点到名的沉复先是一惊,然后就跟被人塞了一大口蜂蜜一样,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只好低着头装作乖巧地样子跟在时霁身后。   沉复觉得这一路自己都不是走的,是飘的,这酒店真的不错,地毯还这么——   丝滑。   难不成时霁喜欢在酒店做?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去陪他。可是酒店的话,会不会不安全,如果有隐藏摄像头就麻烦了。   沉复正纠结的时候,时霁开门进了酒店,然后跟沉复说自己去洗个澡。   沉复这会儿正紧张着,没过脑子说了句:“好耶!”   “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说你好好洗。”   时霁这会儿也累,没计较这些细节,进了浴室。   沉复就在外面等着,他也不是什么能闲下来的人,帮着把时霁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好,然后又翻箱倒柜地看看床头,电视机这些地方会不会有针孔摄像。   等他忙完这一遭时霁已经洗好澡出来了。沉复赶紧接着去洗澡。   他特地在身上抹了一层身体乳,还是时霁之前提到的,最喜欢的绿茶味。   可等沉复洗完澡出来,睁大眼睛一看,时霁已经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好家伙。   沉复向来的好脾气都憋不住了,他真想抓着时霁的肩膀晃一晃问问他脑子里面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只是看到时霁那张脸,沉复又心软了,他只能抓着被子给时霁盖上。   时霁确实是不需要睡眠的,只是妖族的事情太过闹心,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自己并不如孔雀明王一般有着佛界做背书,对整个妖界形成了威慑。时霁唯有的,是他体内独一无二的有相神骨。有绝对力量的压制,这些年妖盟还算老实。只是合纵连横,笼络人心却又不能只靠武力,还得靠着刚柔并济的政策和手腕。   这些年都是时霁孤军奋战,才在混乱不堪的妖盟内撑起了一片天地。   他太烦躁了。   所以才马不停蹄地钻上床想要休息。   “晚安。”   沉复低下头对着已经入睡的时霁道晚安。   像星辰对爱人的低喃。   入睡前,沉复刷着手机。   他之前加了不少时霁的粉丝群,但是后来因为上班太忙了,都没怎么看过群。   这会儿自己也睡不着,沉复打开手机扫了一眼,看到群里在说时霁的绯闻。   时霁确实有那么七八十段乱七八糟的绯闻,和男的女的都有,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些小明星小网红蹭的,都没什么实锤。这段时间又来了一个,群里在讨论这个网红是不是时霁的女朋友。   公关团队应该在处理了,今天沉复听到经纪人提了一嘴。   群里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说这个女生能拿出和时霁的聊天记录,也有人反驳那个网红的聊天记录根本反应不出什么。   沉复刚好今天心情不好。   还是因为时霁心情不好。   “他没有女朋友。”   “因为他不举。”   沉复关上手机,闷头睡大觉。 第19章   第二天沉复就被踢出了粉丝群,还顺手被人举报了账号,举报理由是他散播谣言。   沉复欲哭无泪,这怎么可能是谣言呢?这绝对是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亲身经历。   再说了这些粉丝有什么不满啊,一个优秀的明星不就是应该做到素质高,事业强,外加不举吗?   不过沉复也不想计较这些了,他那不举的话被粉丝截图下来发到了社交软件上,不少人开始嘲讽时霁是不是真的不举,这么多年没个正经的男女朋友。   时霁可没时间管这些新闻,他向来都是扔给麒麟的专业团队去处理,他们动手很快,估计没过多久这个消息会被压制。   “这什么人啊,造谣你不举?”   第二天,演出还没进行之前,颜一隐和时霁在酒店准备前往舞台的车上,颜一隐嘲笑着自己的师兄。   “我哪儿知道。”   时霁倒是挺无所谓的样子,这么多年被造谣的新闻还少吗?   始作俑者坐在时霁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调侃真就被有心之人截图发到了网上。   不过时霁如果是这个态度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身体没问题。   哎,还不如真的不举。   等到了场地的时候,主办方那边又整出个大事。有个歌手找不到人了,只能调换演出顺序,让时霁先上。这样的话,留给时霁妆造的时间就大打折扣。   造型师这次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抓着时间赶紧给时霁弄造型。   “沉复,你给他上个润唇膏。”   沉复赶紧点了点头,抓了润唇膏和唇刷。用唇刷沾满润唇膏,抬头望向时霁。   淡红色的唇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沉复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透明的膏体染上时霁的唇,他好想代替唇膏去吻。   时霁的演出很成功,成为了这场漏洞百出的晚会唯一的亮点。   回去的路上,沉复控制不住睡意,闭着眼入睡。   造型师和经纪人也睡得很安稳。   黑暗之中,两双红色的眼睁了开来。   颜一隐打了个响指,金色的光芒落在造型师,经纪人,沉复的身上,像是封住了他们的耳目。   空姐应该在外面等着,这会儿是休息时间,她们不会过来。   时霁侧过身,给沉复掖好毛毯。   “啧,同样是师弟,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待遇?”   时霁只回了句:“我们内门弟子自然是要亲近些的。”   “你当真觉得是因为这样吗?”   颜一隐笑而不语。   他的笑让时霁有些不舒服。   因为看不懂。   时霁的心里当然没有什么内门外门之见,若是真的有,那么颜一隐这脾气,早就跟自己闹翻了。   他照顾沉复,是出于对师父的愧疚。   只是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那当然是因为他能够欣赏我的魅力。”   面前的孔雀看着窗外,面色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师兄啊,”颜一隐伸手拍了下时霁的肩膀,“你真的没救了。” 第20章   时霁全然没听懂颜一隐的话,很快他有了新的事情要忙。   原本时霁做好了打算,在这次活动办完之后,就要开始教沉复一些关于岐黄之术,或者道法的原理。他至今仍然希望着能够恢复沉复的仙体,这之后,沉复是选择留在人界还是回到天界,他都愿意鼎力相助。   最好就是能够将君子国全然送还给沉复。   尘归尘,土归土。   只是沉复现在的知识水平实在是太低了,到时候估计连基本的字都不一定能认得全,时霁看他又一副想念书的样子,就打算送他去学校。   白日里跟着老师上课,有空就跟着自己后面学点知识。   时霁跟沉复提这件事的时候,沉复满脑子里没有别的,就想起了那天朱姐说的话。   养成熟了,就拐上床,玩腻了对方的身体和心,就随手扔掉。   自己也终于等到这一步了。   “好的。”   沉复答应得很快,他本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怎么会拒绝时霁呢?   只要这个人一张口,自己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会尽力去完成他的愿望。   时霁这边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学校,老师,对应的课程都已经安排妥帖,没过多久,沉复就开始上了他的第一节 课。时霁对他的要求并不高,也不期待他能够真正地考上大学,只是希望他能够扩充一些基础知识。   所以沉复的课程并没有那么紧张,时霁看过课程表,甚至有好几个下午都是没有课的。   虽然课程安排不算紧张,但是对沉复来说,听课和写作业并称为人生三大难事。   他告别学校已经有了两三年之久,当初高中是否读完自己都记得不是非常清楚。沉复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抄作业抄得太过认真,论述题一个字没改,最后被老师发现了揪出来罚站的故事。   自己倒不觉得有多丢人。最丢人的时候,是老师因为自己成绩太低了要叫家长,母亲在电话里漠不关心,父亲的电话则是永远打不通。   他记得那天是期末,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在发试卷。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名字写错了的试卷,也总有那么一两张被揉成废纸的卷子飘在地上。   那天下了雨,办公室的水泥地面上满是脚印,那些被遗忘的试卷上面也站满了肮脏的印记。   “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办公室都不愿意来,你们知道沉复——喂?喂?”   沉复觉得那些脚印像是踩在了自己的脸上。   比罚站一整年还要丢脸,比在全校面前念检讨还要让人无所适从。   这些回忆并不美好,等沉复追溯完成的时候,课已经结束了,老师正在布置作业。   他有些懊恼自己完全无法改正这上课走神的坏习惯,现在好了,晚上还得回家写功课。   时霁今天索性就没去上班。   他打着今天是小师弟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的由头,好好地给自己放了个假。   妖族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歌手这边也没什么活动,时霁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花园里整整躺了一天。   今天是沉复上学的第一天,他自认为值得庆祝,所以往客厅的花瓶里插满了康乃馨和粉色玫瑰。又折了一支最好看的薰华,插在了沉复的床头。   薰华,君子国之花,传闻中朝生夕死的花卉,得见一眼,三生有幸。   时霁的规划终究是浪漫的,他想要让沉复离君子国的这些事物近一些,也许通过这些方式能够唤醒沉复的记忆,亦或者是找到一些线索。但是对于沉复来说,事实就并非如此。   他对桌子上的花不感兴趣,对背包里的作业更不感兴趣。   颜一隐自然也要凑这个热闹。麒麟最近回了天界,没人陪他到处游山玩水,他便惦记起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打了声招呼说了晚点回过来,时霁知道他一来就又是打游戏,看电影,自然是没什么安静日子。可这死狐狸根本不听话,非要跑过来闹,时霁拗不过他。只能让沉复早点把作业写了,免得到时候作业没做完,颜一隐又拉着人去玩游戏。   可今天的课沉复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哪儿知道怎么写作业啊,他看作业跟天书都快差不多了。   磨蹭了半天沉复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写。时霁的耐心也快要被磨没了,不过他也能理解,沉复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只要多盯着就行了。   时霁怕他真的把作业忘了,就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耐心地盯着沉复。沉复哪里受得了这个,哼哼唧唧地终于写了几个字出来,但一遇到有点难的题,就又觉得脑子疼。   “我晚点写可以吗?”   “不可以。”   “我还得做饭呢?颜一隐等会儿要过来。”   “让他喝西北风。”   话说到这个份上,沉复只能继续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做作业。   把自己能看懂的都挑着写了出来,剩下的沉复是真的无能为力了,他翻来覆去地想从字里行间抠出点暗示来,但事实证明他显然不是这么适合当侦探的人。   而且越写越困,沉复的哈欠一个比一个大。   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再做下去自己估计得疯。   可是时霁就坐在自己身后。   这时候,沉复那不聪明的小脑袋突然转动了起来。   “时霁,你的眼睛真好看。”   于是乎,等到晚上9点多,颜一隐拎着饮料和炸鸡汉堡来时霁家打游戏的时候,沉复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了。   “作业做好了?”   “没有。”   “啊?为啥不做完啊?时霁,不是说好你要监督他的吗?”   颜一隐自然是不忍心去怪沉复的,毕竟是个多灾多难的小师弟,他转身就去责问监护人,怎么不好好盯着小孩写作业。   “我让他休息休息。”   “作业不写完休息什么?师兄,我记得你在学习上可是很努力的,怎么对他就这么松散?”   “可是——”时霁有些不好意思,“他夸我眼睛好看哎!”   他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忍心逼着他去写作业呢?   --------------------   夸夸大孔雀 第21章   当然反应过来的时霁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他和颜一隐大眼瞪小眼许久,才狠心下来抓着沉复继续去写作业。只不过这次他多少要负责一些,遇到沉复不会写的题,就耐心地跟他讲明白。   甚至有些沉复不会写的字,时霁也抓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   沉复再不情愿,也不想辜负时霁的一番心意。   毕竟时霁的休息时间全拿来陪了自己。   颜一隐带来的炸鸡和零食成为了沉复学习时的零食,看他俩这个样子,颜一隐知道今晚的游戏局估计是没了。他也懒得打扰,随口说了句你们好好学习吧我先回去了,就开车去温泉泡澡汗蒸,顺带做个按摩。   免得在这里当超大型电灯泡。   这回沉复学得稍微认真了点,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不再糊弄,而是追问时霁,希望能得出答案。   等把老师布置的功课都写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这一晚上确实把沉复折腾得够呛,时霁一个不留神,就看到这孩子缓缓地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是要睡着了。   时霁对他多少是有点疼爱在的,看他这么累,哄着他赶紧去洗漱睡觉。   沉复乖乖地爬起来洗了个澡,又是一阵哈欠连天。   “还有两道题没写完,我再看看。”   “行,我给你倒杯水吧。”   时霁去外面倒了杯水,本想让他喝两口清醒清醒,可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沉复早就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睡着了。   也是辛苦他了。   时霁不忍心叫醒他,就算是奖励他这个晚上的听话和乖巧,时霁一手勾着他的腿弯,一手托着他的后腰,直接抱走。   直到人稳稳地睡在床上,时霁才缓缓松手。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沉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还拽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不愿意撒手的样子。   月光落在他的半边脸上,如同凉薄的雪。   可时霁的心却在一瞬间融化了。   他到底是心疼沉复的。   倒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师父的儿子,鹤书。   而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公,委屈和屈辱后,他却还是这样顽强努力地长大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能够感受到沉复看起来乖巧温柔,心里却还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喜欢这股力量。   “我留下来陪你吧。”   时霁给自己心里的欢喜一个台阶。   让这个选择显得没那么突兀。   他睡在了沉复身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似乎这点距离,是他们之间兄与弟的距离。   再进一步,就破了那道底线。   可就在他躺在沉复身边,闭上眼的时候,沉复翻了个身,用被子遮掩住自己的嘴角的坏笑。   这一晚他睡得很安稳。   时霁在休憩的时候运转了体内的灵力,这是他向来喜欢的滋养身体的方式。约莫在凌晨三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有贼?   时霁一听到声音就睁开了眼,红色的妖纹也随之爬上他的脸。   但是这气息却不是人类的,而是蒲苇草的。   估计是蒲苇草找自己有什么急事,时霁匆忙拢上了衣服去开门。   “什么事?”时霁走出卧室,顺手把门给关上了,他动作很轻,就怕惊扰到了沉复的睡眠。   “孔雀族的金敷死了。”   看时霁没什么反应,蒲苇草连忙补充一句:“前不久,您与狐王回孔雀族时,曾经刺伤两位孔雀灵族的双眼,除了无痕长老外,就是她。”   这么说,时霁倒是想起来了,无痕长老派了一位女子前往人界打听沉复的消息,被自己的羽毛感知到了,自己这才对着孔雀灵族大发雷霆。   “她死了?”   时霁心里一惊。   “对,死得还非常蹊跷,”蒲苇草特别点出了金敷的死因,“她的头颅被人整整齐齐地砍了下来,切口非常光滑,光滑到——”   蒲苇草顿了一下,她眉头微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场景。   “没有一丝血肉翻起,甚至连骨头的切面都那么光滑,更恐怖的是,没有血。”   伤口没有血,肉,骨都保持着最新鲜的状态,就好像金敷打开了自己的脖子,邀请众人观赏里面的横截面。   “我们感知不到任何的灵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隐修高手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所以才来禀告您。”   “将她的尸体封入冰馆,我——”时霁回头看了卧室门一眼,“算了,我马上过去。”   时霁亲自检查了金敷的身体,得出来的结论与蒲苇草别无二致。   这样奇怪的伤口自己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伤口处探知不到任何的灵力。   光凭人类如今的技术发展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光滑的切面,可这世间但凡是神佛妖鬼,上至佛尊大日如来,下至孤魂野鬼,只要出手必定会留下气息。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时霁思忖许久,也未能得出答案。   至少在他这么多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   “先封入冰棺,日后再议,”时霁目前也只能如此,他侧过身去问蒲苇草,“孔雀族内部对此有什么说法?”   “伤口处没有灵力的事情逐渐传开了,他们大多认为是您下的手,认为您的有相神骨已经进入化境,远非他们普通灵族能够望其项背。”   这倒也是个美丽的误会,应差阳错的反而让时霁在自己与孔雀族日益紧张的关系中找到了喘息。   “那就让他们误会吧,总归能歇一歇。”时霁抬头望向天边,这会儿天还没亮,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他不怕错过清晨,只是害怕错过沉复的早餐。   那孩子会失望的。   “我先回去。”   一早上赶了两个场,时霁显然是有些累的。   他窝在沙发上和颜一隐聊起了这件事,颜一隐与师兄相同,自然是没有听过这种奇怪的伤口。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还记得之前天界曾经委托我去调查的邪祟吗?当时是不是有提到过,那邪祟招式怪异,不知出自于哪个宗派。”   当初天界将此事委托给时霁,约莫也是因为时霁的灵力修炼方式同样古怪。有相神骨极其罕见,若不是沉复的亲生父亲,君子国的国主找到自己,时霁的才能恐怕就要自此淹没。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邪祟从不伤人的,怎么——”   颜一隐的说法倒也有些道理,时霁没再继续思考下去。   他只能修书一封,委托给蒲苇草转交药仙,求问他能否看出其中异样。 第22章   “时霁最近是怎么回事啊,我听人说他好像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沉复虽然因为造谣被踢出了同好群,还因为头像的原因,加的其他几个群也因为发现了他把他赶走,但他还有别的社交软件,丝毫不慌,依旧潜水在各大群里。   不过今天看到这句话,沉复还是有点心惊。   时霁要退出娱乐圈了?   自己怎么不知道。   沉复原本当这话也就是别人瞎编乱造出来的,但发帖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家的亲戚是娱乐公司的员工,内部消息,千真万确。   诚然,时霁对待唱歌确实不够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算不错了,其他明星都知道发照片营业,而时霁就好像忘记了他的社交账号一样,百八十年都不会上一次。   沉复跟在他身边也能感受得到时霁虽然很忙,但大多数时候忙的好像和唱歌没什么关系,不过他总觉得时霁做到这个位置,肯定是会想着跻身于资本之列,而非继续唱歌赚钱。这也是大多数明星的选择,与其成为资本的棋子倒不如成为资本本身,再加上本身的名气就是品牌,操作起来更加方便。   只是,他是真的很喜欢时霁的歌声。   虽然和时霁住在一起这么久,他也没听过时霁唱一次歌,甚至是哼歌都没有听到过。   他是真的很喜欢时霁的歌声,当年无意之间走在路上听到,便就记住了。   该怎么说呢,他的声音非常特殊,只要听一次,第二次哪怕听另一首歌,都能很快辨认出来,这是时霁唱的。   他的声音不仅悦耳,更重要的是,有一种强烈的情感。   沉复在粉丝群里曾经看到一种说法最为贴切,时霁的声音,像吟游诗人。   像流浪了无数的岁月,见证了无数的毁灭与辉煌后,那种娓娓道来的沉稳和平静。没有剧烈的情感波动,没有炽热的爱和恨,有的只是压抑着的情感与绝望。   每当他唱歌的时候,沉复都会感受到那种被挤压在乐符中间的,深深的绝望。   时霁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向来张扬,傲慢,喜爱华丽的物品,每次出场似乎都像是掰着他人的眼睛,只许注视自己。   就好像,痛苦,折磨,不幸,都与他毫无关系。   沉复想,时霁的内心深处也一定有着难以与常人诉说的痛苦与悲伤,只是自己,却不是可以帮他分担的对象。   沉复这会儿正神游天外,低下头再去看手机的时候,他注意到评论区里面的说法越来越离谱了。   有人说时霁要结婚了,也有人说他嗓子坏了不适合继续唱歌了,还有些更加离谱的猜测,沉复就懒得看了。   这会儿时霁刚开完会。   公司内部的会议,内容大概是关于时霁未来一个月的发展,时霁兴趣寥寥,只是随意听从其他人的安排。   没办法,他天生与这些人的利益就是冲突的。   麒麟当初建立这个公司,为的是给天界一个观察人界的实验地,这样的实验地有很多。借着颜一隐和麒麟的关系,时霁又需要来人界寻找师父的孩子,所以这才签约到了这家娱乐公司。   那个时候他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足够有名,总有一天沉复就会看到自己。   尽管找到他的时候,沉复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其实麒麟的公司里,除了颜一隐,时霁还有麒麟,整个公司内部都是正常人类。而普通人自然是有着赚大钱的欲望的,尽管麒麟已经三令五省时霁的所有娱乐活动都听从他本人的安排,但是这几位负责时霁活动的员工还是忍不住想让时霁多营业营业。   时霁能理解他们,但也忍不住有些疲惫。   “妖界那边最近事情很多吗?”   “倒也不多,”时霁靠在沙发上揉了下太阳穴,“只是邪祟的事情找不到任何的突破点。沉复那边我已经让蒲苇草安排人去监视他的父母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任何进展,我现在确实无心于唱歌。”   颜一隐叹了口气:“沉复已经在咱们身边了,你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只要保护好他就行,邪祟的事终究是天界来管,而且也不是你这么快就能解决的,师兄,你不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时霁没有接话。   说起来他倒是喜欢唱歌的。   童年时期母亲就爱背着自己去山林里摘花,晃悠的背篓和母亲回荡在山野间的歌声构成了时霁对母亲最美的幻想。   只是,现在缠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颜一隐默默地退出了会议室。   刚出门就碰上了沉复。   这小孩端着刚洗好的草莓朝自己走来,问会是不是开完了。   颜一隐打眼一看就知道沉复是来找时霁的,他也有意替时霁拉一拉红线,便开口道:“开完了,时霁这会儿心情不好,你去哄哄他。”   沉复脸上一红,低头轻声地答应:“嗯好。”   他找到时霁的时候,时霁正坐在会议桌上发呆。   他的表情并不轻松,只是看到沉复来了,才匆忙地捏了下眉心。   “你来了?今天没上课是吗?”   “嗯,上午没课,我等会儿回家去拿下书,然后再去学校。”   “我送你。”   路上有些无聊,时霁想起两个人的初遇就是在演唱会上,自己一眼就看出了沉复独一无二的灵魂。于是顺口问了沉复喜不喜欢听歌。   沉复当然是喜欢的,不仅仅喜欢听歌,更是时霁多年的歌迷。   “喜欢我的哪首歌?”   时霁没有问沉复最喜欢的歌,反倒是笃定了对方只会对自己的歌情有独钟。   “《焰火》。”   沉复回答的歌曲,是时霁一首比较小众的歌,听过的人不算多,但沉复很喜欢。   他不知道喜欢的到底是这首歌,还是带着一股子傲慢,那种自己足够了解时霁的傲慢。   可没想到,时霁在他回答之后,就开始自顾自地哼起了那首歌。   “你——”   “你不是想听吗?”时霁哼着歌跟他搭话,“而且你不觉得开车太无聊了吗?”   可,也没有预想到。   时霁会唱歌给自己听。   是现场版,还是人肉mp3。   沉复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天你的演唱会看的全程吗?”   时霁哼完了《焰火》,他依稀记得自己演唱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沉复。不然以自己的眼睛,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就于万人之中注意到沉复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那天加班,所以迟到了,是最后一首歌才进去的。”   沉复不太好意思当着正主的面说这种话,就好像自己不太重视那场演唱会一样。   但实际上,他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了一张站票,他在风雪中跑了很久,才到达了会场。   哭着求了保安,才被放进去听最后一首。   “这样啊,”时霁打了下方向灯,“我哼给你听,不过顺序我也不太记得了,第一首应该是——”   他就这样,一首接着一首,想要还原那天演唱会的全程。   也算是还原沉复的遗憾。   只不过这段路的距离太短,只能挑着高潮的部分唱,有的歌词也记不清楚了,还需要沉复的提醒。   尽管如此,这对沉复来说,依然是珍贵的馈赠。或许在过往的人生中,他从未曾清楚地了解过所谓“幸福”“欢乐”“甜蜜”的确切感受,但日后他便熟知了所谓幸福的最高标准。   沉复侧过头,望向窗外极速退去的街景。   他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似乎有液体要滚落出来。   沉复已经不想理会彼此之间混沌又复杂的关系,他不得不去承认,在时霁的歌声在这个小小的车内响起的时候,他喜欢上了时霁。   或许这份喜欢早就存在,只是直到今日自己才敢承认。   哪怕日后被抛弃,被嫌恶,被扔掉。   他在这个瞬间仍然是爱着时霁的。   爱他的歌声,爱他的璀璨,爱他的温柔。   明知会被溺死,却还是要跳下去。   他是自己的光。   “谢谢你。”   沉复的声音在被歌曲塞满的车厢里,显得细不可闻。   “很好听。”   时霁停止了唱歌,快要到学校了,沉复就该背着书包去上课。   而自己也要离开,去管那些妖界的,人界的,各种各样的麻烦事。   只是在车里,在沉复的身边,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轻松。   或许正如颜一隐所说,他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   如今沉复就在身边,在听自己唱歌。   风吹动树叶,冬日业已结束,他们知晓彼此的话语,情愫在密闭的空间里萌动。   我们不会再度分离。   这就足够美好。 第23章   “不要打听金主的私事,不要索要高昂的礼物,对金主的要求言听计从。”   “最重要的一点,不要爱上金主。”   之前在KTV里工作的时候,朱姐总爱点上一支烟,靠在墙上教育那些拿到小费的小姐少爷们。沉复路过的时候总会听到她重复地说这几句话,然后在袅袅烟雾中离开,身姿婀娜。   不要爱上金主的警告是朱姐挂在嘴上的话,说的多了,都快成了她的口头禅。   沉复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到过,但看样子,自己是做不到了。   这个像天神一样降临在自己生命中的男人,必定会成为晚年自己回顾一生时最耀眼的记忆。   沉复半夜睡不着,坐起来披着毯子,看着外面的灯光一盏一盏灭绝。   他像是孤独的时间旅行者,站在时空的裂缝里,陪着每一颗星辰由生到死。   沉复觉得,大多数时候,人是会考虑代价。   大概是因为这一生过于短暂,所以大多数时候,人类会斟酌,会筹谋算计,会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在爱情上也是如此,一旦遇到喜欢的人,就会考虑未来,就会算计彼此之间是否相配,是否能走到最后。   这是本能。   但对于时霁。   他不想考虑未来。   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哪怕未来有一天时霁会牵着另一个男孩或女孩的手,对着神明说出永恒的誓言,哪怕有一天自己成为他口中的“我不认识”“年轻时候的错误”“我不爱他你别生气”,沉复也心甘情愿。   他太喜欢这个人了,喜欢到已经没办法再控制,没办法再无视自己的感情,没办法再用规则约束自己。   哪怕明知前路是粉身碎骨。   我们或许走不到夏天,但只要在这个冬夜里,在下一个春天里,我站在你身后,就很好。   沉复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摸索着爬下了床,然后在衣柜里找到了那条围巾。是时霁在带走自己的那个冬夜里,围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上面还残留着的时霁的味道。   像是寻找记忆里的那丝微暖。   沉复就这样抱着时霁的围巾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有课,回家的时候,茶几上放了几个购物袋。   沉复放了书包,准备开始做晚饭。   时霁出声喊了下他:“过来看看你的新衣服?”   他下午去逛了街,闲着没事顺手给沉复买了几件衣服。   沉复却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我想问你一件事,”沉复低着头不敢看时霁的眼睛,他像是怀里揣着个兔子一样,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兔子就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   “就是——那天我说让你包养我,但是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但你却没有对我做任何事。”   沉复的脸烧得通红,他本就是皮薄的人,刚才的话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极限。   听到这里,时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一直以为包养的意思就是照顾,那既然是照顾,为什么沉复要付出一些东西呢?   这不太对啊。   刚好手头有电脑,沉复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时霁直接在浏览器里搜索了包养这个词。   弹出来的释义很有意思,根据这个关键词联想的社会新闻也非常有意思。时霁本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这会儿笑意都要爬上了眼角。   他差点顺手在电脑里搜索狐狸肉炖汤好吃吗?狐狸皮做衣服舒服吗?   这该死的颜一隐,居然不提醒自己!放任自己错得这么离谱!   他确实想要照顾沉复,可他对沉复的感情也止步于当年君子国国主对自己的照顾,以及这些年自己作为师兄对沉复的亏欠。他若是真对沉复做出什么,怕是师父都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把自己给掐死。   “你稍等,我有点事要处理。”   沉复的心突然跌到了谷底,看来自己的事情是真的不重要,时霁可以就这么随意地打断自己说话。   时霁回了卧室,关上门,然后给那个眼看着自己撞了南墙却丝毫不提醒甚至想在旁边看笑话的师弟颜一隐打了电话。   “哦?原来你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啊。”   “你不要空口污人清白!”   颜一隐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我当时听到你说包养确实没拦着你,主要是因为你想想你当时那个情况,我们刚找到沉复,你怎么带他走?跟他说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然后你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个人类,我是你爹的徒弟我还是个孔雀,颜一隐也是你爹的徒弟,他是个喜欢穿女装的狐狸?你觉得沉复能接受的了吗?”   “再一个,咱们的目的不就是让他待在咱们身边吗?好好照顾他,再查清楚他身边的各种谜团,你要是直接告诉他他不是他爸妈亲生的,到时候沉复会不会控制不住情绪打草惊蛇?还有,如果你不说包养,他会无缘无故接受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好意吗?他只会觉得你要嘎他腰子或者是要把他卖了!到时候人跑了咋整?你还要再找个几百年?”   时霁沉默不语,他对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只以为找到了沉复就是万事大吉。   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最好了,让沉复觉得你对他有所图谋,他才能安心得接受你对他的好意,至于包养关系,高冷寡欲的妖王,你应该能控制住自己的吧。你可以骗他你不举,或者是你早已经封心锁爱?反正畸形的关系那么多,差使他做点事,就能让他的内疚心瞬间得到满足。”   血色的妖瞳在黑夜里格外闪烁,颜一隐的笑容之下潜藏着陷阱。   “那毕竟是师父的儿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知道。”   “我给你打印一份合同,你让沉复签个字,他也能安心一点。”   以包养的名义,行照顾之实。   时霁虽然不愿这么折辱沉复,但却也知道这是沉复能安心留在自己身边不多的选择之一。   他当然可以选择以别的方式,只是,他不了解人界。   而颜一隐又有意设套。   他还真就将颜一隐发过来的文件打印了出来,然后放在了沉复面前。   “抱歉,之前太忙了,我忘了这件事,这个是包养合同,你看过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沉复没想到时霁是去拿包养合同了,他拿着合约,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签了字。   时霁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遖颩喥徦   时霁也没看上面写了啥,反正人界的规则也不可能约束到自己。尽管签了字他还是有些不乐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有就是,你不必把自己当作情人一样,你可以把我当成——”   时霁在脑海里搜索了很久,最终挑出来一个合适的词汇,“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什么玩意儿?   沉复听了这话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了。   “算了,折腾这一晚上,你先去睡吧。”   “我——”   “回你自己房间。”   时霁只一句话就拒绝了沉复往下说的企图,“我晚上还有点事要处理,得出去一趟。”   沉复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他拿着合约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尽管又一次被时霁拒绝,但这次他和时霁之间的关系终于变成了书面约定。   这个时候,沉复才有时间静下心来看看这份包养合约上到底写了什么。   合约上面的规定很格式化,也算是相当合理的安排。   随叫随到,服从时霁的一切要求。   只是相比于正常的合约,里面还多了一条,不许拒绝所有来自于时霁的好意。   到底是他喜欢的人,就算面无表情地写下合约,却还是照顾着自己。   沉复开心得快要哭出来。   另一边,时霁手捏咒决,日行千里,转瞬间就来到了一处陵园。   这里是君子国的葬身之地,如今已经被改建成了妖盟的中心,唯有这里,才是时霁真正的权利范围。   当年君子国覆灭,他便是在这个废墟之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度。而宫殿之后,有着一片相当大的陵园,园子里埋葬的,都是当年君子国的亲族和眷属。   时霁拾级而上,在一处陵墓前低下了头。   “您又来了。”   守墓人自黑夜里凝出,他是当年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因不舍故土,就在此做了守墓人。守着亲友故人,守着山河岁月。   “我找到鹤书了,他现在的名字,叫沉复。”   守墓人听了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好半晌才蹦出一句:“是吗?”   确认无误后,他便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的,甚是难看。   “太好了!”守墓人说完这话又迟疑了一下,“那您为何不带他过来?”   “他现在身体出了一些问题,在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我不能带他过来冒险。”   “这倒也是,只要能找到太子殿下就好,陛下,您能听到吗,太子殿下找回来了,您的儿子找回来了。”   他搓着双手,像是在和谁祷告。   时霁却未曾着一语,只淡漠地看着师父的墓碑。   若我细致入微便不算折辱沉复。   若我举止光风霁月,便不是对他有所企图。   若我真能如此。   若我真能如此。 第24章   风吹动陵园四处绽放的薰华,这朝生夕死的花,配这陵园再合适不过。   空气中浮动暗香,也就是在这样静谧幽暗的氛围里,时霁拿出了那份合约。   白色的风,吹动了纸张,带走了上面冷漠的文字,露出了法术之下隐藏的真实的言语。   唯一没有被风带走的,是沉复与时霁的签名。   他精于算计,欺骗了沉复这合约的内容。   “要陪他走过这段人生,要让他堂堂正正地活着,要让忧愁远离他的眉梢,要赌上妖王之命护他周全。”   纸张焚烧,散落成灰烬。   如同他给已死之人的信。   如同他在这茫茫天地间立下的血誓。   时霁在陵园静坐许久才回家,到家时,那盏代表归处的灯依然亮着。   之前,时霁是并不喜欢这处住所的。   颜一隐曾经这样调侃过时霁:“师兄的口味着实有些挑剔,这已经是附近最为高档的平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颜一隐自以为拿出了最好的东西孝敬师兄,可却忘了,时霁是个害怕孤独的人。   他的喜好与厌恶都相当简单,他喜欢那种被珠宝塞满的房子,然后自己就像人类电影里的巨龙一样盘踞在珠宝与金币上方安稳地睡觉。他喜欢热闹,喜欢璀璨的光,喜欢狭小的空间,喜欢被人陪伴的感觉。   显然,颜一隐提供的住宅太过空旷了。   可现在,那里被一个人点亮了。   所以空旷,也就不再空旷。   你看那么弱小的一个人类,没有法术,没有长生不老的能力,居然能够将整个房子变得温暖。   着实有些让人,心生欢喜。   打开门,灯光落在沉复的身上。   他看起来如此落寞。   时霁并不喜欢这样的落寞。   “不是让你早点去睡,你怎么还守在这里?”   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会耽误沉复休息。   沉复原本是听了时霁的话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但辗转反侧后还是睡不着,开了客厅的灯发现时霁还没回来,这才抱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等候。   “我睡不着,起来学会儿习。”   沉复赶紧把手机切换到ppt界面,妄想遮掩自己拙劣的谎言。   他这话说的,时霁还真的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这小孩的秉性时霁还不知道吗?学习不咋行,上课睡觉第一名,指望他睡不着学习,还不如指望他早点患上梦游综合症。   “行了,去睡吧。”   时霁赶着他回房间。   “那个——”沉复扒着卧室的门框,“我不和你一起睡吗?我想听你说睡前故事,特别有意思!”   他的小心思,时霁哪能不知道。   不过是把自己当作献给自己的玩物罢了。   找个理由逗留在自己的身边。   时霁不可控制地想到颜一隐的话,妖王应该足够自持。   这死狐狸,到底给自己戴了顶高帽。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控制住欲念?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对沉复产生别样的心思?   “倒也可以,不过我现在饿了,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   一听这话,沉复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烤的饼干。”   “可是那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我愿意等。”   沉复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晕乎乎地往厨房走。   所幸做饼干需要的材料家里都有,沉复熟练地将糖粉混入黄油然后打发,依次加入低筋面粉,高筋面粉,玉米淀粉,和少量的盐。然后将混合物翻拌均匀,放入裱花袋,挤出完美的曲奇花再送入早已预热好的烤箱。   正如沉复所说,这需要等待。   “忙完了吗?”   就在沉复忙碌的时候,时霁用暖杯垫热了两杯牛奶,其中一杯送到了沉复的面前。   他靠在大理石料理台上,用勺子搅拌着牛奶。   时间随着奶涡一起旋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时霁才想明白一些事情。   他或许并不了解人情世故,以为把沉复接到身边,给他所有的物质,就算作完成了任务。   但却忽视了,这样突如其来的莫名好意,会让沉复产生多大的恐慌和不适。他还记得,自己把包养合同送到沉复面前时,沉复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切。   面前的这个小孩,从来都没有建立完整的人格和自信。   他以为所有的爱都有条件。   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   “忙完了,再等20分钟就好,”沉复转过身来,接过了时霁的牛奶。   时霁跟他聊起了最近的事情。   他还是在关注沉复的学习情况,问起了最近学习的课程。   熬过了一开始的阶段,现在沉复也算是总结出了一定的技巧。上课的时候偷偷录音,下课反复去听,不懂就去问老师,也算是能赶上课程的进度。   说起最近学到的诗词歌赋,磕磕巴巴地背给时霁听,等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整首的背诵,就仰起头看着时霁,一副觉得自己非常厉害的样子。   时霁自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只是,他时刻铭记着要找机会去重塑沉复的价值观。   想让沉复多学点东西,多看到外面的世界。   别把自己当作全部。   不过,傻乎乎的妖王做得有点过火。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伟大的事业需要去完成,你要多读书,你要多学习,你要去探索星空的奥秘,世界的尽头,宇宙的终极。”   “今天的书背了吗?题做了吗?下一课预习了吗?预习之后你有主动给自己找点作业做一做吗?”   沉复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会不会有枕边片刻的欢愉。   但现在听时霁这么说。   真的有点下头。   可恶啊。   好想把烤糊的饼干塞到他嘴里。 第25章   问:金主给我钱花给我买礼物不跟我上床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相处一个多月了。   答:这么好的好事为什么不介绍给我。   问:可他每天都在催促我好好学习。   答:我猜他想命令你考上清华。   合上手机,沉复觉得脑壳有点疼。   然后低下头看看手里的书本,更疼了。   时霁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盯自己盯得很紧,每天第一件事就是问功课做了没,上课能听懂不。   人家的金主,揉肩捏脚上床。   自己的金主,学习考试课堂。   时霁这样的做法倒也磨灭了沉复的性欲,别说上床了,他现在看到时霁就跑。   沉复的疏远对时霁来说倒是好事,包养这个说法确实好用,但唯一的坏处就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拒绝沉复的勾引。小孩学别的倒挺慢的,勾人的功夫一套又一套,时霁铭记着师父坟头两米高的草,自然要划分界限。   与此同时,天界的仙官倒也找上门来询问邪祟的事情。   那天界仙官倒也是趾高气扬,只觉得妖界不过是松散的联盟,时霁的盟主之位也就是个华而不实的空架子。而邪祟之事交予时霁许久,时霁却没有任何进展,更是让人质疑妖王的实力。   “我奉天帝之令,特来请教这邪祟之事调查得如何?”   光这一句话,便让时霁起了掌风将人掀出门外。   那仙官被这股意料之外的掌风刮倒在地,帽子也歪了,屁股也摔了,这会儿扶着帽子恼羞成怒:“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天界使者!”   时霁只是侧过头,粲然一笑:“你穿得太土了,让天界叫个没那么俗的过来。”   他这话逗得身边站着的鼠妖咯吱咯吱笑出了声,那声音就跟打开长久失修的木质橱柜发出的断断续续的怪声一样,听着尤为刺耳。   鼠妖自然也是时霁的手下,当初他们一族被孔雀明王欺压得很,好在时霁救鼠族于水火,杀了孔雀明王,自那之后,鼠族就对时霁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时霁是为了调查邪祟的事情才特地叫了鼠妖,鼠族虽然不算灵力充沛的妖族,但却因分布地区广,子孙数量多,近乎于三界的百晓生,时霁叫鼠妖过来,也就是为了打听邪祟的事情。   可没想到,还没开始问话,天界就派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过来。   “你,你!”   天界仙官指着时霁说不出话来,只能扶着帽子从地上爬起,灰溜溜地滚回天界。   鼠妖望着那仙官的背影,叹了口气,就这捧高踩低的秉性脾气,恐怕在天界混不长久。   更何况面见时霁不懂礼数就算了,连“妖王”尊称都不肯说出,怕是被天界的琼浆玉液灌成了酒桶,才敢对时霁如此无礼。   这可是妖王,当年杀死佛母,一统妖界的王。   “到底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陛下不必与这种人计较。”   “说到底都怪颜一隐,谁让他巴巴地送上门去跟麒麟搅和在一起,搞得天界还以为我卖师弟求荣,”提起颜一隐时霁就气不打一处来,“算了,不说这个,让你来是辛苦你帮我查找这些年邪祟的踪迹。”   “我尽快回去联系族人,让他们尽快为您找寻。”   “除此之外想问你一件事,你可曾见过一种法术,能够瞬间取灵族首级,切口非常光滑,并且做到滴血不染,甚至体内的器官都还在运转。”   那鼠妖一听,便皱了眉头。   “那这到底是生是死?”   “或许不死不生。”   不生即死,不死即生。   这到底是相当古怪玄妙的法术,能够随意玩弄生死之力。   “你若是有头绪就帮我打听打听。”   鼠妖领命。   “说起来,你第十八个女儿快要出嫁了?”时霁一伸手,掌心之中便落了一精美绝伦的木匣子,“给她添点嫁妆,算我的一番心意。”   “不可不可,我已经收了您十七份贺礼,怎么——”   “前十七个都给了,怎么能差了第十八个,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一碗水得端平。”   时霁将木匣送到了鼠妖面前,鼠妖欣喜若狂地收下。   妖王向来出手大方,自己女儿添了这份嫁妆,以后在夫家就不会受欺负。   “您要查的事,我必定尽快为您查出。”   鼠妖捧着贺礼欢天喜地地离开。   时霁无奈地笑笑,说了好一会儿话,竟有些口渴。他拿起手边一盏茶,刚送到嘴边,便没了兴趣。   他此刻是在君子国的微雨清风楼内,君子国的宫殿早已烧毁,时霁惦记着宫殿角落仍残留当年的线索,所以未曾修复,今时今日仍然是废墟一片。   孔雀明王死后不久,妖盟内部便就地址事宜吵得面红耳赤。孔雀明王当年骄奢淫逸,在拱翠宫内不知留下了多少尸首,所以拱翠宫就毫无疑问地落选了。几番沟通后,时霁将妖盟搬到了微雨清风楼内。   手边的茶盏自然是不错的,含雪练芙蓉,取的是昆仑山上初春淋雪含苞待放的练芙蓉,乃是天界上品。只是时霁在人界待久了,却想起了沉复每天都会为自己准备的那一盏清茶。   其实不过是普通的茶叶,只是加了点小心思。沉复注意到他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果味,所以会在茶叶里加一些柠檬碎屑或者是苹果干。   时霁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被人在乎的感觉。   他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庭,也曾经有过疼爱自己,将所有知识倾囊相授的师父。   只是,这一切都是如此地短暂,如同琉璃泡沫,随风破碎。   时霁虽然常常怀念母亲的怀抱和师父的教导,但在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这些时光也不过就只占了三分之一,他余下的光阴浸润在复仇争斗和权力的交锋之中。   就像他手边永远都有妖盟手下为自己准备的含雪练芙蓉,但他不会记得茶汤的味道,他只记得自己要喝茶,而且得是最高档的,最珍贵的茶。只因为这代表着时霁妖王的身份,只因为这些东西能为他带来一丝上位者的虚荣。   可现在,他甚是想念沉复送来的茶水。   该回家了。   时霁感慨道。   他却忘了,以妖王的身份来说,妖盟才是他的家。   --------------------   不好意思,最近真的忙而且还生病了嘤嘤嘤,这周会更新得稳定一点的? 第26章   时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沉复。   沉复今天本是不用来的,这天有阮知年的甜品课,时霁知道他喜欢做甜品,所以会空出一整天的时间让沉复休整。   但同事却不清楚情况,喊了沉复过来帮忙。沉复本身是个好说话的人,从来不会拒绝别人对自己的请求,这次也是一样,同事说了,他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平日里同事对自己都还不错,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些脏活儿累活儿都扔给自己。态度到还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只是事情却变多了。   沉复没有多想,只以为大家最近忙,自己帮忙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最近支持环保了嘛?看你总是坐地铁回家。”   沉复搬东西的时候,同事半开玩笑地问了他。   这事情沉复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段时间他和时霁的关系是有点冷,沉复也不太乐意跟时霁一起回去。一是因为时霁很忙,二是因为,沉复最近有点躲着时霁。   谁让时霁动不动就提学习,沉复虽然想多读书,但是他脑子笨啊,总得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嗯,也没有,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哦~这样啊。”   忙完了下午的活儿,沉复赶着去上阮知年的课,还没出公司门又被拽住,同事说要一起聚个餐。沉复解释自己有课不能去,可同事们不依不饶,起哄着说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虽然也有几个反对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沉复只得给阮知年打电话,好歹阮知年是个通情达理的,说今天不来也没事,可以换个时间给沉复上课。沉复当真谢天谢地,跟着同事们去聚餐。   一桌子都是成年人,免不了喝酒,这跟着来的同事有几个算是小领导,喜欢摆谱,还就要玩猜拳跟骰子,沉复脑子笨学不会这些,输了就喝酒,一直输一直喝。   他喝多了就开始胡言乱语,心里满是时霁的他说出来的话自然都是和时霁有关的。   他愿意说,那些起哄八卦的同事自然愿意问。   “你是时霁的情人吗?”   “是的啊,我们都签了合同的,合同被我锁起来了,呜——”   “我好喜欢他的,他唱歌好好听,他对我特别好。”   有些同事看不下去他们这么欺负人,说着别问了,但却又没有勇气在领导面前真的拦着。   有个小领导也喝多了,嘴里喃喃着大道理:“你这样不好,人要靠自己的双手,你这么做是下贱营生。”   “我下贱,”沉复喃喃着这句话,“我——”   他的眼眶突然酸了。   紧接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他重复着这句“下贱”,像是对自己施加的诅咒。   他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他能不知道自己签了合约意味着什么吗?可那是时霁啊,他就算好好努力工作一百年,转世投胎无数次,也配不上他的。   换句话说,成为时霁的情人都已经是他三生有幸了。   他不想堂堂正正地站在时霁身边吗?他不想名正言顺地拉着时霁的手吗?他难道不希望有一天时霁能成为他的唯一吗?   那可是云泥之别,如何更改?   眼泪流了他满脸,满堂宾客却没有一人愿意为他递上一张纸。   直到,包厢的门被推开。   时霁闯了进来。   “沉复,你不去上课你在这里——你哭什么?”   时霁刚从妖盟赶回来,随后便通过沉复胸口佩戴的白羽感受到了沉复所在的位置。他正生气沉复是不是逃课了,怎么现在狂妄到连甜品课都逃了?可一进来看到的却是哭得昏天黑地的沉复。   心一下子就软了。   紧接着就是痛与怒。   他曾许诺日后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沉复,为什么在自己的庇护着下,沉复仍然会哭?   分开众人,时霁伸手把沉复拉到怀里。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沉复看到他哭得更厉害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哪里还说得清楚,只是躲在时霁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满桌人看到时霁突然哑口,谁都没想到时霁会突然闯进来,也没想到时霁会丝毫不顾及绯闻与流言紧紧抱着沉复。   他们这些人还以为时霁已经失去了对沉复的兴趣。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写作业了行吗?你别哭了。也不逼着你背书了,或者,以后你想上课就上,不上课就不上?”   时霁只当是自己最近太过严厉,惹得小孩产生了逆反心理。   可沉复心里更是酸疼,痛得更厉害,这下好了,哭得没声了,呜咽着喘不过来气。   时霁也搞不懂他了,到底是想学还是不想学?时霁只能弯下腰来把沉复背在身上。   其他的同事看到忙问要不要帮忙,这里到车库如果遇到记者,被拍到可就麻烦了。   时霁却置之不理,执意背着沉复往回走。   他从小也是在捧高踩低中长大的,人人忌讳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白色。他太清楚这群人会怎么对待沉复,说到底是自己粗心,给了旁人看轻沉复得机会。   刚才来时,时霁站在门口停了许久,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几句。   那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真当沉复是自己见不得光的情人,如今失了宠,就可以把人踩在地上蹂躏。   若不是当真害怕打草惊蛇,他真想宣告天下,沉复是他时霁的师弟,是君子国正统继承人。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太子。   “我会好好读书的,你不要丢掉我好吗?”   沉复睡在他的背上,已经被酒精搅和成浆糊的脑子里,想的依然是时霁。   “我不会丢下你的。”   时霁背着他到了停车场。   “不可能,你总有一天会对我失去兴趣的。”   沉复不想赌,他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总有一天会结束,早晚而已。   更何况自己待在时霁身边,对时霁来说,本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亏损。   时霁却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车门,先把沉复抱了进去。   地下停车场的光大多都是冷白色的,明晃晃的有些晃眼。沉复坐着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一盏大灯。   而时霁,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这盏刺眼的灯。   对沉复来说,时霁一直都站在光里。   他璀璨,夺目,耀眼,是光。   可是这束光,迟早都会消失。   沉复舍不得。   他害怕离别的那一天。   他现在有多迷恋,未来的某一天,分开的时候就有多心痛。   借着醉意,他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点破。   “你会对我失去兴趣的,总有一天。”   时霁蹲下身子。   骄傲如他,却愿意在沉复面前,低下了身体。   “可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从前,往后。   我们之间没有血缘。   但我们之间有恩情,有宗派,有情谊。   你是我的责任,是我永远都不会丢下的——   亲人。 第27章   到家之后,时霁好不容易哄着沉复去洗了个澡,然后乖乖地上床睡觉。   可醉醺醺的沉复坐在床上,头发还没有吹,就因为太累了想要倒头就睡。   “你给我起来!”   时霁伸手给人拽了起来,让沉复睡在自己的肩头,伸手隔空取物,将吹风机取了过来,插上电,用极弱的暖风给沉复吹头发。   “你又不能喝,干嘛要硬撑?”   沉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如同上瘾一般吸入时霁身上淡淡的香味,只想与他彻底成为一体。   “哥——”   “嗯,怎么了?”   时霁关掉吹风机,准备听沉复说话。   可沉复抬起头望向他的脸,用指尖触碰了一下时霁的面颊。   刹那心动。   他怎么从来没注意过,这个缠在自己周身的少年,倒也有红晕染上眼角,如此动人的模样。   明眸似水,皓齿传情。   时霁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他便因为意乱情迷而失去了对容貌的控制。   他黑色的长发如同层次渐染,顺着光走的方向,恢复纯白。赤色的妖纹字沉复的指尖绽放,如同妖娆的花藤,在时霁的脸上盘踞。   糟了。   时霁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妖族形态,在沉复面前漏了馅。   只是沉复现在还醉着,把眼前的景象当成了幻境,只以为自己幻想出了白发如雪的时霁。   “好美。”   沉复由衷地赞叹。   就像他们第一次的相遇。   在破败的瓦砾之中,赤着脚,披头散发的时霁,抬头遇到了自己的光。   那时候的沉复也是这样,尽管当时自己灰头土脸如同疯子,他却依然对自己如此夸赞。   很美。   时霁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只是他却不知道,在沉复的认知里,白毛的妖怪向来都是狐狸,所以接着说了一句话:“是狐妖吗?好好看哦。”   话音刚落,沉复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留下时霁一个人石化在原地。   什么意思?   狐妖好看?   狐妖比我好看吗?   他越理解,沉复话里原本的含义就越离谱。   于是,时霁大晚上跑到了颜一隐的家里,把他拖出来打了一顿。   “你特么有病吧!”   颜一隐一边躲着师兄的拳头,一边咒骂着时霁到底是哪根筋坏了,大晚上不抱着沉复睡觉,搁这儿跟自己打架,闲的蛋疼吗?   “你什么时候勾引的沉复!”   “我特么有家室的人我咋勾引他!”   “让你穿的那么骚包!”   “你特么天天衣服上面缝宝石亮片,你说我穿的骚包!时霁你讲点道理好嘛!”   两个人明明是大妖,却都没有对对方使用法术,而是贴身肉搏。   打到后面,已经变成枕头大战了。   时霁也懒得跟颜一隐解释原因,生怕颜一隐嘲笑自己,他还记得上次跟颜一隐吐槽沉复说自己是大鹅的时候,颜一隐那笑声都快要把房顶给掀了。   打累了,丢下在身后骂骂咧咧的颜一隐,时霁回家睡大觉。   第二天,睡醒了的沉复从床上爬起。   关于昨晚的记忆已经像是被揉碎的米粒,粘连在一起,分不清前因后果。   他只记得好像是时霁带着自己回来的,可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沉复惦记着早点起床做早饭,可一侧过头,就看到了躺在身边的时霁。   “你——”   沉复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   沉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怎么穿上了睡衣?谁给自己穿上的?   而且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被千万斤车轮碾压过一样,又酸又疼。   难不成他们昨天晚上…….   沉复不敢细想,只觉得脸上烧得通红,连带着耳朵都赤色一片。   他和时霁终于走到了那一步。   只是,羞涩过后,空余恐惧与无力。   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时霁,时霁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他不想用这样的筹码去争取什么,只是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喜欢向来都是认真的。   他们有接吻吗?他有看到时霁眼里的光吗?那饱含着爱意的光。哪怕只是意乱情迷的爱,他也想让时霁的情意为自己绽放一次。   自这之后,时霁的喜欢会不会与日俱减。   沉复突然觉得自己好讨厌,得不到的时候日日夜夜期盼,得到之后又害怕失去。   他像是个贪心不足的赌徒。   对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次次伸出罪恶的手。   “醒了?”   时霁也醒了过来,他本就是闭目养神,顺带在脑内把颜一隐给揍上一百遍。所以听到沉复那侧传来的动静,就睁开了眼。   “嗯,我去做早饭。”   沉复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时霁相处,只能低着头先溜去卫生间洗漱。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就算和时霁没有地久天长,也到底有了枕畔的片刻欢愉。   便也就足够。   可是,拉开自己的睡衣,沉复却没能从身体上看到任何印记。   所以昨晚他们又是盖被子躺了一整晚?   沉复叹了口气。   卧室内,时霁伸了个懒腰,昨天晚上打架实在是太累了,颜一隐最近法力又长进啊,以前摁着他打都不会累,现在还有点腰酸背疼,看来自己这段时间在武学上有些荒废了。   还是得多练练。   他起身回自己房间洗漱,临走前看了一眼床头柜上花瓶里插着的那支薰华,已然凋谢。   果然如此,朝生夕死,熬不过一整天,自己下次去君子国时,记得要给沉复带上一支。   日日夜夜放在他的床头,或许会有一日能唤起沉复的记忆。   时霁走出房门。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那支插在花瓶里的薰华,在他走后,突然死而复生,枯骨生肉,开出极度艳丽的花。 第28章   沉复给时霁做了早饭。前段时间时霁对沉复管束颇多,就连在饭桌上面也常常问到沉复一些关于最近课程的问题。   就在前不久,时霁还给沉复增加了一门古文课程,这也是颇让沉复头疼的一件事。   他自己连现代汉语都不是很清楚,还得搞懂古汉语?他都想抓着时霁的衣领问问,这个人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珠宝,蝴蝶结,还有珍珠吗?   这门课程也甚是古怪,上课的学生就自己一人不说,老师教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的。之前沉复学的其他课程,多少都是初高中的内容,沉复自己也有点印象,但是这节课老师教的内容,沉复听都没听过。甚至还有些八卦以及阴阳学,课文内容有时候还没有标点,沉复每次上课都是云里雾里的,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完全超出了他九年义务落网之鱼的能力范围。   沉复学得相当痛苦,但是不论是时霁还是颜一隐,都逼迫着他不得不把这门课继续下去。现在一听到古文课,沉复都觉得腿肚子打颤。   往日时霁都免不得在饭桌上说两句学习的事情,不过今天时霁收敛了一些,因着昨晚沉复的哭闹,让他有些心痛。   无论如何他都是师父的儿子,自己名义上的师弟,哪怕学不好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终归有自己和颜一隐护着他生生世世。   自己终归是有些太着急了,或者是对沉复恢复君子国国主的身份有太多的执念,因而才忘了,眼前的沉复,从记忆上来说,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人。   寓教于乐嘛,自己还是应该随性一点。   他便没说这些事,而是聊起了娱乐圈的事情。   时霁虽然并不专心于歌手的身份,但却对圈内的风言风语有所耳闻。   但是他却没有沉复了解的多,沉复虽然不是个热衷于听八卦的人,可奈何公司里的人各个都是八卦小能手,什么被压下的新闻,被隐瞒的秘密,还有些陈年旧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平日里只要不讨论公司内的艺人,就没什么问题,所以大家对这些秘辛也从不避讳。   也就是因此,沉复听到了不少八卦。   其中不乏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狗血故事。   时霁除了爱炫耀,听故事是他另一大爱好。越狗血越好,越离奇越好,当年在君子国的时候,学习之余没什么特别的乐趣,时霁就爱找那些修炼多年的大妖,仙君聊天。一是为了跟他们身后学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听一些闻所未闻的狗血八卦。   可三界之中,被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所束缚的凡人,才是这故事最容易产生的地方。   过去,他偏爱换上竹青混牙白的衣裳,手执一把用墨笔写下的“光风霁月”的折扇,装作是风流不羁的纨绔公子,但却要去那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听说书人醒木拍桌。   这终究受限,哪儿比得上现在,各种新闻,社交媒体层出不穷。   尤其是娱乐圈,更是各种闹剧轮番上阵。   他愿意听,沉复自然愿意说。   不仅说,更要学着同事那挤眉弄眼,起承转合的样子,给时霁复述一遍。   时霁第一次听到这么完整的八卦,便没忍住缠着沉复再多说一点。   于是乎,沉复这一天心情都不错。   他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尤其是被时霁需要的感觉。   也因此,他今日待时霁格外殷勤。   已经是开始吃草莓的季节了,沉复中午在附近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有人推着板车叫卖草莓。这样的板车大城市里已经相当罕见,沉复只在很偏僻的郊区见过。当然这样的板车大多是附近果农拉来了,胜在新鲜便宜。板车刚落地就有不少人围着购买,沉复记得时霁喜欢吃草莓,也挤进去搬了两盒。   “累不累啊,”时霁看他大冬天的,头上的汗都因为抢草莓而冒出来了,却还在跟自己炫耀着他辛苦抢来的两盒子劳动成果。   “不累。”沉复就在时霁的办公室里洗干净草莓,然后压成水果泥,倒上蜂蜜,牛奶和冰块,再混合均匀,这是他前不久研制的新做法。   时霁很喜欢。   沉复还记得时霁第一次品尝的时候,眼睛都快变成了星星眼。自那之后,沉复便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往后只要买到草莓,就会给时霁做上满满一大壶。   沉复在捣烂草莓的时候,时霁走到了他身后,拿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   “晚上我有个活动要参加,你跟我一块去吧。”   沉复正准备说“不行”,他总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站在时霁的身边有些奇怪。   可时霁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直接拿起另一个草莓塞到了沉复的嘴里。   “不许拒绝。”时霁用食指刮了下沉复的鼻尖,“让你去就去,不然就得颜一隐去了,我可不想他在品牌方的活动上艳压我一头。”   品牌活动?   沉复差点把嘴里的草莓给吐出来。   “嗯,你还得上镜,衣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去设计那里取一下吧,”时霁拍了下沉复的肩膀,“慢慢吃草莓,别噎着啊。”   沉复咽下草莓:“我不会打扮,也没有仪态,跟在你后面会给你丢脸的——”   时霁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沉复的眼睛,然后开口:   “你为什么会觉得,站在我身边,那些记者和镜头会注意到你呢?”   沉复的脑子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倒也是,他从来都是目光集中的焦点,任何人站在时霁身边都会黯然失色。   那么自己看起来就不那么重要了。   时霁浅笑着拍了下他的头。   “不过,你还是得好好收拾一下,毕竟我会一直看着你。”   是啊,满城的春花与星光哪里比得上妖王陛下。   任何人在他身边都会黯然失色。   只是于星光最盛出,他唯一会用目光紧紧跟随的。   有且仅有一人。 第29章   他当真带着沉复去了品牌方的活动现场。   红毯铺就的长路,鲜花装扮的礼堂。   那里有无数的摄像机,有闪烁的灯光,有无数的记者、名流。他们故作姿态,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资本还有观众。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今天这场晚会产生的商业价值,期待着出现在这场晚会上的名人们能创造怎样的话题度,热搜和新闻,来让近期一蹶不振的娱乐圈,产生新的涟漪。   光是想到这些,沉复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这段时间他跟在时霁身后,也算是见识了不少的“大场面”,可自己从来都是幕后的工作人员,这还是第一次要走到幕前去。   还算有点冷的天,身上的西服都快要被汗湿了。   “别紧张,”时霁看沉复的手指都快要拧成麻花了,便拉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没事,有我在。”   这好像是时霁第一次握住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又很细腻。   欢喜叠加紧张,沉复此刻越发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了。   “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我我我真的要去吗?我想待在车上。”   “不可以哦。”   时霁低下头警告沉复。   自己好不容易安排好的这一切,怎么能轻易地让沉复躲掉呢?   沉复深吸了一口气,他确实没有办法拒绝时霁的要求。   自己在时霁面前,耳根子就格外软。   那就去吧。   不过是去见见记者,又不是让自己上刀山下火海。再说了,就算时霁真的让自己上刀山下火海,那自己也只能受着。   “挺胸站直头抬高,”时霁的手放在了车把手上,正欲拉开,他沉下声音。   极其温柔,又极其严厉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沉复,我想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的身边。”   不是点缀,不是摆设,不是任人摆布的情人,也非随时可以踢掉的跟班。   你有你的自我意识,你有你的璀璨,你有你的光芒。   而我的责任,就是带你去光明最盛的地方。   带你去看山川险阻,带你去看日月星河,带你看这世界的无穷无尽。   带你找回,那失落的几百年。   他牵着沉复的手,另一只手打开了车门。   瞬间,无数的闪光灯,镜头,光芒,向沉复投射过来。   那是属于名利和光芒的海洋。   沉复与之格格不入。   强行进入这样的世界,就像是人类落入了海洋,注定会被溺死。   可是,就在他因为光芒太过刺眼而闭上双眸,他碰到了时霁的后背。   多少次了,当自己被时霁从那个出租屋里拉出来的时候,当时霁带着自己去问老板讨薪的时候。   他永远都把自己护在身后,永远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要为自己的灰霾劈开一道光明的路。   也就在触碰到的这一瞬间,沉复鼓起勇气,往前走。   那不是刀山火海,   哪怕那是刀山火海。   “时先生,这是你——”   “时霁,最近的有开演唱会的计划吗?   “时霁——”   记者的问题如同机关枪一样接踵而来。   快门按动的嘈杂声中,时霁勾手抱住了沉复的肩膀,两人像是好兄弟一样地站着。   时霁摆出那副公式般的微笑,给记者足够的时间去记录自己和沉复,然后转过头来望向身边人:“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弟。”   沉复惊讶地看着时霁。   他在搞什么?   自己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就算带到这里来,也不该过多介绍,不必把宝贵的曝光时间留给自己。   沉复这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时霁。   说好的包养,他却从未碰过自己。   说好的情人,他却让自己住进家里,并且带着自己走到这里。   “是亲弟弟嘛?长得不是很像啊。”   “也要进入娱乐圈吗?”   记者们的问题蜂拥而至。   “他只是来陪我参加活动,不会进入娱乐圈,只是介绍给你们认识,顺带让这小孩见识见识大场面。”   他只是拍了下沉复的肩膀,然后侧过头去跟他说。   “正拍着照,表情自然一点,腰挺直一点。”   沉复的脑子现在时一团浆糊,哪里知道什么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身处于天堂之中,时霁就像是威严的天父,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时霁带着他,走进了铺着红毯的场地。   他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应对着记者的提问,只是每次说完话,眼神都会不自觉地落在沉复的身上。   孔雀爱慕华丽与赞美,爱慕众人的目光。   所以他拉着沉复,也走到了聚光灯聚集的地方。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妖王自然能保证这一天之后不会有任何人骚扰到沉复,也不会给沉复带来任何困扰,他仍然是自己好好保护着的温室花朵,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坚韧地长大。   只是,时霁想要给沉复自信。   带着他走到这里,告诉他,沉复永远都有站在自己身边的资格。这只是娱乐圈而已,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沉复去拱翠宫,去微雨清风楼,去往三界。   他不是隐秘的情人,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他可以站在阳光下,与自己并肩而立。   他们所签订的真实的“包养合约”。   名为誓言。   “要陪他走过这段人生,要让他堂堂正正地活着,要让忧愁远离他的眉梢,要赌上妖王之命护他周全。”   赌上我妖王之名。   护你生生世世。   平安喜乐。   百岁无忧。   时霁的行为给沉复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就算时间过去很久,躺在床上,闭上眼他仍然能想起那天站在时霁身边时所感受到的,一种能够与时霁并肩而行的错觉。   沉复自始至终都在提醒自己,是情人,是见不得光的下贱存在,他甚至怀疑时霁故意把自己带到镜头之下,是怕日后记者拍到乱写,所以用“弟弟”的身份作为遮掩。   但时霁的行为,却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放肆。   时霁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为什么他与自己所听说过的金主全然不一样?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弟弟一样对待?   他想起朱姐曾经说过的,审视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时霁带着自己走到了光下,给自己可以休憩的家,让自己不用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给自己读书的机会,甚至让自己与他站在一起。   尽管以“情人”的名义,他却从未对自己做过什么。   难不成自己小时候救过时霁?这是所谓的田螺姑娘,或是什么动物的报恩?   沉复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时霁这么花里胡哨的,肯定不是田螺,也不会是仙鹤,或许是凤凰或者孔雀那一挂的吧。   他这么想的时候,某处正在玩游戏的孔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是不是又在背地里念叨我。”   打喷嚏的孔雀大声抱怨着自己的师弟颜一隐。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除了颜一隐,也不会有人会在背后偷偷说自己的坏话。   “我没有!时霁你给我闭嘴!我在跟我老公打电话!”   颜一隐捂着收音孔,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兄真是说话办事都不看场合,喊那么大声吓到麒麟了可怎么办?   凶完时霁,他又转过去温言软语地哄着麒麟:“老公,时霁又在胡说八道,吵死了。他还赖在我家里打游戏不走,嗯对,他就是在欺负我。”   时霁也习惯师弟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自己这个师弟,正经的东西没学到,就喜欢添油加醋地在麒麟面前装可怜装无辜,然后骗得麒麟把他捧到天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电话那头的麒麟这次没有着急上火,反而是慢慢悠悠地招呼颜一隐开个免提。   然后中气十足地吼着时霁:“时霁!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跟颜一隐厮混在一起!你是没有老婆嘛!”   这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了时霁的心窝。   他好像真的,没有老婆。   吼完这一句,麒麟觉得满身轻松。   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讽刺时霁的理由。   可是不太对劲啊,平日里这大孔雀一定会威风凛凛地跑来跟自己打个嘴仗,或者是干脆动手大战三百回合,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不对劲。   “哎?时霁为啥不说话了?”   颜一隐抱着胸,一副看戏的样子。   “他现在蹲在角落里用尾羽把自己包裹起来,看起来好像很自闭的样子。”   说完这话,颜一隐就发出了十分狂妄的笑声。   时霁捏起了自己的拳头。   是时候给沉复弄个狐狸毛围脖了。   --------------------   沉复就是很自卑很敏感的存在啦,但是他会努力地去接受时霁的爱的。   求收藏啦~各位宝贝~ 第30章   只不过时霁最后还是没有对自己的师弟下毒手。   这事就翻页过去,沉复照常上班,只不过因为时霁的所作所为,公司里的同事最近对他尊敬了不少。不过之前确实没听说时霁有什么弟弟,这一下子爆出来,公司里面流言蜚语更盛。   有人猜两人是真的兄弟,不然为啥时霁次次都那么护着沉复。   也有人猜他俩不过是地下恋人,宠得很厉害的那种,毕竟这可是沉复喝醉酒说出来的。不过是沉复手段好,爬上床拿了个金主认证罢了。   沉复倒也无甚所谓,他们说他们的,自己平日里忙着上课,来公司也是窝在时霁那里,和他们不打照面就行了。   时霁的本意是好的,带沉复出来见见世面,而且他利用了麒麟的财力,把负面报道全都压了下去。可是他却全然没有考虑过,作为时霁的自己,对旁人的吸引力。   他本就是面容俊美无双,在娱乐圈又有头有脸,追求者自然不在少数。往常在妖界,迫于妖王的地位那些追求者还知道收敛,不敢舞到时霁面前来,可在这讲究自由恋爱的人界社会,那些自以为是的单相思,不敢在时霁面前造次,却将矛头对准了沉复。   冷言冷语地在茶水间讥讽自己是常态,给自己日常工作添堵倒也罢了,还有那种示好地,过来问能不能接受三人行,卑微到连沉复都看不下去。   沉复小心应对,若实在不行,就躲到颜一隐的办公室,图个清净。   “时霁的追求者好多,我来躲躲。”   沉复不好意思地解释着这件事:“时霁为了带我见见世面,但是好像激怒了很多人。”   这虽然有些麻烦,但对沉复来说是甜蜜的麻烦。   毕竟不管时霁之前生活如何,自己是他唯一一个带得到镜头面前的情人。   他倒是还有些自豪。   “师兄就这样,做事有时候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颜一隐放下手里的文件,给他倒了杯水,“这还只是公司里的,公司外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若是再加上三界,恐怕能从妖界排队到天界了。   沉复叹了口气,自己在决定签下包养合约之前,确实没考虑这么多。   “你不理他们就行了,师兄对他们没兴趣的。”   颜一隐怕小孩多想,赶紧补了一句。   沉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自己接下来还有课要上,先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时霁在家。   他今晚不算忙碌,难得有时间陪着沉复。   时霁挑了个搞笑电影,打算带着沉复放松放松。电影两个小时,确实很有意思,对得起网络上8点几的评分。沉复坐在他身边笑得缩成一团,脊背还在微微颤抖,好似一个不留神就能钻到时霁的怀里去。   沉复心里也盘算着这样的计划,若是这个时候滚到时霁的怀里,必然会不留痕迹。   电影结束,时霁下意识去看手机,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他刚拿起,却又将手机扔到一边。   “无聊。”   “怎么了?”   沉复好奇地凑过来问,这才知道是时霁某个追求者,发了张穿着浴衣的照片来调情。可惜是某个合作者的儿子,时霁还不能随意拉黑。   时霁问起沉复还有没有想看的,他最近空闲,可以多享受一些和沉复在一起的时光。   沉复匆忙说着都行,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来到浴室,他这会儿还是不清醒,满脑子都是时霁收到那张照片的样子。   时霁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怎么还会留着那个人在通讯录里。   他一定喜欢的吧,说不定时霁只是在自己面前做作样子,然后背过身去就会跟那人拉扯。他们会聊什么?聊欲望,爱情,还是绮丽的幻想?   光是想到这些,沉复就嫉妒得发狂。   明明自己就在眼前,听话懂事,也好控制。   但时霁怎么就看不到。   于是乎没过多久,刚洗完澡的时霁就收到了这样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沉复只穿着白色的内裤,坐在落地镜前,青涩又害羞地遮住了大半的脸,拍了一张比那个人更露骨,暗示更明显的照片。   他的身材比起第一次见面要更匀称了点,腰腹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全身最让人鼻血直流的是沉复的腿,腿白皙又修长,脚踝的连接处更是旁人难以形容的美妙弧度。   脚趾都因为被热水的浸泡而泛着粉红。   身上还有水渍,看起来是刚洗完澡不久。身上唯一的衣服也是半湿的,引人遐想。   随着照片一同发送过来的,还有沉复的话。   “哥,别看别人,看看我好吗?”   时霁关上手机。   恶狠狠地骂了句:“草!”   红色的妖纹如同爆炸一般在时霁的身上乍现。他立刻扯掉了腰间围着的浴巾,转头再次进入浴室。打开了花洒,让冰冷的水浇在身上。   他妄想用水来浇灭身上的花。   可水的冰冷并不能缓解他身上的炽热。   时霁只能伸手自己解决。   另一边,发完照片之后,沉复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   他很担心时霁会不喜欢,又很期待时霁会不回对自己兽性大发。   但等了很久,他才等到时霁的回复。   “多穿点衣服。”   失望填满心脏,沉复委屈地觉得时霁只把自己当作孩子,又恨时霁是不是真的是块木头,完全没有生理需求。   可他不知道,一门之隔。   浴室的花洒被折断,躺在地上,如同死尸一般吐着冰冷的水。   玻璃隔门碎落,无数的碎片堆在地上。   浴室内的东西全都丢在地上,如同发生了一场不得了的事故。   事故的始作俑者跪在床上,白色长发将他整个人都包裹,红色的妖纹并没有消失,反倒是随着他的呼吸而闪烁着明灭的血光。   白色的尾羽铺满整张床,每一根羽毛上,都沾染着月色的光辉。   发完信息,时霁将手机扔远,将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脸色潮红,额头上排着细密的汗,他像是用尽全力,在忍耐一些事情。   情欲的弦崩了,他要用理智修复。   沉复以为他冷淡。   可他又怎么知道,身边睡着的孔雀,要用怎样的定力,来控制即将溃堤的欲望。   他看不到时霁吞下的药。   他也看不到,时霁的房门上,发狂失控后留下的爪印。   终有一天,要写在他的身上。 第31章   时霁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被一个年龄只有20多岁的小孩撩到失控。   不仅自己撸了好几次,还把浴室给砸了,房门都挠了好几道抓痕,最后还是靠着药物,才把身体里的情欲给压制下去。   自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沉复在他的眼里就是行走的尤物。   那双腿,那双眼,不经意间露出的锁骨,都会让时霁喉咙发紧。   他想要弄坏沉复,让他哭泣,恐惧,无处可逃。   但最终都会因为责任和道德而清醒。   所幸的是自那之后,沉复就没有再出现过明晃晃的勾引。   或许是知道了时霁对自己没有性方面的想象,又或许是一种淡然,沉复努力地扮演好家人的角色,闭口不谈那天晚上的经历。   该怎么说呢,享受当下吧,至少和时霁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活得非常开心。   这段时间,时霁空闲了下来。他会带着沉复到处闲逛,或者待在家里,跟沉复一起烤小蛋糕。   蛋糕的香味浮动在空气之中,爱欲也随之升温。   只是他们彼此克制。   纵然爱意已膨胀,但仍旧将喜欢的话语裹挟着香软的蛋糕吞下。   上次跟同事出去喝酒,沉复错过了一节甜品课。好在阮知年这人脾气好,同意给沉复补课,让沉复找个时间过来。   到了课上,沉复才知道今天这堂课是阮知年特地为自己安排的,来上课的也只有他一人。   往常这甜品课的教室就足够吓人,但因着人多嘈杂,没那么恐怖,但今天就自己和阮知年两个人,沉复多少觉得周遭阴森森的。   “今天的手怎么这么紧张?”   沉复的害怕连阮知年都感受到了,他提示沉复让他放松会儿手再裱花。   “有点冷,”沉复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确实,如果开暖气的话会影响巧克力的凝固,所以教室里的温度还是相对偏低的。   “我去上个厕所,”沉复脱掉一次性手套,准备去休息一会儿。   可刚出门,他就有点后悔了。   一个人来这里上厕所,自己多少是带点疯狂和傻逼的。教学楼的走廊已经破败异常,曾经住过流浪者,也被好事之徒闯入。墙壁上留下他们愤懑的黑色涂鸦,大多都是些标语,叫嚣着自己和世界一同灭亡。   窗户已经破了,在冷风的夜里摇摆着木框,发出如同饿鬼一般的惨叫。   沉复忍着害怕往前走了几步。   可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停车场里的车突然尖叫一声,沉复被吓得不轻,直接抵着墙站住。等了好一会儿没什么动静,这才继续往厕所走。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害怕却惊动了胸口佩戴的项链。   而此时,时霁因为搞错了时间,提前来教室接沉复了。   也因为沉复的情绪起伏,他也放下了手里的手机,侧过头打量起了这栋建筑。   他之前怎么没有注意过,这栋楼的鬼气,如此浓烈。   时霁打开车门。   四周无人,时霁凌空一跃,跃至楼顶。   等站在楼上,一览无遗时,时霁这才注意到,这栋楼的风水,上下颠倒,左右逆转,是极阴。   也就是——   有鬼。   时霁双手合叠,血红色的灵力在他的掌心之中凝聚,最后散成光点,落在他的眼睛里。   妖瞳叠加了一层法术,能够让时霁在短时间内看清楚妖魔的行迹。   他走进教学楼,顺着楼梯往上。   这里属实阴森,鬼气重重。   “哥,你怎么进来了?”   是沉复的声音。   “哦,我来接你。”   时霁转过身去,伸手拉住了沉复的胳膊。   “我刚才去上厕所了,里面好黑啊,挺吓人的。”   沉复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刚才在厕所的见闻,发誓再也不要一个人来这里上厕所了。时霁随意地听着,暗地里却还是在用灵力观察者刚才那股浓烈的鬼气。   他记得刚才明明能探知到那浓烈的鬼气,怎么现在就感知不到了。   隐藏起来了?   有这么强的实力?能够躲过自己的探知?   “你厕所上好了?”   就在此时,阮知年走了过来。   是人类。   尽管如此,时霁下意识地挡在沉复面前,但沉复显然对阮知年没什么防备。   “是啊,厕所好黑,老师你就不能跟学校商量下换个地方上课吗?”   阮知年叹了口气:“说了好几次学校都不理我,我再谈谈吧,对了这位是?”   阮知年的视线落在了时霁身上。   “我哥哥。”   阮知年没有再问,只说没什么事了,沉复可以先离开。   时霁淡淡地笑了下,护送着沉复一起回家。   但他显然并不是会放松警惕的类型,时霁走后不久,银色的蛇从教学楼墙壁的缝隙里钻出来,很快便占领了四楼的所有地面。   它们吐着信子,遵循着妖王之命,搜查整栋大楼。   每个角落,每个缝隙,都不放过。   它们在搜查时,阮知年站在教学楼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喊身后一直等着自己的青年一起回家。   他名义上的男朋友郁赫又来找他,这次许诺,周末会和阮知年一起过。   郁赫描述着他们去爬山,去看花,然后去新开的一家格鲁吉亚餐厅,那里有风味独特的奶酪饼。   他说的话阮知年大多时候是不愿意相信的,因为每一次约会郁赫都会爽约,他总是会被别的情人缠走,然后留下“懂事听话”的自己站在原地等候。   尽管知道如此,但阮知年还是会赴约。   他尽心尽力扮演一个痴情的情人,如磐石无转移一般等待着爱人。   “知年,这次我肯定陪着你,不会再走的。我和她分手了。”   “嗯。”   阮知年点了下头,记忆不禁飘向远方。   他知道郁赫为什么会有时间来陪自己,因为那富商小姐家里人得知了自己的存在,闹着解除了婚约。   他也知道富商小姐家里人接到的电话,是自己拨打的,可怜了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却装着痴情和泼辣,在电话里又哭又闹。   他知道郁赫是个人渣,嘴上说着爱自己,但做的确是伤害自己的事情。   郁赫不过是自认为富二代游戏人间,年轻爱玩,又没结婚,不算犯什么大错。   他把身边的人看得透透的。   可那又怎么样。   正因为如此。   自己才“爱”着他啊。 第32章   虽然没有搜查到任何结果,时霁还是惦记着那日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气。   他决不允许这么危险的气息在沉复身边存在,更何况,沉复那个不告而别的老师相当引人怀疑,如果他就是鬼气的来源,那这个人在沉复身边待了这么久,目的到底是什么。   时霁变着法地问沉复关于阮知年的信息,沉复对他没什么隐藏,说起了之前两个人相处的趣事。   什么阮知年对自己很好啊,有时候还很容易犯迷糊,阮知年有个渣男男朋友啊,经常被气到哭。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听的时霁心里一阵阵的不对劲。   阮知年认识沉复,可比自己要早得多,而且沉复提起他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他心里沉闷的很,转头跟颜一隐说了这件事。   颜一隐正欣赏着自己手里的美甲,对时霁的问题却不屑一顾。   “哎呀,正常啊,人家两个人有共同爱好,而且你看沉复的老师可是有个渣男男朋友哎,这就更惹人怜爱了,大家不是都会可怜出轨被老公家暴的人妻嘛,而且你每次跟我打架之后,麒麟都会更黏着我了,因为他觉得我被你给欺负了。”   惹人怜爱?   时霁记得有一次跟颜一隐打架,颜一隐没有注意,退后的时候被自己的剑气所伤。麒麟看到他伤口流血,立马跑过来给人疗伤,那认真的眼神,到现在时霁都还记得。   麒麟对颜一隐的偏爱和宠溺连自己这个外人都看的有点眼馋。   他想看沉复也这么对自己,呼一呼自己的伤口。   只是自己太强了,又不可能被颜一隐打出伤来,而且现在对沉复来说,自己和颜一隐都还是普通人,什么刀砍剑劈都不合适。   虽说如此,但是时霁好像还有别的选项。   麒麟的这家公司最近捧红了一个新人男歌手。   据说是个选秀出身的歌手,名字叫户枢,长相还不错,唱功据时霁所说,也就那个鬼样子。人红歌不红,也不知道是砸了多少钱捧出来的,还想明里暗里跟时霁比一比高低。   时霁倒也不会被这种人气到,直到这人有天戴了块黄宝石胸针过来。   惊得时霁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那块宝石价值不菲,但在时霁的宝库里倒也不算多么贵重的宝石,只是——那是时霁多年前送给狐族公主,即颜一隐表妹的礼物。   那公主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平日里最爱的就是胡闹。私自跑到人界来,也就算了,还偏偏爱上了一个亡国之君,更痴心妄想为他扛天灾,改国运。   最后同那亡国之君一同死在烈火之中。   千百年的修为也没有抵消她妄图更改天命的代价。   到底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爱得轰轰烈烈,死得也是轰轰烈烈。   自那之后,那枚宝石便失去了踪迹。   时霁未曾想过还有再次见到宝石的机会。   户枢只以为时霁是没有见过世面所以才盯着自己的胸针看,心里不免存了几分高傲,误以为自己也有着能让时霁高看一眼的能力。   时霁也不过只是多看了两眼,随后便放下了这件事。   往事随风,都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宝石是如何沦落到户枢的手里。不过时霁也没有兴趣,他只是不喜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染指,尤其是这样唱歌难听的俗人染指。   两人的矛盾也就此埋下。   这段时间时霁没有什么新的作品,新歌榜单罕见地爬上了其他歌手,歌手不比演员,这些榜单对他们来说相当重要。只是时霁实在是无心于歌唱事业,一是他当明星本就是为了寻找沉复,人已经找到了,自然对这份事业就有所倦怠,二是他现在的要忙的事情太多,沉复的身体,邪祟,再加一个鬼气,他当真无力负担别的。   另一边,有了作品和人气之后,户枢的脾气也就不再收敛了,见着时霁也就不再好好地称呼前辈了,甚至堂而皇之地要把时霁比下去。   刚好最近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策划,要让时霁和户枢一起合作一首新歌。   时霁的经纪人没有拒绝,坊间一直传闻两人关系不好,如果合作一首歌刚好也能缓解粉丝之间的矛盾。时霁倒也同意,他心里有着自己的计划。   沉复不是对他那个被渣男男朋友欺负得够呛的老师有好感吗?那自己如果被别人欺负,不知道沉复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说到底就是只自负自私又爱炫耀的大孔雀,用尽了手段也要让沉复把目光全都放在自己身上。   合作的过程自然是不愉快的,户枢看到策划方案的时候就知道,这次时霁要来给自己做配,他心里高兴得不行,说话做事也都多了份傲慢。   冲突发生在某个下午。   在这个天气逐渐转暖的季节,沉复穿上了时霁给自己买的春装。   黑色的夹克衫,背后绣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   可他是个坐不住的,这段时间时霁放松了对他课业的管束,他便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乱窜,一会儿帮着活动策划搬材料,一会儿帮着行政分发下午茶。   他又怕热,脱了外套放在会议室。   时霁和户枢等会儿会来这个会议室开会,沉复赶紧给时霁泡茶,他记得时霁夸了一次他泡茶好喝,从此之后,只要是时霁需要喝水的地方,他都会提前给人泡好茶水。   时霁还没到,户枢和经纪人先来了。   看到时霁没来,户枢的火气就有点烧起来了,他认为这次合作是以自己为核心,那自然是不能让时霁压了一头,现在好了自己早来了几分钟,还得坐在这里巴巴地等着时霁。   他就像是个吃了炸药的瓷器娃娃,易燃易爆炸。   时霁没来,他自然就拿时霁的助理出气。望见沉复的外套从椅背滑落到地上,就当作没看到一样,抬脚踩了上去,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印记。   等沉复倒茶回来,看到自己的衣服上一个偌大的鞋印,气不打一出来。可他也不知道是谁弄的,只恶狠狠地看着户枢。   “你看我干什么,谁让你的衣服挡了我的路,”户枢的话语里还带着洋洋得意的味道,“自己不好好收着还好意思怪别人。”   沉复心疼,赶紧拍掉了上面的灰尘,穿在身上,再热也不肯脱掉。   没过多久,时霁赶了过来。   时霁并没有为此道歉,只是说了句:“久等了。”   “您真是个大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户枢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样子看得沉复心烦。   “可您最近也没什么新歌,粉丝也走了不少吧,怎么还这么忙呢?难不成是忙着社交?”   时霁侧过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这个年纪了,还出来卖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沉复一个巴掌呼了上去。   吓得连时霁都睁大了眼。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招惹的户枢,让户枢欺负欺负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去找沉复哭惨,让沉复呼呼自己的伤口。   不为别的,就是觉得沉复这人爱心泛滥,分给别人不如分给自己,毕竟自己多多少少,算他一个哥。   可时霁却忘了,沉复向来软弱,这段时间却被他宠得有点无法无天起来。他虽然乖巧听话,但是向来把时霁放在心里最高的位置。若是有人对时霁出言不逊——   就会像现在这样。   “我让你特么嘴巴不干净!”沉复直接给人摔在了办公桌上,一手桎梏着户枢的手,一手掐着他的脖子,“说谁出来卖呢?你再给我说一句?”   他异常凶狠,连眼神都像是暴戾的孤狼。   旁边两个经纪人都差点拽不住他,最后好不容易把人给拉开。   “时霁!你的人打我!我要去网上揭发你!”   户枢骂骂咧咧地捂着脸:“我现在就去调监控!你给我等着!”   他像是终于抓住了时霁的把柄一般。   沉复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他低着头走到时霁面前认错。   也不知道这件事会给时霁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如果真的让时霁声败名裂的话,那自己真的是玩死不足惜。   “他没有证据。”   “可是他要调监控。”   “监控坏了。”   妖王陛下回头看了一眼角落上的监控,红色的妖瞳刹那展现,摧毁了机器的核心,连带着链接的主机。   沉复不明所以,但总觉得自己是不了解公司内部的情况的,或许这里的监控从一开始就是个摆设。   他晕晕乎乎地被时霁拉出了会议室,带到时霁的办公室里擦药。   望着这人肿起来的小手,时霁不觉有些想笑。   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站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   本想着让这人给自己呼呼伤口,现在好了,给他呼呼其实也不错。   “下次不许打人了,手都红了一大片。”   时霁看着沉复白皙的手背上染上了红色。   他下意识地抓着沉复的手,在嘴边吹吹。   沉复低着头,脸和手一样地红。   只要一伸手,自己的指尖就能碰到时霁的唇。   他真的好想,伸手——   掠夺他的吻。 第33章   时霁靠在玻璃护栏上望着窗外。   天空如同裙摆被夕阳燃烧殆尽,即将登场的是堆砌的灰烬与漆黑的烧痕。   他手里拿着的是沉复自己调制的柠檬水,蜜渍柠檬片配上百香果,加上冰块和薄荷,这是属于夏季的清凉与脆响,却因为时霁的喜欢而提前季节到来。   这本是相当合适的配色,如果时霁的杯子没有贴满粉色的水晶的话。   时霁还在回忆着那天在会议室里,沉复伸手打人的样子。   平日里那么乖巧的孩子,居然还会有发火的时候,而且生气时气鼓鼓的脸颊,看起来特别软乎,特别可爱。   这才是他时霁的师弟,有脾气有性格,遇事能动手绝不忍着。   说起来时霁当初拜入君子国国主们下,还曾经纠结过,他以为君子国的人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换而言之,没有什么脾气秉性,遇事能忍就忍。可真的见到师父时,时霁才知道所谓的君子,并非是一忍再忍的怂包。   只是知书达理所以比旁人多了份从容不迫。   但若是真的被欺负了,也向来是佩剑以明德。   沉复那日的举动,到还真有点师父的气魄。   他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那反射了柠檬黄和薄荷绿的透明结晶,此刻看来,却比价值连城的珠宝还要让人动心。   “要再加点水嘛?”   沉复端着水壶走了过来,他看时霁的杯子快喝到底了,就想着给他加点。   “不用,我等会儿有事出去一趟,”时霁把杯子递给他,“你在家里要乖乖的。”   “嗯嗯。”   沉复接过杯子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期待时霁的一个摸摸头。   但是时霁显然没那么懂情趣,他只是把杯子丢给沉复,然后收拾东西出门去了。   沉复有些落寞。   他没有为今晚做任何的计划,时霁走后则更是寂寞。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颜一隐找上门来。   颜一隐自知今晚妖界有集会,身为妖王的时霁不能缺席,便猜到今晚沉复必定落了单。刚好麒麟也不在自己的身边,就换上了一身软萌的lolita,拉着沉复要去夜场蹦迪。   沉复之前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打工的,自然知道里面有多混乱,他不愿去,可拗不过颜一隐的软磨硬泡。   算了,到底是两个成年人,总归是有个照顾。自己到时候少喝点酒,然后看顾着颜一隐就好。   他刚好也有事情想问颜一隐。   两人在去夜店的路上,沉复问起了时霁之前的感情经历。   他并非是嫉妒,只是好奇时霁到底是喜欢什么类型的人。自己虽不能得到时霁的喜欢,但多少想努力往上靠靠。   提起这个,颜一隐就有得说了。   他当然可以编排时霁有求之不得的白月光,看沉复吃醋,为两个人的感情之路再添点绊脚石啥的。或者是把时霁形容成放荡不堪,夜夜笙歌的浪荡公子,让沉复对他心生厌恶,自己好吃瓜看戏,不亦乐乎。   只是,颜一隐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师兄,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暖心的人,好不容易抓着个沉复,他也懒得给人搅黄了。   “我这师兄是个冷情冷心的人,自荐枕席者倒也不少,但都被他赶走了。他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有的还衣衫不整,穿着放荡,他就直接给人踢出门,丝毫不顾及对方的颜面。时间长了,愿意爬床的人就少了。”   “你还不了解时霁吗?他自认为美貌天下第一,跟谁睡都是他吃亏,斤斤计较的,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所以是个寡王。”   还是个寡了几百年的寡王。   这话真不是颜一隐夸张,当年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想爬时霁的床,丝缕不着,满眼勾人地看着时霁,结果被时霁直接扔出了门外。   颜一隐还取笑过他,送上门的肉都不吃,师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长得没我好看,我为啥要屈尊降贵地去睡他?”   颜一隐真得懒得吐槽他,这三界之中能跟他比比美貌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若是还要加上身份地位,根本无出其右。   可如今看了沉复,颜一隐总算明白,所谓的标准,所谓的吃亏与算计,说到底都是没有爱。   若不是爱,自己的师兄望向沉复的温柔与缱绻,从何而来。   又为何一次一次地降低底线,低下孔雀傲慢的头。   只是师兄是个木头,而沉复——   太过自卑罢了。   颜一隐乐得看他们之间的拉扯,人间太无聊了,不磕cp就更没有盼头了。   听颜一隐这么说,沉复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好像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情,爬床,给人发自己的果照,还刻意往人怀里钻。   “你要是干了这些事,他还没把你扔出去,说明他多少在心里还是有你的位置的,”颜一隐打量着沉复的表情,看小孩眼角带羞涩就知道这人肯定干过不少勾引时霁的事,而且估计还没成功过。于是颜一隐补了一句:“时霁是个慢热的人,你多担待点。”   言下之意,再接再厉。   “嗯嗯。”   “他这个人就是嘴硬,其实只要是不讨厌,他都喜欢的很,你看他从来都不说自己喜欢唱歌,但每次去活动去录音室,不都是他最积极。”   颜一隐煽风点火,沉复一点就着。   在泡孔雀这件事上,两个人倒是登对。   到了夜场,颜一隐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了卡座不说,还尽拣贵的酒点,说不喝完就打包带走。他面容姣好又出手豪迈,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没过多久来找颜一隐搭话的人就排起了长队。   他来着不拒,玩骰子,蹦迪,行酒令都可,但唯独不会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交出去。那些帅哥美女对他示好,他也只是摇头拒绝。沉复坐在一边喝着旺仔牛奶,在这个喧嚣热闹又迷幻的场所里,格格不入。   与他一样格格不入的还有夜场的保安,沉复之前在KTV工作的时候曾经来过楼上的酒吧帮忙,夜场的保安大多数时候都是有家庭重担的中年人,为了钱才来这里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旁人喝酒正酣的时候,沉复瞅见一个大叔蹲在角落地落寞地抱着拉面碗吃饭。   酒吧喧嚣的音乐,纵情声色的氛围都与他无关。   如果没有时霁,自己也是这样,感受不到生命的温度与美好,只是在活着与自杀之间反复挣扎。音乐,热情,放纵都与自己无关,仰着头呼吸每一口空气都已经是极限。   那样灰色的世界里,时霁闯了进来,成为唯一的色彩。   而后,自己居然恬不知耻地站在了时霁的身边。   何等的幸运,又何等的不要脸。   沉复拿了瓶旺仔走了过去,他编着谎言说自己和大叔曾经是一起打工的同事,大叔虽然记不得却还是笑着点头。然后再来一句好久不见了,吃饭是吗,我这儿刚好有瓶牛奶,我请你。这样的客套和寒暄,看起来也不算有痕迹。   然后再装作很忙一样回到颜一隐身边。   沉复的心还在砰砰跳,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对别人温柔一点,善良一点。   像时霁对自己那样。   沉复不得不感慨自己当真是从时霁那里收获到了很多的糖,所以才能想着把甜分给别人。   能够对旁人一直温柔的人,一定是因为,他们从某些地方收获到了足以填满整个身体的爱吧。   回去的时候颜一隐也玩腻了,他来就是放松的,可是却并没有找到放松的感觉。嘈杂的环境和不断涌来的男男女女更是让他觉得厌烦,他想上个厕所,然后就离开。   这里的厕所不分男女,沉复就站在门口等他,没过多久颜一隐出来,身后跟了几个男人。   这里人多,沉复一开始也没在意,以为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要走的。   颜一隐喝了酒,沉复不会开车,两人就站在车边等代驾师傅。   “你怎么不学开车?”   颜一隐有些好奇,这不都已经是现代人的生存技能了吗?连自己和时霁这俩千年老妖怪都学了,沉复怎么没学。   “我害怕那个。”   “有啥好怕的?”   “就是害怕,以前看到过车祸现场,所以不敢——”   颜一隐没再难为他,也没深究。   沉复舒了口气,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而是自己家里没钱,省不出交学费的钱来去驾校。   他尴尬得想换个别的话题,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那几个跟着颜一隐的男人走了过来。   “嘿,小姐姐,回家啊,要不要我送送你?”   “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这么秀气,是个男的吗?”   “跟哥哥们换个地方玩啊,继续喝。”   那几个人上来就把颜一隐围住了,还用身体隔开了颜一隐和沉复。   这种情况在夜场附近也不少见,沉复赶紧伸手准备抓住颜一隐的胳膊,可一个男人横在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我们跟你女朋友聊聊天,别这么小气嘛。”   “后半场什么安排啊,小姐姐?”   有一个男的直接上手,蹭了下颜一隐的脸。   沉复急得直跺脚,大喊着再不放开自己要报警,可颜一隐却不慌不忙。   “后半场当然是睡觉啊?”   几个男人没想到颜一隐还挺上道:“好啊,哥哥们带你去睡觉。”   “就在这里睡吧,”颜一隐眯着笑,醉眼迷离。   他当真是千年的狐狸,一颦一笑,勾人不已。   尤其是这样甜美的装扮,这样圆润的梨涡。   看得几个男人,呼吸都粗了起来。   直到——   颜一隐的手放在自己的裙摆上,毫不犹豫地掀了起来。   “草?男的!” 第34章   颜一隐,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   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掀自己的裙子啊!   穿裙子的男孩子也不可以!   沉复现在脑子混乱得很。   “这样子不好啊,被别人占便宜了,而且——”   那几个男的却是被颜一隐吓跑了,但是一点都不爽啊,就应该痛扁他们一顿!   “他们得到了相应的惩罚,”颜一隐整理着裙子上的蝴蝶结,“别生气啦,赶紧回家吧。”   颜一隐自然不会透露,他是上古的大妖,睚眦必报,以牙还牙才是他的本性。   那几个男人被吓跑之后,迷迷糊糊之间跑到了附近另一个酒吧,在门口他们撞上了另一群男人。酒吧的门口贴着彩虹色的徽章,挂着彩虹色的灯光。只可惜,这家酒吧的名声不是很好,尤其以同性之间的性侵犯为名。   于是第二天,一群妄图在酒吧门口捡尸,常年性骚扰女性的男人,被gay吧的醉汉轮奸的新闻上了热搜。   “大快人心”“恶有恶报”成为了出现频次最高的词语,这条新闻从诞生之处似乎就注定了会成为社会沙雕新闻,迷惑新闻大赏的候选。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看到新闻的麒麟,自然猜到了是颜一隐干的。他嘟囔着不满颜一隐背着自己去夜场的行为,在得知了颜一隐掀开裙子吓跑流氓的行为后,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别生气了宝贝。”   颜一隐从背后抱住了麒麟。   “可是他们看到了,”麒麟生气的点不在于此,“明明是我的东西。”   “幻象啦,怎么可能掀开裙子就看到,我也是要穿打底裤的好吗?”颜一隐咬着他的耳朵,声音逐渐压低,变得更加魅惑,“没有被别人看到,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   沉复被带到夜场的事情自然也引发了时霁的不满,虽然知道沉复之前的工作地点与此毫无差别,但时霁还是担心沉复会在那些地方遇到不好的东西和不好的人。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颜一隐靠在沙发上,“怎么你觉得我还对付不了区区几个人类?再说了,你的宝贝你自己不看紧点,倒还来怪我。”   “我——”   时霁还真不知道怎么回话。   因为他被颜一隐的那句“你的宝贝”震惊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对沉复存着那么一些有的没的的心思,只是——   时霁着实害怕师父的坟头草。   时霁赶紧换了个话题,说起了那天送沉复去上甜品课时遇到的鬼气。   “鬼气,邪祟,这城市还挺有意思。”   颜一隐的调侃却给了时霁另一种思路,鬼气与邪祟是否能联系在一起?不然为何会同时出现?   想到这里,时霁居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若是这两种怪异的存在能够被联系在一起,那么——   如此看来,确实有必要查一查沉复的那个老师了。他虽然只从那老师身上探查到了人类的气息,谨慎如时霁,却无法完全排除阮知年的嫌疑。   可就在时霁千方百计想要打听阮知年的情况时,这人却送上门来了。   故事要从麒麟的这家经纪公司说起。   这原本是一个小型的实验地,是仙官为了观察人界的喜怒哀乐旦夕祸福而设立的。当初建立的时候时霁还很好奇,以往神明与人类的链接都是通过庙宇祠堂来达成,怎么如今倒好,要成立什么娱乐公司。   “追星不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粉丝的狂热与信徒的虔诚又有什么区别?”   麒麟的话让时霁不得不服,感慨神明永远是最了解和贴近人类的。   既然是娱乐公司,那就得有相应的活动。时霁虽然火,但是毕竟是妖王身份,大忙人,不可能全职干这个,只是偶尔在公司财务报表难看的时候出来遛一遛。公司扶植的其他艺人又多少带点一言难尽,最近更是青黄不接,麒麟眼看着自己的试验场就要倒闭了,求着时霁去上个新节目,帮忙带一下新人。   这种要求时霁当然不会答应,他可是妖王陛下,怎么可能会受天界管制。   只是当颜一隐嬉皮笑脸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如果不帮这个忙就把时霁小时候玩泥巴,还把泥巴糊在脸上的破事告诉沉复时,骄傲的妖王立刻放下了自己的尾巴。   别人都好说,可他不想在沉复面前丢脸。   毕竟沉复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一个温柔,冷静且强大,审美高的完美金主,自己当然不能让沉复失望。   “好,我答应你,我刚好也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时霁忙着给自己找补。   颜一隐可没空搭理,他只要自己的亲亲老公别为了这些破事烦恼就好。   回头时霁把这件事告诉了沉复,沉复还小小地兴奋了一把。   要知道时霁向来都是综艺绝缘体,这次居然愿意参加综艺,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跟着时霁去别的地方旅行了吗?再一个,他也挺好奇那些综艺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如果时霁是演员就更好了,沉复真的很好奇那些动作大片的特效是怎么做的,片场的氛围又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这会儿兴奋没多久,就被时霁压着去学习了。   “哥哥你今天眼睛很好看!”   “这招用过了。”   “哥哥你今天皮肤状态很好,我给你泡个茶你补补气血!”   “沉复你给我好好学习!”   沉复被时霁提着后脖颈压在了课桌前。   没想到拍马屁这一招在时霁面前,彻底失效。 第35章   沉复吭哧吭哧学了半个小时,又实在提不起劲,时霁押着他,才算把最近的这一章看完了。   所以每次沉复在网上看到那种,如果偶像能监督学习,我早就全班第一的说法时,都只能暗自摇头。对偶像的喜欢不一定是天生的,但对学习的厌恶可是与生俱来的。   “你太不乖了。”   看沉复又走神,饶是时霁的好脾气也有些受不了。   可他从自己的词语库中,唯一能用来训斥沉复的词语,也不过就是“不乖”。   可这句话却像是打在沉复的脸上。   他害怕。   这段时间时霁太过宠爱自己,以至于让沉复产生了一种,他们不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玩过泥巴躲过猫猫的兄弟。   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总是会被时霁的温柔所蛊惑,忘记了自己在时霁面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不过是听话和乖巧。   时霁对自己已经足够温柔了,为什么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他真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情人,还没学会撒娇,就已经开始索要。   沉复低下头去,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就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去了。   时霁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他不能再惯着这小孩了,一点都不像样。   “你好好写,我不打扰你了。”   时霁推门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纸笔摩擦的簌簌声。   沉复的字迹越写越缭乱,写不出来就自责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责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蠢?   从小到大,就没有在学习上有一点可取的地方。   他知道时霁为自己好是真的,可学不下去也是真的。   时霁在门外坐着,随便翻了下手机,看了几眼新闻和消息就烦躁地扔到了一边。因着沉复胸口佩戴的项链的缘故,沉复的任何情绪都能够准确无误地传递到自己这里。   他的烦躁,自己也感同身受。   只是他对自己的定位,更多的是哥哥,而非宠溺无度的恋人。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因为学习的事情闹得不开心了。   沉复倒也算是努力,只是有时候努力并不能弥补天赋之间的距离。   时霁揉了下太阳穴。   可自己终究不能这么惯着他。   时霁铁了心这次不能再放任沉复如此任性,可又按捺不住想要去看看沉复的想法。   他这边天人交战不知多久,直到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沉复低着头抱着作业走了出来,他虽然隐蔽得好,但时霁还是能注意到小孩的眼圈已经红了。少年心气终归是不认输的,他吭哧吭哧还是把改写的作业写完,交给时霁检查。   他低着头的模样,看得时霁心痒痒。   算了,他懒得去检查对错,只要小孩别跟自己闹别扭就成。   时霁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沉复的头。   沉复抬起头,一下子委屈了起来。   “我写完了。”   “嗯,我看了,很棒。”   “以后我会听话。”你不要说我不乖好不好。   时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伤到了沉复。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用道歉,我知道哥是为了我好。”   沉复只是恨自己不够聪明罢了。   他哪里舍得对时霁生气。   “明天我有空,带你出去玩?”时霁坐在了沙发上,示意沉复坐在自己身边。   一听到出去玩,沉复的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   只不过沉思片刻,他倒是想到了一个目的地:“我想回家一趟。”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上次回去好像还是半年之前。沉复虽然与父母关系不亲不近,但本质上还是个挂念父母的人,很久没回去他倒也甚是想念。   这话提醒了时霁,这段时间时霁一直派人监视着沉复的老家,他的母亲不过是个普通人,父亲却不见踪影,这边的跟踪没有进展,之前颜一隐就曾建议过要不要跟着沉复回去一趟,但时霁念着沉复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就没有提。   如今倒好,沉复主动说起来了。   “可以,我送你回去。”   时霁也要跟自己一起去。   这出乎了沉复的意料。   这样的大明星跟着自己回去不会引发什么骚动吗?而且时霁最近很闲吗?自己的老家没有知名的景区也不是什么繁华的都市,时霁不会觉得无聊吗?   问题太多,大脑宕机,就在这被疑惑塞满的瞬间里,时霁已经把明早几点起,从哪条高速开车过去给计划好了。   沉复的家不远,开车过去也不过就2个小时,来回一趟累是累了点,但多少能在一天之内赶回来。   时霁没有给沉复拒绝的机会,交代好了事情就回房间洗漱睡觉。   直到第二天坐在车上,沉复都还觉得是一场梦。   时霁居然要陪自己回家。   搁在往常,自己想都不敢想这种事情。   时霁从家里的仓库中取了几件补品,算作是第一次到沉复家的伴手礼。   两个人一起,回家。   沉复昨日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两个人像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这会儿要回家省亲。   沉复生长的地方是个小县城,青山绿水,空气清新。生活节奏慢,到处都能见到支着板凳下起聊天的老爷爷老奶奶。   许久没回家了,沉复多少有些兴奋,冲着车窗外的景物一一跟时霁介绍。   那是他读小学的地方,那是他经常买早点的地方,那是他看病的地方。   他恨不得把家乡唯有的那几个优点掰开了揉碎了,捧到时霁面前。   时霁耐心地听他说话,停车靠在路边,然后跟着沉复的指引爬上斜坡,斜坡之上,就是沉复长大的地方。   他有童年,有出生证,有父母。   沉复作为一个人类,长大。   这都是时霁能够获得的消息。   但也有他无法得到的消息。   敲开一扇铁门,这块房屋都是平房,沉复的父母常年租住在此,房子破败不堪,但胜在一个月不过230块钱的房租,所以一直住下去了。   门内没有人答应,沉复就拿了钥匙开门。   母亲似乎上班去了,沉复熟练地给时霁准备拖鞋,给他倒水,去冰箱里翻找还有没有待客的水果。   他把时霁当作了客人。   可时霁并不这么觉得。   他只觉得这里是牢笼,暗藏着玄机,将自己的师弟锁在人类的身体里这么多年。   家里不大,客厅和卧室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和厕所又在另一段,中间隔着破败的水泥地面,偌大的缝隙里挤满了青苔。时霁往客厅走去,这里确实很乱,让时霁第一次意识到了狭小逼仄的空间给人带来的压抑感。   一张床就这么突兀地摆在客厅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红木衰败的柜子,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桌子。   水泥地面也不是很干净,上面还有没扫干净的瓜子皮。   沉复让时霁坐下休息,时霁看了一眼只能露出苦笑,这要坐在哪里?   “我之前睡在客厅的,你要不坐在我床上?”   沉复被时霁带回家的那一天,他看到那个温暖的卧室时,其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哭出来。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己的卧室,都是睡在漏风的客厅里。家里就一间卧房,自然是父母来睡,而自己就住在客厅。他没有所谓的秘密基地,也没有可以安静学习的地方。   到后来就算自己出去打工赚钱,也为了省那一个月的工资,而不得不与他人分享一个房间。   时霁看了很是心疼。   这床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很不结实,而且很小,沉复虽不如自己高大,但怎么说也是成年男性的身材,挤在这样的地方睡着,恐怕连手脚都伸不开。   家里没有水果,沉复想出去给时霁买点,不远就有个水果铺。   时霁本不想让他麻烦,但这小孩格外热情,话还没说完就跑了。   这倒也好。   之前时霁曾吩咐过手下来调查这间房子,当时手下告诉自己并无异常。   时霁不太放心,既然有机会,那自己当然要亲自看看。   趁沉复不在,他布法结阵,以天命罗盘来探测此处的灵力。   妖王出手必然不同凡响,不过眼皮功夫,罗盘震颤,发出骇人的怪响。   顺着怪响寻去,时霁打开了客厅里的红木柜子。   柜子里有个扎紧的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牛皮纸包裹的药丸。   捻起一颗往鼻前轻嗅。   时霁在心里暗叫不妙,是镇魂散。   这大多都是给阴间那些不听话的厉鬼吃的药,用以平息魂魄怨气,怎么会出现在沉复的家里?   就在这时,沉复提着草莓回家。   他感慨到底是小城市的草莓便宜,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可以多带几盒。正说着笑,回头望见时霁拿着自己的药。   “怎么了?”   时霁迅速反应过来:“我听到动静以为有耗子,就打开看看,不好意思。”   这倒也是常有的事,沉复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们家就是这样。”   “这是你的药?”眼见着自己的谎话应付过去,时霁赶紧问起了这镇魂散。这玩意儿是安厉鬼之魂的,沉复闲着没事吃这干啥?   “对啊,我爸给我买的,说是强身健体的,我感觉我爸肯定是被那群卖保健品的给骗了。再说了天天吃药,哪里吃的起,我就趁他不注意,偷偷留着不吃。”   沉复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   时霁捏着药丸,他一个没控制住力道,捏碎了一个。   所幸沉复没看见。   这药凶狠异常,是地府鬼王教训厉鬼的便宜法子。有些怨念太深的厉鬼地府难以控制,就给他们上这种药来镇魂。   给沉复吃这个药,就像是给正常人打镇定剂一样,副作用无穷。若不是沉复阳奉阴违地吃,再加上君子国太子的魂魄本就强悍,那么如今的沉复大概就是个三魂丢了两魂的活死人了。   他们竟狠得下心——   “不过我这段时间就没吃了,太忙了,搞忘了,当时搬家的时候就给弄丢了。”   沉复越是轻松地解释这件事情,时霁的心就越痛。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沉复?怎么可以。   “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沉复看母亲迟迟不回,就赶紧拨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很不耐烦,听到沉复说回家了,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沉复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这来回的路费不花钱吗?还把客人带到家里来,招待客人又是一堆破事。   沉复小心陪笑,生怕被时霁听到了。   可时霁哪里听不到,他是妖。   看来自己的宝贝在这样的环境里,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和注意。   凡人从他身上计较钱财,非人从他身上计较灵力。   在遇到自己之前,他活得像一块被苍蝇啃噬的腐肉。   挂掉电话,沉复还是露出那副无所谓的笑脸,说母亲不太方便,自己带着时霁去下馆子。   他拉着时霁去了当地一家经常办酒席的酒店,他吭吭哧哧点了一堆特色菜。   钱是从自己多年积攒的账户里出的,吃完这一顿,估计小金库就没什么钱了。   以后如果时霁真的对自己失去兴趣,又不肯给一笔不菲的分手费的花,那么自己恐怕真的要流浪街头了。   可他就想这么做。   他想给时霁最好的。   他世俗地跟时霁介绍家乡的特色菜,像热情的东道主一样给时霁倒饮料夹菜。   他越是这样成熟和小心,时霁的心就越痛。   当初为什么不早一点,再早一点。   君子国或许就不会覆灭,沉复或许就不会失踪,他们之间,就没有这错过的岁岁年年。   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王端起了碗筷,夹着菜送进嘴里。   心里苦涩得咀嚼不出任何味道,但时霁却违心地说好吃。   这一趟旅程太苦了,总归得得找点甜头。   “我给你盛汤,”沉复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后悔自己确实点得有点太多了,“我好像点多了。”   “刚跟你说过了,你不听,”时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让自己暂且把这些破烂事都跑到脑后,“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吧,还挺好吃的,可以再吃个几顿。”   “不行,吃剩菜对身体不好。”   “也对,那拿给颜一隐吃吧,他身体好,你还可以顺带问他收点餐饮费。”   “嗯?”   于是乎在时霁强硬霸道地把剩菜塞到颜一隐手里还不要脸地要收2000块钱伙食费,不给就告诉麒麟颜一隐背着他跟别人打情骂俏的时候。   颜一隐怒骂道:“我什么时候和别人打情骂俏!”   “我血口喷人啊。”   “时霁,你给老子滚!”   颜一隐边骂边把钱塞到了时霁手里,钱事小,把麒麟惹生气了自己还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哄回来。   “靠,师兄!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是你俩爱情的牺牲品!” 第36章   “沉复的家里有镇魂散,他那个父亲应该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时霁把那天在沉复家里查到的情况同步了颜一隐,听完这话颜一隐靠在沙发上,气极反笑:“认贼作父啊这是。”   时霁没心情去开这样的玩笑,只是恨不得把那个房子连同沉复的那对伪父母一起给扬了。   但现在还不行,沉复的身份至关重要,时霁不能随意揭露,再一个,能弄到安魂散的并非等闲之辈,自己差人许久都没找到沉复父亲的下落,要是再打草惊蛇,恐怕很难抓住这人。   可一想到沉复差点死于那镇魂散,时霁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除此之外,他还因为另一件事心中郁结。   他在那柜子里找到的,不仅仅是镇魂散,还有一本日记。   在那又脏又旧的橱柜里,这本日记,异常的干净整洁。   是沉复的字迹。   时霁并非有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只是意识到是日记的时候,已经翻开了。   然后就看了下去,越往后越止不住,越往后越心痛。   日记并不是一日一日写的,更像是心情随笔,跨越了至少十年的岁月。   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漠视,贫穷而带来的歧视。   字字句句,都诠释着四个字:他不幸福。   这些时霁早有了解,也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他不了解的,是少年对自己纯粹而真挚的向往与崇拜。   时霁出道五六年,他就喜欢了五六年。   沉复会认真地把歌词抄写好,然后夹在日记里面。《焰火》《难回》《白色大地》,他把自己的歌几乎听了个遍,然后认真地写下感悟。   “时霁唱歌的时候很温柔,我想成为和他一样温柔的人。”   “时霁的下个专辑是明年的三月份,要好好地活到那个时候。”   “我想去看一场时霁的演唱会,在死之前。”   时霁这才知道,他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一根名为命运的蛛丝关联了起来。   他为了找沉复成为歌手,沉复因为他的歌坚持着活了下来。   该说这是命运的玩笑。   还是他们本该如此。   一次次错过,一次次相遇。   为了对方,用尽全力。   时霁脸色不好,颜一隐也就不跟着开玩笑。   他大约能猜到时霁因为去了一趟沉复的家里而伤感,要不然也不会在从沉复家回来之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许久都不肯出来。   颜一隐叹气,当时时霁的状态啊。   像是丢了一百万颗鸽子蛋红宝石一样。   关于沉复的事情时霁不想多提,一方面是保存沉复的隐私,另一方面就是,自己的事情终归还是要自己处理。   他主动跟颜一隐提了综艺的安排。   行程已经大概定下了,只是在带不带沉复过去这件事上,两个人有些不一致。   时霁本想让沉复留在家里,让他多休息。从老家回来之后的沉复心情也很低落,跟着自己再跑剧组拍摄着实不妥,倒不如待在家里跟着颜一隐到处逛逛。   死狐狸别的不好,但游戏人间事一把好手,比跟着自己时时刻刻为自己考虑要好。他总觉得,沉复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的。   颜一隐却不同意,非要时霁把人带走。   他倒不是为了撮合沉复和时霁,而是这段时间麒麟陪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带着沉复,可不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巨大无比的电灯泡。   “师兄,你贵为内门弟子,本就是应该承担教育师父亲子的职责的,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颜一隐跟在时霁身后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时霁喜欢什么调调吗?只要一个劲儿地不要脸地吹捧他,这人分分钟就被带沟里去了。   可时霁还是不肯松口。   直到沉复自己说出想去综艺拍摄现场玩,时霁才没再拒绝。   “那就收拾行李吧。”   沉复欢天喜地地跑去收拾东西,颜一隐跟在时霁身后,没忍住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耐心,我就没这样的待遇,小时候师父让你监督我背书,我不肯,你就把我的尾巴绑在树上,直到师娘过来把我放下来。”   “谁让你不听话,小时候可是你哄我用泥巴把花粘在尾巴上的。”   颜一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师兄。   “行了,这孩子敏感,你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但你此刻若是避开他,会更让他难受的,”颜一隐拍了下师兄的肩膀,“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好好出去散散心,他现在在你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提醒着时霁,沉复太过自卑敏感,旁人的一粒砂于他而言就是一颗埋进心头肉里的小石子。时霁若是一直拘泥于过去未曾救下沉复,沉复差点死掉这些事情里,伤害到的,反而是现在的沉复。   “我知道了。”   --------------------   作者想要抱抱~ 第37章   时霁装作不经意地答应,但又小心提醒自己,不能再过度自我,忽视了沉复的感受。   沉复贴心,把远行需要的行李物品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没让时霁费多少功夫。两个人一同前行,提前去现场做好准备,收拾好行李,节目组的PD过来带时霁到处转转,熟悉环境。   综艺的拍摄大多是有剧本的,虽然不会像电视剧一样对每个动作,每句台词都做好规定,但大概的流程设计,都是非常清楚明晰的。   这次时霁体验一次甜品制作,听说还请了个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甜品师来亲自教学。时霁听到PD说出这样的安排时,脑内浮现却是某个不忙碌的下午。   阳光盛满客厅,沉复蹲在烤箱前。他不太会计算具体的时间,只是通过透明的烤箱门来观察食物的变化。从流体变成固体,从奶白变成焦黄。当他拉开烤箱盘,那诱人的面包香夹带着榛子和可可的香味盈满整个空间。   当时霁打开房门闻到这样的味道时,他总有些可惜,为什么人类还没有制作出这样的香水,能够将这个瞬间藏进小小的香水瓶,成为永恒。   PD介绍完流程,又开始说起了这次的嘉宾。   ”除了那位甜品师和您之外,这次我们还邀请了韩辰辰和王嘉染。”   PD噼里啪啦地说着能够请到这几位嘉宾不容易,他们幕后的工作多么辛苦,您几位能来真的是蓬荜生辉,这次节目的收视率一定会大爆的。   沉复望向时霁,时霁却一脸淡然,好像很高冷,很无所谓的样子。   等PD走了后,时霁才把沉复拉到一个角落里问了句:“他刚才说的都是谁?”   沉复就知道时霁肯定是不关心这些新闻的,也亏得他能装出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自己还以为他什么都知道。   怕时霁出丑,他耐心地跟沉复解释刚才PD说的都是谁。   韩辰辰是体操运动员,拿过很多次金牌,现在退役了。他挺有观众缘的,所以经常出现在电视综艺里。电视上看起来比较随性,也很好相处,老好人一样的性格。   至于王嘉染,是新生代的女演员,长相挺甜美的,经常出演偶像剧。出道这么多年没什么绯闻,但是——   “杂七杂八的新闻倒是挺多的,感觉她好像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估计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经常上综艺想洗刷一下负面评价吧。”   这么说人不太好,但沉复确实觉得王嘉染的负面新闻都很——神奇。   其他的女明星负面新闻无外乎,耍大牌,耍心机,过分点的还有知三当三,出轨,再过分就会查无此人。但王嘉染很奇怪,她的负面新闻大多都是说她——   养小鬼。   起因好像是一个记者在跟拍她的时候,无意之间拍到了一个小孩子抱着玩具躲在阴影里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光线还是角度的问题,那小孩拍出来相当诡异,沉复看过一次照片,也觉得阴森森的。   后来王嘉染出面解释说是自己的弟弟,应该是拍摄手法的问题导致的,自己的弟弟就是正常人,没外面说的那么邪乎。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因为带着点悬疑恐怖的色彩,总还是被人们茶余饭后乐道。   或许是因为最近对家又开始炒这个陈年旧事,王嘉染才来参加综艺,想洗刷一下身上的不实际传言吧。   沉复正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沉复?”   回过头去,望见来人居然是阮知年。   阮知年跟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小步跑到了沉复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他对这里似乎相当熟悉,连附近的工作人员都跟他打了声招呼,还亲切地称呼他为“阮老师”。   到这里,沉复总算明白刚才PD交代的,那位享有国际声誉的甜品师到底是谁了。   他记得,之前在报名夜校的时候,好心的同学曾经和自己说过,夜校是带有福利性质的,来这里上课如果运气好的话,会遇到水平和人品都很高的老师。   看来阮知年就是的了。   “我来——”   就在沉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和时霁之间的关系时,时霁主动打破了这层尴尬。   “你就是阮老师吧,我们见过的,”时霁介绍得落落大方,“我是时霁,也是这次活动的嘉宾。”   “哦,我之前还没认出来,你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歌手,对吧?”   时霁刚好想要找个机会好好地查一查这个阮知年,却没想到阮知年居然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自上次见面后时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阮知年周遭总萦绕着一股阴森的气息,但是每当时霁去探他的气息时,却又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是生于阴年阴月阴时的人?还是某些超脱记载的异类?   时霁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沉复已经和阮知年聊上了。两个人毕竟有着相近的爱好,再加上认识了很长时间,一聊起来就不知道该如何打住。   聊的都是些和甜品相关的话题,时霁是听都听不懂。   高傲的妖王感受到了忽视。   可他性格如此,不爽了就要说出来。   “我饿了。”   不过下午三点,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时霁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   “这边的酒店会提供晚餐,或者您也可以点外卖,”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听到这句话,赶紧跑过来耐心地解答时霁的问题,“时老师想吃什么吗?我现在给您去准备。”   可时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喜欢吃外卖,一般都是沉复给我做的,对吧?”   “嗯嗯嗯,酒店后厨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炒个菜,对了,阮老师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来吃?”   沉复热情地询问却让时霁的脸黑了起来。   “不用,我不饿,这才下午三点。”   阮知年却拒绝了他的好意,顺带还强调了一下,正经人谁在下午三点吃饭啊。   不过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找了个借口:“我男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   阮知年转过身去,嘴角却不经意地笑了出来。   沉复这个傻孩子啊,看不到身边的白孔雀,脸都快要比煤炭还黑了吗?   自己再待下去,妖王怕是要跳起来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了。   现在还打不过时霁,就让他这么放肆着吧。 第38章   时霁自然是不想吃饭的,他只是不喜欢沉复和阮知年那无话不说的样子。   两个人稍作休整,傍晚时分,时霁带着沉复在附近转悠。   最近这段时间天气转暖,傍晚的风吹过来时还有种微暖的触感。沉复是喜欢这样的傍晚的,能看到橙黄色的夕阳燃烧如同灯火,能听见乌鸦啼鸣如同晚钟。   傍晚的时候,听说那位运动员到了酒店。韩辰辰为了明天的拍摄不尴尬,所以特地给时霁送了盒桂花糕,时霁到开心地收下了,两个人随意聊了会儿天,但没什么共同话题,所以尴尬着散了这场局。   临走前韩辰辰问了句王嘉染到了没,时霁不清楚,沉复说了句没到,他刚刚跟活动运营确认过,说王嘉染得后半夜才能到。   时霁和韩辰辰多寒暄了两句,时霁说明天拍摄可能会很累,想先回房间休息。   他带着沉复回房间,让沉复先去洗澡。   等人洗漱完后,时霁伸手给沉复下了个昏睡咒,让他平躺在床上,给人盖好衣服。   也就是这时,门外传来骚动。   这酒店里的鬼气,越发地浓厚了。   午夜安宁,星火点灯。   夜风静谧,百鬼潜行。   时霁忍受不了这里越来越旺盛的鬼气。他披上外套出了宾馆,顺着银色蝴蝶的指引,寻找孤魂野鬼的气息。   他实在是感兴趣,那么强烈的鬼气,是如何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隐匿了身形?   时霁顺着蝴蝶飞舞的轨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处坟场。   诡秘阴冷的氛围里,凄风苦雨,迷雾散去,一处破败府宅出现。   它好像一直伫立在这里,又好像突然出现。   霎时间,妖蓝色的烛火突然亮起,在窗后一跳一跳,似是妖冶的女鬼晃动着腰肢。   时霁皱着眉头。   装神弄鬼。   他伸出手掌,白色的灵力在他的掌心凝结,随后化作一支长枪,挑破紧闭的雕花黄檀木门。   藏在宅院里的恶鬼吓得魂飞魄散,“咿呀”一声便四处找寻躲避之处。黄檀木门打开,门内一桌一茶碗一人。   可笑是妖王法力让房门洞开,却只惊动茶汤掀起小小的涟漪。   “阁下是谁?为何引我至此。”   那长枪回到时霁手中,化作骨伞。他这一阵倒腾,惊了庭院的幽冥花,漫天的蓝色花雨之中,白色的妖王翩然而至。   这仿佛是一副极美的画,蓝色与白色交缠,渲染出了极为妖冶,却又空灵的美。只是当妖王血色的瞳孔亮起,代表着杀戮的正式开始。   白衣裹挟着花雨,如同长剑一般奔向阮知年,阮知年不过向左倾斜,就躲开长剑。   这样的反应速度,必然不是人类。   下一瞬,阮知年的身形就已然消失于漫天的蓝色花雨里。   时霁屏气凝神,然后向右后方猛然出剑。剑速极快,剑气掀起花海一片翻腾。   如此,便也逼出了阮知年。   只是此刻的他并非平日里的打扮,而是着一件青墨色长衫,皮肤苍白,如同鬼魅。   如此,一青一白的身影便如同水墨中旋转纠缠的两股颜色。   时霁出剑快速利落,但阮知年移形换影,捉不住方向。   于是乎,妖王厌烦了这捉鬼的游戏。   他收起长剑,落在青石地上。   结阵,布决。   瞬间,自时霁身后散开千万条枯骨,如同夺命的长刺,将周身所有生物全都绞杀殆尽。   长刺密度惊人,阮知年躲闪不及,被其中一根刺中了肩头。   是赤红色的血。   反倒是这血,让时霁有些迷糊了。   是人类?   妖鬼神魔中,鬼是没有血的。   没有实体的东西,谈什么血不血。   可是如果是人类,为何会生活在这极阴之地?为何会与鬼魂厮混在一起。   阮知年却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不慌不忙地问起:“你的有相神骨已经接近第八层了?”   他知道有相神骨?   时霁的疑惑,已经演变为恐慌。   要知道,那可是连孔雀明王都不曾了解的,绝密。   “你到底是谁?”   阮知年后退几步,用手腕擦掉了嘴角的血,他知道如今这种状况下,时霁怕是比自己更急,所以不紧不慢地问起了自己好奇的事情:“你和沉复是什么关系?”   时霁不满对方的态度,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阮知年的衣领。   “与你何干?”   “你接近沉复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口气听起来好像不太对……   有些酸酸的味道。   时霁眯起狭长的眼,恶狠狠地警告:“他是我的情人,你又是谁?与沉复有什么关系?”   他刻意强调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好让来者知难而退。   我管你什么鬼不鬼神不神的,只要接近沉复都给我滚开。   “睁开你的孔雀眼看看我这身衣服!”   阮知年蹙起眉头。   时霁这才注意到,阮知年身上穿了件青墨色的纱衣,这纱衣上似乎用白墨写了什么东西,龙飞凤舞的,有些看不——   六月飞雪,沉冤昭昭。   天地公理,正法阴阳。   阮知年懒得等他读完了,直接说了句:“我是你师叔。”   完了。   师父的坟头草真的成精了! 第39章   师父是转世投胎了吗?不太对啊,当年那场火应该烧得他粉身碎骨神形俱灭了啊。   还是说,师父的坟头草这么多年真的修炼成精,看自己对沉复有着不该有的心思,就下凡来找自己报仇了?   不管是哪种,事情都朝着离谱的方向,越跑越远。   看时霁一脸疑惑,阮知年进一步解释道:“沉复的娘亲,蘅雾,是我的师姐。”   时霁曾经听师娘提起过,她早年间求学于阴司,拜入后土大帝门下。同求学者三人,玉微真人,酆都鬼王,以及当年魔界帝姬蘅雾。   玉微真人早就被折磨致死,能够当得起师叔这个称呼的,恐怕只有——   鬼王?   时霁面露出疑惑,缓缓松开手。   听闻酆都鬼王获罪于佛尊,经历三十六道生死劫和情劫,重返人间。   只不过若真是如此,那阮知年岂非就是自己的师叔?   对了,他刚才已经说了一遍啊!   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啊?还不如说沉复是自己异父异母的弟弟。   “你草了沉复?”   “没有!”   时霁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阮知年解释:“我们就是名义上的,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师父的事情,我和沉复清清白白。”   “那你还说他是你的情人?”   闹了个大乌龙,好说歹说时霁才解释清楚。   他又激动,又因为在长辈面前没了平日的风度,手舞足蹈费力解释的样子,还真像一只焦头烂额的孔雀。   阮知年半信半疑,毕竟沉复那孩子看时霁的眼神并不单纯,两个人也一直腻歪在一起。   不过这都是晚辈的事情,阮知年也不好说些什么。   他邀请时霁坐下,并给时霁倒了杯茶。   说起来阮知年在时霁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几次,但岁月太久,两个人对彼此都有些陌生。   没想到再度相见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今夜漫长,我尽自己所能说给你听。”   阮知年想让时霁放下戒备,所以先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他与时霁之间最大的联系应该就是沉复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时霁的师娘。   魔界帝姬,蘅雾。   阮知年与沉复的母亲师出同门,都在后土大帝门下修行。   两人之间私交甚笃,阮知年有时直接以“姐姐”称呼蘅雾。   只不过怪异的事情发生在君子国覆灭前夕,蘅雾突然找到阮知年,请求阮知年收沉复为徒。   仙界鬼界魔界看重宗门,同一门派内血缘与师徒之情重叠相当常见,阮知年自然是愿意的。可是还没等阮知年挑好黄道吉日,蘅雾就说出了另一个让阮知年摸不着头脑的请求。   她希望阮知年能够将沉复带走,让沉复待在鬼界,永世不得出。   说到这里,时霁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按照天界的纪元来说,紫微三年。”   紫微三年,正是君子国覆灭之时。   阮知年没有理会时霁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蘅雾当初跪下来求我别深究原因,只要我守护鹤书就好。我与她多年同门情谊,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便答应看顾沉复几日,日后再做定夺。可没曾想那日我按照约定去接应,却没有等到沉复和师姐。”   不久后,阮知年获罪于佛尊,贬为凡人,唯有历经三十六道生死劫与情劫后,才能返回鬼界。他为人机敏,察觉天界流放罪仙的诛仙台与鬼界轮回转世的转生台拥有同样的八卦阵法与术式。阮知年暗自修改其中逻辑,为自己保留了鬼界的记忆。   “所以你眼中的我是人类,但我又确实记得当初所发生过的故事。”   说完过去的故事,阮知年端起面前的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师叔这些年也甚是辛苦。”   时霁感慨一句。   “不辛苦,命苦。”   阮知年也是一肚子窝火。   自己本来想着接沉复来好好地在鬼界生活,谁知道佛尊突然给自己安排这么一出,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自己赶来人界了,当真是莫名其妙。阮知年这么多年也没参透佛尊这么安排到底为何。   就像是在刻意阻止自己带沉复去鬼界一样。   但佛尊向来置身事外,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插手——   “我当初也是无意之间寻到的沉复,看他孤苦伶仃,就用了些手段成了他的老师。只是我已经不是鬼王之身,能做的事情有限,”阮知年提起沉复,眼里总算是多了些身为长辈的温柔,毕竟是师姐的儿子,也算是自己的弟子,“如今他在你身边倒也好,你能多照顾他。”   但随之,阮知年话锋一转,质问起了时霁:“只是时霁,我多问你一句,你对沉复,可是真心?”   他算是沉复的长辈,又以人类之身与沉复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自然明白沉复对时霁的喜欢。若沉复还是君子国的太子倒好,如今君子国覆灭,沉复与时霁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别的不怕,就怕时霁不过是玩玩而已,辜负了沉复的一片真心。   “我,”时霁低头望向茶碗里碧绿的茶汤,他咬了下唇,“我喜欢他。”   他没办法不喜欢沉复。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心疼,又或许是这么多年的责任心在作怪。   可是,时霁知道,沉复来到自己生活中的时候,让他枯燥无比的人间生活添了一笔亮色。   他难以形容这种喜欢。   高傲的妖王向来放肆自己的爱意与欢喜,想得到的就抓住,不喜欢的就丢掉。   只是对于沉复,他却甘心隐藏自己的喜欢与爱,站在沉复的身后,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哥哥。   “我喜欢他,只是我分不清这种喜欢到底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还是爱情,”时霁叹了口气,“但这都无所谓,我会照顾他一辈子,让他开开心心地生活。我会想办法找到他原来的身体,让他重新成为君子国的国主。”   你的未来,不必有我。   但一定,会光辉灿烂。   阮知年未曾言语。   自己作为长辈,与时霁的接触又不够多,再一个,两人都已经这么大了,对自己的选择总该是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君子国的往事。   兴致浓处,时霁没忘记问起阮知年先前为何会和一位人类男子拉拉扯扯。   “他叫郁赫,是我的男友,”阮知年承认的相当大方,“我和他之间,不过是笑谈罢了。”   阮知年需得历经情劫才能恢复鬼王之身,他是鬼王,又修得无情之道,早已看淡了人间是非情爱,如何动情?   可天界的戒律却不能违抗,既然不能动情,倒不如自己制造一个情劫。   “我以人类之身长大,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应该是我遇到的最风流的人了,身边莺莺燕燕从未断过,我想情劫总归是要有些爱恨纠葛的,便选中了他作为对象。”   阮知年往自己的杯里添了点茶:“他喜欢我的听话,懂事,喜欢我给他做饭,却又自持家世高贵,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如此这般纠结的感情,也正是我所需要的。”   时霁这才恍然大悟。   他曾经听闻师娘说过,师叔是他们兄妹三人中最理智的一个,理智到了有些许无情的地步。那时看到郁赫和阮知年纠缠,时霁还有些疑惑为什么阮知年会如此卑微,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罢了,先不说我的事了,”阮知年说到底也算是沉复和时霁的长辈,继续说下去倒让时霁觉得自己是个不靠谱的,“沉复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个,我刚好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师叔,”时霁的掌心赫然出现一颗药丸,“这可是镇魂散?”   阮知年赶紧凑过去看了一眼。   “不错,是的,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玩意儿就算是在鬼界,也是禁药。   除了鬼王阮知年,不应该有人——   瞅见阮知年震惊的表情,时霁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沉复家里发现的镇魂散的事情给交代了出来。   “我曾被一厉鬼偷走了配置镇魂散的药方,还没来得及追查,就被佛尊赶来了人界,”阮知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旧账,倒也好,一起算了才干净,“倒也是凑巧,我今天来到这里,其实也是为了镇魂散。”   “什么?”   阮知年抬头看向门外,已然深夜。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的身体需要休息,具体的事情容我明日再说,”阮知年打了个哈欠,“或许到时候,不用我说,你自然就能明白事情的大概了。”   时霁也知道目前阮知年的身体不比沉复好到哪里去,他不好继续叨扰,既然师叔这么有把握,也就不再担心。 第40章   回到酒店后,时霁解除了自己给沉复下的咒。   沉复的睡颜相当乖巧,时霁想起自己遇到沉复,带他来到自己家的那天,也是这样。   那时候,自己送了他一个美丽的梦。   现在的沉复要比那个时候更自信,更阳光,更漂亮了一点。   时霁弯下腰,伸手碰到了沉复的脸。自己一开始打算如何对待沉复来着?或许是尊重,或许是宠爱,或许是严厉地让他当个乖孩子。   但绝对未曾设想过,胸口蔓延不止出了爱意。   他无法否认,自己现在对沉复有好感。   至于这种好感,到底是自何处缘起,连自己也没有注意。   罢了,夜深了。   他在心底道了句晚安。   夜晚,安好。   希望你无数个美梦里,都有我的身影。   沉复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时霁还在睡。   他总是醒的很早,赶在时霁醒来之前替他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他梳洗过后,盘算起时霁应该是不会吃酒店准备的早饭,就想着问问看能不能借下厨房给时霁做点吃的。昨天晚上后厨就答应了,估计今早应该也不会拒绝。   沉复披上衣服出去了,大清早的,还有点凉。   天不是很亮,酒店走廊里灯火通明。   但一个人走在地毯上,总觉得有点孤寂。   沉复正这么想的时候,一只玩具小车突然冲了过来,撞到了他的脚。   谁大清早的在这里玩玩具小车?   沉复低下头捡起玩具,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走廊拐角处,一个小男孩探着头出来。   那男孩的皮肤极其白,眼珠极其黑,眼神如同死寂一般。   吓得沉复有些不不舒服。   可那男孩只瞅了沉复一眼,便转身离开。   沉复不明所以,只当是谁家的小孩跑出来玩。   捡起地上的玩具,沉复想等会儿如果有空,找个机会问问看谁认识这个小孩,就把玩具给还回去。   吃完早饭后,综艺正常拍摄。   流程很简单,白天阮知年会教大家做甜品,晚上众人会围坐在一起聊一聊。   做甜品倒没什么,就是时霁和韩辰辰手笨,根本做不出成形的蛋糕。时霁偏偏还是个不认输的主,挤眉弄眼地让沉复帮自己。   沉复倒是也想,可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怎么好帮忙,只能用各种小动作暗示,最后被阮知年瞪了一眼才低下头。   综艺就是为了出效果,节目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段,拍下了时霁求助的样子,和阮知年那犀利的眼神。   反正之前时霁也带着沉复在镜头面前转过,所以拍一拍沉复倒也无所谓。   忙了一个大半个白天,节目组才让休息。   傍晚的时候,王嘉染的经纪人送来了车厘子,说是附近小摊买的,请大家一起吃。   她在娱乐圈混了多年,也算是会做人。说话做事都挑不出毛病,哪怕沉复明面上只是时霁的一个助理,她也捧着车厘子送到沉复面前,问他要不要尝尝。   光是这一个动作,沉复就觉得开心不已。   想起来自己前几天还在时霁面前说王嘉染的黑料,现在就觉得,这么懂礼貌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和灵异事件扯上关系。肯定是那些狗仔和记者瞎写的。   “谢谢你。”   沉复羞涩地说了声谢谢。   趁着大家都在休息,沉复赶紧拿出了早上捡到的玩具,在周围问是谁家的孩子丢的。   问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沉复打算交给酒店前台的时候,王嘉染又走了过来,问沉复是不是捡到一个玩具,那个是她弟弟的。   沉复赶紧把玩具给了她。   “嘉染,你弟弟也来了吗?”   韩辰辰本就是个自来熟的,听到沉复和王嘉染的动静就凑过来问。   “是的。”   “哎好羡慕你有个弟弟,我家是个妹妹,我妹妹挺可爱的,就是要是个弟弟的话,我可以天天带他去打篮球,我家妹妹就喜欢逛街,”韩辰辰叹了口气,“哎,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耐心在商场试七八件衣服,嘉染,你当姐姐应该也挺累的吧。”   阮知年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有意说了一句:“是啊,都说,有了妹妹之后,男生都会变成暖男,有了弟弟的女生就会变成泼妇,嘉染你弟弟乖嘛?”   “挺乖的。”   王嘉染接过玩具,她本是个大方健谈的女孩,但却好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沉复记得,王嘉染的弟弟,好像就是之前被记者拍到,然后谣传成了王嘉染在养小鬼。难怪她不愿深究,任何女生被这样的新闻缠上都会生气的吧。   如果时霁也被写成这样的新闻主角,那——   估计时霁肯定会说,老子火是应该的,养什么小鬼,又累又烦。   不过到底谁更适合被谣传成时霁养的小鬼呢?自己肯定是不合适的,颜一隐?那估计时霁会天天跟他打架。   感觉每次颜一隐和时霁待在一起超过一个小时就必定会干架,也不知道他俩当年到底是怎么在一个老师门下学习的。   想到这里,沉复没忍住笑了出声。   时霁坐得离他近,自然问了句:“笑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你和颜一隐了。”   沉复下意识里还是会把颜一隐和时霁当成兄弟来看待,所以一听到别人说这个话题,他的第一反应是颜一隐而非自己。   “把和后面那三个字删掉,”时霁有些生气,这种话题沉复怎么还能想起那个死狐狸,死狐狸不就会穿几件小裙子吗?还把人迷的五迷三道的。自己穿起来肯定比颜一隐那个死狐狸好看。   “我就是觉得你们关系很好。”   “你不是我弟弟了吗?扯他干嘛?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沉复低着头,遮住半张脸偷笑。   身体笑得颤抖。   怎么说呢?   时霁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是那种很难形容,嚣张式的可爱。   “又笑什么?”   时霁又点摸不清沉复了,怎么动不动就笑出来了。   虽然笑一笑十年少,但是笑多了会长褶子的。   “我觉得你很可爱。”   沉复老实地回答了。   可时霁却不喜欢这样的形容,“可爱来形容我未免有些不够格,你应该说我——”   “又拽又帅!”   --------------------   妖王大人又拽又帅! 第42章   “你们在聊什么啊?”从王嘉染那里没讨到好,韩辰辰又来搭话时霁和沉复。   “就是你们刚才说的话题,时霁他——”   “沉复也是我的弟弟,”时霁害怕沉复真说出来什么“时霁他有个弟弟叫颜一隐”这样的话,赶紧开口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哦?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他助理。”   也不怪韩辰辰惊讶,他不了解娱乐新闻,再加上沉复平日里看起来就是畏畏缩缩的,和光芒万丈的时霁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差不多吧,平日里我会照顾哥的生活。”   虽然本来应该是照顾床上的生活,但时霁现在不需要。   韩辰辰看沉复愿意跟自己聊天,就顺着话题聊下去了。   他们几个人的谈话也落到了导演组耳朵里,本来晚上的拍摄主要就是一些茶话会,让主持人带着大家聊一聊生活,既然大家都有弟弟,那也算是有个了个共同点。   导演让活动运营问一问大家有没有意见。   原本沉复以为王嘉染会又些抗拒,但王嘉染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同意了导演的安排。   几个人先是聊了一些别的话题,都还算是比较客气的。   然后就提到了弟弟和妹妹这个话题。   韩辰辰话多,说起了自己的妹妹。他虽然抱怨着妹妹不愿意陪自己打篮球,但言语里还是充满了对妹妹的宠爱。   不过他和妹妹的年龄差距有点大,有时候也会觉得小孩子太过闹腾。   时霁难得说了句话,眼神却看向沉复,“本来就是小孩子,有点脾气是应该的,太懂事的小孩很难真的感到快乐。我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就好,不想让他那么懂事,反正天掉下来有我给他顶着。”   沉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赶紧低下了头。   他心里五味杂陈的,时霁是喜欢闹腾一点的情人吗?可自己的个性,真的很难做到。   阮知年听得懂时霁的弦外之音,不免有些感慨:“我倒是没什么弟弟妹妹,但却有两个宠我的哥哥姐姐。他们俩从各个方面上来说,都是我的榜样吧。对了,嘉染,你弟弟呢?有你这么优秀的姐姐,他应该压力很大吧。”   王嘉染听到这个话题,身体一震。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还好啦,我和时霁的想法差不多,希望他快快乐乐的就好。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又对阳光过敏,一直待在家里不敢出门。我工作又忙,没什么时间陪着他,我现在也在考虑,要不要减少工作的安排,多陪一陪他,毕竟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话的时候,时霁突然感受到周遭气场一阵异常波动。   是鬼气。   但却并不是从阮知年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别处。   时霁这才明白阮知年所谓的有好戏看,到底是哪个地方有好戏看。   之前和阮知年聊的时候他让自己先回去,说今天就会明白到底会发生什么。时霁便想他所指代的一定是今天综艺上的嘉宾,所以又跟沉复打听了几句,这才知道王嘉染有养小鬼的传言。   透过现在这一层若隐若现的鬼气。   看来有些时候,传言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传言,时霁才饶有兴趣地和王嘉染多说了两句。时霁长相本就不俗,再加上素来不近人情的印象,这会儿对王嘉染的亲近让小姑娘相当受用。   不知不觉就聊得多了些,沉复看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不让这样的想法蔓延。   时霁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   可是,沉复又在心底期盼——   他真的好想让时霁成为自己一个人的,只对自己笑,只给自己唱歌,只对自己一个人好。   拍摄结束,王嘉染收拾东西回家。   袋子里还有一些车厘子,她送给了在场的工作人员。   她问时霁要不要一起回去,时霁摇了下头,示意自己要和沉复一起走。   “你和你弟弟关系真好,不过你们长得不太像,是亲弟弟吗?”   “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时霁留下这句话就离开。   王嘉染有示好的意思,但对时霁来说,多和王嘉染说几句话不过就是想知道那股莫名其妙的鬼气从何而来,没有别的意思。   他不想让小姑娘产生别的想法,聊一聊就够了,不会有别的接触。   更何况如今他对沉复,已经有了太多超出师兄弟之间的在意。   可时霁没想到,他这句没有血缘关系落在王嘉染眼中是另一层含义。   她看着时霁的背影感慨道:“原来我们一样啊。”   时霁和沉复结束拍摄就回了家,阮知年也一样,搭了个便车一起回去。   综艺拍摄完成,时霁有一段空闲时间,想抽空问阮知年一些关于王嘉染的具体细节。   “我也是偶然接触到她,感觉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鬼气,你也知道说到底我是个鬼王。关乎鬼魅的事情我都会上心。所以当时我装作她的粉丝跑了不少场活动,想看王嘉染到底是怎么接触到鬼气的,后来就是她养小鬼的传言,”阮知年给时霁打了个电话,聊了下自己是怎么发现王嘉染的事情,“但是最近,你知道吗?这股鬼气越来越弱了。”   “越来越弱,为什——”   这话问出来,时霁就知道了答案。   鬼的能力来自于魂魄,魂魄越强,则灵力越强。   鬼气越来越弱,说明魂魄被削弱了。   要么是心中的怨恨已经解除,放弃执念进入轮回。   要么就是通过外力,比如受了重伤,或者是被镇魂散之类的药物伤到了。   镇魂散,又是镇魂散。   难怪阮知年会这么上心,不惜抛头露面搞到名额来参加综艺。   事情好像被联系到一起了。   如果王嘉染的弟弟真的是吃了镇魂散,那么说不定能从他们这里查到到底是谁从鬼王那里偷来了镇魂散的配方。   那么沉复——   “日后小心留意她——等等,我先挂了。”   阮知年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先挂断了电话。   --------------------   想要贴贴我的宝贝们! 第43章   进来了另一个电话,阮知年不得不挂掉了时霁的。   电话是郁赫打来的,说是约他一起吃饭。阮知年没有拒绝,拿了手机开车过去。   郁赫挑的是个泰餐餐厅,点了冬阴功汤,绿咖喱,菠萝炒饭还有虾酱空心菜。阮知年感觉口味一般,但也没说什么。   他对郁赫的态度很淡,就算尽力装出一个深爱的模样,也如同孩童学习大人走路一般,不成样子。   吃饭的时候,郁赫突然放下了筷子。   “今天是我哥哥的生日,一家老小都去给他过生日了。”   他声音冷淡,听起来却有股酸味。   “算了,看他还有几天好活吧,反正等他死了这些东西不都是我的。”   阮知年没有说话,叉了个虾仁塞到嘴里。   郁赫是私生子。   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是同学,阮知年知道他的过去和童年来自于一个怎样混乱的家庭。郁赫的亲生父亲只给钱,别的什么都不管,母亲则在不同金主之间斡旋。   尽管班里的很多同学都知道郁赫没有爹,但因为郁赫时不时拿出来炫耀的新玩具和手机,以及大方的请客,在他身边还是聚集了一群不爱学习,整日打架的混混。   他们平日里无所事事,就爱打架斗殴。   “不过我也得谢谢他,要不是我哥那个破烂身体,我现在还在那个小城镇里面待着呢?知年,我可不比你,你有本事自己出来,我可没有。”   看阮知年不搭腔,郁赫故意提到了他,好让他有所回应。   “不至于,现在人口流动很快的。”   阮知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一直都是。   他从高中时期就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所有人都喜欢他。但郁赫偏偏就讨厌这个调调,所以总是纠集一帮混混,闲着没事就去欺负阮知年。把他的教科书扔了,考试的时候把试卷给撕了,往他的书桌上用修改液乱写乱画。   可阮知年从来都不会生气,只会默不作声地把一切收拾好。   他越这样,郁赫越看不惯。   直到,他知道阮知年喜欢自己。   就像从未赢过的玩家得到了无限复生的绝技,郁赫第一次感受到了稳赢。   他用这点作为威胁,让阮知年把零用钱全交给自己,支使阮知年跑东跑西,还企图强行要了阮知年,阮知年不从后又大肆宣扬阮知年是个便宜的鸭子,人人都可以爽一把。   两个人纠缠的时候,郁赫拍了照片。   流言一下子有了证据,大家都以为尖子生背地里是卖屁股的鸭。   也正是因此,阮知年被学校退学。   后来,郁家的长子身体不好,郁赫被接回来当作接班人抚养。   或许是小时候受过生活的苦,长大后得到了一切的郁赫,就忙不迭地将自己规划到郁家掌门人的位置,不顾一切地巩固自己的位置,和名门小姐订下婚约,肆意享受着放荡,自在,奢侈的生活。   他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再度遇到了阮知年。   许久不见,当年的流言蜚语似乎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影响。他还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   但郁赫却慌得不行。   郁家主业是高端餐饮,阮知年如今又是知名甜品师,更是自己的爷爷,郁老爷子钦点的鬼才甜品师,不惜开高价想要将人抢走。   郁老爷子对自己不满已久,若是当年霸凌阮知年的事情曝光,恐怕——   更何况旁系叔伯,几个儿子已经成年。   但幸运的是,阮知年似乎是个恋爱脑,还喜欢着自己。   郁赫许诺阮知年以“男友”的身份,反正阮知年爱他,会为他保守所有的秘密。   等到自己继承了郁家所有的财产,到时候再想办法把阮知年弄走就好了。   他的计划堪称完美,不费一兵一卒就保住了名声。   可是他唯独没有想到坐在他面前,体贴温柔的男人,是鬼界的王。   对这些名利,都毫不在意。   “对了,我上次在节目拍摄的现场听到你说,你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郁赫随口问道,“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没什么好说的。”   嘴上这么回答,阮知年的心里却塞满了三个字:你配吗?   师姐蘅雾帝姬是魔界公主,尽管不是魔尊亲生女儿,却仍然封以帝姬之位,享受同等尊荣。   至于师兄就更不用说了,玉微真人可是仙尊,当今天帝谛辰的亲哥哥,在没死之前可是最有可能继承天帝之位的人。   阮知年觉得在这种凡夫俗子面前提及,都会脏了师兄师姐的名讳。   “我想你的哥哥应该跟你一样漂亮吧,结婚了嘛?有机会带出来给我看看呗。”   郁赫的话,让阮知年想起当年为避开夜焚之乱,自己躲在鬼界深渊出来后,听到师姐凝视着自己,如同悲泣的木偶,泪珠就这么从双眼里落下。   沉默,凝成了最重的哀痛。   ——“玉微真人,死于火海,神魂俱焚。”   ——“知年,我们没有哥哥了。”   “咔嚓”一声。   阮知年折断了手中的叉子。   “什么声音?”   他不想让郁赫发现异常,赶紧用简单的法术恢复。   “他死了。”   阮知年回答。   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如同深渊里爬出的黑蛇。   “啊,那真的太可惜了。”   郁赫没有在意,低下头吃饭。   阮知年却没有了胃口。   吃完饭后郁赫送阮知年回家,似乎是对晚上阮知年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满,他只把阮知年送到车边。他故意提及自己要去下半场,约了几个朋友喝酒。那些人知性懂事,断不会像阮知年一样不识风趣。   这里人烟稀少,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色已经很黑了,灯光惨白地落在阮知年身上。   他背手而立,凝视着郁赫的背影。   一把银色的刀从他的手中乍现。   “杀了他。”   是阮知年心中唯一的念头。   他怎么可以如此意淫师兄,他怎么可以!   他是什么渣滓,连师兄裙角的灰烬都不是!   “杀了他。”   阮知年是真的想要动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娇艳的少女抱住了阮知年的脖子,另一个明媚的少年抓住了阮知年的手臂。   “陛下,忍一忍吧,都忍了这么多年了,杀了他再找一个情劫怪费时间的。”   “是啊,陛下,消消气。”   少年蹭着阮知年的手,娇艳动人的样子,让阮知年收回了手里的刀。   “我只是怨恨旁人用这样轻浮的言语来形容师兄,”阮知年叹了口气,“毕竟当年,他受尽折磨而死。”   “实在不行,就换一个目标吧,这样的关系,我也累了。” 第44章   综艺结束之前,时霁让沉复加了不少工作人员的好友,美其名曰为他扩展人脉。   这段时间,开始带着沉复参加自己大大小小活动的会议,甚至会专门挑出一些事情让沉复思考。   他计划深远,既然以后沉复会接管君子国,那不如就从现在的小事开始,让他逐步明白如何统筹全局,如何为人处事。   这也是阮知年提出来的,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沉复承担君子国,就不要对他过分宠溺。   “或者你妖界和君子国联姻,沉复就不必如此辛苦——”   “不,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撑起一片天。”   时霁断然拒绝了阮知年的提议,他并非不爱沉复,而是知道,唯有抓在自己手里的能力才能为自己所用。   他们这种不老不死的生物,大多数都会走向两看生厌,若沉复完全依赖自己,那如果有一天自己厌弃沉复,他该如何自处。   时霁要的不是一个仰仗自己的情人,他要的是能够堂堂正正站在自己身边的,爱人。   幸运的是,沉复对自己的事情格外上心,至少在安排自己的活动上,沉复没出过错。   也是,他之前就是在KTV工作,多少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小人精。   今天,一场周会,时霁看沉复没课就喊他一起过去。   人到齐了,这次的会议是安排时霁下个月的活动。   时霁向来都很佛系,行程安排也很松。下个月除了拍摄几个杂志封面之外就没有别的安排了。   “嗯,可以再加一个慈善活动吗?Elf Lake的慈善之夜,我记得时霁之前参加的慈善活动还挺多的吧。”   策划想增加时霁的曝光度,总是见缝插针地给时霁安排活儿。   “不行,王嘉染也要去,最好别这么快的跟女明星出席在一个场合里,到时候被绑着炒绯闻就烦了。”   其实通过炒cp增加曝光度的事情经纪人本来是不会反对的,只是王嘉染和时霁相比咖位太小,到时候不仅没有增加曝光度,还容易惹得一身骚。   再一个,时霁向来是非常介意这些事的。   时霁之前的经纪人,有点急功近利,瞒着时霁给他炒cp,故意安排一个女明星跟在时霁后面,还说是助理,拍了几张照片去炒热度,当时时霁气得将近半年都没有出现在公司里面,跟退圈了一样。后来还是老板麒麟好说歹说给人哄回来了。   时霁这爷是真的不在乎名利,不想玩了就随时走人那种。   所以经纪人以为这次时霁会在意这种事,还是让他别去了。   “王嘉染在是吗?那就去吧,”时霁一反常态地同意了去慈善晚会的请求,“没有别的工作就散会吧。”   他的态度暧昧,其他同事不免侧过头看,有的人视线落在时霁身上,有的人落在沉复身上。   沉复什么都没说,装作没听到一样,只是捏着手里的文件夹,直到指节泛白。   大家也就尴尬了一瞬,然后就各忙各的,不再多话。   慈善之夜当天。   相比于第一次参加活动时候的紧张和急促,这次沉复明显要更加淡然一些。他跟在时霁身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惹眼,又在时霁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虽然沉复已经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但在听到“王嘉染”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去。   王嘉染穿了身玫瑰色的纱裙,她本就是有些甜美的长相,这次的纱裙和皇冠,衬托得她更像一个公主。   沉复想要控制自己,可却忍不住内心的自卑与妒忌如同洪水决堤。   他怕在时霁面前丢脸,说了句要上厕所,就识相地离开。   他想自己离开后,时霁一定会去找王嘉染,然后两个人坐在一起,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聊着那些自己根本就无法介入的话题。   沉复知道时霁对自己很好,不可能这么无情,也知道合约还在,时霁按理来说不会随意撕毁。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如同自我毁灭一般地让思绪纠葛成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沉复猛地往脸上泼了一捧水,让自己冷静一点。   另一边,沉复走后没有多久,王嘉染的身侧确实坐了一位相貌俊秀,待人随和的男人。   只是这男人不是别人,是阮知年。   “嘉染,你也在啊?”   “嗯,阮老师?你怎么来这里?”   阮知年本就是随和谦逊的人,很快就和王嘉染聊到了一起,他耐心地给王嘉染介绍拍卖会上的藏品,将那些无法捉摸的现代艺术解释得动情又伤感,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倒真的像是一对璧人。   时霁只看了他俩一眼,就移过了视线。   从综艺节目回来之后,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时霁带着颜一隐去拜见了一下阮知年。三个人见面,不免就会提到现在的状况。   尽管沉复现在已经不会再接触到镇魂散,但沉复差点魂飞魄散的恐惧仍然萦绕在时霁心头,他太想知道这镇魂散到底是从何而来,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组织和阴谋。   但沉复的父亲迟迟抓不到,如今王嘉染这边倒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和镇魂散联系上的线索。   “你们没发现,王嘉染和那小鬼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吗?尤其是王嘉染。”   阮知年这话让颜一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之前也见过王嘉染,两个眼睛一个嘴,不挺正常的一个人吗?   “王嘉染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师叔是想说这个吗?”   时霁回答了这个问题。   诚然,被一个凶狠的厉鬼缠上这么多年,是个人身体多少都会有所亏损,但王嘉染似乎并没有受此影响。   “而且那鬼气确实无端地在被削弱,所以这么看来,这一人一鬼的关系里,王嘉染应该是占上风的。”   “那师叔有什么想法呢?”   阮知年的计划很简单,既然出手去抓那只厉鬼会打草惊蛇,不管王嘉染到底是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也没有恋爱经历,攻心为上。   “我们三个找个人接近她,套点信息出来。”   一说这个,颜一隐往后退了一步,“哗”地一下打开折扇,上面墨笔酣畅龙飞凤舞写了“妻管严”三个大字。   他与麒麟伉俪情深,自然是不想冒这个风险的。   时霁也摇头拒绝,虽然他自认为三人之中,若是谈到美人计,那自己必定当仁不让,但沉复在,这小孩心思缜密,万一让他误解了,自己又该心疼了。   于是就剩下了阮知年。   “行,我知道了。”   阮知年虽然有名义上的男友,他却并不打算为其守贞。   既然两个师侄都不方便,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也只能替他们多分担一点。   于是乎,今晚慈善之夜,阮知年按照三个人计划好的一样,来找王嘉染了。   阮知年这边进行得很顺利,时霁松了口气。   沉复久久没回,尽管胸口的项链告诉自己沉复现在并无异常,但时霁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去厕所找找他。   时霁并不熟悉路,只能一路询问工作人员。   在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突然,一个抱着玩具的小孩突然出现。   这小孩身上,萦绕着强烈的鬼气。   不出意外,这就是阮知年提到的,王嘉染家里圈养的:小鬼。   这小孩看起来格外阴森,皮肤常年不见阳光透着股病态的白,眼神也相当可怕,圆溜溜地眼珠子如同玩偶镶嵌上的玻璃珠子,黑漆漆地盯着时霁。   “你好,我是王嘉染的弟弟,王和染。”   但对方上来却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反倒是耐心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这种级别的厉鬼,虽然是鬼中强者,但在妖王面前也不过尔尔。自然是嗅不到妖王刻意隐藏的气息,他还当时霁是普通人类。   “你好。”   时霁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但也故作淡定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   “我是来找你有件事的。”   “什么事?”   “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   哈?   这下轮到时霁傻眼了。   “我姐姐长得漂亮,人也很温柔,有自己的事业,我看你和她也挺聊得来的,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时霁还是没搞懂这小鬼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如果和我姐姐在一起的话,想必对你的事业也有所帮助吧,而且我看你也到了快要结婚的年纪——”   直到这里,时霁才听懂了王和染的意思。   想起来还真有意思,当初三人商量对策的时候,时霁就自信满满地表示,旁人见了自己又怎么会看上阮知年,可惜不想让沉复为难,这个苦差还是丢给师叔吧。   如今竟然一语成谶。   自己这该死的魅力。   想通了这一点,时霁蹲下身来注释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你太小了,还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啊——   “真男人就应该搞男人。”   --------------------   真男人就应该搞男人!!! 第45章   搞?搞男人?   王和染吓得手里的玩具差点掉在地上。   他一个幼年就死掉的妖怪,哪里听过这么刺激的话,光是脑海里想到那个场景都觉得怪异不已。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王和染骂了一句“无耻”就面红耳赤地跑走。   时霁没有理会,继续寻找沉复。   也没多远,就在厕所门口碰到了沉复,然后把自己的宝贝捞走。   “干嘛去了?”   “上厕所。”   “这么久?”   “嗯。”   沉复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你上厕所不拉屎的吗?   他当然不知道,仙女是不会拉屎的。   时霁扯到了别的话题,说今天晚会上谁的衣服最土,谁的衣服最俗,毫不避讳地跟沉复腻歪着,自然也没注意到某个角落里,那小鬼闪烁着绿色的双眸。   慈善之夜后,沉复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他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一方面是要继续上课,另一方面又得在公司里多花点心思。   时霁有意历练,沉复也乐得帮忙。   就在这忙得脚不沾地的间隙,沉复接到了一个电话。   朱姐打来的。   电话勾起了沉复在KTV里工作的回忆,现在想起来竟恍如隔世一般。自从时霁把自己拉出深渊之后,他好长时间都误以为自己真的是长在时霁身边的亲弟弟,那些所有的,黑暗的,肮脏的,密不透风的过去,不过是一场泡影。   不过沉复感谢这段过去,如果没有KTV的经历,他就不会在那里遇到时霁。   接通电话,沉复主动地跟朱姐搭话,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倒是让朱姐一愣,记忆里的沉复向来沉默寡言,对什么都唯唯诺诺,现在看起来倒是自信大方许多。   只是朱姐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却并不能让沉复开心起来。   “我,最近有个朋友,遇到了一点事。”   沉复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耐心地听朱姐说起她朋友的故事。   朱姐的朋友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没什么本事,家里也穷,就去了酒吧打工。本来人机灵,做事又勤快,怎么得也能混个温饱。只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男人。那男的看上了他,要跟他谈恋爱,好一通礼物砸下去,朱姐的朋友就动了心。这也罢了,两个人在一起腻腻歪歪,但一直没做到最后一步。朋友以为男人宠他,就也没在意。   沉复以为是个甜蜜的爱情故事,就闹着继续往下听。   朱姐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朋友的男人带着朋友见识了不少世面,也包括了一些陋习。比如,吸毒。   一开始是抽烟,然后慢慢地就是烟混着大麻,再然后就是毒品。那时候朋友靠着男人,有闲钱,听不得别人吹捧就尝了几口。渐渐地,就彻底堕落成了瘾君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男人抛弃了朋友。   男人这才说明他为什么刻意接近朋友,朋友的母亲是男人父亲的情人,因为这个情人,男人家里四分五裂,母亲也疯了。男人原谅不了父亲和父亲的情人,才这样报复。   他刻意捧杀朱姐的朋友,给他养成不好的习惯,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将这些年精心设计的一切,化为复仇的焰火。   ”可你的朋友做错了什么!他有没有出轨又没有当三,凭什么——”   沉复听不得这样的故事。   “我朋友犯了毒瘾,拿刀捅死了那个男人,现在已经被抓了,年后应该会出结果。这段时间我又要管KTV又要给他找律师,所以有点忙。”   朱姐叹了口气,吸了口烟,在袅袅的烟雾里沁出了泪滴。   他们这些从底层长出来的花,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阳光。   自己自然也是如此。   “我这段时间,业务做得也还可以,认识了几个靠谱的朋友,他们那里缺人,夜场后台切水果做点心的,沉复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工资也还可以,比你之前做的高20%,还给你交社保。”   “沉复,这条路没有出息的,你是男的,生不了孩子,根本栓不住人心。现在时霁喜欢你,一年两年后呢?而且你过惯了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日子,你以后要怎么面对现实的生活。姐姐年纪比你大,看得比你多,年轻人踏踏实实地的吧,别做那种一飞冲天的美梦。”   沉复的眼眶有些酸。   朱姐是在为他考虑,他都知道。   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也算是自己的幸运。   只是——   “朱姐你就当我昏了头了吧,我还不想走。”   “沉复,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   “是,我一直都喜欢。”   朱姐还想说话,沉复说了声抱歉就挂断了电话。   她的声音是结束了,沉复却久久不能平静。   捧杀。   他说到底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难免不会把朱姐说的事情套在自己的身上。   太像了。   虽然这样说太对不起时霁,但沉复就是控制不住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那个下雪的夜晚,时霁也像朱姐故事里的那个朋友一样,强行地拉走了自己。好一通礼物砸下来,给了自己最极致的宠爱。   “不要想了。”   时霁也一直在给自己东西,顶着金主的名义,却并不对自己做任何事。   “不要想了——”   沉复一步一步走到镜子前。   看着镜子里红了眼眶的自己。   是捧杀吗?是父母之间有仇恨吗?是他在期待自己有一天摔得粉身碎骨吗?是等着自己无法脱身,深陷在甜蜜陷阱里然后给自己致命一击嘛?   “时霁不是那样的人。”   他猛地敲了下镜子,像是在敲醒自己。   不要辜负时霁的好意与爱意。   若他真有一天害得自己永坠深渊,不得好死。   那便就那样吧——   反正人生也不可能继续坏下去了。   哪怕是毒药,哪怕是披着善良外衣的毒蛇,也无所谓。   沉复的宽慰起到了饮鸩止渴的作用,他还是披着那复乖巧可爱的模样,在时霁的身边生活。   他不相信时霁会那样对待自己。   但却又实在不明白时霁为什么如此疼爱自己。   疑惑如同种子被埋在心间,生根发芽。 第46章   又是一天加班。   沉复其实手头上没什么工作,主要是时霁好像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他看颜一隐进了办公室,之后两个人就一直没有出来。   办公室里,时霁站在窗户前,沙发上坐着阮知年和颜一隐。   “我今晚有点事,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回去吧。”   发完这条消息,时霁关上手机,回头看向自己的师叔和师弟。   “这么说来,他那个弟弟有意在给王嘉染找对象?”   阮知年的印象里,小鬼向来都对自己的宿主,尤其是母亲和姐姐这样的角色会产生强烈的占有欲,有的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宿主生下孩子,怎么王嘉染的这个小鬼却有些不一样。   ——主动接近时霁,还问时霁对自己姐姐有没有兴趣?   “我还调查了一下王嘉染的相关消息,她在初中时就失去了父母——”   多余的消息,时霁没有心思听。   因为他收到了沉复的回信。   “我还是想等哥哥一起回家。”   沉复是不舍得先回去的。   单独回家,意味着自己失去了一次和时霁一同相处的时光。   可坐了十几分钟,沉复觉得无聊,想起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水果就准备洗点端给时霁。   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他应该也累了。   可刚把最后一颗果子放进果盘的时候,沉复却收到了时霁的消息:“我这边事情比较重要,你待在会议室好好学习,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他这话的意思,沉复听起来有点像是暗示自己不要过去打扰。   这点自知之明沉复还是有的。   只是他不想浪费自己刚洗好的水果,就想起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设计师,那位设计师总是会在公司忙到很晚,既然时霁不需要那不如就送去给他。   就当是感谢他被时霁气个半死还顽强得活在这个世界上。   设计师的工位就在楼下,为了图方便,沉复抱着果盘走了楼梯。   或许是有心事,又或许偏偏是他如此倒霉。   沉复抱着果盘一个踩空,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果盘摔了个粉碎,草莓洒落在地上,摔得相当惨烈,像是一滩又一滩的鲜血。   沉复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楼梯是消防通道,平日里从这里经过的人很少。   他不知道该难受没有人扶起自己,还是应该庆幸没有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收拾干净。   这是沉复内心里的第一反应。   他害怕弄脏楼梯,他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他害怕因为自己,惹得别人生气。   哪怕委屈和不甘一遍一遍翻腾,如同酸涩的浪潮席卷着他的心,他还是蹲下身体,将破碎的玻璃和摔烂的水果收拾在一起。   只是一个不小心,尖锐的玻璃碎片就割伤了他的手。   沉复把玻璃碎片和水果扔进垃圾堆里,然后叫来保洁员清扫,他不停地给人道歉,认为是自己的错给人添了麻烦。   尽管没有人责备,但他就是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血已经凝固了,沉复就懒得再去找创可贴。   他恍然若失地找了个没人的会议室坐下。   今天好倒霉啊,感觉做什么都不顺利。   沉复没听时霁的话学习,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进去,只想玩手机。   沙雕视频,做饭视频,情感读物,什么都好,他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刚看到一半,沉复觉得有些冷,搓了下手。怎么这入春的季节了,还这么凉快?   这间房间说是会议室,但大多数时候是用来讨论艺人造型的地方,会议室的角落里放了一面穿衣镜。沉复没心情玩手机,就侧过头去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相比于几个月前,黑眼圈消失了,人也稍微长了点肉,说起来,都是时霁的功劳。   可他又不可控制地想到朱姐的话。   捧杀。   会吗?   沉复不知道。   他只知道没有时霁在的时间,对他来说总是如此难熬。   一个月后,两个月后,镜子里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被抛弃?被扔在街边像令人作呕的垃圾?   沉复就这么想着,不觉出了神。可是突然,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某个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随后,镜中人的右眼流下了鲜红的血。赤色的血滴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如同散开的血花。   “时霁他根本不喜欢你。”   镜子里的人喃喃道。   “他只是在利用你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只是为了捧杀你,让你再也回不去。”   沉复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人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然后伸出了苍白的手。   他从镜子里爬了出来!   鬼?   沉复呆滞地张着嘴发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音符。   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双手撑在地板上,大半个身子已经从镜子里脱落了出来。   他想跑。   但是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浑身都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在了原地。   “他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恶心。”   另一边,颜一隐刚说到自己和王嘉染沟通到的情况,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鬼气。   他正想开口,坐在对面时霁的表情也突然凝重了起来。   “沉复出事了!”   时霁立刻丢下手里所有的东西,通过瞬移即刻来到沉复身边。沉复身上的那根羽毛能够让时霁时时刻刻定位到他的位置,   此刻,沉复站在天台。   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抵达天台的边缘。   他不知道看到了怎样光怪陆离的幻境,想要就这么躺下,直至抵达死亡的怀抱。   老实说,沉复很害怕失去时霁。   尽管他知道自始至终这都是一场会醒来的梦,无论最后的结果是甜蜜还是血腥,时霁终究会离开。只是,恐惧的情绪并不会因为清醒而消散,沉复只是明知如此,却依旧不撞南墙不回头罢了。   他这一生循规蹈矩也未曾得到过爱与被爱,倒不如疯狂一次,反正无论如何,人的最终归宿都是一抔土。   但是沉复唯独不想让时霁痛苦。   如果真的是捧杀的话,如果真的是为了报复的话——   不要再忍着恶心了,不要逼着自己接受不想接受的东西,我会主动离开的。   在这个起了冷风的夜晚。   工业带来的电力与亮度,让黑夜也亮起灯火。天上的月孤高地悬挂着,以睥睨人类文明的光彩,冷冷地凝视着这一切。人类无论如何燃烧自然,燃烧智力,如何前赴后继地研究,如何拼尽全力,也不若星河灿烂。   在人造的星河与天上的月亮之间。   沉复往后退了一步。   只剩下最后一步。   那一步,就是死亡。   他期望自己如同坠入海洋的飞鸟,哪怕是死,也能体会到一刻的自由与轻快。   沉复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选择跳楼自杀。   想要飞一次。   想要自由,无拘无束,哪怕以坠落作为代价。   但是就在身体彻底离开天台之间,一道白色的光掠过天际。   若是当时有人在楼下抬起头,必然能看到那象征着祥瑞与好运的白色孔雀,展开了自己华丽璀璨的尾羽,然后紧紧抱住了下坠的爱人。   沉复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的一切如同玻璃泡影破碎。   落下的那个瞬间——   沉复看到了灯火和大楼构成了万花筒,在光怪陆离的正中:   那无数的玻璃碎片反射的灯火和万古不变的星辰,构成了盛大的银河。   他被时霁紧紧地抱住,时空停滞,所有的碎片都凝在空气之中,无数个美好和破碎的梦境交叠。沉复如同瘾君子一样,沉醉地看着这片星空。   亮银流转,皓影长存。   他们随星河一同坠落,在无尽的时间里变得永恒。   沉复伸出手。   时霁银色的长发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绝美的景色。   独属于你我的,万丈星河。 第47章   时霁抱着沉复,他一身白,如同皓月当空。   妖王再也不肯掩饰眼中的杀意。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沉复恐怕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环绕在沉复周身着浓烈的鬼气,激怒了时霁。   阮知年不会害沉复,那这浓烈的鬼气,自然来自于王嘉染所养的小鬼。   叫王和染对吧。   杀了他。   “哥,”沉复似乎还沉浸在噩梦里,冷汗淋漓,抓着时霁的发梢不肯放手,“哥。”   沉复现在被鬼魅迷惑住,如果再继续下昏睡咒,可能会损伤他的身体。   时霁不敢乱动,只能抱着沉复,让他一点一点地安心下来。   “我在。”   “我一直都在。”   过了很久,沉复慢慢地睡去。   时霁懊恼自己应该把蒲苇草,或其他的手下留在沉复身边,而非就这样放任沉复一个人待在会议室里。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口口声声说照顾好沉复,到头来沉复总是因为自己疏忽而受伤。   时霁正懊恼不已的时候,阮知年也赶到了天台。   越过时霁,他看到对面大楼的楼顶,一抹红色的身影掠了过去。   看起来像是个人,只是面色苍白,不知道是戴了面具还是天生如此。   王和染没有这么高,那人是——   “师叔,能看下沉复现在怎么样了吗?”   阮知年以为是看错了,如果真的有其他人,时霁作为妖王怎么会感知不到。应该是自己最近太过操劳,多虑了。   阮知年点了下头凑了过来。   他是鬼王,对鬼魅伎俩也多少了解一下。   “这种咒是引导人类看到自己最害怕的梦境,直至疯癫而死的,”阮知年伸手解咒,还好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太难,“是那个小鬼下的?”   “不然还能有谁?”   时霁有些生气,既是懊恼自己没有照顾好沉复,又是痛恨那小鬼居然会对沉复出手。他抱着沉复回到办公室,然后让沉复平躺在沙发上,又脱下外套盖好。   “他为什么要对沉复出手?”颜一隐有些不太明白,上一次三个人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让阮知年去接近王嘉染的吗?这小鬼不出于嫉妒伤害阮知年,反而要伤害一直处于这件事之外的沉复?   时霁冷冷地回答:“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小鬼曾经单独找过我,他想要我跟他姐姐在一起。或许是看到沉复跟我在一起,他想要杀掉沉复,这样我就会看上他姐姐了。”   “笑话。”   沉复若真的出事,他只会杀了所有人一起陪葬。   “不过这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他对自己的姐姐没有占有欲,反而殷勤的给姐姐介绍对象,甚至要下死手针对沉复。王嘉染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身体却还很正常,一点都没有被鬼缠身虚弱的模样。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阮知年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是真的深爱着王嘉染。”   ——“不好意思啊,阮老师,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误会了,今晚你一直在找我说话,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示好吗?”   ——“我暂时没有考虑个人感情的想法,不是因为演员的身份,因为我总觉得,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我觉得那是亲情。”   ——“我只想照顾我的弟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辈子都是如此。”   阮知年回忆起了慈善之夜,那晚王嘉染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小鬼虽然无法长大,但经历了那么多年岁月,内里性格恐怕和成年男子无异。   “这么说来,倒是有点像你和沉复的关系。”   “他们之间,或许是爱情。” 第48章   沉复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冒着冷汗。   他做了个非常荒谬的梦,梦里镜子里的自己留着血泪,梦里的时霁一夜白头。   梦里的一切都不真实,但他又分不清到底什么事真的,什么是假的。   直到他看到了坐在身侧的时霁。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懈了下来。   “醒了?”   时霁在看最新一期的流行杂志,感慨上面的衣裙布料当真是俗到了极致,也就是珠宝设计勉强能入眼。最近糟心事太多,购物或许能够缓解这样不高的情绪。   看到不错的,时霁就会用水笔圈出,然后丢给下属安排。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珠宝送到自己家里。   以往,时霁的爱好都是华丽,绚烂的,如今却会属意那些简单,精巧,带着点可爱的饰品。   因为他觉得适合沉复。   “哥——”   沉复还没开口问,时霁就已经准备好了回答。   “你昨天在会议室里睡着了,我就把你抱回来了,”时霁抱怨着“不是跟你说了困了就早点回家吗?怎么还要等我。”   “因为,不想一个人回家。”   沉复遮掩了过去。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时霁记得阮知年提到过,那小鬼对沉复下了咒,会让沉复看到最崩溃的东西。   “没有。”   沉复摇了摇头。   那不是什么噩梦,那是总会到达的未来。   时霁也没有起疑心,只是伸手揉了下沉复的头。   他算是再也不敢放任沉复一个人待着,尽管有自己的羽毛来护着沉复,但真要是遇到什么事,自己是来不及的。   几番思索若是随便找个妖怪来陪着沉复,也会吓到沉复,时霁只能麻烦颜一隐过来陪人打游戏。   “师兄,你倒真是个薄情寡义的,有空不在家陪陪沉复,整天把他丢给我,你也不怕我趁虚而入。”   “我借你八百个胆子,你敢得罪麒麟吗?”   “这倒也是。”   颜一隐认了怂,答应会过来陪着沉复。   “不对啊,老哥你要干啥,把你如花似玉的娇妻丢给我。”   “算账。”   时霁确实要去算账。   与此同时另一边,王和染正在收拾东西。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苍白,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在找什么?”   王嘉染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   “逃!快逃!”   王和染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招惹上了如此不能招惹的。   白色的妖王。   他怎么就忘了妖王的名讳,他怎么就偏偏惹怒了他。   如果沉复当真是妖王的情人,自己这么做不就是打了妖王的脸。   “逃到哪里啊?”   王嘉染不明所以,只是好奇弟弟到底怎么了,回来之后一直不太对劲。   是啊,能逃到哪里。   这山川草木,鸟兽虫石,无不是妖王的天下。   “是啊,我能逃到哪里去。”   王和染垂下了手,茫然地看着地面。   “你确实,无处可逃。”   与声音一同而来的是妖风。   王嘉染和弟弟所居住的公寓内,突然狂风大作,阳台的门被污浊的风暴力拉开。   等风云散去,白色的妖王踏着素色的地砖,款款而来。   “时霁?”   王嘉染通过相貌仍然能够辨认出时霁,但为什么这人的发色确实通体透白。   王和染向前一步,挡在姐姐面前。   “事情是我干的,和我姐姐无关,你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就好。”   什么要杀要剐?   站在一旁的王嘉染虽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却因为养了弟弟这么多年,直到这世界的真实面目与大多数人眼中的并不一致。她隐约察觉到了危险,捏紧了双手。   “你确实该死,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时霁火气烧得正旺,肩膀却被阮知年拍了下。   他也赶了过来,生怕时霁真的怒火上头,把鬼给杀了,到时候自己的事情就不好交代了。   王和染捏紧了拳头,他知道妖王到底有多强,自己在他手下恐怕难逃一死。   “不过,我们不仅不会杀你,还会给你提供一个人类的身体,”阮知年走上前去,“你应该很想要一个人类的身体吧。”   阮知年的目光,落在了王嘉染的身上。   提到这个,连王嘉染都忍不住开始动心。   “你说的是真的?”   王和染回头看了一眼姐姐,提示让她不要这么激动。   这种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模式,倒是相当好用。   “昨夜地府收了一位被阳寿未尽的人,那人执意要转世,我可以让你附身在那人身上,继续他未完的人生。”   阮知年抛出了诱人的条件。   “你一个人类如何插手地府的事情。”   受限于灵力,王和染根本看不出来阮知年的真实身份。   “我是鬼王。”   时霁也向阮知年点头喊了声师叔,也算认可了他的身份。   如此,两个人才算是确认了他们并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们想要什么?”   “一些答案,”阮知年回答,“以及你手里的镇魂散。”   王和染本还想问他们是如何知道镇魂散的,但一想两人一个鬼王一个妖王,认知和灵力都远在自己之上,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而镇魂散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告诉他们也无妨,说不准这两个人还能为自己报仇。   王和染是王嘉染捡到他之后取的名字,他的原名,早就被遗忘了。   “我出生时就被父母抛弃,大概有些人这辈子运气就是不好,没过多久,被以之教的人捡去。”   “以之教?”   时霁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是一个以道教学说为基础,追求得到成仙,而误入歧途的——邪教吧,”阮知年说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我在地府曾遇到过有些人阳寿未尽转世,是以之教下的手,他们似乎会捡走弃婴,养大到六七岁,然后割裂魂魄和身体,在身体里塞入新的灵魂。”   听到割裂魂魄和身体,时霁突然震了一下。   沉复的灵魂和身体也被割裂了,难道真的一个组织干的。   猜到了时霁眼里的疑惑,阮知年没有理会,让王和染继续说下去。   “陛下您说的是大部分的情况,也有我这种例外的,身体被那群邪道拿去,因为八字属阴,他们便把我炼化成了厉鬼。但后来他们的教主突然暴毙,我趁乱逃了出来,才遇到了姐姐。”   教主…….暴毙…….   时霁细细地咀嚼着其中的细节。   “教主暴毙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王和染愣了一下,以前是用年号纪年的,“同治三年,我记得是甲子年。”   时霁掐指算了年份,侧过头看向阮知年:“沉——”   君子国覆灭,沉复与蘅雾帝姬失踪的那一年。 第49章   “我知道了,”阮知年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然后转过头去问王和染,“那你又是如何拿到的镇魂散?那玩意儿是能削弱魂魄的,对你来说应该是致命的毒药吧。”   “什么毒药?”   端了几杯茶过来的王嘉染听了这话,差点站不住身形。   王和染虽然不想当着姐姐的面说,但今天这两位坐镇,不说恐怕真落不着好。   ”姐姐她也到了可以结婚的你年纪,我再这么缠着她也不好,我是被人炼化成的厉鬼,又不是什么冤死的怨魂,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烟消云散。”   王嘉染咬着唇,眼里似乎含着眼泪。   “为了防止鬼王您的追查,镇魂散在以之教内部并不叫这个名,只用了诨名叫欢心药,我让姐姐去教坛买药,教内的人看到姐姐恶鬼缠身,再加上养小鬼的谣言,便会误以为是用药来镇小鬼魂魄的。这些年教内缺钱,明星富豪买药不计其数,他们倒也没起疑心。”   “教坛在哪儿?”   “那个教坛一个月只开一次,这个月开放是在五天后,如果两位要调查的话——”   “让王嘉染给我们带路,”时霁怕这鬼到时候逃了,想先把王嘉染给抓在手里,“放心我会保护好她。”   王和染虽然不愿意,但现在也只能这样。   “谢谢你的解释,人类的身体等尘埃落定我会为你准备好,在事情处理好之前,就辛苦两位待在拱翠宫大牢内。”   阮知年话音刚落,屋内角落窜出三条毒蛇来。   那墨绿色的毒蛇幻化为人形,听从时霁的命令押送两人去往妖界。   回去的路上,时霁先去了阮知年的住处。   “看来沉复所服用的镇魂散,应该是来自以之教了,五天之后,你是让蒲苇草还是颜一隐去调查?”阮知年给时霁倒了杯茶。   “我亲自去,涉及到沉复的事情,我总归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倒也好,你办事到底是让人放心,只是这次你潜入进去的重点是找到沉复的身体,不要打草惊蛇,若找不到的话,便请你借我妖界之军,除了这邪教。”   “到时候我会亲自出手,师叔你放心。”   沉复还在家里等他,经过上次跳楼未果的事件后,时霁不愿在外面久待,辞别了阮知年。   谁知时霁前脚刚走,没过多久,郁赫就给阮知年打了电话,说要来找他。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阮知年在忙些什么,总是会错过自己的电话,听说阮知年最近参加了一个综艺,怎么还有传言说阮知年和其中一个女明星勾搭上了。   真是一会儿没看住就给自己惹事。   阮知年因为上次郁赫冒犯自己师兄的话,还没调整好心态,但他知道自己终归要面对郁赫,就将四周环境恢复成普通公寓的模样,通知郁赫过来。   刚一进来,郁赫就看到了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   “刚才谁来过了?”   “学生。”   阮知年言语有些淡漠,不想搭理郁赫。   他这辈子大多数的回忆都是人界的情债冤孽,终日冷漠地看着堂下磕头陈情的魂魄。   唯一的亮色就是与师兄师姐一同求学的那些年。   可最终,师兄自焚,师姐生死未卜,自己又陷入情爱纠葛,不得解脱。   “我看你是勾搭上了别人了吧!”   郁赫不满阮知年的冷漠,上前扯住了他的头发:“我才没找你多久,你就找好下家了吗?”   往常,只要自己这么说话,阮知年就会立刻软言软语地哄着自己。   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肆意妄为。   但这次,情况却失控了。   阮知年一言不发,甚至动手想要挣开郁赫。   向来喜欢掌控阮知年的郁赫有些慌乱,伸手一巴掌打在了阮知年的脸上。   力气太大,阮知年被扇倒在了沙发上。   他虽为鬼王,却毫无对人类出手的能力,这是当年下凡时,佛尊给他的禁锢。   牙齿不小心咬到了口腔内壁。嘴里泛起了血腥味。   郁赫却还没停歇,拽着阮知年摔倒地板上,然后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   疼痛倒是无所谓,他受过比这严重的伤。   只是,屈辱与愤怒。   他忍耐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为什么情劫还是过不了!   若不是那佛尊的限制,他当真想要杀了这个人,将他碎尸万段,投入十八层地狱才好要泄恨。   他好恨啊。   厌恶这个人的虚伪,自私,恶毒,如同小人一般丑陋的嘴脸。   恶心这个人的谎言,许诺,装模作样,看似正人君子的做派。   等郁赫打累了,阮知年已经躺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   火气已经发泄完了,郁赫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次和别人保持距离,尤其是你的那些学生,别再惹我生气了,你知道吗?”   阮知年没有回答,郁赫也懒得等他回答。   晚上10点他约了王家的小姐一起去KTV,约在这么晚的时间,王小姐还愿意出来,说明今晚肯定会有春宵一度。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在阮知年这里多花时间了,反正每次都是这样,阮知年最后都会回到自己身边。   人走后,阮知年才从地上站起。   他的灵力在帮他修复受伤的身体。   一男一女两只鬼突然出现在阮知年身边,两鬼心疼地看着阮知年身上的伤口。   “我去杀了他!”男鬼亮出了獠牙和利爪,恨不得现在就要把郁赫掏心挖肺。   “你们也是我力量的一部分,佛尊说了,我不能伤人。”   “那就这样任凭这渣滓欺负嘛!他甚至还冒犯了玉微真人!”   女鬼吹着阮知年的伤口,想要加速恢复。   阮知年走进了酒柜,取出里面新酿的梅子酒,一口灌下,好麻痹身上的疼痛。   他自然是忍不下去了。   酒意上头,眼前的视线也有些不分明。   既然不能够杀人害人,那边用别的方式吧。   “听说,他有个哥哥。”   “嗯是的,好像还是个残疾。”   “既然佛尊说了,不让我们害人,那不如——”   女鬼勾住了阮知年的脖子,朱唇微启,嫣然一笑:“我们可以救人。”   男鬼贴在阮知年的肩上:“凭鬼王大人您的医术必定可以,枯骨生肉,死而复生。”   “佛尊当初要我历经情劫,所谓劫难,自然是痴男怨女,狗血纠葛——   那不如就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吧。”   朱唇微启,水光潋滟。   微醺的酒意染红了他的眼角。   鬼魅,向来就是最摄人心魄的玩意儿。   --------------------   副cp:郁煊X阮知年   ——“鬼王知年,你曾欠下情债,需去人界速速偿还。”   ——“我未曾动情,如何有债?”   胆大包天的鬼王抬头直视佛尊,不曾窥见佛光照顶,如同被雾气被蒙住双眼。   他落了泪。 第50章   五日后,按照约定,王嘉染准备就绪,准备开车进入教坛。   她一个人开车,时霁隐身坐在后座。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只见车驶入一片村落,王嘉染带上墨镜下车,寻着记忆方向往山上走,绕到大山背面,才见一处破败的道观。   观虽然破旧,但已经被提早赶来的信徒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里虽然有些灵力,但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时霁没有在意,跟着王嘉染往上走。   王嘉染在入口处交了自己的手机,爬了两三层台阶,顺着行山走廊转入一处厢房。   厢房内坐着一位道长,看来王嘉染的镇魂散就是从这里来的。   “大师,我来取药了。”   按照王嘉染所说,这大师每次都会拉着王嘉染问东问西,想说服她多买些东西,所以这边会耽搁久一些。刚好时霁趁着这个机会,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放出身体里的灵力,满山搜寻有相神骨。   神骨与神骨之间会有呼应,如果沉复的身体在此,一定会有所察觉。   可搜寻一遭,毫无任何回应。   时霁正疑惑,莫非他们还有别的藏身之处?若是如此,自己和师叔,颜一隐还得继续筹谋。可就在这时,时霁突然听到到厢房内传来道长的呵斥。   “你如何知道的镇魂散!谁告诉你的!”   糟了。   王嘉染那边出事了。   时霁连忙赶了过去,他只身闯入厢房,看到那道长抽出刀来准备往王嘉染头上劈去,时霁现出真身挡在了王嘉染面前。   双指夹住刀片,指间发力,将那长刀震碎。   听到动静,厢房后又冲出来几个道士。   已经暴露了,时霁也不再藏着掖着。   这里是山野,刚好是他的主战场。   只听得哨声为令,漫山遍野的空灵之气,突然演变成一种暗流涌动的氛围。   鸟类清脆的啼鸣戛然而止。   紧接着而来的,是数以万计的藤蔓如同海水,从山峰之处喷涌而下,将整座寺庙瞬间冲垮。   时霁一手拽着王嘉染,另一只手抓着藤蔓,从海洋中脱身而出。   王嘉染自然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这段时间他们一直管那欢心药叫镇魂散,说的王嘉染也糊涂了,直接当着那道长的面说出了“镇魂散”三个字。   自然被道士察觉到不对劲。   “抱歉我——”   “没事,我也没找到我要的东西,”时霁随口安慰了几句,带着她去找了阮知年。   时霁将现在的情况跟阮知年全盘托出,既然没找到沉复的身体,又被以之教发现了端倪,倒不如直接销毁,也免得节外生枝。至于王嘉染和她弟弟,既然已经算是帮了自己一些忙,就不必再难为他们。   以之教的人就先交给了时霁去审问,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线索。   “交给你处理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到时候再联系你。”   阮知年的手机一直在响个不停,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联系他。   时霁不想继续打扰,送王嘉染回了家。   王嘉染的生活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她停掉了所有的工作,每日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去图书馆借书。   她总觉得,是自己的失误,搞砸了时霁的计划。   高高在上的妖王陛下,恐怕不会兑现给王和染找身体的承诺。   她遍寻古书,想要从那些沧桑的文字里,找到一丁点儿关于“鬼怪”“妖精”的记录。   她承认,自己一直都很孤独。   最开始的时候,是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遗弃的孩子,后来,是用美貌勾引男人换取钱财的贱人,最后被男朋友始乱终弃,孤独流浪的女人。   直到,她在午夜的巷子里,遇到了王和染。   他们组建了自己的小家,用怨念与恨意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你会身败名裂,你会一无是处,你会被所有人唾骂。”   王和染曾经这么警告自己。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啊,为了防止他偷吃糖,所以把糖罐子塞在了最高的橱柜里。   “好了知道了,给你吃糖,小矮子。”   王嘉染没打算离开过。   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一无是处身败名裂,连派出所的民警看到自己都会摇头说一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他们感慨自己的误入歧途,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人能真的拉自己一把。   直到这样虚伪的亲情出现了。   自己给他陪伴,他给自己名气,这原本是一桩完美的交易,合约有效日期是一生一世不分离。   只是,那尖牙利嘴,恶贯满盈的厉鬼违约了。   王嘉染要找的书,在书架的最高层。   周围没有可以踩的踏板,她只能尝试踮起脚尖,可还是差了十厘米左右。   王嘉染退后一步,却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背后那人伸手将自己想要的书抽了出来。   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给你拿了,小矮子。”   王嘉染回过头。   陌生的容貌,陌生的声音,还有——   熟悉的灵魂。   王嘉染欣喜若狂,正要伸手去抱住面前的人,可那人却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的身体还不稳定,先别碰我,小心被阴煞冲撞了,”王和染叹了口气,“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跟你说,时霁和鬼王遵守了承诺,你别太担心我。”   “嗯嗯。”   王嘉染眼里含着泪,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   “他现在身体还不稳定,我们也还有一些情况需要问他,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阮知年站在书架的正中,望着这对貌似情侣的璧人。   王嘉染同意,跟着一起离开。   阮知年开车去的方向是颜一隐的家,自从上次郁赫闹过后,自己家已经是不安全的地方,时霁又要避开沉复,如今颜一隐的家倒成了最好的密谋选择。   东道主给几位沏茶,时霁说起了上次捣毁教坛后,审出的结果。   “我听说以之教的先教主曾经得到过一个能够立地成神的宝贝,但却被那个宝贝反噬而死,王和染,你知道这宝贝是什么吗?”   在众多的审问中,唯有这个回答,让时霁颇为在意。   能够助人得道的宝贝不少,但从未听说过会被反噬的,这到底是成神还是入魔啊?   “宝贝?”王和染略加思索,“在我的印象中,在那个宝贝被带进教内的时候,我曾经透过轿帘看过一眼,那并不是一件器物或者是法宝——”   “那是个人。”   穿着红衣,带着诡异的白色面具的——   活人。 第51章   比起时霁和阮知年细密地调查拼凑线索,沉复的生活倒还是波澜不惊不受影响。   最近的生活无聊中透着甜蜜,听说王嘉染官宣了男朋友,听说阮知年开始避开了渣男,听说时霁终于要出新歌。   而他正抱着刚做好的蛋糕准备带给时霁和颜一隐尝一尝。   他不会开车,但还好家离公司不算远,现在日头不大,抱着蛋糕外出一趟到也无所谓。新鲜做的提拉米苏,除了经典口味,他还特地做了水果提拉米苏,分成不同的小块。沉复惦记着公司里的其他人,所以多做了一些。   他在川流不息的车辆里穿行而过,耳机里响着时霁的歌声。   这是一首快歌,歌颂的是炽热的盛夏和不曾熄灭的梦想,旋律奏响的是注定相遇的喜悦和欢脱跳跃的心情。   沉复很喜欢。   尤其是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天气。   尤其是在这个万物竞发,生命的力量被太阳唤醒的季节。   他捧着甜蜜的礼物,在阳光下脚步轻快,像是赴一场约会。   时霁会喜欢吗?   会发现他的提拉米苏上面用糖粉画了个爱心吗?   会夸奖自己吗?   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然后拍拍自己的头吗?   光是想到这些,沉复就开心不已。   他抬起头,看红绿灯为什么还没有变色。   一秒,两秒——   太慢了。   他的脚尖在跟着歌曲打着节拍,也在热烈地催促时间更快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沉复抬起头,刚好看到对面大楼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留着过肩长发,穿着淡绿色的西装。   旁人看着只会觉得是一位干练,美丽,大方的都市女白领。一定因为项目遇到了什么困难搁置,而出来看看街景透透气。   或许她很快就会得到答案,然后回去继续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投资人唇枪舌战。   沉复是这么想的。   只是,在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容后,沉复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耳机里的歌声消失了。   太阳的艳丽也黯淡了。   那些初夏的生机和力量,像是一瞬间被掐死了。   他就这么望着女人,直到眼泪从眼眶里掉落。   他端着蛋糕,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擦掉眼泪。   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就好像是——   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而复得。   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和她有任何的故事,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灵魂能感受到莫大的悲伤和痛苦。   直到,女人看到他。   那只是简单的一瞥,女人就转身离开。   “帝姬殿下?”身后的侍从迎了上来,“您不是说要透会儿气吗?”   “这里太嘈杂了,换个地方。”   “人界向来如此。”   “是啊,人界也正因此而——”女人不知想到了刚才在街景上看到的谁,“灿烂。”   楼下,红灯变绿。沉复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自己这没来由的伤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赶紧去时霁那里吧,免得蛋糕都要化了。   时霁从十一点知道沉复要来就一直在等,开会的时候也不认真,时常翻手机就算了,没看到沉复的消息就烦躁地关上手机。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怨妇。”   颜一隐看了都忍不住吐槽,时霁这半个上午就在看手机关手机,要是真的想见沉复直接回家啊,在这里闹腾什么。   “某些人有嘴说我?”   “那不一样,我这可是老夫老妻了,你算什么沉复的哪块小蛋糕?”   经纪人看着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互怼。   他其实也没抬弄懂沉复的身份,一会儿听说是被包养的情人,一会儿时霁又说是弟弟,这会儿怎么看着跟时霁又有点恋爱关系。   算了,这俩大爷的事情自己也不想跟着瞎掺和的,爱咋咋吧。   “人来了,我去接一下。”   时霁探查到了沉复的气息,扔下正在开会的颜一隐和经纪人,跑去门口接沉复。   其实沉复走进来也不过几分钟而已,可他偏偏忍受不了这几分钟的等待。   所以当沉复捧着蛋糕走出电梯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时霁。   “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时霁想了个蹩脚的理由,“刚好路过。”   “好巧!”沉复当真以为自己和时霁有这样的巧合,“刚好我带了好东西过来。”   时霁不语,站在他身后给他引路。   嘴角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   经纪人已经离开了,只有颜一隐一个人在无聊地扣着手机。   “我带了点蛋糕,你们要不要尝尝?”   颜一隐刚刚跟时霁吵了架,这会儿还记着仇:“宝贝现在会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我跟你说,时霁最近有舞台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太多甜食,这些蛋糕我就拿去跟其他同事分了,你们慢慢聊,拜拜~”   颜一隐眼疾手快地把蛋糕全端了,就剩下时霁和沉复面面相觑。   “这样啊,不好意思,哥我没考虑周全。”   “没事,”时霁给沉复拉了下椅子,“今天下午你跟着经纪人去和法务部门处理一下几个商务合同,等会儿陪我去拍个杂志封面。”   “嗯嗯。”   “我去上个厕所。”   下一秒,时霁就冲出了会议室。   一路杀到总裁,也就是麒麟的办公室。   此时颜一隐用勺子舀了一大口蛋糕要往嘴里塞,突然办公室门打开,一阵旋风袭来,将装满了蛋糕的盒子给卷走了。   不仅仅是盒子,连自己手中铁勺上的那一口蛋糕也没剩下。   妖王陛下还真是——   虎口夺食。   晚上下班,时霁带着沉复回家。   路上的时候沉复提到最近时霁在看的电视节目里,一直提到歌剧蛋糕,自己想试着做一做,准备去超市买点原料。   “我陪你去?”   “不用啦,让外卖送到小区门口就行,到时候哥你陪我下去取一下,对了,哥最近是不是控制体重,那我让颜一隐帮我尝尝味道。”   “我没有控制体重,就那点糖分能消化掉,还有,颜一隐不喜欢吃蛋糕。”   “哎?但是我之前给他他都挺开心的。”   “他装的。”   “啊?”沉复的小脑袋有点想不通为什么,“那他装得还挺像。”   时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了句:“嗯,所以以后我来尝味道就行了。” 第52章   “以之教的上一任教主徐凤在同治三年的时候曾带回一个圣物,当时以之教内将其传的神乎其神,说只要有这个圣物,就能立马得道成仙,”时霁梳理着这段时间调查以之教的线索,“根据王和染的说法,那圣物是一个红衣面具的人。”   “既然能够立马得道成仙,那必然不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是散仙,或许是刚刚修炼成形的妖怪?”颜一隐补充了自己的想法。   阮知年沉默不语,他想起那日沉复被王和染挑唆坠楼,他曾在天台见到过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徐凤在得到圣物后不久,就突然暴毙而亡,他的徒弟朱鸿接任了他的教主之位。因以之教独特的修炼秘术,朱鸿几度更换身体,如今以之教内已经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模样。只能根据年龄和更换频次计算,他如今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不过自那之后,所谓的圣物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以之教也并不清楚圣物的方位。”时霁说完了大致情况,就开始提出自己的猜想,“根据时间节点的巧合以及镇魂散来看,我猜测沉复被这个以之教掳走了,以之教割裂了沉复的灵魂和身体,并把灵魂放入了一个普通婴孩的身体里,让沉复以人类的身体重新长大。”   这一点,颜一隐和阮知年都没有什么疑问。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一,我拷问了所有以之教的信徒,并没有找到朱鸿,二,沉复的身体也不在道观内,我并没有探知到任何关于有相神骨的气息。我想,朱鸿是否是带着沉复的身体隐匿起来了,之前我调查过沉复的家里,他母亲没什么问题,但是父亲常年消失。他父亲应该极有可能是以之教的人。”   阮知年迟疑良久,缓缓道出了自己那日的见闻:“那天沉复坠楼时,我曾经见到过一抹红色的身影,那人脸上似乎也戴着面具,和王和染描述中的圣物有些相似——”   一听这个,时霁立刻打起精神:“那当时师叔你——”   “我以为看错了,所以并没有说。”   如此,时霁也不好再多说。   “以防万一,师兄你能不能让沉复再确认一下以之教的人,让他看看照片啥的,既然灵魂曾经见过面,说不定会激起一切过去的回忆。又或者这些人里,就有沉复肉身的父亲。”   这倒也是个办法,时霁吩咐蒲苇草去准备这些人的照片,到时候自己会以招聘保安面试为由,让沉复去看他们的照片,以观察沉复的反应。   蒲苇草做事效率相当之快,不过一天一夜就将以之教内六十多人的照片全部准备好,按照实际的要求交给沉复一一过目。   沉复还在想怎么这种招聘的事情都归到自己这里来了,可看了照片没过多久,就觉得头晕目眩。   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吗?   “怎么了?不舒服吗?”蒲苇草耐心地问着沉复。   “没事,就觉得好像照片上的人有几个我见过一样,”沉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能是我老家那块儿的?”   蒲苇草没有回答,被过身将这件事告诉了时霁。   算是坐实了以之教曾经掳走沉复这件事。   现在要紧的是找到沉复的父亲,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沉复的身体。   忙活了这么一大遭,时霁也不免有些疲倦。   算起来之前和麒麟约定过,综艺拍摄完之后,时霁可以休假一段时间。时霁也好长时间没有休过假了,他正想着抽空带沉复到处转转。   上次带沉复回家,平白无故惹得沉复伤心,这次时霁打定主意。   开心最大。   时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网页,寻求一处合适的风景。桌上放着沉复为他洗好的小番茄,一颗颗轻盈剔透,像红色玛瑙。   空气中荡漾的,是沉复刚烤好的蛋糕香。   时霁时常诧异于沉复是如何将液体,结晶体,粉状物结合在一起,变成喷香扑鼻的面包和蛋糕。他素来不喜人间烟火,却不得不承认沉复烤出来的蛋糕,让他破了戒。松软香甜的味道总是让他会让他联想到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而时霁亮起的眼眸,对沉复而言,就是辛苦一个上午最好的回答。   时霁用电脑打开了地图,肆意地放大缩小,就像世界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上一次与沉复出行勾起了不太好的回忆,这次像是在弥补一样,时霁刻意把妖族的事情给扔到脑后,好好地放松一段时间   他自然也是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   只是时霁想去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什么好的去处。   活了上百年的妖王自然对那些山川风貌不感兴趣,他只喜欢那些璀璨华丽的珠宝,那些玲琅满目的商品。人造的辉煌比起神明的造物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他开心地在地图上搜索自己还没有逛过的商场和珠宝店,可搜索到一半的时候,抬头却看见了沉复。   沉复正在把水果端上桌。   阳光如纱幔落在他的肩膀上。   时霁突然删掉了搜索框内的店铺,像是在遮掩什么秘密。   “我们去旅游吧,你想去哪里?”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沉复或许是不会喜欢那些店铺的。   沉复曾经提及过,因为家庭的贫困与窘迫,他在童年时期很少有出去旅游的机会,唯独的几次的还是跟着班级同学去春游。   “我都可以。”   沉复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时霁知道,他从来都不会问自己讨要些什么。   这也正是时霁想要改变的。   “给我一个大概的方向?去看山?看水?看古建筑?看海就有些太远了。”   时霁的选项里刚好剔除了他最爱的商场,只因为他知道,沉复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性子来。   沉复思忖片刻:“要不去寺庙?”   “有想去的寺庙吗?”   沉复鼓起勇气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说渚寒寺的芍药花开了。” 第53章   渚寒寺。   时霁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小宝贝还真的是从诸多自己愿意陪同前往的地方里,找了个自己不愿意去的。   这道也怪不得时霁,他是妖王,又是杀了佛母孔雀明王而得以问鼎妖王之座的人,与佛界诸位向来都不够对付。更何况如今人界香火里,祭拜的孔雀明王还是那位作恶多端的佛母,自己若是去了,倒还真的有点尴尬。   注意到时霁不是很开心后,沉复赶紧改口:“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像孔庙,西海——”   “就去渚寒寺吧,我刚好也想看看花。”   尴尬确实是尴尬,但是时霁并不在意。   他只想让沉复开心一点。   寺庙倒也不错,自己许久未曾去过了,也不知道如今人界寺庙的建筑规制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目的地就这么确定了,第二天,两人在停车场倒是起了一场争执。   “哥,你确定要开这个?”   沉复停在那辆豹纹跑车面前,迟迟不肯上车。   “怎么了?”   “有些不太尊敬吧。”   尊敬?谁?   神明吗?   笑话,妖王何须敬神。   只是时霁没有反驳,挑了辆不太显眼的车带着沉复去了。   上山的路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柏油马路,不是什么节假日,来参观的人不算太多。把车停到停车场,再顺着柏油路往上走,不过三五分钟,就能看到道路两侧种满的芍药。只可惜,花还没有盛开,全都缩在花骨朵里。来得不是时候,估计还得等一两周。   只不过时霁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买了票,跟沉复一起顺着山间阶梯,登上渚寒寺。   渚寒寺供奉的神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只是不知多少年前官员的一时兴起,才在这里落了佛寺。一庙一拜,时霁却不够虔诚,只是戴着墨镜打量着这些人类制作的金身。   倒也不真。   他庆幸这里没有孔雀明王的塑像,否则面对面看到反倒有些尴尬。   沉复并不懂礼佛的规矩,只是跟着身边的大爷大妈认真学习。他到底是个长相乖巧的孩子,那些礼佛多年的长辈也愿意教他。   他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冉冉檀香绕在他的周围。   他倒是也如同神明一般。   笑意在不经意间爬上了时霁的眼角。   他到底很少静下心来,欣赏这样宁静幽远的美。   “奶奶,走慢点。”   “我知道,你别扶着我更走不稳。”   门外,一个少女扶着自己的奶奶跨过门槛走进佛堂。   那老奶奶刚一进门就追着寺庙里的师父问:“师父,这里有男明王的像吗?”   那师父也是一愣,向来只听说过佛母孔雀明王,怎么还有男的?   时霁抬头望过去,瞥见了那老奶奶的模样,思绪一下被拉回几十年前。   世间自然是没有男明王的像的,孔雀明王统治妖界多年,人界对她的印象自然最深。只是时霁不肯服气,便自己用法术在人界为自己塑像。   他没有多年信仰依托,所塑之像也被看为异端邪派。再者说,当年孔雀明王可是佛母,自己又没有佛界背书,一个妖而已,如何能在人界立像?   时霁的塑像大多都被当作异端邪说毁了,只剩下一个,在风雨漂泊中摇摇欲坠。   某次时霁拎着酒,靠在塑像前,哀叹着自己终究还是要活在那女人的影响之下。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提着个提篮走了进来。   时霁隐藏了身影,看那女人虔诚地摆上供品,在自己的塑像面前跪下。   “求求神仙帮我找找我的女儿,求求您。”   只那一次,时霁任性现出了身型。   “我都找不到我的弟弟,你却让我帮你找你女儿?”时霁甩袖走到她的面前,“你拜的是妖神,而非佛,换个地方吧。”   那是女人第一次见到神明。   可女人却并不怕他满脸的妖纹,而是转过身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磕头,哪怕磕出血来。   彼时正是战乱年代,国破家亡,再正常不过。   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夫妻如此,骨肉亦是如此,拐卖猖獗,尤其是年幼的女子,多是被拐进窑子当了窑姐。   “既然都已经找不到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找,放弃就好了啊。”   女人的执着让时霁感到了厌烦。   就像是透过这女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你为何不好好照看他?如果你好好看住他,他或许就不会走丢!”   时霁冷笑着讥讽女人,就像是在讥讽那个未能及时赶到君子国的自己。   他笑着这女人终归是看错了自己,自己本就不是什么神明菩萨,而是恶毒的妖。   只是女人叹了口气,眼里噙着泪珠。   “可若我不找,她便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   可是——   太像了。   当年他也是面对乱局束手无策,他也是求助无门两眼空空。   多年遍寻,四处无果。   找不到的。   那个人。   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终归是找不到的。   明明知道,自己却还是不肯放弃。   “往东三百里寻一说书人,他发里有一挑白色。说书人的背篓里藏着个女孩,那就是你女儿。”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遇见。   时霁收回思绪,便听见那师父缓缓道来:“这明王只有女,没有男,老人家你是不是记错了。”   摘下墨镜,时霁走到那老奶奶的身后。   “那男明王并非神佛,而是妖魔,老人家何苦来这佛门清净地寻那不干不净的东西?”   听这声音,那老奶奶身型一震,回头却不敢看时霁,只低着头。   “您说得倒是。”   “外婆,你认识这个人吗?”   听到外婆这个称呼,时霁便突然明了。   她竟然找回了自己的女儿。   时霁和老妇人还没开口说话,沉复就拜完佛,就跑来喊了声:“哥。”   他竟也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时霁与女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多年后一见,也不过相视一笑而已。   他不再理会妇人,而是转身去问沉复刚刚许下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沉复似乎并不在乎这个答案灵不灵。   “我想看芍药花开。”   如此,花便开了。   --------------------   端午安康~ 第54章   原本来这座寺庙本就不是为了求神拜佛,而是为了看传说中那繁茂如云,似烟似霞的芍药。可没想到来了,确实含苞待放的状态。听说今晚会下一场雨,也不知道这雨会不会催折了今年的花期。   时霁很忙,能陪自己过来的机会不多。   还真的有点可惜。   “就这么简单?”   时霁有些不敢置信,他平日里交友甚广,在天界佛界都有相熟的朋友。偶然间提及凡人的愿望,大多都是升官发财,姻缘健康。人自然是有着无穷的欲望的,当这难以填补的欲望难以靠人力去实现的时候,神明成为了他们唯一可以仰仗的对象。   “嗯啊。”   沉复点了点头。   他以往生活中几乎所有的欲望,都已经被时霁实现了。   既然如此,又何苦向神明祷告。   他足够幸福,别无所求。   时霁望向他,眼神柔和:“这里的神明很灵的,一定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既然如此简单,那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管。   时霁抬手,白色的光于掌心之中凝聚,随后又如同星子,四散而去。   听着时霁的话,沉复也只是淡淡地笑着,他自认为自己许了个奢侈的愿望,这山上寒薄的温度根本不足以催发盛放的花朵。   可他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反花鸟走兽,未在天界登名造册者,皆是他妖王的子民。   只是芍药,倒还简单。   满山的花朵,次第开放,在点点青山之中,开出粉白交叠的烟团。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也突然开了一道缝,风一吹,卷走万顷乌云。   沉复走出山门时,晴空万里。   天是澄澈的蓝,太阳将一切都照的那么明媚,那么亮堂堂。   沉复忍不住仰着头,想要去呼吸着抬着太阳气息的空气。   开花了。   那白色的,粉色的,初夏阳光里极尽娇艳与媚妍的花朵开了。   沉复说不出的兴奋,只是回头看向了时霁。   时霁站在光里,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亮晶晶的,像是他整个人都被光洗了一遍。   “我说过的,”时霁笑着,“这里的神明很灵的。”   求神拜佛确实会灵。   可世间神明却罕见会低头听一个凡人如此简单的愿望。   谁让他身边站着的是傲慢随意成性的妖王。   事后,天界派人来找时霁算总账。   “咱们也没惹出什么乱子,再说了,芍药花仙的籍册可是挂在我们妖界的,轮得到你们天界来管吗?天气啊,吹散两朵乌云而已。”   颜一隐陪着笑挡住了天官的问罪。   “妖王陛下既然是一界之主,就该有一界之主的样子,怎么能如此随性——”   “为博美人一笑嘛,可以理解。”   听了这话,那仙官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妖王陛下心有所属了?”   “那自然,”颜一隐的狐狸眼眯成了狭长的缝。   那仙官脸色难看,忙说句知道了就回了天宫。   这一趟,玩是玩的开心,但落下的工作可一个没少。   时霁一夜没睡,忙着处理妖族的事情,刚准备闭上眼养一下神,手机又响了起来。   打过来的人是公司最近招收的练习生,是个清爽干净的少年,可惜问题太多,目的不纯,总缠着自己问东问西。时霁不是看不出他的示好和刻意接近,他厌烦这种凑近乎的人类,下意识地将人拒之千里。   “前辈你在干什么?我猜你刚起床吧。”   “我在嫖娼。”   时霁一句话给人打了回去,然后挂断了手机。   他叹了口气,感慨现在的小孩心都不用在正道上,尽想着攀高枝一步登天。   还是沉复比较可爱。   把手机随意扔在床上,时霁去往客厅,在那里,沉复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早饭。   “晚上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解决吃饭的事情?”   “嗯好。”   这段时间,时霁总是如此,沉复倒也有些习惯了。   妖界最近杂事颇多,时霁处理地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从这些破事中脱身出来,抬头看到了颜一隐。   他自然也是为了以之教的事情来找的时霁。   以之教名单已被核对,所有人员都在册,除了教主朱鸿。   如今朱鸿下落不明。   “你猜测以之教覆灭后,朱鸿会怎么办?”   这是颜一隐颇为困扰的问题。   一方面是朱鸿常年不在教内,看来并不会把以之教放在心上,另一方面以之教又确实是朱鸿的老巢,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时霁沉默不语,许久才出声:“我们不如换一个角度,如今的朱鸿最想要的是什么?”   “得道成仙。”   整个以之教最为疯狂的梦想就是如此,他们十年百年来换身体,修邪道,为的就是能够长生不老。   “他们掳走当年的沉复或许为的就是这么目的,既然如此,不管我们觉得他们的逻辑有多好笑多离谱,他们想要的一定是沉复的身体,朱鸿想故技重施,把自己的灵魂换进沉复的身体里。如果我没记错,曾经有人成功过,披香殿白骨夫人——”   披香殿的侍女就曾被道士所骗,那道士剥皮拆肉,用神明之血得道成仙,侍女只剩骨架,后改名号为白骨夫人。   但也有所不同,这么多年,以之教的人并没有成仙。仙界记录时霁托麒麟拿到过,并没有什么异样。   这个方法或许并没有奏效,又或许——   时霁记得阮知年说曾看到过红衣人出现在沉复坠楼的附近,那就说明,沉复的身体很有可能逃脱了朱鸿的控制。   既然如此的话,朱鸿——   “以之教已经覆灭,朱鸿日后想换另一个肉身恐怕很难,所以他必须咬准现在的机会,利用沉复的身体得道成仙。身体和灵魂之间会有感应,朱鸿最近一定会来找沉复,我得监听沉复的电话,还有——”   一时之间理清所有的思路,时霁觉得有些头晕。   “但是师兄,你想过没有,抓到朱鸿,意味着你需要打碎沉复这么多年来,普通人的美梦,你必须告诉他的身世,告诉他这么多年的生活都是假象。”   告诉他,沉复的不幸,来自于自己的无能。   沉复的流浪,孤独,自卑,都源于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君子国。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又或者说,你有勇气告诉他这一切吗?   “那又如何,这些事我总归要说,有些错,也总归需要承担。”   时霁说的轻描淡写,但捏紧的拳头早就证明了他的心虚。 第55章   在时霁赶着跟演一隐交换情报的同时,沉复一个人在家。   没有时霁在的时间对沉复来说终归是有些难熬的,他一个人学完了时霁布置的功课,不求甚解地将其囫囵背了下来,而后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着时霁的歌。   他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时霁的情人,而所谓合约,就总归有终止的那天。   所以,在这个星星被厚厚的云层遮蔽,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要溺死人的水汽的夜晚里,沉复说服自己开始习惯没有时霁的生活。   没有他的张扬,没有他的璀璨,没有他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着喜欢与厌恶。   世界就像破碎前那一秒般安静。   手机里的歌曲是沉复自己下的,在这个流行在线听歌的年代,他的执着像是个苦行僧。   这也不怪他,人总有会和网络失去连接的时刻,沉复怕有一天自己没钱充网,而又想时霁想得要命。   又或许有一天自己看开一切,和这个世界一刀两断,魂归地府的山林里,网络信号一定不好。   而他想听着时霁的歌死去。   沉复拍了拍脑袋想要赶走脑子里奇怪又偏激的想法。时霁不在的夜晚里,他的情绪总是会这样失去控制。他本就是敏感多思的性格,又处在爱上金主的尴尬位置上。   就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手机铃声打断了耳机里时霁的歌声,沉复顺手接听,对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沉复,你现在在哪儿住啊?”   是父亲的声音。   “啊?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我打算最近过来看看你。”   沉复突然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个房子是时霁的,沉复肯定不能随便带人进来,而且这房子的价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租不起的。   “我,我住的地方太偏僻了。”   沉复编织着谎言,害怕被父亲发现自己早就沦为了金丝雀一样的玩物。   但对方毫不在意,甚至也没有深究沉复的磕磕巴巴。   “那你周末你来找我吧,我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   父亲这么说,让沉复松了口气。   还好他不打算直接找上门来,到时候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只不过父亲怎么会突然来这座城市?来看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沉复,只觉得自己的心啊,像是掉进了一个装满蜜糖的罐儿里。   过往,“父亲”这个词一直是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装点,他似乎一直在从事着某项秘密的研究,沉复从小对他的印象也都只是存折上那笔汇款人的名字。   他很少回家,也很少和母亲有过多的交流。   沉复有时候都会觉得,父亲是不是为了要个孩子才和母亲结婚的,不然怎么会有人一回家不关注自己的妻子,而是对着自己问东问西。   对,父亲很喜欢对着自己问一些问题。   诸如最近长高了吗?身体有什么反应吗?会做噩梦吗?之类的小事,沉复一开始觉得是关心,后来慢慢地就觉得父亲有些怪异。他宽慰自己或许父亲从事研究工作太过孤僻,所以不善言辞,以为这样的话语就是父亲对孩子最好的关心。他甚至会和学校的同学吹牛,说自己的父亲是科学家,在秘密研究一些武器。   等有一天,自己的父亲会像一个大英雄一样,穿着帅气的西装,在众人的艳羡和嫉妒中,带着自己扬长而去。   他宽慰家境的贫寒是科学工作者的节俭,他自我欺骗父亲的不着家是赊销我顾大我。   直到一年一年,失望堆砌。   青春期的沉复不再信这样的鬼话,他总比别的孩子要更成熟一点,哪怕是叛逆期,也没有闹出些风波来。   只是成绩越来越差,请家长这件事成为了老师看到沉复的第一句话。   沉复也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就是那个时候,沉复才意识到,每一次父亲询问自己的身体情况时   站在父亲身后,母亲的眼神里充斥着的——   是恐惧。   就像是看着怪物一般。   说起来自己可不算是怪物嘛,英语选择题15个就对了一个,老师说瞎写对的都比自己多。   也没什么本事弄到钱,让母亲过上好点的生活。   母亲一定更后悔生下自己了吧。   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没给母亲汇钱了,这段时间没了母亲的催款电话自己还有点不太习惯。   自打被时霁包养之后,日常生活沉复就没怎么出钱,再加上公司那边也给自己开了一笔还算说得过去的薪资,算一算自己攒得也有七八千了。   不如汇个六千吧,母亲一个人在家也是孤独,身上有点钱总能有点底气。   沉复给熟悉的账户打了钱,然后照例拨打了母亲的电话。   他总觉得或许打完钱之后,母亲的对自己的态度能好点。   到时候就告诉她自己学了新的手艺,以后可以谋一个好的差事,也告诉他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只是和那个人没有未来。再许下一些美好的期待吧,比如未来有一天,自己会回老家买个房子,然后带着她和父亲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必住在出租屋里。然后再去老家的蛋糕房里找个蛋糕师,有一天开自己的店。   他会在店里放时霁的歌,在关店之后的黑夜里偷偷想他,然后把过期的面包扔进麻袋里,就想时霁扔掉自己那样。   电话,没有人接。   沉复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母亲向来如此,一忙起来就不接自己电话。过几天再打就行了。   只是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和情绪想找人倾泻。   或许家人的意义就是如此吧。   也就是这时,时霁回来了。   他带了个玩偶回来,是只垂耳兔。   毛茸茸的甚是软乎,脸上还挂着两坨腮红。   时霁知道这样的玩具对沉复来说或许是过于幼稚了,更像是送给女孩子的玩具,但是他觉得太可爱,就买了。   “送给你的。”   沉复一愣,时霁莫名其妙送自己东西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说起来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小时候确实向往过这些玩具。   自己的童年从来没有玩具,玻璃球是捡路边上的,摇摇车是蹭别人不要的,橱窗里精致的玩偶就更不要提,连多看一眼都会被母亲教训。   “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哥,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一个玩具放在床头,我那时候胆子特别小,想要个可爱的玩偶陪着我睡,可是我们家没钱给我买玩具。”   时霁沉默不语,看着手里的水杯。   他想起了颜一隐说的话。   确实。   他今日就算能给沉复所有他想要的。   也回不到那个灰暗的童年。   也不可能给面前少年的记忆里增添一抹笑。   “不过我不喜欢兔子啊,我喜欢大白鹅,”沉复摆弄着垂耳兔的耳朵,“不过是哥送的,我就格外喜欢。”   他笑得很甜,一下子甜到了时霁的心窝里。   不过等等,什么大白鹅?   老子是孔雀!!!!! 第56章   时霁这几天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光出错不说,总是望着沉复发呆。   要说颜一隐这嘴巴确实是毒,一句话就说得自己这么多天都不痛快。   不痛快是不痛快,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时霁开始监听起了沉复的手机。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动静,还以为自己猜错了,没想到饭桌上沉复主动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父亲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   “我周末要去跟我爸一起吃个饭。”   时霁心里警铃大作,说起来自己到底是慢了一步,朱鸿给沉复打电话的时间居然比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更早。   看来他确实坐不住了。   “你爸?不是说之前一直在外面吗?”   “嗯说是路过来看看我,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你们约在哪里见面啊,到时候我去接你?”   沉复老实说了地址,“不用接我啦哥,我到时候会自己回来的。”   时霁没有多言,只是暗暗记下了地址和时间。   晚饭后,沉复一个人在房间里给母亲打电话。   这几天沉复一直联系不上母亲,给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沉复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打给之前认识的母亲的朋友同事,也都说没看到母亲,沉复想着父亲既然要过来看自己,老家离这里也不算很远,能不能让父亲绕道回家里看看。   电话打通,跟父亲说明了情况。父亲马上就说自己现在就在家里,母亲的手机坏了送去修了,让沉复别担心。   沉复这才放心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周末我们到时候见面好好聊聊。”   “嗯好。”   沉复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离周末也没几天了,说起来父亲大老远过来看自己一趟,自己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要不烤点饼干给父亲带回去尝尝?   他说干就干,撸着袖子大晚上地开始烤饼干。   这种好事自然不会少了时霁一份。时霁刚跟蒲苇草吩咐好,在沉复和朱鸿约好的地点提前做好埋伏,万无一失还通知了颜一隐,若是出现了什么差错,让他立刻过来支援。忙完这些,时霁出门透口气,打开卧室就闻到了阵阵饼干的香味。   “哥,吃饼干吗?我刚烤的。”   沉复弯着腰带着手套,把曲奇饼干从烤箱中取出来。   这会儿饼干热乎乎的,是最香甜的时候。   时霁松了口气,自己这边忙得热火朝天的,沉复这会儿却是岁月静好。说起来沉复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能让自己觉得一切麻烦和苦恼都可以有喘息。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堂堂妖王确实招架不住沉复的厨艺。他走进了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又随口跟沉复搭话:“那个,你今天的课程学习完了吗?”   “学完了,”沉复站直身体,侧过头去看时霁时,注意到了他嘴角的饼干碎屑,“哥?”   “嗯?”   沉复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伸手捻着时霁嘴角的饼干屑。   他并没有扔掉,而是愣愣地将饼干屑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大概是他生命中的第二次大胆。   第一次是在那个雪夜,毫不设防地跟着时霁逃离。   松软香甜的饼干在舌尖融化。   体温随着甜度升高。   沉复突然有些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更主动一点,踮起脚尖,舔去他唇角的残渣,更鲜明地去诉说自己的爱意。   “不,不卫生!”   时霁红着脸红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和沉复之间的距离。   可是,心脏跳动的频率,却并非这退后的一步能够冷静下来的。   “哥?”   沉复又叫了一声。   时霁的心脏紧跟着这句声音被揪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沉复一句简单的哥哥,就能让自己心音大乱。   “没事,我——”时霁侧过脸去,他此刻脸上的红晕与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你做的饼干很好吃。”   都多少岁了,还能被沉复这个小孩撩拨成这个样子。   听了这话,沉复的心突然甜了起来。   像是无故而来的一场风,吹散了心底所有的阴霾。   时霁喜欢自己做的饼干。   他不要脸地做了个精简。   时霁喜欢自己。   “下次我想在饼干上撒上金箔,”沉复低着头问,“食用金箔,没有味道的,就是金闪闪的很好看,也很适合哥。”   “嗯。”   时霁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从古至今,从小到大,他都无法拒绝闪烁耀眼的东西。   那自己拿什么来抗拒沉复眼睛里,明亮又灵动的光?   只是,有些事情自己必须得做。困扰了自己好几天的问题,时霁想要个答案。   时霁收敛了嘴边的笑容,弯下腰来问沉复:“沉复,有件事我想先问你一下,如果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会原谅我嘛?”   他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刚说出口时霁就后悔了。   但是面前沉复的表情非常——   神奇。   他不知道事情的背景,只能按照自己的认知范围去猜。   “哥,你偷税漏税了?”   “不是!”   “你把别的女生肚子搞大了?”   “我天天回家睡觉我哪里能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就算要搞大也是你的肚子。   但是它目前看起来非常平坦。   真是失败啊,养了这么久连点肉都不长。   时霁看着沉复的肚子出神,沉复却开始脑补起了更可怕的剧情。   “那哥你说的事情违法吗?违反公序良俗吗?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哥你就说是我干的!”   时霁没有再回话,而是在荡漾着黄油糖粉香味的空气里,抱住了沉复。   恨我也好,   怨我也罢。   妖界的地位,有相神骨,我的命,你都可以拿走,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只是沉复——   对于你,我真的不想放手。   “哥,自首的话可以减刑的。认罪态度良好的话,警察叔叔会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虽然时霁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但沉复现在显然更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乖一点,别动。”   让我抱一抱我失而复得的弟弟,和,   我的小情人。 第57章   时霁解释了半天才让沉复相信自己没有作奸犯科,就算如此,沉复还是抱着警觉的眼神看向时霁。   时霁害怕他真的想多了,头疼得要死。   好在最近有件事吸引力沉复的注意力。   那就是王嘉染要结婚了。   婚期还没有定,但是确实是提上日程,王嘉染在之前综艺的群里发布了这样的消息,很快就收获了一堆祝福。   她发布的本意是想邀请时霁和阮知年来参加,毕竟对自己和弟弟来说,这俩人是成全了自己这桩姻缘的恩人。只是他们二人一个妖王,一个鬼王,如此尊贵的身份,王嘉染实在是不敢靠近。   发在群里也就是看看两位的反应。   但是没想到,时霁和阮知年没吸引到,反倒是把沉复吸引过来了。   沉复是个爱凑热闹的,他不仅立即送出了祝福,还大方地提出如果有需要自己帮忙的话,尽管提出。   王嘉染前段时间刚从弟弟口中得知,他差点害得沉复跳楼,再加上身边环绕着妖王鬼王的人,必定不是俗物,所以王嘉染主动提出了希望沉复能够跟自己一起挑选结婚蛋糕的款式。   沉复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乐呵呵地表示可以。   他倒是跟时霁说了一声,时霁没在意,反正那小鬼现在是个人身,不可能对沉复造成任何威胁。再一个沉复一直以自己为中心,他也希望沉复能出去和别人多逛一逛。   尽管猜测到了王嘉染刻意讨好自己的目的,时霁却并没有阻拦。   他喜欢沉复的笑,至于旁人是如何精打细算的,和自己无关。   只是时霁放心不下,特地派了只猫妖,装作流浪猫,跟在沉复身后仔细观察动向。   王嘉染前一天刚说这事,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接沉复,说是要去几个蛋糕店看看款式。她提议的几家蛋糕店都在商场内,沉复想着周末跟父亲的约定,好久都没见过父亲了,自己作为儿子,如今也挣了点钱,是该给父亲买点礼物了。   刚好沾王嘉染的光,去商场逛逛看。   就是希望到时候王嘉染别去太高端的地方,自己消费不起那样昂贵的礼物。   王嘉染开车去接的沉复,沉复钻进车里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副驾驶上。   “我的爱人。”   王嘉染微笑着跟沉复介绍。   其实这并不是沉复跟王和染的第一次见面,上一次两个人在酒店走廊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候的王和染还是一只小鬼。   沉复坐着的车后排放了几张设计图,王嘉染解释是最近在装修新房,这些都是从各个装修公司收集来的,沉复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帮忙参考一下。   沉复哪里好意思多看,只是随意瞅了几眼。   老实说,他是有点酸的。   王嘉染可以和心爱的人走进结婚的殿堂,而自己和时霁——   那天时霁抱住了自己,沉复还以为时霁终于对自己有些什么想法了,讨好似地拿手指勾了时霁裤腰带上的银色链条,链条在食指上缠了好几圈。   谁知道那个木头居然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玩这个,然后就把银链子拆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掌心里。   气得沉复抱着时霁送给自己的垂耳兔骂了不知好歹的哥哥一个晚上。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用那条银色链子绑起了垂耳兔的耳朵,扎了个酷炫狂拽吊炸天的冲天辫。   “设计师设计的都挺好的。”   “我也是挑花了眼,比不出好坏来了。对了,我们这好像还没找人看过风水,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看到我们隔壁那几家也在装修,听他们说请了个风水先生。”   王和染无奈地摇摇头:“看那玩意儿干啥,我也能看啊。”   “看什么,你看的那是墓地吧。”   平日里在家,两姐弟开玩笑开顺溜了,忘记了后排还坐着沉复。   沉复本身就是个敏感细腻的人,对别人说的话在意却又不敢出口去问。   他不认识前排的男人,王嘉染连姓名都忘了介绍。沉复只能根据两人的对话来猜测。   所以这是女明星嫁给了……莫非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墓地中介?啊,那确实很有安全感。   说着说着沉复就有些失落了,跟时霁在一起还不如睡墓碑。   墓碑都比时霁贴心。   可是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呢?   前男友死了给前男友买墓地?   沉复被自己的幻想逗乐了。   三个人一起逛街,谈到蛋糕的话题时,弟弟王和染就插不上话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人是目不暇接。新婚本就是喜事,王嘉染的购物欲更是按捺不住,她到处乱逛,把喜欢的东西都放进了购物车里。   沉复自然也想像她这样买东西,只是自己囊中羞涩,上次给母亲打完款之后,自己的卡里就只剩下了一千多块。   自己还要生活呢,这笔钱可不能乱动了。   “喜欢这个吗?”王嘉染注意到了沉复盯着一个饼干模具看了有一会儿了,伸手就把模具放进了购物车里,“那就一起结账吧。”   “啊?”沉复愣了一下,“我——”   “你今天能过来陪我逛街我就很开心了,姐姐我要结婚高兴,今天你看中啥我付钱就行。”   王嘉染考虑到的,是自己那个蠢弟弟差点害得沉复跳楼,尽管知道这些金钱肯定弥补不了沉复受到的伤害,但是她还是想尽可能地多照顾沉复。   毕竟沉复畏畏缩缩的样子和过去的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不行,我们两个非亲非故的——”   可是我们有冤有仇。   “我之前也麻烦过不少次时霁,就当我补贴他的——弟弟好了。”   沉复真是说不清楚了,他又不是时霁的亲弟弟,补贴自己又有什么用。   不过模具也不算很贵,沉复也没有再和王嘉染拉扯。   大不了下次做点蛋糕送过去好了。   往后王嘉染看得就是些珠宝首饰了,沉复不是很懂,但他知道时霁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就站在王嘉染身后听着柜姐介绍。   “这是你们这一季的新品吗?”王嘉染指着玻璃柜台里的一双筷子问,“怎么还有透明的筷子。”   “是我们公司的鬼才设计师设计的,这个筷子上面镶嵌了碎钻和珠宝,最重要的是——”柜姐忍不住笑出了声,“它会发光。”   柜姐伸手进玻璃窗打开了开关,那通体透明的筷子突然发出了赤红色的光。   颇有点像科幻小说里面的激光剑。   在场所有人都尴尬住了。   除了沉复。   因为他觉得,时霁很有可能会喜欢这种东西。   --------------------   这周忘记申请榜单了嘤嘤嘤 第58章   奇奇怪怪,但可可爱爱。   如果能自动播放音乐就更好了,时霁肯定更喜欢。   沉复踮起脚尖看了一眼价格,好家伙,还不便宜呢!   柜姐虽然知道脑子正常的人是不会买的,但业绩任务在,就硬着头皮介绍:“全球限量100个,整个城市就只有我们家店有,女士您要考虑一下吗?”   “不了不了。”   王嘉染一整个无语住了,这买回去干啥?插在头发上面吗?到底什么类型的憨批会喜欢这种东西?   但是背后的沉复真的蠢蠢欲动,可他身上又没有那么多的钱。   说起来,当时刚被时霁接回家的时候,时霁是给了自己一张卡的,说可以随便刷,自己刚好身上也带着。   要不就——   透支一点?   虽然花时霁的钱给时霁买东西这件事情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是自己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上好了。   在沉复的认知里,这笔钱是时霁包养自己的,但时霁对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他就没资格花这笔钱。而且之前的生活平淡又温馨,确实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花钱的地方。   不过前几天他们有个抱抱,那个抱抱可以收费吗?   但是好像自己也挺开心的。   算了。   沉复给时霁打了个电话。   “哥,我在外卖呢跟王嘉染逛街,我想买个东西,可以刷一下你之前给我的那张卡吗?”   卡?什么卡?   沉复不说时霁都快忘记了,他看着自己手机的短信记录,说起来自己给了沉复这张卡,却一直没有收到过消费提醒。   该不会这小孩从来没花过钱吧!   那这几个月他生活费从那儿来的?   “你是不是没刷过这张卡?”   “对,我今天——”   “沉复,你跟着我有几个月了吧,为什么不刷?”   “我身上的钱够用啊,而且——”   你也没碰过我。   “你是在质疑我的赚钱能力吗?我需要你帮我省钱吗?”时霁一提这个就生气,好家伙自己还给全忘了,这小孩估计花的全是当助理的工资,那才几个钱,难怪自己每次看沉复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那么一两件,洗得颜色都变了,自己催了好几次让沉复去买新衣服,他每次都糊弄自己。   也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了,忽略了小孩的日常生活。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时霁懒得跟他争论这个,直接下了最后通牒:“限你一周之内把卡里的钱给我花光,花完之后找我拿下一张,不许借给别人不许投资,不许买家里的日常用品,只许买吃的穿的用的,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好好逛街吧。”   时霁挂掉了电话,沉复失笑地看着手机,一周花那么多钱,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到时候再说,先把筷子买了。   一场街逛下来,三个人都有点疲惫,在外面吃了晚饭后,王嘉染主动邀请沉复去看看自己的新家。   沉复自然愿意去凑这个热闹。   新家的装潢还在进行,点了灯之后有一种荒芜的美感。   尽管风格并不是沉复喜欢的那种,他还是由衷地为一对新人祝福。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我自己打车回去,”王嘉染送沉复到门口,沉复婉拒了她送自己回家的请求,他知道王嘉染不顺路,“不用送了,我打的车就快到了。”   夜凉如水,晚风吹拂倒有些清爽。   隔壁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仔细听听似乎是在谈论风水。   “那行,我送你上车吧。”   车来得很慢,三个人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追了一路的流浪猫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本就是三个年轻人,声音也高亮,自然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车来了,我先走了。”   沉复赶紧辞别,只是灯光一闪,他赶路的途中侧过头看了一眼隔壁邻居家。   那个风水先生的侧脸有点眼熟。   只是灯光角度不好,看起来有点像——   自己的父亲。   沉复到家的时候,时霁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鼓捣着手里的琵琶。   心绪烦闷,配上弦音则更是不宁。   他许久未曾碰过乐曲,今日偶然翻找出来,也是因为沉复。   他明明已经把人抓到身边来了,却还总是如此疏忽大意。   “哥,我买了好多东西。”   现在的时霁看起来不像是高贵华美的孔雀,反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鸽子,现在正怒气冲冲地想要跟人打架。   沉复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说叨自己买了多少东西。   他给父亲买了个剃须刀,给颜一隐买了指甲油,给自己买了点烘焙用的工具。   “还有这个,”沉复迟疑地拿出筷子送到时霁面前,“会发光的。”   时霁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固执地甩开头。   “我很喜欢,但是——”   时霁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训斥沉复:“你对自己好一点。”   沉复的眼睛圆溜溜地转了一圈。   其实他觉得挺好的,就是时霁太挑剔了。生活嘛,本就不是用奢侈品和珠宝堆砌起来的。   时霁不肯理睬沉复,沉复就变着法儿地找他,最后时霁实在是没忍住那双发光筷子的诱惑,接过了沉复的礼物。   确实挺好看的,很符合自己的口味。   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聊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时霁喜欢沉复说那些家长里短和娱乐圈八卦,喜欢在他说到兴奋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笑,喜欢把自己知道更有意思的事情说给沉复听。   他无时无刻不念着沉复。   也就是这个晚上,深夜的时候,经纪人给沉复发了个消息。   是一家营销号,拍到了沉复白天和王嘉染一起逛街的图片,附上的文字十分暧昧。   “女明星约会两男子,似是要玩双飞。”   沉复哭笑不得,人家正牌老公还在后面跟着呢,瞎扯什么东西。   “笑什么?”   沉复把手机递给时霁,还暗戳戳地补了一句:“有人乱写我和女明星双飞。”   你有什么想法吗?   时霁扫了一眼,平静地回复:“他们家我认识,头条五百一次,你要不买一个想写谁飞就谁飞。对了,记得刷我的卡。”   沉复皱着眉头看向时霁。   他本意是想探寻时霁会不会嫉妒,会不会在意,结果这人居然这么回答自己。   好啊,五百块买次头条。   现在就打钱,给我写时霁阳痿。   --------------------   ——到底什么类型的憨批会喜欢这种东西?   ——你滴妖王! 第59章   沉复给买的礼物里,有一部分是送给自己的父亲的。   时霁看了也是心疼,沉复根本就不知道他那所谓的父亲,不仅是邪教的教主,更是导致他这么多年不幸生活的根源。   但现在,时霁还不想戳破沉复的幻想。   不过也快了,周末沉复就会和他父亲见面,而自己,恐怕到时候就会揭露这样的真相。   时霁这晚没有睡,他在沉复的床头坐了一整晚。   周末很快就到了,沉复准备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外带上了自己新鲜做的饼干,去找父亲。   他很久没见过父亲了,想着到时候两个人应该聊些什么话题。其实沉复原本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的,他也因为母亲无限度地索取而发过火,也因为父亲的冷漠和疏远而闹过脾气,也逃过课,不去上学报复父母。   说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些对父母的关心?   因为遇上时霁吧,总觉得在他身边,自己多多少少也变得温柔了一点。   和父亲约好的地方是一个小饭馆,沉复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看起来像是城乡结合部,一排一排的店铺,洗菜的水就这么倒在水泥地面上,一会儿就被太阳晒了个干干净净。   天气不凉快,沉复就站在树荫下等着。   等啊等。   一个小时过去了,父亲还是没有过来。   沉复开始给父亲打电话,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惹的人心乱,连打好几个电话回复都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是不是父亲遇到什么事故了,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了。   怎么会不接电话?   沉复烦躁地扣着手机,焦躁不安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父亲人呢?   为什么约好了又不来?   为什么?   是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吗?   是他不是个乖孩子吗?   为什么从来都是如此,因为他们是父母,所以就可以手握权力,就可以无视信用,就可以忽略自己的感情,就可以把自己的人生全都毁了且概不负责吗?   沉复忙着打电话,没注意怀里抱着的饼干脱落了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了金色的向阳花。   他蹲下身来,用手去捡那些破碎的饼干。他想证明自己是个好孩子,他在努力的变好,他真的不够聪明但是——   他一直都在努力。   委屈,失落,害怕,担忧的情绪一同涌上心痛。   直到有人撑起一把伞,替他挡住了太阳毒辣的审视。   “人没有出现,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   抬头看去,时霁撑着伞站在沉复身边,他并不是在对沉复说话,而是对电话那头的人吩咐自己的命令:“沉复的母亲那边没有什么异常吗?这块是城乡结合部,让猫妖搜索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什么事找颜一隐,我要哄孩子了。”   挂掉了电话,时霁蹲下身来抓着沉复脏兮兮的手,把伞插在了沉复怀里。   “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的爸爸,可能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   时霁顿了一下。   他原本不打算这么残忍,但是看到沉复蹲在地上捡饼干的时候,时霁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真正对沉复残忍的人,是他的“父母”。   自己一味地觉得告诉沉复真相会毁掉他的三观,这种欺骗与谎言,让沉复战战兢兢,让沉复不知所以,自己或许比对假父母还要无耻。   “哥,你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刚才说那些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认识我的父母?”   他想起了朱姐的故事。   被骗心骗感情的小服务生,最后堕入了对方早已准备好的陷阱,然后万劫不复。   上一代的恩怨,诅咒落在了下一代的身上。   他和时霁,也是如此吗?   这是他第一次,伸手抓住了时霁,用那样脏兮兮的手。   我们之间,是欺骗吗?   是骗局吗?   是——   时霁还没开口,便见天地之间,风云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如此这般便就罢了,只一抬眼的功夫,时霁便觉得自己被拖入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沉复也惊恐地看着周围。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天地是一样的墨色,只是这种墨并不纯粹,混杂着白与绿,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扭曲和混沌。   就在颜色杂糅的正中,一抹血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   雷电大作。   眨眼间,那血色身影忽闪忽现,时有时无,并——   越来越近。   沉复吓软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   是鬼吗?是妖吗?   恐惧像是捏住了他的脖子不能呼吸。   直到——   那白色如同宿命般降临。   妖王。   时霁扯走骨伞,化身妖王冲了上去。   那是沉复有生得以见识到的,最纯粹完美的白色。   从发丝到冠饰,无一例外,丝毫不染尘埃的纯白。   连他落下的身姿,都如同世间最纯洁的雪花一般轻盈。   虽通体白色,却并不显素雅或寡淡。   只因他裙摆衣冠,皆缝上世间最珍贵的珍珠宝石,华美异常。   他落在沉复的面前,撑开纸伞,那吊挂在伞骨上的珍珠也随打开,如同雨帘。   左手捏决,右手撑伞,华丽的伞面挡住了红衣人的正面攻击,却也遮住了红衣人的脸。   那红衣人扯住伞骨,向后一拉,旋即转身,将那伞面整个扯落。白色的伞落在地上,珍珠落地,如同珍宝的啜泣。   他拽掉了妖王引以为傲的法宝。   只是红衣人还没来得及得意,空中降起了桃花雨。   桃花美人骨。   妖王时霁,独一无二的绝技。   要死了!   那红衣人急忙向后叠步,避开桃花雨。   也就是此刻,时霁才看清红衣人脸上戴着的诡笑面具。   “前任教主不知从何处得一至宝,说是能让他羽化飞仙。”   “那至宝并非器物,而是一人,我曾偷偷瞧过一眼,那人穿着红衣,脸上戴着诡笑面具。”   那是沉复的身体!   时霁赶紧收招。   这桃花美人骨可是要命的绝技,能将血肉一片一片剜下,风吹过后桃花散去,只剩骨架。   所以名为,桃花美人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招数,若真是沉复原本的身体,哪怕是神明之躯也万万扛不住自己这招!当年孔雀明王就是死于桃花美人骨下。孔雀明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生来就资质平平的沉复!   时霁急忙收起招数,可就在此刻,天朗气清,黑雾散去。   他仍站在这城乡结合部的小路上,太阳毒辣,唯独树荫下有一片清凉。   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   自己的骨伞还被扔在路边。   “哎!小伙子!”   饭店门口吃饭的大叔赶紧把碗筷放下,跑了几步。   这声喊叫提醒了时霁,他回头望去,沉复已经倒在了地上。   昏迷过去。 第60章   时霁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总爱带着自己去鬼市闲逛,将自己顶在头上,在漫天灯火和鬼影重重之重,任由自己享受着鬼市的喧闹。   他们会在黎明之前离开,然后穿过一片黑色的丛林,最后抵达孔雀族的栖息地。   然后时霁的心情就会迅速跌入谷底,他会从父亲的背上爬下来,然后跟在父亲的身后,带上斗笠,遮住自己的面孔。   那斗笠大多数时候都是蓝绿色的,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白。   父亲是修炼多年的妖,母亲是孔雀明王的亲妹。   自己这样的纯白,像是在玷污家族的荣耀。   直到很多年后,他被君子国的国主捡走,太子殿下抓着自己的袖子喊自己师兄时,他才慢慢建立起了孔雀一族本该有的自负与傲慢。   那时候在废墟里,稚嫩可爱的太子低着头,夸自己很美。   对自己如同破布一般的尾巴,给予了他能想到的最高的赞赏。   在杀死孔雀明王前,时霁曾经攀爬1001层长阶,去拜见佛尊。   莲座之上的尊者,掌握着无边佛法,统领着世道轮回,了悟了尘缘痴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他是至高的善,也是因果的律。   他身披金色袈裟,端坐在莲花之上,睥睨着众生芸芸。   “若算起身世,你与我同辈。”   佛音入耳,顿时脑内清明。   “时霁不敢。”   当年孔雀明王趁佛祖刚刚修炼出金身时,将佛祖一口吞下,佛祖劈开她的身体爬出,因像极了妇人产子,所以尊孔雀明王为佛母。   而时霁,是孔雀明王亲妹的孩子。   算起来他们确是堂兄弟。   “你前来所谓何事?”   “我要杀孔雀明王。”   时霁抬头望向佛尊。   诚然,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如他这般胆大妄为的人了,当着佛尊的面说自己要杀他母亲,若不是佛尊本就至善,怕此刻自己已经被一巴掌掀翻在地,赶出佛界。   “凡事出必有因,你为你母亲当年的事情记恨孔雀明王。”   “人生而有情,我父母俱死于她的阴谋算计之下,我如何不恨?我因她颠沛流离,生不如死,我如何不怨?”   此为小我。   “若算起天下苍生,夜焚之乱,孔雀明王投敌自辱,弃鬼界,天界于不顾,她执掌妖盟百年间,人界妖怪横行,死伤无数,妖界之内,众妖无不俯首帖耳,惶惶不可终日,她若喜,则左拥右抱,荒淫无度,她若怒,则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于六界,她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于妖界,她是罪行累累的暴君,如此,就因为她是您的母亲,六界让着她,妖界忍着她!诗人称您为至善,您的善意,倒真是一把伤人无数的刀子,就因为你遵守的孝道,让我妖界永无安宁之日,让我父母惨死铁骑之下!”   时霁细数着孔雀明王的罪过。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抵赖不得。   佛尊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出声问道:“我问你,若这世道,无论怎么变都是荒芜,若一个改变,最终还会回到最初的轨迹,你仍然要选择去改变这一切吗?”   “我不杀孔雀明王,妖界终无一日宁静。”   “若——”佛尊直视着时霁的眼睛,那双眼,弥漫着看透世间百态的慈悲——   和无情。   “你得到所有,又失去所有呢?你仍不肯放下执念?仍要进入这尘缘的纠葛之中?”   佛光万丈,那强烈的光芒如同凌厉的杀气,似要逼迫时霁跪下,逼迫时霁认输,逼迫他放弃Hela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和信念。   “我不。”   我已一无所有,又害怕失去什么!   霎时间,佛光散去。   梵音入耳,莲花座前,一片清明。   “因你杀死佛母孔雀明王,罪孽深重,终身不得进入佛界,”佛尊起身站在莲花台上,拂袖而去。   空中唯独弥漫着他空灵的声音。   “我已给你结果,你去完成你的因。”   因果轮回。   时霁终身不可进入佛界的果已经达成,那么因也必需缔结。   如此,时霁才得以布局,用桃花美人骨杀死了孔雀明王。   那时候自己真是天真,全然没有想到佛尊那句“得到所有,失去所有”是什么含义。   他登上了妖王之位,成为了妖界至尊,却未能在君子国覆灭之前救下沉复。   他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命运却告诉他,他仍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时霁靠在沉复的掌心,想一点点地用体温温暖这个小孩。   那红衣人应该是沉复的身体,身体没有意识,全凭灵魂的喜怒哀乐行动。他居然对自己动手,怕不是已经恨透了自己。   其实平日里两人的相处倒还算和睦,但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想起了过往的记忆,所以才——   时霁叹了口气。   也就是在这思索间,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似是要苏醒。   沉复揉了下眼睛,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像是用水晶折射出一个斑斓绚烂的梦,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在刚刚那个荒诞的梦里,白色的时霁又出现了,他和那个红衣人——   “哥?”   沉复先是温柔地喊了一声时霁,但很快他就想到在梦境里出现的妖怪。   温柔,强大且美丽。   只是,作为人类,他还是不免会生出恐惧。   沉复往内侧躲了几步,警觉地看着时霁。   时霁温柔地伸手,想安抚沉复的情绪。   他一点点,恢复了妖王的模样。   “别害怕——”   “你和我爸是有什么仇吗?你是为了报仇才接近我的吗?你是不是要丢掉我了?”   沉复的三连问,让时霁有点迷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这小孩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都脑补了一些什么鬼东西啊?   时霁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这么可爱?”   沉复紧张的情绪立刻放松了下来。   时霁爬上床,一点一点逼近沉复。   “我确实是和你父亲有仇,我确实为了报仇才接近你的,但是我没打算丢掉你。”   “那你要吃掉我吗?”   时霁心觉有趣,故意亮了自己血红色的双眼和獠牙。   “那你跟我说说,你好吃吗?”   “是蛋糕味的还是饼干味的?”   沉复害怕地往后缩了缩:“那——我可以做饼干给你吃,你不要吃我好吗?” 第61章   他的回答,让时霁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看到沉复恐惧害怕的眼神,他还是收起继续逗沉复的心情。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时霁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沉复的头上揉了几下。   “你少吓唬他了,孩子本来就胆小,”阮知年在门外站了许久,他原本是在和颜一隐谈一些事,听到门内的动静和时霁戏谑的话语,没忍住闯了进来。   除阮知年外,颜一隐也跟着走了进来。   “沉复,你不必害怕他,他是你的师兄,”对沉复交代完这些之后,阮知年又转身对向时霁,“你还不打算告诉沉复真相吗?你不说我说了。”   时霁从床上退了下来,站在阮知年身后。   他在心里抱怨着师叔浪费自己与沉复调情的大好时机,可又不愿意将告诉沉复真相的机会让给别人,只能自己将所有故事都交代了。   关于他们是如何在君子国相遇的,以及,又是怎样的一场大火,烧干净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系。   时霁没有修饰,将自己如何面见佛尊,如何因为报仇而错过了去救沉复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对与错,他都承认。   是非黑白一并承担。   他说得恳切,甚至都不敢看沉复的眼睛。   等时霁说完所有的话,抬起头的时候,沉复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没有过往的记忆,听这些如同听一个陌生人的身世。   只是恍然大悟这故事里的主角竟然是自己的时候,眼眶便泛起酸疼。   原来他并不是父母的孩子。   “那我的亲生父母呢?”   时霁和颜一隐对视一眼,而后告诉了沉复:“你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下落不明,不过我想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否则这么多年,蘅雾帝姬为何不出现,为何不主动联系已经成为妖王的时霁?又为何要在亡国之前,将沉复托付给阮知年?   “他们对你,很好。”   时霁的声音,环绕在沉复的耳边。   他想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然怎么会教出时霁和颜一隐这样的徒弟。   能够在自己了无音讯的百来年里,孜孜不倦地寻找。   透过时霁和颜一隐,他都能看到父母的影子。他们一定如同童话里的国王和王后,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国度,自己就是他们膝下可爱的皇子,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俗世的争权夺利,功名利禄。   他们很好很好,只是——   好的坏的,都不在了。   沉复低着头,明显心情有些低落。他原本就是最珍重家人的人,如今却告诉他,他一直记挂在心头的父母是假的,真正的父母也早就离开人世。   沉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像是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   “我知道了,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沉复现在脑子很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状况。除了父母的身份,自己还要接受时霁是妖王这样超现实的设定,他实在是有点乱。   时霁倒也能理解,看了阮知年和颜一隐一眼,三个人离开了房间。反正沉复的脖子上挂着时霁的羽毛,又一直守着沉复,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是临走的时候,时霁嘱咐了一句:“宝贝你刚才摔倒地上了,手臂擦破了,我给你修补了伤口,但是还是有点血迹,宝贝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沉复点点头。   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确实晕倒了。   再者,他确实也想用水流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   打开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回荡在浴室里,沉复深吸了一口气。   这点,其实沉复早有感触,幼年时期母亲喝醉,曾经掐着自己的脖子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父亲得知这件事后勃然大怒,让自己忘了这件事,但母亲伸过来冰冷的手以及那狰狞的面目,让沉复记了这么多年。   不是亲生的倒也好,不然自己实在是不明白这么多年他足够听话足够懂事足够乖巧,但父母却还是对他不冷不热,每次看他的眼神的如同妄想下水道里苟延残喘的蛆虫。   生活中早有暗示,只是自己迷糊,以为是父母不善言辞,拙于表达。   将责任推给代沟,将疏远归咎于差异,却忘记质疑这段亲子关系的真实性。   他曾经做过的那些荒诞不羁的梦境竟然都是真的,他当真有个温润如玉的父亲,有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他当真像个小王子一样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国度里。   沉复掐了下自己的脸,感受到了疼痛的时候才放了手。   他害怕,这些都是梦境。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恐惧似乎毫无意义,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它。   满天的水滴落在沉复的发上,皮肤上,涌入了他的眼睛里。   水涌入了沉复的口腔里,呛得他双眼通红,不得已关上了花洒。   沉复身形不稳,咳嗽了好几声才镇定下来。   洗完了澡,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沉复才穿着拖鞋去了客厅。   阮知年和颜一隐已经走了。   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多说多乱,沉复现在的状态不合适去知道更多的信息,更何况两人也能看出时霁和沉复之间的情愫,不忍心再继续打扰,就趁着沉复洗澡的时候离开。   所以沉复来到客厅的时候,只看到了时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到沉复的动静,时霁想起刚才他慌乱又可爱的模样,轻声问了句:“还在害怕我吃掉你吗?”   时霁想开点玩笑,让沉复明白,就算自己的认知超过了沉复的常识,他们本质的关系从来都不会改变。   沉复摇头。   其实刚才他也想明白了,时霁如果真的想吃掉自己早就动手了,他可是妖王,何必浪费时间与自己虚与委蛇。   时霁招手,让沉复坐在自己身边。   “我本想让这场相认变得更华丽一点,在妖界的拱翠宫里举办宴会,灯火通明,办上三天三夜,请声音最为灵动的妖怪和舞姿绰约的花仙,然后把六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过来,我要让你戴上最华丽的珠宝,让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你的身上,我要向六界宣布我终于找到了你。”   沉复脑补了一下场景,然后心里升起一阵恶寒。   “只是考虑到妖界之中不满我的也大有人在,我再怎么强悍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怕护不住你,就不冒这个风险了。”   时霁有些可惜,明明是一个可以大办宴席的好理由,却就这么被浪费了。   而沉复则庆幸,自己不必被时霁拉去参加那样的宴会,也不必被装扮成珠宝首饰供六界的神佛妖魔参观。   “太可惜了,等你找到你的身体,我们再举办了,不过现在倒是可以准备起来。”   时霁一边计划着,一边拿起毛巾,想给沉复擦个头发。   可是沉复却躲开了。   时霁愣愣地收回手。   他没想过,沉复居然会拒绝自己。   沉复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确实再经历了身世被揭秘,三观崩塌的震惊后,他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   但一个人冷静下来后,就很容易想到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房间里,自己和时霁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跃入眼帘。   那些关于“金主”“包养”“勾引”“小情人”的词句,像是一个个简单,细密的咒语,在沉复的脑海里盘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误会和乌龙才让时霁说出了要包养自己的话,但是从现在的现实情况来看,时霁大概率对自己是没有那个心思的,那之前自己还——   想方设法地勾引他,还私底下觉得时霁不举。   太——让人觉得羞耻了。   时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包养啊,还签了个合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真相啊,害得自己误会了那么久!   说起来自己好像还给时霁发过一张果照。   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不要看别人,看看我”?   他还以为是时霁不开窍,废话,人家把自己当成是弟弟来对待的!难怪当时时霁和自己说多穿点衣服。   好羞耻啊!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沉复的脸烧了个通红。   自己为啥要听朱姐的话当个浪荡迷人的小妖精,还不如操高岭之花的人设,现在也不至于尴尬到想死。   但是——   沉复又心有不甘。   他是真的喜欢时霁。   现在不管自己的爱意如何强烈,都只能压抑着然后装成弟弟和时霁相处。时霁宣布身份的那一刻,自己对他的贪恋和喜爱或许都永远只是心里鼓动的欲望了。   他们的关系好像近了,又好像远了。   时霁以为沉复的疏远是对自己没能赶到君子国的介意,他收起手,再次向沉复道歉。   “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赶到君子国,你就不会流亡在外这么多年。”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他完美的人生里,唯一的污点和遗憾。   “不是,哥我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没有那么蠢,我相信哥不是故意的,不然你为啥要浪费那么多年寻找我。”   “哥对我一直很好,我知道的。”   从雪夜里将自己接走后,他人生中百分之八十的甜蜜与温馨,都与时霁有关。   对自己而言,他就是披光而来的神。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擦头发?”   “我们以后是兄弟了,又——”   又不是金主和情人。   不需要有太多的身体接触,反正也不可能撩拨出爱和欲望。   “兄弟怎么就不能擦头发了?”   时霁有些生气,一把抢过毛巾,狠狠地在沉复的头上揉了一下。   沉复本想拒绝,但是实在是耐不住时霁掌心的温度,温柔又让人想要靠近。   遖颩喥徦   那就,擦擦吧。   反正是哥哥。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沉复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自己和时霁,是兄弟也挺好的。   虽然无法拥抱无法接吻无法做爱,但是,我们是亲人。   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割舍不掉的亲情。   哪怕爱只能隐藏在亲情的名义之下,哪怕我对你的喜欢永远见不到太阳,但是——   我们是亲人啊。   爱情可以散场,婚姻可以破碎,契约可以撕成碎片随风飘落,两厢情愿也可以走到相看两厌,天长地久海誓山盟磨不过斤斤计较柴米油盐。   时霁。   而我,永远是你的弟弟。   想到这里,沉复的心突然开阔了起来。   爱永远不止一种表达形式,爱也并非一定要得到一定要有肉体的缠绵。   我是你割舍不掉的责任,我是你不得不爱的人。   若一定要这么算计。   那么我已经得到你的“爱”了。 第62章   “对了哥,刚才你吓唬我的时候说,你跟我爸爸有仇,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啊?”   沉复的发型被时霁挠得跟个鸡窝一样,他也不在意,反倒是很喜欢这样和时霁相处的感觉。或许寻常兄弟就是这样吧,自己已经奢求不了更多,偶尔的肢体碰触倒也够了。   说起来刚才洗澡的时候,沉复就已经想清楚了,君子国的事情太过复杂而且太过久远,沉复已经不打算这么快就理解。他把这些情报扫进记忆的角落里,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地问时霁吧。最好是能够回君子国实地看看,也不知道那样会不会有助于恢复自己的记忆。   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演的,说不定有什么类似的“科学依据”?   说起来,沉复其实还挺好奇的,既然自己是神明,那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都没有任何异能和天赋被激发出来呢?而且自己还格外胆小,就是瞅见一些恐怖游戏的封面都会被吓得魂不守舍好几天,完全不像是自己印象中酷帅叼炸天的神仙模样。   “哥?”   见时霁没有回话,沉复喊了他一声催促了下。   “嗯?”   时霁没有走神,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沉复的问题。   他确实告诉了沉复君子国太子的身份,却没有告诉他堂堂太子是如何沦落成为了普通人,甚至在普通人当中都算不上人中龙凤那一挂的,更不要提天赋异禀了。   这件事其实自己应该告诉沉复的,只是他闭口不谈事出有因,一是沉复刚刚醒过来,时霁不想让他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信息,怕他无法理解,一个是答案的残酷恐怕沉复难以接受。   他要如何告诉沉复,他的养父,朱鸿,沉复的眼里叫做沉鸿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手握无数条人命,甚至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就干着这样邪恶的勾当。   朱鸿不仅分开了沉复的身体和灵魂妄图得道成仙,甚至还用镇魂散来削弱沉复的灵魂。若不是沉复阳奉阴违再加上灵魂本身素质强大,恐怕熬不到自己找到他的那一天。   恶心。   时霁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个人,除了恶心。   “他抢走了你啊,我当然讨厌他,”时霁还是不愿意说出真正的答案,他编了个自己都不乐意去相信的鬼话应付沉复。   但沉复这次却机灵了:“可是我记得晕倒之前你跟我说,说什么‘你的爸爸不会来了’。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沉复其实还是有点记挂自己的养父的。   尽管对方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也没有背负过多少责任,但,自己终归不想让这份亲情太难看。   自己以后还是会孝敬他们,只是可能没那么亲密了。   对了,还要让时霁带着去祭拜一下自己真正的父母的坟墓。也不知道神仙的坟墓是什么样的,他还以为神仙都是不老不死的,没想到也有“死亡”这个说法。   他的思绪神游天外,直到被时霁的一句话拽了回来。   “我知道。”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对了哥你不是妖王吗?能不能追查到我爸爸的位置啊?他跟我约好要见面却一直没来,我还有点担心,他年纪也大了,万一有什么突发病——”   时霁叹了口气,他揉搓着手里沉复细软的头发,感慨这小孩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别人考虑:“我查不到。”   沉复有些失落。   他垂下了眼。   时霁讨厌他的失落。   怜悯,尊重,爱戴,沉复本就不该分一丝一毫善意的情绪给那个禽兽!   若不是朱鸿,沉复何至于灵魂如此衰弱,又何至于养成这样自卑敏感的性格,更何至于连大学都没上,就外出打工。   镇魂散能削弱的,还有人的灵智。   当初师父与师娘好歹都是才子佳人,他们的孩子连书都没读下去,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想到这些,时霁苦笑着回答沉复:“我若是知道他的具体的位置,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将他关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沉复吓得一愣,他转过头来看着时霁,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说出这样可怕的话:“到底......怎么了?哥?你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什么了?”   看着沉复焦躁不安的表情,时霁突然想起,阮知年曾经提醒过自己,不要太把沉复养成温室里的花朵,要让他看到人世间的残酷,自己总有照顾不到沉复的地方。那个时候,沉复需要一个人面对很多东西。   只是时霁从来将此当作耳旁风,他希望沉复开心快乐一辈子,永远都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这一次,他不能再瞒了。   认贼作父。   颜一隐曾经说过这个词。   他不能让沉复一步错,步步错。   “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   那就知道吧。   知道你口中念着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邪教教主,杀人如麻,肆意侵占他人的身体,炼化普通人的灵魂,然后卖给王公贵族驱使。   知道他是如何将你奉为圣物,是如何盘算利用你的身体永登极乐。   听完时霁的话,沉复突然说不出话来。   在不久之前,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父亲为什么没有赴约,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讨厌了。   他在想时霁是不是吃人的妖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看在自己会给他做饼干的份上不要吃了自己和父亲。   啊对了,他还想过要回家开个蛋糕店,要让父母过上好点的生活。   骗子——   他们都是骗子。   自己在想着未来和美好生活的时候他们在想什么?他在想占有自己的身体得到成仙,他在想用镇魂散消磨自己的魂魄,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他以为自己不够乖不够听话,不够讨人喜欢。   原来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从这虚假的父子关系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真情出来。   他好想要一个简单的家啊,有爱,有真实,有柴米油盐的地方。   所以才会一拿到工资就给母亲转账,在夜场忍受着老板的剥削,住着几百块一张的床铺。他以为只要解决了钱的问题,父亲就不会常年在外,母亲就不会刻薄冷漠。   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就好像连这个叫做“沉复”的人生都是假的。   对啊,时霁说过,他原本的名字,叫做“鹤书”,取的是“仙鹤来书”的祥瑞之意,可比自己“沉沦反复”的含义要好得多。   干哑的喉咙里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来,沉复低着头,看着地毯上画着的星星。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旋转的,自己像是处在风暴的正中心,却任由身体被旋风卷走,化作命运之海里的鹅卵石。   “你没事吧。”   时霁扶助了沉复的胳膊。   “没事,哥。”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沉复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哥。”   他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没事。   只是沉复不愿让人担心,固执地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知道的啊,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没有关注过我,每次都问我吃药了吗?原来是因为要害我啊,还好哥你早点发现了。”   沉复随意搪塞了两句,就说自己有点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时霁提及,自己的灵魂被放入了人类身体的原因,沉复居然觉得自己灵魂有点想要超脱身体的控制。   是啊,不然为什么,这一切都变化得如此之快。   沉复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   头发还有点湿意,但是不重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这个方法挺有效果的,没过多久,沉复就睡了过去。   时霁不忍打扰,看他熟睡后就贴心地关上门,去忙自己的事了。   床上,沉复的呼吸趋于平稳,只是气若游丝,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天之后,沉复开始说服自己接受新的身份。   君子国的太子,时霁的师弟。   只是这份接受对他而言依然是困难的,他做不到仰头自信地跟时霁说话,也做不到真的把他当作哥哥一样肆无忌惮地撒娇耍宝。他安慰自己至少能得到时霁作为亲人的“爱”,但显然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心里一时之间的安慰罢了。   他们之间,一直隔着一层薄膜。   只是这份薄膜到底是长时间以来的身份差距,还是害怕自己借亲情之名行暗恋之实,沉复难以分辨,也不敢分辨。   在时霁的面前他还是会装作那份乖巧的样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试着改口叫师兄,叫师父,开始询问一些关于君子国的往事。表现出自己很努力融入那个陌生的世界里,但是这样的生活终究是表演。   几天过去,沉复还是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看起来像是接受了一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到夜晚,孤独如同细密的蝼蚁,爬上自己的心头,用尖锐的啮齿啃噬着。   他会焦虑得难以入睡,然后在深夜爬起来看着窗外的黑夜。   在极深的夜里,人工的星火也会暗淡无光。看来大家都知道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熬夜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可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在漫长的黑夜里守着一盏灯来计算时间呢?   若并不孤独?若心头无物?   整个世界都是孤寂的,仿佛只有他自己。   好像有个哲学家说过,深夜是情绪的放大镜。   沉复也逃不过这样的定律,靠在玻璃上,看着夜风吹过凉亭,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童年和过去,想起那些不算完美的曾经。   他是个并不聪明的孩子,从小成绩很普通,也不是不努力,就是那种怎么努力天赋都只能那个样的学生。再加上家庭环境也不算好,父亲常年不顾家,母亲带着自己一个人很辛苦,分毫都得细算,一说交钱母亲就爆炸,然后就是单方面地对自己输出。   他逃过课,围观过打架,也热心帮助过别人,他会偷偷追星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并不优秀,却也不坏,是班级很普通的那种类型。   无处不在,却又各有千秋。   后来毕业之后就去打工,刚开始的时候工资很少,连生活都不够,后来是无意间进了夜场打工,苦是苦了点,下班的时间基本都快天亮了,但还是想要攒一笔钱回家。   为什么去夜场打工?因为赚钱。   为什么要赚钱?因为想要更好的生活。   他其实没有什么梦想,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所做的选择也全都是社会的压力催促着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尽管如此平凡,普通,简单,但这样的人生对他而言,是真实存在的。   是他一天一份一秒,熬过来的。   现在这些过往不宝贵但独一无二的经历,在一夕之间,被判定为赝品。   父母是假的,生活是假的,受过的苦是假的,那些苦涩缝隙里品尝到的甜也是假的,自己对时霁的感情,以及时霁不甚明确的回应,原来都是假的。   就在前几天,得知自己的父亲是邪教的教主,而且还对自己下了那么狠的毒手后,沉复的心已经凉了,他迫切地想知道母亲是不是和父亲是一路人,就求着说要回家见见母亲。   但到家后,母亲也已经消失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时霁还在调查。听说当初时霁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派人一直在监视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跟丢了人。   这边事情还没整明白,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遇到房东,房东通知沉复房子可能要拆迁,如果方便的话,要沉复尽快搬走。   房租不会退的。   房东恶狠狠的表情让沉复觉得可笑,他连家都没有了,要钱有什么用。   他现在不缺钱了,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缺过钱,他缺少的一直是爱。   是来自家人的爱。   被关注,被重视,被呵护,可以肆无忌惮发脾气,不用刻意讨好的——   爱。   只是当房东对着自己的家具指指点点,念叨着这些年沉复一家人弄坏了自己的花洒,弄脏了洗手的水池,擦花了厨房的地板,踩黑了客厅的白墙,一桩桩一件件索要赔偿的时候,沉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攒上一辈子的钱去买个房子,原来居无定所,到最后连一点回忆都留不下。   父母的东西明显时霁更感兴趣,他特地叫了妖族过来收拾,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价值。如果能够挖到以之教或者是沉复身体的线索就更好了。   而沉复却对此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蹲在地上,把那个叫“沉复”的童年装进行李箱里面带走。   泛黄的纸张,秋天的落叶书签,老师批改的段考试卷,还有收集的干脆面包装袋,也不知道到底能换多少钱。   他其实不是多么恋旧的人,只是如今身世成谜,他却觉得这些东西好,比人牢靠。   今夜,月亮西沉了。   明天太阳升起,他又要去扮演那个听话乖巧可爱的弟弟,多好啊,他有了两个师兄,他有了师父,他是君子国的太子,他会长生不老,他会所向披靡。   只是,沉复追求的,从来都只是餐厅里点亮的暖黄色的灯。   他想要的,永远是一个黄昏。   他穿着围裙,老式电饭煲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油烟机的声音闹哄哄的,却也遮盖不了锅铲和铁锅碰撞,热油和肉片焦灼的声音。长年累月烧着、变成漆黑的锅底和燃气灶碰撞,锅铲长柄敲击着锅边,震落那些黏着不肯离开的杏鲍菇。加一勺生抽,盖上锅盖,任凭锅内烈火烹油,菇子出水,爆炒变成焖制,然后从缝隙里迸发出菇子独有的鲜美。   就在这时,铁门发出响声,忙碌了一整天的父亲回家。   打扫院子的母亲会随意地抬头,打声招呼:“下班了啊?”   不够亲密,但确是家人之间独有的距离。   然后他们会说工作,会打趣,会笑,会说家长里短,会指责对方的缺点。然后自己用围裙擦干净手,关掉抽油烟机,静静地靠在厨房的门上,听着人到中年却犹如孩童般的吵闹。   清苦,温馨,充实。   这是沉复追求的全部。   那么简单。   却从来都只是一个梦。   被骗的滋味从不好受,时霁知道。   沉复这几天来无法入眠,时霁也知道。   每次沉复坐在窗边发呆,时霁都会站在门外,透过沉复胸口佩戴的羽毛,静静地感知着沉复的情绪。   恨,失望,疑惑,难受。   比起身份的巨大落差和无所适从,他想沉复更多是因为被“亲生父母”欺骗而煎熬。   他那样地相信他们,宁可自己过得辛苦点也要给父母送钱,冒着风险去夜店打工,甚至连做甜品的最终目的也是回老家开个店照顾好父母。   但却从头到尾都是个谎言,还是以那样禽兽不如的方式欺骗了沉复,差点害得沉复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门内,沉复坐了许久,终归是有些困了。   这段时间时霁推掉了他所有的课程和工作,让沉复专心在家里养着。沉复也不用担心早起的问题,发呆到困倦了,就回床睡觉。   他入睡了,门外的时霁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天沉复说没事,他就知道一定有事。   时霁叹了口气。   他不期待沉复作为一个刚成年没多久,心智二十多岁的孩子能够迅速从这样的欺骗和背叛中走出来,也不想拿“他们对你不好你应该忘掉他们”来绑架沉复。他知道沉复需要时间,需要体谅,需要引导。   时霁依稀记得沉复提起过,他喜欢烟火气。所以才喜欢做饭,才喜欢一个人抱着韭菜和蒜,在厨房里听自己的歌,择好久的菜。   如果旁人不能给他,那就自己给他。   反正说到底不就是做饭吗?自己堂堂妖王还干不了这个?   于是乎,白色的妖王,围上围裙,走进厨房。   结果可想而知,沉复所想要的人间烟火气,在时霁的鼓捣下,成功变成了爆破现场。   厨房一片狼藉,焦黄色的油渍溅得到处都是,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食物残渣,平底锅被烧穿了洞,电饭煲里面翻涌着白色的不明粘稠状液体,菜刀砍出了一个豁口,锅铲的手柄和铲子也分离了。   知道的说时霁是在这里做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他,他居然要半夜发疯过来炸厨房!   “我我我想给你做点饭,”时霁慌乱地解释着。   他原本的打算是趁着沉复睡醒之前给沉复做点饭,然后再用法术收拾一下餐具,这样沉复就会觉得自己又聪明又强悍又好看,还会做饭,简直是完美哥哥。   然后就不用念叨那两个背刺沉复的父母了。   结果——   计划赶不上变化。   完美的妖王也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也是,光明只有在黑暗的衬托下才会更加光明。   一片狼藉的厨房会衬托的自己更加明眸皓齿,身形俊逸。   沉复听时霁说他在做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饭?饭在哪里?   沉复笑着指着自己问:“哥,那你说说我该吃什么?”   是电饭锅里的米糊,还是地上蹦跶的焦黑土豆,亦或者是那把豁口了的菜刀上沾着的一片黄瓜?   “吃——”时霁转过身去鼓捣了半天,才从料理台上端了一盘,切得非常随意的拍黄瓜,“吃这个。”   看着对方不灵不灵的大眼睛,沉复鼓起勇气尝了一口。   送进嘴里之前在心里默念:“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良药苦口,秀色可餐。”   果然如沉复所料,齁咸。   高血压要犯了。   沉复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一个简简单单的拍黄瓜,是怎么让时霁做的这么清新脱俗,难以下咽。   他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让时霁进入厨房了。   不过沉复还是有点好奇的:“哥,你加那么多盐干嘛啊?”   “盐?我以为那是糖。”   沉复突然不知道是拍黄瓜很咸比较离谱,还是拍黄瓜是甜的比较离谱。   尽管如此,沉复还是把整盘黄瓜吃了个干净。   “不好吃,你别——”   “哥哥是完美的,哥哥做的东西当然也是完美的。”   沉复擦干净唇上的水渍。   “对了,我又忘记喊你师兄了,我重新说一遍,师兄是完美的,师兄做的东西当然也是完美的。”   时霁自信满满接受夸赞,等沉复夸完了才开口:“不用了,喊师兄我会觉得像颜一隐。”   “颜师兄和你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那不一样。”   时霁下意识地回话,却没有挑明,为什么沉复和颜一隐不一样。   沉复嘀咕着哪里不一样啊,不过自己好像是听说过时霁是内门弟子来着,哎都什么时代了还搞歧视这一套?时霁这个观点不对,自己找机会一定要提醒他。   “对了,哥,你今天怎么想到给我做饭了啊?”   时霁施法把污渍全都清走,一切都恢复原样。沉复庆幸时霁有着这样的能力,不然估计自己杀人的心都快有了。   “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但看起来,我确实有不够完美的地方,”时霁往后退了几步,把厨房让给沉复,“对了沉复,今天早上我想吃皮蛋瘦肉粥和炒酱菜,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这些菜对沉复来说并不难。只是他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问颜一隐和阮知年一些妖怪的特性时,颜一隐曾经强调过,妖怪时不需要通过人类的食物来获取生存所需的营养和热量的。   “可是哥,你是妖吧,你应该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啊,人类的食物对你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情绪价值也是价值。”   我喜欢和你一起,感受烟火气。   感受一株水稻如何承载了阳光和雨水的馈赠。   如何经历了烈火和沸水,堆砌出——   家的味道。 第63章   沉复煮了粥做早餐。   被时霁这么一闹,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好。   白日里无事,黄昏的时候阮知年带了瓶好酒上门,说是庆贺时霁掉马,沉复终于知道一切的真相。   其实也没什么好庆贺的,朱鸿仍然下落不明,沉复的身体也没有着落,沉复没有任何的记忆,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线索。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但也有一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沉复炒了几个简单的小菜,今天的主菜是时霁订的海鲜大咖,颜一隐拿游戏机连了电视,玩着时下最新潮的互动游戏,阮知年翻出了沉复之前烤的饼干。   这一顿胡吃海喝,躺在沙发上像极了浪费青春的毛头少年。   只是,阮知年今天来,显然是要说一些扫兴的事情的。   关于沉复养父母的事情,阮知年想全部告诉沉复,他不想沉复再因为一些无关的人而失落伤心。   但没有想到,时霁已经告诉了沉复。   这倒也好,省的自己去解释了,阮知年就把查到以之教的事情告诉了沉复。   “后面的事情仍不是很清楚,我和时霁端掉了整个邪教也没有发现你的身体,不过我总觉得你的身体是在保护你,好像每次你遇到什么危机的时候,他就会出来。”   为了便于沉复理解,阮知年将王嘉染和王和染的故事也交代了出来。   “眼下有两件事急需解决,一个是找到你的身体,一个是抓到朱鸿。”   那天不知为何,红衣人突然出现攻击时霁,时霁认出他的身份后紧急收回桃花美人骨,等回过神来时,红衣人早已消失不见。   当时埋伏的不止时霁,还有颜一隐。   就算当时时霁被沉复分了神,但仍有颜一隐紧随其后。   只是可惜,千年狐妖的魅瞳,都没能追上红衣人的脚步,也未能搜索到红衣人的身影。   “不过这倒是不用特别担心,灵魂和身体会有反应,只要沉复你还在,身体迟早都会回来,”阮知年拍了下沉复的肩膀,“   剩下的就是朱鸿。   其实说来,最麻烦的还不是朱鸿,而是沉复的养母,朱鸿名义上的妻子。   就在沉复约父亲见面的当天,沉复的养母就失踪了。   原本时霁对沉复的养母防范就不算高,毕竟是个普通人类。妖王是安排了几个妖怪看守沉复的老家,为的是如果朱鸿突然回家,就直接抓人。   若是平日沉复的养母出门上班,也就只有一两个妖怪跟着。   那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养母早早地起床,换上超市导购员的衣服,骑着电瓶车上班。   在穿过一条小巷子,前往超市仓库的时候,养母突然转身,手中捏着三张黄符贴在了身后紧跟着的猫妖身上,刹那间猫妖的眼睛就被刺伤,随后养母也不见了踪影。   今天猫妖才苏醒过来,伤口也有所缓和,将那日的所见所闻说道出来。   其实这件事时霁也觉得奇怪,怎么突然沉复的母亲就会了道术,之前也没注意到啊。   是自己疏忽了吗?   所幸大多数线索都盘清楚了,现在务必要找到沉复的养母,朱鸿,还有沉复的身体。   “对了沉复,你和朱鸿聊天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我们本来是打算在你和他见面的时候伏击他的,但是他好像提前有所察觉,关于这个你有什么线索吗?”   沉复低下头,想了许久。   其实刚才阮知年提起王嘉染的时候,沉复就已经有了线索。   “我之前确实有一次好像遇到了他,”一直低着头剥虾的沉复突然出声,“阮老师你刚才说王嘉染我就想起来了,那天我跟她还有她男朋友逛街,吃完饭后她问我要不要去她的新房看看装修,我就去了,当时隔壁家好像请了个风水先生,那个风水先生——我没细看,但是和我爸——就是朱鸿有点像。我当时以为是长相相似的,但现在想想,可能是他本人。”   一听这个,阮知年,时霁还有一直在打游戏的颜一隐都愣住了。   ”这么说来的话,他——“阮知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设想。   “站在朱鸿的角度,那小鬼是他亲自炼化的,他一定熟悉,王嘉染到不一定认识,只是小鬼和沉复站在一起,以之教又刚刚覆灭——”给出所有的条件,时霁只能得到一种假设,“他一定会逃走。”   于朱鸿而言,沉复是神明,是突然得到的法宝。   但沉复的神位,背后的势力他一无所知,如今以之教被灭,小鬼获得人身,他一定会起猜忌。他怎么想的不重要,作为一个人类,他必定不愿意跟神明起正面冲突。   他必定会跑,跑得远远地,只要活着就好,反正他们以之教的邪门功夫,老了也可以借助年轻的身体重新——   “师叔,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对以之教的东西比较熟悉,”时霁开口道,“如果他们可以借助旁人的身体达到永生,又为何非要得到成仙?”   “因为那种法子达不到真正的永生,灵魂与身体本就是不匹配的,强行更换很多次的话,会魂飞破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算鬼王仁慈,给了王和染人类的身体,但也只允许他在仅有的阳寿里活着。   而对朱鸿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时时刻刻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不知道现在的身体能坚持多久,不知道死亡会在什么时候到来,生命与岁月对他们而言,就是让人上瘾的毒品,疯狂追逐,想要得到满足。   “难怪他这么想要得到沉复的身体,估计是次数够多了,再换灵魂就撑不住了。这么害怕自己灵魂虚弱的邪教,居然会偷走鬼王的镇魂散。”颜一隐放下游戏机。   “大约是以毒攻毒吧,想用镇魂散的方子去配一些加强魂力的药吧,”阮知年叹了口气,“我回去找人推算一下朱鸿现在灵魂的状态。不提这些了,我们找部喜剧片看看吧。”   喜自然是喜不起来的。   沉复沉默着剥着手里的虾,不觉壳已经堆了很高。 第64章   晚上临睡前收到了朱姐的短信,说是想约沉复出来玩玩。   沉复自然是答应的,自己这段时间有些太过压抑,出去走走也好。   时霁听说朱姐姓朱之后,当即把人查了个底朝天,确认跟朱鸿没有关系,也是正经人类,就派了几只妖怪跟在沉复身后,负责保护沉复的安全。   妖怪本身都会隐身,不耽误沉复的事,沉复也就同意了。   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巷子咖啡馆,撑遮阳伞,凉风习习,倒是很有雅致。   朱姐什么都没变,还是那副艳丽大美人的模样,只是最近戒了烟,想靠着咖啡因反冲尼古丁,减少自己戒烟的焦躁感。   “最近怎么样啊?”   朱姐从来不会寒暄,而是像个大姐姐一样问着沉复。   “挺好的。”   “你还在时霁身边吗?这都六个月了吧,怎么还没腻啊,”朱姐掐指算了算时间,“天王歌手还就是长情啊。”   “不是,”沉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之前搞错了,他跟我不是情人关系,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离谱。   但是事实比这个更要离谱。   “哈?”   朱姐一副你在骗我的表情。   沉复随便编了个谎言糊弄过去,朱姐才勉强相信。   “你当时怎么走丢的啊?拐卖?”   “差不多吧。”   沉复跟朱姐聊天,总算找到了点现实的感觉。   “那你现在是不是还挺难接受这个差距的?”朱姐叹了口气,“哎最近这样的新闻挺多的,我在网上都看到好几个了,被拐卖多年的孩子找了回来,但是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接受真正的亲人,甚至还要拒绝跟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母相认的。你说那些人**的心啊,怎么就这么恶毒!”   “是啊,他们对我很好,可是我就是觉得很多东西一瞬间就变了。时霁跟我说他之前不愿意跟我相认就是怕我接受不了,但现在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还是过不去这道坎儿。”   “但是你得过去。”   出乎沉复意料的,是朱姐没有告诉自己“放宽心”“没事的,时间会抹平一切的”“去做让你开心的选择”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他们找了你很多年,他们没有放弃你,你要是过不去这道坎,就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朱姐语重心长地说道,“沉复,哪怕你再不情愿,你也要逼自己一把。”   是啊,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时霁踏遍了五湖四海,山川日月,颜一隐翻遍了仙籍试图寻找自己的名字,阮老师更是,他就算转世为人,也没有忘记自己。   那些过去的,无望的幻想,确实是自己应该舍弃的东西。   他的父母,有且只有君子国的国主和王后。   “我知道了,”沉复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个蛋糕,“和姐姐聊天就是开心,我请姐妹吃个蛋糕吧。”   “嘴真甜,我要纽约芝士蛋糕。”   沉复当然乐意请吃蛋糕,毕竟之前时霁给他的“一周花完卡里的钱”的任务,还一直没完成呢。   两块蛋糕而已。   “对了今天叫你出来还有另一个目的,”朱姐端起咖啡杯,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我打算辞职了。”   “为什么啊?你不是刚升的经理吗?”   “我之前开了个社交账号,发点视频,现在已经有点规模了,我打算去建立个工作室,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来的,结果你都有了这么好的归宿。”   “怎么好好地突然要创业啊?你居然还搞直播,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其实也是偶然,我之前拍的视频在网上小火了一下,感觉可以继续发展,现在这些小网红工作室也挺火的,我就想转行了,”朱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主要目的吧,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带着那几个小孩出来,别整天混在夜场里。他们都是小地方出来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污染。”   “姐姐我也干过那种事,知道是什么滋味,能赚一时的钱赚不了一辈子的钱,年纪大了连个糊口的手艺都没有还养成了奢侈浪费的毛病。”   “本来想喊你过来的,哎有点可惜,你长得这么可爱一定能吸不少的粉丝。“   听完她的话,沉复许久说不出话来。   “挺好的。”   朱姐叨叨着自己的计划,她准备得很充分,看起来不像是心血来潮。   沉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其实有些羞愧。   大多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自身难保,不过苟且求一口饭吃。   人世间,有时候是自己与他人的战斗。   但他没想到,朱姐却愿意——   拉别人一把。   “反正这段时间就开始,到时候你记得过来点个赞啊,对了!你哥哥是时霁,可不可以——”朱姐想着时霁可是天王巨星,如果能让时霁点个赞或者是评论,都能带来巨大的流量,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别让沉复为难了,人家兄弟才刚刚相认,万一自己的内容有问题,反而会给时霁带来黑料,“算了,这个不能瞎搞。免得给时霁招黑。”   “嗯,”沉复点点头,“我哥他确实不太方便做这个,但是,我有这个!”   沉复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翻出了那张时霁送给自己的卡。   在自己晕倒之前,时霁曾经说过了勒令他一周之内花掉卡里所有的钱。   虽然当时说了不许借给别人,也不许投资,但是——   反正自己撒个娇,时霁就不会生气的吧。   应该吧!   沉复和朱姐聊了很晚。   他们一起在外面吃的饭,然后又到海边吹吹风,等沉复回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时霁当然不会担心沉复的安全,每过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来向自己汇报沉复的行踪和状况。只是这次蒲苇草安排的人多少都带点傻缺,发给自己的汇报信息是:   “太子和女人有说有笑。”   “太子和女人有说有笑+1。”   “太子和女人有说有笑+2。”   “太子和女人有说有笑+10086。”   气得时霁差点把手机都给摔了。 第65章   沉复老实地告诉了时霁自己把卡里的钱都给了朱姐,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他一点好都在心里记很久。时霁其实很开心沉复能够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毕竟沉复从小是在人界长大的,和自己的生长环境天差地别,有时候一些情绪和思想自己没有办法完全理解,能和普通人沟通交流,也能帮助沉复早点从情绪里面走出来。   虽然之前有警告沉复,不许拿去投资,但时霁还是说,给了的钱沉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然后给了沉复一张新的卡。   沉复贴心地收了起来。   妖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还没休息多久,歌手相关的工作又找上门来。   已经找回沉复,按理来说,时霁本不应该继续自己的歌手事业。   只是他做这个工作也有了年头,断然舍弃,自己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毕竟跟设计师斗智斗勇,跟经纪人摆烂,关注着粉丝的成长,对他来说,倒也是一大趣事。   今天安排的工作,是拍摄杂志封面。经纪人谈了好久才谈下来的,对方一直不愿意和时霁合作的原因是觉得时霁不够时尚,气得时霁和造型总监大吵一架。   “你觉得你穿得跟花孔雀一样很时尚吗?”   “你觉得你穿得跟和尚素不拉几的一样很时尚吗?”   不过好歹机会总算是争取下来了。   这可是时霁除了唱歌之外,最爱的工作内容。   不为别的,这自古至今,就没有孔雀不爱炫耀,不爱美的。   这期杂志的主题是夏季和旅行,拍摄是在摄影棚里面进行的,调整好光影和角度,时霁主要的工作就只剩下凹造型了。   “扣子别系那么高,线条不好看。”   摄影师在拍摄的过程中还会对模特的服装进行调整。   时霁知道摄影师是为了让自己多了露点,好让杂志卖个好价钱,他倒也不在意,伸手就准备解开扣子。   “你别动,维持刚才那个姿势,”可摄影师好不容易调整好灯光和时霁的坐姿,不愿意让他乱动毁了自己精心选择的角度,“让你的助理过来帮忙。”   沉复像是被点名一样,愣愣地走上前去。   “帮我把扣子解开。”   这话说得沉复脸上一红。   他还从来没解开过时霁的扣子。   说起来现在他们的关系是兄弟,兄弟之间互相帮个忙也是有的,不过是解开个扣子而已,自己不要多想。   可他越这么想,那股奇怪的感觉就越明显。   时霁就这么躺在自己的面前。   穿着繁花重叠的真丝衬衫,鼻梁上挂着黑色的墨镜,手腕上戴着名贵的手表。   正如他时常吹嘘一般,他确实好看得让人难以移开双眼。   更何况自己之前对他抱着那样不纯洁的心思。   “快点!”   摄影师在催促。   沉复不得不低着头碰到了第一颗扣子。   那是一枚精致的贝壳纽扣,打磨成了蝴蝶的形状。   拉开扣眼,将纽扣从扣眼中推出去。   衬衫就这么散开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让沉复屏住呼吸,体温升高,流了一头的汗,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再解开一颗。”   摄影师还是不够满意,觉得时霁这么穿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沉复又伸手去解第二颗扣子。   实在是太近了。   周围有那么多人盯着,自己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时霁的扣子。   时霁的气息,时霁的味道,时霁咽口水的声音,这些都让沉复几近疯狂。   好想解开这个人所有的纽扣,躺在他的怀里,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呼吸他的温度,让自己溺死在他的怀里。   想与他抵死缠绵。   可是他们是兄弟,自己不该有这样的邪念。   “帮我拉开一点。”   时霁开了口。   他的声音,像是催化剂,烧掉了沉复最后的清醒。   沉复颤抖着手拉开时霁的衬衫,像机器人一样站起来,走到镜头后面。他看起来平静无波,但耳朵早就已经烧了个通红。   趁旁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沉复去了趟厕所。   马桶抽水,沉复用纸巾擦干净手指。   他洗了把脸,用冷水浇灭自己升起的情愫和欲望。   他本不该如此。   他与时霁是师兄弟,他们早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奢望了。   但是自己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只是弟弟。   沉复回了摄影棚,陪着时霁拍完所有的照片。   等事情忙完已经是晚上八点,时霁问沉复要不要随便找个店吃点。   沉复也累了,他这段时间总有股没来由的疲惫,想找家清淡的垫一下肚子。   时霁找了家打边炉。   "下午拍照的时候我看你有段时间不在,去干嘛了?"   下午.......   沉复脸一红:"去厕所了,有点困所以去洗了把脸。"   "哦。"   时霁没再多问。   他提出这个问题,主要是因为通过羽毛感受到了时霁情绪的起伏。   既然沉复不愿意多说,自己也就不问了。   不过到了深夜,时霁还是不太放心,趁着沉复熟睡,他进了房间。   沉复确实很乖,自己告诉他那个羽毛项链很珍贵,他就戴在脖子上不肯摘下,就连睡觉都乖乖地挂着。   时霁伸手将羽毛取了下来。   “沉复下午的时候,一个人去洗手间,是被人欺负了吗?”   时霁询问着羽毛。   小羽毛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然后飞到了时霁的耳边,告诉了他真相。   只是这个真相听得时霁耳朵烧得通红。   自己的小师弟,看起来好像是长大了啊。   说起来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秘密,等沉复慢慢从现在的情绪中走出来,自己就告诉他:   自己呀,非常喜欢他做的小饼干,喜欢他做的杯子小蛋糕。   更喜欢那个在午后阳光下,钻在烤箱和厨房里,被香味笼罩的小孩。在看到烤熟的蛋糕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虽然这么说有些厚颜无耻,但好像有了自己的陪伴后,沉复变得更加自信,独立,笑容也更多了。   真好啊。   在那个雪夜里迷路的孩子,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第66章   沉复原本已经打算认命自己不过是时霁的弟弟。   但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霁好像在刻意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刚开始开始沉复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渐渐地,就好像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他总觉得时霁在撩拨自己。   时霁确实是。   这种撩拨也并非是刻意,而是时霁现在越来越忍不住想要抓着沉复的手,想要贴近他闻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饼干香,甚至有时候沉复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干什么都不太起劲。   “今天身体怎么样了?”   大清早起床,时霁遇到沉复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还可以。”   自打上次晕倒之后,沉复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具体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就是整个人闷闷的。   以前在家没事,沉复总会想着去超市逛逛,活着去公司帮忙,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在家睡觉,饭也懒得做,点外卖或者是方便面凑活了事。   他猜测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可能确实是收到了精神上面的冲击。   出去走走可能会好些。   “那你陪我去一下公司?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沉复自然是满口答应。   平时霁开车,两个人在路上聊了些有的没的,或许是今天天气不错,沉复的精神稍微好了点。当时车刚好开到红绿灯路口,这会儿是红灯,时霁嘴里没味儿,想拿颗薄荷糖嚼一下。   他还没把薄荷糖从口袋里拿出来,绿灯就亮了。后面车辆排了很长的队伍,时霁只能踩下油门往前开。   “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   “我想吃薄荷糖,能帮我拿一下吗?在我口袋里。”   沉复伸手从深黑色的口袋掏出一个绿色铁皮盒。   他正纠结着要怎么递给双手都放在方向盘上的时霁时,那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喂我。”   沉复红着脸往手心里倒了一颗薄荷糖,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捻着糖送到时霁的嘴边。   薄荷糖也就小小的一粒,他的手指躲不开要被时霁的舌头舔一下。   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瞬间,如同电火花在指尖迸发开来,电得沉复半边身子都是酥麻的。   “你尝尝看,这个口味我还挺喜欢的。”   沉复向来听他的话,倒了一颗塞进嘴里。   唇刚好碰到了指尖。   刚刚,时霁不小心舔到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沉复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他们两个好像是在间接接吻啊!   沉复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愣了好久才把薄荷糖的盖子给扣上。   两个人到了公司,时霁忙着手头上的事,沉复就坐在办公室里看书。时霁给他订了死任务,一周看完一本,看完了之后还要写读后感,搞得沉复很是头疼。   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就趁时霁出去开会的空档玩了会儿手机,做贼心虚地打开聊天软件,随意翻了两下又偷偷藏起来,估摸着时霁是要回来了,自己又得继续啃那些无聊的书了。   确实,时霁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阮知年刚刚给时霁发了个消息,希望时霁能够早点带着沉复去妖界祭拜君子国的国主和夫人。   这件事,时霁也想过。   师父师娘和沉复当年是很相爱的一家人,如今沉复好不容易找回来,按理自己确实得带着沉复过去。   只是沉复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东西,时霁实在是不好开这个口。   “那是他的亲生父母,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祭拜一趟。”   “我问问吧。”   时霁说到底还是宠溺着沉复,生怕他再受到伤害。   没想到沉复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有些在意君子国的规矩,需要穿什么衣服,需要带什么东西。   他也想见见自己的父母,哪怕重逢即是永别。   其实上次跟朱姐聊过沉复就已经想清楚了,哪怕很多东西自己现在不太能理解也不太能接受,但他总得逼着自己往前走。   “沉复”是他,“鹤书”也是他。   只是历史偏离了最初的轨迹。   “好,那我们明天去。”   第二天,时霁带着沉复去往陵园,那个他早就想要带沉复来的地方。   拾级而上,这里埋葬的,都是当初君子国大火烧死的臣民。   守墓人望见沉复当即跪下高呼“太子”,可沉复却躲到了时霁身后去。   他实在看不懂这人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别怕,他是你的臣子,”时霁握着沉复的手,另一边嘱咐守墓人日后不必再遵循这些礼仪规矩,如今的沉复不习惯这些。   他带着沉复走到陵园正中,墓碑之前。   让沉复跪下,按照自己的要求行礼。   沉复不明含义,但却恭顺地照做。   墓碑上刻着“蘅雾”与“君令夜”,沉复大概猜得出这就是自己亲生父母的名字。   对他而言,这两个名字确实有一些熟悉,只是想要再往下想去,记忆就会错乱。他陌生地喊出了“爹”“娘”的称呼,说着自己的过去,愧疚于未能早点来祭拜。   时霁叙述着自己找到沉复的经历,他过于自责,将这些年沉复颠沛流离的责任全都归结于一身。沉复听着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只是,我如今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当年师父师娘抚养我长大,让我荣登妖王之位,如今君子国覆灭,我愿意用后半生来照顾鹤书。”   “死生与共,不离不弃。”   他本想用左手拉住沉复,但想起自己如今是妖怪模样,自己手上又有那样的——   算了。   时霁还是收回了手。   若沉复喜欢自己,自己就陪在他身边。   若有一天他厌倦了,自己就离开。   他是华丽完美的孔雀,爱和恨都应该干脆一点。   更何况时霁也确实想不到,除了自己沉复还能看上谁,除了自己,又有谁还能照顾好他。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时霁期待着沉复能给自己一个反应。   开心的,感动的。   但侧过头去,沉复则是盯着父母的墓碑。   他当然听到了时霁的话,那样的表述,像极了许诺一生的爱人。   只是,他从前从没期待过时霁给自己回应,他只是在追着光,追着自己爱慕的月亮。后来得知师兄弟的身份后,更是连月光都藏在了缝隙里不敢窥探。   他没期待过回应。   所以回应到来的那一天,他只觉得是报恩,是诺言,但与爱无关。   “我也会照顾好哥哥——不,师兄的,不会给师兄添麻烦。”   时霁没有回话,只是淡淡一笑,让沉复跟着自己起身。君子国如今隶属于妖界,这里又终年弥漫着妖气和瘴气,再待下去对沉复的身体不好。临走前他嘱咐守墓人如今沉复已经找回来的事情不要到处宣扬。此中还有诸多蹊跷没有调查清楚,如果被人知道了沉复的身份,怕是要惹来诸多麻烦。   守墓人应下,只是抬首望见沉复,心里还是泛起诸多苦楚。   “哥,我们要回家吗?”   “不,我们得去另一个地方。” 第67章   移形换影,时霁带着沉复去了海边。   这一天人界有火烧云,如同一场霹雳的大火在海平面上烧开,天地都变得赤红。   很早以前时霁路过这里见过一次晚霞,所以便想着也将这样的美景送给沉复。   掐指一算今日有云霞,便带着沉复来了。   海霞,落日,是适合搞浪漫的地方。   时霁带着他坐在沙滩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坐着就十分美好。   尤其是在这样的海,这样的天,这样的橙红与灿金之间。   “你现在没有拿回原本的身体,所以我不敢把你长时间地留在妖界。这几天我没什么事,可以在这里多转转。”   时霁先开了口,他说话,沉复就听着。   沉复自然能够理解时霁的考量,尽管他现在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权力纷争,但只要在时霁身边,他就觉得安心。   太阳要尽数落了,时霁不再说话,只目视着前方,海平线上发生的,美丽得惊天动地的死亡。   在沉复心里,太阳每一天都会泣血而死,然后在下一个黎明复活。   落日的余晖散尽,天空被染成了粉红色。不远处的沙滩上传来了儿童的嬉闹和海鸥的叫,沉复坐在他的身边,心突然沉静了下来。   “好看吗?”   “好看。”   “你应该说我更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   远处飘荡的帆船上放着爵士乐,这是时霁最不喜欢的音乐类型,但此刻配着这样的风景,倒也勉强入耳。   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不用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只靠在沉复身边,安安静静享受造物主所创造的这样,精彩纷呈的世界。与神界的永恒不同,这里的美日日变换,没有永恒,一切都是眨眼间的。   每一次惊心动魄的美好,都是转瞬即逝的辉煌。   这里是靠近海滨的一处边陲小镇,不是旅游的旺季没有什么人来,时霁想带着沉复在这里多溜达几圈再回去。   黄昏已至,小镇的中心街道挂起了一连排的小灯,这是旅游业常见的,卖工艺品和纪念品的小摊,溢价极高,所以砍价声在这条街上此起彼伏。   晚饭是沉复一个人吃的,时霁就坐在他不远处看人砍椰子。   沉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时霁就懒得瞒他。   “我不喜欢吃人界的食物。”   “你做的除外。”   所以时霁婉拒了和沉复一起吃海南鸡饭的请求,他对旁边的椰子兴趣更大。   吃完饭后就去拿了两个椰子,两人一人抱着一个,走在中心街道上。   这里人不多,他们却总是肩碰肩撞在一起。   是偶然,也是故意的漫不经心。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这里的首饰大多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品质看上去就不好。也没有时霁喜欢的珠宝和黄金,只是些普通金属。   可难得的旅行,沉复想要个纪念品回去。   他记得时霁说过,时霁是不了解人界的文化的。连包养的意思都能猜错,更遑论其他。   既然如此,也必定不了解——   所谓戒指,和纯白的誓言。   沉复知道,或许他这辈子与时霁的关系都不会更近一步,他们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时霁在前面走着,自己在身后跟着。亲情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联系,也是最厚重的壁垒。   或许会有一天,时霁的身边出现另一个人。或许是神族的公主,或许是大妖的千金,总归不会是自己。那时候自己也只能强颜欢笑,送他成亲。   在心碎之前,沉复想要一个梦。   一个关于爱和誓言的梦。   哪怕建立在谎言之上。   “哥,你看这个戒指好看吗?”   沉复拉着时霁去了首饰铺,他挑了一枚银色的戒指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还行?”   时霁不是很能看得上这些杂牌的戒指,他可以给沉复买更好的。   但如果沉复喜欢的话,那就是无价的。   “那哥,你要不要也买一个?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我——”   沉复伸手去拉时霁。   但这次罕见的,时霁缩回了手。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不是沉复夸张,是那一瞬间,从满脸的笑容,变成了一种极为阴沉的表情。   “哥?”   时霁这才反应过来:“没事,我不太喜欢戴戒指,你要是喜欢的话你买吧。”   可戒指本就是沉复想给时霁准备的,时霁不要,自己独自买了又有什么意义。   是时霁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吗?是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对他产生任何妄念吗?   沉复的心拧成了麻花。   时霁的心情跌落至谷底,他送沉复回民宿,等沉复睡着,一个人去找了颜一隐。   路上下了大雨,时霁也没打伞,但还是被淋了个彻底。   颜一隐开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自己向来傲慢庄重的师兄,怎么跟个落汤鸡一样。   他递上浴巾,打开暖气,又端了杯热水。   时霁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沉复说想交换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他这么说,颜一隐自然就明白了。   “可是你没有无名指。”   时霁无奈地低下头。   他恢复了妖身,白皙的左手上,无名指从指根处被拦腰砍断。   只是平日里他多以人形现身,用幻术遮掩了自己的残缺。   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瑕疵。   颜一隐坐在时霁身边,他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不告诉他吗?”   “我怕他知道后会嫌弃我。”   时霁与颜一隐的视线相反,他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诡谲的图样像是漩涡,张口要把自己吸进去。   “怕他知道你是个机关算计,心思歹毒,卖弟求荣的人?”颜一隐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啊那我可要找沉复好好哭一顿了,当年我的师兄可是为了利益把我卖给了麒麟哦~”   这次,时霁却并没有跟他开玩笑,而是郑重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这句“对不起”反倒让颜一隐开始慌了:“不是,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还在后悔吧?我跟你说我喜欢麒麟,嫁给他我挺开心的,我甚至挺庆幸当时有这么一场交易的,师兄?老哥?你不要给我多想啊!”   时霁却不说话。   颜一隐总算明白了,有些事情,自己觉得没事,时霁却不这么觉得。   他不想再讨论自己的事情,说多了时霁恐怕思想负担会更重。   “跟他说吧,师兄,”颜一隐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不能只让他看到你光芒万丈的那一面。”   你还得让他看到坠入深渊的你,羽毛上沾满泥土的你,满身鲜血仍妄想改变命运的你。   这些都是你。   而沉复,有权知道。   “更何况,你总得告诉他,当年你为什么没来得及赶到君子国,去见师父最后一面。” 第68章   时霁释然。   他确实不能再瞒下去了,就算自己追求完美形象的心理作祟,也不应该再在两个人之间横加壁垒。   回了海滨的度假小屋,来到沉复的床边。   这一路折腾已经接近黎明,他想喊沉复起床一起看日出,在日出橙色缓缓的薄雾中,告诉他自己的过去。   时霁伸手轻轻摇晃着沉复的身体。   一下。   两下。   “沉复?”   可躺在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沉复!”   提升音量,加大力度,都没有办法唤醒睡熟的人。   “沉复!你快醒醒!”   这一次,沉复的身体终于给出了反应。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却还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连一句完整的“哥哥”都喊不出来。   这明显不正常,时霁抱起沉复,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   “他的身体,可能因为是神魂放入肉身的缘故,已经到了极限了,”阮知年把完脉后,一脸凝重地看着时霁,“朱鸿那边有任何的消息吗?”   时霁摇了摇头。   沉复如今的身体是人类,他想阮知年对魂魄的造诣更高,所以抱着沉复找了阮知年。   “我给他煮点药,让他的身体能维持的久一点。但时霁,这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他的身体。”   “我知道了。”   时霁许久没有说话。   若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自己又怎么会拖延了这么久。   阮知年也明白他的难处,朱鸿藏身于人界,时霁虽然是妖王,但也处处受限。自己如今转世为人,能帮到时霁的地方很少,所有的压力都堆在后辈身上,自己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总归是有些线索的,他们已经见过两次红衣人了。   “上上次出现时王和染诱导沉复跳楼,再上一次是沉复要去见他的父亲,”阮知年念叨着,“这两次有什么共同点吗?我想身体和灵魂多少是有些感应的,沉复的情绪会影响到他的身体。”   时霁也不是非常明确。   但是说起来第二次自己好像是有点把沉复吓到了,毕竟是超脱了他理解的生物。   躺在床上的沉复皱了下眉头,然后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经过刚才阮知年的治疗,他的精力稍微恢复了一些。   “老师?你怎么也在?”   阮知年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了沉复。   “按理来说,身体和灵魂之间是有所感应的,你有什么线索吗?”   沉复摇了摇头。   这件事急不来,阮知年只能先给沉复煮点药,维持这个身体。而后去鬼界准备一个新的身体以防万一。   阮知年匆忙离开,时霁安抚了沉复几句。   沉复大概能猜到现在的情况,这个身体毕竟不是原本的那个,肉身里面放了神魂,又过了二十多年,自然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说起来自己想要陪在时霁身边长长久久,就拖着这么一个身体,到底还是成了时霁的累赘。   浴室里放了一池子的水。   时霁准备的,说是药浴有益于沉复如今的身体,所以将一大堆仙草熬煮成汁水,让沉复好好休息。   沉复明白时霁的苦心,但是他不忍心告诉时霁和阮知年,自己能感受到这个身体越来越脆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自己现在连呼吸都疲惫得不行。   他走进浴池里。   浴池很大,坐下的时候水都能没到胸口,腿也能完全伸直甚至还有空余。   说起来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曾经听到过阮知年和时霁的对话,第一次身体出现是王和染教唆自己跳楼,第二次是和父亲有约的时候,时霁在自己面前展现了妖王的身姿。   共同点?   共同点就是——   好像那个时候,自己都觉得生命遇到了危险。   跳楼自不必说,时霁那次是自己误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危险——   沉复低头看着被药汤染成微绿的水面。   一滴水珠从发上落下,掀起阵阵涟漪。   那一圈一圈荡漾开的波纹,仿佛带着魔力。   他不想当时霁的累赘,也不想永远拖着这样疲惫的身体。   “沉复”说到底,是不配站在时霁身边的。   如果能够成为“鹤书”,那么时霁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那么他们能不能真正地并肩前行?   沉复闭上了眼。   自己确实贪婪。   贪婪者应当付出代价。   那就试试吧。   他放松身体,沉入水中。   掺杂着药味的水涌入鼻腔,涌入眼睛。   呼吸被堵住,生命在流失。   直到——   彻底落进了无尽的深渊。   不对?   这个浴池有这么深吗?   沉复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挣扎着想要爬出浴缸,就在这个时候,沉复的手腕被人握住了。他以为是时霁,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是那个戴着诡笑面具的红衣人。   白色面具甚是骇人,吓的沉复身体一个哆嗦。   但红衣人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低看着沉复。沉复这才放下恐惧,仔细打量起了红衣人。   他记得时霁提起过的,这个红衣人,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身体。   看来自己拿命做实验确实是对的。   “你——”   沉复张了张口,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下说话。   这里好像并不是浴缸,而是另一个世界,没有边际,没有自己熟悉的浴室陈设。   声音以极缓的频率传播着,发丝悬浮在空中,四肢像是被无形的阻力给托住了一样。   红衣人慢慢地游到了沉复身边,他伸手搂住了沉复的腰。   两颗心脏贴在了一起,以同样频次跳动着。   像是在验证着什么。   “你是我的身体?”   对方点了点头。   “那你能和我——”   沉复想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里,现在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他——   不想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沉复愣在了原地。   死,其实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字。   在自己的人生中每一个失落无助的夜晚,他都和这个字紧密相连。   考虑过死,想过去死。   或许是察觉到沉复心情的变化,红衣人拽着沉复的手,猛地一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第69章   下一秒,他就置身于冰原雪山之上。   这仿佛是旅游宣传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远山与天空如同兽齿咬合,铁灰色的山被积雪覆盖,在向阳的那一面露出寸寸嶙峋,如同饱经风霜的肋骨。白色的雪庄严静穆,晚风吹过如同大地的呜咽。   沉复像是掉进了古老的驯兽场里,等待着一场暴风雪降至。   红衣人给他披上了一件白色长袍,出奇意料地,沉复并不觉得冷,行走于雪山之上,也并没有缺氧的感觉。   这大概是拜面前的红衣人所赐,他抓着自己的手,源源不断地供给了热量。   或许是某种法术吧。   红衣人拉着自己向上走,洁白的雪山上,留下了两个人并行的脚印。   直至走到一处平坦的观景台,红衣人坐下,沉复也学着他的样子坐着。   “看,星星!”   红衣人抬手。   他们的上方,是亘古不变的星空。   没有工业的污染,没有城市的灯光,这次的星空,更加纯粹和耀眼。   沉复光是看着,就入了迷。   他从未有过如此舒服与自在的时刻。   “要,开心。”   身边人突然开始喃喃道:“要,好好活下去。”   “要,喜欢时霁,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时霁。   想到时霁,沉复的心里猛地一痛。   他控制不住地想念时霁,又害怕他喜欢自己是因为责任,而非爱情。   可他全然不知,面前的身体,是完全受制于自己的情绪影响。   感受到沉复的低落,红衣人点了下头,暗自打算要给时霁一点教训。   另一边,阮知年走后没多久,颜一隐带着药上了门。   他询问时霁是否有告诉沉复当年的真相,得到还没来得及的回复时,颜一隐脸色一沉。   “他心思细腻,哥,你要多点心眼,别让人受了委屈你都不知道。”   “等他好了些,我自然会说的。”   “这是些麒麟宝库里的药,我选了几样送过来,你给他试试,”颜一隐进了门,“人呢?”   “洗澡去了。”   也就是颜一隐这么一提醒,时霁才觉得有些不太对。   这都多久了沉复还没有出来。   “你等会儿,我去看看。”   时霁敲了几下房门。   无人回应。   说了声“抱歉”打开沉复的卧室门。门内衣柜大开,时霁记得沉复向来是个注意细节的,怎么这次衣柜都没有关好。他正准备关上,却在柜门的缝隙里,看到几缕红色的丝线。   这材质——好像并不是人界......   “颜一隐,你过来一下。”   师弟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看到时霁手里的红色丝线,他便觉得大事不妙。   还没想清楚这一点,时霁就注意到了沉复床前的薰华花。   曾经自己将花摆在沉复的床前就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唤醒沉复的记忆,但是这花只开一日,这几天自己带着沉复出游,按理来说下臣是不会来换的,怎么这花会如此艳丽?说起来今天自己抱着沉复回来的时候这花就已经在了,当时自己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觉察到——   薰华,只为君主盛开。   难不成沉复的身体一直藏身于衣柜之中?   不可能,自己怎么会觉察不到?   “沉复!”   时霁敲了下门,门内没有回应,害怕出事,时霁直接闯了进去,果不其然,浴室内早已没有了沉复的身影。   “人呢?”   时霁脸上妖纹乍现,催出灵力搜寻,果不其然这水面之下有一个法阵。   还好这法阵不算难,时霁三下五除二就破解开来,带着颜一隐一起进入法阵。   也就是这个时候,法阵的主人感受到了时霁的进入。   他是沉复的身体,爱沉复之所爱,恨沉复之所恨。   既然时霁让沉复不快活,那就给他点教训吧。   红衣人掀开面具,露出了那张和沉复别无二致的面孔,然后伸手搂住沉复。   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显然,报复带来的结果是非常可观的。   毕竟时霁知道面前两个人都是沉复,骂不得打不得。更何况红衣人还摘掉了面具,现在好了,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两个一模一样的沉复出现在自己眼前。   于是时霁开始思考那个亘古不变的哲学命题。   谁绿了我,而我又绿了谁?   这次,向来玩世不恭的颜一隐也傻了眼。   怎么会有两个师弟?   但他很快就跟自己和解了。   “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嫂子,好耶!”   一点也不好。   时霁傻眼看了许久,才涨红了脸骂了句:“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颜一隐乐于去看热闹:“还没表白就生出占有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哦师兄。”   就在这死狐狸和大孔雀傻眼的时候,不知何处射来一支黑色的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沉复。   而此时,唯有红衣人注意到了这支箭。   他迅速奔向沉复,以肉身,接住了这把箭。   箭速相当之快,如同酷刑一般,穿透了红衣人的身体,刺入了沉复的胸口。   玄铁所制的箭头,如同枝桠在沉复的心脏扎根,生长,肆意吸食着身体内的营养,以及生魂。   沉复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要身体,长长久久地待在时霁身边,可是——做人会轻松一点。”   在意识快要消亡的瞬间,沉复听到自己的身体喃喃自语。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场大火。   这样的话,好像曾经有人对自己说过。   那是一个穿着盔甲的俊秀女子。   她的胸口有一个碗大的伤口,血流如注。   “太子殿下,或许成为人类对您来说,会更轻松一点。”   她的脸上满是鲜血,跪在地上的身体仅凭长枪支撑着,摇摇欲坠。   “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剩下的路,您要自己走。”   那天,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熊熊燃烧的火,像是要把空气都焚烧殆尽。   他突然想要挣开束缚,挣开那支黑色的箭。   他恐惧着自己的身体,更恐惧那副身体背后所代表着的——   命运。   时霁盯着那支黑色的箭。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支箭上涌动的灵力。   那气息,来自魔界。 第70章   那日黑色的箭羽与人类的身体一同消失,时霁和颜一隐赶在雪原幻境崩塌之前,带走了沉复。   苡橋   是完整的沉复,身体与灵魂都在。   只是自那之后,沉复就陷入了长眠,或许灵魂缺位太久,彼此之间磨合尚且需要时间。时霁取来了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药给沉复滋补。   但收效甚微。   沉复也不全然睡着,有时候会醒,醒过来只能喊两句“哥哥”,然后便没了力气,时霁只能让他继续歇着静养。   这段时间或许是记忆杂糅的影响,沉复常常梦魇,嘴里还念叨着“疼”和“害怕。   “没事,我在,不会有事的。”   沉复碰到了熟悉的掌心,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时霁刚刚给他换过衣服,看到了这么多年漂泊在外的沉复身上布满了伤口。刚刚他还探测了沉复身体里的有相神骨,难怪红衣人藏在衣柜里这么久自己都没有察觉,原来是因为有相神骨已经被挖掉了。   应该是以之教的人干的.......   他们想效仿那坑害了披香殿白骨夫人的道士,拿沉复的骨肉成仙。   都是自己的错——   时霁给沉复渡了些灵力,慢慢地安抚他的精神。   “别想太多事情,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沉复慢慢闭上眼,右手却紧紧攥着时霁不肯松手。   等沉复彻底睡下,时霁才松了口气。他沉声喊了一句:“进来吧。”   卧室的门被推开,颜一隐带着妖族几位时霁信得过靠得住的大妖走了进来。   颜一隐,鼠王,藤妖,蒲苇草。   “除了朱鸿之外,我还想请你们帮我调查一件事,”时霁的掌心浮现出一支黑色的羽箭,“帮我查一下这支箭的来源,以及我的师娘,魔界的蘅雾帝姬。”   “你怀疑师娘?”   当初君子国覆灭,时霁确实怀疑过魔界,毕竟从下手的方式和灵力的痕迹来看,魔界有很大的嫌疑。   尽管如此,时霁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师娘。   毕竟师娘当初可是魔界的叛徒。   他曾经猜想过当年是魔界的旧部为了报复师娘所以才灭了君子国,但今天见到那把箭羽,时霁难免生出更多的疑惑来。   那支箭,自己曾经见过师娘使过。   但时霁也不清楚魔界是否有其他人会用。   只是,若师娘还活着,为什么放任沉复漂泊?若师娘不在了,魔界为什么要对沉复感兴趣?   疑团好像并没有因为沉复身体的回归而解开。   反倒牵引出了更多的疑云。   不过不管怎样,沉复如今拿回了身体,只要好生休养,哪怕没有有相神骨,在自己的保护之下也能够平平安安千年万年,这样就够了。   “算不上怀疑,”时霁道,“我只是觉得师娘可能还活着。”   颜一隐没有回答,他确实也见过师娘使用那黑色的箭羽,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可疑。   其他几位大妖接过了时霁的命令离开,只留下颜一隐似乎还有什么事要说。   “对了师兄,我之前和鹤书接触不多,他的身上是有胎记的吗?”   夏季炎热,沉复睡在床上也就盖了条薄毯,胸口也没有完全遮住,颜一隐只一眼就撇到了他身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这事时霁是有印象的:“对,我曾听师父说过,他生来就有一片红色的莲花胎记,像是和佛界有缘一般。”   可惜了那么多的祥瑞加持,鹤书却依旧资质平平。   如今被挖去了有相神骨,恐怕情况会更糟。   “那师兄我先走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嗯,那我就不送你了。”   时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被沉复紧紧攥着的手上。   颜一隐的眼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回事?   还没表白这就秀上了?   不过他懒得跟时霁计较,自己摇晃着狐狸尾巴去找亲亲老公了。   沉复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时霁是妖王的模样。   时霁坐在单人沙发上,膝上摊着医书。   他看得极为认真,想从墨字的缝隙里找到可以安抚沉复的方法。   暖黄的灯光下,白色的长发像是镀了一层金边,温柔,却也贵气逼人。   沉复这次醒来身体倒是舒畅了不少,那些烦扰的记忆也没有一瞬间击溃他的意识,沉复侧过头去看着时霁,刚想开口喊哥的时候,看到了时霁翻页的左手似乎有些不对劲。   好像......少了一根手指?   “你醒了?”   时霁感受到了沉复的情绪波动,侧过头来望向沉复:“感觉怎么样?”   他当真眉目如画,回头那一眼看得沉复心都颤了。   “还好,”沉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折腾得时霁够呛,低下头避开时霁的目光,“辛苦你了。”   “照顾你我不觉得辛苦。”   沉复没从这句温柔的话语里读到那略带特殊的含义。他又偷偷瞥了一眼时霁的手想看出个究竟。时霁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大方地将左手举起来。   “说起来上次带你去看海的时候,你当时想给我买个戒指对吧,忘了跟你说了,我是没有左手的无名指的。”   这时沉复才看清,时霁左手的无名指,被拦腰砍断了。   “哥?”   这是时霁身上最狰狞可怕的伤口,也是他最难以启齿的过往。   “我或许从来没在你面前说过我的身世,也没有告诉你我曾经的经历,”时霁低下头合上医书,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会因为自己过于追求完美的性格而忽视身边人的感受。   自己说到底还是对他不够好。   “我原本是想在你面前永远保持完美无缺的形象,但是想来每一种亲密关系都应该建立在坦诚和信任之上。”   亲密关系.....   沉复愣在了原地。   时霁是什么意思?   告白吗?   还是自己理解错了?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宝贝,听完之后,你能不要嫌弃我吗?”   他起身坐在了床沿上,一瞬间光影都随他移动。   我会告诉你,藏在我内心深处最深的过往。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伤痕与过错,   就让我爱你好吗? 第71章 表白   于是傲慢的孔雀低下了头,告诉沉复,他所经历过的,那段灰暗的过去。   当年,孔雀明王以佛母的身份统治了整个妖界。   但鲜少有人知道,孔雀明王还有一个亲妹妹。   “这位妹妹同样也是罕见的绿孔雀,但我该怎么形容她呢?恋爱脑?”时霁开玩笑地拍了下沉复的背,让他的身体更加贴近自己,“她是我的母亲。”   时霁的母亲,因为爱,嫁给了他的父亲。   一只,低贱,异类的白孔雀。   生下来的孩子,也同样是白孔雀。   这样的行为为孔雀族内部不齿,但时霁的母亲却乐在其中。她自认为得到了无上的幸福和快乐,只要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家庭,就可以永远这样安宁平静下去。   他们也算是一对爱侣,行走世间,斩妖除魔。   但是她的姐姐,孔雀明王,确对自己妹妹的婚姻相当不满意。   “我的母亲当年与我的父亲私奔成婚,孔雀明王对此一直不满。”   为了拆散二人,孔雀明王安排了一场赌局。   “我的父亲知道孔雀明王的傲慢,再加上他与我母亲成婚前就是个赌徒,所以赌气去了,妄想能赢,让孔雀明王对他刮目相看。”   但这本身就是一场鸟入樊笼,请君入瓮的戏码。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赌徒。”   他的父亲输掉了整个家业,输掉了所有,甚至输掉了母亲和自己。   孔雀明王洋洋得意地派了铁骑来抄家。   母亲含辱自尽,时霁躲在废墟里才逃过一劫。   “哥?”   “后来我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你和师父找到了我,把我带走。”   提及这里,沉复似乎也有了些记忆。   自己好像真的在废墟里挖到过一个漂亮哥哥,尽管全身都是灰扑扑的,但那双眼睛格外好看。   后面的故事大多是跟随沉复的父亲,君令夜身后修行。   时霁还记得当年的仇恨,在得知了当年协助孔雀明王的妖狐一族被灭族后,他铤而走险,救走了颜一隐。   也就是从颜一隐口中时霁才知道,当年的赌局不过是孔雀明王刻意设下的陷阱。   他带着颜一隐投奔师父。   两个同样因为孔雀明王家破人亡的小孩,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布局了一场复仇计划。   棋局的开始是时霁的有相神骨修炼到了第六层。   杀掉孔雀明王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重点在于,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佛尊给予了自己永世不得入佛界的禁忌后,算是默认了时霁之后的行为,时霁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接下来,就是要在孔雀明王死后,掌控整个妖界的局势。   时霁是同态复仇最忠诚的信徒,当年孔雀明王是如何毁灭掉他的家的,他也要如何偿还回去。   “只是那个时候我却并不知道,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会那么大。”   计划的第二步,是用一件华丽异常的羽衣赢得孔雀明王的青睐。   而当时三界,尽收天下之宝的,唯有麒麟。   “我去求麒麟与我合作,我许诺他自己的尾羽,许诺他我能给的一切,但是他告诉我,他要颜一隐。”   至今为止回想起来时霁仍然觉得痛苦。   那个时候,他求着颜一隐不要去。   他愿意把自己的孔雀尾羽悉数剪下送给麒麟,只要颜一隐别拿婚姻作为牺牲。   颜一隐,沉复,师父师娘,对他来说,是最后的家人了。   “哎呀师兄,恨着孔雀明王的人又不只有你一个,我知道,我要承担代价的,”颜一隐穿着大红的嫁衣跪在了师父面前,“只是成婚而已,又不是让我去死。”   他嫁给了麒麟。   “幸运的是,颜一隐和麒麟算先婚后爱吧,让我跟在后面吃了不少狗粮。”   这是时霁唯一能从中感到幸运的瞬间。   沉复感受到了他的不快,捏住了时霁的衣袖。   时霁第一次在沉复面前低下了头。   “我遮掩了自己的容貌,装作是怀揣着珍贵羽衣的粗野游妖。孔雀明王上了钩,我骗她若想要拿到这件衣服,就与我赌一场。”   所谓孔雀明王,与自己那个浪荡的父亲也并无两样。   赌这种东西啊,上头了,就不清醒。   她一赌再赌。   “如若这局我赢了,我要蛇妖一族,成为我的奴隶。”   “这——”   向来阴郁冷漠的蛇王也绷不住了:“孔雀明王,我蛇妖一族何愧于你!当年夜焚之乱,是我蛇族保你周全!”   想来那忠心耿耿的蛇王千不该万不该提那该死的夜焚之乱,当年孔雀明王拜服于夜焚之下,受尽了屈辱。夜焚死后,又受尽了六界忠肝义胆者的白眼。   遮了面的时霁煽风点火:“王者,本就无须愧对于臣下。”   君要臣死。   哪里由得蛇王置喙。   “我跟你赌。”   自持为王者的孔雀,掉进了自己的陷阱。   赌上了忠臣的心,赌上了尊严,赌上了妖界的一切,甚至是妖王的桂冠。   沉复有点好奇:“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会赢呢?”   “因为那骰子,是我的指骨所做,”时霁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上面的无名指空空如也,“我可以随意调遣自己身体里的骨,但代价是,我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无名指。”   毕竟天下再也找不到如他一般的有相神骨,来弥补这样的伤痕。   输到最后,她的欲望和野心一览无余。   她自认为君为王,但不顾臣下利益的王,不过是繁复无用,摇摇欲坠的花架子。   孔雀明王也意识到事情不妙,推翻桌子否认所有的事实。   而时霁等的,就是这一时刻。   于妖界无忠,于下属不义。   于民众不信,于对手不诚。   如此,便是杀掉她的最好时机。   孔雀明王自然没想到面前粗俗不堪的男人有着她难以匹敌的力量。   只一击。   白色的尾羽从肮脏衣袍下散落开来。   他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容。   桃花美人骨带走了孔雀明王,她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时霁觉得恶心。   “你若是拿这张与你母亲别无二致的面容来勾引我的话,你会成功的更快一点。”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以白色之躯,登上妖界的至高宝座。   王座还未捂热,便传来了君子国覆灭的消息,赶去之时也已经是一片废墟。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佛尊早有警告,是自己不听。   时霁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自己的断指。   对孔雀一族来说,肢体的残缺等同于羞辱。   这也是为为什么时霁如此羞于提及自己的无名指。   时霁陷入回忆难以自拔的时候,一抬头看到沉复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流。   “你——你哭啥啊?”   时霁的心一下子就乱了,绕着沉复不知道该怎么办。   “宝贝,你别哭啊。”   拿着衣袖给人擦眼泪,又想着办法让沉复开心起来。   “对不起,哥,我就是觉得你以前过得好辛苦啊。”   他抓着沉复的手摸着自己的尾羽。   “你不要难受,我现在挺好的,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尾巴。”   沉复一个没忍住,破涕而笑。   他不止是心疼,更多是一种自责。   自己在并不了解时霁过去的情况下,还自我折磨了这么久。   时霁从来都没有看轻自己,他不过是——   经历了太多难以对别人启齿的过去。   他怎么那么温柔,又那么坚强。   还能风轻云淡地,将痛苦的过往一一揭开。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没能及时赶到君子国去救你,“时霁低下头承认错误,”如果我当时去的早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他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妖王,却失去了最心爱的师弟。   沉复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去责怪时霁。   “和你没关系的。”   沉复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尽管他没有详细的记忆,但却有预感,时霁在与否,都不会改变事情最后的结局。   “你想起来了?”   沉复摇头。   他伸手抓着时霁的衣袖:“但我知道,哥哥一直对我都很好。”   时霁摸了下他的头。   他当然记得沉复,因为当年的一次失误,他找了他那么多年。   时霁俯下身子,贴着沉复的额头。   “那你还愿意跟我告白吗?”   哈?   沉复有点懵。   他确实喜欢时霁来着,而且他还自认为是那种阴暗,恶毒的喜欢。   把满心的爱意藏匿起来,直到生命的消亡。   但是时霁怎么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告白的啊!   孔雀你未免自信过头了吧!   “我打算告白?”   时霁有些意外:“不然宝贝你还要等多久?追我的人都从妖界排到天界了,你真的不着急吗?”   沉复真的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有点想逗一逗孔雀。   “我——没有那个意思啊,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沉复心里的想法时霁还能不知道吗?一天到晚挂着那个羽毛链子呢。   本以为自己能看到时霁失落的表情,但没想到时霁也就是淡淡一笑:“看来是我弄错了,那就换我来追你。不过宝贝,你最好矜持地久一点,好好享受一下被我追的乐趣。”   沉复捧着脸望向时霁:“你就这么自信我会被你追到?”   “当然,就凭我这张脸,你还能喜欢别人吗?”   “哥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美人三天看厌。”   “那你知不知道钱不是万能的,那是因为钱还不够,”时霁白色的长发垂下,“能看厌的美人,那必然是还不够美。”   沉复晃了神。   他怎么会看厌,他喜欢了好多年。   --------------------   周一到周三工作有点忙,先提前更了~ 第72章 亲吻   沉复的记忆并没有恢复。   但时霁却并不着急。   他们还有无数的岁月去回想。   他现在只想带着沉复好好看看这岁月山河,好好地享受生活,弥补他缺失的百年。   或者说,时霁现在只想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以追沉复的名义。   他不避讳地去接沉复下课,拉着沉复逛街,带着沉复去大大小小的场合,要把沉复介绍给所有人。   他本就是新闻关注的重点,之前做事还有所遮掩,现在全然放开,大大小小的记者,镜头,新闻媒体,全都在追着时霁跑。   这次,时霁带着沉复去逛街。   原本是没什么好买的,但时霁这人就喜欢看琳琅满目的商品,沉复便跟在他身后。这次时霁逛的是玩具店,看到新奇可爱的就买。   沉复以为时霁是玩兴大发,才会对人类的玩具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可真的打包结算好后,时霁把玩具扔进推车。   “买回去好好玩,就当弥补你缺失的童年了。”   他的购买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沉复。   “做蛋糕的原材料还要吗?我们去补点货?”   他一手推着推车,另一只手拉着沉复,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眼光。   沉复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那些记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跟着拍了一路了。   他低着头遮掩着自己的长相,又庆幸之前时霁曾介绍自己是他的弟弟,这样便不会给旁人春秋笔法的可乘之机。   窗外下了雨。   初夏的雨,到底晚来风急。   时霁不想再多待了,他期待着晚上沉复许诺的烛光晚餐,晚餐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烛火。在烛火的映照下升温的暧昧,和着昏黄的光所交叠的眼神,已经能拉出丝来的爱意。   他急着回家,可偏偏有人拦着他的道。   那些记者,热衷于追逐头条和绯闻。   这段时间时霁一直带着沉复高调出行,毫不遮掩,记者们也在暗自攒动,等待时机。   不知是谁挖出了沉复的过去,那不堪回首的经历。   “时先生,您知道你的男朋友之前是KTV的少爷吗?你们是在那里认识的吗?”   “之前您还宣布他是您的弟弟?现在看起来你们似乎是恋人的关系?您能否对此做出解释呢?”   “坊间传闻您男朋友是卖身的鸭子,是专门培训出来钓金主的。”   “你们是爱情还是交易?”   这些问题,对时霁来说都无所谓。   不过是自己眨眼就能够灰飞烟灭的人类,他犯不着动气。   他照例拉着沉复上车。   关上车门,将鼎沸的人声关在门外。   他无所谓于记者如何编排,反正下一个十年,或许人类都早已不在。   启动车,打开雨刷,开出停车场。   可那些记者不依不饶,打着雨伞拍打着窗户,任凭雨水打湿镜头和衣服,也想要让时霁给个解释和交代。   这些都不值得生气。   值得生气的是——   “哥,下次还是别带我出来了,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我们之间的关系别公开了,我知道你是妖王,但你也很喜欢唱歌对吧?就我这样的恋人对你作为歌手的事业不好。”   “我能待在哥身边就足够幸福了,我不需要公开的,你就当我还是个小助理跟在你身后给你做事就行了。”   生气。   太生气了。   时霁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他不气那些记者的围追堵截,他气沉复的自轻自贱。   哪怕如今拿回了作为君子国太子的身份,刻在记忆里的过往却无法被彻底删除掉记忆。他爱极了脆弱敏感可爱的沉复,却又当真是不满他的患得患失。   只是,人是自己选的。   他时霁,是天下地上无所不能的妖王,宠一个人而已,算什么难事。   时霁打开车门,淋着雨走了出去,到另一侧敲了下窗,让沉复出来。   沉复也被他吓了一跳,连伞都来不及找,就开了车门钻了出去。   “哥?”   记者们被时霁阴沉的表情吓到,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不过赚钱的本能还在,快门声依旧此起彼伏。   时霁拽着沉复的胳膊,拉着他走到车头。   他搂着沉复的腰,一用力,把人抱起放在了车头上,沉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眼前突然一黑。   在无数的镜头和目光注射下,时霁低头吻了沉复。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深深的吻。   “他们不是想拍吗?那就拍个够吧。”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遮掩。   他,时霁,在无数人的见证中,热吻了他的爱人。   头发被打湿黏沉复在苍白的皮肤上,衣服早就湿透,勾勒着少年人纤细的腰身。   沉复仰着头,享受着自己的神明赐予的吻。   初夏的雨好凉,全身都好冷。   正因为如此,唇舌才如此享受着热烈地,来自于时霁的温度。   眼泪和着雨水留下。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场荒芜又寂寥的梦境。   如果,我的生命是一出黑白又无趣的闹剧。   我曾经以为我早已,被生活打断了背脊,我以为我习惯躲在名为绝望的躯壳里。   直到你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那么像一束,挤进了茅草屋里的光。   而后就肆无忌惮地,长出了春天,带来了不息的夏天。   沉复听到了快门声。   那就拍吧,那就看吧。   沉复张开腿,缠住了时霁的腰部,将人拉得更紧,将吻变得更深。   看到没有,他喜欢的人是我,这个像光一样耀眼的男人,是我的。   在这个瞬间,可以吻他的人是我。   可以和他抵死缠绵的人是我。   永远都是我。   我不仅仅是弟弟,更是与他相爱的恋人。   我可以分享他的呼吸,我可以侵占他未来的每个瞬间,我会趁每个合适的机会爬上他的床。   我们会做爱,会缠绵,会用无数个疯狂的夜书写爱,我会在他完美的身体上,留下我的气味,留下我的印记。   尽管拍吧,尽管骂我恬不知耻,尽管用你们的笔将我描绘成放荡不堪的婊子。   我本性如此。   我爱他。   至死不渝。   --------------------   好喜欢哦~嘿嘿嘿~ 第73章   两个人都被淋湿了,到家的时候,沉复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个吻。   自己的当真是脸都不要了,居然和时霁干出这种事来。   “去洗一下吧,别——”时霁愣了一下,“你现在的身体,应该也不会感冒的。”   沉复自然是知道的,他也能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平日里一些擦伤割伤都会自动愈合,一整夜开着空调第二天醒来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不过沉复倒是计划着另一件事,他鼓起勇气,贴在了时霁身上。   “但是哥就这么湿漉漉的也挺难受的,我们一起——”   他想的是一起跟时霁洗澡,顺便再发生点什么缠绵悱恻的故事。   但时霁的脑回路显然没那么正常,他倒是想起个可以跟沉复显摆的东西,就急匆匆打断了沉复的话。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有一种法术可以——”   时霁打了个响指,他和沉复身上的衣物,就立马干了个彻底。   这自然是法术的效果,时霁得意洋洋地看着沉复。   看着沉复的脸一点一点垮下去。   虽然这样有些不好,但沉复此刻是真的想摇着这人的肩膀问一句:“你脑子进水了吗?”   但沉复多少是有些舍不得骂的,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哥,有些地方的水是不会被法术弄干的。”   他这话说得露骨又调情。   可对方,是个没脑子的。   “脑筋急转弯吗?我知道,是口水!”   沉复的心顿时跌到谷底。   算了,跟他说不清楚。   睡觉去了。   沉复也猜出来了,时霁多少就是个不开窍的。他也不急,自己是真的喜欢时霁,所有的事情都想要和时霁一起经历,既然时霁现在不想,那自己就先忍忍吧。   更何况今日时霁在镜头面前那样张扬,只要他心里惦记着自己就好。   沉复洗漱睡觉,他还在为白日勾引时霁,但不得回应的事情生气,便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卧室睡觉。   可还没睡着,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功夫,穿着银色丝绸睡衣的时霁便进来,照直爬上了床。   沉复放下手机,贴心地帮人盖好被子。   他总是这样,心里暗戳戳地生时霁的气,但当着时霁的面却又控制不住地照顾他,对他好。   趁着沉复给自己盖被子的间隙,时霁凑上去亲了沉复一口。   也就是这个瞬间,时霁再不想控制自己的容貌,在沉复面前露了真身。   这不是沉复第一次见他的真容,但不得不承认,每次看到,都惊为天人。   该怎么形容?   时霁的白并非是苍白,于白色长发掩印之下的,是一双如同血池的眼。他的白是混杂着危险,血腥和魅惑的,即是纯洁无暇的孔雀,又是摄人心魄的邪妖。   他随手一抓便隔空取来白日买的一个毛绒兔子,塞到了沉复怀里。   “喜欢吗?”   他送的东西,沉复又怎么会有不喜欢的。   “嗯,很可爱。”   沉复自幼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只是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自己的玩具大多都是捡别人剩下的。   垂耳兔的模样,两个大耳朵格外软乎,沉复抱在怀里不舍得放手,还不知羞地蹭了蹭兔子的肚皮。   时霁买这个玩具,原本是觉得沉复乖巧听话的模样像极了兔子,但现在看来,自己倒有些吃味了。   他抓着兔子扔在一边,说了句:“别玩了,很晚了,晚安。”便伸手把灯给关了。   他在吃醋。   沉复觉得时霁未免有些太过可爱了,连毛绒玩具的醋都吃。但有时又觉得,自己是否在名利场里泡了太久,对时霁的纯爱模式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以为爱掺杂着交易和性,但不是,爱是娴静生活酿出的细水长流。   于是沉复闭上眼,在温暖的被窝里拉住时霁的小指头。   他曾经幻想过的美好生活里,一直在路上。   或许是童年的经历太过悲惨,沉复的梦大多都与逃离有关。   逃离父母,逃离城市,逃离人间。   欣赏路上的风景,看每个日升日落,最后在某个太阳西沉的海里死去,是他以为的最幸福的人生。   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所谓的幸福,是躺在床上和时霁拉着手。   他平等地被时霁所爱着。   时霁的所作所为如他所愿被记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下登在了各大新闻社交媒体的头条,祝福,赞美与辱骂几乎同时纷至沓来。   祝福赞美多是针对时霁的,辱骂多是针对沉复的。   无外乎就是觉得沉复不值得时霁的爱,觉得他一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能勾住时霁。于是些鬼怪异说都冒了出来,看得颜一隐大呼:“我狐妖一族做错了什么!”。   沉复只能道歉。   比颜一隐更生气的是经纪人,他原本觉得时霁和沉复就是玩玩,把小情人养在身边当助理在现如今的娱乐圈环境里面也不算少见,只是很少有人像时霁那样当了真。当真就算了,还不提前告知自己,现在好了时霁闹出来的烂摊子还是得自己收拾。   不过两个人小情侣正经恋爱其实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喜欢时霁的人也就是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堵嘴和控制舆论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只能等着新的新闻热点去冲淡大家的印象。   但恶语与辱骂都只能让沉复默默承受。   关于这一点,沉复倒是挺无所谓的,他之前以为两个人是包养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被千夫所指的准备,如今看来情况要比自己预想的好很多。   更何况那些诅咒确实都伤害不了自己啊。   诅咒自己快死的,他已经死过一回了。   诅咒自己全家的,确实全家已经死的没人了。   “如果你很在意的话,要不这段时间我带你回妖界住着?”   时霁小心翼翼地试探,刚才他在和经纪人开会,那么个斯文的男人居然吹鼻子瞪眼地斥责自己。别的时霁是记不住的,就记得经纪人的那句“你知道你这么做,旁人会怎么骂沉复吗?你那些粉丝舍得骂你吗?他们只会骂沉复,沉复一个20岁的小孩,你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些?”。   他确实欠考虑了,只想着秀恩爱,没考虑到这些。   “我不在意啊,”沉复站起身来圈住了时霁的腰,“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或者你把手机给我吧,少看点社交媒体会好点。”   想起自己之前匿名发的时霁不举的消息,还有对时霁各种十八禁发言,沉复捂紧了自己的手机。   “没事的哥,真没事的。” 第74章   春倦。   哪怕是到了初夏,也还是倦怠。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一起,沉复靠在时霁的怀里,随便一动就能碰到时霁的胸口。   “哥?”   沉复喃喃地喊着时霁。   “嗯?”   时霁也困得睁不开眼,手上却还是拉着沉复,让他贴着自己睡。   麒麟考虑到沉复和时霁在热恋期,也没给时霁安排什么多余的工作,让他静静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两人磨蹭到中午再起,洗漱之后沉复做了饭,两个人就跟普通的情侣一样甜腻。   “晚上我有甜品课,到时候可能要辛苦哥送我去了。”   这段时间沉复也早就知道了阮知年的真实身份,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吧,但是他也在试着慢慢接受。   晚上时霁送了沉复去上课,教室里没什么人,时霁惦记着镇魂散的事情,这镇魂散是地府鬼王爱用之物,想来阮知年应该了解得会比自己多。他想着让阮知年帮忙看看沉复的身体,顺便再配一点药就好了。这段时间,他总觉得沉复的身体多少有些古怪。   “这倒是不难,就是得麻烦沉复晚上下课跟我回家一趟,我给你好好检查。”   沉复点了下头。   时霁有些放心不下,尽管知道阮知年是不会对沉复做什么的,但他还是小心叮嘱自己会在晚上9.30左右去阮知年家接沉复。   晚上上完课后,阮知年开车带着沉复回了自己家。   他所住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公寓,但实际上却是恶鬼聚集的大楼。   有些阴森,但好在阮知年收敛了一点,再加上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后,沉复多少是有了些面对这些鬼怪生物的底气。   阮知年给他把了脉。   沉复不太习惯阮知年的身份,但又觉得这些所谓的宗族门派是最讲身份的,自己已经知道阮知年是自己的师叔,那么也就应该叫他师叔。   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阮知年倒被他吓到了。   “你叫我阮老师就好,不用这么拘谨,当时你母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也交代过我要收你为徒。”   母亲。   沉复记得时霁曾给自己的母亲立碑,但又说母亲当年只是消失,这些信息叠加在一起沉复有些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霁应该是没找到你母亲的尸体,但又觉得这么多年他未曾出现大概是凶多吉少,所以才立了碑吧。”   沉复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些关于甜品的事情。   他们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有做师徒的缘分的。   沉复本以为阮知年是为了接近自己才选择做的甜品师,没想到问了之后才明白,阮知年本身就喜欢这些东西。   “大约是人生太苦了吧,碰到些甜的东西就有些把持不住。”   阮知年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做这一行。   他本身就是爱一些是诗书的,本人又是鬼王,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审视人性善恶。所以最开始阮知年想的是学个文科,去大学里面当老师。   但是,他的人生到底是被一个人给毁了。   郁赫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学校出了名的不好惹的富二代。阮知年有次换衣服被他瞅见,就被这人给缠上了。   原本阮知年大可无视此人,或是使些手段让这人无视自己,但因为要恢复鬼王的身份,所以阮知年开始了与他纠缠的十数年。   可阮知年没有想过,郁赫是彻彻底底的人渣,不仅对自己三心二意,还要把自己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当初阮知年不过说了句想要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郁赫就刻意在学校散播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关系,说阮知年是如何不要脸勾引,最后让阮知年被退学。   他与沉复差不多,拿着高中学历在社会上艰难立足,好不容易考了个甜品师的证书才让人生稍微好过了一点。   沉复听着有些生气,他虽然在夜场见过不少渣男渣女,但听到阮知年的经历不免有些心疼。   “你心疼什么,我自己都不心疼,”阮知年的手放在心口,“我修得是无情道,当年师兄被人折磨至死,我也只掉了一滴眼泪,如今佛尊倒好,非说我欠了情债,这怎么可能?”   阮知年不在乎这些人生经历。   他是鬼王,闺门怨女,白头将军,亡国之君,丧子之母,他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他只在乎自己能否回到鬼王之位,当年佛尊让他思过,思得到底是什么过。   阮知年正叹气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到底会有谁来?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不会是时霁。   阮知年警戒起来,拉着沉复站在自己身后。   “别出声,我去看看。”   阮知年伸手一拂,桌上的药品全都尽数消失。   随后轻生走到门前,警惕地问了句:“谁?”   “知年,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阮知年感受到门外的气息来自于人类,便打开了门。   沉复也好奇到底是谁这么晚会过来找阮知年,便不自觉地伸头去望。   门外站着的人,是郁赫?   阮知年看到来人很是好奇:“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东西,上次我不是把你的手表弄坏了吗?我今天路过商店看到一款,觉得很合适你,就给你送过来——咳咳咳。”   沉复有点惊讶,这个人说话的语调,有些不太像自己记忆中的郁赫。   而且穿衣方式也不是很像,这人看起来岁数要大一些,穿着灰麻色的西装,做事要老练很多。   他小心地打量着门外站着的人,门外的人也自然能够看到他。   沉复只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才发觉自己这样看人有些许的失礼。   “你有客人?”   “嗯,是我的学生。”   阮知年没有过多解释,言语间也有了赶人离开的意思。   “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   那人告了别离开。   沉复有些疑惑地看完了全程,正准备开口问阮知年,他的男朋友是转性了吗,还没开口就被阮知年以“时霁快要过来接你”为由,给赶走了。 第75章   时霁在阮知年的楼下等着沉复。   他在思考,要怎么迎接沉复才算合适。   坐在车里:显得有些太冷漠了,不像恋人,倒像是老板。   站在车外:倒是可以,但自己就这么眼巴巴等着,会不会看起来有点傻。   装模作样玩手机?看起来有点不是很重视。   哦等会儿,自己今天发型怎么样?   他赶紧转过身来对着车窗整理整理。   时霁正纠结的时候,沉复已经出了电梯,隔着大厅的玻璃看到了时霁的背影。   他现在已经是自己的恋人了。   那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稍微大胆一点。   沉复鼓起了勇气,出了自动门就深吸一口气,助跑了两步,扑到了时霁的背上。   “哥!”   时霁被他扑得往前踉跄了一下。   但透过车窗看到沉复毫无掩饰的笑意,时霁便温柔地捉住了沉复的手,将他背了起来。   “哥~”   沉复没控制住,恬不知耻地拿脸蹭一蹭时霁的背。   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向别人撒娇,作为沉复的人生里,父母与家庭都是虚妄,每次伸手要糖,换来的都是一巴掌。   但这次,时霁却愿意背着他。   “怎么突然对我撒娇。”   “哥你不喜欢吗?”   沉复松开了手,从时霁的背上跳了下来。   “哪有拥抱是从背后的,你要等我转过来再抱,”时霁转过身去一把搂住了沉复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学会了吗?”   被抱住的瞬间,沉复觉得眼眶很酸。   他点了点头,在时霁的怀里温存好久,才愿意放开,然后跟着时霁上了车。   坐在车里沉复还在回味刚才的拥抱,但越想脸越红,拍了拍脸清醒了一下,想起了刚才在阮知年家里见到的“郁赫”,就开口跟时霁聊了起来。   “对了,阮老师他男朋友好像转性了,”沉复说起了刚才在阮知年家里看到的事情,“嗯,我也不知道是转性了还是换了个人,性格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说话方式也有很大的差别。”   “是吗?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   时霁对阮知年的男友了解颇少,但记得阮知年是为了渡过情劫才和那个男人纠缠不清,但鬼王向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或许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那小男友转了性。   比如鬼上身什么的。   “我总觉得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或许是双胞胎?”   时霁觉得他的猜想有点太大胆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我倒是觉得师叔应该是找了什么鬼上了人的身,这对他来说应该挺简单的。”   “嗯可是那种渣男啊,我觉得老师还是不要和他在一起比较好。”   沉复是真的不喜欢郁赫,总觉得这个人对阮知年一点都不好。   撇去鬼王身份不说,阮知年也是个国际有名的甜品师,配他也算是妥妥的,怎么能这么花心,肆意糟蹋别人的感情。   “确实,”时霁也知道一些郁赫的所作所为,恨不得替师叔直接收拾了这个人,但是考虑到师叔能找到一个情劫就不错了,更何况在这上面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考虑到沉没成本,时霁还是觉得阮知年不会轻易的换人。   两个人聊得起劲,沉复晚上还没吃饭,时霁闹着要吃草莓可颂。   “哪有大晚上吃那个的,”沉复虽这么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自己之前冷冻的可颂面团效果怎么样。   时霁有些失落,嘀咕着现在的人类都是薄情寡义,得到了就不珍惜。   “我哪儿敢啊。”   沉复赶紧反驳。   时霁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珠宝,怎么会不珍惜。   “那你亲我一口。”   突然发现被算计的沉复气得转过头去,时霁这个孔雀怎么回事,总是变着法的让自己亲亲。   “你看,果然——”   “你在开车,要遵守,”沉复涨红了脸才憋出一句,“要遵守交通规则。”   一听这个,时霁立马靠边停车。   “我停车了,”他转过身去凑近了沉复,“我的亲亲呢?”   沉复红着脸,跟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就移开。   时霁倒也没有和他计较。   晚饭时,沉复想配点饮料,时霁让他在橱柜里随便拿。   沉复挑了个看起来粉粉的,上面写的全是奇怪的符号,沉复也看不懂,但想着时霁的品味应该不会差,就取了出来。   “嗯,你要喝这个?”   “很珍贵吗?”   “那倒不是,”时霁揉了下他的头,“你想喝就喝这个。”   沉复当然想不到,他从橱柜里翻出来的饮料,实际上是时霁珍藏多年的名贵酒水。   由桃花而酿。   刚入口是清爽甜蜜,如同蜂蜜水一般,但到后面,就——   等时霁洗干净手,把厨房用具都扔到洗碗机里回头,就看到沉复抱着自己送给他的垂耳兔,吐着鼻涕泡,靠在沙发上睡得傻乎乎的。   “宝宝。”   他似乎是把垂耳兔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抱在怀里紧紧不肯撒手。   “爸爸喜欢宝宝。”   沉复喃喃地趴在兔子上面吸了一口肚皮。   时霁看着他这个样子,没忍住坐在茶几上逗他:“你是宝宝的爸爸,我呢?”   他笑得相当张扬,又不掩饰真身,雪白的长发下眼影着姣好的容貌。落在沉复的眼里,就是绝世的美女。   “妈妈!”   时霁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孔雀,你是神明,我们两个结合,只能生出半人半孔雀,不可能生出垂耳兔来。再一个,你和我都没有能生孩子的器官,莫非你想逆转阴阳?”   一听这个沉复就不乐意了,他低着头摆弄着垂耳兔的耳朵,将两个耳朵摆放的整整齐齐,嘴里还不忘一字一句地纠正:“大鹅哪里有兔兔可爱。”   “白孔雀最好看了。”   “不要,大鹅是用来吃的。”   一听这个,时霁就想到了上次不小心在沉复面前献出原形,这小孩把自己当大白鹅,还嚷嚷着要吃铁锅炖大鹅来着。   气血上涌,时霁恶狠狠地欺负起了沉复:“兔子也可以吃,麻辣兔头吃过吗?冷吃兔肉知道吗?还有兔——”   “呜哇!”   沉复“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   大孔雀你赶紧哄哄1!!!! 第76章   他本身是个敏感易碎的性格,平日里忍耐着不说,这会儿喝醉了一催化,就开始爆发了。   沉复一哭,时霁就乱了。   这可怎么办啊?   “你别哭啊!”   沉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哭,给时霁都哭傻了。   时霁也喝了点酒,这会儿酒劲儿上来,脑子也有点不清醒。   只记得自己得哄沉复开心。   他一个没控制住,白色的尾羽在身后飞散开来。   那场景当真如同神明护佑的幻境。   纯白色的羽翼,在灯光下波光粼粼,好似带着圣洁的光辉。   沉复看着便入了迷。   只是当他突然想起面前的人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要生吃掉自己怀里的垂耳兔时,沉复便皱着眉头把脸侧到一边不肯去看。   时霁第一次受挫,他较起了真,追着沉复视线的方向,再次开屏。   沉复又换了个方向。   时霁又追了过去。   沉复终于被他逗乐了,也被这游戏无聊到困倦了。   抱着兔子闭上了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霁的尾羽耷拉在地上,他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沉复。   嘴唇上还闪烁着水的光泽。   “爱你。”   时霁亲了一口沉复。   浅浅的一个吻。   但时霁也知道,这样的吻并不能够满足自己,也不能够填满他的欲望。   他或许应该考虑更深远的未来了。   第二天,沉复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一打开就听到颜一隐拔高了两个八度的音调:“沉复,你要结婚了吗?我可以当伴娘吗?”   结婚?   沉复懒懒地抬起头,时霁正站在镜子前系领带。   他今天穿得相当正式,西装配上银白色长发,格外美艳。   “我——”   时霁站得不远,自然听到了颜一隐的声音。   “你怎么一点秘密都守不住?我还没求婚你就全给我倒出来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   “啊?你没说啊,我听你昨天计划的那么细我还以为你——”颜一隐不敢说下去了,赶紧找补,“那沉复宝贝你就当没听见过哈,拜拜拜拜~”   沉复晃了晃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揉清楚了眼睛,才发现时霁已经半跪在地上,牵着自己的手。   “愿不愿意跟我成婚?”   哈?   什么情况?   沉复还没搞清楚状况,时霁就又加了一句:“你不想答应吗?昨天晚上你还说要我给你生一百个兔子。”   哈?   “一百个兔子好多哦,养不起的。”沉复揉了揉脑袋,他现在酒劲儿未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不要兔子。”   “那要什么?”   “要你。”   听到他的应允,时霁站起身来一把抱住沉复。   “嗯,那后面的事情我就好安排了,刚好师叔也在,高堂有了,媒人的话就让颜一隐——啊不行,他得陪我去接亲,麒麟?你不是很熟,守墓人可能会合适一点,三书六礼我都会备好,对了,微雨清风楼也得修缮——”   时霁是认真地在考虑婚礼的事情,自然想要把一切都准备好。   沉复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   上床。   但今天不行,昨晚宿醉,这会儿身上难闻得要死。沉复非常介意自己在时霁面前的形象,跟时霁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就冲进浴室恨不得把自己洗个干净。   时霁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宿醉的感受并不好,沉复给自己煮了一锅醒酒汤,酸酸甜甜的番茄豆腐。   时霁闻着香味凑了过来。   “给我吃一口,宝贝。”   时霁撑着料理台站着。   没了对法术的顾忌,他在家里也是那副白金色长发的模样,看的人十分心痒痒。   “你要吃吗?我给你单独盛一碗。”   “你懂不懂浪漫?”   沉复还没反应过来,时霁就抓着他的手腕,将勺子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就着勺子里不多的汤汁舔了个干净。   只这一下,沉复的脸爆红。   “脸怎么越来越红了?这就受不住了?我还想喝你嘴里的。”   时霁抢走了勺子,又舀了一勺,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他刻意撩拨,却忘了沉复是个最经不得撩的。   沉复抬起头来,看着时霁嘴角沾染上的番茄酱汁,凑上去吻住了时霁的唇。   深深的一吻,结束的时候,沉复有点喘不过气。   时霁调笑地看着他:“这么热情?”   沉复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嗯,只是想告诉哥,”沉复深吸了一口,“哥再过分,我都受得住的。”   他小脸红扑扑的样子,到底是惹得时霁相当心动。   该死,能不能明天就举办婚礼?   “但是你身体不行,”时霁伸手摸了下沉复的头,“相信我,我对你有欲望,但是我不能在你不合适的时候强要你,我知道宝贝你素来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但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我得替你珍惜。”   沉复心里一暖。   他知道的,时霁对自己很好,所有的事情都以自己为先。   “我知道,哥,”沉复蹭着时霁的手,“但哥你总得让我尝点甜头,不然——”   他凑到时霁的耳边:“会渴死的。”   时霁这次,不仅仅是尾巴翘起来了。   他拽着沉复的胳膊,直接给人拉到了卧室,甩在了床上。   “哥?”   沉复也就是嘴皮子功夫,没想过真的要做,毕竟之前时霁那么禁欲,这会儿怎么突然发癫了。   沉复撑着床准备起身,但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时霁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裤腰带。   他早上刚洗的澡,这会儿整个身体都是软乎乎香喷喷的。   紧接着,沉复就看到时霁的头低了下来。   “哥!”   沉复赶紧去推时霁的肩膀。   “不是想要吗?我满足你。”   “不是的!哥!这种事——”   他怎么肯让时霁做这种事情。   像是在亵渎自己的神明。   可是他又不敢违逆时霁的要求,只能躺平任由时霁对自己动手动脚。   但很快沉复就后悔了,刚才自己就不该嘴贱,非要去勾时霁。   这位大妖啊,可是个处了上千年的男人啊。在君子国的调教下光风霁月,说句不好听,就是技术贼几把烂。   他要是知道怎么口,那才怪了。   时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来的,照葫芦画瓢画了个寂寞,疼得沉复大气不敢喘一个。又不敢跟时霁说他弄得不对,只能硬生生咬着牙齿忍了下来。   别人是上床,自己是上刑。   但实在是太疼了,沉复实在是受不了了,伸手想把时霁的脸推开。   他的手碰到了时霁的前额,将凌乱的发拂开,露出了那张俊秀的脸。   沉复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好看确实是好看的,可是这张脸也并不能弥补自己现在受到的伤害啊。   “哥,疼,”沉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出声提醒时霁,“牙齿——”   时霁这才收敛了一点。   等这段过去,沉复的左手已经快要把床单给挠破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让时霁靠近自己了。   别人上床要钱,他上床要命。   但好在这玩意儿是能练的,一回生二回熟,掌握技巧之后的两三次,沉复确实爽到了,就没再带着上床入上刑一样的觉悟躺在床榻上。   “周五晚上有时间吗,过来帮我个忙?”   夜校其实也是阮知年的副业,他主业是个人工作室的甜品师,平日里没活儿的时候不算有多忙,再说了阮知年这个人也不存款不追求奢侈生活,钱花完了就接活,钱够了就歇业,过得是相当自在。   “有啊。”   阮知年的要求沉复自然不会拒绝。   阮知年最近手头有点紧,临时接了个大单子,想让沉复过来帮忙打下手,也不算很复杂。   沉复乐得做这些,说起来他学了一段时间的甜点了,这还是第一次跟商业活动有了接触。   “是个老人的生日宴,寿星喜欢中式甜品,”阮知年一边忙活着一边跟沉复说话,“他很喜欢你这种年轻人,记得到时候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能要个大点的红包。”   “我还是算了吧,”沉复有点不好意思,“万一做的不好怎么办?”   阮知年知道他乖巧听话,做事又认真仔细,自然不会出错,只是这孩子从小养的坏境实在是太差了,没感受到一点点的爱与尊重,所以言语之间总是会带点自卑。   “你做的很好,不然我喊你过来帮忙不是自砸招牌嘛。”   阮知年鼓励了他一句。   两个人忙活了很久,总算准备好了足量的甜点。   沉复正准备坐下来喘口气,还没坐稳,就听到门外有人说,寿星想请阮知年过去见见。   阮知年点了下头,然后侧过脸喊沉复跟他一起去。   他总觉得时霁有一点没说错,得多带着沉复见见大世面,别总是窝在厨房里。   沉复听话地跟在阮知年身后,可他确实没办法在这样的场景中昂首挺胸,周围的人太过繁华瞩目,行为又考究得体,他怕自己做错说错,引来嘲笑。   “郁老先生,好久不见。”   郁老先生?   沉复有点吃惊。   郁,好像是阮知年那个渣男男朋友的姓来着。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老态龙钟,须发尽白的老人坐在沙发上,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样貌非常相似的青年人。   双——双胞胎?   “知年啊,我过个生日倒是劳烦你费心了,”老人伸手唤了下阮知年,让他走近点给自己好好看看,“我年纪渐长,你的手艺也见长啊,对了知年你也挺大一个人了,不考虑——”   后面的话沉复没听进去。   因为他的眼睛一直在那两个青年人身上瞟来瞟去。   什么情况?   那个看起来有点流里流气,望见阮知年跟郁老先生说话有些不耐烦的,应该是阮知年的男友吧。   但是另一个看起来文静,面色苍白,身体不太好的男人,是上次那个纠缠阮知年的人吧。   不是吧——   师父你玩得这么大的嘛?   救命!   前排VIP落座吃瓜!   虽然这场面不忍直视,但沉复真的非常想掏出手机带着时霁一起吃瓜。   可恶啊,他们怎么还没说完。   郁老先生说了几句后,被喊去拍全家福。他执意要拉着阮知年一起去,却被阮知年给拒绝了。这个时候沉复才得了空,问做饭的阿姨要了杯水,端着小口地喝。阮知年从全家福那块儿逃了出来,跟沉复站着一起聊天。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呢,阮知年的那个便宜男友就跑了过来。   他上来就质问阮知年为什么这段时间不肯理睬自己:“发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知年,你到底怎么了?”   或许还是考虑到这是郁老先生的生日宴,就算心里怒火滔天,郁赫也只能伪装成关心。   阮知年没有理他,只是背过身去,想拉着沉复离开。   “阮老师?”   但很快,阮知年的手臂就被郁赫扯住了。   两个成年人拉扯,阮知年的T恤本来领口就开得大,这会儿更是扯得露出了左半边肩膀。   随后,那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的吻痕就落在了郁赫的眼里,他压低声音也挡不住语气里的凶狠:“谁弄的?”   阮知年穿好衣服:“你管我。”   “谁弄的!”   郁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害怕生出事端,只能忍着怒火:“知年,我给你一次道歉的机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知年多年的宠爱,似乎惯坏了他。   从前,他以为阮知年不会离开,也从不认为阮知年会背叛。但现在,他好像真的会失去眼前的这个人。   “和你没有关系。”   阮知年甩开了他的手,整理好衣服,然后回过身来,让沉复跟着他走。   沉复听话地跟了上去,临走前瞥了一眼郁赫。   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狗男人,让你平日里欺负阮老师,被戴绿帽了吧,活该!   可也就是这一眼,让郁赫萌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他记得阮知年有很多学生,但只有沉复一直跟在知年身边,也只有沉复看起来最为亲密。   于是乎郁赫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小五啊,帮我查个人。知年的学生,好像是叫沉浮啥的?帮我调查一下。” 第77章   阮知年本想离开,但奈何郁老先生不愿意他走,几番挽留,阮知年实在是脱不开身。好在郁赫没再缠上来了,看了一圈没他的人影,阮知年也就放心下来。   他忙着跟人聊天,沉复没什么事,只能坐在一边看着。   说起来沉复倒是有点羡慕,老师就是老师,哪怕转世为人,也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取得一番成就。而自己没有比他小多少,却只能打工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   尽管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时霁对自己有着更多的期待,但是沉复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在甜品这个领域做出一点属于自己的成绩。毕竟君子国已经灰飞烟灭,自己这个继承人的身份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就好好享受现在在人界的安宁时光。   突然,沉复觉得脖子一凉。   侧过头一看,经常挂在阮知年身上的那两只鬼,如今一个抱着自己的脖子,一个拉着自己的手。   或许因为是白日的原因,两只鬼都格外虚弱。   沉复听阮知年提起过,男的这个叫楚腰,女的叫绿韵,生前是秦楼楚馆的,怨念太深不肯投胎,又和阮知年有缘,所以才留下来在身边伺候。   两只鬼觉得沉复好相处,经常趁阮知年忙的时候,爬到沉复身上来。   “大白天的,你们也不怕——”沉复自然知道别人看不到他俩,只是万一被太阳晒到,他们可是会受伤的。   “屋子里哪有什么太阳,注意点就行,”楚腰用鼻尖蹭了下沉复的脖颈,“小公子,要吃瓜嘛?”   “吃!”   沉复当然想知道阮知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现在的状况,什么兄弟夺妻,ntr的,看着就比较刺激。   靠在沉复肩膀上的绿韵“咯咯地”笑出了声。   故事要从那天阮知年被郁赫打了一顿说起。   阮知年虽然向来脾气好,但也不是一个受委屈的主,被打之后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当初佛尊说了要情劫,那不如就让这情劫来的更狗血,更无下限,更跌破眼镜一点。   于是乎,阮知年想起来郁赫有个哥哥。   就是这郁家长子,成日里称病不出的郁煊。   说到这里,楚腰掰正了沉复的头,让他看向那人群之中,身姿挺拔,却自带一股病气的郁家大少爷。   “所以——老师和他睡了?”   沉复想起刚才阮知年脖颈和肩膀上一连串让人脸红心跳的印记,再想起郁赫那么生气,恐怕这印记来自于——   “对,他们睡了。”   听到肯定的答复,沉复一开始是欣喜,高兴师父总算报复了那个渣男一把。   但随后心里就泛起了苦水,妈的,一个两个都有性生活,就时霁那只傻孔雀只会追着自己开屏。   看沉复表情变得凝重,绿韵坏心眼地问了句:“公子,鬼王陛下这是报复了渣男,你怎么不高兴啊?”   听说沉复和那妖王是一对儿,两人在一起也没多久,正是浓情蜜意的好时候,可沉复身上干干净净,一点恩爱的痕迹都没有。   哎呀呀,看来有情况。   楚腰和绿韵心意相通,他也学着把话题扯到了沉复身上:“说起来郁煊看着是个病秧子,在床上的表现还挺不错的,你看陛下那一身痕迹,全是他造出来的。”   “我倒觉得不是,哥哥你忘了那是陛下心疼他体弱,都是自己主动骑上去的,”绿韵抓着沉复的手,“说起来,公子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妖王陛下正值壮年,在床上也一定勇猛异常——”   沉复欲哭无泪,现在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早知道就不吃这个瓜了,谁知道老师手下的两只鬼牙尖嘴利一个赛一个地厉害。   他借口上厕所想跑,偏生楚腰和绿韵就是不放过他。   “鞭子绳子试过没有?哦我忘了,现在技术进步了,手铐可比绳子好玩多了,想挣都挣不开,而且还能玩玩那什么,拷问?”   “陛下说你们家有落地窗,有在窗户前试过吗?反正妖王陛下一个小法术别人也看不见,不对,看见了不是更刺激?”   “哎辛苦你了,听说你刚刚拿回自己的身体,估计现在身子骨还没有养好吧。太可怜了,不管身体合不合适都得伺候妖王陛下。哎,我们这种人啊,没有办法,金主怎么要求就只能怎么做,再不乐意也得——”   我乐意。   我特么乐意。   我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他都能来句“宝贝小心着凉”“宝贝注意身体”“宝贝你现在身体情况还不稳定”。   好几次沉复都想抓着时霁的衣领,吼叫着告诉他:“老子不想做你的宝贝!老子想让你搞坏我!搞坏我!听到了没有!”   但他没有勇气这么做,就只能放任时霁这只孔雀追着自己开屏。   两只鬼喋喋不休,沉复被问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之前阮知年就提醒过自己,这两只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就爱吃瓜看笑话挑拨是非。当初还在地府的时候,自己手下多少鬼差都受不了他俩牙尖嘴利,整个地府都被他俩搞的鸡飞狗跳。但好在还算忠心耿耿,所以就算转生轮回,阮知年什么都没带,还带着这两个活宝。   沉复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两小鬼真是往自己的心窝子里刺了一下又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阮知年聊完,沉复才得到解脱。   “我送你回去吧。”   阮知年开车载着沉复离开。   在路上的时候,沉复又凑巧接到了颜一隐的电话。   颜一隐问沉复有空没,没事就跟自己去商场转转,趁着现在天还没黑。   “有空啊,怎么了?”   沉复虽然有些疲倦了,但或许是因为一直有点讨好型人格,他对别人的邀请向来来者不拒。   “陪我去商场逛逛,买点东西,”颜一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遮掩着光滑的背部上遍布的爪印,“昨晚做得太过分了,买点礼物补偿一下麒麟,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嗯?   “等等!你和麒麟,你是1??”   “对啊,看名字就知道了吧,”颜一隐满不在乎地穿上裤子,低头在麒麟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宝贝乖啊,给你买芋泥蛋糕和啵啵奶茶。”   麒麟沙哑着声音回了句:“滚——”   “再给你买点巧克力麻薯?”   “你特么再像昨晚那么折腾,老子杀了你!”   “宝贝真乖!”   颜一隐安抚好麒麟,准备问沉复啥时候过来,一看电话,对方已经挂断了。   气死了。   沉复真的是要气死了。   一个两个,师父也是,师兄也是,都欺负自己。   最过分的就是时霁!!   沉复怒气冲冲地下了车进小区,刚一进门就听到小区门口花园里有两只猫儿在叫,一声赛过一声高。   侧过头望去,两只流浪猫叠在一起,看它们的样子,像是在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   啊啊啊啊气死了!!!!   怎么连猫都欺负自己!!!   沉复要郁闷死了。   于是乎他从门卫室借了个笼子,抓了两只猫儿就要送到宠物医院去做绝育。   医生照例进行问询:“这是你的猫吗?”   “不是,流浪猫。”   现在也有一些公益组织会把流浪猫带过来做绝育,医生随口问道:“那你是什么公益组织的吗?”   “不是,”沉复红着脸气得鼓鼓囊囊的,“两只公猫卿卿我我的,像什么样子!”   医生也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不过流浪猫泛滥确实是很严重的问题,既然有人愿意出钱做绝育,猫猫身上也没有什么被虐待的痕迹,那他也就不再多问。   沉复在外面等待手术,颜一隐看他不理自己的信息,就主动找了过来。   沉复身上的气息他也熟,而且时霁和颜一隐的家就挨在一块,寻着味就过来了。   “怎么在宠物医院?你要养猫啊,”颜一隐打着哈欠,一脸倦意,“你想养找时霁给你弄几只聪明点的啊,或者我给你选几只狐狸崽?”   “不,不是。”沉复赶紧否认,看到颜一隐脖子上的草莓痕迹又扯过头去,“小区里的流浪猫而已,我带着过来做绝育。”   “是吗?”颜一隐听这个可来了精神,小师弟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带着流浪猫在做绝育,他竖起狐狸耳,就听到躺在手术桌上两只猫猫的咒骂。   “什么傻逼人类,看我们叠在一起就要送我们去来割蛋蛋!”   “就是就是!自己没有性生活还要嫉妒别人!”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听到两只猫儿这样叫唤,颜一隐没忍住笑出了声。   太好笑了,自己的木头师兄和欲求不满的师弟。   自己要不要冒着被师兄满世界追杀的风险宣扬他性无能呢?   算了吧。   毕竟傻孔雀讨个老婆也不容易。   “你笑什么?”   沉复不明白颜一隐怎么突然笑出了声。   颜一隐无奈地摇了下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两只猫倒是可以当成我送给麒麟的礼物。”   两只会闹会折腾的猫儿,一定会分走麒麟的注意力。   这样自己就不用被踢下床了。 第78章   颜一隐抱走了猫,沉复回了家,还没冷静下来就遇见时霁脸色凝重,他刚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就被时霁拉到了妖界大牢。   牢内,沉复终于见到了他的“母亲”。   “准确来说,他是你的父亲,”时霁顿了一下,“养父。”   父亲。   一个陌生又有些遥远的词语。   时霁搂住了沉复的肩膀:“藤妖是在一处森林里找到的他,我查验过了,虽然身体是女人,但灵魂确实是朱鸿。”   朱鸿自己交代了,他那晚扮作风水先生,无意间撞破沉复与王家姐弟在一起,便觉得不妙立刻跑路。他先是联络妻子让她出门,然后便打晕了她,两人互换了身体,之后朱鸿便借由这幅身体跑路。   既能躲避时霁的追查,又是一副新的身体,延缓了衰老的时间。   只是妖王的势力遍布人界,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人类能够逃脱的。   尽管换了新的身体,但沉复的养母也不是婴孩,老化的肉身承担不住朱鸿的灵魂。如今,朱鸿的身体几近腐化,靠近了都能闻到一股猛烈的尸臭。   对死的恐惧刻进了他的灵魂,朱鸿将所有自己知道的秘密都脱口而出,希望能够得到妖王一丝怜悯。   “当初是你主动找到我们的,你说你想变成人类,所以我才把你的灵魂和身体剥离了。你的母亲,她原本是个大了肚子的妓女,我娶了她,把你的魂魄放进了婴儿的身体里。”   原来如此,难怪母亲那么讨厌自己,不知疲倦地问自己要钱,不肯见自己,也不肯施舍哪怕一丝一毫的爱。   若是没有自己,她的孩子就能好好地生下来了。   关于他,沉复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只是冷冷地问了句:“哥,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幅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就让他这么腐烂吧。”   看着自己的死亡,这对朱鸿来说,应该是最大的惩罚了。   沉复没有任何感觉,转身离开了地牢。   他觉得都无所谓了,其实那次被黑箭刺穿,生命濒临死亡的时候,沉复就已经看淡了很多事情。   时霁知道他心情不好,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许久。   直到沉复转过身来拽着自己的衣领,说是想要个拥抱。   时霁不会吝啬去给。   “其实我都知道已经过去了,只是我心里还是——”   跨不过那道坎。   时霁不怪他。   “跨不过就跨不过吧,你又不是我,你不需要那么完美,”时霁抱着他耐心地哄。   沉复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天晚上,沉复还没睡,时霁就摸着爬到了他床上。   打着“怕你不开心过来陪陪你”的名义,沉复想起白天那些事,因为朱鸿而造成的不快烟消云散。   他窝在时霁的怀里。   沉复已经不想再去计较时霁为什么不碰自己了,他信时霁的真心和喜爱。他同样也喜欢就这么睡在时霁的身边,然后在彼此的呼吸声中慢慢睡去。   沉复保留了人类的习惯,很快就能够入睡。   时霁却很难,等到沉复睡下后,他才撑着身体,静静地看着沉复的睡颜。   说起来也很是奇怪,他一个那么多年没有动过情欲念头的人,一看到沉复就忍不住贴着他一起。寻常时候看到那些可爱的玩偶总觉得没什么意思,但现在总想搜罗起来全都堆在沉复身边。   说起来微雨清风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他太想跟沉复真正地在一起了。但如果没有婚礼,没有昭告天下的承诺,他绝对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他要用誓言锁死二人的关系。   第二日时霁单独一人去了公司,沉复待在家里等待时霁安排的老师过来给自己上课。   今日不算很忙,时霁准备早点下班的时候,办公室内的电话突然响起,经纪人说郁家二少爷想要见他。   “什么鬼,不认识,赶走——”时霁下意识地就想赶人,但转念一想不太对,“是叫郁赫吗?”   “是。”   “让他过来吧。”   虽然只听过他的名字一次,但时霁对师叔的这个挑选出来的情劫兴趣颇深。   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居然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郁赫倒也没想到自己查来查去最后会查到时霁这里。   昨日,他还没从郁老爷子的生日宴散场,自己一个眼尖的朋友就认出了沉复,八卦地告诉郁赫沉复就是时霁的绯闻男友。   “哎呀他你都不认识啊,当时时霁和沉复雨中拥吻的照片可是传遍了社交媒体,看的人脸红心跳,直冒酸水。”   于是乎生日宴一散场,郁赫先给阮知年打了个电话。   他看那个沉复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猛男,沉复要是和阮知年在一起一定是下面那个。   “好你个阮知年,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当1!”   “我有病啊?我为什么要当1!”   懒得理他。   阮知年挂断了电话。   他已经不想再在这两兄弟之间拉扯了。   可阮知年挂断电话的行为落在郁赫眼里反倒像是承认了。   他振振有词地自我解释,阮知年只否认了1,没有否认他和沉复的关系,所以他还是出轨了沉复,只是沉复是1。   “管好你的小情人,”郁赫一见到时霁就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将口袋里的烟盒仍在桌上。   时霁失笑。   管好沉复?他是能出轨小饼干还是出轨小蛋糕啊?   “让他别碰我的人,否则我会找人收拾他。”   碰?   时霁有点迷惑。   郁赫看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眼前的大兄弟怎么还是不知道自己头上绿油油的?不过说起来时霁这个样子,真的是0?   不会吧?   郁赫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不再和时霁拉扯,随便说了句打扰了就离开。   时霁也莫名其妙。   师叔看中的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这稀里糊涂的都说了些什么啊?   时霁也懒得理他,看人走了就懒得理会,回家跟沉复卿卿我我去了。   沉复白日里学了些基础的法术理论。他黏糊糊地缠着时霁问什么时候能够教自己一些飞天遁地,驭火驭水的本事。   “哥,你说我以后能用自己变出来的火做甜品吗?”   “你是不是脑子里只有甜品?”时霁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沉复不好意思地伸手拽住时霁的衣角:“还有哥。”   时霁一时心动,恢复了白色长发,凑到了沉复眼前,鼻尖贴着鼻尖。   “那你猜我的脑子里面都装了什么?”   “钻石,珍珠,翡翠,黄金,妖族——”   “还有?”   “我?”   时霁低下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最重要的答案,要记得放在第一个说。”   沉复红着脸不敢回应。   “还有一件事,宝贝,”时霁紧紧地抱着他,“以后,等你以后学会了法术,别再任何人面前使用,尤其是陌生人面前。”   “嗯嗯我知道的,我那么烂的法术肯定不会到处显摆的。”   时霁抱着他,没有言语。   时值满月当空,暑气渐起。   妖异横行。 第79章   第二天,沉复照例先去上课。   课程是时霁安排的,现在也不用藏着掖着,直接叫了妖界的老师来家里上课。上完之后下午没事,沉复想睡个午觉再去公司帮忙。   这几天睡得多,躺在床上还没什么睡意。沉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博,随意刷了两下自己经常看的营销号。   最近都没什么瓜可以吃。   说起来最近最大的瓜可能就是自己和时霁在雨中拥吻那次了,当时整个微博都跟炸了一样。一方面是惊讶于时霁这么多年高岭之花的人设居然就这么破灭了,另一方面是没人想到时霁居然会看上自己。   尽管时霁动用了大量的精力甚至是法术来压制这件事的发酵,但终归顺应因果,沉复也只能避其锋芒。太多人为时霁喊不值,说自己配不上时霁。   确实配不上啊,沉复也是这么想的。   自己终归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弟弟”身份的便宜,否则怎么能站在时霁身边。   刷着刷着,沉复突然看到一条微博。   “笑死,某最近出柜的知名歌手是骚零。”   最近出柜,知名歌手——   啊这个......这么看就只能是时霁了啊!!   沉复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   自己怎么不知道。   点开评论区,已经有将近一两百条评论了。   “笑死了,就沉复那个小身板能攻时霁?再练练肌肉吧。”   “卧槽???比时霁跟沉复在一起更不能让人接受的事情出现了。”   “啊哈弱攻强受,我先嗑为敬。”   “哇靠这cp我站反了啊!不是吧不是吧,我想象不出来时霁骚0的样子啊!”   下面的评论大多都是在一种开玩笑的态度,但开着开着,就有人当了真。   沉复切了个软件,换到小组内,这边是吃瓜第一战线。果不其然,有人已经开始写长文分析时霁是0的可能性了。   ——“别看时霁在舞台上装得清冷人设,追星时间长的都知道,他私底下可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了,这不就妥妥的贵妇0吗?”   可恶啊,孔雀不喜欢花里胡哨,孔雀喜欢什么啊?   ——“颜一隐总是穿女装,走路妖里妖气的,时霁跟他应该也差不多。”   确实,因为颜一隐也是1,人家名字里面就带1。   ——“现在看起来攻的都是受,你们都不知道,其实做受比做攻爽多了。要我看啊,沉复就是能在床上满足时霁,不然为啥人付出那么大代价跟他在一起。沉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就一个KTV的小鸭子。”   看到这里,沉复有点忍无可忍了。   什么叫做我能在床上满足时霁,丫的,时霁到现在还没满足我了!!   他掏出追星大号,开始兢兢业业地反黑。   只是,他发出的第一句话,就让黑子和粉丝联手把他拉黑了。   “时霁只是不举而已,你们凭什么说他是骚零?”   “时霁,你的那个黑粉又出来了。”   经纪人打趣着跟时霁聊天。   说起来这个id叫“时霁今晚跟我睡”的人,战斗力极强,心理素质极高,打字速度极快,每次都能把黑子和粉丝都怼得说不出话来。   经纪人也不知道这人是出于什么立场,到底是喜欢时霁还是不喜欢时霁。你说他不喜欢吧,他每次看到时霁被人骂都是第一个冲上前去,翻看之前发的微博,也都是给时霁点赞,或者买专辑的晒图,你说他喜欢吧,这人到处造谣时霁不举,每次都闹得不可开交,非要自己出钱出力才能压下来。   时间久了,也算是时霁评论区一个靓丽的风景线了。   经纪人看了一眼这次他们吵的内容,时霁是不是……   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   头疼。   而且这个事越传越大,隐隐约约有些破圈的趋势。   经纪人怕惹是生非,找了下微博对接的人员,让他们想办法减少曝光,把这件事给压下去。顺带通知一下自己管理的几个群,让大家反黑。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被压了下来。   再放上几张之前时霁拍好的生图转移一下公众的注意力,这事也就算处理完了。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拿这件事来黑时霁也没什么必要。再说了时霁和沉复的关系说到底是别人的私事。   就是那个黑粉头子,“时霁今晚跟我睡”冲到了评论区,发了一条评论“哥哥的眼不是眼,是春风在拨动我的心弦”。因为发的早又是正面意义,一下子被点赞到了评论区前几。   时霁也有些无聊,看经纪人一直在玩手机,也凑过来看了两眼。   这个ID他也有点眼熟,记得就是这个人一直在黑自己不举来着,时不时地冒出来黑那么两句。   什么品种的憨憨,不知道黑别的,就喜欢跟自己胯下二两肉斗嘴?   举不举关他屁事。   时霁拿了手机,点开这个人的评论。   他想看看这个黑子到底又要说些什么。   可翻了几条,全都是他夸自己的土味情话,看得真的是让人脚趾抠地。   “哥哥的手不是手,是月老要把红线收。”   “想要做哥哥肩膀上的灰尘。”   “哥哥腰上的红痣,是我此生都想要触达的星辰。”   哦?   时霁平日里操的是高岭之花的人设,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随意脱掉衣服,露个肩膀就算不错了,更不可能露腰。   再说了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体上根本没有红痣,只有在自己显现妖王真面目的时候,腰间才会出现红色的点,那是妖纹汇聚的地方,内丹之所在。   见过自己真面目的——   颜一隐贬低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发这么肉麻的话。   麒麟和阮知年就更不要说了,他们两个不回这么无聊,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腰。   剩下的——   一边追了自己好多年,一边黑自己不举,还知道自己腰上的红点的。   想来也只有那个小可爱了。   时霁点开了“时霁今晚跟我睡”的头像,直接用大号发了一条私信:   “宝贝,来办公室,我给你看看我到底举不举?” 第80章   沉复看到消息的时候,整个脸都红透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会被时霁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是——   沉复心里有气,非要隔着屏幕暗戳戳地发泄。   “私联粉丝,举报了举报了。”   “你算粉丝吗?你现在已经成了黑粉头子了。”   时霁没好气地发了个白眼的表情,自己经纪人还在到处抱怨说一定要查出来这个黑粉到底是哪家工作室派来的,要用技术手段把人的IP地址查出来。   “别查了,我派去的。”   怕真的到时候查到沉复身上,时霁主动开口拦住了他们。   “你?为啥啊?”   “有意思。”   经纪人当场石化,黑自己不举很有意思?还是说时霁——   不对啊,时霁不是跟沉复是情人嘛,那应该不会。   难不成时霁真的是0?   经纪人在这边天人交战的时候,犯了错的沉复已经乖乖地坐车来公司了。   他左顾右盼趁着没人敢进溜进时霁的办公室。   “我错了,哥我不该——”   他还没看清楚办公室里的景色,就开始一个劲儿地给时霁道歉。   黑人被正主抓到也未免太尴尬了。   “门锁上。”   时霁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他似乎刚刚参加完一场拍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妆。身上就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领带无精打采地挂在肩头。   可就是这样的时霁,都看得沉复口干舌燥。   门锁上,锁上之后呢?   沉复心里有点激动。   莫非自己这次能够因祸得福,傻孔雀终于肯开窍了。   他转身锁上门,低着头走到时霁面前。   时霁可真他妈的好看,光芒万丈,贵气逼人的那种好看,好看到自己都想跪在他面前。   光是想到这些,沉复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像极了快要吹到极限的气球。   “坐在那里。”   时霁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单人沙发。   你还不如让我跪在上面。   沉复在心里嘟囔着。   时霁到底想玩什么啊,办公室play吗?好像——   很刺激哦。   沉复乖乖坐好,满怀激动的心情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刚坐在沙发上,绿色的藤蔓就从沙发里钻了出来,将他固定住。   这是——捆绑play吗?   沉复的眼睛都快要冒出星星来了。   就在此时,时霁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沉复的面前,解开了皮带扣。   他的皮带扣是设计师唯一应允,可以缀满钻石的东西。   皮带抽出时打在空气中的声音,让沉复的心里一紧。   他承认自己是有受虐的倾向的,他希望用疼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希望时霁热烈而汹涌的爱意能够将自己吞没。   “宝贝,你是不是很期待我操你,”时霁低下头,贴着沉复的耳朵。   沉复咽了口水,点了下头:“嗯。”   “可那就不算惩罚了,宝贝你可黑了我好久啊,”时霁坏心眼地在他的耳垂上亲了一口,“而且我说过,在成婚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所以——   你就看着吧。   卧槽时霁我操你大爷!!!!!!   沉复在心里把时霁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狗日的时霁,他居然真的捆着自己让自己看着他自渎!!!   时霁你有种!!!你特么这辈子都不要碰我了!!!   沉复一开始挣扎着想要离开,但——   但他看到时霁因情欲涨红的脸时,他还是沉沦了。   他太喜欢时霁了。   比起气愤和怒火,他更希望握住欲望的人是自己滚烫的身体。   等结束洗干净手,他亲爱的哥哥整理好衣服蹲在自己面前。   “委屈了?”时霁用拇指扫着沉复的唇,“你黑我那么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突然,他的指头用力,大拇指钻进了沉复的口中。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不喜欢你,沉复你在人界长大,对权力和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我必须给你足够的名分和誓言,才能让你在妖界立足。我妖王的身份能带给我荣耀的同时,也给我和我身边的人加上了束缚和诅咒。但你相信我,在成婚之前,我必定会把所有的障碍都清除。”   沉复明白,沉复都明白。   时霁只是想要证明,他不仅爱他,更愿意把自己这一生所拥有的荣耀和名誉都与沉复分享。   所以他用舌头卷住时霁的拇指,吮吸后又松开。   “哥哥,快一点好不好,我想早点成婚。”   “好。“   “抱抱我好不好?”   藤蔓解开,时霁伸手搂住了他的宝贝。   沉复抱着时霁,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时霁身上的味道,然后咬住了时霁的肩膀。   在那个瞬间,他的大脑一阵空白,体温和心跳都飙升到了极限。   极限过后,便是冷静。   “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   “我背你回家吧。”   两个人到家刚刚换了衣裳,就遇到蒲苇草来通知,天帝莅临妖界。   没打一声招呼突然过来,时霁略微有些不适。   但如今接待天帝要紧——   时霁突然想起一些过往的事情来,便带着沉复一同前往妖界。   沉复还有些疑惑,时霁之前说过,自己的身份太过特殊,不愿意让他在妖界多待,今天是怎么回事,要带着自己回妖界?   时霁恢复妖王装束,拉着沉复进了拱翠宫。   一身金丝白衣的女子早就坐在大殿内侧等候多时,她衣饰华贵,均是黄金锤炼,面态雍容,又带着些女儿家的甜美。   只是这女子腹部隆起,似乎是有了身孕。   见时霁过来,那女子便起身与他行礼。   “不必多礼,天帝陛下今日怎么想到要来我妖界?”   “我听闻有仙官对妖王无礼,所以特来致歉。”   时霁吩咐下人端来茶水:“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必多心。”   他侧身让开的时候,天帝看到了跟在时霁身后的沉复。   时霁向来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怎么今天跟人这么亲近。   两个人的手好像还牵在一起,只是妖王装束的衣袖太大,遮住了视线。   感受到了天帝的视线,时霁拽着沉复站到自己身边:“对了,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弟,君子国的太子,他现在的名字,是叫沉复。”   打从刚才进门起,沉复就一直低着头啥都不敢看啥都不敢说。   刚才还是黑粉头子,这会儿直接玄幻修仙,时霁也是,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   可天帝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就让沉复鼻头一酸:“你终于找到他了?”   “嗯,是啊。”   时霁捏紧沉复的手,抓住了捏在掌心不肯放开。   “你们师兄弟,倒比普通朋友还要亲密。”   时霁闻言拽着沉复到怀里。   “他,也会是我不久之后的丈夫。”   唯有这次,沉复抬起了头,望向了时霁。   在天帝面前说这样的话,时霁他——   他当真是把自己放在相当重要的位置。   天帝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轻一抿:“若只是为了你师父的养育之恩,像颜一隐一样当作师弟供养倒也不错,何必如此牺牲?”   “我心悦他。”   天帝一愣。   “喜欢不喜欢都是小事,妖王陛下是从孔雀明王手里夺得的天下,应该多考虑自己的权力地位,”天帝放下茶盏,“你当真不考虑我曾经的提议?”   这回轮到沉复傻眼了。   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谜语。   “看来你师弟还不知道啊,让我来解释吧,”天帝走下客座,“我也有心爱之人,腹中有他的骨肉,只是我和他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不可成婚,妖王时霁是我婚配的不二人选。我和时霁成婚,也不耽误你们二人亲密,我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便可。”   什么?   沉复愣在了原地。   你们神仙玩得这么大的吗?   大清都没了!你们脑袋里面的裹脚布怎么还这么长?   “你不必跟他解释,我不考虑,若有婚配,妖王时霁只会有沉复一人。”   “他什么都不能给——”   天帝刚想要反驳,侧过头去看沉复。   也就是这个瞬间,沉复也刚好想要窥探传闻中女帝的相貌。   两人的视线碰撞,却一触即分。   可也就是那么一眼,天帝谛辰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搅动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四季如春的拱翠宫,为何自己遍体生寒,汗毛倒竖,额头上都不觉泌出冷汗。   她怕失态,随后便说自己身体不适,望时霁好好考虑自己说的话,随后便跟妖王道别。   想来她在孕中,脾气不定,引擎起伏也是正常。时霁没再多计较,差人送她回了天界完事。   直到回到南天门内,坐上御座,天帝谛辰的心跳仍然无法平静下来。   她当惯了古井无波的天帝,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孕期心绪不宁?还是——   她回想起那个站在时霁身边的少年,他的长相自己不曾见过,也未曾对自己施用任何法术,那少年的眼神也不具有任何攻击性,为何会这样?   慌忙灌下一壶安胎药,谛辰才重回平静。   上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在这里,那个强悍到令人发指的魔尊夜焚杀掉了父亲,杀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   对,自己最敬仰的哥哥玉微真人,因不堪忍受他的折磨,放火自焚。   然后他在废墟里抓到了自己,感慨自己长了张不错的脸蛋,可惜是个女子,他连杀掉的兴趣都没有。   “陛下?陛下!”   过了好久,谛辰才听清仙子呼唤自己的声音。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盏安胎药,已经洒了自己满身。 第81章   尽管面对天帝时,时霁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但回过头来想想,时霁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他知道天帝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若不能一次性斩断她的念想,怕是后患无穷。   “我之前没想过天帝居然是个女人。”   “谛辰是从魔尊夜焚手下活下来的,为了控制住天界,她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正是时霁所担心的,“你如今的身体里有相神骨被糟蹋了,所剩无几,我怕她会对你动手。”   毕竟如今的沉复没有君子国傍身,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散仙而已。   听完这话后,沉复低下头不免有些失落。   自己终归还是得靠着时霁来保护自己。   可时霁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沉复,”时霁抓住了身边人的手,“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但是眼下看来是等不到君子国宫殿修好的那天了,你能不能尽快跟我完婚。”   “还有这等好事?”   要知道,沉复可是等这一刻等得都快急死了。   自己早就想躺平任草了,就是时霁在这里讲究这个讲究那个。   时霁失笑,低头在沉复的唇上印上一吻。   “你以为我不急吗?”   沉复还真没看出来,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因为天帝的出现,时霁不得已提前了婚期,怕夜长梦多。   所幸他之前就已经备好了婚服,阮知年又在,免去了繁复的仪式,拜堂成亲便足矣。   阮知年身边的两只小鬼闹着要给沉复梳妆,沉复便被他们缠了去。   那两只鬼从未见过旁人大婚的场面,自然是好奇得很,恨不得将自己私藏多年的珠花金钗全都戴在沉复的头上。   沉复原身还是长发,平日里也不过是用法术遮掩了,如今倒是坦荡地披散下来。时霁喊了花神来帮忙,可这些小姑娘哪里打得过养在阮知年身边的厉鬼,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打杂去了。   镜子里的沉复被他们扮起了红妆。   “我原先觉得你素净灵秀,现在打扮起来,倒也是能入眼看看。”   楚腰给沉复披上时霁派人送来的衣裳,带着他出了门。   一切从简,只有拜堂而已。   形式走得慌张,等沉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好事的颜一隐推到了房内。   时霁倒是坦然,解下了头上的发冠,将身上繁复的装饰一点点去除。   他就坦然地当着沉复的面脱,吓得沉复捂住了脸,然后又从指缝里偷看。   直至剩下一件里衣。   他坦然地往里走去,沉复不知道里面的房间是什么,只听到时霁的声音从里面悠悠地传来。   “宝贝,进来洗澡。”   沉复这才低着头,牵着婚服的衣角进去。   正如时霁所说,这里面不是别的,是一间露天的温泉。时霁已经坐在温泉里,大半个身体都浸润在水里。   他悠然地撑着脸靠在温泉池壁上,白色的长发肆意漂浮在水面上。   “怎么?宝贝,你办事之前不洗澡的吗?”   沉复慌乱地低着头。   “把衣服脱了,过来。”   他的话,像是魅惑人的咒语。   沉复这一身婚服,全是繁杂的饰品,又精贵得很,他哪里会脱。   时霁偏就是故意折磨他,喜欢看他红透了脸的模样,指挥着沉复如何宽衣解带。   等沉复真的脱了个七七八八,时霁就招手让他过来。   踩着湿润的温泉石。在某个不经意间,被时霁拉入温泉里。   在快要失去呼吸的时候,被时霁吻住了唇。   他向来温柔的哥哥,变成了荒淫邪欲的妖。   沉复终于明白,为什么时霁一定要拖到现在才肯与自己发生关系。因为真正的妖王,他承受不住。   嘴唇被咬住,不用再担心怀里人的身体,时霁彻底沦为了被欲望支配的野兽。   疯狂的吻与啃噬如同雨点砸在沉复的身上,翻腾的温泉刹那间被妖王的妖力染成了血池,肉色的躯体在水池中沉沉浮浮。水声起伏高昂,交杂在一起时而尖锐,时而婉媚。   困在水里的猎物,就算几欲爬出去,也会被湖水里的怪物拉扯住头发,陷入更深的漩涡。   他们像是阔别多年的爱侣。   用水乳交融,相濡以沫去诠释爱是何物。   直到彼此都变成只懂得眷恋的怪物。   温泉水荡漾,闹腾,直到一声尖锐的鸟鸣后,一切回归平静。   时霁抱着爱人从水里站起,白色的尾羽拖拽在地上,不沾染一丝血痕。   他身上的妖纹从未像今日一样艳丽,一样摄人心魄。   从未品尝过爱欲的人,终于在今天抱住了自己的宝贝。   “沉复。”   他看着怀里的爱人,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沉复的衣服已经被扯坏了,这会儿害羞地躲避时霁的目光。   “哥,”沉复将脸埋在时霁的肩头,“以后我是哥哥的人了。”   “嗯,我也是你的人了,”时霁蹭着他的额头,“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君子国的火光烧到如今,他仍然心有余悸。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不要再离开我了。”   “好。”   听到沉复的应允,时霁的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抱着沉复在他红彤彤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沉复勾着他的肩膀,眼角已经微红,仔细看还有没擦干净的泪。   两个人的胸口贴在一起,彼此心跳的节奏都如此分明。   “哥?”   沉复小声试探地喊了下时霁,说起来刚才那个疯狂的妖,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时霁的另一面。   时霁定了定,才收回心神。   “疼吗?对了,我刚才是不是伤到你了?”   沉复哪里想煞风景,摇着头埋在时霁的肩头,用舌头舔干净时霁肩上的温泉水珠:“哥哥就这点本事吗?我还以为妖王陛下憋了那么久,一定会把我欺负得很惨的。”   他赤裸裸地勾引。   “宝贝,你在玩火?”   他颇为受用。   “是的啊哥哥,所以你要不要为了证明自己而——”沉复咬着时霁的耳朵,灵活的舌头勾着他的耳垂,“橄榄我。”   时霁喉头一紧,抱着沉复回房,然后开启下一轮。 第82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沉复已经睡在了人界的房间里。   时霁跪在床上,白色的尾羽铺满了床,他原本是在帮沉复修复身上的伤口。沉复就算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了,也经不起昨晚自己那样地折腾。   “醒了?”   时霁赶紧把人捞到自己怀里抱着,给他最大的温暖和在意。   沉复贴在这个人身上,享受着他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早晨。   “我去洗漱,你自己睡会儿?”   时霁起身去洗漱,沉复这会儿腰还酸着,但心里泛着甜,抓起床上的垂耳兔宝在怀里,在床上打滚。   他终于睡到时霁了。   虽然第一次确实有点疼,但是——   鸟很大,而且很爽!   枕头下的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沉复抱着垂耳兔翻看着上面的消息。   差不多都是亲友发来的新婚祝福之类的,阮知年还惦记着沉复的身体,问他需不需要药膏。沉复随便回了几条消息,就从床上爬下来,洗漱好去厨房找衣服。   时霁先他一步去了厨房,然后准备了些几根自己储存在冰箱里的仙草,泡了清水喂给沉复。   昨晚沉复身体消耗太大,需要及时进补一些东西。   两个人新婚燕尔,自然更是缠绵,时霁什么工作都不想管,只抱着沉复在怀里晃悠,低声地给他唱自己的歌。   “多久之前开始喜欢我的?”   “初中,那个时候突然流行起你的歌了,所以就喜欢,然后慢慢地就放不下了。”   沉复坐在他怀里,仰头给了时霁一个吻。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沉复摇头,他甚至从来都没想过时霁会喜欢自己。   “我大约也记不清楚了,可能是你在厨房里烤饼干的时候,”时霁贴着他的耳朵,“我当时就在想啊,我的小师弟可真厉害,就算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却没有沉沦放纵,而是想办法从废墟里刨出一点光来。”   “哥?”   时霁抚摸着他的头发,细软的发丝在掌心里刺挠:“你的日记里说,我是你的光。”   “不是的,你的光从来都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就算没有我的出现,你也一定能够爬出深渊。”   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了。   不要觉得自己下贱到人人都可以踩一脚,也不要把我的爱当成高贵的赏赐。   你吸引我而来,你让我动情。   沉复心里一沉,他从未想过时霁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时霁从来都不是居高临下的赐予自己爱意,而是希望自己成为独立的个体。   “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时霁白色的尾巴从身下探出,“比如我。”   沉复没忍住笑出了声,滚在时霁怀里。   自己到底对这只孔雀有什么期待。   不过诚然。   他确实是这个世间,最好的。   两人的婚礼闹出来的大阵仗自然也被天界注意到了。   天帝有模有样的送来了贺礼,只是携贺礼而来的仙官,言语间不免有些犀利。话里话外暗示沉复如今没有君子国傍身,也不过只是普通散仙而已。   天帝并不介意妖王的心里会爱着谁,她要的只是时霁身边的位置,哪怕是与沉复平分秋色,倒也能接受。   如此退让,当真让沉复说不出话来。   时霁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昨日成亲自己下的婚书,扔在了仙官怀里。   “你倒是看看,上面可清楚地写着是我嫁给了沉复,怎么天帝是想嫁给沉复当妾室,与我互称姐妹吗?”   原本仙官的话说的含糊,可时霁分毫没留面子,将天帝的算盘彻底撕开来说清楚。   他常年混迹于权势勾结之处,怎么能不知道,自己若真的与天帝缔结形式上的婚姻,沉复怕不是要被欺负死。还平分秋色,齐人之美,当初魔尊夜焚屠杀天帝全族所有男子后,是谛辰站出来重组了整个天宫的秩序,这样的女人无论是心机手腕都是上乘。   自己想从她这里占到任何便宜,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发自内心地欣赏谛辰,却也实在不敢苟同她为了身份地位放弃爱人,与自己成婚的想法。   时霁本不想把这件事办得太难看,自己终归得给天帝面子,但是又怕自己唯唯诺诺倒给了谛辰希望,倒不如一次断绝个干净。   那仙官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久待,抱着婚书离开。   骂完这些,时霁坐在御座上,心里烦闷得很。   他招手让沉复过来,等沉复一走近,就拉着人坐在自己怀里狠狠地揉了下头。   “你为什么不反驳?”   沉复被挠肚皮痒得止不住笑:“哥,我错了,你住手啊!”   “得反驳知道吗?得说我是你的人,别人不许染指,”时霁住了手,“下次再不反驳,我就——”   就什么?   沉复有点期待。   要操死自己吗?   时霁哪里能不知道沉复在想什么。   “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碰你。”   沉复一下子垮了下来,缩在时霁怀里:“知道了。”   没过多久,沉复想起刚才时霁维护自己的样子,就免不得开心起来,缠着时霁要亲亲。   时霁自然是愿意接吻的,只是接吻过后,沉复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你身体受得住吗?”时霁捉着沉复的手,昨晚自己妖力外泄,整个人几近失控,在沉复身上留了一身的伤口,今天早上看的时候后面还肿着,这会儿怎么又开始缠着自己。   其实,是受不住的。   时霁的妖力非同凡响,沉复这会儿身上还酸疼。   只是他多年在人界待着的经验,总是让他把喜爱和性捆绑得很紧。   就好像自己痛苦,才能算对得起时霁的这份爱一样。   “沉复,你的身体不合适,”时霁这次声音放得重了些,“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你身上还疼着别给我装,在爱我之前,你能不能先学会爱你自己?”   沉复被他说得一下子愣住了。   “你真是,我这么一个自信的孔雀,怎么偏偏有你这么一个自卑的弟弟,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时霁蹙着眉认真思考,说起来都怪自己,当年没有照顾好沉复,沉复要是长在自己身边就——   他还在思索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抽抽嗒嗒地落下了眼泪。   卧槽?   时霁一下子慌了,自己说错什么了吗?刚才语气是有点重,伤到沉复了?   “哥,”沉复哭得有点喘不过来气,但还是能从断断续续的句子里听到,“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其实,阮知年曾经跟沉复说起过。   他第一次恋爱,碰上时霁,确实是幸运的。   时霁这只孔雀,自信了点,审美独特了点,但无论怎么说,时霁是君子国国主教出来的徒弟,行为作风都算是正派。   他不会用爱来胁迫沉复,他会尽自己可能地尊重,了解,并补全沉复过去人生中所缺少的东西。   “郁赫曾经跟我说,他在爱情里追求一种默契。”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最初,阮知年觉得倒也有些道理,但仔细想来便觉得不太对劲。   人就是形形色色的,哪怕再相近也会有不同。长时间的相处与亲密关系的确定,靠的是双方的磨合和退让。   沉复爱做饭,时霁便低头去品尝人界的食物,时霁喜欢水果,沉复便时时刻刻记在心上。   哪有天生契合,只有靠岁月与爱意的摩挲。   再回到郁赫的那句话,他想要一种默契,怕不就是让阮知年做到与他契合,那便是单方面让阮知年退让。   说到底就是一种自私。   “但是时霁对你从没有过任何的要求。”   那时候阮知年说这话时,沉复是赞同的。   现在想想,他确实提了要求。   在爱上时霁之前,先好好地爱自己。 第83章   不管怎么说,连个人算是正式地成婚了。   贺礼与祝福纷至沓来,时霁却嫌叨扰,待着沉复回了人界。   一是沉复现在身体情况不明朗,时霁不愿意他待在是非之地。   二是熟悉妖界还需时间,沉复本就是敏感细腻的性格,时霁怕他被人嘲笑排挤。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沉复的人生,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回到人界的家里,沉复想起两个人如今生活在一起了,自己也不妨大胆一点,抱着自己的私人物品挤进了时霁的房间。他追求生活的仪式感,甚至在床头相框里放上了自己和时霁同框的照片。   粉丝抓拍到的,尽管自己的脸颇有些迷糊不清,但沉复还是特地打印了出来。   “你要是想的话,我们可以单独去拍一张,拍我妖王的样子好不好,我觉得那样才好看。”   时霁帮着沉复把他的东西都搬到自己房间来,还时不时地点评几句。   “宝贝,你内裤好小啊。”   “你穿过这件黑色的睡衣吗?我怎么没见过,今晚穿给我看看。”   “这不是我的围巾吗?你不会留下来每天晚上抱着睡觉吧。”   他越说,沉复就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之前像个痴汉一样喜欢时霁的事情似乎是瞒不住了。   “你藏就藏吧,怎么都是这样的衣服,丑死了。”   时霁还以为沉复多少能藏几件带钻的,这都是些灰不拉几的衣服,一点都不能反映自己的气质。   啧啧啧说起来造型师不让自己穿戴钻的衣服,那不如就给沉复穿吧,自己就是穿不上也有个念想。   于是沉复在未来的几天内,收获到了很多——   奇装异服。   带水钻的西装,深紫色的衬衫,绿色的长裤,还有豹纹的帽子。   沉复不情不愿地把衣服放进衣柜里:“哥,你真的觉得我穿这些会好看吗?”   “我喜欢的衣服加上我喜欢的人当然会好看。”   说到这里,沉复倒是想起什么。   他转身勾住了时霁的肩膀:“我觉得我不穿最好看。”   “那你穿这条银色内裤给我看怎么样?”   时霁的审美,没救了。   蜜月期维持了不到三天,沉复就开始想要离家出走了。   时霁没忘记之前给沉复提的要求,逼迫着他去学习法术,沉复听到学习两个字就头疼,更何况学的还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东西。两个人虽然结婚了,但该变的东西都没有变,更何况在天帝盯上了沉复之后,时霁对沉复的要求就变得越来越高。   “背书。”   “我记不住那么多东西,”沉复哼哼唧唧地讨价还价,“哥——”   “乖一点,听话。”   他总是这样,到了底线就丝毫不退。   沉复知道这次时霁不会松口,就磨磨唧唧地往书房走,还没走两步路,就转过身来问时霁:“哥,天天让我背书我也倦了, 你不如教教我怎么实践呗。”   他是真的不爱背书,但是如果让他点个火,隔空移个物品,他还是很乐意的。   时霁愣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寓教于乐嘛。   “那你过来,我教你一点简单的法术。”   他原本打算教一些跟火相关的法术,但火未免又有些危险,那不如——   时霁想起沉复养在厨房窗台上的蒜苗。   他让沉复取了过来,然后对着蒜苗施予法术,果然那蒜苗如破竹之势,一瞬间竟多长了5厘米。   “你过来,我教你。”   凝神,屏息。   以意念去调体内的灵力,感受力量游走于经脉之中。   将所有灵力聚于指尖,对准花盆。   “这不是攻击的法术,所以心思要柔和一点,将自己的灵力渡出去。”   沉复听着时霁的话,将灵力慢慢地渡给植物。   那盆蒜苗开始慢慢地长高。   这样的奇迹产生于自己的手里,沉复自然是高兴的。   “哥,你看!”   可也就是这个瞬间,他失去了对灵力的控制。失控的灵力冲击着植物的长茎,蒜苗迅速地长高长大。   时霁伸手抓住了沉复的指尖,将他的灵力聚拢收回。   “不好意思,哥,我好像还不太会。”   时霁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哥?”   直到沉复喊了好几声,时霁才反应过来。   “哦,你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先去忙你的吧,我有点事。”   沉复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就乖乖地进书房看书了。   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鹤书天赋极差,就算是简单的术式都施不出来,但是——   时霁摊开掌心,原本细腻的皮肉,这会儿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这是时霁身体的修复机制,霜越厚,说明他受到了伤害越严重。   方才在帮助沉复收回灵力的时候,时霁的掌心受到了失控灵力的攻击。   若真按照师父所说,鹤书天赋极差,就算有有相神骨加持也资质平平,连正常的法术都施展不来。那为什么今天他又能给自己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沉复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的?   其实时霁也很难回忆过往的事情,当初鹤书养在深院里,自己很少能接触到,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地对话和接触,也会很快被师娘打断。   师父曾说过鹤书先天不足,师娘疼他所以才看得紧了点,但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哪里不对时霁却说不上来。   魔界——   师娘是魔界的人,那支将沉复的灵魂与身体连接在一起的也是魔界的箭羽,或许沉复这体质与魔界相关?   只是魔界的资料和信息全都被天地谛辰销毁了,她当真是恨极了夜焚。   夜焚是魔界的魔尊,也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魔尊。   不,是最强者。   只是这位魔尊的行为举止吧,若是以孔雀明王作为基准,连时霁这种恨极了孔雀明王的人,都会从孔雀明王身上挖出点好处来。   孔雀明王只是奢靡与德不配位,魔尊夜焚可是残暴。   杀父灭母登上的王位,又在此后侵占了鬼界,屠戮了天界。   魔尊夜焚死后,天帝几乎毁掉了他所有的信息,如今想要查他,恐怕是难上加难。   时霁原本还想从孔雀明王下手,看看她是否会残留一些信息,但想来夜焚也是孔雀明王心头的一根刺,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结果。   以防万一,时霁还是亲身前往,在藏书阁翻了一整宿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沉复还守在沙发上,他的灵魂还保留着熟睡的习惯,这会儿已经有点睁不开眼,但抬头望向自己的时候笑得很甜。   “不是说我有事要忙吗?怎么还等着?嗯?”   时霁有些埋怨,上来就抱着沉复的腰,小心地拧了一下。   “一点都不听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沉复的脸上亲了一口,“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哥哥不在我睡不着嘛,“沉复蹭着时霁的颈窝,“再说了我这个身体,睡不睡都不要紧的。”   “我看你挺有精神的,那我们来干点正经事吧。”   沉复心疼时霁忙了这么久,连忙拒绝:“哥你不累吗?就算不睡觉也得休息啊,我去给你点安神香。”   他一溜烟地跑掉了。   只留下时霁的手悬浮在空中。   直到冷风拂过,时霁收回手。   自己好像被拒绝了啊。   笑话,从来没有人敢拒绝自己。   不过不打紧的。   时霁去了浴室洗澡,沉复已经收拾过来,他穿着睡衣爬上了床,拿着手机随便刷刷消息。   等到有些困倦的时候,时霁才洗完澡出来。   可他刚一走出浴室,沉复就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了。   时霁身上穿着的,好像是自己的睡衣。两个人的睡衣款式大差不差,确实很容易弄混,唯一的区别就是沉复的衣服都要比时霁小上一圈。现在时霁穿着的这件明显有些尺寸不合,腰间的带子根本系不上,只能松垮地耷拉着,睡裤也小了一圈,尤其是刚洗过澡,身上还有些湿润,真丝材质的睡裤黏在身上,引得人浮想联翩。   沉复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耳垂红了个彻底。   哥哥今晚真好看。   妖王的模样是惊心动魄的美,人类的模样是魅惑冰冷的艳。   “今天这个衣服好像不太对啊,”时霁扯了下裤腰带,“是我拿错了吗?”   腰带弹在他的腹部,发出了闷闷的响,听得沉复的心都烧了起来。   “过来,”时霁勾了下手,“帮我看看。”   明知道是陷阱,可只要时霁对自己招手,沉复还是会连爬带跑得过去。   “应该是拿错了,我给你换——”   沉复想去衣柜里拿新的睡衣,却被时霁扯住了睡衣的后衣领。时霁的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胸口往上,抚摸着沉复的脖颈。   沉复不得不抬起了头:“哥?”   “宝贝,我的衣服都是你收拾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沉复确实有抱着时霁的衣物睡觉的癖好,但这次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和时霁的衣服都是分开放的,时霁却会拿错。   但他总是不会把怀疑放在面前心眼贼多的妖王身上。   “喜欢我把味道留在你的衣服上对吧,”时霁咬着沉复的耳朵,“宝贝,你学坏了啊。”   他的声音低沉又性感,再加上身体受到禁锢,跪在床上抬头的羞耻模样,让沉复控制不住身体颤抖。   “哥——我错了,”沉复认下了与他无关的错误,半脱掉睡衣塌下腰,乖巧地趴在床上,“你罚我好不好?”   “可是天好热啊,我先睡了。”   时霁收回手,搂上了睡衣,回到床上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趴在床榻上的沉复坐了起来,他抓了自己的手机,翻弄起来。   时霁看不懂他的动作,失笑问了句:“你在干嘛?”   “我要买点降压药。”   时霁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把沉复拽到自己怀里,对着颈窝和脸颊亲了又亲。   “生气了?”   “气死了都要,”沉复转过头去不肯理他。   时霁用力地抱着沉复,蹭了蹭他,“宝贝别气啦,逗你玩的,让我亲亲好吗?”   沉复推搡了几下,但拗不过时霁的力气大,两个人闹来闹去就滚到了一起。   这一晚,估计会很长。   --------------------   哎呀好喜欢写小情侣的日常呢 第84章   沉复睡着了。   折腾到白天,他应该也累了。   时霁躺在他的身边,他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沉复,看着晨光自沉复的背后升起,将他渲染成睡在光里的圣子。   他的眉眼,鼻尖,都生得那么可爱和乖巧。   怎么有人可以,越看越让自己喜欢。   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或许这就是深爱的感觉吧。   沉复睡得迷迷糊糊的,过了很久才醒了过来。   “对了今晚有个活动,你替我去一下,我妖界那边有点事,”时霁看他睡得迷糊,眼睛还没睁开,站在镜子面前摇头晃脑地穿衣服,就凑过去亲了一口,“可以吗宝贝?”   “我没问题,”沉复打了个哈欠,“但是我去真的没关系吗?主办方更想看你去吧。”   “只是一个拍卖会,没有记者和粉丝,麒麟和颜一隐会带着你去,没事的,到场的不全是人类,也有一些妖啊神啊的,”时霁给沉复理了一下衣领,“就是你得跟着他俩吃狗粮了。”   “那倒无所谓。”   沉复可没有时霁那么爱炫耀和攀比,他有心心念念的人,所以对这些东西都无所谓。   临出门前,时霁缠着跟沉复亲了亲,他贪心了点,在沉复的脖子上留下了不少“草莓印”,不想让沉复被那对爱人比下去。   沉复无奈地看着孔雀幼稚的行为,最后踮起脚尖在时霁的脖子上也亲了一口。   “太轻了,你能不能重点,平日里哥哥哥哥叫得多甜,这会儿嘴不够用了?”时霁站在镜子前审视着脖子上的吻痕,“再来。”   跟批改作业一样。   沉复失笑,只能又重重地吻了一次。   对晚上的活动沉复其实没有任何概念,时霁也只是说让沉复去玩玩的,他也没有任何准备。   反正是拍卖会嘛,又没什么好做功课的。   不过时霁的提醒倒是很对,自己坐在麒麟和颜一隐身边,多少是有些烦恼的,只是这个烦恼与秀恩爱没有关系,与颜一隐和时霁的深仇大恨有关系。   颜一隐穿着身墨绿色的旗袍,手里摇着扇子。他的扇子扇啊扇的,嘴里也没忘记煽动坐在身边的沉复。   “哎呀师兄很有钱的,妖王什么东西买不起,你喜欢什么直接拍就好,记在死孔雀的账上就好了。”   “你看那瓷瓶多好看,你看那刺绣多好看,你看那幅画多好看,又没有点心动,我都心动了宝贝~”   麒麟坐在一旁看着颜一隐只顾着跟沉复说话很是吃味:“你要是觉得好看,我给你买。”   尽收天下之宝的麒麟当然是不缺这点钱的,他一顿乱拍,气得颜一隐毛都竖起来了。   “你出这冤枉钱干嘛?”   “你不是夸好看吗?”   “我那是想——”颜一隐压低了声音,“想让死孔雀出点血,哎呀算了。”   他气得狂扇手中的扇子给自己降降火。   颜一隐的身材窈窕有致,除了胸之外火辣无比,只是这会儿狐狸的心也是烧得滚烫。   麒麟傻是傻了点,但多少是真的爱着自己。   算了,又何必为了坑孔雀让麒麟伤心。   想通了这一点颜一隐就放弃了对沉复的煽风点火,抱着他的亲亲老公调情去了。   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旁人不免被他的声音和动作勾了眼光,颜一隐也不在意,缠着麒麟说着情话。   两个人老夫老妻了,开玩笑都是带着颜色的,沉复有些听不下去了,借口上厕所去外面透透风。   这段时间天气升温,哪怕是晚上,门外的气温还是不低,而且似乎是风雨欲来的前奏,空气沉闷得很。   想到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让颜一隐吃亏的事情,沉复还觉得有点好笑。   他其实很喜欢颜一隐的性格,感觉颜一隐就是那种很吃得开的人,什么样的人都能跟他玩到一起去。自己若是能学他一半就不会让时霁担心自己闷在家里没意思,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塞到这个拍卖会来了。   门外太热,沉复又往回走了几步,想着去走廊吹会儿空调。   不过他到底是想错了,这里人稍微多了些,有些人看到自己,还会窃窃私语。   沉复听不太清楚,大概都是一些“妖王的情人”“天帝”这些词语。沉复不敢多待,想找个没人的安全出口或者是后门待会儿。   可就在这时,他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妇人。   那妇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正站在会场门口向保安打听。   沉复看到了妇人的侧脸。   虽然只有侧脸,但沉复还是想起了,前段时间自己去给时霁和颜一隐送蛋糕的时候,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曾经抬头望见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   该怎么说呢,只看了一眼,沉复便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依恋,像是熟悉,又像是一种亲近。   当时沉复便猜测她一定是出身富庶的富家太太,果然,今天就在这样的晚会上碰到了。   “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沉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小跑过去跟妇人打了招呼。他做惯了服务生,开口说的话不像个好心的客人,反倒是像尽职尽责的服务员。   妇人看到沉复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口道:“我的一支耳环找不到了,你能帮我找找看吗?”   “耳环?什么样的耳环?”   “用金线缠出的莲花耳环,”妇人比划了一下。   “那我陪您找找看,您刚才有去过什么地方?”沉复其实也不熟悉这个会场,他只是想要帮助这个女人,便弯着腰在地上找来找去。   “我刚才去了后门的花坛,您能陪我去那里找找看吗?”   两个人一同往后门走。   沉复在前,女人在后。   正因如此,他才看不到女人逐渐泛红的眼眶。   沉复寻觅无果,便开口询问:“您的那个耳环很珍贵吗?这块儿好像没有哎。”   女人哑着声音:“很珍贵。”   “是我的至爱送给我的,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女人望着沉复的背,泪水就这么滚落下来。   她曾经弄丢了这份礼物。   如今就在眼前,却也不敢找回。   沉复挠了下头:“啊,那我要不要多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人多口杂,”女人摇头拒绝,“我信得过你,就我们两个找找吧。”   “是金色的对吧,”沉复翻找着丛林喃喃道,“莲花,到底是什么样的莲花,我看这里好像没有啊......”   “你再仔细看看?我那个耳环挺小的,应该很难找,“女人招呼着沉复干事,但她好像又完全不急一样,问起了沉复的个人信息:“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我也不喜欢待在里面,太无聊了。”   “既然觉得无聊,又为什么要来?”   “因为——”沉复愣了一下,随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的爱人来不了,我是替代他来的。”   “你的爱人?”   “嗯。”   “他对你好吗?”   “很好。”   女人低下头,攥紧了自己的手包:“那真是太好了。”   “嗯?夫人你在说什么?”   听到“夫人”这两个字,女人一下子愣在原地,连笑容也渐渐消失。   “我说,我找到耳环了,就在我的手包里,你看我这个记性实在是太差了,”女人恢复了那副高贵矜持的模样,“辛苦你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女人转身离去相当决绝。   “夫人?”   再陪我说说话。   再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   不要走。   可沉复只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不敢追上去。   就像上次一样,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第85章   沉复也很奇怪自己这样的感觉,说起来其实有些挺不好的,自己已经是结婚的人了,为什么会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精神出轨?   沉复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是真的喜欢时霁,而且时霁也对自己很好,他们在一起的生活一直都很甜,为什么自己会——   太不要脸了。   沉复想到这里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不能,绝对不能背叛时霁。   要把这件事情忘掉,绝对要忘掉!   沉复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记忆从大脑里删掉。但是自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位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那并不是一种跟“爱”相关的感情,而是——   那种比爱情更加厚重,无数的诗人都会歌颂其伟大与无私。   沉复回了会场。会场内,颜一隐已经坐到了麒麟的腿上。他这个样子每次沉复都想感慨,完全看不出来这货居然是个攻。   是攻也就算了,还那么黏人。   怎么办?他也想那么黏着时霁,让时霁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好,只能哄着自己。   沉复想入非非的时候,拍卖会也就结束了。他一人回了家,时霁不在,自己颇有些无聊。   说起来自己也有些时日没有见过阮知年了,老师似乎是考虑到自己和时霁刚刚成婚,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刻,所以没有给自己安排什么课时。现在自己也不忙了,倒不如主动跟阮知年说说,让他给自己加几节课。   时霁回来的时候沉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时霁欣然同意。   其实时霁当然是不愿意放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去上什么甜品课的,他的蜜月期还没过完了!!不过沉复喜欢就随他去吧,而且,自己也想吃一吃瓜了。   上次听说阮知年和一对兄弟纠缠不清,时霁就起了莫大的兴趣。但奈何师叔对着自己总归是有着一些防备的心态的,可对着沉复就没有,倒不如让沉复送消息的时候顺带帮自己打听打听。   近日生活无趣,总得听一些杂文趣事来打发时间。   沉复迷迷糊糊地接下了组织派给他的重大任务。   他确实幸运,跟阮知年约好了时间,到了老师楼下后,刚好撞到了阮知年手下两只鬼坐在楼下嗑着瓜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   “哎呀,你来的正好,我们家鬼王可惹了不得了的——”   楚腰还没张口,阮知年就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感知到了沉复的气息, 特地出门来迎接,顺便让自己养的两只活宝闭闭嘴。   “老师,我带了自己做的蝴蝶酥,你要不要一起尝尝?”   阮知年对他没什么防备心的,总觉得这孩子乖巧听话。他侧身让了条道:“进来吧,刚好我煮了点茶。”   就在沉复路过自己身边的一刹那,阮知年一抬头,恰好看到了沉复脖子上的草莓印记。层层叠叠,新旧重合,也不知道是多少个疯狂的交合才能留下。   也是,年轻人,干柴烈火的。   感受到了阮知年的视线,沉复不好意思地揉了下脖子,遮住了吻痕。   “你和时霁算是稳定下来了,”阮知年没有回避这件事,“他应该待你很好吧。”   “嗯,很好。”   阮知年知道这些年沉复受了很多委屈,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倒了两杯茶,沉复自认甜品的技术得到了不少的长进,还没开口要夸夸,就听到阮知年自顾自地问起了他和时霁感情的问题。   “我想问你一件事,”阮知年的眼神无比坚韧,他从沉复走进这间房子时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问出这句话了,几番思索才终于问出了口,“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沉复知道他和那对兄弟的纠缠,就开口问道:“老师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倒是把阮知年给问住了。   他好像真的有一个喜欢的人。   最初开始招惹他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情劫。   时霁找到沉复,但当年还有诸多疑云未曾解开,阮知年想要尽快渡过情劫恢复鬼王之身。他与郁赫纠缠多年却未曾有任何结果,既然情劫是劫难,那所幸就让这段感情更狗血更复杂更不堪入耳一些。   哪怕没有什么感情,这么多年鬼王的尊严被郁赫摁在地上摩擦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所以阮知年睡了郁赫的哥哥,郁煊。   勾引郁煊并不困难,人类并不能抵抗自己的魅惑,只是第二天醒来,郁煊抱着自己温柔又轻巧地吻了自己的脸。   阮知年很难说清楚那个瞬间自己的感情。   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他是不需要爱的。   但就在那一瞬,阮知年一直冷漠的心狠狠地被那个吻给烫了一下。   后来啊,郁煊就缠了上来。   不知道是对郁赫这个私生子所作所为的不满还是真掺杂了那么一丝真情,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制造一些偶遇,送阮知年礼物。他比郁赫体贴,温柔,细心,哪怕在欲望宣泄之后,也会耐心地帮人按摩,放松腰部。   温柔乡,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哪怕阮知年无数次告诫自己这样在道义上算不得正大光明,哪怕郁煊有利用自己报复私生子弟弟的嫌疑,但阮知年还是不可控制地沉沦了下去。   “可我觉得爱就爱吧,”沉复想起自己最初遇到时霁的情景,“佛尊所说的情债,您应该是躲不掉的。”   “其实被人爱和爱人也是一场美好的经历,只要离开的姿态足够潇洒就好了,更何况这个世上,应当没有能伤害到您的东西了。”   那样不堪的郁赫都忍耐下来了,又何况是郁煊。   阎罗殿前情情爱爱风流鸳鸯债又不是没有看过,那样反复的情与怨都能波澜不惊地断案,自己堂堂鬼王,又何苦去怕一个人类捧出的心到底真不真。   阮知年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与旁人不同,大多数人恐怕只会劝我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之后往往是不甘心,在回忆里把那个人修饰得愈加美好,”沉复回答,“那不如就爱一场,梦醒了比什么都重要。”   但这样的告诫,只针对鬼王。   没有鬼王不能承受的代价,最差最差,忘川水洗干净记忆,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我知道了,谢谢你。” 第86章   自己得到了幸福,所以希望旁人也得到幸福。   沉复收拾东西回了家,还未到家,在楼下远远望见楼内的灯光,便觉得心安极了。   说起来时霁还挺喜欢吃自己做的蝴蝶酥的,应该多做一些储存起来,这样就不必看到哥哥因为没有蝴蝶酥吃时那失落的眼神。   最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学习,这样不行啊,要想办法撒个娇让时霁多和自己在一起。   沉复满脑子都是时霁。   或许是心有灵犀,所以才能在到家的时候,被时霁抱了个满怀。   随后便是黏腻而甜蜜的吻。   “又去找师叔了?”时霁有些吃味,沉复未免也太黏阮知年了。   虽然他清楚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沉复对自己依赖性很高,阮知年最近又困囿情劫的事情,但是想到小宝贝的一些时间被分给了别人,时霁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哥哥不喜欢吗?”   沉复准确地捕捉到了时霁的情绪,他太过敏感,尤其是在时霁面前。   “哥哥不喜欢的话以后我就少去,嗯反正甜点其实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也可以的。”   时霁伸手揽住了沉复的腰,然后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小口。   冷不丁地被咬了一下,沉复全身都像是被电流经过一样,征住了。   “谁许你这么做的,”时霁挠乱了沉复的头发,“你下次去见师叔的时候带上我就可以了,如果是上课的话就算了,我还没自私到让你为我放弃自己的爱好。”   “哥?”   沉复捏住了时霁腰上的衣物。   “哥哥为了我而吃醋,我好开心。”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又不愿意一直隐藏,用简单稚嫩的话语表达了出来。   时霁亲了亲他的脸:   “我爱你。”   三个字,足以道尽所有的情绪。   他爱着沉复,爱着可怜弱小又坚韧的他,也爱着撒娇耍脾气小心翼翼喜欢自己的他。   “哥你怎么突然——”沉复眼眶一酸,躲在时霁的怀里不好意思地蹭了蹭,“我也好爱哥哥,很久很久以前就很喜欢你了。”   “像梦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待在哥哥身边。”   那就像梦吧。   像梦一样,我们都不要醒。   时霁捏紧了手掌,想将今天白日里鼠王提到的事情尽数遗忘。   “您还记得当初天帝陛下让我们调查的邪祟吗?不瞒您说,自上次您大婚现场见过小太子时,我便觉得有些熟悉,仔细调查后方才察觉,小太子恐怕正是天帝追查许久的邪祟。”   “之前虽然未曾伤人,但前段时间出现过几起伤人的案例,这些人陛下您看看是否眼熟。”   沉复的室友,KTV的上司,孔雀族的金敷。   死去的人,都与沉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两位还好说,金敷的死状极其诡异,再联系到沉复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力。   看着眼前沉复天真无邪的模样,时霁已经不知道还能从他身上挖出多少秘密来。   但不管多少。   我爱你,是真的。   时霁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沉复的眼:“过去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也不是完全想不起来,只有一些很模糊的印象。”   似乎是为了讨好时霁,沉复努力地把自己能描绘出来的记忆碎片全都交代了出来。   “我记得有一场大火,又一个女将军,似乎是她带我逃出来的,我还记得在废墟里见到过哥哥,颜一隐我也有印象,但是——”   “没事,我就问问,”时霁拍了拍他的头,“别紧张,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沉复不好意思地蹭了下时霁的手:“或许哥哥带我多想想当年的事情,我就能记起来了。”   他的话提醒了时霁,当年在君子国内,颜一隐曾经和沉复交过手。   诚然师娘把唯一的儿子看得很紧,平日里不许外人随意靠近。但那时候的沉复,或者直接用鹤书来称呼,并不是师娘想看就能看得住的,   他到底带着小孩子顽皮的个性,趁着颜一隐不注意,咬了狐狸尾巴一大口。   气得颜一隐带着掌风掀了过去,还好自己就在一旁站着,护住了鹤书。颜一隐在此之前没有见过传闻中的小太子,又刚从孔雀明王手下活过来,整个人脾气硬得很,差点闯下大祸。   那个时候掌风离太子那么近,他都没有闪躲,看来师娘说的不错,鹤书的资质相当差。   可是——   那邪祟——   时霁深受唤出一块和田玉来,这玉经由能工巧匠雕琢,成就了一座宫殿模样。   “原先你我是师兄弟,又同是内门弟子,平日里虽然不怎么接触,但师父讲课的时候你总是会冒出来,要不你和我比试两下,说不定能让你想起来什么。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你的。”   “可以啊。”   “这是我的结界,可以隔绝外界的气息,”时霁凑到沉复面前,“能让我们好好地单独相处,今天我们试着看能不能找到过去的记忆。”   “不会被外界听到声音,也不会被外界影响,那哥哥,在这里面可以做的事情可太多了,”沉复凑上去咬住了时霁的嘴唇。   时霁加深了这个吻。   然后拽着沉复进了玉内。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这里,我想师父之前教过你很多东西,应该只凭肌肉记忆就能够唤醒。”   和时霁打架,这对沉复来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不过他说到底也是个男生,想起仙侠剧里那些舞刀弄枪的情景,也不免有些激动。而且之前他曾经见到过时霁和自己的身体对答,当时一袭白衣的时霁对他来说,当真是如同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玉内宫殿有个极大的比武场,时霁站在沉复的对面,伸手唤出了骨伞。   他打算动用真格,想看看隐藏在沉复身体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天资绝伦的师父师娘会生出资质平平的儿子?为什么面对颜一隐的掌风都不知反抗的沉复,能够成为邪祟,以那样怪异的方式杀掉金敷?   他的枕边人,到底是谁?   时霁持伞出手,霎那间掀起风云变色。   沉复应接不能,只能傻站在原地看着时霁,直到骨伞那尖锐的伞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身体似乎是本能地做出了闪躲的行为。   移形换影,最简单的移动法术。   但是,妖王的攻击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多开的。   时霁单手撑地,探海翻身白衣随肢体散开如同层层云海,就在他站直身体骨伞即将穿透沉复身体的那一刻,沉复空手接住了骨伞。   沉复自己也很惊讶,自己怎么能亲手接住时霁的武器。   “哥?”   “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趁着沉复愣神的空隙,时霁抓着骨伞猛地往前一刺。   就在这个瞬间,沉复的周遭突然出现一股莫名的“风”,那无色无味无形的灵力推开时霁的骨伞,时霁侧身闪躲,那风如同利刃,削去时霁身后玉宫围栏的一角。   极致光滑的切面。   那正是切掉金敷头颅的邪术。   时霁愣愣地回头望去,沉复已经晕倒在了玉宫的台阶上。   “沉复!” 第87章   太邪门了,实在是太过邪门了。   没道理在被以之教挖掉了有相神骨之后,沉复的身体内还能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来源,难不成那如此罕见的有相神骨,反而压制了沉复体内的灵力吗?   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体质?当年师父和师娘是不是隐瞒了自己什么东西?   原本时霁是打算让阮知年过来看看的,但突然想起沉复的体质如今还是个秘密,自己不能冒昧地告诉旁人,就算是阮知年也不能完全相信,便就此作罢。   好在沉复睡了没多久后就自己醒了过来。   “哥。”   视线逐渐清晰后,沉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时霁。   他伸手抓住时霁的手腕,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贴上去:“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刹,沉复看到了时霁的眼神,那冰冷的不带一丁点感情的眼神,让沉复觉得时霁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回忆起了时霁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君子国的太子资质平平,自幼年时期便被藏于深宫之中,哪怕是内门大弟子时霁也无法经常相见。   那么自己现在又是什么?   “什么走不走的,我不是在这里吗?”时霁捏了下沉复的脸,“怎么了,都睡了我了还一天到晚患得患失的?”   沉复没有说话,只贴着时霁坐起身子。   “说实在的你也把我吓到了,师父师娘以前跟我说你没什么天赋,我居然就信了,其实也能想通,师娘背叛了魔界,自然想低调做事,恐怕是出于这样一个原因,所以才隐瞒了你的真实能力的吧。”   这样的谎言,漏洞百出,但奈何只要骗过沉复就好。   时霁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之中的因果,只要沉复陪在自己身边,他怎么样都愿意。   若是真的天塌下来了,自己大小也是个妖王,大不了就扛着。   “是这样啊,”沉复因自己的怀疑而有些愧疚,“那就好。”   时霁摸了摸沉复的头,说起了别的事情。   ”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想办个演唱会的事情,经纪人那边已经开始联系场地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月初就能够定下来,”时霁亲了一下沉复的脸颊,“我希望那个时候,能够把你正式地介绍给所有人。”   告诉旁人,你是我于万千人海中寻觅而来的,唯一的爱人。   我在黄昏时弄丢了你,又在长夜漫漫中将你找回。   我们的缘分开始于一场演唱会,那就用乐谱和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作为这段感情的注脚。   “这一次,你不需要担心加班会让你错过到来的时间,也不需要求着保安让你进来了,你就坐在第一排,坐在我能够看到的地方,我想——”   “唱歌给你听。”   长长的情歌,我们慢慢地听。   到地老天荒,沧海桑田。   直到永恒与无尽。   沉复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双眼通红,泫然欲泣。   “这样好不好?”时霁拂开了沉复头上的碎发,“哭什么,我就不值得你奖励我一个亲亲吗?”   时霁的本意是逗一逗沉复。   但他哪里能想得到沉复有时候脑子就像缺了根筋一样。面对时霁的亲近与索吻,沉复开始——   脱衣服。   倒也不错。   这段时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阮知年的课程全部都被取消了。   沉复估计应该和郁煊脱不了关系。兄弟,NTR,不管是哪个元素都能够让沉复兴奋好久,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是阮知年的私事,沉复不敢多问怕惹他生气,又怕自己坏事,所以作罢。而时霁又因为对之前沉复体质的事情心有余悸,所以不再敢请旁人来教沉复,而是自己手把手单独传授。   虽然苦恼于学习,但是沉复喜欢天天和时霁腻歪在一起的时光。比起那些木头脑袋一般的老师,时霁更加赏心悦目,也更加好哄骗。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欺骗成功,但偶尔一两次摸鱼也让沉复心满意足。   更何况只要自己仰着头望向时霁,他就会低头给自己一个亲亲。   “陛下,您最近未免有些太过疏忽妖界事务了。”   连蒲苇草都忍不住小声提醒时霁这段时间有些像美色上头了的君王,为了美人肯拱手江山,荒废政务。   “我刚成婚,总得有蜜月吧,”时霁心里的小算盘敲得震天响,“堂堂妖王,蜜月总得比普通人要长些吧,再说了,你可以去找颜一隐啊,他高低也是个大妖。“   于是那只扭着胯,喝着威士忌在酒吧里蹦迪的狐狸就这么被自己的师兄给出卖了。   颜一隐很恨地咬了下手绢,气得在心里咒骂了师兄好几百遍。   死孔雀,祝你阳痿!祝你早泄!祝你迟早有一天变成太监!   “哥哥你如果很忙的话不用管我的,”沉复从被子里探出了个脑袋。   一大早收到了来自颜一隐的疯狂的短信轰炸,沉复总算弄清了时霁那些空闲时间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爱黏着时霁,却也无心让时霁因为自己而为难:“我自己跟自己玩也挺好的。”   “咱们把颜一隐捡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再说了,最近麒麟又不在人界,他天天喝酒泡吧蹦迪的,如果给麒麟戴绿帽子咋整?我已经把天帝得罪了,如果再得罪麒麟,到时候可就收不了场了,从小里说我这是为了他俩的婚姻生活好,往大了说,我这是为了三界的和睦相处你知道吗?”   时霁说的有理有据,又在沉复脸上亲了好几口,把人给亲得不知南北东西。   沉复晕乎乎的还就信了他的鬼话。   妖界的工作好躲,但人界的工作就不好说了   时霁计划着要在演唱会上的告白,所以这段时间都扑在了工作上。   除了练习那些为了演唱会准备的歌曲,时霁还需要准备舞蹈。孔雀一族擅舞,这对时霁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舞蹈老师多少带点苛刻,对时霁指指点点。   “哥哥,跳舞要带感情的,这个舞蹈很sexy的,时霁你的眼神能不能性感点?”   时霁倒也不是说有意在糊弄人,是他真的不是很理解舞蹈老师说的性感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就两只眼睛嘛,咋还能看出那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奇奇怪怪的。   又试了一两次,老师还是不满意。   直到,沉复走进了舞蹈教室。   他是来送水的,当然也是借着送水的名义过来跟时霁打个招呼而已。   两个人的关系不是秘密,其他人见到沉复进来也都自动退让,把时霁身边最近的位置留给他。不管背负着怎样的恶名,不管私下是怎么将沉复描绘成不知廉耻的贱人。   但沉复是时霁的人,目前看来还很得宠,在这一点上大家心照不宣。   时霁倒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对沉复动手动脚,他只是接过水,随意说了两句嘘寒问暖的话。   在这一点上,时霁相当招人喜欢。   尤其是沉复的喜欢。   他见过太多金主当着外人的面对着自己的小情人动手动脚以此来宣誓自己对玩具的支配权,但时霁每次的举动都恰到好处,又有风度,又不会显得太过疏远。   “你坐会儿吧,我这儿还有得等。”   时霁提议让沉复坐在一边,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在这里等着自己。等会儿弄完了,自己就带着沉复去附近一家餐厅尝尝新出的菜式。   “嗯好。”   沉复乖巧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看时霁休息够了,舞蹈老师拍了下手。   “休息结束,我们再试一遍吧。”   这一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孔雀吗,都是在爱人面前喜欢开屏的生物。恨不得把自己的吸引力和魅力统统摊开,舞到爱人面前。   眼神,动作,神态。   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所谓人们口中常用的形容词“性感”。   他确实性感。   几乎完美的长相与得天独厚的嗓音,常年习武的身体做起舞蹈动作举重若轻。沉复想起时霁与自己比试时的探海翻身,那白色的裙摆与长发于玉色的宫殿前旋出完美的圆弧,那几乎就如白山茶一般美丽高贵,不染尘埃。   只是比起白发的时霁,黑发的他则更像人界的精灵。   引诱着无知的少年坠入迷雾。   舞蹈老师鼓起了掌,他赞叹着时霁的舞蹈和眼神,只是舞蹈老师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沉复身上,他仿佛已经明了了时霁突然转变的原因。   “还需要再来一次嘛?”   时霁的声音就像是在下逐客令。   “不用了不用了。”   “老师你明天再过来一趟吧,已经很晚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时霁笑着赶走了舞蹈老师。   他想每个人都会喜欢下班的。   送走人,关上舞蹈教室的门。   “哥哥刚才跳得好棒哦,这是演唱会的节目嘛?还在彩排?到时候会有伴舞吗?哎我要是会跳舞就好了,我想给你当伴舞——”   话还没有说完,唇就已经被咬住。   “宝贝,”时霁的脸上浮现了红晕,“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但是——”   “我好像发情了。”   大夏天的你乱发什么情啊!!!! 第88章   “雄孔雀大多在3月份进入繁殖期,日出以及日落时会发情,在求偶的时候,雄孔雀会围绕着雌孔雀转圈开屏,如果雌孔雀同意,就会进行交配,交配时间5~10秒。”   沉复趴在床上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翻弄着百度知道。   他现在只想抓着时霁的衣领问他:“你不是应该三月份发情的吗,现在乱搞什么鬼!”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时霁又不是一般的孔雀,而且上面还说孔雀每次交配只有五到十秒,时霁就——   哎。   沉复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确实喜欢时霁,也喜欢和时霁做爱,这本身没有什么讨厌的。   但是在繁殖期的时霁未免有些太过喜欢那些珠宝了,喜欢就算了,还喜欢往自己身体里塞。   昨天晚上沉复实在忍不住了,气冲冲地吼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往你自己的几把里面塞!”   “宝贝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他哪里知道时霁的人身是修炼得来的,身材样貌都可以随着喜欢调节参数,于是乎,沉复又被压着干了个爽。   今天一整天腰都疼,疼得睡不着只想躲得远远地,离时霁越远越好。   但他又哪里舍得真正地去跟时霁闹脾气,于是选择在可以亲嘴的时候,只亲了他的额头。   时霁能get到自己有点生气了的这个点吗?他当然不能!   他只觉得自己的宝贝好纯情啊,好可爱啊,居然喜欢亲自己的额头!   实在是太可爱了。   于是他亲了回去,亲的还是嘴。   这一来二去的,沉复的报复根本就是虚无。   甜蜜过后,沉复喜欢靠在时霁的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就十分美好。   沉复定了起床的闹铃,这会儿叫得够呛。他被圈在时霁怀里,想要伸手去关闹铃的时候,时霁的左臂已经探了出去,关掉了那烦人的音乐。   只是他左手没有无名指,操作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   沉复看着时霁的手掌,心里酸酸的。   他知道对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来说,这样的伤口会是多大的心结和烦恼。这不仅代表着时霁曾经面对孔雀明王的卑躬屈膝,更是他童年时期,家庭破灭,父母离散的证据。就想时霁曾经说过,他恨着孔雀明王的同时恨着自己的父亲,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赌局,为何一定要上当,为何不肯相信母亲的爱。   “哥,要不把我的神骨给你一截,把这手指补上。”   “你疯了?”   时霁抽回了手,撑着身体望向沉复。   “你知道你身体里面只有多少神骨吗?以之教挖你神骨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心疼,如果连这点神骨都没有的话你会死的,我把我的挖给你还差不多!”   他的声音很重,像是刻意如此让沉复意识到他的发言有多危险和可怖。   “但是一根手指的量——”   “你给我闭嘴!”时霁扯住了沉复的手腕,这孩子到底要有多傻,才能轻巧地说出这种话,“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再说了,你的神骨只能补我缺失的神骨,但当时我是把整个手指都砍了下来,怎么,你要把你自己手指的骨头砍下来给我吗?”   意识到时霁真的有点生气了,沉复赶紧改口自己错了。   他当然不会真的去砍自己的手指头,在沉复的认知里,时霁不喜欢有缺陷的东西。   “你能不能把你自己看得重要一点——”   时霁本想就着这件事好好教训一下沉复。   毕竟沉复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通过伤害身体的方式来讨好自己了。时霁喜欢他爱的热烈与温柔,却也真的担心有一天沉复真的会走向歧途。   他还没来得及把教训的话说完,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有人来。   透过气息,时霁敏锐地捕捉到是阮知年的气息。   他吩咐蒲苇草去接待客人,自己则和沉复去洗漱换衣服。   阮知年坐在门外,望着给自己递上碧色茶汤的师侄的好下属时,他便意识到自己来的不巧。确实不请自来又没有打任何招呼,估计是打扰了那对小情侣的缠绵。到底是年轻力壮,还能做到白日宣淫。   事实也正如阮知年所想的那样,沉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红晕,时霁则牵着他的手,倒是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两人都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上还沾染着些许水汽,一看就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望见阮知年的样子,沉复一愣。   沉复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阮知年,他穿着那身鬼王的装束,只是发丝散乱,衣装也破碎不堪,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啊?”   阮知年来得匆忙,所以没有整理衣服,低下头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如此狼狈。他并非刻意如此,而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太需要人帮忙了。   不过穿成这样于礼数不合,他随便施了法,恢复了以往的装束。   “有些事情,我需要时霁你帮帮我。”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阮知年的。   但故事的开端,只有一句话。   他恋爱了。   在那对相貌差别不算很大的兄弟中,阮知年选择了哥哥郁煊。   最初的时光中,他们过着与普通的情侣并无差别的日子,郁煊会带他去逛街,去看电影,从没品尝过爱意滋味的鬼王,在小小的人类身上看到了。   “那是我还怀疑过,自己明明修的是无情道,为何会那么容易动情。”   但是爱,让阮知年忽略了其中的不合理。   他只沉醉于爱情的滋味里,当作这一切不过就是顺势而为。   直到有一天,在一家餐厅吃饭的时候,郁煊咳嗽了两声,拿开纸巾后,嘴角多了一丝血渍。   鬼都是嗜血的,阮知年怎么可能认不出血的痕迹。   他借口去上厕所,被阮知年抓住了手腕,鬼王质问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郁煊才交代了实情。   他很快就要死了。   “从我第一次在弟弟身边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只是我注定短命,不敢奢求而已。”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奢求?”   “他对你不好,知年,我想让你开心。”   那是鬼王第二次落泪。   第一次,在师姐告知自己“我们没有哥哥了”的时候。   师兄惨死,师姐生死不明,他在这空旷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他记得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三月春汛,流觞曲水踏歌而回,仲夏观月,他听师姐说起魔界的习俗,师姐骂天界繁文缛节,师兄说魔界粗俗不堪,他就站在中间递上仙草冲泡的茶,劝两人消消气,秋天的时候他们会去看枫叶,冬日的时候会把雪团成棉花糖吃下去。   那个时候,他明明修得是无情道,却很快乐。   很久没有那样地笑过,闹过了,最近这种熟悉渐渐回来,但却被告知了郁煊的短命。   但好在,他是无所不能的鬼王。   对人界的生死可以插手,虽然不能违抗天规天条,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终究能找到一些可操作的缝隙。   不打紧的,先看看生死簿上,他的寿命还剩下多少年。   可是——   他无法在生死簿上找到郁煊的名字。   阮知年开始怀疑郁煊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两个人睡了一次自己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为什么每次和他见面都有种熟悉且想要落泪的感觉。   被疑惑和未知塞满,阮知年开始不受控制地怀疑起了自己的枕边人,他想要去质问郁煊,可回到人界的时候,才发现郁煊已经进了医院。郁家人哭成一团,像是哭丧。   医生说是不治之症。   等到夜晚,守着郁煊的家人也熟睡过去,阮知年才用法术隐身,偷偷来到了郁煊的身边。   他不想在郁煊最后的时间里给他造成混乱,他们的关系就这样藏着就好。   只是郁煊睡在白色的床单上,如同被雪掩藏的尸体。   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血色,呼吸也是那样的无力,他命不久矣的模样让阮知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问题了,只能紧紧地攥住郁煊的手。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有了软肋,有了无能为力。   有了疑问,却还是要自己骗自己。   “不要死,我没办法为你续命,你在坚持一段时间,我想办法给你找具别的身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这一次,他连鬼王的身份都不想伪装了。   他救了王和染,救了楚腰和绿韵,他一定能救郁煊。   借尸还魂,续命长生,他不在乎天规戒律,他只想要爱人能活下来。   哪怕不能作为人类活下去,就当自己身边的怨鬼,他养了好多,不介意再养一只。这样正好,他们能够长长久久。   终归都有方法的。   只是,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   床上的郁煊毫不在意阮知年的话,他就像早已知道了爱人的真实身份一样。郁煊深吸了口气,像是调动了全身的精力询问阮知年:“这段时间你过得开心吗?”   只是这句话,让从来无情无爱的鬼王,经历了生命之中的第二次落泪。   他抓住了郁煊的手:“我很开心。”   “那就好。”   “你开心就好。”   他闭上双眼。   失去温度,失去心跳。   在俗世,人们管这个,叫做死亡。 第89章   ——“我要去佛界。”   阮知年道出了此行来找时霁和沉复的目的。   他翻遍了整个鬼界,将奈何桥与黄泉路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任何郁煊的踪影。不在地府内,也不再生死簿上,那就一定并非凡人。   自然一切自佛尊起,那么佛尊一定知道答案。   “时霁,你告诉我,该如何上佛界。”   “众生之内,只有你知道的。”   确实,当年只有时霁曾经以妖怪之身进入了佛界。   这源于他的母亲是孔雀明王的妹妹,年幼时期曾谈起过当初为了孔雀明王能够成为佛母的原因。如今母亲与孔雀明王皆已经消散于世间,那确实除了诸佛之外,知晓这个方法的人恐怕只有自己。   他可以与阮知年分享这个秘密,只是——   “师叔,入佛界需要爬上二千八百多级天阶,之前你修的是无情道倒也还好,如今你动了情,那每一级台阶都对应了一道光鞭,只要有情,就会被那鞭子抽得献血淋漓。”   阮知年明白,佛界是圣地,并非人人可入。   需要抛却三千烦恼丝斩断红尘的智者才能寻求道佛尊的点化。   情爱只会污染那片土地。   “你能受得,我也能。”   时霁当年,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那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差点让他神魂俱灭。   可那时候他被恨意蒙蔽,神魂俱灭算什么,肉体上的疼痛又算什么?   但是时霁不知道,郁煊值不值得。   因为受过苦,所以才心有余悸,所以才想让阮知年冷静一点,去考量那个人是否真的值得高高在上的鬼王低下头。   “不必担心我,你们两个加起来还没我年纪大呢,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阮知年看懂了沉复眼神里的担忧,他伸手拍了下沉复得肩膀。   看他心意已决,时霁叹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全盘托出。细节确认无误后,阮知年跟两人道了别。   沉复想追上去却被时霁拉住。   “别去了,师叔有自己的路要走。”   沉复也知道,自己就算追上去,恐怕阮知年也只会坚定地去完成想要做的事情。   “那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关注下老师,我怕他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   “我会的,”时霁摸了摸他的头,“放心。”   时霁虽然不能进入佛界,但他到底是妖王,·天下妖怪没有不听令于他的。佛界灵山白毛老鼠精常于佛界听经,她多年前斩断情丝,如今无情无爱,往返佛界不受阻碍。也亏了她,时霁才能得知阮知年在佛界的经历。   三日后,时霁叫了老鼠精过来,听她给自己唱大戏。   “哎呀呀,话说那鬼王遍体鳞伤,爬上了那天阶,求一个情果,可叹那世间情人儿,终究是合少离多。”   老鼠精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说话拿捏着腔调,就差给她整个醒木,来把折扇,在茶楼里搭个座儿,当个说书先生了。   “且听佛尊问道,你可记得当年夜焚之乱,是谁护你周全,且看鬼王垂眸蹙眉,一言不发。”   那百千年前,地府的主儿还是后土娘娘,一门收了三个徒弟,天界玉微,鬼界知年,魔界蘅雾。   “错错错!”老鼠精敲了三下桌子,“这里还有第四个人,乃是蘅雾帝姬带来的书童跟班,魔界皇子夜焚。”   “你说的不对啊,皇子怎么能是跟班和书童呢?”沉复把手里的蛋黄酥喂给了老鼠精。   “孺子可教啊,”老鼠精囫囵吞了口蛋黄酥,“那夜焚皇子可是见不得人的妾生子,身世不可考,但传闻老魔尊对这个儿子厌恶至极,恨不得当场掐死。夜焚生性顽劣,又缺少管教,那可是偷鸡摸狗,无恶不作。就因为玉微真人曾因他偷盗彼岸花仙子的珠钗,罚他三十鞭,他夺位成为魔尊后,对玉微真人——”   老鼠精尖叫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捂着脸害臊:“当着男人的面,人家不好开口。”   沉复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时霁。时霁清了下嗓子:“你们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继续说。”   “彼岸花仙子也被报复,被他命令用珠钗挖掉了眼睛!还是逼迫彼岸花自己动的手,”老鼠精一边说一边哆嗦,“他可真是残暴至极啊残暴至极,罗刹厉鬼都比不上他三分。鬼王陛下虽未曾与其有过正面冲突,但奈何是真人的师弟,也受到了牵连。”   “那我母亲呢?”   沉复寻思如果夜焚真的搞什么仇恨连坐,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   “师娘当时在魔界比夜焚有威望多了,他不敢轻易动师娘的,”时霁握住了沉复的手,给了他一点勇气。   老鼠精歪着头,趁两人不注意,咬了一口蝴蝶酥。   吃糖糖。   小老鼠眼神露骨,一瞬间就脑补了一些不得了的内容。   呀,妖王陛下有尾巴,尾巴可以塞进——   嘿嘿嘿。   沉复看到小老鼠那暧昧不堪眼神,吓得赶紧收回了手:“能......能能......请你继续说吗?师父到底怎么样了?”   小老鼠又喝了口奶茶,别的不说,妖后的这个手艺是真的不错。   看沉复着急了,小老鼠不慌不乱地讲起:“那故事就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说啦,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而在山下住着一个砍柴的少年和他的娘亲。”   父亲早死,少年靠砍柴养活母亲。   砍柴每日赚的铜钱不多,还要被当地的财主克扣,但少年与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虽然清贫倒也满足。   只是穷困的人啊,就跟那摇摇欲坠的危楼一样,终究承受不了半点风霜,母亲生了重病,少年变卖了家里所有的钱财都不够抓药的钱。无奈之下少年铤而走险去克扣自己的财主家偷了一贯铜钱,买药时被药铺老板识破,那老板当即报告给了当地的财主,财主将人拖走好一顿暴打。   遍体鳞伤的少年没了钱,母亲快要没命,天又大雪,他跪拜诸神求以命换命。   以他的阳寿续母亲的阳寿。   天底下最真诚的孝道,却换不来诸神的怜悯。   少年磕破了脑袋也无人理睬,就像这个世界上财神只照顾有钱人,命运只偏爱纨绔子弟,偏生对穷人的苦痛无动于衷,还要骂他们这些贫苦人“偷钱,我打死你这个没爹娘的狗东西”。   可不可笑,他起早贪黑砍柴,钱全都被财主克扣,如今连救命钱都掏不出来。   他恨这世间的不公,他恨神明无爱。   为何母亲日日祭拜,却无一神低头。   就在少年失魂落魄之时,终于有一位神明睁开了眼。   年少稚嫩的鬼王抱着胸,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可以实现他的一切愿望。   “众生于死面前都是平等,你这一生宽以待人,勤勤恳恳,你娘亲操持家务,本分朴实,本王赏你母亲三十年寿命。”   少年跪在地上,看着快要被雪埋葬的母亲起死回生。   他对着鬼王拜了又拜,那是鬼王第一次受到人类祭拜与崇敬,倒也不错。   只是年幼的鬼王哪里知道,擅自修改生死簿乃是大忌。不久后土大帝翻阅图册发现篡改,勃然大怒。   “当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凡人自有凡人的规律,你为什么要干预!”   “若神袖手旁观不公之事,那您凭什么受香火供奉,凭什么受三拜九叩!”   大帝一巴掌扇在了鬼王脸上。   “你可知道你犯的罪足够你在华山之下被压五百年!天规自古如此,岂是你能随意篡改的!”   于是乎,大帝收回了少年母亲的寿命,并抓来了少年,让少年的灵魂承受割肉之苦。   千刀万剐,刀刀割开了骨头。   少年没有作声,只是在黑漆漆的阎罗殿里,鬼火跃跃,却找不到那个自称神明的人。   这就是神明吗?享受着人类的供奉,却不肯赐予任何的怜悯。   自己求来的续命,却是违背了天规天条。   难道天条就是要看恶人长命百岁,善人走投无路吗?   这神有什么好拜的?   这世间又有什么好待的?   “少年本应该坠入畜生道,只是继位后的夜焚无意发现他,将他从阎罗殿带走。”   他看中了少年的怒火,对上位者,对神明,对那些自视清高者的怒火。   他喜欢这样的魂魄,所以他把少年炼成了厉鬼,给了他无上的力量,封为自己身边的鬼画将军。   只因少年眉目如画,便有了这样的称呼。   等魔尊夜焚横扫三界,屠杀了后土之后,他便找了个理由扣押了鬼王知年,然后将鬼王送到了鬼画将军的床上。   他怎么对待玉微的,他就想让鬼画将军如何对待鬼王。   ——“你的痛苦,源自知年的能力不足。他给了你希望,又让你绝望。”   所以虐待他,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来偿还你和你母亲的血债。   “可惜啊,鬼画将军,从来都不是他。”   老鼠精抹了下眼角的泪,哭哭啼啼地说道:“鬼画将军哪里肯伤害自己的恩人,他只把鬼王藏了起来,让魔尊误以为自己在折磨他,实际上人家心疼着呢。只是魔尊终究还是发现了,杀了鬼画将军,将军临死前把鬼王藏在了魔界深渊,那里是魔尊母亲的葬身之所,后来是帝姬将鬼王找了出来,将军临死前清除了鬼王的记忆,让他不要再记得自己,可惜了一对有情人啊,就这么被拆散了~”   “那师父现在在哪儿?郁煊又到底是谁?”   “啊这个吗?”老鼠精抽了下鼻涕,“鬼画将军的一丝魂魄飘到了灵山,被佛尊收下,佛尊感念他痴心一片重情重义善恶分明,就让他转生去了,不仅如此还让鬼王追随他,与他再续前缘。”   故事,有了圆满的结局。   灵山之上,佛尊伸手摊开掌心,黑核从他的掌中飘然而至。   随后一个墨绿色的身影纵身一跃,朝着黑核坠落的方向一同——   坠落。   ——“小哥,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声,魔尊陛下的母亲就葬在这里,他不敢挖深渊的。”   ——“不要走,我们一起躲在这里。”   ——“不行啊,如果我不回去,他会怀疑的。”   ——“他那么对待师兄,他折磨死了那么多生灵,他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的!”   没有人不知道夜焚的残暴,没有人不清楚夜焚的手段。   这一走,就是一去不归。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就去人界隐居,我们一起抱着梨膏糖,去看烟火。”   我们对彼此的承诺,其实从没有兑现过。   就像你答应我会救我母亲,就像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   可是我啊,还是想有一天能够带着你去看烟火。   在空中只维持一秒的,濒死的绚烂与美丽。   然后我会抢你做的梨膏糖,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那股子药味,虽然糖很甜,但是药味儿总会让我想起母亲临死前连一碗药汤都喝不到。   但是你喜欢就好,我可以慢慢地嚼,慢慢地习惯。   那墨绿色的身影终于靠近了黑核,他们紧紧相拥,两人一同摔落在荒漠之中。   “为什么不恨我?”   同样的问题,魔尊夜焚杀死郁煊之前也曾问过。   为什么不折磨他,为什么不废掉他,为什么不恨他。   为什么不像自己对待玉微那样?   “我怎么恨啊,漫天诸佛无视我的恳求与祈祷,只有你给了我回应,只有你给了我希望。后土大帝降下惩罚时,也是你替我承担。你说我应该恨你,那你告诉我,我是该恨你善良,还是恨你温柔?”   阮知年攥紧了他的衣领,然后慢慢放开。   记忆纷至沓来,他尚有些不太习惯。   身形不稳,跌落在了鬼画将军的怀里。   在无数的记忆之中,他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一个:“你母亲的魂魄,我曾放在了长生殿养着,算一算再过些年就可入轮回,哪怕不入轮回,就在我阎罗殿内做一个小鬼差也足够。”   “回来,回到我身边,好吗?”   “好。”   他对他的承诺,终于兑现。   荒漠之上,万顷星光。   他捉住了阮知年眼角混着星辰的泪。   像是又一次抓住了自己的,灿若繁星的神明。 第90章   沉复再次见到阮知年的时候,他的身边带着郁煊。   两个人算是终于厮守,这会儿也正式浓情蜜意的时候,只是他们两个到底是成熟了些,没有炽热的眼神,没有肢体的接触,甚至连走路的距离还同之前一样。   只是同色的领带,代表了隐秘而缠绵的关系。   过往的记忆一点一滴被揭开,这早已经不是夜焚的年代,他们不必再东躲西藏,不必再伪装势不两立。郁煊被佛尊带走后养在灵山的神树下,对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阮知年慢慢地讲给他听。   两个人的生活就像是小巷里的茉莉清茶,平淡且馨香。   “帝姬成婚了?”   “对,她的孩子现在是我的徒弟,说起来那小孩也是命苦。”   “我能见见他吗?”   “你见过的,上次晚宴上跟在我身后的小徒弟,还有一次你来我家——”   “沉复?”   “对,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那必然是因为嫉妒与误会所以偷偷调查过。   说起来郁煊还知道自己的弟弟,阮知年的前男友好像误会了阮知年的偷情对象是沉复,还闹出了好大的风波。   “我能见见他吗?”   郁煊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连忙补充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帝姬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与阮知年不同,阮知年对待魔界,只有彻底的恨。   但对郁煊来说,这份情感更加复杂。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当年确实是魔尊夜焚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给了他接近阮知年的可能。   如今魔界式微,他便想看看这魔界皇室最后的继承人。   阮知年知晓他的痛苦。   自己也不再只是当年那个急躁不计后果的少年了。   “我肯定要带你去见他的,魔界在夜焚死后就一蹶不振,沉复的性子我知道的,他安静单纯,我不希望他卷进魔界——”   “我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他郁煊,说到底不过是魔尊夜焚养的一条狗而已。   阮知年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没有说话,暖意在掌心传递。   沉复见到郁煊和阮知年的时候,脸上就刻满了两个字——八卦。   “老师,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阮老师,我要随多少份子钱,我和时霁是写一个名字吗?”   “结了婚了是不是不可以当伴郎?”   郁煊总算是明白阮知年所谓的单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小孩好像对人一点都不设防啊,而且一点都没有魔界众人的狡诈与阴郁。   但他不知道的是,曾经的沉复与魔界之人并无不同。   他也曾经阴暗,孤独,自怨自艾,是时霁改变了他的生活,将光照了进来。   “啊对了,你们在一起了,那——”沉复的眼神有点闪烁,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小激动,“阮老师,那个,郁赫——”   他确实对吃瓜非常感兴趣,只恨阮老师最近没有带上那两个小鬼,不然自己肯定要秀一秀充实丰富饱满快乐的性生活以及打探一下阮知年的八卦。   “那个啊——”   阮知年下意识地看了郁煊一眼,没想到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个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就是......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阮知年其实忘了那个渣男。   是真的忘了,谁记得他啊。   阮知年只顾着跟郁煊甜言蜜语,缠缠绵绵去了。而且当年两个人在魔界过得相当苦,连眼神都不敢触碰就怕被夜焚发现端倪,如今能相爱了,自然要把当年欠下的都补回来。在一起三四天,一半的时间在床上,另一半的时间在郁煊怀里。   两个人也商量过到底要怎么办。   郁煊明面上还是郁家的大少爷,这点上郁煊不想改变,他太渴望一个家庭了,尤其是郁家老爷子对他很好,他不想惹老人家伤心。他装作是不想因为身体原因拖累家人装作离家出走,但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修行的和尚给自己念了经文,自己便想开了,所以回了家。神奇的是,自己多年顽疾居然好了。   反正这种大家族多少都有点迷信,应该不难骗。   郁家老爷听说之后,直接高呼“菩萨保佑”,眼含热泪地说从此要吃斋念佛。母亲抱着儿子哭了好几场,至于父亲,就当他死了吧。出轨的男人,郁煊对他没有多少感情。   从头到尾其实郁煊也没顾上自己的那个私生子弟弟,但也明了一旦自己身体好了,那么郁赫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不过转头郁煊就把这事忘了,因为鬼王他翻窗户爬了进来。   两个人抱着亲了好一会儿,一个是厉鬼,一个是鬼王,本质上都是贪欲驱使的魂魄,天雷勾地火,衣服都没脱就滚到了一起。   阮知年那天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非要给郁煊口。   郁煊看他那么主动也没拒绝。   但是尴尬的事情来了,两人干事到一半,有人敲门。   郁煊捏着阮知年的头发,手一紧,压了声音问道:“谁?”   “大哥,是我。”   草,这是什么,正房上门抓小三?   刺激。   郁煊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视线落在了阮知年身上,他摆着口型问:“怎么办?”   阮知年是个不带怕的,狗男人当初怎么对待自己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家暴,出轨,冷暴力,这人可占了个全面。   管他呢?反正他现在也不重要了。   可门外的郁赫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我想和大哥聊一聊。”   郁煊回答:“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聊的吧,天已经晚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我知道大哥不喜欢我,也看不上我这个私生子的出身,但是大哥不必对待我像赶一条狗吧。”   “我没有那个意思,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弟弟,只是我今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   门没有锁,郁赫就拉开门走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且差点一头撞死的画面。   阮知年跟没事人一样擦了下自己的嘴角:   “哟,晚上好,我的男朋友。” 第91章   “然后呢?”   沉复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   他想听那个,众所周知的,渣攻文学标准配置的——   火葬场。   “没有然后了,我就擦了下嘴跟他说你好啊。”   确实能有什么然后。   论力量,他能打得过鬼王和鬼画将军?论权力,他不过是个浪荡不羁的私生子而已,郁家能为他得罪自己的宝贝大儿子?   他确实没有任何胜算。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曾以为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人,给了自己心口最脆弱处戳了一把刀。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阮知年!!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的吗?”   那个时候,郁赫望见阮知年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哥哥。   他没有回应自己的质疑,他只想和大哥解释清楚他们的关系。   原来喜欢,也会变成不喜欢。   是啊,其实是这样的,只是他太过自负,以为足够聪明,有手段,能够把阮知年玩弄于股掌之中,以为他会永远甘心当自己的秘密情人。   “我们这么多年都在一起,比不过郁太太这个头衔吗?就因为我大哥身体好了,他可以接管整个家族了,你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床——”   郁煊一巴掌打在了弟弟的脸上。   “我认识他比你更早,”郁煊冷着脸望着自己的弟弟,“他跟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他!”   好像确实是的啊。   很久之前,自己还是那个小县城里被人耻笑的私生子的时候,阮知年就喜欢跟着自己了。   他是个好学生,和自己这种只知道混世打架的人不一样,他会穿着干净的书包,他会站在领奖台上,他会和老师有说有笑。   但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就偏偏喜欢自己?   或许就是那种下贱的劲儿吧,不喜欢好的,就喜欢烂到骨子里的。   所以自己也喜欢折磨他,打他骂他,撕烂他的作业,让他不敢回家,还总是变着法的嘲笑他。   可怎么就是赶不走?   那么干净,那么优秀的阮知年,就是喜欢自己,多好啊,说出去多有面子。   更何况自己本就看不惯那些好学生,一点点流言蜚语,一些见不得光的照片,他毁了阮知年一辈子。   真好,从那天开始,自己就变得幸运了。   被郁家接走,成为了大少爷,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没想到阮知年又跟了过来,其实也不错,留着他在身边他就不会把过去那个恶贯满盈的自己交待出来。而且这么多年自己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安安静静的,一转身就能看到。   人们总说不懂事的男孩喜欢扯女生的头发引起注意,可自己就算懂事了还是喜欢欺负阮知年,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离开。再过分一点,再粗暴一点,他只会那样看着自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一样。   对啊,他不会因为钱离开自己的,他们当初相遇的时候,自己可是个人人唾弃的私生子。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忍受不住要离开了,明明最近忙着订婚没有再对你动手了,明明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了。   在得知郁煊身体恢复,自己有可能会被踢出局的时候,其实郁赫还没有那么绝望,反正他有阮知年,阮知年会养他一辈子,就算永远不工作花天酒地,闻名遐迩的甜品师也一定能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   可是——   “我没有喜欢过你,我想我愿意跟在你身边,只是因为你和郁煊长得太过相似了。”   阮知年曾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选择郁赫,他恶名远扬确实是一方面,但现在回想起来,更多地原因可能是自己错将郁赫认成了郁煊。   他抓着郁煊的衣服。   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席卷了阮知年。   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心口戳了一把刀。   这可比杀了他有意思多了。   但是,也挺无趣的,和郁赫的纠缠让自己错过了郁煊。   阮知年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恋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我知道。”   那双眼神,充满爱意的眼神,是郁赫从未在阮知年身上看到过的。   他一点都不怀疑阮知年的话,那双眼骗不了人。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只是替代品而已。   像小丑一样,从所有的舞台中谢幕。   来到郁家之后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是他太蠢,把梦当成了现实。所以没有任何规划,只肆意地享受着这一切,人脉,知识,什么都没有积攒下来。   他突然想起有一天晚上自己闹着要吃马卡龙,大半夜把阮知年从床上喊起来让他给自己做。   阮知年没有任何怨言,做到了凌晨三点半,包装好开着车送到了距离很远的城西。   那时候自己搂着新认识的小姐姐,慵懒地看了一眼阮知年手里的盒子。   “谁啊这是?”   “我们家厨师。”   自己把盒子抢了过来塞到了小姐姐手里:“尝尝看,很好吃的。”   “谁要大半夜吃甜食啊,会长胖的。   “那就不要了。”   那时候自己多潇洒,把阮知年的真心当成了可以随意践踏的野草。所以可以轻巧地把他忙了一整晚的成果,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到了垃圾桶里。   郁赫转过身,离开了大哥的房间。   他突然很想知道,那天晚上的马卡龙是什么味道。   可是他找不回来了。   那些被自己丢掉的甜品,还有真心。   郁煊望向了郁赫的背影,他伸手紧紧抓住了阮知年。   其实当他第一次在郁赫身边看到阮知年的时候,他体会到了那种名为心碎的感觉。   温文尔雅的男人跟在自己的弟弟身后,温顺得像是调教好的小狗。   他觉得很痛。   阮知年不应该是那样的,他应该骄傲,应该自负,应该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自称为“无所不能的神明”。   那时候的郁煊都要放弃了,他无所谓再来一世能否再续前缘,他只想看这个人幸福。   但好在,最后兜兜转转,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没喜欢过他,我发誓,我天天都想杀了他,是佛尊自己不说清楚的——”   后面的话阮知年没有说下去,因为被郁煊吻住了唇。   --------------------   你好,那个,打扰一下。   阮知年刚刚口过啊!!!不要亲亲了!!! 第92章   沉复看着,心里甚是甜蜜。   阮知年有了可以携手终生的人,沉复也算放下了心。   生活又回到了之前那样不紧不慢的节奏。   “说是情劫,我看老师好像也没损失什么吗?”沉复闲着没事地时候圈住了时霁的肩膀,跟他打听着天界佛界的规矩。   “你不了解,师叔修炼的是无情道,如今动了情,那一身功力恐怕是保不住了,虽然还能以鬼王之名领导鬼界,但重新修炼功力,恐怕要消耗不少的岁月。所以师叔虽然渡过了情劫,但还是没有离开人间。”   时霁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件事可不要告诉别人,必须死死瞒住。”   “嗯嗯。”沉复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他幼稚的行为引得时霁欢喜,拉着人到身边亲了一下脸颊。   时霁好喜欢他,怎么抱着怎么亲都觉得不够。   “我怕说出去会给师叔带来太多的麻烦,”时霁摸了下沉复的头,“这段时间我看能不能找些方子,给师叔补一补身体。”   “需要我帮忙吗?”   “你能把药镶嵌在小饼干里面吗?”   “也不是不行。”   两个人笑着滚到了一起。   时霁真的喜欢这种,在有暖阳的下午和沉复打闹的感觉了。   不过他晚上还有事,在家里歇了没多久就去了公司。   造型师说有件服装出了问题,需要时霁过来一趟。时霁本来是问沉复愿不愿意跟着一起来,但沉复最近迷上了糖霜。他乐得学习,时霁也就不勉强他跟过来。   到了公司检查了一下服装,尺码确实有点问题,衣服打了一整圈。这种事得跟品牌沟通,时霁重新配合量了一下身材数据后准备回家。路上路过了总裁办公室,时霁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了麒麟正坐在办公桌前。   时霁敲了下门进去准备跟人打个招呼。   “嗯?你怎么这么晚还在?”   麒麟有些惊讶,要知道时霁有了沉复之后,天天时想尽办法能不来公司就不来,感觉要单方面断了跟自己的约定。这段时间麒麟正因为要找新的明星接任时霁的班而头痛呢。   “有件衣服出问题了我过来看看,你怎么突然来人界了。”   回去也是看沉复做糖霜,时霁刚好也没什么事,就坐了下来跟麒麟多聊两句。   “刚好有空,听说你这段时间扔了很多活儿给颜一隐?”   这个嘛——   时霁随便编了个理由:“我那是为了让他忙起来,免得天天不在你身边,要是出轨了可咋整?”   “他不会的。”   麒麟低下头,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自己的亲族瞧不起颜一隐,在他们刚刚成婚之时给颜一隐不少脸色看,时间长了,颜一隐也就不愿意跟着自己回去。后来时霁成了妖王,眼看之前瞧不上的狐狸有个牛逼的师兄,那些拜高踩低的亲族又跑来关心颜一隐。   别说颜一隐了,自己都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但奈何是自己的亲族,麒麟作为一族之长,也不能随意跟人翻脸。   两个人就这么别扭地分居两地,麒麟一有时间就跑来人界和颜一隐团聚。   但麒麟自己何尝不知道,这样分居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颜一隐不肯去麒麟族所居之处,可能也是对当年那桩强取豪夺婚事的不满。   “当年是我抢的他,婚后我亲族又给了他那么多委屈受,他不愿意住在我那儿我也能理解,”麒麟不比时霁年轻,但看起来眉宇之间总是一股子稚气,“我想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也就此隐退,带着他在人界隐居。”   “那麒麟一族?”   “天界门阀众多,关系复杂,我当真也是累了。”   “那也好,你是该休息休息,过点安稳日子了,”如果麒麟能够从天界脱身出来,这对颜一隐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两人又闲扯了一些天界的事情,麒麟说起时霁成婚,可算是把天界那群臭老头气得够呛。   时霁笑而不语,和麒麟周旋许久,才提出了一个自己一直想提的需求:“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能帮我监视一下天帝的动向吗?”   其实时霁也知道这个问题对麒麟来说很困难,天帝一族与麒麟也是亲族,让麒麟来监视自己的亲人,终归有些别扭。   “为什么这么说?”麒麟有些疑惑,思索片刻后他问道,“你莫非是在担心谛辰姐姐会对沉复出手?”   确实不仅仅是天界那群臭老头生了气,天帝也觉得脸上无光。天族本身就看不上妖族,要不是妖王时霁无人能比的特殊体质,再加上夜焚之乱后,天界再也无法回到之前巅峰状态。   只是,妖王陛下到底是多虑了。   “不会的,谛辰姐姐她不会对沉复出手的。”   麒麟回答的如此肯定,让时霁有些诧异:“为什么?”   “沉复的父亲,君子国国主,是谛辰姐姐的救命恩人。”   看到时霁惊讶的表情,麒麟大约猜到了:“我想天帝一定是为了报复你害得她没了面子,所以才没有说出这件事,当年谛辰姐姐选择你作为婚配对象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你是她救命恩人的徒弟。”   这件事,时霁确实闻所未闻,连师父都没有提及过。   麒麟开口,将当年的事情缓缓道来。   当年玉微真人自绝,夜焚杀上天界,屠杀了天帝一族所有的男丁,唯独留下了身为女子的谛辰。   但他并非是刻意放了谛辰一命,而是单纯地认为一介女流,父母兄弟皆死,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所以就随便捏了些分身追杀谛辰。   于是乎,高高在上的天界公主,沦落成为了朝不保夕的流亡之徒。她衣不蔽体,头发杂乱地在三界之中躲躲藏藏。可夜焚实在是太强了,就连他随手捏出来的分身也堪比天界战神,谛辰根本无力对抗。而那些分身像是故意在折磨谛辰一样,也不动手给她一个痛快,就是追着谛辰跑,看谛辰跑不动了,就用灵力射穿她的手臂和肩膀,看她无比痛苦的模样。   屈辱,折磨,绝望,同时袭击了当时年少的天界公主。   她甚至还没有开始阅读天界的高级法术,就已经阅读了何为命运。   直到那个男人一袭白衣,扫去了她生命中所有的阴霾。   “小姐,没事了。”   长剑在手,横扫所有追兵。   然后男人闭上双眼,为她披上了白色的长袍。   往后,她成了众神之上的天帝。   而那人,成婚,生子,然后死亡。   云海之上,得知君子国覆灭,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帝赶走了所有人。   她躲在云层之内,不再坚强,也不再伪装。   躲在爱人怀里,她哭得像小时候那个娇气稚嫩的公主。   “其实这些年谛辰姐姐也在找沉复,那毕竟是她救命恩人的儿子,只是对她而言,爱情,恩人,朋友,都没有天界的权势重要。她尝过跌落深渊的滋味,所以会紧紧抓着权柄,就算那权力滚烫无比,会烫得她双手长满血泡,她也不会松开哪怕一点。”   “但是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得到的权力的目的,是为了自由地选择爱与尊严,而非被权力桎梏,甚至为了权力,连爱与尊严都不要了。”   时霁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不懂,怎么办?”   麒麟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我们上古兽族会给她更合适的婚配者,作为交换,你欠我一个人情。”   这才是时霁真正想要的交易。   “成交。”   出了门,时霁往停车场走去。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沉复居然和天帝还有这样的联系。   不过据说魔尊夜焚无人能敌,师父居然能个他的分身对上一对,难不成——   有相神骨能克制夜焚?   时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不敢深究,夜焚之乱实在是太早了,时霁那个时候根本不记事,再说了后来夜焚声名狼藉,被六界之人围攻,死在黑莲座上,和师父毫无关系。要不然按照师父那个性格,吹牛吹得怕是自己耳朵都能起茧子。   不过夜焚都死了,这事也就无需再计较。   犯难的是眼下,一桩桩一件件,时霁都不知道该从何调查。   到家的时候沉复在洗澡。   他傍晚的时候出门买了个西瓜,为了省那点车费硬是扛着瓜走了半个小时。时霁知道之后批评了他半个小时。   “还吃,说你呢!”   “哎呀这个身体又热不死,哥你不要大惊小怪。”   “你是热不死了,我倒是有点上火。”   “那哥你吃个西瓜降降火?”   沉复拿叉子叉了个瓜送到时霁嘴边。   算了,吃了消消气。   不吃白不吃。   而且自己无论说多少遍都没用的,沉复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根本改不过来。   但时霁多少还是有点抓狂:“啊啊啊我一个孔雀怎么会有你这样节省的爱人,你知不知道我的钱多得可以给你搭个黄金做的房子,让你天天睡在宝石床上面。”   “好硬哦,我不要——”沉复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他还挺喜欢看时霁这样的,“哥哥怀里面才是最金贵的。”   “你少给我嘴甜。”   时霁闹完也就没脾气了,他抱着沉复揉了揉脑袋。   “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   “那不是仗着哥哥宠我吗?”   时霁倒甚是欢喜,他喜欢有脾气的沉复,而不是一个完全听令于自己的提线木偶。   “过段时间你跟着我处理妖界的事物吧,时间够久了,我应该把君子国交给你了。”   沉复其实对这方面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也明了这些是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没有给出任何正面的回应,只是问时霁,自己以前在君子国的时候开心吗?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难回答。   时霁本想说开心,但记忆里每次遇到鹤书,他都不像是开心的模样。   但如若说不开心,可那时候的鹤书无忧无虑的,身份尊贵,师父师娘对他又很好,除了天生资质的问题,时霁实在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而且,鹤书其实并不是一个醉心于修为提升的人,他性格自由散漫,就和之前的沉复一样。   其实沉复提出这个问题,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目前自己没有任何作为“鹤书”的记忆,但是从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和自己的身体感受来看,他能察觉到鹤书在君子国过得并不开心。或许并不是君子国的影响,而是身为神明的鹤书,他的命运似乎注定坎坷。   不然也不会主动找到朱鸿,说要换个身体,作为人类活着。   “哥,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你不用担心,”沉复靠在了时霁的肩膀上,“但我总有一种预感,现在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时霁没有听懂沉复话语里的担忧,他自顾自地说着:“怎么会呢,以后的我们肯定会更幸福。”   我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可以给你。   无数个未来的瞬间,我们会拥抱,接吻,做爱,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过的更快乐。   我们会去无数个地方,你没去过的,你的人生里缺失的,我都会想办法补全。   这样一眼可以看到的未来是真的很美好。   美好到沉复有些心慌。   这样的美好,就像是自己从命运的夹缝里偷来的一样。   他好害怕有一天,命运会把这些东西索要回去,然后继续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长夜里。   与此同时,郁家大宅里。   阮知年去了浴室洗澡,被削弱了灵力的他最近虚弱的很,又正值夏季。白天阳气过盛容易让他出一身的汗,他又偏偏最爱干净,一天跑了三次浴室。   郁煊面对阮知年的小洁癖有点无可奈何,不过算了,鬼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自顾自端了杯水走到了窗台,吹吹风,透透气。   夜风习习,傍晚下了一场雨,这会儿凉爽的很。   郁家大宅在一处山坡上,这里能看到被夜色浸染的森林,能俯瞰远处城市之光。   城市的夜景是真的好看,比万顷星光还要美,不知不觉就能看入迷。   只是,郁煊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一股异样的气息靠近。   他猛然回过头去——   “帝姬?!” 第93章   “下午你是要去上课是吗?是教室还是师叔家里?”   闲来无事,沉复把时霁的衣服全都翻出来整理了一遍,时霁平日里东西都是乱扔的,哪里知道整理这些。沉复便一件件摊开叠好,这样日后取用也方便一点。   看他忙碌,时霁也过来打了个下手,帮忙把一些皱巴巴的衬衫和T恤全都熨烫好。   本来用法术应该更快一些,但时霁乐得陪沉复一起消耗时间。   刚好两个人也能多聊一聊。   “老师说让我去郁家,那里的厨房更大,设备更齐全,好像是郁煊为了师叔特地弄的一个厨房——”   沉复本就是随口一说,时霁却记了下来。   自己也可以给沉复弄个这样的厨房,绝对不能被鬼画将军给比了下去。   “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听到沉复的话,时霁愣了一下,随后坏笑着开口:“我没空,你自己去吧。”   沉复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但是你要是亲我一口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话音未落,沉复的吻就已经送上。   时霁却变卦了:“那我考虑考虑。”   时霁想看沉复闹脾气,气嘟嘟的样子,然后自己再抓过来好好地宠溺。   可时间长了,沉复早就明白他的套路了,顺着坡往上爬:“我能不能邀请这个世界上最酷炫狂拽吊炸天的大孔雀也是最厉害最能打最漂亮的妖王陛下陪我一起去上课呢?”   “好的,你的漂亮孔雀同意了。”   允诺的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   时霁这才反应过来上了沉复的当了。   两人相视一笑。   时霁挂好熨烫机,对着沉复摊开了手,沉复也趁机滚到了时霁的怀里。   满床的衣服,两个人顺势躺了上去。   忙碌了一个下午,这会儿抱着爱人好好休息倒也不错。   “你还真不害臊,”沉复躺在时霁的胸口,捏着他脖子上挂着的黑色领带。   “我本来就是最帅的。”   沉复气鼓鼓地评价:“也是最不要脸的!”   “那你不喜欢吗?”   “不不不,是我最喜欢的!”   沉复紧紧地抱住了时霁,像抱住了他的太阳。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闹了好一阵,下午的时候,时霁才开车载着沉复去上课。   郁家大宅够大够漂亮,还有全套的厨具设备,厨房正对着的是郁家的花园,里面长满了四季开放的花朵,每个季节都会有对应的鲜花盛开,更绝的是花园里还有个泳池,可算是把沉复的上课体验度拉到顶配。   时值立秋,前几天下过雨,阳光虽盛但气温并不让人窒息,反倒是因为凉风习习,而格外舒服。   郁煊和时霁就坐在遮阳伞下,悠然地讨论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越过泳池,他们的对面就是厨房,透明的玻璃得以让两人看清楚各自爱人在厨房里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其实没什么可聊的,郁煊首先打破了沉默:“妖王就没想过给沉复整一个这样的小别墅吗,感觉他很喜欢花园。”   “太难打理了,沉复那个性格,他肯定一天到晚都会忙着花园里的事情而不管我了。“   郁煊叹了口气,堂堂妖王,怎么还跟花园计较吃醋。   ”沉复!你给我拿过来!”   阮知年的声音吸引了郁煊和时霁的目光。   刚刚沉复无意间发现了阮知年的一张秘密菜谱,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甜品一生一世。这可不是简单的甜品,而是有五层丰富的口感,通过两块味道不一的蛋糕拼接而成的甜品,操作过程及其复杂,甚至还需要专门制作模具。阮知年的小心思没有藏好就被沉复发现了。   沉复现在是什么好人吗?他可是被那只大孔雀带得满肚子坏水。   “哎呀,老师这么有心的吗?也教教我吧。”   “胡说,你看错了,快把菜谱给我!”   看阮知年红着脸不肯承认,沉复还就跟他闹上了。   “这上面写的甜品的名字叫一生一世,老师你这不就是给郁煊做的吗?莫非老师还有别的想要一生一世的人吗?”   阮知年看他不给自己,直接上手去抢。沉复现在的身体多少也是有些肌肉记忆的,看他来抢自己就躲,一来一回的,阮知年居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两个人倒不像是师徒,反倒是朋友一样。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老师你这么害臊可不行啊!”   阮知年哪里是害臊,就是觉得自己做这种甜品给郁煊多少有点幼稚而已。   还被自己的徒弟发现了。   沉复笑着往后退,继续晃悠着手里的菜谱。   “你给我还回来!”   可他不了解郁家的构造,再加上跟阮执念闹得上头,忽略了厨房前面就是个泳池。   刚出玻璃门,沉复就一个踩空,他掉进了泳池之中。   好在郁煊和时霁离得近,看到沉复落水,时霁赶紧抛出一支藤蔓给人捞了起来。   人没什么大事,就是呛了几口水,衣服被淋湿了。   “你没事吧,”阮知年吓了一跳,赶紧帮沉复拍了下身上的水。   “没事没事,”沉复瞥了一眼郁煊,赶紧把菜谱塞给阮知年,他知道阮知年肯定是想给郁煊一个惊喜,所以还是不要被鬼画将军看到为好。   阮知年烘干水分,把菜谱叠起放进口袋,刚忙完这一切,郁煊就看了过来。   只是这次,他死死盯住的不是自己的爱人。   而是爱人身旁的沉复。   沉复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材质轻薄,被水淋湿后贴在身上,能隐约看到透出来的肌肉。   郁煊对沉复的身材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沉复胸口那若隐若现的印记。   衣服都淋湿了,阮知年说要去找一件衣服给人换上。   沉复无所谓地脱掉上衣,反正晒一晒就干了,没那么多讲究。   随意地袒露了胸口,自然也暴露了那朵莲花。   阮知年扫了一眼,总觉得那朵花有些眼熟,可还没等他细想,沉复就兀自走到阳光下,准备把身上的水分晒干。   可就在那一刹,一道黑色的箭穿透了沉复的胸口。   一瞬间鲜血涌流。   沉复惊慌地抬起头看向黑箭来的方向。   是郁煊。   ——“对不起。”   ——“那朵花,不够完美。” 第94章   “郁煊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他是要杀了沉复!”时霁捏紧了拳头,脸上的妖纹红得可怕,“师叔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人你也不可能带走的!”   时霁甩袖而去,直接让鼠妖赶人。阮知年自知理亏,没再强行闯入微雨清风楼,而是站在原地喊住了时霁。   “我认识那朵花,所以我才说郁煊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你认识?”   时霁折返回来。   “我师兄玉微身上,也有那样一朵莲花。”   同样的胎记,同样的位置。   阮知年抬起头望向时霁。   玉微。   “又是夜焚又是玉微,到底——”   沉复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阮知年用几乎哀求的语气求着时霁:“你让我去问郁煊吧,你可以找你手下的大妖跟着我,或者是用法术封印我,都行,我现在没有多少灵力不会带着郁煊跑走的。我也想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霁看了阮知年一眼。   他还是放心不下。   “我跟你一起去。”   妖界大牢内,郁煊被藤妖的藤蔓死死捆住。   沉复平日里待人和善,对时霁身边的妖怪也很好,总是会把自己做好的饼干蛋糕分给他们。所以这次沉复被伤,大家心里都囤着一股怨气。   好在猫妖来报,沉复现在没有大碍,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梦魇了,估计睡一会儿就好。   得知沉复没什么大碍,阮知年和时霁都松了口气。   但时霁显然不会因为沉复没事就放过郁煊。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明明上一秒大家还和和气气地,郁煊怎么会突然就变了脸色。   好像就是在看到沉复胸口的莲花之后——   那个莲花,时霁记得是沉复小时候就有的胎记,难不成沉复和玉微还有什么联系吗?师娘是魔界中人,那就只剩下师父了,可师父是君子国国主,族谱清清楚楚,也未曾听说与天界有什么联系。   师叔看起来也不知情......   “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伤害沉复。”   藤妖已经拷问他一整天了,什么话都没有问出来,时霁这会儿来问自然是一样的。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时霁放了阮知年进来。   “郁煊,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个人,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听到阮知年的声音,郁煊抬了下头,这似乎是他唯一能给予的回应。   他望见了爱人脸上的焦急与担忧。   可他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如此这样,阮知年和时霁拿他都没有办法。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在师叔的面子上不敢给你上刑?”时霁施法让藤妖勒得更紧了些,“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沉复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散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郁煊被藤蔓勒得皱紧了眉头,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言不发。   他承诺了,所以必须要做到。   时霁确实拿他没有办法,杀人还要考虑鬼王陛下。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沉复胸口的莲花与玉微有关,夜焚的资料都被焚烧殆尽,但是玉微并没有。   他是当今天帝的亲生哥哥,也是曾经传闻中得到佛尊指点的仙人。   这是如今时霁能抓住的唯一线索。   他要去天界。   另一边,沉复还在梦魇,半睡半醒的,嘴里念叨着一些稀里糊涂的东西。   时霁和阮知年忙着去审问郁煊了,颜一隐在查郁煊的事情,如今只剩下蒲苇草来照顾沉复。   他跟在时霁身后多年,深受时霁信任。   蒲苇草端了药过来,听见沉复稀里糊涂地说话,赶紧询问:“伤口还疼吗?我去叫陛下过来?”   “疼。”   蒲苇草看了一眼伤口,这鬼画将军下手倒是狠,沉复胸口这一刀很深,差点就伤到了心脏,原本胸口那么好看的莲花纹身,就因为这一刀彻底破了相了。刚刚听医仙说,就算恢复得好,伤疤也是彻底留下了。   “我想要哥哥。”   思绪被沉复的呢喃打断。   蒲苇草不免感慨,难怪妖王陛下会喜欢沉复,有时候这个小孩是真的很可爱。   给他盖上了被子,蒲苇草又点了一支安神香,然后关上门,留着沉复一个人休息。   刚关上门,猫妖就跟了上来询问。   “我刚跟陛下说了沉复没事,你说到底是谁啊,闲着没事弄伤了妖后。”   蒲苇草没有回答,在时霁身边多年,闭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点。   “我能进去看看吗?妖后真的挺好的,他总是给我送小饼干吃。”   蒲苇草伸手拦住了他:“已经睡了,你还不如早点通知陛下过来,人家现在估计只想见陛下。”   “哦好。”   猫妖没再强硬地往里闯,听了蒲苇草的命令离开。   蒲苇草皱了下眉,总觉得今天的猫妖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房内的沉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很难去具体形容梦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那种炽热的灼烧感,鼻腔里闻到焦肉的味道,梦里真实到可怕的幻觉让他很是痛苦。   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沉复在梦魇中惊醒。   意外的是,这一次,时霁并不在他的身边。   沉复披了衣服下床。   时霁知道自己胆小怯弱,所以总是会陪在自己身边,今天应该也不例外。   他一定守在门外了。   沉复推开了门。   他此刻在妖界,大门都是雕花嵌了金边的,看起来格外富丽堂皇。   可是门外,没有人。   只有几个把守的侍卫,看到沉复醒过来,微微地行了个礼。   沉复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就好像某种预感。   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心跳也越来越快,他靠着木门,有点喘不上气。   “哥。”   他异常的举动引来了侍卫的关注,他们围了上来,询问沉复是否需要帮助。   沉复瘫坐在地上,他的胸口痛得剧烈。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平地起了惊雷,天地变色,黑云环绕之际,天空乍现一只白色的孔雀。孔雀如同霞光于云层中穿梭。   天雷无情,滚滚而来布成雷阵。   但孔雀应对自如,穿梭于云端之中。   只是突然一道惊雷霹雳而下,穿透了白色的孔雀。   “妖王时霁,你违反契约,擅闯佛界,判你粉身碎骨,千刀万剐!”   沉复的心脏绞痛,喉头腥甜,兀自呕出一口鲜血。   --------------------   顶锅盖跑了~ 第95章   沉复记得曾经有一个夏天,天气一如往常般炎热。   知了的叫声,电风扇吹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但世间有且仅有这样的声音环绕着,大概是因为这样热的天气里,人们都不愿意出门,尤其是正午。   可凡事总有例外,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照样热闹依旧。   家里住得远的学生都会在这里买点泡面或者是快餐对付一顿,然后围坐在小卖部里,不是为了买那些新奇古怪的玩具,是为了老板那小小的,高高挂起的电视机。   吹电风扇,看电视,这对当时的学生来说,是最高等级的享受。   小卖部的老板乐于分享自己的电视机,学生多了,消费也就多了。但他很是势利眼,没付钱的学生他会点名出来赶走,不消费似乎就没有待在这里的机会。   沉复以往都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他连午饭都只能买最便宜的馒头,更不要说去买个花里胡哨小玩具然后待在小卖部里看电视了。可小孩心性总归是爱凑热闹的,沉复就靠在小卖部门口的大树下凑活着看两眼。有时候被老板看见,还要点名赶走。   但那天中午,老板不在,换了他的侄女。   或许是并不知晓资本主义的规则,来看电视的小孩她一个都没有赶走。   沉复就大着胆子往里面凑了凑。   但侄女似乎把电视当做了她一人享受的工具,只看自己喜欢的,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就热衷于看些神啊鬼啊的东西,沉复记得当时自己看的节目,似乎叫什么什么传奇。   那个故事,讲的是一处古墓,墓主人是一对夫妻。   夫妻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整,在考古史上都很是罕见。考古工作者对尸体进行了检查,发现夫妻二人的死亡时间和入葬时间是差不多的。这点引来了专家学者的怀疑,墓主人看起来也不像是陪葬,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两个人几乎同时死亡,同时下葬,尸体又能保存的这么好。   具体是怎么样的沉复记不清了,他就记得主持人在最后描述了一个很美丽的画面。   “或许这是一对青梅竹马,成婚后没有多久,丈夫应召保家卫国,只是沙场无情,长枪穿破了他的胸口,而与此同时,在江南水乡里,有一名女子也合上了双眼。”   “我们很难解释他们为什么死亡时间这么接近,也很难解释没有任何防腐措施的妻子的尸体是如何保持了千年不腐,或许是爱情的力量让他们跨越了上千年的时间,出现在后人面前。”   同生。   共死。   血染红了沉复的双眼。   他像是突然参破了体内的灵力,手捏成决,移形换影,于裂空之中,接住了那只白色的孔雀。   原来这并不是梦,而是可怕的现实。   仰头,便是漫天神佛。   “哥。”   霞光满天,沉复能看到的,只有面前变得冰冷的孔雀。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年时霁曾立下誓言,永世不得踏入佛界,否则粉身碎骨,千刀万剐。”   天音入耳,醍醐灌顶。   沉复抬起头望向高高在上的神明们。   他分不清哪些是神,哪些是佛,只觉得他们冷漠无比,面目可憎。他们就这样端坐着看着时霁死去。   沉复想要辩解:“哥哥不会进入佛界的,他自己知道的。”   “可如今他已然踏入佛界,这样的结局就是证据。”   “一定是有人陷害的!哥哥他很聪明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因果相生,既然有果,你又何必去追溯原因。”   因——   果——   沉复听不懂,却觉得这群自以为是的神佛荒唐至极。   “孔雀明王杀了我哥哥全家,那个时候你们出来说过因果吗?你佛界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只是踏入一步,你便要我哥哥的性命吗?你们有调查其中的原因吗?你们就这样随意地杀人?”   他的声音回荡在碧空之中,连围观的天帝谛辰都愣了一下。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跟在时霁身后的沉复吗?   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沉复低下头望向怀中的孔雀,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刚才的凶狠全都破碎,急红了双眼哭着追问:   “哥?你醒醒?”   “哥,哥?”   “哥你不要吓我!哥!”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天帝谛辰“好心”提醒道:“佛尊立下的规矩无人可以打破,时霁如今怕是粉身碎骨,活不成了。”   听了她的话,沉复赶紧求救。   “你们是神明,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吧,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你不是想和哥哥结婚的吗?我退出,我怎么样都可以,你救救时霁,我求求你救救他!”   他那样狼狈的哭着,换来的却是摇头与拒绝。   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沉复终于知晓,郁煊说的没有错,神明就是会对人类的祈祷视而不见的。   不然怎么会有战争,怎么会有屠杀,怎么会有不公,又怎么会有绝望。   他们甚至不愿意去寻找时霁进入佛界的原因,就这样给时霁判了死刑。   “这样的神界,要是没有了就好了。”   沉复的眼神冰冷得可怕,他刚好望向了谛辰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谛辰的心脏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她像是又一次在沉复身上见到了夜焚的影子。那位魔尊,一开始也是打着毁灭天界的由头,四处征战。   “大胆!”   “你怎么能如此议论天界!”   “杀了他!”   “必须给他教训!”   很多嘈杂的声音涌入了沉复的耳朵里,但他对那些威胁、惩罚、唾骂充耳不闻。   他如今的身体多少也是有些灵力的,能够感受到时霁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谛辰说的不错,粉身碎骨,确实救不回来。   沉复慢慢地闭上了眼,泪水睡着脸颊落了下来。   为什么一夕之间,世界都换了模样。   明明上一秒还在为阮知年得到幸福而开心,为什么下一秒郁煊的刀就刺向了自己。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和时霁规划未来,为什么下一秒他就要死在自己怀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倒了棋盘之上,而后所有的死亡与残杀都非自己能够决定的。   可事到如今,沉复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   故事的开头是一场雪。   那个自信又傲慢的男人,拽着自己的手,借着包养的名义,把自己拉入了名为“地狱”的天堂,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时霁,酿成了不少笑话和误会。时霁霸道温柔地护着自己,帮自己讨要工资,陪自己旅游,慢慢地,不该有的感情在心里生根发芽。   本来只是自己卑劣的喜欢,最后慢慢地,竟成为了两个人的相爱。   那时候,沉复纵有一种感觉,哪怕前半生所受的所有苦只是为了和时霁相遇,那也是值得的。   后来得知了身世,和时霁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自己怎么那么幼稚,去编排时霁的不举。其实自己明明很喜欢那样的时霁,那样认真教会自己什么是爱与被爱的时霁。   骄傲的孔雀,什么都有,但还是选择了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从此之后便小心地抱在怀里,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他把玻璃清洗干净,打扮成漂亮的样子,然后戴在了心口最重要的位置,告诉所有人那是他的宝石。   沉复一直觉得,他的生命是一场永无尽头的黑夜。   直到时霁的出现。   撕开了密不透风的孤独与寂寞,把自己从灰暗的角落里捞了出来。   沉复抬起头看着漫天神佛。   佛光万顷,天光大亮。   他从没有这么地讨厌过光明,讨厌过光亮。   你们真的是高高在上啊,端坐在云海之上便可以肆意地决定旁人的生死,毫不在意其中的是非对错。   你们判了时霁粉身碎骨。   可你们哪里知道,时霁的有相神骨有多珍贵。   可你们又哪里知道,我会为了时霁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沉复伸出手,往右手的掌心注入了灵力。   他并没有学过这样的法术,但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直都会,那就放任自己的灵力涌流,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右手摁在了左肩上,指甲如同利刃扎了进去。   ——我的人生,是一场荒诞无聊的闹剧。   ——普通,穷酸,荒凉,又无趣至极。   鲜血渗出,沉复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一丝痛苦。   他像是对一切都已经麻木。   ——连我自己都不忍心细看。   沉复抓住了他体内剩下的最后的有相神骨,将其一把扯了出来。   鲜血随之涌流。   沾染在他稚嫩又苍白的脸上,他像是艳丽的妖。   他曾经在开玩笑的时候说要挖骨给时霁补全那砍断的手指,被时霁警告不想活了。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所以在黄昏的时候,我从太阳那里偷来了一束光,那束光点亮了我濒临绝望的人生。   ——现在天亮了,我要把这束光还回去了。   --------------------   再加一层锅盖跑了 第96章   沉复从云端坠落。   他竟然挖骨来救时霁。   连端坐在云端之上的谛辰都不免为他的感情而动容。   还真是情真意切,不然怎么会牺牲自己的命来救对方。   这样也好,时霁复活,沉复也死了,自己刚好可以趁虚而入。   有妖界权力的加持,自己也许就不必如此辛苦。   算了,散了吧。   这世间伟大的爱情总是以悲剧收场。把爱看得太重的人,终究会为情所伤。时霁真的命好,一颗真心换回了另一颗真心。   谛辰转身,拂袖而去,可还未曾走两步,一种恐惧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不仅仅是她,而是在场所有神佛,皆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锥心的恐惧,那样的害怕是带着痛感的。   她全身冰凉,呼吸都变得沉重,身体僵持在原地不得动弹。   害怕。   谛辰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想起了当年父兄在自己面前被当作玩具一样杀戮的血腥场景,她想起自己丢失尊严与荣光,如同丧家之犬处处躲藏的境遇。   一股太过熟悉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   ——“堂堂天界,为什么连他都照顾不好?我要你们何用,倒不如杀光了去陪他。”   记忆之中,那个叫夜焚的男人,闯进了天门,然后将眼前所有的活物都屠杀殆尽。他没有怜悯与对生命的敬畏,他只有将所有看不惯地全都毁灭的本能。   不对。   夜焚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啊,死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这股熟悉的压制和恐惧又重新出现?   天地瞬间堕入黑暗,连明月都被浸染成浓烈的黑。   回过头,谛辰望见云层之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她无法分辨那到底是谁,但是多年的恐惧压上心头,谛辰指着那虚幻的人影,说了三个字:   “杀了他!”   快杀了他!!!   歇斯底里的吼叫让人几乎快要忘了她是天地之间最恪守礼法的存在。   天兵应声而出,朝着云雾里那模糊的人形冲去。   可还未曾靠近看清楚那人形的模样,所有的天兵都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掀开,没人能看清楚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只有谛辰看到了灵力出现的瞬间,那裹挟于其中的玄黑色的法阵。   “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死了,在自己的面前。   六界之人围剿,所有人背着血债让他偿还。   魔界的子嗣失去了他的庇佑,不过是一盘散沙,更遑论是这群复仇者的对手。   谛辰唯一的敌人,只有魔尊夜焚。   可他散漫地坐在黑色莲花座上,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欲望与杀戮,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鲜血染红了他座下的莲花池,曾经绚烂无比的黑莲也凋敝,呈现出一团颓废之势。   明明知道死期将近,他的眼里却只有手里的玉佩。   哪怕这群即将杀掉他的人,是他根本看不上的对手。   “为什么?”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如同生寒的长箫。   “为什么每一个轮回,都是这样的结局?我重复了每一个选择,但最后得到的,都是你的死亡。”   他闭上眼,吻了手中的玉佩。   那样的虔诚的表情,居然能出现在这个视命如同草芥的男人身上。   可他确实虔诚,他捏着那块玉佩望向了谛辰。   轻蔑地笑出了声。   他笑这群人,是自己允许他们走到这里,他们却以为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了魔界。   谛辰记得当时自己遍体生寒,就好像并非是他们这些六界之人要去杀他,而是魔尊夜焚允许他们来到这里,允许他们动手,允许自己为他了却生命,斩断尘缘。   迷雾散去,是沉复站在云海之中,他周身似有一股看不见摸不到的气流,所有的云雾都以他为中心,如同星轨运转。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黑莲座上,众生拜伏。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哪怕谛辰屠杀了魔界,哪怕她烧毁了所有有相关记载的书籍,哪怕她不许六界再出现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夜焚”二字,依然象征了四海八荒内最所有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他曾经带来的毁灭,屈辱,恐怖,根本无从形容,无从谅解。   他的喜怒哀乐,曾经牵扯的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魔尊……”   已经有人忍不住,快要念出他的尊号。   用那样颤抖的声音。   “不可能,他是沉复他不可能是——”   谛辰住了嘴,因为面前的沉复慢慢地举起了手。   黑色的灵力在他手中凝聚,仿制出了时霁常常握在手中的骨伞。   他没有武器,只能靠自己的记忆去绘制最熟悉最趁手的东西。   而后沉复握住骨伞,直指云端,向着佛光万丈的佛尊冲了过去。   他要杀了佛尊为时霁报仇?!!   疯了吗?   但在场没有人怀疑这个可能性,毕竟当年魔尊夜焚可从来不曾把佛尊放在眼里,这世间没有他杀不掉的人,没有他不能与之匹敌的对手。   可就在沉复快要靠近佛尊的那一刻,一道黑色的绸带缠住了他的腰,将他从云台之上拉了下来。   顺着黑色的绸带望去,那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可能很多人已经忘却了妇人的样貌,但她仍是当年那场纷乱里最美丽的花。   “蘅雾帝姬?”   满头珠翠的女人带着一群魔界的士兵闯入云海之中。   “天帝,佛尊,”蘅雾帝姬低头打了个招呼,“抱歉,犬子给你们惹麻烦了。”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谛辰没忍住问出了口。   “如您所见,我并没有死。”   蘅雾伸手将化出一团迷雾,让沉复晕了过去,而后蘅雾的侍女上前扶住了他。   身后的随从走上前抬走了还在昏迷的时霁。   看着蘅雾行云流水的动作,谛辰忍不住呵斥:“谁允许你带走他们,沉复到底是谁?”   “他是——”夜焚吗?   蘅雾转过身去,似乎并不想要理睬谛辰。   “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您的问题,天帝陛下,请恕我先行告退。”   彼时,东方未明。 第97章   时霁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痛苦不堪。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色,就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被拴了锁链。   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为了查玉微的事情,所以偷偷潜入天界的藏书阁,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误闯佛界——   对,佛尊说过,如果他再入佛界,会要他粉身碎骨。   但是自己怎么还活着……   沉复呢?   自己要是死了他一定会很害怕的吧。   沉复——   他得去找沉复。   时霁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金色鸟笼之内,四肢都捆缚着天山玄铁制作而成的锁链。   天山玄铁能抑制灵力,极其珍贵,看来自己是落入了一个不得了的圈套之中。   到底是谁在背后布局,能让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时霁挣扎着站起了身。   周围把守的士兵看起来是魔界的装束,难不成所有的事情真的与师娘有关?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看了好久。   “哥。”   是沉复。   他恢复了长发的形态,穿着天丝织就的黑色长袍,纹着恶兽的金色纹路,装扮起来还真像是个小太子。只是这样的沉复见到自己,却冷漠地站在原地。   之前的沉复,明明会亮着双眼,扑进自己的怀里。   时霁想主动点,朝他走了两步,没有想到却被锁链限制住了行动范围。   “沉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被关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沉复站在原地,却没有回答时霁的问题。   这孩子藏不住心事,眼神的闪烁已经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沉复低下了头。   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提高了声音:   “哥,我们分手吧。”   分手?   从沉复嘴里说出来,时霁几乎不敢相信。   沉复不可能会主动离开自己的,他对自己那么执着和深爱,怎么可能会随意地提出分手。当初沉复都能说出挖骨给自己补缺失的手指,他怎么可能会弃自己而去。   “你在说什么鬼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沉复深吸了一口气。   “哥哥或许不知道吧,我身体内不仅有有相神骨,还有一种比有相神骨更为金贵,更为难得的体质,不过我想三界之内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这种体质叫做,虚无灵根。”   虚无灵根?!   魔尊夜焚的体质。   “夜焚?”   “哥哥真聪明,啊母亲倒是跟我说了,当年妖界孔雀明王曾经依附于魔界,唯魔界马首是瞻,恐怕哥哥也是从孔雀明王的遗物中得知的吧。不过这都不重要,有相神骨,虚无灵根,互相克制,我一人体内齐聚了这两大罕见体质,却因为相克的关系,从出生开始,就资质平平,殊不知是两种体质互相压制,造就了那样尴尬的局面。”   原来如此。   时霁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鹤书并非是庸碌之辈,而是罕见的稀世之才。   “后面种种哥哥你应该都知道了,朱鸿挖掉了我的有相神骨,我体内两种体质的天平开始失衡,有相神骨迅速被虚无灵根吞噬。”   “哥哥之前在玉宫之内测试我的灵力,恐怕也就是因为发现了一些端倪吧。”   时霁点了下头。   确实,那个时候时霁已经发现了沉复体内灵力的流动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招式,他甚至一度猜到了夜焚的身上,只是他不敢细想,怕给时霁引来无端的祸害。   “但哥哥你知道吗?魔界以拥有虚无灵根者为尊,他们会尊我为新的魔尊,他们会让我登上六界的至高之位,我可以拥有一切我想要的东西,珠宝,财富,尊重,权力,还有数不尽的男男女女都会为了魔尊的身份前赴后继。”   “哥,我不想当你的妖后了。”   --------------------   不许说我短!!! 第98章   “以前我困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傻傻地给你做蛋糕等你回家,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但是现在你看,我可以拥有所有我想要的东西了。”   沉复伸手,黑色的光于他的指尖凝聚,随后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代表了魔界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力量,是他本就该享有的荣光。   时霁却毫不在意那虚无灵根所带来的绚烂,他只是盯着沉复的双眼:“你当真这么觉得?”   那些哎,沾染了奶油香味和饼干醇厚的爱,在家的暖光下包围的我,你全都不要了吗?   “以前是我见识短浅,现在我想要的东西,一个妖王是给不起的。”   沉复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了时霁:“看在我们还能好聚好散的份上,哥,我给你自由之身并允诺从此之后与妖界和睦共处,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何?”   诱人的条件。   时霁可喜欢的很。   “这样啊,确实很好,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离开你身边了。”   时霁靠在铁栅栏上,双眼微闭,表情诱惑。   他本就是妖王,妖之中最会摄人心魄的存在。   “妖界本就是松散的联盟,我需要依附于更强大的权势才能生存,天帝谛辰早已经被我得罪透了,恐怕难以借力,既然如今你成了魔尊,我们之间又有婚约,虽然魔界当年被天帝屠戮殆尽,但是我想魔尊夜焚都能够借助自身强悍的虚无灵根杀遍六界,如今的魔尊沉复,最差最差也能够从六界之中杀出一条生存之路来。更何况你也知道,妖界依附魔界,老传统了,不如我就跟着你,做你的棋子,怎么样?”   “谁要你这颗棋子,我——”   望见沉复惊慌失措的样子,时霁觉得有些好笑。   这孩子是真的不会演戏,难为他演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露馅。   当年自己身边的经纪人还觉得沉复乖巧可爱,想送进娱乐圈培养成为偶像。还洋洋洒洒地跟自己说,先从选秀节目出道,然后唱歌,演戏,得亏这个计划被自己否定了,不然送沉复去演戏,自己真不知道得亏多少钱。   就像他现在骗自己的样子,明明满眼都是舍不得和爱,说什么分手与断绝。   “我知道魔尊殿下年轻,爱玩,”时霁走上前去,隔着鸟笼的铁栅栏,撩起了沉复胸口一缕长发,放在唇边,撩拨之意不言而喻,“再说了身为魔尊,身边有几个可人儿也不过分,哪怕让我给您当妾我也不在乎,更何况那些年轻漂亮的美人哪里有我了解您,知道您在床上的癖好还有敏感——”   时霁越说越过分,想看看自己的宝贝能撑到什么时候。   果然,沉复涨红了脸打断了时霁的话:“住口!”   新任魔尊的那张脸啊瞬间红得跟灯笼一样。   时霁发现自己本质就是个坏胚,和沉复在一起后,偏就是要欺负他到满脸通红才觉得开心。   两人的气氛刚刚缓和,时霁正要开口问沉复为什么要这样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妖界之主,一个两个,都是这副骚浪模样吗?”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从暗处走出,他身姿挺拔,相貌威严,气质端庄大法,却仍不免有一股肃杀之气,他盯着时霁手心那缕沉复的长发,嘲弄道:“孔雀明王如此,你也是如此。”   看到男人,沉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就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却被时霁敏锐地捕捉到了。   沉复在害怕这个男人。   他知道沉复的记忆损伤是不可逆的,既然如此那么沉复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的,只有可能是在自己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沉复才认识了他。   这么短的时间,却怕成这个样子?   到底经历了什么?   时霁侧过身去与男人搭话:“那当然,我们妖界也是要生存的嘛。”   “识时务者为俊杰,人界这句话当真是不错,”男人伸手打开了鸟笼的锁,“如果有妖王相助,我想魔界应该很快就能夺回失地,向天界复仇。妖王陛下考不考虑和我们合作?”   沉复出声打断了男人的话:“我看不必吧,有我的虚无灵根还不够吗?我可不想和一个要被我休掉的糟糠之妻日日相处。他当年包养我,把我当下贱的妓女和用人使唤,我——”   “魔尊陛下,如今在最重要的是去天界复仇,您的这些个人恩怨,还是收起来比较好,”男人进入鸟笼,替时霁打开了身上所有的束缚,而后回到了沉复身后,他低下身子来对着沉复轻声耳语,“更何况如今妖王就在我们身边,您还不是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吗?”   沉复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我怕你到时候,会舍不得呢?”   沉复没有回答,却在暗处捏紧了拳头。   “既然妖王大人愿意合作,我们魔界又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妖王大人与我们魔尊又旧相识,那不如就请入魔尊的后宫吧。魔尊陛下,你说呢?”   沉复没有回答。   那人便当他默认。   时霁的目光在沉复和男人的身上扫了几下。   他从不怀疑沉复的爱,也不觉得沉复会为了权力而抛弃自己。   如果沉复真的是新一任的魔尊,那么于情于理,沉复都应该待在自己身边,借助妖界的势力巩固权势。   但沉复没有,他在赶自己走。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如今身处险境,不像牵连自己。   “但诚如魔尊您刚才所言,妖王时霁的有相神骨会克制您的虚无灵根,我想为了防止他对您造成任何伤害,不如就用锁链套牢他的脊骨,您看如何?”   沉复下意识就要拒绝,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时霁打断了:“自然可以。”   男人伸手,一条黑雾凝成的锁链贯穿了时霁的脊骨。   被绑住脊骨的剧烈疼痛让时霁身形不稳,几近倒下。   沉复想要上去扶他,却被男人摁住肩膀:“不过是个后宫中的玩物而已,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沉复的眼神锁死在时霁身上,指尖的黑色灵力凝聚,杀意浓烈。   男人却毫不在意,他笑意不明地将锁链另一头交到沉复手里:“他是您的宠物了。” 第99章   男人退下,空荡的鸟笼前,沉复望着已经站不稳的时霁。   “跟我来。”   他的话像是命令,又像是平日里随意的叮嘱。   时霁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伤口未愈,又在脊骨上添了新伤,这会儿走一步都犹如踩在碎玻璃上,疼得人喘不过气来。   像是为了照顾自己,沉复的脚步走得很慢。   时霁从不怀疑沉复对自己的喜欢,就像他从不怀疑自己是六界第一美人一样。   更何况沉复的演技太过拙劣,那一副长篇大论的模样,更像是怕自己惹上是非,故意将自己赶走。   时霁遍览狗血电视剧,对此类套路再熟悉不过。   就像现在,这小孩一听到自己有一点动静,就担忧地转过头来。   就这样子,还能说不爱了?还能说想抛弃自己和更多的美人在一起?   笑话,天地间还有比自己更好看,更温柔,更贴心的夫君了吗?   时霁随着沉复来到一处居所。   听闻魔界当年全境被天帝屠杀,看来传言倒也不真,这宫殿楼阁保留的还算不错。不过样式有些旧了,估计是之前魔尊夜焚时期的物件,能保留下来,夜焚也算是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狗。   沉复如今就居住在此处。   推开门——   门内缺挤满了各种莺莺燕燕,有男有女,无一不是娇柔妖媚姿,脂粉浓艳的做派。这是沉复的居所,这些男男女女到底是在做什么的,答案几乎就是明摆着的。   刚刚还在自信自己美貌六界第一的时霁这会儿可坐不住了。   “沉——复——?”   好在沉复反应快:“你们都是谁?给我滚出去!”   为首的女人快步上前跪下:“陛下莫动怒,是夜相大人让我们过来的,说——”   女子抬头望了一眼时霁,矫揉造作地说着:“夜相大人说陛下已经厌倦了妖王,让我们过来陪陛下寻欢作乐,排忧解难。”   “滚!”   这样的怒吼却不是沉复喊出来的,而是时霁。   他本就是多年的帝王,不怒自威,又身负有相神骨,这群男男女女知道他也不是好惹的,看沉复的脸色也不太好,赶紧收拾自己身边的细软杂物滚了出去。   时霁是真的怒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泰然处之,但当他真的见到这群人待在沉复的房间里时,嫉妒与占有欲几乎在瞬间就摧毁了他的冷静与自信。   沉复是自己的。   是自己把他从宛如垃圾堆一样的出租屋里挖出来的,是自己把他清晰干净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模样的,是自己带着沉复走到了阳光之下,走到了聚光灯包围的舞台。   “哥?”   时霁的身体因为动怒有些支撑不住,喉咙泛起了一股子血腥味儿,他抓着沉复的袖子往里走。   妖界与魔界的建筑风格倒还是接近,时霁很快就找到了里间,用了最后的力气把沉复扔在床上,然后爬了上去将人压在身下。   努力维持着居高临下的样子。   “他们知道你是下面那个吗?怎么?被我操腻了,想试试看上别人的感觉是吗?”   沉复抬头望着时霁,血色的妖纹将他的眼睛染成了一汪血池,那样张狂的红色是时霁失控的表现。   “那群娇弱无力的男男女女能满足你吗?”   沉复不怪时霁说话难听,他反倒想伸手摸了摸时霁的脑袋,让他不要生气,妖都是这样的,控制不住情绪,更何况时霁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能够靠意志力维持清醒已经很难得了。   可时霁的话越说越疯癫:“还是说,你想看我去上他们——”   唯有这句话,激起了沉复的反应。   妖是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生物,魔也是,更何况如今有相神骨彻底消失,沉复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魔。   沉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将时霁压在了身下。   “不可以。”   时霁脸上的妖纹逐渐变淡,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妖力被沉复压制,正在慢慢消散。   沉复伸手,想要掐住了时霁的脖子。   “不要去爱别人好不好,不要去上别人好不好,哥你是我的,你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爱也好,灵魂也好,身体也好,都应该是我的。   可他最后没有掐住时霁,他塌下腰贴着时霁的胸口,手顺着腰线往下探。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欲望侵袭了沉复,他固执地念叨着:   “哥,我们做一次好不好?陪我做一次好不好?”   现在的沉复,像极了失去理智的孩子,希望通过爱欲来得到安抚。   “好不好?”   他贴着时霁的胸口,伸手开始解时霁的衣裤。   时霁推开了他的手:“你想强迫我是吗?”   这话冷冰冰的,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了沉复的心脏,冷得他直打颤。   强迫,是在对方不乐意的情况下进行的。   时霁不乐意。   对啊,没有人会在受重伤之后,在被自己说出那样的话讥讽之后,还愿意陪自己上床的。   他是时霁,又不是路边便宜的鸭。更何况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被欲望冲昏了脑袋的疯子。   沉复泄了气。   他从时霁身上退下,躺在了他身边。   刚才的对话太不友好,沉复小心地拿指头碰了下时霁的手,想给时霁道个歉,服个软。   时霁倒也没有计较,只是抓住了沉复的手。   比起真的跟小孩置气,他倒是想弄清楚沉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自己醒后脾气大变,甚至做出装作冷漠要赶走自己这样的行为。   沉复翻了个身贴着时霁,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哥,你知不知道自己误入佛界,被佛尊判了粉身碎骨?”   这么说来,时霁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好像是有这样一段经历:“有点印象。”   “那你是怎么去的?”   时霁转了个身,和沉复面对面睡着:“宝贝,没有人教过你在问别人问题之前,要先提供自己的价值吗?”   沉复有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的秘密,我才会告诉你我的。”   “那算了。”   啧!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第100章   “行吧,就当我宠你,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误入佛界。”   沉复睁开了眼,主动凑了过来。   不过时霁并不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如今看来魔界并不受沉复控制,夜相野心勃勃,沉复估计不是他的对手。能往沉复的寝宫塞这么多人,估计沉复身边到处都是他的眼线。隔墙有耳,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说。   比如玉微与沉复之间那似有似无的联系。   沉复如今看起来是要成为魔尊了,那就绝不能让他与天界有任何的关联。   所幸现在之后自己和师叔知道,师叔那边……得想办法联系上师叔。   “哥?你在听吗?”   沉复在催促。   时霁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一下沉复的脑袋。   “那天郁煊不是刺了你一刀吗?我总觉得可和他的魔界灵力失控有关,魔界的相关记录大多都被天帝谛辰销毁,但天界藏书阁内应该还存有一些,所以我就想要潜入天界去调查。”   但事实是,时霁从阮知年那里得知了沉复胸口的莲花与玉微有关后,他便想要潜入天界寻找玉微的线索。先前那小老鼠曾经说过,玉微是当今天帝谛辰的哥哥,谛辰那边肯定会有相关资料的记载。   “陛下,妖后苏醒了,他有点想见您,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猫妖当时刚好过来汇报沉复的情况,时霁听闻沉复醒了过来,稍微松了口气。   “让蒲苇草先照顾一下他,我等会儿马上过去。”   “可是妖后他——”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猫妖的话格外地多。   “我有点急事,你让他等一等,”时霁急着要去天界,离开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猫妖的肩膀。   一开始确实很顺利,自己身为妖王,凭借幻术和记忆,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潜入了天界的藏书阁。   天界对子嗣的照顾格外仔细,所以会为了每位子嗣单独登记造册。   时霁记得当时自己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指引,很顺利地找到了玉微的册子。   “玉微,第五十三代天帝长子——”   出生日期,刚出生时的相貌与灵力都有所记载。   没有有相神骨,那看来不是在这个方面与沉复有所联系。   玉微曾经跟随过后土进修灵力,与佛尊为忘年之交,每隔一段时间会进入佛界与佛尊畅谈。   这些经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师父扯上关系的样子。   师父身为君子国国主,生生世世不得出君子国。不过师父年轻时曾经闯荡四海八荒,斩妖除魔,当过一段时间的浪荡侠士。与玉微这种天界贵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时霁又往后翻了几页,记载的就是玉微在与魔尊夜焚对峙后,被魔界掳走。   记得小老鼠提起的时候,谈到玉微在魔界的经历颇为不堪,天界这边估计是不愿意抹黑玉微,所以没有任何记录。   再往后,就是玉微被魔界掳走三年后返回天界,不久后为保名誉,含恨自杀。   天界的资料就是这些,时霁看完也颇有感慨。   若不是夜焚,如今的天界之尊应当是玉微。   谛辰也能作为一个正常的公主长大,而非如今为了权利,变成如此可怖的模样。   合上书页,恍惚间,时霁好像看到佛界之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   也就是那时,时霁听到了佛尊的声音:   “妖王时霁,你违反契约,擅闯佛界,判你粉身碎骨,千刀万剐!”   往后的记忆就都模糊了。   如今想来,自己应该是中了幻觉。   玉微与佛界关系匪浅,想来自己所看到的记录不是天界的,而是佛界的。   自己原本进入的应该是天界,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进入了幻境,误闯了佛界。   但是进入佛界的入口需要爬过长阶,自己如今早已有了牵挂之人,幻境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让自己毫无感觉地通过。   不过在自己看到的书籍中,确实见到玉微与佛尊是挚友,那么玉微是否有别的可以进入佛界的快速通道?   这个世界上,幻术高超之人,自己知道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狐妖,颜一隐。   作为狐妖,魅惑他人是他的天赋,又经过师父师娘常年教诲,他的魅瞳几乎是无人能敌。就算是自己,也难说能在他的幻术之下保持清醒。   第二个人,是师娘。   师娘,是不是还活着?   时霁这会儿思考着背后的迷局,而沉复已经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打了一串小呼噜。   就是这串小呼噜让时霁从思考中挣脱出来。   时霁是真的拿这个弟弟一点办法没有,上一秒还闹着要强迫自己,下一秒就乖乖地靠在自己身边睡着了,而且还睡得这么可爱,这么想让人亲一口。   说起来自己被判粉身碎骨后应该是活不成了,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虽然累的很,但感觉休息一阵就能缓过来,而且灵力反而有精进的迹象。   粉身碎骨……骨……   不会吧!   时霁赶紧去探沉复身体里的有相神骨,果不其然,沉复身体里已经没有丝毫有相神骨的踪影了。   这孩子为了救自己挖了神骨???   他怎么连提都不提???   时霁现在真的想把这小孩叫醒狠狠地教训他两句,然后再抱在怀里好好地哄。   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移情别恋了,还好意思说对自己失去兴趣了。   傻不傻啊?   反正人就在旁边,自己多少是舍不得骂了,那就干脆亲两口。   时霁凑了上去,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上一个吻。   看来是因为虚无灵根,沉复才没有因为失去有相神骨死去。   但是他对自己隐瞒的行为,时霁总归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事已至此,先休息吧。   时霁伸手把沉复搂到了自己的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睡着。   他拍了拍沉复的头,让他睡得更安稳一点。   自己也累了,粉身碎骨,再被强行拴上锁链,时霁的身体就像是被大山压着一样痛苦。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只是手还紧紧地攥着沉复的衣服,不肯放开。 第101章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沉复醒得比时霁早。   来了魔界之后他一直睡得都不算安稳,哪怕时霁陪在身边也一样。   不过好在这一次不像之前,醒来之后会有难以言说的孤独与失落。   这次一侧头就能看到时霁。   他的时霁。   沉复的眼前浮现了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他会做蛋糕在办公室里等时霁开完会,然后时霁会过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   “还是说你想看我上他们——”   “你想强迫我吗?”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对了,从一开始哥哥就是漂亮高贵的孔雀,而自己不过是烂到泥土里的杂草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有那样的身世,时霁根本不会高看自己一眼。和自己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偿还当年父亲的恩情罢了。   时霁他真的爱过自己吗?   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他是不是会去爱别人。   他是不是会和别人上床,和别人勾勒一个美好的未来。   尊贵的妖王,一定会有更多比自己漂亮比自己听话的男男女女扑上来,得到他的爱。   不行,自己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想让别人抢走时霁……   关起来,要把时霁关起来。   夜相的锁链太痛了,会伤到时霁的,要轻柔一点的材料。   他记得自己的寝宫里有的,刚来的时候,那个女人跟自己介绍过。   沉复翻身下床,搜寻着寝宫大大小小的角落,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之前旁人告诉自己的,捆仙索。   是一捆精致的麻绳,据说只要用这个绳索捆住四肢,哪怕是大罗金仙都无法动弹。   抓着捆仙索,沉复回过头走向了床上睡着的人。   现在的时霁是最虚弱的,不仅仅刚刚经历了粉身碎骨,还被夜相用锁链捆住了脊骨。   就算被自己绑住,现在的时霁应该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对啊,现在的时霁可能是打不过自己的。   毕竟自己现在身负虚无灵根。   那就捆住他。   让他再也不能离开自己的身边。   必须这么做——   沉复把手伸向躺在床上的时霁。   时霁这一觉睡得很深,梦境里,他在不断地调整自己气息,灵力,经脉,从而让三者合而为一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与节奏上。   突然,一阵暖流席卷了时霁的全身。   他终于突破了长期以来的瓶颈,将自己的有相神骨再提升一个等级。   时霁睁开眼,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沉复。   可沉复并没有睡在自己的怀里,这倒是有点超脱了时霁的认知,以往沉复就算醒早了也会赖在自己怀中黏糊糊地跟自己亲密一会儿。   难不成成为魔尊之后,沉复的性格还真就大变了?   撑起身子,时霁这会儿身上还残留着痛觉,端坐好不久,时霁就望见大床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自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沉复。   沉复抱着膝盖,手里攥着捆仙索。   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   “你怎么了?”   时霁还没睡醒,话音让人听起来都觉得困倦不已。   “我,我想捆住哥哥。”   “嗯?然后呢?”时霁活动了一下手腕,寻思自己这也没有被捆住啊。   沉复把头埋在了膝盖上:“我觉得麻绳太糙了怕磨破了哥哥的手腕所以舍不得。”   这倒是——   挺意外的哈。   “我到底是妖王,身子没那么脆弱,不会被麻绳磨破手腕的,”时霁打了个哈欠,伸手拽住沉复的手腕捉到自己怀里来,“捆住我?然后你想干什么?”   时霁不免想起之前自己为了逗这个小孩,故意用藤蔓绑着沉复,让沉复坐在椅子上看自己自渎。   现在想想还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坏心眼,天天没事干就喜欢欺负小孩。   但当时沉复粉色的舌尖绕着自己的大拇指打转的模样,心在想起来还让人喉头一紧。   “就抱着哥哥,”沉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亲一亲。”   “就这么简单?”时霁撩起沉复的一缕长发放在指尖把玩,“不打算做一些更过火的事情?你现在可是魔尊,没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了……”   可这句话却像是刺激到了沉复一样。   他僵硬地起身从时霁怀里离开。   “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沉复!”   时霁没能喊住他。   现在的小孩会使用灵力了,溜得极快,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就算能够将沉复制服,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出了门后的沉复迎面撞上了夜相。   “魔尊陛下。”   沉复望见了夜相身后那位侍女手中端着的药汤,眉头紧皱。   “您对我送过去的美人儿是不满意吗?明天我再给您送一批过去。不过也是,我选出来的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妖王陛下美艳绝伦,只是您还年轻,又身为王者,最重要的就是雨露均沾,别被一个人拿捏住了,这样得不偿失。”   “有劳夜相费心了。”   这句话,沉复说得咬牙切齿。   “毕竟您是魔尊,我身为您的下属,自然要对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尽心尽力。对了,是喝药的时间了,您请吧。”   沉复望着那碗药汤,迟迟不肯动手。   直到,他在长廊的尽头,望见满头珠翠的女人走了过来。   记忆中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车水马龙的人行道上,沉复抬头,望见女人站在阳台上吹风,那时候沉复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   明明微风正好,明明阳光正盛,自己却莫名落了眼泪。   沉复伸手端起了药碗。   他想起一个新闻。   母亲的情人谋杀了儿子,然而警方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诸多不合理之处。   儿子长得人高马大的,哪怕是偷袭,瘦弱的情人都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勒死儿子。   仔细调查后,才得知,那天情人压在儿子身上,快要压不住的时候,母亲过来帮了忙。   “他妈妈一过来,他就不挣扎了。”   沉复端起了药汤,一饮而尽。   泪珠从他的眼里滚落。   反射着女人珠钗冷冷的寒光。 第102章   门内,时霁靠在床榻之上仔细回想着刚才沉复的表情。   从自己来到魔界时,很多东西就已经不对劲了。   师娘的立场不明朗,沉复那忽冷忽热的态度更是让人觉得玩味。   这其中,应该隐藏了更多的秘密。   但是究竟是什么呢?   时霁觉得颇为头疼。   “妖王陛下,夜相大人请您去黑莲殿上议事,请您换上衣服,随小人前去。”   来人声音尖细,时霁听着颇为耳熟。   他起身掀开帘幔,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猫妖。   只看到他,时霁便明白了一些事情。   师娘的幻术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覆盖整个藏书阁,所谓幻境,应该是在自己遇到猫妖的时候就布下了。往后自己走的路,遇到的人和物,全都是幻影。   恐怕自己看到的,所谓有关玉微的资料,也不过是旁人让自己看到的罢了。   到底是自己处事不够精明,自己身边被安插了这样的卧底,自己却不知道。   “看来你是找了份更好的差事高就啊。”   “妖王陛下这是什么话,您如今不也背靠魔界,我们依旧是一起共事。”   对这种妖怪,时霁也懒得置气。   他伸手拿起了猫妖手里呈上来的衣物,抖开一看,脸色白了大半。   这是当初自己为了杀掉孔雀明王,故意穿的那身异乡人的装束。   时霁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夜相大人与孔雀明王感情甚笃,居然连这件衣服都知道。”   只是拿这件当初自己为了杀孔雀明王而不得以讨好她穿上的衣服来羞辱人,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   时霁接过衣服,到内间换上。   跟随着猫妖,时霁来到了传说中的魔界正殿。   魔界也确实落寞了,说是正殿,却仍旧是断壁残垣的黑莲池,这正是六界围攻后留下的。   也不知道魔尊这个人对莲花有着怎样的执念,整个魔界宫殿处处都能见到莲花纹的身影。   沉复坐在大殿正中的王座上,他本身身材不够高大,坐在那养残缺的王座上,像是被欲望与权利捆缚住的人质。   正殿之下站着夜相,另一侧站着的是——   师娘。   时霁早有怀疑,看到了也不意外,只是觉得被裹挟在中间的沉复,格外可怜。   于是他朝着沉复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踏上了黑莲之座。   “你怎么能——”   殿下诸臣,有人出声呵斥时霁如何以妖王之身踏上独属于魔尊的宝座,却被时霁无视。   唯有蘅雾抬头望向时霁的背影。   曾经,她也见过那样一抹至白至洁的身影,走上了黑莲之座。   时霁环住了沉复的肩膀,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坐在了沉复身边。他甚至毫无顾忌地搂着沉复的腰,向所有人宣布两人亲密的关系。   他的行为举止太过放肆,君王之座岂容他人分享。   “哥?你——”   “宝贝,我想当个祸国殃民的妖妃,”时霁盯着他的眼睛,笑意快要从眼中蔓延出来,“不可以吗?”   没有人能够拒绝时霁那张脸。   沉复确实做不到。   魔尊的默许也让黑莲殿下的众人闭了嘴。   夜相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像是默许了时霁的放肆,开始正经地讨论起了魔界的政务。   沉复从来都是听不得这些的,还没听两句就觉得困倦,得靠时霁撑着才没有睡死过去。   时霁捏着他的手,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地亲了一下沉复的脸颊。   “嗯?”   “看你太困了,叫醒你而已。”   沉复揉了揉脸,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了时霁的肩膀上。   他定了定神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殿下众人说的,是妖界的事。   此刻时霁的脸色格外凝重。   自打那天师娘带着沉复和自己离开天界后,天帝谛辰就已经近乎疯魔。   她几乎是要立刻拥兵杀入魔界,但天界内部却无法达成统一。   一是虚无灵根太过可怖,谁知道如今的魔尊沉复到底比夜焚弱还是比夜焚强。   二是沉复身上还绑着时霁,妖王的态度并不明朗。   贸然出兵,怕不是死得更快。   也就是因此,颜一隐和谛辰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阶段。   时霁失踪,颜一隐作为师弟接管了整个妖界,他自然急着想要去魔界找回时霁和沉复,可谛辰的架势分明是要杀掉沉复来缓解她对于夜焚的恐惧。   但这都不是今天的重点。   “说来,我们魔界需要欢迎一位新成员的加入了。”   夜相侧过身去,一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鬼画将军,郁煊。   准确来说不只是郁煊,他还带着一个人,阮知年。   阮知年被反捆双手,满脸恨意地望着郁煊。   他的眼神瞥到了坐在黑莲座上的沉复与时霁,还有他多年不见的——   “师姐?”   “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会在魔界?为什么要和夜相一起?”   蘅雾沉默许久才肯开口:“夜相大人,您为什么要把一个曾经背叛过夜焚的人带过来。”   “背叛?有吗?我觉得鬼画将军只是藏匿了鬼王而已,倒也没有真的背叛陛下,换句话说,我们在场所有人,谁又有能力背叛陛下呢?”   夜相的张狂有目共睹,时霁伸手拉住了沉复。   以沉复的性格,恐怕很难在夜相手下过得舒心。   只是时霁的有意示好,却被沉复抽离了双手。   时霁没有在意,只是继续看着台下的四个人互相斗法。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继续吵下去,鬼画将军走上前来跪下,给沉复行了大礼。   “卑职鬼画将军郁煊,参见魔尊。”   时霁只觉得好笑。   郁煊刺了沉复一剑,如今又来跪拜沉复。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局大棋,自己也不过是安排好的棋子而已,背后下棋的人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比了解,所以才精心布置了一张网,让所有人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时霁并不在意棋局到底是谁布下的,他只在意,下棋之人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要挽救这颓败的魔界,还是有更深一层的秘密。   时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蘅雾帝姬的身上。 第103章   该说的都说完了后,众人退下。   时霁却抓着沉复的手臂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师娘,蘅雾帝姬。   夜相本想留下来听一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蘅雾帝姬给了他一记眼刀,他只好离开,不敢造次。   “我自来到魔界之后,还没有好好地跟师娘打个招呼。”   蘅雾却相当客气,微微欠身:“妖王陛下。”   “师娘与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倒是我应该给师娘行个大礼,在未曾告知长辈的情况下,与沉复私自成婚实属不该。”   蘅雾看了一眼沉复:“你们自己的婚事,自己决定就好。”   “师娘还真是善解人意,您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肯来妖界找我?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沉复在人界受苦?”   时霁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质问着面前的女人。   哪怕胳膊给沉复扯住,他还是忍不住:“你知道沉复在人界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他被人喂镇魂散差点魂飞魄散吗?你知道我收留他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别人的善意吗?而你呢?你在魔界做你尊贵的公主,你就这么狠心看着他在人界受苦?”   “哥!”   蘅雾转过身去:“妖王陛下要是找我只为了说这些的话,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他是你的儿子!当初你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逃走!为什么要放任他一个人流落人间,最后被邪教带走,人魂分离!”   “哥!”沉复抓着时霁的胳膊,“别说了。”   “我今天就要说清楚,沉复,你一直在试图赶走我,别以为我猜不出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是魔尊,按照如今魔界的颓势,你反而需要依靠我妖王之位帮助你恢复魔界的荣光,但是你并没有。整个魔界并不尊重你,夜相对你也是一副轻蔑的样子,若是真如你所说得虚无灵根者得魔尊之位,我相信他们绝不会这么对你。所以你并不是他们期待的魔尊对吗?”   沉复愣着松开了手,他喃喃道:“我坐在黑莲座上,我穿着魔尊的华服,我怎么不是魔尊?”   “魔界只期待一个魔尊,那就是夜焚,他们是不是想用你去复活夜焚?”   这一次,沉复再没能回答。   “说啊!”   时霁死死地盯着沉复。   “他们要用你去复活夜焚,所以你才赶我走,因为你知道,我必定会为了你跟夜焚斗个你死我活,而我,就算身负有相神骨,如今被那条拴在脊骨上的锁链牵制,绝不可能是夜焚的对手。”   时霁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生生死死往返几次,最后他们面对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那可是夜焚,连天帝佛尊都闻之色变的男人。   不说天帝了,这六界之间,谁不怕他,谁能与他为敌。   “有没有脊骨的枷锁都一样,你不可能是夜焚的对手,”蘅雾的声音响起,“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他甚至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他早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当年不是六界之人杀了他,是他厌倦了那样的生活,允许自己去死。”   蘅雾的话语落定。   像是承认了沉复牺牲品的地位与夜焚即将复活的未来。   空气中蔓延着如同死亡一般的悲伤。   “可我不明白,师娘你明明与魔尊夜焚水火不容。夜焚害死你的师兄,你为什么如今还要陪着魔界这群人折腾一出复活夜焚的把戏?”   蘅雾闭上了眼。   “你也是失去过父母亲人的人,你怎么会不理解我的感受,”她走到破败的莲池里,随手摘下一朵枯萎的话,“我当年却是恨过夜焚,因为他凌辱害死了我的师兄。”   她与玉微师出同门,关系自然也是最好的。   玉微刚正不阿,温文尔雅。   初次见面难免会觉得他有写冷傲,但熟知后就知道,他本人谦逊有礼,并非是那种目无下尘的仙人。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如同亲生兄妹。   蘅雾就记得他们曾经偷偷下凡,去人界参加庙会。   那样热闹的元宵庙会,挂着红橙黄绿青蓝紫色的灯笼,玉微跟在身后担惊受怕,念叨着不该让师弟师妹们出门,若是被师父发现难免责怪。而自己就牵着知年的手往前走,往人越多,声越闹的地方走去。   玉微怕他俩跑远,就掏钱给他们买了糖,想用糖拴住师弟师妹,免得自己动用法术找人。   但是吃完了糖,他们就该回家了。   他们这些从不食五谷的仙人相当好奇,初尝过后尤为惊艳。   但蘅雾不舍得吃,她偷偷地把糖含在了嘴里,想要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楠漨   玉微师兄真好看,知年也好看,自己将来一定要找师兄一样温柔强大的丈夫,不过师兄还是太死板了,最好未来的丈夫能带一些知年的少年气。也不知道师兄家族有没有什么兄弟,天界与魔界联姻,一定会成为一桩美谈。   那时候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争权夺利,他们没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他们是世上最快乐的小孩。   可是那样干净的玉微,却以最肮脏的方式死了。   蘅雾如何不恨,如何不怨,更何况从最开始,夜焚就是自己带去师父门下的。   而后,又是自己一手促成了玉微的悲剧。   她本以为夜焚死后,一切就都会终结,她隐匿于山水之中,不问凡事。   后来若不是君子国国主叩开她的心门,恐怕这辈子她都会避而不出,为自己的师兄日日祈福。   但没有想到的是,恩恩怨怨并没有因为夜焚的死去而终结,那高高在上的天帝,曾经跌入泥潭的高岭之花,在稳固了手里的权势,收拾了父辈留下的残局后,对魔界下了死手。   原本魔界在夜焚死后就已经如同一盘散沙,是蘅雾的亲族苦苦支撑,这些亲族大多都是不支持夜焚的,他们只是坚守着自己的国土与疆域,在废墟之后乞求一线生机。   可毁灭,与立场无关。   只与身份相关。   谛辰下旨,凡是魔族,通通绞杀。   “我所有的亲族被谛辰毁灭殆尽,我哭着跪求她放过魔界一马,夜焚已死,她大仇得报,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她却对我说,如果我没有嫁给君子国国主,她连我也会杀。”   蘅雾侧过头来看着时霁与沉复:“那是我的亲族,我一脉传承的亲人,我发誓要带领他们,保护他们的同族,她却杀了个干干净净。”   灭族之痛时霁当然能够体会,可是——   时霁不明白,他反问道:“沉复他如今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已经没有亲族了,难道他你也要放弃?夜焚回来能有什么好?让他继续为六界带来无尽的灾难吗?”   这样的问题,蘅雾在漂泊的这些年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可是夜焚活着的时候,魔界达到了最强的巅峰,只有魔界强悍,我才能被尊称为一句帝姬,我才能够向天界复仇,没有足够强大的国家和君主来护佑,我也不过是风中的飘絮,只是失去一个儿子而已,我那些被屠杀的亲族,可是失去了千千万万个孩子。”   “沉复他是你的孩子!他不重要吗?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生下他?”   听到时霁的问题,沉复身体一阵发寒。   他很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本来就是我为夜焚准备的容器。”   但是蘅雾还是说出了这个答案。   “夜焚已经死过一次了,就当他偿还了玉微的血债,可是我还需要他活一次,让天界偿还对魔界的血债。”   “你——”   “哥!”沉复抱住了时霁,他的声音细微得让人觉得可怜:“不用问了。”   他摇着头,让时霁别再问下去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所有的一切,自己的母亲,不,蘅雾帝姬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她想要一个强大的魔界来护住她公主的尊位,而自己不过是其中最趁手的工具,和一开始就准备好的牺牲品。或许与父亲的爱情,都是一场提前策划好的阴谋。   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时霁不忍再开口争辩,转身将沉复抱在怀里。   他的宝贝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   沉复慢慢地睁开眼,望着莲花池旁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人。   无情最是帝王家。   他在电视剧中看过千百遍,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现实中体会过一次。   “只是母亲,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在我的记忆里,有一位穿着铠甲的女将军,她是谁?”   “她是我的侍女,当年我本想说服她跟我一起回魔界,但她——她似乎很想保护你,所以带着你跑了,因此你才流落人界那么多年。”   沉复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其实隐约有一种感觉:在人界的这些年,虽然苦,或许对自己来说,反倒是一种幸运。   原来是真的,难怪在自己的记忆里侍女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成为人类,或许对您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别无选择。   不,又或许是因为他至亲至爱的人早已做出了选择。   只是那个选择里,没有自己。   --------------------   顶着锅盖逃跑 第104章   沉复拽着时霁回了寝殿。   他已经不想再去纠结那些东西,之前在时霁还昏迷的时候,沉复就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她对自己的安排。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母亲所抛弃。   回到寝殿,他拽着时霁摔在床上,踢了鞋子爬了上去。   他没有亲人了,只有时霁。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但很快他连时霁也要失去了,一个人留在虚空之中,自己的身体会装载另一个灵魂。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沉复还会做梦,就算没有身体,有灵魂也好,时霁总会有方法把自己的灵魂装起来的。到时候就找一颗苍耳作为身体,他喜欢紧紧抓着时霁的衣服不肯放手的感觉,或者当一只小猫,一百年,一千年,睡在时霁的怀里,直到慢慢修炼出人形。   他不需要那么强的,只要能活着就够了。   活着,看着时霁,看着母亲就够了。   他明白母亲被灭族后的恨意,但是他天真地觉得,恨意总会被消解的,他们是亲人,是有血缘的亲人,总有一天母亲会喜欢自己的。   但是夜相无情地告诉他,不可能的,魔尊夜焚复活后身体羸弱,需要实食用魂魄来滋养身体,作为血亲,沉复的灵魂无疑是最合适的。换而言之,沉复不仅仅是夜焚的容器,也是要将灵魂献给夜焚的祭品。   每一条路,都被堵死了。   所以沉复才想让时霁走。   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要跟夜焚硬碰硬,不要为了自己受伤。   “总会有办法的,”时霁伸手把沉复抱在怀里,“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有有相神骨,一定能想办法克制他的。”   沉复闭上了眼,静静地感受时霁怀里的温度。   “哥,答应我一件事,”沉复蹭了蹭他的胸口,“我死了之后,不要找夜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像君子国国主那样,远离世事纷扰。然后——找一个,比我好看,比我聪明,比我更会讨人欢心的……爱人,其实我一直觉得,哥,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他温柔地笑着,捉住了时霁的手,那缺失了无名指的手掌。   沉复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帮时霁修补他破碎掉的指头。时霁曾经怒斥他找死,但现在,死不死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知道时霁有多追求完美,也知道这样的伤疤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时霁他过往的伤痛。他希望时霁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身体还是爱人,都是最完美的。   白色的光,在沉复的掌心慢慢凝聚。   他学着时霁的模样,用指尖的光芒在时霁的断指上凝聚然后一点点堆积出一根指骨的模样。   那是他用自己身体里最后的有相神骨堆积出来的指。   枯骨,然后生肉。   像是绝世的名伶,为自己精美的玩偶,修补着身上唯一的瑕疵。   然后再取出自己偷偷买来的戒指。   ”哥,这是我自己打磨的,在你昏睡的那段时间,蘅雾帝姬教了我一些法术。”   他谈论蘅雾帝姬的表情,就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憧憬没有了,痛恨也没有了,只是麻木地说着。   他已经快要忘却了那日初见蘅雾帝姬的美好,也快要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认真地在并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那种想要帮助她遭到耳环的下意识行为。   “她说你太惯着我了,都没有好好地教我一些防身的技能,这样的溺爱是不好的,”沉复用额头抵着时霁的肩膀,像是在支撑自己已经快要虚脱的身体,“但是她看到了我胸口挂着的羽毛,原来这个羽毛对哥哥来说这么重要啊,她说我确实不需要学那些东西了,因为你会时时刻刻保护我。”   “我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然后我用法术偷偷地找了一块宝石,从夜焚的寝殿里翻找出来的,应该是很好的宝石吧,是很漂亮的血红色,我当时看着就觉得和哥你脸上的妖纹很像,我就想起来之前我们旅游的时候,你听到说要戴戒指脸色一变的事情了,虽然后来哥跟我说清楚了,但是我心里总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哥我可能有点太矫情了,但是那是哥第一次对我黑了脸,我这个人没尝过被好好疼爱的滋味,所以哥对我好,我便患得患失,害怕哥哥你有一天就不要我了,你不知道我为了那件事在背地里偷偷难受过多少次。所以——”   沉复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血玉雕刻而成的,通体圆润,闪烁着妖冶的光。   他捉着时霁的手,往那刚刚修补完成的无名指上,套上了自己亲手打造的戒指。   白皙的皮肤在衬托着血红的戒指,格外艳丽。   沉复低头,在戒指上落下轻轻的吻。   这是他在人界从新闻与电视剧中获得的,文化交融后,关于爱的誓言。   或许是吻太过动人,血红色的妖纹在时霁的指上,开出绚烂的花来。   沉复抬头,望见高贵的妖王脸颊上那两行清泪。   他知道时霁很难受,但仍觉得他美得就像用罪与爱浇灌得玫瑰染上了清晨的露水。   这是他第一次见时霁哭。   在记忆的碎片里,他和父亲捡到时霁的时候,小孔雀还不是大孔雀,刚刚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尊贵的身份,那时候的孔雀仍然高贵地仰着头,不肯落下一滴泪。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哪怕经历了族灭的痛苦,他的眼里只有恨没有苦。   沉复扑在了时霁怀里,压着时霁像娇憨的猫咪一样蹭着时霁的胸口。   “哥别难受啊,哥哥还可以拥有更好的人。”   “你就把眼泪留给我吧,把笑起来最好看的样子留给下一个人。”   不论是天门贵子,还是妖界千金。   你总有更好的选择。   面对沉复的自轻自贱,这次的时霁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慢慢地闭上眼,按住沉复的头,让他贴着自己更紧一点。   他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他要阻挠夜焚的复活。   若不成,他与沉复同死。 第105章   或许是和时霁说清楚了自己隐藏的秘密,沉复的精神状态要好了很多。大约是知晓了自己得不到母亲的偏爱,从头到尾不过是母亲复活夜焚的工具,沉复倒也看淡了这样的关系,他整日里就在寝殿中黏着时霁,想要尽可能地把死后无法享受到的温柔与缱绻全都耗尽。   时霁则是尽可能地查阅着魔界有关夜焚以及他血统的相关资料,妄图从中找寻到一丝一毫的方法。   既然有相神骨能够克制虚无灵根,那就一定有能够杀死夜焚的想法。   记得之前沉复体内的虚无灵根与有相神骨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如果能够将自己有相神骨的境界提升到与夜焚虚无灵根同等的水平,或许就可以克制他。   但是自己之前卡在瓶颈期卡了将近百余年,这次要不是佛尊让自己粉身碎骨,沉复为自己填补灵根,自己根本就——   再来一次粉身碎骨吗?   时霁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他不知道该不该赌一次。   很快,他的手被沉复握住了,沉复捉着往脸上贴着蹭了蹭。   “哥哥的手掌很暖和。”   或许是绝望吧,沉复也不再去期待些什么。   时霁揉了揉他的头,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我听说时霁你要了很多的书过来,”就在沉复和时霁腻歪得正狠的时候,蘅雾帝姬带着侍女走了进来,侍女的手中依旧端着一碗药,“还都是关于夜焚和虚无灵根的?”   时霁不置可否。   “你不会是想要从这些记载与书籍中搜寻能够克制魔尊夜焚的方法吧。”   师娘就是师娘,从小照顾着时霁长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时霁的想法。   “你向来都是最聪明好学的那个,每一次遇到了事情,想的都是冷静下来分析问题,找寻解决方法,颜一隐就皮一些,能不干活儿就不干活儿,不行就跟我和你师父撒娇——”   时霁低着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这些部分与虚无灵根并无任何关系,却记载了魔尊夜焚未登上魔尊之位前,魔界曾经发生过的一起连环失踪事件。   时霁大致地扫了几眼,与自己所需求的信息毫无任何相关性。   他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个了,所以随手扔掉。   时霁妄图寻找蛛丝马迹,沉复又不愿意与蘅雾帝姬多纠结什么,所以便捡起了时霁不要的书,当作怪谈看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蘅雾帝姬倒也没有觉得无趣,而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你的有相神骨提升到与夜焚的虚无灵根同样的等级,你就可以杀掉夜焚,从而拯救鹤书被献祭的命运了?”   这确实一语中的,但时霁却没有泄露出一丝清晰。   “我告诉你吧,不可能,”蘅雾帝姬的语气里透着嘲讽与轻蔑,“夜焚虚无灵根的十层,是因为只有十层,旁人的十层,也只是到了十层。我估计你现在的有相神骨应该停留在八九层的样子吧,你要怎么突破到十层乃至往上?你之前在瓶颈卡了多少年,鹤书有时间等吗?更何况——”   她喃喃着,说出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临死前,夜焚已经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他早已经是这六界之中,唯一的真神。”   蘅雾不免想到当年六界合围黑莲座时,夜焚那轻巧却绝情的话语:“为什么我重复了这么多次,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他根本不在意死亡,他在意的只有——   蘅雾突然晃神,她索性不再去想,而是对着时霁警告道:   “时霁,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更不要尝试所谓的极端方式来提升修为,在夜焚面前,你我都只是尘埃而已。”   时霁还真有些搞不懂她了,事到如今,师娘怎么看起来反而像是在担心自己的性命一样:“怎么,师娘担心我会出事吗?”   “我只是看中你妖王的身份,不想失去妖界这个助力而已。”   听到这个,时霁怒极反笑:“沉复若是不在了,你觉得我还能和魔界站在统一战线上吗?他可是我明媒正娶捧在心尖上的妖后!”   蘅雾却像是满不在意一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只要沉复!”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时候,沉复无聊地在看书。   书里记载着魔界的连环失踪事件,不少无官无爵之人,在魔界深渊四周苟活的流浪者,突然莫名失踪。失踪的人数还不少,林林总总有记录的,甚至达到了一千人。   与人界不同,魔界仙界繁衍子嗣是相当困难的,但是因为生命足够长,所以人数一直维持在一个均衡的数字上,只是这个人口数量是远远低于人界水平的。   骤然失踪了一千人,对于整个魔界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的损失。   而且这一千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奇怪。   魔界深渊——   沉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词。   不,不是见到,是听到,自己好像从谁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地方。   是谁呢?   沉复努力地回想,手上还在翻动书页,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记载过这个魔界深渊。   他记得阮知年曾经提到过,郁煊当初为了让他逃脱魔尊的制裁,所以将阮知年藏在了魔界深渊中。   魔界深渊,好像是埋葬夜焚母亲的地方。   但是剩下的,沉复就不知道该怎么推理了,他茫然地想要求助时霁,但一抬头,时霁和蘅雾帝姬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约莫是因为自己的事。   “妖王陛下最好抛弃您不切实际的幻想,夜焚的复生,无人能够抵挡。”   “师娘你为何要如此狠心,难道沉复不是你怀胎数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吗?”   “区区一个孩子而已,比得过魔界千秋万代的繁华吗?时霁你也是王者,你也走上过这样的高位!”   只是时霁无从反抗,他的脊骨拴了锁链,要是别的枷锁,时霁还好挣脱,可有相神骨被人拴住,若是强行脱离,可能会带来灵力受损的严重后果。   这个方法想必也是蘅雾告诉夜相的,毕竟这个世上除了时霁,恐怕也只有她如此了解有相神骨。   蘅雾懒得在与时霁做任何争辩,她的眼神落在了沉复身上。   收敛了刚才的针锋相对,蘅雾语气平和地说道:“过来喝药吧。”   “什么药?”   时霁望见了侍女手中端着的药碗,他本能地觉得蘅雾能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让灵魂变得麻木的药,为的是夜焚进入他的体内,他的灵魂不会反抗得太过厉害,毕竟也是要被吃掉的东西,别死得那么惨烈。”   时霁退后一步,重重地坐在了凳子上。   他没想过,师娘会如此狠心。   难怪自己进入魔界之后觉得沉复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难怪沉复每日不是缠着自己要抱抱就是靠着自己睡觉,他的灵魂已经在药物的催化下,陷入了一种困倦与混沌的状态。   他已经不想再去和师娘争论了,没有意义,他现在只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带着沉复逃出去。   但是自己做不到,脊骨上的锁链会在瞬间将他拉入深渊。师娘的实力不容小觑,还有夜相,他们必定为复活夜焚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绝对不会在守卫上有任何闪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复听话地拿起碗,熟练地将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完成任务,蘅雾帝姬甩手离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转角处她遇到了夜相和鬼画将军,这两个位曾经便是好友,如今再度相遇自然要找机会叙旧。夜相看蘅雾闲着,便发出邀请,但却被蘅雾拒绝。   几番推辞,她最后带着侍女离开。   待鬼画将军与夜相坐定,夜相会想起刚才蘅雾的模样,感慨道:“帝姬就是如此的性格,冷冰冰的,但却相当有手腕,我记得之前陛下就曾说过,帝姬是他唯一不敢乱动的魔界皇族。只因为她背后的势力与牵扯实在是太多了,轻易动不得。这些年若没有帝姬,单凭我一人,恐怕难以撑起整个魔界。”   鬼画将军喝了口茶水:“蘅雾帝姬的手段确实厉害,她长袖善舞又心思缜密,在政务上算是一把好手。”   夜相还在自言自语,鬼画将军看着手中的茶,不自觉有些出神。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天阮知年洗澡,自己闲着没事在阳台上透气,却遇到了蘅雾帝姬的场景。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也常来人界,人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所以我格外爱去剧场里听曲。时间长了,也分不清到底自己是戏外人还是戏中人。”   ——“不知道帝姬殿下喜欢什么曲?”   那时候的蘅雾愣了一下,随即缓缓侧过头来对着郁煊,眼神坚定。   “《狸猫换太子》。”   只这五个字,郁煊便明白了蘅雾帝姬的计划。   “将军,我们想要取胜,就只能利用那个秘密,那个只有你我知晓,甚至连夜相都不明了,六界史书都不可能会记载的秘密。”   我们别无选择。   为了保护我们的挚爱之人。 第106章   “妖王还在找书。”   侍女上前来偷偷告诉蘅雾帝姬最近沉复和时霁的现状,“魔尊就安稳些,感觉平日里除了黏着妖王,什么都不做了,像是认命了一般。”   蘅雾没有接话,她知道沉复更多是受了药物的影响,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自然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这样也好,免得出岔子。   他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时霁和阮知年,这两人如果真的闹出什么来,可能会让计划产生偏差。   “他喜欢看就让他看去,反正看多少也没什么用处,”蘅雾转过身从身后的架子上随意取出了一本书交给了侍女,“把这本大部头给他,让他多浪费点时间,别让他天天找我们麻烦。”   书很快就被送到了时霁的手边。   彼时时霁正在给沉复穿衣服。   沉复刚洗过澡,这会儿身上还沾染着水汽。   时霁给他擦着身体,无意间又看到了沉复胸口的莲花纹。   阮知年曾经提及过,自己曾经在玉微的身上看到过这朵莲花。   玉微,为什么又偏偏要和玉微扯上关系?还是说沉复与天界有任何联系是自己没有发现的吗?   “宝贝,你还记得这个印记是怎么来的吗?”   沉复懒懒地抬头:“嗯,从小就有的。”   “胎记?”   沉复感觉好像是这样的,所以就点了点头。   时霁贴着沉复的额头:“你在魔界注意好,别让人看到你的这个胎记。”   “我不喜欢魔界,平日里也不让他们靠近我,所以没有人看到过。”   时霁摸了下沉复的头。   很乖。   沉复现在的精神被汤药害得很差,洗完澡之后哈欠连天,时霁赶紧哄着他上床睡下。   小孩在床上昏昏欲睡,时霁则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他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在魔尊夜焚上位之前,莲花图样很少出现在魔界的建筑装饰之中,但是在夜焚上位后突然就改掉了所有的建筑风格,不仅仅是杯具,餐具这样的小物件,甚至连门梁都装饰了不少莲花模样。看样子是突然喜欢上了莲花,莲花素来是代表天界佛界的,魔尊这个喜好,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突然转了性,还是另有原因?   沉复有些睡不着。   他明白时霁疯狂看书寻找揭秘方式的根本原因在于时霁还没有放弃自己。   他很开心,但同时又焦虑着自己被献祭之后,时霁可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最终干出一些玉石俱焚的事来。   “怎么不睡?”   时霁守了他许久,看沉复还是不肯入睡,就跟他搭话。   “有些睡不着。”沉复侧过头来看着哥哥。   时霁的嘴唇有点干,看起来应该是需要喝水了,沉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哥,我给你倒点水吧。”   他身子懒懒的,非得撑着些东西才好行走。   体虚,外加刚刚困倦有些头晕,沉复一个没站稳从床上摔了下去。   “没事吧!”   “没事没事。”沉复慢悠悠地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只是刚刚他摔下去的瞬间,身体本能地扯了一下床幔上挂着的珠串。   床头突然弹出了一个暗格来。   时霁扶起沉复让他坐好,两个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其中有蹊跷。   “你站在我后面,躲远点。”   时霁让沉复靠后,自己则用法术捏了个盾保护自己和沉复的安全。   他伸手慢慢地拉开暗格。   没有毒烟,也没有暗器。   时霁这才上前用法术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哥,小心点。”沉复靠在时霁的身后小声的提醒,他的角度看不到暗格,“里面是什么啊?哥你看清了吗?”   时霁没有回答。   “哥?”   时霁意味不明地回头,让开了缝隙给沉复:“你自己看吧。”   此刻,工整刺绣了大片莲花的锦被上,躺着一根——   玉*。   沉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怎么魔尊的房间里还放着这种东西?”   时霁将整个暗格拉出扔在床上,他这才发现暗格里面不仅仅是玉*,还有镣铐,鞭子,甚至还有一本春宫图。   他伸手捡起那本春宫图,翻了几页。   “看来这魔尊夜焚与你我是同道中人,”时霁将书页展示给沉复看,“他也好男风。”   沉复扫了一眼,正如时霁所说,画中描绘的全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欢好,翻了几页也是一样。   沉复嘟囔着补充:“我并非喜好男风,而是单纯爱慕哥哥而已。”   “知道你乖。”   或许是窥探隐私所带来的刺激,沉复这会儿精神要好了些。   时霁翻动着暗格里的东西:“鞭子,镣铐,魔尊夜焚玩得挺大的啊。”   不过说起这个,他倒是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其实佛母孔雀明王最为人诟病,时常被后人拿来耻笑的一点,就是当年孔雀明王曾意图爬上魔尊夜焚的床,却被夜焚完璧归赵。   最开始佛母依靠佛界,后来眼见魔界起势,她便转身投入魔界,意图与魔尊结成姻缘,但没想到魔尊却对她毫无兴趣。   原来是因为性别不对。   “但是魔尊夜焚没有任何妻妾,”沉复喃喃道,这段时间他也跟着时霁看了不少的记录,只是他没有时霁那么认真,却对旁人的隐私多了些偷窥的乐趣,所以格外注意了夜焚的私生活,“我记得是没有的。”   “确实,”时霁也从未听说过夜焚有任何妻妾,甚至连贴身的侍奴都没有,也未曾留下过一儿半女。   好在他没有一儿半女,否则稚子无辜,必定会成为六界疯狂报复的对象。   他曾经以为夜焚洁身自好,再者他灵力已到化境,恐怕早已超脱了情爱的欲望。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夜焚不仅喜好男人,而且还在性*上如此残忍。   这张床上不知道沾染过多少泪水和鲜血。   时霁下了床,在床榻周围四处敲敲打打。   他想看看别的地方会不会也有机关,既然夜焚本人性格残忍,在刑事上又有如此恶劣的偏好,那么仅仅只有鞭子和镣铐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找,还真给时霁找到了一些玄机。   床榻之下有个更大的暗格,拉开来时,里面塞满了各种刑具。 第107章   这些是?   就算是作为王者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时霁,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花样百出的刑具。   而且上面还沾染着不少血液,看起来格外可怖。   原本时霁怀疑夜焚好男风,现在看来他不仅喜欢,手段也残忍的很。   怕沉复吓到,时霁站在他前面挡了一下。   夜焚这个人,背地里到底有多可怕?   时霁不敢细想。   他让沉复靠后,自己则走上前去仔细检查这些刑具,看看里面是否有些别的线索。   刑具摆放的杂乱,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手,但好在不过都是些死物,没有灵力,哪怕伤到了也能用灵力尽快治愈。   几番寻找,时霁终于在一团锁链下找寻到了一块玉佩。   血玉,通体猩红透亮,对于遍览珍宝的时霁来说,一看就知道并非俗物。   他反过来看了一眼玉佩的背面,上面刻着四个字:“永结同好,死生不弃。”   这样寄托了美好思念的玉佩,却被放在了这样一堆刑具当中,甚至像是要刻意隐藏起来一样。   是受刑人已经有了深爱之人?   仔细想想,时霁还是推翻了这个说法。   血玉相当昂贵,就算是素来喜爱收集珠宝的自己,也不过只有两三块而已。这块血玉玲珑剔透,一看就是上品,彼此自己收藏的品质有过之而无不及,应当是只有魔尊或者是其亲信之人才配享有的顶级珠宝,这里又是魔尊的寝殿,按理来说持有之人应该是魔尊夜焚,但为什么夜焚的好东西会被藏在这里?而且这些刑具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要“永结同好,死生不弃”的意思。   “哥,你有发现什么吗?”   “一块玉而已。”   时霁将玉佩交出去的瞬间,就用法术将上面的文字全部抹去。   他不是不相信沉复,而是如今身处魔界,一举一动都在夜相与蘅雾帝姬的监控之下进行,所以时霁想尽可能地避免惹上麻烦。   “好可怜的玉,竟然被放在了这种地方。”   “或许当年夜焚坐拥无数珍宝,无所谓于这块小小的血玉吧。”   时霁说得云淡风轻,又哄着沉复说他疲惫,想让沉复赶紧入睡。   他心里有了些猜疑,但现在还无法完全告诉沉复。   当年与佛有缘的白毛鼠告诉自己鬼王阮知年在佛界的经历时,曾经说过,玉微当年遭受了夜焚的凌辱。那时时霁并没有特别留意,毕竟苛待俘虏在战争中太过常见,玉微作为天界太子被夜焚捉住,两人又有旧怨,玉微在魔界估计没什么好日子。   种种史书记载也都是如此,谈及玉微总会春秋笔法,不忍去细写这位天之骄子在魔界的经历,只说他后来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而且光看阮知年的反应就知道,当年玉微怕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与折磨。   但这满宫的莲花,这块血玉,时霁总觉得其中隐隐有所联系。   到底是爱还是恨?   沉复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时霁叹了口气,只觉得现如今的情况对自己来说仍就是一团乱麻。   只是他似乎找到了其中一根线头。   在等待着未来通过这细致入微的线索,解开整个迷局。   另一侧,别院内夜相正与鬼画将军交谈甚欢。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鬼王又惹你不高兴了?”   夜相轻巧地点破了鬼画将军最近的愁绪。   阮知年闹得非常厉害。   郁煊并没有告知阮知年夜焚复活的计划,阮知年的不安来自于他对魔界的厌恶,更是对当年那段经历的恐惧。   “鬼王对我们也很重要,鬼画将军你应该多加照顾才是。”   “知年是沉复的师父,对沉复也是有些感情的。我怕他会干扰咱们的计划,所以一直锁着他,等魔尊陛下复活了再说吧,那个时候他也就只能接受现实了。再者蘅雾帝姬不是在吗?他们师姐弟多年,感情甚笃,到时候让她帮着劝一劝就好。”   夜相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又开始说了些别的事情。   “魔尊陛下复活初期身体必定羸弱,如果能挟持鬼王妖王号令鬼妖二界,应该能够暂时抵挡天界的进攻。鬼王倒还好说,妖王是真的麻烦,他似乎铁了心要跟咱们做对到底。”   郁煊轻笑:“妖盟松散,到时候换个妖王就是。”   “你倒是机灵,和蘅雾帝姬想得一样。她已经准备好了替补妖王的人选。但这些都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复生,我们绝不能让沉复出任何的差错。”   “既然是陛下挑中的人选,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陛下也一定能够借助他的身体复活。”   “这倒也是。”   想到这里,夜相也有些感慨。   当年魔界是夜焚一手打下的,在他的手里,魔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与统一,然而这也正是魔界衰退的主要原因,没有强有力的继任者能够统领整个魔界,才让谛辰趁虚而入,将魔界变成了一片废墟。   郁煊低头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魔界的茶水苦涩无比,其实并不是待人接物最好的东西。只是现下贫瘠,拿不出什么好茶叶来。   茶杯也是莲花盏形状的,并非是夜相的私物,而是他命人从库房中找出来的。夜相自己的家族早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他当年匆忙结束征途回到魔界时,天帝谛辰已经将整个魔界屠戮得什么都不剩,若不是魔界些许宫殿有夜焚当年残留的法阵的保护,旁人不敢轻易靠近,恐怕连这些东西都已经成为了废墟。   两个人的闲谈还在继续。   夜相看鬼画将军对着手里的杯具发怔,便询问道:   “说起来魔界当年流行的都是穷奇,饕餮等花纹,怎么后来全变成莲花了?看着像是跟佛界一样,我常年征战在外,和你在陛下跟前伺候不同,你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转的性子吗?”   “陛下这人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许是想要剑指佛界?”   郁煊罕见地开了个玩笑。   夜相倒也赞同,他知道夜焚这人心思让人难以猜透,喜怒往往只是一瞬间。整个宫殿因为他不喜欢换过好几次风格,夜相没有纠结这件事,随意揭了过去。   郁煊松了口气,他放下茶杯,眼神却望向一旁早已经枯萎的莲花池,心思也飘远了。   夜焚喜欢莲花是有原因的。   他记得那日,天降血雨。   夜焚与他一同坐在凉亭中躲雨,静看着手中的书简。   下人匆忙来报,说净水莲花盛开,请魔尊夜焚前去赏花。   魔界苦寒荒凉,终年乌云蔽日,凄风苦雨的魔界,其实根本不适合净水莲花的生长。   净水莲对生长环境极其严苛,要求气候温润,池水暖柔,喜光喜热。魔界苦寒荒凉,终年乌云蔽日,凄风苦雨的魔界,其实根本不适合净水莲花的生长。   但他还是强硬地,凭借自己的意识,种出了独属于佛界和天界的花朵。   只因为夜焚在与天界对战时,俘虏了天界的净水莲花仙子,用昂贵的药品吊着仙子的命,命令她在这池水中长出娇嫩无比的花儿来。   净水仙子被魔界的瘴气污染得面目全非,清丽动人的脸蛋如今也变得如同恶鬼一般,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两行血泪控诉着魔尊夜焚的恶毒与残暴。   可魔尊不在乎。   死了一个就换另一个,哪怕杀光了天界所有的净水莲花仙子,他也要这池塘能开出花儿来。   最后,傲慢的仙子终于低头,焚烧自己的灵力,拜伏于魔界之下。   听闻花开,郁煊罕见地看到了夜焚的笑容。   不是往常那种癫狂恶毒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真正的开心。   在郁煊的记忆中,夜焚大多数时候都很阴郁,明明拥有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能拥有的灵力修为,权力利益,明明早就是踏平六界的存在,他却从未有过一次敞开心扉的笑意。   夜焚匆忙赶去莲花池,白色的净水莲花开了满池,层层莲影中,站着一位全身白衣的男人。   他将手里的竹简丢给一路跟随过来的自己,朝着莲池跑去。   像一个孩子,看到了自己心悦已久的玩具。   那样高傲的夜焚跪在泥泞的莲花池旁,探出身子,想尽可能地离男人近一点。   再近一点。   随后素净的指头碰到了男人的脸,夜焚小心地捧着男人的面颊。   落下一个吻。   他像是害怕弄碎了娇嫩的花朵,动作轻柔又小心。   彼时空气中飘散着净水莲淡淡的幽香,洁白的光在终日阴沉的魔界,像是能够点亮整个黑夜的长明灯。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当他们二人是亲密无间的情侣,将他们之间的故事说成是高傲蛮横的魔君拱手山河来讨爱人的欢心。   不过,在后世的书籍里,六界之人常常用“死敌”“不死不休”“善恶难容”来形容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夜焚轻吻的男人,名叫玉微。   他是天帝嫡子,是佛尊挚友,是后土门下的大弟子。   是最不可能爱上夜焚的存在。   所以才会在那个吻结束后,留给了郁煊空洞又麻木的眼神。 第108章   沉复已经睡着了。   他受汤药的影响太深,每日里有一半的时间都是睡着的。   时霁更是着急,他并不清楚魔尊夜焚的具体复生之期,时霁曾经试图跟魔界之人打听过,但他们防备得都很紧,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需要尽快地找到破解之法。   环顾周围,时霁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师娘送来的那本书上。   看起来很厚,时霁最初以为师娘是为了故意为难自己才送来的这本书。   但现在细细想来,隐约有一些不太对劲。   师娘是玉微的师妹,即便男女有别,但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玉微身上胎记的可能性很大,阮知年都知道的事情,师娘应该也会知道,既然如此,她应该早就知道沉复与玉微之间的联系。   生下一个与自己师兄有关系的孩子?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啊!   师娘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时霁走到书案前,翻开了师娘让人送过来的书。   这书乍一看是记录魔界的风土人情的,但仔细观察,却另有奥妙。   时霁是在君子国长大的,小时候,师父曾经教过自己一种独特的加密方式。   为了保证传递的信息不被他人知晓,不论是人界还是天界,都会使用独特的密码。   君子国虽没有,但蘅雾帝姬向来以智谋闻名。   当年若不是师父解开玲珑棋局,师娘就不会走出深山,与师父喜结连理   虽然是这么一部浩瀚的书,但若是根据师娘从小训练自己和颜一隐的方式——   师娘真是会给自己出难题,是为了考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有没有忘记当年所学的知识吗?   都成为妖王这么多年了,怎么特么还要考试啊。   时霁有点头疼。   但事关六界,他不敢怠慢。   楠漨   按照自己幼年时的记忆,仔细推敲。   书本没有任何污渍,没有任何的提醒。   但细致看去,书的页脚确是新鲜标注的,墨迹很新,是后来人的手笔。   根据页数取字,得到了一些没有意义的文字,连起来看根本看不懂。   若只是将其中代表方位的文字与数字取出,就会得到非常简单的一行话。   “北三,东四,东南三,西一。”   魔界宫殿整齐划一,如同棋盘,若是以自己所在的夜焚寝殿为中心,按照这样的走法,一个宫殿为一步,最后会落在——   时霁对魔界的宫殿不熟,门口又有魔兵把守。   对了,沉复。   “宝贝,醒一醒?”   时霁摇晃着沉复,让他赶紧睡醒过来。   “怎么了?”   “老公,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啊?”   时霁故意伏在沉复怀里,装成一幅娇艳撩人的模样。   “整日困在着寝殿里,无趣死了。”   沉复被他吓得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己哥哥到底抽什么风,这段时间装娇妻上瘾吗?这寝殿都没有人,演给谁看啊。   沉复带着时霁出了寝殿。   以他的身份确实能够在魔界宫殿之中随意出行,不过夜焚一日不回,夜相终究是不会放心下沉复的,如今沉复去哪儿都会有夜焚的心腹跟着。   沉复倒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时霁有些担心会不会被夜相察觉到什么端倪。   惴惴不安地按照书中的提示到了指定地点,这里是一处药房。药房保存完好,里面甚至还有魔界通晓医术的人在值班。   “魔尊陛下。”   这些魔界的小兵小卒还不知道夜相的计划,把沉复当成是真正的魔尊来尊敬。   “我——随便逛逛。”   时霁回忆自己找出来的文字,去掉所有的方位与数字后,剩下来的字,可以随意组成药材的名字。   “赤冬,枣属,北三七,言烧。”   刚好对应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而正中的药材,名为:枕玉子。   时霁没有多想,直接拉开了枕玉子的抽屉。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师娘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需要给自己这么多提示来找寻。   她是不是有办法保护沉复,她是不是也舍不得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只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忍辱负重。   她是不是已经找到方法,可以让沉复得到一线生机?   时霁从抽屉之中取出所放之物。   可他拿到的,却是一串佛界的铃铛!   再仔细一看,那是孔雀明王长年系在腰间的铃铛。   “蘅雾帝姬,你欺人太甚!!!”   沉复醒来的时候,听说时霁昨晚找了一晚上的药材,但好像没有什么结果,这会儿正大发雷霆。   传话的侍女说话恶毒,直言这里又不是他的妖界,冲着咱们又有什么好发火的。   沉复正准备赶过去,但没想到时霁已经回来了,两人刚好撞了个照面。   “哥?”   “你母亲昨日差人送书过来,内含谜题,我以为那谜题是为你留的一条生路,结果没想到我寻找了一整晚,就找到了这么个东西。”   沉复的目光落在了时霁手中的铃铛上。   “这是孔雀明王的铃铛,我找了一整晚就找了这么个东西。”   “原来连师娘觉得我这个妖王血统低劣,不如孔雀明王佛母之尊,师父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沉复,是不是你也——”   沉复有些搞不懂了。   但很快,房门就被时霁关上,他抱着沉复一同摔倒在床上。   “吓到宝贝了是不是,那些话不是我的真心,我是演给别人看的。”   时霁抱着沉复赶紧亲了亲,怕自己刚才太凶,给沉复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没事的,哥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沉复疲惫地靠在时霁的怀里:“哥,再亲亲我好不好?”   “我怕以后亲不到了。”   等待死亡的感觉,最是磨人。   时霁撑着身体,低头吻住了沉复的唇。   沉复大着胆子解开了时霁的腰带。   一夜缱绻。   沉复抱着时霁的手臂睡得很沉。   时霁起身拿了那串佛铃。   铃铛响动,佛音入耳。   沉复胸口的莲花显出淡淡的佛光。   时霁想起那日在天界所看藏书中写着,玉微与佛界结缘,胸口缀有佛界莲花纹样。   师娘留给自己的密码还剩下四个字。   “稍安勿躁。” 第109章   但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时霁稍安勿躁了。   消息传来,天帝谛辰按捺不住恐惧与猜忌,向魔界出兵。   “她能忍耐这么久可真是不容易,”时霁以为按照谛辰的性格,她会在沉复回到魔界的第二天就出征镇压,“估计是天界的那群老头给了她不小的压力吧。”   而且,颜一隐——   时霁自信颜一隐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天帝,从目前的现状来看,他估计也失败了。   自己对这个师弟,终究是亏欠了太多。   “颜一隐接替了你的位置,他无法确认你的安危,所以一直不肯出兵魔界,你们师兄弟的感情确实很好,”蘅雾说这话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像是想起了过往的岁月,“我好久没见他了。”   时霁与师父拥有一样的有相神骨,所以平日里待在一起的机会要多些。   师娘与颜一隐同修幻术,自然也更亲密些。   只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段时间时霁也摸清了魔界的状况,如今的魔界没有魔尊夜焚,光凭借这些人,根本不足以与天界抗衡。   原本魔界还有自己和阮知年作为人质,但现在看来天帝谛辰连这一点都不管不顾了。   颜一隐现在怎么样了?   夜相叹了口气:“颜一隐被天界囚禁了,麒麟为他求情,如今还跪在南天门外。不仅仅是颜一隐,还有鬼王身边的那两个小鬼,差点魂飞魄散。”   天帝这次,是下了狠心,连妖界和鬼界的面子都无所谓了。   时霁当即就想去救颜一隐,却被夜相扯住了脊骨上的锁链。   他仍然是阶下囚,与颜一隐的情形别无二致。   “等魔尊复生之后,我们自然会让你们师兄弟团聚,只是希望那个时候妖王不要不知好歹,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破坏魔界与妖界之间的关系。”   “滚!天界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拿沉复的身体去复活夜焚的你们又装什么好人吗?”   许是看时霁怒火中烧,夜相找人把时霁带了回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耗下去。   终于,时霁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查出了些许的线索。   夜焚早已修炼出不死之身,这种不死不是凡人的长生不老,而是对于他界而言的   无论是神妖鬼魔佛,都有弱点,神魔是元神,妖是妖丹,鬼是三魂六魄,佛为舍利,要是被击中了弱点,都会溃散成浊世间一缕凡尘,而唯有夜焚,早已是元神不灭,永存世间。   但他的元神在他肉身殒灭后存放在哪里,无人知晓。   所以很有可能不是师娘要拿沉复的身体去复活夜焚,而是夜焚挑中了沉复的身体。   他的元神终究是要寄生于沉复的体内的。   拿当年沉复被以之教挖了骨,身体漂浮在外的时候,夜焚为什么不直接趁虚而入呢?   是因为没有灵魂作为药引?还是有相神骨的压制?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亦或者是,还不到时候。   时霁还未曾想明白,魔界的局势就已经不容乐观了。   他本就觉得面对天界,魔界毫无胜算,但没有想到的是,魔界的溃败远比自己想的要快,在天界宣布出兵还不过三日,魔界就已经连输三十城。   一日失十城,就算是从来没有真正领军作战过的时霁都觉得这输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没有夜焚的魔界,从始至终就是一盘散沙。”   蘅雾的话勾起了时霁的回忆,这段时间他遍览群书,确实在夜焚出现之前,魔界一直是松散的联盟,与妖界差不多。但若是像妖界这样人口众多,分布范围广,到还是能够凭借人脉与数量威慑天界,但魔界又吃亏在人数不多,又常年征战,更是贫困匮乏,所以在夜焚出现之前,魔界一直被天界压在脑袋上欺负。   如今看到魔界这样惨败,时霁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师娘与夜相会这么执着于让夜焚复活了。   与战败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可怖的消息,是屠城。   天帝谛辰又重演了当年魔尊夜焚死去时的景象,将那三十城的魔界之人,屠杀了个干干净净,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消息传来时,沉复端起药碗,喝下了母亲为自己准备的药。   他有些恍惚迷惘,却不全然是因为药导致的。   沉复出生的环境里,很少能让他接触到死亡与战争。   他更不会去考虑什么家国大义,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统治者的角度去看待一场战争。   他也很难将自己视为统治者。   只觉得可怕。   屠城,杀戮。   就像是一个错,带来了另一个错,而真正在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的人不是谛辰不是夜焚,而是无数的无辜者。   沉复救不了他们。   甚至听到他们的名字都只觉得像是书页里单纯无聊的数字。   “你坐在魔尊之位上,却守护不了你的子民。”   喝完药沉复越发觉得困倦,刚要坐下时,脑内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沉复摇了下头。   他本来就不该是魔尊,谈什么子民,谈什么守护。   他唯一的梦想是给时霁做一辈子的蛋糕,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等到有一天时霁厌恶他。   “天帝谛辰如果真的打入魔界,到时候恐怕时霁也无法活,毕竟那个时候你会成为阶下囚甚至死去,和有罪之人成婚过的妖王,要怎么去面对六界的审问?”   沉复撑着头,眼睛慢慢地睁开。   “你深爱他,对吧。”   这一次,沉复开口回答了自己脑内的声音:“对。”   他带我出深渊,给我爱和希望,我如何不爱他。   “为了你,时霁和天界闹掰了,如果你不是魔尊的话,面对愈加强盛的天界,时霁要如何自处?”   沉复慢慢地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王者,也不懂所谓的责任与义务。看不懂瞬息万变的局势,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   直到,终于传来了那个消息。   “鬼画将军为天界所俘,即将问斩。” 第110章   郁煊这一生爱过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为自己背叛天规的鬼王知年。   敬过的人也只有一个,魔尊夜焚。   当年夜焚将自己带入魔界的时候,给了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力量。哪怕后来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哪怕后来史书将他描绘成无恶不作之人,哪怕他确实胡作非为,闹得六界不得安宁,郁煊都为了当年的恩情不肯踩上他一脚。   他一直觉得世人对夜焚有诸多的误解,他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与认可的人,突然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才造成了如此深重的灾难。   夜焚曾经告诉过自己,虽然贵为魔尊,但小时候的夜焚出生在魔界深渊里。   那是魔界贫贱之人所待着的地方,混乱不堪,母亲从小带着夜焚一起在那里生活,说是生活,但不如说是讨一口饭吃更加贴切,能在魔界深渊里活下来的女子,大多都是靠卖春为生。   从小夜焚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身边永远都有新的男人。   这并不是说母亲是个很轻浮的人,她只是每次都全心全意爱着男人,然后再被男人用不同的方式抛弃。   男人对母亲好,母亲便对夜焚好,男人对母亲粗鲁,母亲便用同样的方式回报夜焚。   但那样的日子也有好的一面,母亲身边一起卖身的女人,因为生不出孩子,所以对夜焚格外宠爱。哪怕那个时候的夜焚,长相极为丑陋,甚至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夜焚很喜欢那些女人,觉得她们温柔,可怜,哪怕已经生活已经困苦成了那样,她们仍然会小心地省出一些钱来给自己买一些小玩意儿。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夜焚被发现是虚无灵根的持有者,魔界以虚无灵根为尊,当年的魔尊甚是欢喜将夜焚接了回来。   但得知夜焚不过是妓子的孩子,长相极为丑陋后,魔尊的欢喜便消减了一半。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面前丑陋无比的小孩竟然是自己的血脉,他生生剜掉了夜焚的脸,然后用魔界的猛药为他重塑面孔,随后魔尊屠戮了魔界深渊里卖身的妓女们,对外宣布夜焚是自己与某位散修所生下的尊贵无比的贵子,让夜焚的身世被彻底埋葬。   只因为虚无灵根。   “你能想象那种生活吗?在你的面前他们装作无比恭敬无比尊重的模样,背地里却在嘲笑你出生低贱,你行为粗鄙,你丑陋不堪,喝水,走路,修行,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指摘一番,然后说’果然是宫外来的野孩子,没有被教育好’。”   他本就扭曲。   在那样奉承与嘲讽的环境中变得更加扭曲。   他不知道偷窃是恶,不知道撒谎是错,他向来习以为常并为之谋生的手段在旁人看来是下三滥。   只是让阮知年铭记许久,如今也依然难以释怀的,是夜焚得知自己逆天改命也要让母亲存活下去后所说的话:”你很爱你的母亲是吗?她也一定很爱你,我很羡慕。“   他的母亲已经身丧魔界深渊。   曾经给过的温暖与爱都悉数消散不见。   往后的日子里,哪怕他散尽魔界所有去求取,也未曾得到过分毫。   “时辰已到,验明正身。”   这是行刑前的步骤,需要验证犯人是否为本人。   “已验明正身,犯人正是魔界鬼画将军。”   “斩立决。”   刀锋反射的寒光印在了郁煊的脸上。   他闭上眼。   算起来他已经死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后土判自己入畜生道,第二次是被夜焚掐死,第三次是作为人类郁煊病死。   这一次——   出乎意料的是,刀并未落在郁煊的脖颈上。   而是化作了漫天的黑色蝴蝶,凌乱地飞舞在空中。   “本座的人,也轮得到你们去杀?”   郁煊回头,身着魔尊服制的沉复放下了手。   不,那不是沉复。   沉复从没有那样的眼神。   也更不可能自称为“本座”。   是夜焚。   负责守卫的天兵立刻围攻过来,但只需夜焚轻轻调动灵力,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力量制衡,无法上前。   他这样邪门的法术,别人不知,但坐在天帝之位上的谛辰一眼就能看出。   “你是——”   她迟迟不敢说出那两个字,怕承认了,就成为了真相。   “玉微的妹妹?你们天界当真是无人可用了,居然找了个小姑娘来当天帝,”夜焚移形换影不过三两步就到了谛辰面前,他伸手掐住谛辰的脖颈,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我喜欢你这张脸,和你哥哥很像。”   谛辰被迫与夜焚直视,尽管夜焚顶着的是沉复的脸,她仍然觉得恶心至极,胃里像是翻江倒海,难以忍受。   “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杀了我那么多的族人,小姑娘,你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他话音刚落,那些被钳制的天兵瞬间化成了齑粉。   “你屠了整个天界,你杀了我父母,逼死我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报仇的一天!”   谛辰挣扎着以同样的语气质问着夜焚。   ——“你说你爱我,你欺我,辱我,让我抛弃尊严,将我逼入死境,你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像,太像了。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夜焚慢慢松开了手。   谛辰呼吸不畅,俯下身咳嗽好几下才喘过来气。   但很快,她便看到四周所有仙家,脖颈上都出现了一条红线。   然后下一秒,人头纷纷落地,鲜血横流。   那场景恐怖至极,至纯至洁的天界,一瞬间成为了尸体的乐园。   只一瞬间,夜焚便将在场所有人除了谛辰都屠杀干净。   “你就坐好你的天帝之位吧,反正你很快就会成为孤家寡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夜焚转过身去,大步走到了郁煊面前。   “走,我们回魔界,那个新来的妖王闹得很厉害。”   郁煊点了下头。   能闹得不厉害吗?您现在的身体是人家媳妇的。   魔界内,时霁被脊骨锁链拴住,这会儿疼痛异常。周遭已经成为废墟的宫殿叙说着刚才时霁的疯狂与抗衡,但现在妖王只能伏在地上,脸上的妖纹也微弱不堪,只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淡淡的粉色。   原本时霁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被囚禁在宫殿之中,但好在因为沉复的关系,他也能四处活动。今日在回寝殿的途中,突然看到沉复冲了出去,他正要去追,却被锁链牵制。   时霁这才跟夜相起了正面冲突,闹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看沉复安然无恙地回来,时霁不顾身上的伤口,一把抱住了沉复。   “你没事吗?太好了,去哪里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   “哥?”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距离夜焚复生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真的害怕你会突然消失在我眼前。”   “是吗?”   “沉复”紧紧地抱住时霁,在他耳边低语:“你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现在抱住的人,就是夜焚。”   下一秒,时霁的剑就捅入了“沉复”的腹部。   “噬魂剑?你居然偷偷带了这个东西进来,”夜焚退后三步,尽管腹部中剑,但这样的伤口对夜焚来说实在是太过轻微,他伸手便用灵力修补了自己伤势。   然后下一秒就冲上前去,膝踹时霁的腹部,让噬魂剑从他手中脱落,而后翻身至上,将时霁直接踹在地上。   速度之快,行动干净利落,不给时霁任何一丝一毫的喘息。   这一次时霁直接撑不住了,现出了原形。   白色的孔雀。   纯白,连一丝一毫的黑色都不会沾染。   夜焚被时霁的纯白晃了神。   他没有动作,手下的夜相却急了:“妖王试图行刺陛下,还望陛下处死他,以绝后患。”   郁煊赶紧反对:“魔界式微,需要妖王助力,望陛下三思。”   “留下他吧,我喜欢他的白色。”   他确实喜欢白色。   玉微向来着白衣,从上到下一身白,也唯有他能够将白衣穿得那样高蹈出尘。   所以刚刚时霁将自己误认为沉复,抱住自己的时候,夜焚心许久没有那样强烈地颤动过了。   他从未被人那样温柔地抱住,也从未被人那样热烈地爱过。   夜焚带着时霁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确实不符合他以往的脾气,平日里若是有人把刀刺入了自己的身体,夜焚必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才肯解气,但是今天——   望着躺在床上的时霁,他不知为何,总想让这人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头。   许是体内沉复灵魂还在的影响。   说起来这小孩的身体修炼得未免夜太差了一些,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使用虚无灵根吗?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停留在二层。   夜焚记得自己当年突破二层还是幼年时期。   他十分不满,于是在醒过来的时候就强行将沉复的身体提升到了八层,虽然不能跟自己相比,但眼前的状况也足够用了。   而且这小孩的灵魂也有点意思,一黑一白交缠,挺特殊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废物,也能得到旁人全心全意的爱护。   让自己真的有些——   好生嫉妒。 第111章   夜焚刚刚复生,还为了救鬼画将军大闹了天庭一场,虽说他天资非凡身负虚无灵根,但到底刚刚拥有新身体,极度不适应。打斗一番后,这会儿更是困倦不已,几欲倒下。夜焚他本就是肆意妄为之人,毫不在意这会儿睡在床上的时霁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就这么伏在床沿上,准备小憩。   只不过夜焚并不打算入睡,只是想趁此机会,偷看沉复的记忆。   他并没有毁灭沉复的灵魂,毕竟这也是拿捏妖王的一个上好的筹码。不过这会儿夜焚倒是有些好奇沉复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面前的妖王能够为他拼上一切。   当夜焚真的去翻阅沉复的记忆时,他才发现这人颇有些意思。   沉复的记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多都是损毁的状态,能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在人界的那一段故事。这小孩看起来过得挺苦的,基本上没什么好日子,而且一直畏畏缩缩的,看起来就是一副难成大器的模样。   夜焚随意翻动,想要从记忆中找寻时霁的身影,无意之间却看到了沉复仰着头亲吻时霁的模样。   那是一场大雨之中,无数的镜头对着他们狂拍。夜焚不认识现代科技,只觉得他们这样在众人面前拥吻的样子,让自己酸得牙痒痒。   少年人的爱情就是放肆,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神,可以不在乎明日的新闻。   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虚无灵根的持有者大多都会在感情上历经坎坷,这句话在自己的身上应验了,可沉复却没有陷入同样的境地。   他得到了一生所爱。   算起来其实自己也曾经得到过,只是那时候太不懂事,狠心地丢弃了。   当年被父亲从魔界深渊接回后不久,许是自己太过顽皮恶劣,父亲懒得管教,刚好时逢蘅雾帝姬拜入后土门下,父亲就安排自己跟着帝姬一起去后土门下修行。   后土门下自然不比魔宫那群侍女放任自己,处处都是规则与戒律。   刚来不久,后土闭关修行,门内大小事务都是玉微在处理。   可是那时候的玉微对自己一点都不好,他处处管着自己,不许自己偷东西,不许自己课上偷水,不许自己大吵大闹,更过分的是在自己偷了一个小仙子的珠钗后,玉微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罚了自己二十鞭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打过他了,自打成为魔界太子后,他早就被周遭的人捧为贵子,自尊心吹得比天还高,他哪里能忍受那样的屈辱。可那时候自己打不过玉微,其他人又都站在玉微身边,夜焚无可奈何,只能硬生生地挨了罚。   那晚夜露深重,鬼界的寒是凄寒。   后土管教甚严,门下弟子不允许带任何伺候的侍女侍卫,日常生活都得是亲力亲为,被打完后,夜焚一人回了房,靠在床榻上出了一身汗。背后疼痛难忍,他像是回到了魔界深渊时被母亲打完后一个人睡在柴草垛上的童年。   许久没有那样的感觉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念母亲,想念魔界深渊,想念那些粗鄙但却温柔的姐姐和姨娘。   说起来甚是丢脸,堂堂魔界太子那天晚上却哭得跟个小孩一样,直到有人从窗外扔来了一瓶药。   用来治疗身后伤口的药,瓶口还贴心地塞好了服用的时间,每日的用量。   那时候,夜焚并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给自己送了药。   等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好好地看自己一眼了。   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   自己从未真心待人,却还想怪命运不公,怪沉复能够得到时霁的喜欢。   夜焚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睡在床上的妖王时霁已经醒了过来。   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哪怕这个人顶着一张跟“沉复”一模一样的脸。   “哥哥醒了?”   “魔尊陛下觉得这样耍人很有意思吗?”   时霁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   “你倒是情深意重,”夜焚起身,他背过身去,遮掩着脸上的失落,“我知道你们曾经相爱过,那种滋味,是我无论如何都求之不得的。”   “我可以为你找更好的人,女子,男子,你喜欢谁我都可以给你。如今魔界式微,我需要妖界的力量,只要妖王陛下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夜焚的话还没有说完,背后灵力凝聚,化作万千骨刺朝他袭来。   是致命的杀招。   他刚刚复生,神魂不稳,对方又操持有相神骨。   夜焚赶紧躲闪,将寝殿大门生生撞开,几番躲避,站在了高墙之上。   可时霁的有相神骨也早已是化境,那神骨攀爬高墙,渐次生长,几欲吞灭夜焚最后立锥之地。   也就是此时,夜相众人听闻打斗之声,携鬼画将军赶来。   此刻,时霁早已血染双眸,肉体强化到最高等级,如同嗜血的鹰隼,长空一啸,尖锐的鸟爪堪堪挠破了夜焚的肩膀,而脚下有相神骨再度出击,将夜焚死死捆住,只再消一次,时霁就可直取夜焚魂魄。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夜相赶到,凭空捏住锁链狠命一拽,将时霁从高台之上扯了下来,如坠青云。   “松开。”   夜焚冷冷地看了夜相一眼,斥责夜相的多管闲事。   他素来嗜杀,更不愿意旁人来干扰自己的战局。   夜相收手,解开了拴在洛凛脊椎上的束缚。   夜焚没有与他多计较,而是看着如爬山虎一般紧紧吸住墙壁的神骨。   “你的招式很特别,体质也很特殊,我怎么不知道妖界有你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你也是孔雀,与孔雀明王有何关系?难不成你也和我一样,杀戮了亲人才得以君临王者之位?”   夜焚伸手,用指尖抚摸着攀爬在高墙之上的白骨,他放出体内虚无灵根的灵力,没想到灵力却被白骨压制:“有意思,我才发现你的法术居然能够压制我的虚无灵根。”   未死之前,他也是对修行极度痴迷之人。   曾经借助虚无灵根大杀四方,如今竟然能够遇到可以克制自己的体质,夜焚自然相当感兴趣。   他甚至毫不顾忌地,往时霁的体内注入了一丝灵力,从而让时霁补充体力,可以站起来与自己再度交手。   “起来,陪我打。”   夜焚伸手攥住时霁的衣领,将他视若无物一般抛向空中。   得到灵力滋润,时霁暂且缓过一口气来。   他甩开夜焚的手,跃步于庭院中的枯树之上,暂得喘息。   “你的这个体质叫什么名字?”夜焚紧随其后,誓要逼问出一个结果来,“你师从谁?父母是谁?又何故继承的这种体质?你与孔雀一族应该有些关系,但为什么孔雀明王没有这种体质?”   时霁望见他肩头鲜血涌流,却还如同痴儿一般逼问自己有相神骨,便觉得这人当真是个疯子。   白骨从高墙撤下,顺枯树而上,在夜焚脚下如莲花散开,收紧,要活生生将他刺穿。   可就在散开那一刹那,夜焚指尖涌出黑雾,所到之处如毒气入境,将有相神骨悉数粉碎。   “告诉我,我可以留沉复一命。”   夜焚开出了诱人的条件。   可时霁并不理睬,只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随后天外飞出几支骨刺,在时霁手中旋转两圈被握住,朝着夜焚刺过去。   夜焚贴着时霁的左半边身体,两人擦肩而过:“你不信我?我并没有吃掉沉复的灵魂,我刚刚还偷看了他的记忆。若是没有灵魂,我怎么知道你们曾经在雨中相拥,我又怎么知道他平日里叫你哥哥?他的灵魂还在,你们就有一丝生机。”   时霁沉默些许,随后开口道:“有相神骨。”   “什么?”   “我说我身体里蕴含的,是有相神骨。”   有相神骨,虚无灵根。   一有一无。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夜焚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没想到这时,枯树被白色的骨彻底包围,竟然一瞬开出满天桃花来。   白色的妖王翩然落下,纷繁茂密的桃花化作可怖的刀片。   桃花美人骨。   这是时霁最危险的杀招。   纷纷落下的桃花雨包围了夜焚,他仍然在玩味着“有相神骨”与“虚无灵根”的含义,仿佛浑然不觉死之将至。   时霁双手合十念咒,催动阵法。   可忽然一阵苦风,吹开所有花瓣,夜焚自花海之中走出。   “你确实极具天赋,若再给你一些时日,你足矣超越本座,“夜焚移形换影,几步便直逼时霁,他指尖拈花,将淡粉色的花瓣刺入时霁肩头,鲜血流出,时霁隐忍不发。   “只是可惜本作年长你几岁,多修行了几年,自然比你厉害。”   时霁喉头发甜,退后几步,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染红了一身白衣。   夜焚随手变出一张手帕来交给时霁。   时霁不肯接,他便塞在了时霁的领口里。   “我有些事要跟你说,换身衣服来大殿把,我不喜欢白衣染上别的颜色。”   尤其是血色。   那会让他想到不好的过去。   那些他痛失所爱的日子。 第112章   夜焚坐在王座上。   他差人去照顾时霁了,务必让时霁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夜焚不喜欢带血的白衣,总会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过去。   那时候自己杀掉父亲,即魔尊之位,因魔界深渊人口失踪一事与天界起冲突,挑起战火。他本就是强悍,带领魔界那些痛失亲友之人攻打天界,事出有因,打得天界节节败退。   天界派玉微与自己一战,却没有给玉微筹划好后方支援,玉微前后受敌,很快就被俘虏到魔界来。   傲慢高贵的天之骄子,终于落入自己的手中。   然后,夜焚就做出了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时至今日,夜焚并不想为自己狡辩什么。   他知道自己天生坏种,学不会慈悲与宽容,这一生活下去所信奉的信条就是杀戮与报复,十倍,百倍,千倍地偿还回去。   他挖了玉微的仙骨。   废掉了玉微引以为傲的灵力,断绝了他日后重新回到天界成为天帝的可能。   若只是这样,倒还好。   如今让夜焚追悔莫及的是,自己强要了玉微。   他不仅自己欺辱玉微,还将玉微赏给了魔界的士兵为奴。   就仿佛这样,才能宣泄当年那二十条鞭子的恨意。   他太喜欢看这朵高岭之花跌入谷底,深陷泥渠,变得肮脏不堪,变得淫荡无比。   从这个人的床上滚到另一个人的床上,眼神渐渐地失焦,头颅也不再高昂,甚至赤裸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求自己给他一个痛快。   指尖还紧紧地攥着一件破败不堪的衣服,像是他为数不多仅剩的自尊。   ——“给我个痛快吧,夜焚。”   现在想起,都觉得他的声音,那时候像极了快要断掉的弦。   沙哑,干涩。   明明那样凄惨了,可自己还是没有放过他。   脚步声响起,夜焚抬起头,望见蘅雾帝姬先所有人来到大殿之中。   夜焚刚刚复生没有多久,这是他和蘅雾帝姬阔别千年后的第一次相见。   “阿姐,好久不见。”   夜焚懒懒地抬起眼,可紧绷的身体早已出卖了他。   他对蘅雾帝姬抱有强烈的警惕与敌对。   在夜焚被找回魔王宫殿之前,原本的顺位继承人,就是蘅雾。   所以小小年纪,亲王家的长女就被册封了“帝姬”这一正统嫡亲公主的封号。   而在夜焚成为太子后,先魔尊似乎是忌惮夜焚的性格与虚无灵根,也没有撤掉蘅雾的封号与领土。就算在夜焚成为魔尊后的最鼎盛时期,蘅雾都牢牢地握着幽州兵权,死不放手。   这世上,能让夜焚记恨的人大多都死去了,如父亲先魔尊与先天帝,但只有蘅雾是个例外。   “我听闻如今我所用的身体是你的亲儿子的,阿姐和我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能够牺牲自己的孩子来复活我?”   “区区骨肉亲情,哪里比得过复兴魔界重要,更何况孩子我还可以再有,但曾经屠戮天界的魔尊,就只有夜焚你一个。”   夜焚冷哼一声。   蘅雾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摸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想法,不过无所谓,眼前自己孤立无援,需要周旋各方势力,才有可能一举统一魔界然后向天界复仇。   其他的细节,日后再跟她算账便是。   “阿姐如此厚爱,夜焚可不敢当,说起来阿姐当年因为玉微与我闹了个天翻地覆,怎么如今却是放下了这段恩怨吗?”   玉微。   这两个字如同刺一般扎进了蘅雾的心里。   她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厌恶的情绪。   起初,她对这个弟弟并无什么感觉。   突然冒出来的正统继承人倒是让自己不必再像一个精致的政治玩具一样活着,跟何况夜焚出身可怜可悲,刚入宫的时候眼神小心翼翼,不小心碰到自己还道歉是不是弄脏了自己的裙摆。   那时候蘅雾觉得他还挺乖巧的,养在宫外没得到什么关爱甚是可怜。   可后来,他们两个人几乎成为了死敌。   “说起来当年也是在这里,有一场酒宴。”   蘅雾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是为了庆祝什么举办的酒宴,蘅雾已经忘了。   彼时先魔尊为夜焚所杀,蘅雾手握兵权与夜焚对峙,两个人虽然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已经是剑拔弩张,更何况在蘅雾得知自己的大师兄被夜焚所掳走后,就从遥远的幽州亲自赶来,要夜焚放人。   但那个时候,蘅雾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将玉微救出来。   夜焚连战连胜,在魔界颇有威望,蘅雾总惦记着当年玉微和夜焚也算是同门之谊,就算沦为俘虏,也好歹给玉微一个体面。更何况有玉微在手,日后与天界谈条件时也更有底气一些。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句话放在哪里都不会出错的。   蘅雾如此坚信着,知道她推开了酒宴的大门。   望见了全身赤裸,紧紧拽着手中残缺衣裳,浑身颤抖的玉微。   他身上全是伤口,更要命的是后腰,那些被人玷污的痕迹不加任何修饰地出现在了蘅雾面前。   “师兄?”   蘅雾吓得退后一步,不慎摔坐在了地上。   “阿姐来了?说起来我都忘了要去请阿姐一起喝酒,”夜焚从尊位上走了下来,一把扯过玉微的头发,强迫玉微看着蘅雾,“你看,这是我的姐姐,你的小师妹啊,你不记得了吗?”   “不要看——”   玉微闭上了眼,尴尬又窘迫地掩饰着自己的处境。   可他一丝不挂,所有的伤口与屈辱就这么赤条条地展现在自己的师妹面前。   “天帝太子玉微啊,阿姐,你应该认得的吧,说起来当年阿姐你就喜欢缠着玉微和知年,不如我把他送给你玩两天?不过你玩完了可要记得给我还回来,我这边还有好多人等着他来伺候。”   他伸手将玉微推给蘅雾。   蘅雾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别看我——”   玉微往后瑟缩着,他低着头把身体团在一起,就好像这样还能维持着一丝丝的自尊。   惊恐过后,蘅雾赶紧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了玉微身上。   她当时整个人都乱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唤,一边流泪一边帮玉微遮掩,甚至指甲还划到了玉微的伤口。   “夜焚,他是我的师兄。”   蘅雾撑着身体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双眼通红,怒斥道:“你怎么能够这么对他!”   “我怎么对他,成王败寇,他输了,这就是他应该有的待遇。”   夜焚负手而立,对蘅雾的指责毫不在意,他甚至漫不经心地喊着玉微的名字:“谁允许你穿上衣服的,脱下来。”   玉微僵硬地跪在原地。   他怕极了夜焚,伸手想要把蘅雾刚刚为自己盖好的衣服脱掉。   “那你也不能——师兄!”   蘅雾哭喊着抱住了玉微,阻止他把外衫脱下:“不要脱,师兄!”   “我要听他的话,不然他会杀掉所有的俘虏。”   “蘅雾,你让开。”   “师兄身上脏,不要染到你的衣服——”   “不行!”蘅雾死死地抱住玉微的手,“夜焚!我师兄待你不差,你为何要这么对他!”   “他待我不差,他当年在众人面前,罚了我二十鞭子,如今我只是千百倍地奉还回去罢了。”   夜焚回身坐在了王座上,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量刑方式有什么不妥。   “只是二十鞭子,你打回来就是,你何苦要这么折磨他!”蘅雾一边摁住玉微的手,一边还要跟夜焚争论,“更何况当年你受伤之后,是师兄——”   “住口!”   一直忍气吞声的玉微缺突然开口喊住了蘅雾。   “不要说,我求求你不要说。”   那时候,蘅雾并不明白师兄的意思。   她满腔怒火,恨极了这位新任的魔尊,但她又清楚地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救出玉微,可若是放任师兄遭受这般非人的折磨,她怕是要疯。   “那天晚上你受伤之后,是师兄给你送的药。”   蘅雾想得很简单,她想要夜焚的同情,哪怕一点点,让师兄的处境好过一些。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报复夜焚,你看你一直折磨的人,当年对你还是有过疼惜的。   “上好的良药,师兄从师父的宝库里偷的,后来被师父发现,还挨了一顿教训。看在他当年为你求药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他。”   一瞬间,所有喧闹的声音都消失了。   是夜焚让那些声音消失的,他定住了除玉微与蘅雾之外的所有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移形换影,直逼蘅雾面前,死盯着她的眼睛让她再说一次。   就像是被毒蛇锁定了目标,极度恐惧之下,蘅雾只能机械般地回答:“是师兄为你求药,你能不能放过他?”   “不可能,”夜焚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药瓶上写了用法,是师兄用左手写下的字迹,你对比就知道——”   玉微抱住了蘅雾的小腿:“不要说了!”   蘅雾自作聪明,低下头去跟玉微解释:“师兄你知道吗?夜焚他一直在找送药之人,只要他知道是你送的药,师兄你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我宁可受这些苦,也不要——”   也不要他爱上我。 第113章   “我直至今日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告诉了你,当年给你送药的人是玉微,”蘅雾红着眼眶望向夜焚,她是真真恨死了夜焚,恨不得杀了他的那种,“不然,师兄还能死得舒服一些。”   夜焚没有说话,对于玉微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他现在的身体是沉复的,手心干净白皙,不像自己,曾经的手掌心内还残留着一道狰狞的伤痕。   说起来那道伤痕啊——   “是你给我送的药对吗?”   “为什么白天打了我,晚上还要送药给我?”   “你喜欢我对吗?”   夜焚凑到了玉微的面前,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糖。   玉微侧过头去不肯吃,夜焚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塞进玉微的嘴里,他只好装作要亲吻玉微,如此玉微才接过糖果,放进口中。   “后土当时怎么罚你的?跟我说说好吗?她打你了?我替你教训她?”   听到师父的名讳,玉微罕见地看了夜焚一眼。   “不要伤害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夜焚伸手抱住了玉微,或许是刚刚听到后土名讳的缘故,他没有推开夜焚,而是乖顺地靠在夜焚的怀里:“我就是问一问,你就知道心疼别人。不对,你原来也是心疼我的,是我没有意识到,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   夜焚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再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放开我吧。”   玉微的声音细不可闻,像是一种无力的乞求。   夜焚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我知道我过去伤害了你,玉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好的,”他用手指梳着玉微的头发,“身上还疼吗?药用了吗?如果还疼的话我抱着你睡会儿?”   玉微没有回答,这样的对话两个人之间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一开始玉微还会挣扎,还会想办法挣脱夜焚的怀抱,但时间长了,他也厌恶了这样你追我赶的游戏。   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夜焚摆弄反倒还简单一点。   他逃不掉的,天界被俘虏的士兵还在夜焚的手里,六界的安宁也系在夜焚一个人的身上。曾经自己漏吃了一碗药,夜焚就发火要将整个宫殿的侍女都砍死,从那之后,玉微学乖了。   自己脏了就算了,何苦连累旁人一起受罪。   他厌恶夜焚,但却只能在这样的深渊里一步一步沉沦。   夜焚喜欢抱着玉微入睡,抱得很紧的那种,让两个人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然后变得缱绻与麻木。   但夜焚始终都知道一点,玉微是不会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的。   他给玉微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就算如今他给了自己能给的一切,也不可能回到当初的时间点,像蘅雾一样给玉微披上一件代表“尊严”的衣裳。   既然他那么在乎的话——   其实夜焚掌心的那道伤口,并非是被任何神兵利器所伤。   而是被人类用刀割开的普通伤口而已,只要夜焚愿意,随时都可以痊愈,只是夜焚固执地把伤口流了下来,当作送给玉微的礼物。   那天,夜焚回到寝宫的时候,衣衫褴褛,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玉微脖子上拴着锁链,他平日里对夜焚都没有任何的热情,只当他是空气。但那天,看到夜焚身上的伤口,他还是罕见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夜焚的虚无灵根早已进入了化境,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将夜焚伤害到这种程度。   夜焚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甚至还略带兴奋地坐在了玉微的身边。他握着玉微的手,贴着自己胸口那道似乎是被鞭子抽打留下的血痕。   血染红了玉微的指尖。   玉微这才留意到,那并不是普通用刀剑或者是灵力砍出来的伤口。他身上的伤痕很凌乱,有的像是被人用牙齿咬出来的,有的是鞭伤,还有淤青和火灼出来的伤口。   “我去凡间,找了几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夜焚贴着玉微的额头,细细地诉说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给了他们一袋子黄金,让他们上了我——”   “一个一个,把我当作最低贱最卑微的妓女来使用。”   他握着玉微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疯了?”玉微捏紧了拳头,他曾经经受过那样的痛苦,所以无法理解夜焚为何要陷入这样的境地,“你为什么要这么糟蹋——”   夜焚打断了他的话:   “我把你受过的苦都受一遍,你心里会不会快活一点。”   那次,玉微先是一愣,然后靠在自己的肩头,笑得全身都在颤。   “疯子。”   “你真的是个疯子啊,”玉微攥着自己的衣裳,又默默地放开,肩头有湿润的感觉,“我为什么偏偏要招惹到你!我应该让你一个人待在柴房,死了,烂了,都与我毫无关系!”   夜焚摸了摸玉微的头:“别哭了,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哭的。”   对啊,自己就是个疯子。   爱与恨,都是极致的疯狂。   没被人爱过,所以一瓶药就能换来自己近乎癫狂的爱,所以才能把玉微,魔界,六界,都拖入漩涡之中。   玉微没有回答。   但夜焚知道的,他的眼泪,并不是因为心疼自己被那群土匪侮辱而流的。   玉微所哭的,是绝望无光的未来。   被一个能够连尊严,身体都不管不顾的人爱上,他就像是坠入蛛网的虫子,永远都没有挣脱开来的那一天,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躯体被蜘蛛吞噬,连灵魂也一样。   “玉微,你爱我好不好?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从天界撤军,我可以放走那些天界士兵,我可以不去计较魔界深渊的血债。”   如果说之前只是对自己未来的麻木。   现在夜焚的这句话才是拉玉微坠入深渊的巨手。   他知道玉微最在乎的是什么,六界的安宁与和睦。   而如今的夜焚,是六界最不安稳的因素。   “就当是为了天下人,你爱我好不好?”   玉微除了纵身跃入深渊之外,他别无选择。 第114章   人熙熙攘攘地都来了。   时霁,夜相,鬼画将军,还有一早就到了的蘅雾。   时霁换了身素净的白色衣裳,腰间还系了一串铃铛。   旁人都能看出来蘅雾与夜焚之间起了冲突,但谁都没有明说。   时霁这会儿身体正虚,连站都站不稳,夜焚赏了他一个可坐下的位置。   “你刚刚说了,沉复的灵魂还在你的体内,你把他的魂魄还给我,我愿意与魔界合作。”   还没有完全坐下,时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夜焚谈自己的交易。   这对夜焚来说不算亏,毕竟沉复的灵魂对他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再说了如果真的要靠食用同族的灵魂来补充灵力,面前不是还有蘅雾帝姬这个更合适的人吗?   他正准备应允,却没有想到蘅雾帝姬却出口阻止:“区区妖界而已,我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让猫妖带着伪造的手谕回到妖界,继承妖王之位便足以让我们控制妖界。更何况妖界如今还有颜一隐在,那孩子更亲近我,我有足够的自信去得到颜一隐的信任。”   “师娘!”   “再者,虽然沉复的灵魂不过是用来滋养身体的,但那可是虚无灵根持有者的灵魂,对陛下来说,不是更好的一味补药吗?”   时霁没有想到,夜焚都已经答应了会放过沉复一马的时候,师娘居然来背刺自己一刀。   “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   “对啊,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一直坐在王座上没有说话的夜焚突然开了口。   “当年我羞辱玉微的时候,你能拼了命跟我争吵让我放了玉微,如今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却这么冷血?”   蘅雾没有回答。   她低下头,藏起了眼里的凶光。   “我是在为魔界考虑。”   “为魔界考虑你在魔界最需要你的时候隐居?”夜焚一步一步走下王座前的玉阶,“听闻君子国国主是你的心爱之人,既然是与心爱之人剩下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珍惜?”   眼看夜焚步步紧逼蘅雾,夜相行礼解释:“陛下,这些年魔界被天界屠杀,是蘅雾殿下励精图治,收留残党,我们才能在天帝的攻势下得到一丝喘息。”   “我不怀疑阿姐对魔界的真心,我只是怀疑阿姐对我,还残留着纯粹无比的恨——”   就在夜焚经过时霁身旁时,时霁身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声音略过的瞬间,夜焚突然感受到胸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他警觉地看向时霁,并直接看到了时霁腰间悬挂的铃铛。   佛界的铃铛,胸口的光,还有蘅雾近乎冷血的态度。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能用一条线被串联起来——   夜焚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那莲花一般的印记,突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因为有佛界铃铛的影响,这会儿花纹上还闪烁着独属于佛界的光。   只是这花看起来并不完整,上面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莲花印记。   虚无灵根。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同时集齐自己与玉微的象征。   夜焚冲上去攥住了蘅雾的领口,他双眼赤红,恨不得将蘅雾活活捏死:“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为什么会同时有印记与虚无灵根!”   蘅雾被他勒住脖颈,近乎窒息,可她还是冷笑着用尽所有力气回答夜焚的问题:“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玉微是男人,他不可能——”   可夜焚,已经信了大半。   若不是自己与玉微的孩子,沉复又怎么会同时继承玉微独有的莲花印记与虚无灵根,若不是自己的孩子,蘅雾一个恨死自己的人,为什么会忙不迭地把亲生孩子的灵魂和身体奉上。   对,蘅雾想看的就是自己杀父杀子害死生母害死心爱之人。   她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   可是玉微,玉微真的能够生下自己的孩子吗?他真的愿意生下自己的孩子吗?   他是不是已经原谅自己了,还是他生性慈爱,不肯夺走无辜稚子的生命。   直到此刻,鬼画将军郁煊才走上前来:“您忘了,您曾经让我去寻一枚可以逆转阴阳的药物让玉微真人服下,或许是那个时候。”   郁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夜焚的表情。   他知道夜焚爱极了玉微,一定会为此而高兴异常。   只是——   那天晚上,郁煊在阳台上乘凉。   蘅雾帝姬突然到访,在那短短的数十分钟里,他们达成了合作。   “《狸猫换太子》?您的意思是?”   “恰恰相反,我要用太子去换掉狸猫,你应该记得的,当年为了让玉微能够乖乖地待在身边,夜焚曾经让你去寻找一枚可以逆转阴阳的丹药。”   “但那个药不是没有用吗?而且陛下也知道,当年玉微服下药不久后,魔尊陛下就放他回了天界。”   “有用无用都这么长时间了,谁还能够记得清楚,更何况记得这件事的,如今只有你我。你说的不错,玉微服下药后没有多久就回了天界,我算过时间,刚好足够十月怀胎。沉复真正的年龄早已过了百岁有余,君子国覆灭,根本没有人记得他真正的出生年月。”   蘅雾摩挲着自己的掌心,写下了“沉复”两个字:“他必须,也只能成为夜焚的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蘅雾的眼眶泛着微红。   郁煊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从出身开始就有了极好的家境,却经历了师门互相残杀,家族覆灭,丈夫惨死,最后,又要将亲生儿子献出去。   风起。   “我唯一在意的,是沉复胸口的莲花不够完美,当年我求佛尊在沉复胸口刻上的,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不同吧,与玉微的不算相似,鬼画将军,我求你一件事,用刀穿透那朵莲花,只要有伤疤,夜焚或许就看不出异样。”   “帝姬殿下,一定要如此吗?”   “父母之爱子,当为其计之深远。”   她一生最精妙的棋局,不是玲珑棋局,而是她为自己的儿子,策划了一场瞒天过海的身份置换。   用来欺骗这六界,至高无上之人。 第115章   沉复做了一场很荒唐的梦。   他其实不太记得梦里的具体内容了,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禁锢在一个黑色的漩涡里,漩涡里面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无尽与刺骨的冷与黑。   意识,记忆,全部都被剥夺。   沉复几乎快要认为,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终究母亲还是把自己当作祭品献给了夜焚,用来完成她所谓的复仇计划,在权力面前,自己还是成了母亲的牺牲品。   那便就这样吧,自己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永远睡在梦境里醒不过来,但就在自己因为孤独快要放弃的时候,他莫名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像是蛋壳裂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   然后光芒就撕扯着裂缝,阴冷的光就钻了进来。   视觉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后,紧接着而来的是听觉,嗅觉。   耳边传来了争吵声。   “蘅雾,你居然如此恶毒,想要看我吃掉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劝我早点吃掉沉复的灵魂补充体力,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论恶毒我比得过魔尊你吗?你当年是如何对待玉微的,你凌辱他欺辱他让他丢掉了所有的尊严还不够,非要拿着你畸形的爱去侮辱他!你又是如何对待苍生的,如果不是沉复身上还有一丝玉微的血脉,我早就杀了这个孽种,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在慌乱无章的语句中,沉复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熟悉的词语。   “沉复”与“孽种”。   作为人类的沉复,很小的时候也会被母亲这么辱骂。   大概是因为自己取代了母亲原本的小孩吧,以之教的教主劈开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并把灵魂的部分放入了母亲的胎盘之中,鸠占鹊巢出生的孩子,母亲只会叫自己孽种。   好像不管过去多久,自己的出生都是不受欢迎的,母亲是,蘅雾帝姬也是。   沉复总觉得在血脉亲情上自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大人带有善意的回应一般。   但仔细想想这个世上还是有心疼自己的人的,那个人无比期待他的归来。   时霁。   沉复试着张了张嘴,唇舌触碰,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尽管听起来不像“时霁”这两个字。   他想见时霁。   沉复强迫着自己睁开眼,从这无边的黑暗中挣脱。   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就不能留守在这里,他想要见时霁。   吻他,爱他。   沉复紧皱着眉头,他试图用意志命令四肢,让灵魂的各个角落与身体完全配饰,渐渐地,似乎是有奇迹发生,熟悉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复猛地一用力,这次,他竟然他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魔界大殿,九曲回廊的莲花池,枯死的莲花无精打采地展示着自己颓败的美,玉色堆砌的台阶下,一个半透明的男人在和蘅雾帝姬争吵。沉复不认识男人是谁,只觉得他气场很强,能够和蘅雾帝姬五五开,而且旁边站着的其他魔界中人,没有一个人干上前阻止。   沉复茫然地看着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是被献祭了怎么还能活过来?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吗?   这些问题还没有思考清楚,他就被人拥入了怀抱。   白色的怀抱。   “宝贝。”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自己。   所以沉复也叫了他那个亲呢的称呼:“哥哥。”   “你没事就好,”时霁紧紧地抱着沉复,生怕一松手自己的爱人就会像流水一样从掌心溜走,“有哪里不舒服吗?感觉怎么样?我——”   我很想你。   也很害怕失去你。   这些天辗转难眠寝食难安,如果不是师娘那句“稍安勿躁”,他打算刺杀夜焚然后和沉复一起沉睡。   时霁还没来得及将心里的爱慕与记挂诉说清楚,就察觉到背后一凉,他被人直接用灵力提溜了起来。   “死孔雀,离我儿子远一点。”   时霁被提起,平移,然后随意地丢在一边。   吵架吵到一半的夜焚发现自己的儿子被妖王给非礼了,赶紧过来把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鹅扔开。   沉复还没反应过来,半透明的夜焚已经飘到了自己的面前。   “对不起,我不应该占用你的身体的,就差一点点,那个该死的女人就要骗我吃掉你的灵魂。对了,来人,给我把蘅雾帝姬押下!”   夜焚下完命令后转身对着沉复,他不太知道怎么跟晚辈相处,只能伸手拍了下沉复的肩膀:“我真的没有想到,玉微愿意生下我和他的孩子,我就知道,他心里终归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   什么?   沉复有些恍惚。   他愣了半响才问出了一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啊?”   “我是你爹。”   “你怎么还骂人呢?”   沉复心有不悦,眼看这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伸手准备推开这人:“而且我已经成婚了,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   “你和谁成的婚?妖王时霁?”   沉复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面前这个人来头不小啊。   “对啊,你赶紧放开我。”   “没有父母,无媒苟合。”   面前的男人不悦地扫了时霁一眼:“一只白孔雀而已,配不上你,我给你找更好的。”   “你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放开我!”   沉复剧烈的挣扎让时霁有些慌乱,他怕沉复真的说错什么得罪了夜焚,夜焚这人阴晴不定的,如果惹怒了还真不好收场。   “沉复,他是夜焚,”时霁刚刚被灵力甩开,这会儿胸腔一阵酸疼还泛着血味儿,他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沉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了。   一觉醒来,身为祭品的我成为了魔尊亲生儿子?   大殿之下的夜相却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进言:“陛下,臣认为此事仍待商榷,仅凭胸口的莲花烙印和虚无灵根就断定他是您的孩子,未免太过草率了,您沉睡多年,难保这其中会出现什么差错——”   沉复也觉得很有可能,他寻思着应该和夜焚去做个亲子鉴定,哪怕落后一点,滴血认亲啥的也行啊。   哦不太对,夜焚尸骨无存。   现在还是个半透明的状态。   那玉微真人也可以——   那位好像也尸骨无存了。   再说了,这都多少年了,就算有尸体也早就碎成渣渣了,哪里还能够提取到完整的DNA啊。   沉复默默地按下心中的想法。   他觉得魔界应该有一些更高科技的手段,比如拿灵魂来验一验什么的。   夜焚冷冷地瞥了夜相一眼:“闭嘴,我说他是他就是。”   沉复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魔界的科技手段估计也就那样吧。   这会儿沉复心里正天人交战,夜焚却伸手使用灵力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新的身体。他身上的半透明状状态渐渐消失,成为了一个正经的实体。   沉复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夜焚的眉眼与自己确实相像。   那种萦绕不去的卑微与怯懦尤为相似,一看就知道同样都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   “你当虚无灵根是那么好传承的吗?你当莲花印记是那么好伪造的吗?”夜焚怒斥着夜相,他早已被喜悦蒙蔽,丝毫不怀疑其中的可能性,“他既然是我的儿子,就是魔界下一任的主人,你应当向效忠我一般对他忠诚。”   夜相回了句“是”,不敢再质疑自己阴晴不定的主人。   “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夜焚拉着沉复一同坐在御座之上,“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想的,时霁他只是一只白孔雀而已,在孔雀族中算是相当卑劣的一支,我可以为你安排更好的婚配对象。而且妖界终究是外人,我也不想你为了政治利益去和旁人成亲,你就魔界的王城,自己家里的地盘待着终归是舒服一些。人选嘛让我想想,如果是女的话,那就魔君风溯的女儿,你要是跟我一样只喜欢男人,那魔界的将军任你挑选,这点你可以问问鬼画将军,他在军营里面干过,比较熟——”   夜焚算着自己能够给沉复准备的成婚对象,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是魔界的自己信得过的,这样沉复才不会吃亏。   鬼画将军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打断了夜焚的美梦:“陛下,您提到的这些同僚,他们都已经逝去了。”   沧海桑田,斯人已逝。   夜焚先是一愣,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麻木地点了下头:“是啊,我忘了。”   忘了这么久时过境迁,魔界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魔界。   沉复抓住时机,赶紧澄清:“我不想要那些人,我只喜欢时霁,只想和时霁。而且白孔雀怎么了?我哥哥说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孔雀。”   “好吧好吧,这件事先延后再议,”夜焚害怕自己说多了会让儿子产生逆反心里,所幸不再说这个话,他的目光落在被人压在地上的蘅雾帝姬身上,“先把她压下去。”   --------------------   夜焚: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沉复:我的哥哥 第116章   沉复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夜焚成为了自己父亲的事实。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一直对蘅雾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另一方面,夜焚在自己心中的印象一直不好。再加上就是这货现在一天到晚盯着自己练功练功,比之前的时霁还要烦人。   时霁好歹撒个娇还能换点空闲,夜焚——   谁敢对他撒娇啊,不想活了不是。   “你的灵力基础太差了,我已经将你身体里的虚无灵根破格提升到了8层,但这距离当年我的水平还差得太远了,你要勤加练习,日后才能成为魔界真正的王者。”   “嗯。”   沉复点了下头,他的手指这些天催动灵力一直没停过,这会儿有点抽筋。   “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歇一歇,”好在夜焚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再加上他深信沉复是玉微和自己的儿子,对他多了一份偏爱与宠溺。   沉复如临大赦,赶紧松懈身体。   正好这会儿侍者来报,说时霁求见。   夜焚本不愿意让时霁过来的,但看到沉复那副雀跃的表情,还是松口:“让妖王进来。”   得了应允,时霁跟随在侍者身后走了过来,他一进门,沉复的眼睛就跟亮起来一样。   夜焚都能感觉到要不是自己在现场,这会儿沉复已经扑过去抱着时霁打转了。   “你来做什么?”   “我听闻说您在给沉复物色合适的婚配人选,当年婚书之上写的明明白白,是我嫁给了沉复,我愿意将整个妖界献给您,只要您让我待在沉复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侍妾我也——”   “妖王陛下如此糟践自己?”   “只要能在沉复身边。”   夜焚挑眉,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沉复。   他也曾为了玉微糟践过自己,但最后没有换来任何美好的结局。如今轮到了下一辈,自己又何苦在这件事上多纠结。   “刚刚修炼辛苦了吧,”夜焚拍了下沉复的肩膀,“去和你哥哥一起休息吧。”   “真的?”   “趁我还没后悔。”   话音未落,眼见着沉复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拉住了时霁的衣袖。   “别走远了,也别把我的儿子拐跑了。”   夜焚在身后嘱咐道。   沉复回过头去,怕怕地点了下头,这才敢跟着时霁一起离开。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夜焚也难眠想到当年自己和玉微的过往。   玉微后来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很多。   大概是那句“为了苍生爱我”当真震慑住了他。他本就是那种甘愿舍自身为天下的人,如今自己堂而皇之地拿天下人的性命来威胁,就算明知是蛛网牢笼,玉微也只能陪着自己一起待在魔界。   他要自己放了那些净水莲花仙子,让自己不要再为了几朵莲花伤了旁人的性命。   他要自己耐心一些,不要用屠杀解决问题,那样旁人只会怕自己,而不会真正地尊敬。   夜焚都信了,也都按照他说的做了。   但夜焚明白,玉微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就算同床共枕,玉微也只是瑟缩在一旁,不肯与自己接触。偶尔的交欢也能感受到,他不过是在完成一项任务而已,并没有真正的快乐。   他想,也许玉微在魔界太过孤独了,如果有人陪着就好了。   蘅雾……不行,这个女人已经在权力上对自己造成了严重威胁。   对了,鬼王知年不是也被自己抓到了魔界吗?那就找他——   印象中知年是被自己赏给了鬼画将军,那就要他把人送过来。   可这时,自己安插在魔界的眼线却告诉自己,鬼画将军与鬼王知年相爱了。   “那鬼王在将军府上如同当家主母一般,他根本没有听从您的命令折磨鬼王,而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两个人躲在府里卿卿我我,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卿卿我我,吟诗作对。   夜焚一掌拍碎了面前的书案。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像自己这样与玉微沦落到相对无言?凭什么鬼王不恨他!凭什么只有自己追悔莫及!   他恨得牙痒痒,让人即刻绑来鬼画将军和鬼王知年。   但郁煊不知道是哪里收到的消息,提前将鬼王藏匿了起来,而后一人来到大殿之上。   “你为什么不折磨他?他害得你差点堕入畜生道!他虚伪的良心让你母亲差点魂飞魄散!”   郁煊抬头,眼神无比坚定:“可是——当年我跪拜众神佛,只有他垂眸看我。”   夜焚恍然惊觉,原来旁人都分得清是非对错,只有自己恶毒,睚眦必报。   他伸手捏碎了郁煊的一魂一魄,说是惩罚他的不忠,但更像是为自己当年的行为找一个敷衍的借口。   鬼王被藏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该用什么让玉微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呢?   听闻,只要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   夜焚自然是不愿意让别的女人和玉微欢好的,那就——   “鬼画将军,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现在去帮我找一颗能够让男人怀孕的药,只要你能找到,我就饶你一命,成全你和鬼王。”   “好。”   现在想想,夜焚都觉得自己当年是真的有些痴心妄想了。自己居然想用孩子来拴住玉微。但鬼画将军还是领了命,寻觅到了那颗能够转阳为阴的丹药,让玉微服下。   “我已经答应了你所有的要求,你还要我怎么样?”   “夜焚,你欺我,辱我,作践我,如今你却要我爱你,你觉得可能吗?你把我当什么?你真的觉得我玉微下贱到可以爱上一个把自己剥光了扔在众人面前羞辱的人吗?”   被迫吃下药物的玉微在自己的身上又啃又咬,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他对自己的恨意。   直到闹累了,夜焚才给他下了个安神咒,让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一人无趣,在宫中茫然地逛了许久,坐在了莲花池旁。   没有了净水莲花仙子,这里的荷花不过是残枝败叶。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侍者来报,说鬼画将军求见。   夜焚让他进来,陪自己说说话。   “陛下,我为您寻来的药物,还管用吗?”   夜焚只看着莲花池里的枯荷:“有用无用都一样,玉微他还是那样疏远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本来对我的态度已经有所舒缓了,今天吃完药后他对我又打又骂,郁煊,你说他会不会永远都无法原谅我了?我和他,是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有些时候犯下的错,是无法弥补的,”郁煊回答,“也无法被原谅。”   “今天从寝殿走出来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下他,他现在变得很憔悴,一点都不像当年在后土门下那样悠然自得,我突然想起当年其实我们也有过很美好的时光,知年温柔却有些自大,蘅雾又疏远我,他们两个总是走在前面,我像个侍卫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害怕行错一步,就被旁人耻笑,只有玉微会回头看我一眼,生怕我跟丢。”   夜焚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落下:“你说我怎么就狠得下心去折磨他!你说我为什么就忘了!就为了那几十鞭子的仇恨,我居然能记这么久。”   他天生坏种,睚眦必报,不懂宽容与仁慈,等真正明白的时候,玉微早就已经变成了麻木的人偶。   今天,他好像又做错了。   “您有没有想过,您到底是希望自己开心,还是玉微真人能够过得快乐。”   在此之前,夜焚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自己开心嘛?把玉微强留在自己身边,可这样没有任何的意义,玉微只是在应付差事而已。他再也不是那个恣意昂扬的少年,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可是——   他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但那天回去之后,他发现玉微意图自裁,好在自己发现的及时,在刀刃贴上玉微的脖颈之前就被着自己用灵力折断了。   玉微麻木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放过他。   夜焚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颊:“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当年为什么要给我送药?”   “觉得你还不至于无药可救,顽劣了一些而已,多加管教也许可以成为一个开明的君主。”   “只是管教为什么非要去偷拿后土宝库里的药,明明寻常的仙草也能医治我。”   “原来你不明白啊,”玉微冷笑着看着夜焚,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越发地癫狂,“原来你居然一直没有弄明白过。”   “你说什么?”   “夜焚啊夜焚,你真的是这个世上最愚昧,无知的人,你居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懂过,”玉微指着自己胸口,“当年蘅雾师妹带着你来到后土门下,长着那样一张俊秀的脸,身负这世间举世无双的虚无灵根,不肯循规蹈矩,顽劣又带着些小聪明,我,玉微,曾经对你心生向往过。”   “现在你知道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我被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丝心动的人扒光了衣服羞辱,我到底是有多贱,才会对你这个顽劣下流粗俗不堪的人有过好感,我居然曾经想着要将你带上正轨,现在我却在你的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说我可不可笑。”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拦着师妹不让她告诉你是我给你送药的吗?我觉得丢脸,被轮奸被侮辱被你嘲笑怎样都比承认我曾经对你心动要好。”   “魔尊陛下,你满意了吗?”   --------------------   玉微对夜焚有过那么一丢丢好感,不然也不会去找最好的药给他医治,但只有一点,不多。玉微本来是不想告诉夜焚的,但是被迫怀孕这个让他破罐子破摔了。 第117章   “哥,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啊,我是夜焚的孩子?为什么啊?我确实有虚无灵根,但是我也有——”   听闻沉复即将说出那四个字,时霁赶紧捂着他的嘴,把人抵到了墙上。   “你就是他的孩子,你有虚无灵根,也有莲花印记,”时霁看着沉复摇了摇头,“这一点你不要怀疑,也不能怀疑。”   沉复感受到了时霁的紧张和迫切,呆滞地点了下头。   他大概明白了,如果自己不是夜焚的儿子,那么自己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时霁慢慢松手,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怕是吓到了沉复,所以赶紧抱着沉复哄一哄。   “哥,我不喜欢魔界,我想回家,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我也好久没有烤饼干了。”   “放心,快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的。”   时霁揉了揉沉复的头,给了他一些安慰。   其实时霁自己都不知道,生活什么时候能够回归到正轨上,现在天界与魔界针锋相对,战事一触即发,如果真的打起仗来,人界的安稳生活怕是要彻底毁了。   但现在无论如何一定要咬死沉复的身份是魔尊夜焚的孩子,而不是君子国的太子。君子国——   说起来沉复拥有有相神骨应该是师父的孩子无疑,夜焚只是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误以为沉复是他的儿子,但是如果师娘当年和师父是真爱的话,为什么要毁灭君子国呢?哪怕是知道沉复终有一天会变成夜焚的祭品,也没有必要毁灭君子国害死自己的丈夫吧。   说起来当年君子国覆灭后自己曾经调查过,当年现场残留的武器与魔界相关,所以自己就认为是魔界出兵灭了君子国,但这几日在魔界待下来,以魔界当年被天界屠杀过后的兵力,怎么可能有能力去覆灭整个君子国?   这不太对。   不,不止这一个疑点。   麒麟曾经告诉过自己师父是谛辰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被杀,又是魔界所为,当年自己报告谛辰的时候,她虽然表现得怒不可遏,但这么多年,并没有真正地协助自己调查这件事,而是让它不了了之。   “哥,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想问题入迷了,不想这些了,我应该多陪陪你的。”   可惜他和沉复没有能多待一段时间,夜焚就差人过来把沉复叫了回去。   临走前时霁还多嘱咐着沉复一定要听夜焚的话,不要随便惹怒他。   一连几天沉复都被关在夜焚身边修行灵力,他的修为确实突飞猛进,如今也算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去使用虚无灵根。   见夜焚松口,每天时霁都会找机会去看沉复,给沉复送点东西,和沉复说说话。   “妖王他待你怎么样?”   那日修炼时,夜焚突然问了沉复这句话。   “很好。”   “你回答得倒挺快的,不仔细想一想吗?这个时间上最易碎的就是爱情了。”   “没有什么要想的,哥哥他能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寻找我,有愿意为我放弃那么多的东西,他就是待我很好。”   “但如果你成为魔尊,你可以拥有更多的美人。”   “哥哥是最漂亮的。”   夜焚嗤笑一声,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好骗又单纯。   “行吧,我知道了,我并非因为时霁出身于白孔雀而看不上他,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们孔雀一族而已。不过随你吧,我 已经强求了玉微太多次,不想再强求你了。而且眼下的局势,我们还需要妖王的一份助力。”   “真的吗?”   “是真的,”夜焚揉了下沉复的头,“你可不要在时霁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男人得到的就不会好好珍惜。”   沉复小声嘟囔着:“已经得到了他也挺珍惜的。”   “你说什么?”   沉复赶紧换了个话题:“那个我觉得不仅仅是妖王,蘅雾帝姬如果不在的话,魔界——”   沉复想要借机提及自己的母亲,让夜焚不要伤到她。   “我暂时不会动她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手中的权力是我暂时无法取代的。她对我有恨我能理解,而且我相信她不会对魔界怎么样,”夜焚抓着沉复的肩膀,“你也不要记恨她,是我当年对玉微太过分了。”   “玉微,是我的另一个父亲吗?”沉复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已经死了是吗?”   “是,”夜焚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总归要和沉复说这些的,“而且是自杀。”   “为什么?是受了委屈还是——”   夜焚深吸了一口气:“是我逼死他的,我以为我放手了他就会好好地活下去,但他还是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在夜焚面前表露心迹后,玉微的求死之心变得更加明显,宫殿里所有的危险物品都被收起来,夜焚甚至不得不给玉微戴上枷锁,才能防止他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自残。   这样的游戏,哪怕是夜焚也疲倦不已。   他抱着玉微在怀里哄道:“玉微,你别这样了好不好?我以后不敢了,我会对你好的。”   “那你以后会听我的吗?”   玉微罕见地跟夜焚搭话,他自然甘之若饴:“会,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擅作主张了,我都听你的。”   “那你杀了我。   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我让你杀了我你听到没有!”   他的玉微,变得易躁,易怒,绝望。   夜焚那时候才明白或许自己对待玉微的态度一直都像是对待一个精美的玩具而已,而现在这个玩具,被自己彻底弄坏了。   郁煊说的没错,自己的开心与玉微的快乐,只能完成一个。   玉微的闹腾很损耗灵力,他每次闹过之后都会陷入晕厥的状态,那天夜焚罕见地带着他去了人界。   他记得玉微是喜欢人界的,只是后来再也没有机会来过了。   彼时的人界正值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喧嚣热闹,夜焚带着他在房顶上晒太阳。   他曾经不喜欢阳光,直到现在才发现在阳光下睡着的玉微会发出像猫儿一样餍足的闷哼,十分可爱。   玉微在睡觉,而自己在看着他。   这是他们罕有的平静时光,美好得让人心慌。   玉微苏醒后抱着腿缩成一团,迷茫地看着人间烟火。上一次来人界还是在后土门下的时候,跟知年蘅雾一起来的,如今时过境迁,未有百年岁月,却已经是沧海桑田。   夜焚看他发呆,小心翼翼地询问:“阳光很好,你喜欢吗?”   “喜欢。”   “人界也很好,你喜欢吗?”   玉微警觉地看着夜焚:“你想做什么?”   他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到容不下一句简单的问询。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吧。”   玉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夜焚。   “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毁了你原本的命运,但是玉微我不想你死,从此之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你想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当一个自在的散仙,”夜焚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这是上古扶桑树的果子,吃下之后勤加修炼,你的灵力就会恢复到当年的水平。如果你想要天帝之位,我也可以替你打下来,但是我想你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   玉微愣愣地接过药:“你真的愿意放过我?”   “天界这场仗我也不会再打了,魔界深渊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追查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我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   每次回想到这里,夜焚的眼眶总会蓄满泪水。   听到夜焚的说辞,沉复都有些震惊,他一直觉得夜焚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放过玉微。   ”他没有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仙,而是回了天界,也是那里是他的家。他无依无靠,回到天界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自杀身亡的消息。”   “我一直都不清楚为什么我已经放过他了他还是要死,直到看到你我才明白,”夜焚叹了口气,“或许他当年离开我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像个散仙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但是无意之间发现怀了你,他那么善良慈悲的一个人,恐怕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所以找了个地方把你生了下来交给了蘅雾。但被死敌侮辱,如今还生下了我的孩子,玉微恐怕无法接受这一切,选择自裁而亡吧。”   夜焚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沉复现在脑袋里面冒起无数个问号。   夜焚的说法是建立在自己是玉微的孩子身上的,但是看时霁的样子自己并不是夜焚的小孩啊,玉微根别人怀了一个?那必然不可能啊!   既然没有生子的屈辱,那为什么玉微要自杀呢?而且好端端地他怎么回了天界,不怕作为败军之将被人羞辱吗?而且夜焚对他做的事情,天界感觉好像是知道的,上次那只小老鼠就是那么说的。   沉复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侍者上前来报。   “蘅雾帝姬在牢狱之中差人送来了一张纸条,往您过目。”   夜焚皱了下眉头,越过沉复接走纸条。   上面明晃晃写着六个大字:   “玉微之死有疑。” 第118章   夜焚几乎是甩下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直奔监狱,蘅雾帝姬穿着整齐立于监牢正中,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夜焚差人打开锁链,进入牢房正中:“你叫人送给我的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玉微之死有疑,”尽管身处牢狱之中,蘅雾却显然比夜焚更自在得多,“他不是自杀而死,有人杀了他。”   “谁?”   “我想用这个秘密,换我一条贱命,”蘅雾整理了一下衣裙,“我虽然恨你却也并不想死,如今沉复也没事,咱俩之间的过往一笔勾销,如何?”   夜焚丝毫没有犹豫:“可以。”   “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要颜一隐,也就是时霁的师弟在场。”   夜焚皱了下眉,不明白蘅雾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见他疑惑,蘅雾稍作解释:“这件事与君子国有关,颜一隐当年拜在我夫君门下,有他在,一些东西也能说的清楚一些,而且夜焚你应当也想和妖界合作吧,妖界与时霁断了联系许久,如今是颜一隐在支撑,两大妖王都在,妖界和魔界的合作也能更紧密一些。”   夜焚吩咐了手下去找时霁,让他处理此事。   消息很快传给了颜一隐,而且来人拿着时霁最珍贵的羽链,颜一隐二话没说就跟着侍者来了魔界。这段时间他完全失去了时霁和沉复的消息,为了找寻两人费劲了心血。临走前蒲苇草还闹着要跟来,颜一隐怕妖界再生事端,将他留了下来。   来到魔界,许久没见,时霁都能感受到颜一隐变得比以前更加憔悴。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望见沉复和时霁都没事,颜一隐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小事,只要你们俩没事就行,怎么突然跑到魔界来了,我听说夜焚还复活了,现在外面谣言漫天飞,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颜一隐一上来就问东问西的,但现在显然不是适合闲聊的时候,时霁示意他等会儿不要多话,小心为上。   颜一隐跟在时霁身后进了魔界大殿,因时霁的叮嘱,看到了夜焚也没有失态,只是看到夜焚招了下手,沉复撇开时霁走到他身边坐下,总觉得师兄是不是现在头顶绿油油的。   望见颜一隐的眼神时霁就知道他肯定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沉复现在是魔界的太子,他是夜焚的亲生骨肉。”   嗯?   我靠,师娘当年给师父戴绿帽子了?妈呀师娘和夜焚不是姐弟吗?   刺激。   旁人一脸严肃地站在大殿上等候夜焚吩咐,而颜一隐内心已经开始盘八卦了。   哎呀自己之前就觉得时霁是师父找来的童养媳,专门负责嫁给沉复的,现在看起来师兄赚了啊,白捡了一个魔界。还有沉复的身份这么尊贵的吗,之前有没有得罪他,好像没有那傻孩子只知道烤饼干,说起来夜焚那么暴君的一个人怎么生个只会烤饼干的儿子啊,基因突变了这是。   夜焚并不打算理会颜一隐,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让人传蘅雾过来。   听闻蘅雾的名字,颜一隐才收起那副玩味的心思。   时霁养在君子国国主座下,而自己一直和师娘比较亲近,一身的幻术也都是师娘所教授。   多年不见以为她早已死去,颜一隐这会儿望见师娘徐徐而来,眼眶竟有些发红。   颜一隐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看得时霁头疼。   “人到了,”夜焚侧过头对着蘅雾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蘅雾没有看颜一隐,她应了夜焚的要求,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当年你放走玉微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天界,而是在人界逍遥,当了个自在的散仙,没多久后他生下孩子,不忍心孩子跟自己漂泊,也不愿意再回想起过去的事情,稚子无辜,他恳求我为这个孩子找一个好人家。我当时因为魔界的纷扰已有避世的打算,四处寻找隐居之处,玉微是我师兄,又因我一句话与你产生纠葛,这孩子我不放心让别人照顾,就寻了个僻静之所,将他养在那里。   后来玉微死讯传来,夜焚你屠杀天界之后随他而去,我就带着沉复一起生活,原本对婚姻之事已经不作他想,但没想到偏偏遇到了君子国国主,他解开了我布下的玲珑棋局。”   谈及丈夫,蘅雾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询问他为何能解开这个棋局,他不愿骗我,吐露了他曾经与玉微有过一段同行的经历,也不难理解,他们两个都算是散仙,都爱行侠仗义,途中相识,夫君透露给玉微他倾慕我多年,玉微便指点了他如何解开我的玲珑棋局。夫君一点就通,于是前来与我成婚。   我告诉了他沉复的存在,夫君念及玉微对自己的照顾与点拨,愿意与我成婚一同将沉复抚养长大,婚后夫君曾与我提及之前与玉微一同行侠仗义时的见闻,他说玉微一直在调查魔界深渊的连续失踪的案件。而玉微告诉我夫君已经查明真相,要去天界讨要一个说法的之后,就传来了玉微的死讯。   一个已经完全放下了魔界的仇恨甚至愿意去调查魔界事件的人,我很难想象他会选择自裁之中方式来终结自己的性命。魔尊夜焚,你应该很熟悉魔界深渊连环失踪的案件。”   夜焚站起身来走到蘅雾面前:“他在调查这件事?”   “是的,我一直怀疑玉微的死亡与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关系,但我夫君知道的并不多,只说好像和天界之人有所牵连,你知道更多的内幕吗?”   “当年我一直怀疑是天界绑走了魔界的人用以炼化提升灵力,只是没有证据,我那个时候心气高,加上与天界积怨多年,所以想都没想就跟天界开战,之后我曾经在争吵中与玉微提及过这件事,玉微当时还很震惊我为什么会觉得天界会是一切事情的推手。”   蘅雾没有理会夜焚的自说自话,而是转向了时霁:“我想你师父去世之后,你也一定在调查君子国被灭之事,有什么结果吗?”   “我之前一直认为是魔界所为,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怎么可能,我当时那么点兵力躲避谛辰都来不及,哪里有闲心思去灭君子国!”夜相一听时霁说一直认为是魔界所为就急了眼,“再说了君子国与我们素来无冤无仇。”   蘅雾点了下头:“夜相的话不假,当时我与沉复分离后,也以为是魔界所为,但见到魔界当时的情形,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更何况这么多年我待在魔界,如果真是他们所谓,我早就已经调查出来了。”   夜焚有点坐不住了,他焦躁地询问:“玉微之死和君子国灭国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在君子国被灭之前,我夫君去了一趟天界,曾向天界长守上仙问起玉微之死,”蘅雾叹了口气,“我猜测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杀了我的夫君,灭了整个君子国。”   “为了一个人,灭了一整个国?”时霁都有些迷糊了,这是什么操作,“如果真的想害死师父,直接暗杀就好了,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极端的行为。”   “藏叶于林,整个君子国都被灭,那么我夫君一人的死就不奇怪了。我并非有意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往天界,而是当年的情形之下,能够伪装魔界,并且有能力与我夫君一战的,恐怕只有天界。而我夫君,恐怕也是被玉微牵连。”   魔界之人用以炼化提升灵力……   玉微临死之前在问天界讨要说法……   “师娘,你的猜测有任何的证据吗?”   蘅雾摇头:“我这些年一直在找证据,但他们做得太隐秘了——”   “不需要证据,我自己去找,”夜焚伸手拽着沉复,他手捏灵诀,带着沉复一同去往天界。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找证据。”   夜焚闯入天界圣墟,这里是埋葬过往所有天帝一族的坟墓,尽管拥有了永恒的寿命,但天帝之位争夺仍然残酷,又涉及到与魔界妖界的争斗,所以仍然有坟墓在此。   这里看守不严,对夜焚来说仍然如入无人之境,解决不了的就让沉复帮忙结局。   顺着层层墓碑寻找,夜焚终于看到了上任天帝的坟墓。   “挖了,”他侧过头对沉复命令道。   “这不太好吧。”   “我让你挖你就挖。”   沉复只能听夜焚的话,用灵力将那块压在坟墓上的石头挪开,露出下面的棺材。   掀开棺盖,里面堆满了灵器,看起来显赫异常。   夜焚催动灵力将所有的灵器全部挪开。   “住手!”   不知何时天边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就是天帝谛辰。   夜焚没有理睬,将所有灵器移开后,露出下面被魔气侵蚀的尸体。   “玉微虽然是我的手下败将,但在天界仍然是佼佼者,能够让玉微毫无防范之心被杀的,我想恐怕只有他的父亲,上任天帝。”   “原来一直拿魔界之人炼化灵力的,居然天帝,”蘅雾追了过来,望见棺材里那一团团黑气甚是震惊,“如此一来我夫君——”   蘅雾抬头死死地盯着谛辰身后站着的男人。   长守上仙。 第119章   蘅雾还没有动作,夜焚就已经冲了上去。他死死掐住谛辰的脖子:“当年是你父亲杀了玉微?”   谛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喘不上气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天帝你怎么会不知道?”   旁边仙族眼见天帝被擒,上前想要营救谛辰。   “沉复,替我挡住他们。”   沉复被点了名,只能催动虚无灵根,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说吧,天帝一族就只剩下你了,怎么你想让你们这一脉断子绝孙吗?”   “我真......不知道......”   夜焚的手又施加了一层力度。   谛辰的脸因缺氧涨得通红,眼睛也翻白,眼看着真的要被夜焚掐死。   “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与天帝无关,还请魔尊放了天帝陛下。”   一直跟在谛辰身后的男人突然走了出来,他行礼后跪在了夜焚面前。   夜焚这才松手放开谛辰。   “当年确实是先任天帝杀了玉微,我曾亲眼所见。”   谛辰在他们手上,长守上仙只能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   当年听闻魔界出了夜焚后,与魔界一直不对付的天界也处处寻求能人异士以求与魔界抗衡。但能人异士哪有那么好寻,当时的天帝,玉微与谛辰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听闻了魔界之人炼化后可以增强灵力的说辞,便开始在俘虏中动手脚。   这样旁门左道的修炼方式却真的提升了灵力,天帝便如同上瘾一般,吸干了魔界的俘虏,随后又将手伸向了魔界深渊。他原本以为魔界深渊鱼龙混杂无人管理,丢几个人根本不是什么事,但没有想到夜焚本就是魔界深渊出身。   那日,玉微不知道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冲进南天门,直奔天帝内殿:“您是天帝,怎么能用这种邪门的修炼方式!您知不知道因为您的一念之差,夜焚才挑起了与天界的战事!”   在此之前天帝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个儿子了。   “我不这么修炼,夜焚就会放过我们吗?玉微,你不会跟夜焚有了几次同床共枕就对他死心塌地,如今还要来质问你的亲生父亲了吧。”   “我所问只有正义公理。”   “正义?公理?强者屠戮弱者才是公理,弱者被生存碾压才是正义,玉微,屈屈几个魔界之人就能让你忘了自己的出身吗?你是天界之人,你是我的儿子,你所作所为都应当为天界考虑!而不是什么正义公理!”   “到底是为天界考虑还是为您考虑?我是天界之人,我愿意守护天界为天界而战,但绝不是为您这种肆意杀戮取走旁人性命之人,我要去告诉佛尊——”   就在玉微转身的瞬间,一道黑色的火焰从他背后袭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他没有想到为了维持慈爱的天帝形象,他的父亲愿意杀掉亲生儿子。   更没有想到在他死后夜焚几近崩溃,屠戮了天帝全族,冤冤相报,他的妹妹谛辰又举兵灭了魔界。   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想还那群魔界深渊无辜者的真相,哪怕那群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他想起在拜入后土门前,佛尊曾与自己下棋。   “吾友,六界纷扰喧嚣不公之事众多,如今又有虚无灵根再现,怕又是一场浩劫,你确定要牵扯其中?”   彼时年幼的玉微听闻佛尊的话,落子与棋局之上:“我必入世以正视听,驱浑浊,求真理。”   “若你无法归来——”   “那便自此永别。”   他一生所做之事为求真相,但最后连个干净的名声都没有留下。   “那我夫君呢?”   蘅雾凑过去扯住长守上仙的衣领:“是不是你杀了他?”   “是,”长守上仙点了下头,“他追查玉微当年的死因,我为了掩盖真相,所以擅自动用了天界驻军并伪装成魔界所为。我愿意自裁以偿还我的罪过,只求魔尊不要将这件事怪罪到陛下头上。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一人承担,与天界无关,与陛下无关。”   他说得恳切,手里刀刃已经逼在脖颈之上。   还未等旁人反应过来,手起刀落,鲜血涌流,他就这么死在了众人面前。   “不!!!!”   谛辰挣扎着想要挣开夜焚的桎梏,可她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守上仙死在自己面前。   泪水滚落,她在夜焚面前,次次都是如此。   无能为力。   沉复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跌到时霁的怀里。   “谛辰有一心爱之人,因身份差距,未能在一起,”时霁喃喃道,“我曾经调查过,那人就是长守上仙。”   或许,他是在为爱人顶罪。   沉复突然觉得周遭冷得让人害怕,他靠着时霁让他支撑着自己。   所幸今日不是他们面临生离死别。   “魔尊陛下,您满意了吗?”   长守上仙死去,谛辰扯过头来望向夜焚,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惧怕夜焚的眼神。   “你们天界屠戮魔界那么多生灵,你以为死一个上仙我就会——”   就在此时,西方突然飞来一只金翅鸟。   鸟身通体金色,羽毛更是衔接了各式珠宝,所到之处金光乍现,富贵非常。嘴中衔着一封信,金翅鸟振翅而飞,最终停留在了时霁的肩膀上。   金翅鸟在时霁耳边念叨几句,时霁取下它口中信件,交给了夜焚。   夜焚松开手,放开谛辰。   信上是玉微的字迹。   ”仙魔纷争,自此而终。“   这是他最后所争取来的,唯一和平的机会。   金翅鸟突然开口吐出人言:“这是当年玉微留给佛尊的信,佛尊得知天界与魔界即将兵戈相对,所以特派我来送信。”   夜焚捏紧了信封,他突然觉得没来由得一阵晕眩,自己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他原本就是准备借助沉复的身体活下去,但因沉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放弃了这一打算。但作为代价,自己的元神无法在世间长留,如今算来也快到了极限。   他已经查明了玉微死去的真相,但仍然未能向天界报仇雪恨。   可玉微的话——   “回去吧。”   夜焚走到了沉复身边,拉起了沉复的手。   他们再度返回魔界,回到了御座之上。   御座前是九曲回廊,池里曾种满莲花,为了讨玉微的欢心。   夜焚走上御座,却并未坐下,而是扶着沉复的肩膀,他想亲自看看自己的儿子成为魔尊的模样。   “往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我留给你的心法与招式你记得勤学苦练,哪怕不能如我一样,停留在九层便也可所向披靡,夜相凶狠,你需要以修为征服,蘅雾心机,你要警惕她的兵权,鬼画将军郁煊忠心,只需成全他与鬼王的婚事,他便会对你忠心到底。   至于时霁,他待你好,我看得出来。   天界之仇就遂了玉微的心愿,不必再报,但需时时刻刻警惕。记得韬光养晦,以防天界对我们出手。   我这一生已得到了旁人永远不能得到的东西,却仍然觉得不值得。当年玉微死后我在御座上穿越无数时空试验无数种可能,最后都只能看到玉微的死亡,我想这也是命运对我的惩罚,我想玉微终究会死,而我也只能随他而去。”   夜焚往后退却,他的身上燃起烈火。   正如玉微死时一样。   火舌舔舐着他的身体,他却如同去赴一场宴会一样平静。   沉复大概明了了他的选择。   沉复很难描绘自己对夜焚的感觉,他觉得夜焚可怜,生于幽巷,未曾受过管教,不会爱,也没有被爱过,却也可恨,一人之力带来了六界之殇。   但终归到了死的这一刻,沉复突然心软,他伸手想要去劝阻,但最后手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我会好好保护好魔界的,好好当一个魔尊,会保护好你的子民的。”   夜焚闭上眼,火舌舔舐着他的脸颊,烧掉他身上最后一点残渣。   等众人赶到的时候,夜焚已然离去,只留下沉复一人坐在魔尊之位上。   “夜焚陛下呢?他在哪儿?”   夜相记挂夜焚,四处寻找。   “他走了,以后我就是唯一的魔尊,”沉复站起身来,他还不习惯这种睥睨旁人的感觉,“他死前嘱咐过我,我如今年幼担当不起魔界食物,夜相,日后政务之事由你与蘅雾帝姬共同负责,鬼画将军你可迎接鬼王出来,你们俩之间的婚事,自己做主。”   夜相听闻夜焚已走,身形不稳差点倒地。   他苦苦期盼多年的君主,最后还是选择了消亡。   “臣知道了,身体不适,臣先行告退。”   等夜相离开大殿,蘅雾帝姬盯着御座,问:“他真的走了?”   “是。”   这句话让她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裂。   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珠钗散落一地,她眼眶通红地抱住了沉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但那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生活,”积蓄了多年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不能靠近你,不能来人界,不能宠爱你,我只能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认贼作父。”   沉复伸手抱住了这个从仙魔大战走到现在的女人:   “父母之爱子当为其计之深远。”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第120章 完结章   快到秋季了。   落叶纷飞的季节。   正所谓秋高气爽,在气候逐渐变得干燥后,连人的心情与生活都变得没有夏季那样滋润了。   这个季节里有人死去,有人分别,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歌手时霁宣布退圈。在了无音讯三个月后,时霁如期举办了演唱会,宣布正式退圈,不再与娱乐圈有任何瓜葛,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   麒麟的公司开始培养了新人,尽管遭受到了时霁退圈的重创,但是好在自打天帝谛辰生产后,麒麟彻底与天界割裂,准备在人界和颜一隐当一对神仙眷侣。   夜焚挖开先天帝的坟墓揭露了天界残害魔界的真相,这件事在上古灵族中影响颇大,天界的威信也自此动摇,麒麟不想再牵扯进入其中的恩怨里。   如此一来他就有足够多的时间在人界消耗,不过一个公司而已,对于执掌过上古灵族的麒麟来说不算什么。他信誓旦旦地警告时霁,会培养一个比时霁更完美更有名气的明星,却被时霁一笑而过。   地下livehouse,沉复坐在最前排。   下午场来的人不多,演唱班子也是临时搭建的。   罕见的,主唱没有多少问候,而是看时间到了,就开口唱了第一首歌。   白色的光打在他的身上,素净的像是不染尘埃的白色孔雀。   夜焚走后,并不代表事情就告一段落,倒不如说,他的离开代表了新的开始。   光是从内部来看就足够让沉复忙活很长一阵,魔界如今四分五裂,又遭遇过天界的一次屠杀,母亲建议休养生息,恢复实力,沉复本就不是个爱闹腾的主儿,同意了母亲的建议。他并不懂政务,一言一行都需要母亲和时霁来教,好在有时霁和阮知年在,能从天界手里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至于阮老师,他的经历到底也挺好笑的。   “我上次睡了一觉,玉微没了,这次又睡了一觉,夜焚没了。”   他每次,都被鬼画将军保护得很好,让他避开了所有的争端和锋芒。   说起来鬼画将军郁煊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要在人世间走完郁煊的人生,然后寿终正寝,回归魔界。“本就是修养生息的政策,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蘅雾准许了他的请求,反正百年时间不过眨眼之间。   可她还看到了站在身后冒着星星眼的儿子,明了了沉复估计也想学郁煊那样平静地过完属于“沉复”的普通人生。   她对这个儿子亏欠颇多,拼尽全力为他争取来的,不过是被永远困在魔尊之位上。   “你要是也想的话,只要能完成日常的功课,我不介意你一直住在人界。”   沉复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喜欢人界,而是单纯怀念那段跟时霁一起生活的日子。   原本沉复是不同意时霁退圈的,他本就是时霁的歌迷,又爱极了时霁唱歌的模样。   “可我不能永远唱歌,我首先是妖王,其次是你的丈夫,最后才是歌手时霁。”   比起歌手的身份,他确实有太多更需要承担的责任,再者,数十年不变的容貌实在是无法掩盖他作为妖的身份,更何况时霁喜欢的是自由自在的唱歌,而非一定要受万人追捧。   就像现在这样,简单的灯光,简单的乐队,他穿着花哨的T恤站在舞台上,观众席是用便宜的椅子排放的,花100左右就能入场,没有写着自己名字的灯牌。   他们只是来听歌的,自己只是来唱歌的。   歌声响起,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如同夜莺在喷泉旁的顾影自怜。   也不知道是谁听出了其中的奥秘,小声喊了句“时霁”。   但好在的事一曲终了,歌手伸手唤着坐在第一排的爱人跟自己离开,也没有人纠缠不休上去问个答案。   “我听到有人在喊你的名字了,他们是不是猜出来了是你。”   Livehouse的冷气开得很足,沉复被冻得瑟瑟发抖,这会儿一摸手全是凉的。   钻进车里时霁摘下墨镜,把爱人的双手捉到怀里捂热:“随便吧,爱怎么猜就怎么猜。还有,让你多穿点,你就穿了个短裤出来,冷不冷啊?”   “反正也不会感冒,”嘴上说着这样的话,沉复还是贴着时霁撒娇,“哥哥的手借我暖暖呗。”   时霁伸手揉了下他的头,从后座取了块毯子盖在沉复身上。   “哥,晚上你想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啊?”   “嗯,回家点个外卖吧。”   “不用了,我可以做饭的。”   “需要我提醒你一件事吗?夜相给你准备了一场考试,而你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准备。”   “好吧。”   沉复恹恹地点了下头。   但到最后,他还是会用自己的甜言蜜语和有意吹捧让时霁忘记催促自己看书学习。   沉复会在夜幕低垂的时候望向坐在沙发上的时霁,然后坐在他的身上,低头与他接吻。   刚刚偷吃了饼干的时霁,嘴里的味道特别甜。   接吻的时候起了情欲,时霁的尾巴没有忍住冒了出来。   “哥你的尾巴会脱毛吗?可以送我几根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是拿来做鸡毛掸子你就死定了。”   “哪种死定了,在床上的那种吗?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想试一试。”   “沉复!”   沉复堆着笑脸又亲了上去,抚平了妖王的怒火。   他们抵着额,诉说着只有彼此明白的爱语。   璀璨的灯火构筑了耀眼的星河,他们是最闪闪发光的爱人。   --------------------   完结撒花,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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